[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67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09:23
第八百一十四章 孩子

半惡魔不喜歡太陽。

只是他的監護人,以及將來的導師非常堅持,其中一個完全是在幸災樂禍,而另一個則是認為陽光能夠讓他的骨骼更堅硬——別開玩笑了,無底深淵裡可沒有太陽,那些惡魔與魔鬼的骨頭可比鋼鐵都要堅硬得多了。

隱形僕役們給他們送上了甜蜜的漿果,還有細膩的肉羹與蓬鬆的麵餅,這也不是一個半惡魔需要的,能夠滋養他,讓他盡快成長的是新鮮的血肉,靈魂和生命之水,但他的監護人在這方面不但嚴格而且吝嗇——異界的靈魂手裡握著靈魂寶石,在撒利爾能夠用理智控制繼承於惡魔的本能之前,新鮮血肉與靈魂寶石的他必須從中選擇一樣,除非他可以殘忍地看著半惡魔因為飢餓而發瘋——格拉茲特之子,在徹底失去控制之後一夜吃光一個村莊也不是不可能。

但撒利爾也別想那麼容易的得到靈魂寶石,他被放在了一片蓬草裡,然後被命令去到峽谷的盡頭,然後回來,這樣三次才能拿到一小顆靈魂寶石——孩子需要適量的運動嘛,從巫妖這裡得到了基本的參考資料的異界靈魂毫不憐憫地想到,面對半惡魔的眼淚與咕噥沒有產生一絲動搖。

半惡魔討厭陽光,也討厭蓬草和荊棘,他不會因為它們受傷,但其中蘊含著的勃勃生機會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摧毀和掠奪,但那樣做會被嚴厲的懲罰,不知道為什麼,遭殃的屁股和粉色的小袍子應該沒讓他受到太大的傷害,但出於與生俱來的警惕性,半惡魔總覺得自己會在將來償還一筆很大的債務——他下意識地伏下身體,就如同在無底深淵中降生的半惡魔與惡魔那樣,弱小的他們會選擇最為隱蔽和快速的行動方式,在地上爬行就是一種,而且四根肢體顯然比兩根肢體要移動的更快一些,但這也是他的監護人所不允許的。一隻時而嗡嗡作響,時而悄寂無聲的圓球就懸浮在他的上空,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黑髮龍裔的作品,雖然他可以召喚來一個小魔鬼或是小惡魔代為監視撒利爾,但他們無疑也會成為格拉茲特的眼線,於是他就借鑑了一下他曾經看到過的,魔鬼們用於偵測戰場的一種小魔鬼而製造出了這種只有一個成人掌心大小的魔像。它看上去就是一隻佈滿了眼睛的圓球,視角有三百六十度,可以飛入高空,潛入水底,或是沉入泥沼。

它和同伴們一刻不停地跟隨著撒利爾,撒利爾向前跑去,奔向陽光最炙熱的地方。

「這就是露西厄的兒子?」

「也是一個惡魔的兒子。」異界的靈魂回答說,撒利爾的父親是格拉茲特,除了格拉茲特,現在也只有三個人知道,他,凱瑞本,還有阿芙拉,之後或許還會增加一兩個名字。他並不想讓更多的人掌握這個秘密,雖然亞戴爾也是值得信任的人,但他終究是羅薩達的選民,至於其他人,他們甚至不會知道撒利爾的另一半血脈來自於哪裡,遑論格拉茲特。一個幼小的半惡魔本身就很有價值,一個幼小的格拉茲特之子就更不用說了。

亞戴爾深深地嘆息了一聲:「抱歉,」他說:「我應該更警覺一些的。」他們再次見面之後,亞戴爾才驚覺之前羅薩達的牧師們突然遇到的刁難與阻礙,還有不知名的突襲顯然都是為了調開他才會有的——他離開後才知道銀冠密林同樣遭到了威脅,雖然那時候他有些迷惑——因為黑髮的龍裔竟然還在箭矢之峰,但那個時候,他也已經因為陰謀之神希瑞克與盜賊之神瑪斯克的信徒連綿不斷的刺殺與縱火而精疲力竭……他幾乎沒有多餘的力量可以用於思考,等到他回到箭矢之峰,所有的事情就都已經結束了。

「你有你的職責。」異界的靈魂說,「你是什麼時候恢復原先的身份的?」

「如果說是箭矢之峰,那麼就是在你們離開而我回來之後,法崙皇帝讓我解除原先的偽裝,」亞戴爾迷惑地說:「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發覺的。」

亞戴爾的裝束說明了一切,白色的長袍邊緣繡滿了細小的月桂花,長長的鏈子上懸掛著太陽石的聖徽,手指上的戒指上銘刻著羅薩達的名字,一個墮落牧師是無法佩戴與神祇相關的飾物,或是穿著刺繡著聖花或是聖樹的衣物的。

「你覺得呢?」異界的靈魂問道。

「我覺得……時間或許不是很長……」亞戴爾說:「也許是我的錯覺,但我總覺得,皇帝似乎有所改變——我的朋友,我是說,判若兩人的改變。」

異界的靈魂有著同樣的感覺,如果說離開之前的匆匆一瞥沒能讓它確定這一點的話,那麼他從他的下屬與子民那裡得到的情報似乎也在佐證這一點。

「皇帝是否與這次的事情有關?」亞戴爾問道,皇帝是被有意矇蔽了,還是被巧妙的利用,又或是從一開始就是同謀?

「能夠拒絕……一個惡魔的人並不多。」異界的靈魂輕聲說。這時候,手指抓著信物——峽谷外的樹木上結出的果實的半惡魔已經跑了回來,無論他的一半血脈有多麼的邪惡,從外表上來看,他完全就是一個極其幼小的孩子,雖然說,即便一個成人也要跋涉上半個白晝的路程他也只用了一小格不到的時間,但他奔跑的時候,還是扭動的相當可愛。

「他看上去不太像是一個半惡魔。」亞戴爾說。異界的靈魂抬起手指,放在唇邊。

半惡魔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他的疲累不是因為奔跑,而是因為必須以人類的姿態奔跑,與自己的本能作戰,他抓住黑髮龍裔的手臂,索要報酬,但異界的靈魂只是給他喝了點水,「去吃東西,」他的監護人說:「然後休息。」

撒利爾糾纏了一會,在發現和每一次那樣無法得到妥協之後,他乾脆利索地跑到了隱形僕役那裡,開始大肆享用漿果,肉羹和麵餅。

亞戴爾看著黑髮龍裔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半惡魔是不需要人類的食物,也不需要休息的,他是在按照撫養一個人類孩子的方法撫養一個半惡魔嗎?

異界的靈魂不知道應該怎樣撫養一個半惡魔,但它知道——比起尖銳的爪牙,卓越的天賦與強韌的身體,撒利爾必須擁有秩序與理性,否則,無論怎樣強大,他所能得到的也只是一隻野獸而已,

半惡魔等待了一會,直到那個討厭的人類離開,他跑到監護人身邊,蜷縮在他的腿邊,很快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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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那股子硫磺味兒,」葛蘭喃喃道:「我真的會以為這是你和我女兒的孩子。」

巫妖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如果說是他們初遇時候的葛蘭,他或許還會相信,但現在的葛蘭,也已經進入了半神或是准神的領域,他不可能看不出撒利爾身上濃烈的惡魔氣息,而他和阿芙拉都並非惡魔的產物,惡魔的血脈從何而來,從他的舌尖嗎?

葛蘭抱起雙臂,向自己曾經的主人笑了笑:「請原諒過了那麼久才能夠給予您回應,」他假惺惺地說:「這幾年我實在是,非常非常的忙碌,」他有些哀怨地看向黑髮的龍裔:「您可是給我的主人帶來了不少麻煩。」

「你的哪個主人?」

「盜賊之神瑪斯克,還有您知道的那一位。」

「哦,主人的主人。」巫妖毫不留情地回答到,葛蘭的神色立刻變差了,這幾年他可不太好過,「我以為您會感激我。」他悻悻然地嘟噥道。

「我覺得我更應該感激亞戴爾。」巫妖微笑著回答——另一個靈魂提出的選帝侯制度讓希瑞克的陰謀不得不曳然而止,那些國王與大公再蠢,也能比出十一和一哪個大哪個小,更不用說,還有幾個國家在一側虎視眈眈,畢竟他們要先獲得選帝侯的位置,才能夠成為法崙的皇帝,即便皇帝的寶座無法傳承給自己的子女——但那些為了戴上國王的冠冕,哪怕只是一年,一月,一天而屠戮每一個血親的人難道還少嗎?以小心眼兒著稱的陰謀之神當然不會很高興,他的僕從盜賊之神瑪斯克同樣如此(至少表面上如此),但他們之所以沒給黑髮龍裔帶來過多的問題可不單單因為葛蘭——他的名字為晨光之神羅薩達所知才是最重要的,這位與希瑞克爭鬥了上千年的神祇完美地演繹了什麼叫做「敵人憎恨的就是我所愛的」,亞戴爾曾經玩笑般地說過,現在獲得羅薩達最多寵愛的可能不是他,而是黑髮的龍裔。

葛蘭也許確實做了很多事情,但無論如何,曾經的不死者並不覺得自己需要感激他,當然,如果他很想得到回報,他也會得到的,只是巫妖的回報往往和他的詛咒一樣沉重,希望到時候他能別太后悔。

「那麼現在如何?」巫妖問。

「似乎一片安寧。」葛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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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利爾最為熟悉的,除了他的監護人,將來的導師,可能就是葛蘭了,他是一個盜賊,一個同樣強大到讓他不敢反抗的怪物。

「我為什麼要教這個小崽子?」葛蘭問道,「他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和你的女兒有。」巫妖頭也不抬的回答道:「這是她投下的種子結出的果實。」

「我甚至沒有看顧過阿芙拉。」

「嗯,看顧阿芙拉的人是我。」巫妖緊接著說道,這下子就連葛蘭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但他還太小了。」葛蘭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說。

「他是個半惡魔。」巫妖說:「他不是人類,他要比你以為的更強悍。」他看向撒利爾:「證明一下。」

葛蘭帶著被咬穿的手腕走了。

幾天後,葛蘭再來黑塔的時候,看到了黑髮的龍裔正在整理一份文書,他一看到那個溫和的笑容,就知道身軀裡是他的另一個主人,他曾經認為後者軟弱可欺,但事實證明,他比他曾懼怕過的那位更危險——這個位面大概沒人能比他更能招致各種各樣的麻煩。

「這是什麼?」

「課程表。」

葛蘭仔細的閱讀了那份單子,當他發現其中的時間竟然被分割到有六十分之一個格子長短的時候,他的手腕都痛的不是那麼厲害了,當然,當這個位面的教育仍然停滯在學徒,弟子與導師的範疇中的時候,也很少有人會將睡眠、吃飯、小憩、閱讀、抄寫、武技乃至騎術等等之類的內容全都整整齊齊地分割在一個白晝與夜晚的輪迴之中,讓葛蘭來看,這簡直就像是一個嚴苛到變態的術士為自己鑄造的魔像制定的律法,按照這些條例起居的人真的不會因此而瘋掉嗎?

如果異界的靈魂能夠聽到葛蘭的抱怨,它肯定會告訴葛蘭,在另一個位面,有數以萬萬計的凡人依照著比這還要苛刻上十倍之多的規章制度學習,生活與工作,比起那些人,撒利爾已經足夠幸運了,他監護人之一的位面孩子需要學習的內容可沒有如何揮舞刀劍,馭使馬匹以及人面獅身獸等等。

「那麼這個是什麼意思?」葛蘭不理解地問道:「格瑞納達的術士們竟然要學習烹飪嗎?」格瑞納達的女人對於男人的迫害已經嚴重到這個程度了?

「烹飪難道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嗎?」

「是,」葛蘭看看手裡的羊皮紙,「但您不是有隱形僕役嗎?」

異界的靈魂神色淒涼地看了葛蘭一會,轉過頭去:「……不好吃。」而在這幾年裡,他大概都沒有辦法離開這座塔。

「編織是什麼?」葛蘭又問,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吧。

「這是一項施法者們用來訓練手指靈活度的技巧。」來自於另一個位面,還有本位面的精粹,「就像盜賊那樣。」

「我們是在沸騰的鯨魚油裡完成這項訓練的,」葛蘭說:「不是在織布作坊裡。」

他又低頭看了看,「我不明白——我覺得你需要和……他的另一個監護人好好談談……」

「我們談過了。」異界的靈魂毫不羞慚地說謊:「他認為這些項目都是相當合理並且不可或缺的。」

「希望你們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葛蘭說。

也希望格拉茲特千萬別一時心血來潮,想要看看自己的兒子究竟被養成什麼樣子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5 12:58
第八百一十五章 孩子(2)

當亞戴爾又一次前來拜訪的時候,異界的靈魂才驀然發現,這段時間竟然是它在這個位面,最為平靜和悠閒的日子

亞戴爾注視著送來了茶、水果蛋糕和一種奇特肉食的孩子,他接近普通人八歲到九歲的樣子,和他的導師一樣,有著如同黑夜一般的發色,他的眼睛閃爍著邪異的綠光,手指纖細,身著長袍,在他離開後。羅薩達的選民輕輕地抽了一口氣:「是他嗎?」

「是他。」異界的靈魂說,一邊享受起自己三年來的教導成果。

「他看起來可不像是一個三歲的孩子。」

「半惡魔的生長速度都是很快的。」曾經在無底深淵參與了五十年血戰的異界靈魂從容地說道,茶水微燙,水果新鮮,蛋糕蓬鬆,培根煎的很不錯,值得稱道的是他居然記得施法保證它們不會冷卻的很快。

「你決定讓他成為你的弟子了嗎?」亞戴爾憂心地問道。他不怎麼贊成克瑞瑪爾讓一個半惡魔成為自己的弟子,但露西厄與克瑞瑪爾之間的問題旁人無法置喙,雖然他們都不覺得,露西厄的死亡需要讓黑髮龍裔來承擔責任,但如果是克瑞瑪爾的意願……

「這是很早之前,」或是說,從格拉茲特玩弄他的陰謀開始,「就確定下來的事情。」異界的靈魂主動改變了話題,他不想看亞戴爾為他擔憂徬徨:「說說法崙吧。」

「法崙……一切都好。」亞戴爾已經成為了羅薩達神殿在法崙的掌堂牧師,這三年,他一直忙碌於重新在混亂的南方大陸建立起羅薩達的信仰,克瑞瑪爾在離開前幾乎已經完成了屬於他的全部工作,後面的人只要不要愚蠢到摧毀前者的成果就不必擔心法崙發生什麼巨大的動盪——和瑟裡斯的關聯倒是斷了,畢竟之前以使臣的身份前往那裡的是精靈佩蘭特,法崙的人類或是不敢越過陰晴不定的大海,就是彼此擎肘,害怕對方會從瑟裡斯人那裡獲得助力,現在除了法崙的皇帝之外,十一位選帝侯的力量達到了微妙的平衡,在解決了因為戰爭而產生的飢餓與瘟疫之後,那些平凡的人類重又燃起了希望,春天到來,他們在生機勃勃的大地上勞作,秋季金黃的稻穀小麥再一次填滿了領主們的倉庫。三年過去,先前的動盪不安彷彿已經成為了一場噩夢,喪服換成了顏色豔麗的新衣,呱呱墜地的嬰兒取代了死去的人們,除了希瑞克與瑪斯克的信徒們仍然在黑暗中遊走,窺視,策劃陰謀之外,幾乎沒有什麼再令他們恐懼的事情發生。

選帝侯們開始彼此聯姻,不過異界的靈魂並不擔心他們會改變現有的局面,至少在出現一個超越其他國家更多的強者之前不會,在十二位選帝侯都有可能成為皇帝的情況下,任何聯盟都如同紙張一般的脆弱。

「還有皇帝,」說到這裡,亞戴爾甚至有點興致勃**來:「他現在已經是個很好的皇帝了。」

彷彿只是在一夜之間,法崙的皇帝就擺脫了曾經的迷茫,怯懦與暴躁,他的性情變得平和,容易令人接近,他重新檢視了法崙的律法,予以修正與補充,又巡視了自己的領地,撤換了不稱職的官員,驅逐了怪物和地精,他募集士兵與騎士,並在很短的時間內獲得了他們的愛戴與忠誠,他的子民們在新生和死亡的時候都能得到獎賞與撫慰,他還取消了不少不合理的稅收,不是沒人試圖阻擾,但皇帝隨即就召喚出了他的巨龍——不是一隻兩隻,而是上百,它們居住在他的領地上,威懾著其他的選帝侯們。

「選帝侯們都在擔心,」亞戴爾說:「皇帝是否會憑藉這些巨龍撕毀之前的盟約……」

「不會。」異界的靈魂說:「那些並不是真正的巨龍。」那時候,他們在雪蓋沼澤,只有凱瑞本,他,還有伯德溫,葛蘭就能夠殺死一條黑龍,這些在法則的碾壓下孵化的巨龍根本無法與擁有智慧與魔法的先祖相比,它們頂多只是一些大蜥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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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些大蜥蜴而已。」法崙的皇帝,也是巨龍艾歐喃喃道,一邊做了個手勢,房間裡的光線驟然暗了下來,他為重新回到這個位面付出了很多,除了法則對於強大者的壓制之外,他還要承受一個被召喚物對於被召喚者與「生」俱來的畏懼感與服從性,他有意忽視埃戴爾那,但事實上呢?埃戴爾那作為召喚者,真的對他一無制約?——這種低劣的笑話就不必多說了,雖然巨龍艾歐不知道那個半神巫妖想做什麼……但如果是另一個力量稍許微薄一點的傢伙,或許早已消亡在巨龍口中了,不過,如果力量稍有欠缺,即便有死亡之神的本質與神力,他也不可能將艾歐重新召喚出來。

巨龍艾歐在這幾年以及補足了一千多年的空白,人們稱埃戴爾那為「瘋巫妖」一點也不奇怪,巫妖總是有點瘋瘋癲癲的,埃戴爾那無疑瘋癲的更厲害,但有心人從來只看事情的結果——埃戴爾那還是個生者的時候,他毀掉了父親的帝國,這種行為可真夠瘋癲的,有人說,他因此逼不得已成為了一個巫妖,是嗎?巨龍艾歐看到的是,帝國數以萬計湧動著強大力量的血液與靈魂成為了他轉化巫妖、乃至半神巫妖的堅定基礎;之後他又與自己曾經的摯友,銀冠密林的英格威兵戎相見,為此他甚至建立起了一支不死者的軍隊,有人說,他在這場錯誤的戰爭中損失慘重,真的嗎?巨龍艾歐看到的是,他就此控制了整個大陸幾乎所有的不死者,就此成為了這些桀驁不馴的傢伙們的無冕之王,不然呢,難道一個新生的巫妖登高一呼,不死者們就會乖乖地放棄自己的巢穴,轉移到氣候惡劣,被海洋包圍著的七十七群島上去嗎?

還有銀龍霜白,她的年齡幾乎與創建了法崙的銀龍相等,她原本應該與其他巨龍一起前往另一個位面,是什麼絆住了她的腳?她又是怎麼會參與到諸神的戰爭中,因此喪命的?如果只是單純地被僱傭,邀請或是脅迫或許還能設法解釋,但從死亡之神克藍沃的記憶中可以看到,他誤以為霜白吞噬了他曾經的愛人魔法之神午夜,才會盛怒出手,殺死了霜白……霜白又是如何被說服,自願被轉化為骨龍的?埃戴爾那手握著一份神祇的債務,卻用在了他的身上……

至於克瑞瑪爾,如果說一開始的時候,巨龍艾歐還未意識到的話,那麼在阿芙拉意圖強迫他,他們成為她的選民時,巨龍艾歐不會再被他們的軀殼迷惑,那是兩個靈魂,一個冷酷而決絕,另一個溫柔而堅定,而且很顯然,佔據了主動地位的是後者——巨龍艾歐承認,那個很有可能來自於另外一個位面的靈魂有著一顆他的後裔所沒有的寬容之心,眼界寬廣,性情和善,如果他是一個國王,或是一個皇帝,很有可能成為人們傳說中的那種毫無缺憾的聖王。

可惜的是,他曾經是個人類,和善的性情更是讓他不自覺地偏向於現在位於劣勢的人類。

人類真的位於劣勢嗎?巨龍艾歐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看向窗外盤旋的巨龍,它們落在伸向空中的石質懸臂上,像是一群大鳥般地發出難聽的噪聲,它們為了人類投放的食物而威脅同伴,甚至會在人類的武器前畏縮,不,這些不是巨龍的後裔,只是由神上之神艾歐與法則共同捏造出來的畸形偽品。

巨龍已經絕滅,精靈們雖然還在掙扎,但也已經距離退出這個位面不遠,看看英格威,埃雅與辛格精靈中唯一一個能夠窺破未來的強者,一手打造了人類與獸人為之俯首的銀冠密林,但那又怎麼樣呢,當他的力量到達頂峰的時候,法則的壓迫甚至讓他無法終日保持清醒,他雖然知道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密林,自己的種族將要面臨浩劫一般的災難,卻必須緘口不言——他的離去與其說是無法承荷愈發強大的力量,倒不如說是法則的慢性謀殺,真不知道這位看到自己的繼承人無知無覺地涉入命運漩渦的時候心中有何感想。

獸人看似猖狂,卻始終被壓制在貧瘠的呼嘯平原,矮人也早已退縮至龍脊山脈,侏儒更是早就成為了人類的附庸,巨人,地精也只是人類的獵物,人類的數量已經在各個種族中佔有大比例,而他們還在不斷地增長,他們的足跡遍佈每個地方,終有一日,這個位面只會充滿人類——不,或許,就如同巨龍艾歐還是龍神艾歐的時候看到的,神祇們也終有一日……

這就是你的願望嗎?我的創造者?巨龍艾歐在心中質問著,黑暗在他的體內與體外蔓延。

他轉向最黑暗的地方,那裡有不祥的東西蠢動著,「滾開!」巨龍艾歐喊道。

黑暗的蠕動停頓了一下,隨即,一個很小的東西冒了出來,它像是一隻倉鼠的影子,卑弱的姿態讓巨龍艾歐甚至不願意去注視它:「向您致敬,」那個東西吱吱地喊道:「偉大的眾龍之神。」

倉鼠,不,阿斯摩代歐斯左右張望了一下:「永恆的阿里曼派遣我來,請問您考慮的怎麼樣了呢?」

「如此急切未免有失體統。」巨龍艾歐嘲笑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黑暗之蛇,混亂的始祖也開始無法保持平靜了呢?是因為他意識到他的時間也不多了嗎?」

「比您更晚,」阿斯摩代歐斯吱吱地說道:「比您更晚,」他重複著加重語氣:「您還能堅持過久?巨龍艾歐,您不是生者,也不是死者,您不是神祇,也不是凡人,龐大的力量就是您的枷鎖與致命的刀劍,您不想讓您的後裔重新得回屬於他們的一切嗎?」

巨龍艾歐沉默了一會:「我希望,」他說:「但不是現在,所以,滾開,回到你的主人那裡去,既然他已經等待了幾千幾萬年,那麼再等幾十年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伴隨著他的話語落下的,是屬於龍神的一股火焰,火焰落在黑暗中就像是碰到了充足的氧氣與燃料那樣迅猛地燃燒了起來,阿斯摩代歐斯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喊叫——他從來就是無底深淵最為謹慎的魔鬼,即便是化身,他也會在處於劣勢的時候迅速地將自己傳送走,這次也是如此,但只是輕輕一碰,火焰竟然能夠從他的化身直接追隨著傳送的途徑燒灼他的本體,深淵中的魔鬼嘶喊著,一邊慶幸自己選擇了一個幾乎無人涉足的地方,巨龍艾歐毫不吝嗇地將自己的力量傾瀉在他的身上,他幾乎被燒灼到了核心,最後與其說是他的力量熄滅了火焰,倒不如說是火焰自己緩慢地熄滅了。

阿斯摩代歐斯因此受了不小的傷,但他並不覺得驚懼或是沮喪,他的雙眼在黑暗中閃光——這就是神上之神的力量,他的聖者,在沉眠,隕落,以及復生之後,以及在法則的壓制下,仍然可以直接傷害到他,魔鬼從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喊叫,他瘋了似的渴望著,只要一點,一點就足夠了,他的口中流出口涎,腐蝕著他華貴的外衣與地面,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平靜了下來,去向他的僱傭者,混亂之蛇阿里曼回覆。

混亂之蛇變得前所未有的大,它盤踞在深淵底部,原先吵吵嚷嚷的靈魂蛆蟲一片寂靜,它們體內所有的力量全都被混亂之蛇攫取了,但這只是一個開始,阿斯摩代歐斯,在一千多年前,在諸神之戰吸引了神上之神的目光時,混亂之蛇就驅使著魔鬼的九層地獄與惡魔的無底深淵碰撞在了一起,現在的無底深淵是糅合了兩者的綜合物,一開始即便是阿斯摩代歐斯也無從瞭解阿里曼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他知道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5 12:58
第八百一十六章 孩子(3)

聽了阿斯摩代歐斯的回報,阿里曼出奇的並不憤怒,他在黑暗中嗤笑了幾聲:「他還是不願意放棄啊,」巨蛇的聲音直接傳達到了阿斯摩代歐斯的意識中,這種被直接侵佔的感覺讓最強大的魔鬼泛起了一陣瘋狂的衝動,但最終還是被他自己壓制了下來:「你覺得他會把自己最後的力量交給誰?」

阿斯摩代歐斯舔了舔嘴唇,他的身軀有十三尺那麼高,在混亂之蛇面前卻還不如它的一片鱗片高,事實上,他看不見阿里曼的頭,也看不見他的尾部,「難道還是那一位嗎?」

「若不然呢?」混亂之蛇說:「要知道,那位是特別的。」他思考了一會:「你知道他的特殊之處在什麼地方嗎?」

阿斯摩代歐斯想了想,因為阿里曼的要求,他曾經在巫妖克瑞瑪爾身邊待過一段時間,為了保證不暴露,他甚至抹去了化身的記憶與大部分力量,要讓他說,黑髮的龍裔或許出色到他願意直接擢拔前者為大魔鬼,但這樣的靈魂不能說多,可也不少,至於另一個靈魂,魔鬼覺得上層位面的善神使者會很高興去迎接他,魔鬼也有試過讓他墮落,但沒有成功,說真的,他最討厭這種固執的人了。偶爾做點惡事不是很有趣嗎?

「他不屬於本位面。」阿里曼說:「或是更正確地說,他不屬於這裡的任何一個位面。」

阿斯摩代歐斯睜大了眼睛。

「也就是說,」阿里曼繼續說道:「這裡的法則對他沒有制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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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塔拉的國王,十二位選帝侯之一德魯大叫道,他將羊皮紙緊緊地抓在手裡,眼睛裡充滿了不可思議。

「這沒什麼值得驚訝的。」他身邊的一個法師先是鞠了一躬,然後輕聲說道:「我們原本就不該相信一個格瑞納達的龍裔的話,他是邪惡的紅龍後裔,從他嘴裡說出的話除了謊話就只有虛偽的阿諛。」

「但他……」

「法崙的皇帝是十二位選帝侯中最為薄弱的一環,」法師泰然自若地說:「如果那時候我們繼續戰鬥下去,成為皇帝的可能是你們中間的任何一位,唯獨不可能是皇帝,他沒有領地,也沒有軍隊。他迷惑了你們,」法師繼續說道:「讓您們認為戰爭是不可取的,皇帝的寶座遙不可及,但誰知道呢,也許只用幾年的時間,您,當然,最大的可能就是您,您就可以征服其他的國家,將法崙重新統一起來,皇帝的冠冕不但會戴在您頭上,也會戴在您的兒子,您的孫子……以及無數後代的頭上,而不是每隔幾十年,就必須把它交出去,交給一個可能根本不適合成為皇帝的人,而為了再一次取得它,您的後代同樣需要戰鬥,需要收買,賄賂,玩弄陰謀詭計。」他搖了搖頭,「原本可以一勞永逸的事情,陛下,卻被你們變成了一個屎坑。」

德魯僵直著身軀,法師的話在他的腦中嗡嗡作響,他坐下來,頹然地用手托著自己的頭,野心和懊悔衝擊著他的理智。

法師又向他鞠了一躬:「我認為您肯定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思考,請容我告退,陛下。」他沒有等待德魯的許可就走了出去,在走廊上,法師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微妙的笑容,他將手放在胸口,衣服下是一枚經過偽裝的陰謀之神的聖徽,因為龍裔克瑞瑪爾的挑唆,那些國王與大公們都對希瑞克的信徒與牧師產生了戒備,但沒關係,他們隨時可以化身為任何人,他們的寵姬、內臣、侍衛又或是法師,希瑞克從不介意他的使者們在必要時刻偽裝自己,甚至戴上神祇的聖徽也沒關係,只要他們記得在工作完成後將其污穢損毀。

像這樣的事情,在法崙帝國的十一位選帝侯同樣的發生,雖然進言的人或許不是法師,但他們的話就像是淬毒的釘子那樣釘入選帝侯們的心裡。

雖然也有人微弱地反駁說,即便皇帝有了孩子,他也應該按照盟約上的約定行事,在死去後,不是讓他的兒子繼承皇帝的位置,而是從十二位選帝侯中選出一位——但捫心自問,誰不想將這麼一個龐大富足的帝國留給自己的後代呢,別忘記,一千多年前的法崙之所以覆滅,就是因為新王為了自己,以及後裔的寶座不至動搖,而堅持要將自己天資卓越的兄弟徹底毀滅而導致的。

「看,多麼簡單啊。」法師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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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多麼簡單啊。」在箭矢之峰上,法崙的皇帝同樣發出了這樣的喟嘆,克瑞瑪爾身軀中的另一個靈魂,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吧。他對於權力沒有追求,卻對人類充滿了憐憫之心,他拿出這個制度也只是為了遏制蔓延在大地上,似乎永無止境的戰火,但這個制度對龍裔如何?他根本不在乎,他剝奪了法崙皇帝,也就是那個畸形怪物的尊嚴,讓他悲慘的內在暴露在人類面前,他甚至殘忍地沒有給他希望,而是給了他一個淒涼的結尾——巨龍艾歐難以想像,原先的皇帝是如何支持下來的,在之後的幾十年都一覽無遺的情況下,他就像是將一本書翻到最後那樣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結局,沒有後代,沒有愛人,沒有人會為他流淚,對於他的死亡,人類只會額手稱慶,舉杯慶祝。

他的回應讓巨龍艾歐感到恥辱,是的,他明知自己的生命是如何的卑微,卻還是不願意放棄,他就連反抗的勇氣都拿不出來,而是想要如同一個人類那樣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

要破壞這份盟約很容易,既然克瑞瑪爾宣稱過他無法擁有自己的子嗣,那麼他就有一個好了,至於是不是他的,不重要,但這個孩子將會是刺破那層虛偽的,溫情脈脈的假象最為銳利的刺針,果然,在一次公開的聚會上,他抱出了一個孩子,宣傳他就是自己的兒子與繼承人,相對他的子民欣喜若狂地大聲歡呼,那些國王和大公的使者卻如同才知道自己吞下了一杯無藥可救的毒酒。

他將孩子放在自己的房間裡,靜靜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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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的龍裔堪稱不負責任地消失了三年,但見到他的人還是不由自主地向他鞠躬,讓出走道,他一如既往地輕輕點頭,腳步輕捷地穿過人群,他在皇帝的房間前停步,沉重的雙門在他面前打開,無數視線跟隨著他走入房間,卻不得不遺憾地終止在閉合的門扉之前。

異界的靈魂第一眼落在了那個搖籃上,他幾乎馬上做出了判斷,這不是皇帝的骨血,他甚至不是一個龍裔。

他轉過身來,面對皇帝,識海中的巫妖繃緊了身軀,雙手握拳,「你是誰?」異界的靈魂問道。

皇帝笑了,「你又是誰?」他調侃般地回問道。

異界的靈魂安靜了一個瞬間:「我是我,但你不是你。」

皇帝的笑容變大了,異界的靈魂眼前驟然被一陣明亮的白光佔據,他們之前曾經被阿芙拉拉進自己的領域,雖然他已經在巨龍艾歐的法術下忘記,但相似,卻要強大上更多的感覺還是一下子讓它意識到自己正處於怎樣的一個境況,在短暫的惶恐之後,它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他們已經見過了獸人、巨人、巨龍、惡魔魔鬼,半神,那麼依照順序,也應該見到一個神祇了。

——在這個位面,即便神祇也只能投影或是化身,或是以聖者的姿態顯現,巫妖艱難地提醒道,但這一位……尊敬的陛下,他的力量已經到達了頂峰……

——嗯,我知道,異界的靈魂說,螞蟻中最大的一隻。

這下子巨龍艾歐真的笑不可抑了,「那麼,」他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想要成為最大的那一隻嗎?」

他沒有等待克瑞瑪爾的回答:「我的存在並不怎麼合理,」他說:「我在你的面前消亡,還記得嗎?我選擇了格瑞第,雖然她不是我期望的繼承人,但就如你看到的,她沒能得到我的力量,相反的,她被神祇的化身殺死與吞噬,六名神祇,這可真有點榮幸,是不是?」

異界的靈魂深深地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你知道我的本質與神格,也就是那枚符文盤,在那之後,曾經藏在你的靈魂中嗎?」

這下子異界的靈魂真有點吃驚了。

「看來你是不知道,」巨龍艾歐說,注視著巫妖的靈魂,在識海中,巫妖的眼眶中,靈魂之火閃爍不定,表明他確實有點……心虛:「看來你的同伴沒告訴你。」

他等待著異界的靈魂給出反應,他沒想到的是,片刻之後,那個外來的靈魂就平靜了下來,「嗯,」它說:「我知道了。」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巨龍艾歐好奇地問道:「即便沒有我,外來者,你也無需畏懼他,你應該知道,你的靈魂或許不再純粹,卻如同淬煉過的鋼鐵,無堅不摧,如果你想要徹底地摧毀他,驅逐他,佔據這具軀體……並不難,親愛的,一點也不難,我可以向冥河發誓。」

巫妖:臉上笑嘻嘻,心裡mmp。

「您想要告訴我什麼?」異界的靈魂沒有回答巨龍艾歐的問題,它看向他,目光堅定,不可動搖:「您想要我去做什麼呢?」

巨龍艾歐的挑撥沒有成功,他無聊地轉過頭去,伸出手指讓搖籃裡的嬰兒抓住:「一件小事。」

「之前的……」異界的靈魂遲疑地問道。

「這是第二次了,」巨龍艾歐伸出手指輕輕一點,就將之前的記憶還給了對方:「我將你從那個小女孩的領域裡帶出來的時候,就曾經問過你,是否要繼承我的遺產。」

……

「看來你還是不願意。」巨龍艾歐笑吟吟地代他說道:「那麼我們可以將問題說得更深刻些,我親愛的孩子,你要知道我有多麼的慷慨——你將獲得我所有的力量,神格,與神職,等等,事實上,這個神職只能說是聊勝於無,我是眾龍之神,而這個位面已經沒有巨龍了,你沒有任何責任需要擔負——只有強大,無比強大,別說阿芙拉這樣的半神,即便是強大的陰謀之神或是正義之神也要對你保持謙恭,等到原始神祇退出這個位面,你或許會成為僅次於神上之神的神祇也說不定——啊,你一定認為我在胡言亂語,畢竟我現在……是那麼的弱小,卑微,但那是因為法則正在壓制著我,就像它曾經壓制著格瑞第與英格威,你應該聽說過他們的名字……你見過他們,看到過吧,一頭大象被限制在螞蟻的身軀裡。」

「但你是不同的,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客人,」巨龍艾歐收回被嬰兒吮吸的手指:「你是特殊的,你……站在法則之外,你……」他緊盯著黑髮的龍裔:「你可以為所欲為。」

「不可能。」異界的靈魂一如之前地說道:「我也受到這裡的……法則的制約。」一樣要和巫妖輪番掌控這具身體,一樣要忍受相逆血脈的反噬,一樣需要學習和聯繫才能釋放法術。

「那麼試試?」巨龍艾歐誘惑道:「親愛的,你簡直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你以為你脆弱無力,你畏懼這個世界,但事實上,是這個世界畏懼你——在你得到我的所有之後,你能做到什麼程度,連我也想像不到——或者,你的力量不限於這裡——你有想過回去嗎?」他說:「一個士兵成為了騎士,他會打著旗幟,帶著扈從,經過家鄉的小徑大路;一個游商成為了爵爺,他會沿著鄰居的家門挨個兒拋灑銅幣;而你帶回的是一整個世界,你的親人可以成為你的從神,你的愛人與你並肩坐在神祇的王座上,你的朋友,或是任何喜歡的人,都可以在你的神國中享受永遠的歡樂與榮光,你難道不想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5 12:58
第八百一十七章 慷慨

巫妖想要說些什麼,但他被巨龍艾歐壓制住了,他只得安靜地佇立在識海之中,等待著同居者的回答。

異界的靈魂有點茫然,一直以來,它就渴望著回到屬於它的位面,國家和家,但終有一日,這個願望就在觸手可及之處,只要它一點頭,甚至一個念頭就能達成的時候,它反而不知所措,它瘋狂地從已經整合的記憶,與剩餘的零散碎片中尋找那些珍貴的內容,卻發現它們已經變得如同焦黃的照片那樣模糊不清。

但他身邊的人,或者說巫妖,他是真實的。

他們爭執過,憤怒過,相互嘲弄,彼此欺瞞——巫妖對盜取了他一半軀體,並帶來了無數麻煩的外來靈魂又是輕蔑,又是憎惡,而另一個位面的靈魂,雖然記憶混沌不清,但它也有著屬於自己的驕傲與執著。那麼,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開始理解與容讓對方的呢?阿爾瓦、凱瑞本、亞戴爾、阿芙拉、露西厄……他們走向黑髮的龍裔,又從他的身邊離開,最後留下的,還是只有他們。

如果它願意接受巨龍艾歐的慷慨餽贈,他們會迎來怎樣的一個結局?神軀是神祇重要的組成部分,但不是必須的,異界的靈魂注視著在巨龍艾歐手中湧動的力量,這份磅礴的神力完全可以讓它重新凝結起一具軀體,就此,它自由了,克瑞瑪爾也是——它若是成為了神祇,那麼或許也可以將巫妖庇護在麾下,無論他是否已經贖罪完畢。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完美無缺。

在長久的沉默之後,黑髮的龍裔後退了一步,向巨龍艾歐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巨龍艾歐第二次被拒絕,他的面容上看不出是喜,是怒,還是遺憾,「希望你不要有一日因此感到懊悔。」他說,然後光消失了,等到異界的靈魂睜開眼睛,他已經被傳送到了他所熟悉的峽谷,黑色的塔投下了色澤深重的影子。

一道黑色的身影一瞬間就來到了他們的面前,他們的小學徒滿懷喜悅地前來迎接,他的速度還可以再快一些,只是他的導師並不喜歡他用四肢奔跑。他在距離導師還有三尺的地方停住,姿態優雅地行禮,只是一個月的時間,他已經成長到接近大約十五歲的人類孩子的高度,距離表面上的成人或許還要快一些。

異界的靈魂沒有去擁抱他,也沒有去**他的頭髮,切實點說,從撒利爾還是一個嬰兒起,他就只讓他的隱形僕役去照看他,阿芙拉已經讓異界的靈魂有了深刻的教訓,有時候,溫柔與愛也同樣是鋒利的武器,甚至比刀劍火焰更可怕,格拉茲特看似接受了約定,但那也是在他「願意」的前提下,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位六指的惡魔會從岩漿中鑽出來,要求帶走撒利爾,畢竟惡魔從來就是混亂的象徵。

撒利爾要為他的父親服役五十年,異界的靈魂可從沒忘記過,他們於撒利爾的教育甚至嚴苛過格瑞納達的術士塔,但異界的靈魂還是感覺毫無把握。

——如果你堅持,巫妖突然說,我們可以設法……一起前往無底深淵。

——你說在無底深淵?異界的靈魂有點驚訝,格拉茲特對他們的靈魂一直垂涎三尺,上一次如果不是有埃戴爾那,或許異界的靈魂心中早已生出了能夠被六指惡魔捕捉與控制的裂隙,再一次進入無底深淵,就意味他們將會再一次淪落到格拉茲特的勢力範圍內,即便不,其他的惡魔,或是魔鬼會是一些和善寬容的老好人嗎?

——嗯,雖然還不確定,異界的靈魂高興地說,但還是謝謝你。

巫妖咕噥著什麼「真不想被你感謝……」之類的話沉入了識海底部,異界的靈魂則心情愉快地去和自己的學徒商討今天的晚餐,魚還是野豬?

他們誰也沒有提起巨龍艾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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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茲特沒有忘記他還有一個兒子被留在主物質位面,但他現在暫時無法顧及這些小事,混亂之蛇之前在主物質位面撒播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在無人知曉的黑暗中蔓延結果,惡魔與魔鬼被召集到最接近主物質位面的第一層面與冥河邊,等待著「門」的打開,他們將湧入他們的樂園,盡情地享用主物質位面居民的軀體與靈魂。

惡魔與魔鬼的血戰即便在無底深淵與九層地獄彌合之後也未終結,或說愈發激烈,雖然在阿里曼的威懾之下,即便是惡魔與魔鬼也不得不忍耐著自己的仇敵,但小規模的衝突與毆鬥到處都有,高階的魔鬼與惡魔乘坐著熵船,或是駕駛著骷髏馬車來來去去,鎮壓著一些過於衝動或是心懷叵測的傢伙,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奸細與密探被抓出來,成為興奮又無聊的深淵住民們的新玩具。

「我們還要等多久?」一隻六臂蛇魔問道,沒人回答她,她也不期望得到回答。

雖然魔鬼竭力想要維持秩序,惡魔們則不屑一顧,但沒有那隻惡魔或是魔鬼想要離開自己的位置,回到巢穴裡去。

「門」有很多,但打開門的時間卻是非常短暫的,擁擠著的惡魔與魔鬼,只有很小一部分可以衝入主物質位面,而這樣的機會,可能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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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瑪爾再次見到亞戴爾的時候,羅薩達牧師顯得非常憔悴。法崙皇帝,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悍然撕毀了先前的協議,將自己的兒子立為法崙的王太子,選帝侯制度只存在了數年就名存實亡,法崙的動盪不安直接影響到了最底層的平民,或者說,帝國的狀態首先反映在這些小人物身上,在這個莫名其妙的繼承人出現之前,法崙的人們藉著難得的平和時間,努力耕作,織布,勤勤懇懇地服役,就和許多普通人那樣,在惶恐的心平靜下來之後,他們就認為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幾十,幾百,幾千年。

但戰爭又要來了,領主們加重了賦稅,以購置盔甲武器,馬匹等等,男人們被徵召去了軍隊,他們沒有經過訓練,但每支軍隊中這樣的人總是佔據大部分,他們平時服侍騎士老爺的馬匹與扈從,還要負擔軍隊駐紮與行進中的所有重體力活兒,等到了戰場上,他們會被分發一支長矛或是木槍,用來消耗敵人的軍力。

怎樣的軍力呢,事實上也不過是和他們一樣的平民而已。

十一位選帝侯中,出乎意料的,竟然有三位國王選擇忠誠於法崙皇帝,還有五位正在觀望,三位則旗幟鮮明地宣稱,如果法崙皇帝堅持要廢除先前的盟約,他們會先一步廢黜現在的皇帝,提前選帝。只是他們雖然都在籌備,但距離真正的開戰似乎還沒有那麼簡單。支持者與反對者隱約形成了一種平衡,他們正在努力爭取中立的五位選帝侯,希望得到他們之中至少三位的支持。

「你覺得呢?」法崙皇帝問道。

「如果混亂確實是您所願。」葛蘭回答,他大概永遠也弄不懂這些人究竟在想些什麼。不過上次的動亂被克瑞瑪爾強行平息,希瑞克已經很不高興了,他不會想要看到第二次失敗,盜賊工會的首領,瑪斯克的兒子點了點頭,就走了出去,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法崙的皇帝竟然也和陰謀之神達成了協議,而他竟然似乎很高興毀掉自己的帝國。

等到葛蘭走後,阿芙拉在巨龍艾歐的注視下顯露了身形,她微微地低下了頭,接過了他的餽贈。

幾天後,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一個中立派的大公之子前去迎接他的新娘時,連同他身邊的侍衛,騎士,親友,一起被新娘的父親,一個反皇帝派的國王毒殺在歡迎的宴席上,後者的軍隊立刻侵入了姻親的領地,將猝不及防的大公殺死在自己的堡壘裡,然後又是一個選擇忠誠皇帝的國王被刺殺,局勢劇烈地傾斜向廢黜皇帝的一方,帶著血和火的風再一次席捲大地。

羅薩達、泰爾、蘇綸等等善神的牧師也在此時遭遇到了希瑞克與瑪斯克追隨者們的狙擊,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設法保護了好幾位尋求幫助的繼承人與統治者本人,問題是彷彿有毒的空氣傳播四方,在絕望之中,人們所展露出來的更多是邪惡,而非善良,已經有羅薩達的牧師因為幫助受傷的平民而被刺殺,而後者也不過是想從瑪斯克的盜賊那裡拿到一兩枚叮噹作響的銀幣或是金幣,就連神殿與聖所裡也不斷地傳來有人意圖污穢聖像與聖水的消息,牧師們因此不得不放棄無選擇地收容流民。

亞戴爾來見克瑞瑪爾,是希望能夠從他這裡得到一些幫助。

「那麼他們自己在做什麼呢?」異界的靈魂聽完了他的來意,語氣溫和地問道。

亞戴爾猶豫了一下:「他們只是一些凡人,克瑞瑪爾,力量微薄,身份卑微,他們什麼也做不到。」

黑髮的龍裔溫柔地看著他,「我可以告訴你,」他說:「亞戴爾,曾經有個人給我提出了很好的建議,如果按照他的話去做,不會有戰爭,也不會有衝突,沒有選帝侯,沒有大公和國王,人們可以得到數百年或是更久的安寧。」

「聽起來似乎很好。」亞戴爾謹慎地答道。

「我告訴他說,這樣的世界,似乎在一千多年前就有了,」克瑞瑪爾說道:「法崙。」

「……你拒絕了?」亞戴爾感覺到自己正在接觸一個可怕的龐然大物,但他又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逃避。

「我拒絕了。」克瑞瑪爾說:「哪怕只是一個國家,也足以讓一個平凡的人變成怪物,何況……」他繼續說道:「我也已經很累了。」

「但是,凡人們能夠做些什麼呢?」亞戴爾喃喃道。

「除了向神祇祈禱之外所有事情。」克瑞瑪爾說。

亞戴爾第一次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迷茫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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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真的能夠做到嗎?」撒利爾說:「人類是很脆弱的。」

「我不知道,」異界的靈魂回答說:「但事情總不能這樣循環往復——他們生於混沌,長於混沌,死於混沌,可是呢,總應該有個人走出去,也許,在混沌之中,有著一條他們從未走過的新路。」這個位面,每個人的身份都像是被固定住了,奴隸就是奴隸,農民就是農民,手工藝人就是手工藝人,騎士就是騎士,領主就是領主,兒子繼承父親,女兒繼承母親,他們的生活從不改變,對於殘酷的命運從來就是逆來順受。

他們向神祇祈禱,奉獻自己的信仰之力,但神祇能夠反饋給他們多少呢?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心中充滿了悖逆的念頭,人類不祈禱,土地一樣會長出麥子,羊一樣會長出羊毛,江河奔流不息,日月彼升此落,沒有神祇,人類,至少是人類,一樣可以繁衍生存。

而且如果沒有魔法,沒有所謂的天賦者,施法者佔據毋庸置疑的高位,這裡的人們即便也會經過一段痛苦黑暗的歲月,但無論是刀劍,火藥還是更精銳的武器,都是每個人都可以掌握的,也就是說,永遠不可能有一個階層位於一個階層之上,終有一日,即便沒有絕對的平等,他們也能夠獲得生而為人的權力。這是另一個位面早已證明的事情。

——這就是你為什麼不願意成為神祇的原因,巫妖在識海中說道,他翻閱過異界的靈魂的記憶,所受的衝擊遠不如他以為的那樣大,雖然異界的靈魂正在做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它撼動的可不只是一位神祇的基礎,如果是在諸神之戰前就算了,但如今,諸神的力量幾乎全都要仰仗人們的信仰。

——但這對於人類幾乎毫無益處,只有無窮盡的傷害。異界的靈魂說。神上之神的初衷或許只是想讓神祇們正視與注重他們的責任,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正因為這一點,神祇們的戰爭之矛也會直指無辜的人類,就像是陰謀之神希瑞克之前與現在在做的事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8-2-7 10:19
第八百一十八章 拒絕

騎士扈從盯著那個農夫,他在發抖,但還是咬緊了牙齒,腳步一點兒也不挪動。

這還是他第一次被拒絕,從這些卑微的人群裡,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真的聽到了「不」,他甚至沒有生氣,還感到有點好笑。「你真的明白你在說些什麼嗎?」他還是個年輕人,說是少年也不為過,他的父親是騎士,他正在為之效力的叔叔也是,他將來也會是,而這些人……這些人只是農夫,或是地位更為低下的流民,他們竟然敢拒絕他,拒絕一個偉大的未來的騎士?他們難道不明白,他的地位要比他們高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嗎?尤其是現在,他有權利鞭撻他們,如果不是軍隊需要勞力,他還可以絞死他們。

晦暗的光線中們,人們的陰影動了動,扈從突然感到了一陣膽怯,他比他們高大,合身的皮甲讓他看起來威風赫赫,身姿矯健,腰帶上掛著匕首和短劍,在訓練中他也是同伴中的佼佼者,他為什麼要畏懼這群只握過鋤頭和木犁的奴隸?他嚥了口唾沫,站直了身體,「你們要違抗大公的命令嗎?!」他加重了語氣:「我是大公的騎士!」的扈從……「你們是想要進監牢,還是站籠,又或是掛在絞架上?」

人們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陰影退縮了回去,騎士扈從感到了一陣驕傲與信心:「如果耽誤了大人的事情,你們這裡所有的人都會被絞死!所以,還不讓開嗎?諸神在上,我可以寬恕你們的愚蠢行為,只要……」

「只要我讓你帶走我僅存的一個孫子,是嗎?」一個老人接著說道,然後人群開始蠕動,一個可能只有七、八歲的孩子被推了出來,他有著豐潤的面頰,看上去就像是一顆飽滿的果實,在大公已經征走了大部分小麥的時候,他還能被養的這樣好,可見他的親人有多麼的愛他。

扈從伸出手去,他隱約感到了一絲不祥,但他急切地想要完成叔叔交代的任務的心情還是佔了上風。在聽到一聲低沉而壓抑的咆哮時,他沒有意識到這是對他的,在沉重的石斧將他的手臂打斷,在骯髒的破布蒙上他的腦袋,在農夫們有力的拳頭混亂地擊中他的腹部與頭部的時候,他都沒能明白自己遭遇到了什麼,這些人,這些奴隸,這些只會咩咩叫的羊,又怎麼會反抗呢?從他會騎馬開始,他就跟著父親和叔叔做事,他們從這些農民那裡拿走最後一個銅幣的時候他們沒反抗,牽走最後一頭牛的時候也沒有,拿走他們的小麥,雞,雞蛋的時候也沒有,哪怕是大公為了祭獻神祇,命令他們交出自己的女兒與兒子的時候,他們流著淚,但還是沒有反抗。

為什麼……他們就反抗了呢?

騎士扈從再也不可能想明白這些事情了,他的胸膛凹陷下去,腦袋也扁了,他的皮甲被剝去,衣服也是,靴子也得到了新主人。

在被狂怒沸騰的血液逐漸冷卻之後,這些被貴人們視之為牲畜的人們似乎也清醒了過來,遲到的恐懼讓他們驚慌起來,他們看向為首的老人,在村莊裡,這位曾經跟隨過牧師學習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人從來就是農民們的智囊,他環顧四周,看到的是一張張迷茫的面孔,雖然他們的憤怒都是相同的,但可想而知,如果他不能給他們指出一條明確的前路,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勇氣很快就會散成沙子,為了掩蓋真相,領主們或許會給他們施加上盜賊的罪名,割掉他們的舌頭,公開處於各種酷刑。但他們真的有罪嗎?!

「我們往西走。」老人說。

「西邊有什麼?」有個人悄聲問道。

「自由。」老人說:「當然,也有痛苦與悲傷,但沒關係,我們就是從這種辛酸的酒液中浸泡出來的。」

一千年前,法崙是一片無比廣袤的土地,在法崙,人類的數量要超過其他地方。而格瑞納達,是紅龍格瑞第為了避開眾神的視線而不得不選擇的貧瘠之地,在它們中間,是夾雜著砂礫的荒野,彷彿是遭受了某種詛咒,那裡的土壤裡滿是鹽粒,根本無法耕種,就連野草都無法生長,陽光一照,白光幾乎可以讓人類的眼睛感到疼痛。

但在這裡,沒有領主,大公和國王,只有一個弱小卻充滿希望的邦國,邦國被一個七十人的議會掌握著,而在議會中,在其他地方只會受到歧視與羞辱的獸化人竟然佔據了一個驚人的比例,他們的議長就是那個曾經做過僱傭兵,卻不幸淪為術士試驗品的有翼人,一個容顏秀美端莊的女性,她,還有八名獸化人形成了這個城邦議會的主要框架,其他議員不是農夫,就是工匠,一個貴人都沒有,他們之前甚至連旁觀如何掌握一個國家或是城市的機會都沒有,也有著各種弱點,但他們知道他們身後矗立著黑色的巨大陰影,他支持他們,在他設定的底線之上,他們可以盡情舞蹈。

當然,異界的靈魂也不可能就這麼仍由他們如同野草一般地生長,與其超過規範之後再嚴厲的修剪,倒不如從一開始就為他們套上罩子。

「議會有七十個老爺,」一個城邦的居民這樣對新來者說道:「我們受他們的管理,但他們也會受到我們的監督。」

「諸神在上。」外來者不由得驚叫起來:「我們怎麼能夠監督老爺呢?」

「因為七十個老爺裡,只有十三個人可以有權利……嗯,我是說,頒布法律,條文什麼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呢,這七十個人,在做老爺之前,要站到檯子上,告訴我們,他會為我們爭取什麼——像是整修街道,引水渠或是找尋適合這裡的種子,提供廉價的亞麻之類的,如果我們認為他值得相信,我們就將小球扔到他腳下的箱子裡。」

新來的人聽得目不轉睛,「那麼之後呢?他如果沒有達成自己的諾言呢?」

「那麼他就失去做老爺的機會了。」居民說:「我們不會選他了,如果他犯了錯,那麼就算他是老爺,也會被抓住,審判,撤銷……職務的。」

「這聽起來可真是不可思議。」新來的人好奇地追問道:「那麼如果他們看見了你們不去選擇他們,他們會生氣嗎?」

「他們看不見,也聽不見,箱子上面有著一塊寬大的幕布,箱子裡還有柔軟的墊子,他們只能看到我們伸手進去,卻不知道我們有沒有投下小球。」居民解釋道:「不過據說議員們正在討論選擇更安全隱秘的方式——他們正在教孩子們閱讀和書寫,等到那時候,我們的孩子就能直接在紙條上寫上候選人的名字,來決定我們的未來。」

「孩子?」新來的人搖搖頭:「你們考慮的還真是長遠啊,我也聽說過有些地方是有窮人做了議員老爺的,但他們很快就有了錢,然後用這些錢保證自己永遠是議員老爺。」

「可是能夠站在檯子上的議員老爺只有十三個,而他們只能頂多只能有兩次機會,一次三年,六年之後,他們就再也不是議員老爺了。」居民說。

讓新來的人驚訝的地方還有很多,譬如在市政廳外有著一塊鑲嵌著玻璃的窗子,窗子裡的木板上寫著每年的稅收,在這裡,從事農業的人們要交付的稅收只有一種,用錢幣結算,只有十三歲以上的男人需要繳付,婦女和孩子不要;商人們交付的稅錢也只有一種,要麼買的人交付,要麼賣的人交付,非常簡單,而且不容易剋扣與混淆,這讓這個新生的城邦迅速地膨脹起來。土地貧瘠不要緊,靠近海邊的鹽鹼地可以用來曬鹽,而距離海邊比較遠的土地被引來了河水,河水沿著密集的水渠衝刷著疏鬆的土壤,帶走裡面的鹽分,這裡雖然不容易種植小麥,稻子,卻可以種植一些古怪的藥草與棗子,棉花,豆子,他們固然不如之前富足,但這裡的平靜與穩定卻是現在的法崙怎麼也無法與之相比的。

讓新來的人有些不習慣的是,這裡的神殿與聖所實在是太少了,有人雕刻了聖像,在野地裡喃喃祈禱,獻祭,沒關係,只要不影響到別人和工作,他們只會受到輕微的監督,但更多人覺得,不再祈禱,祭獻,反而讓他們變得輕鬆了起來,他們都只是凡人,看不到神祇的光輝也聽不見神祇的呼喚。

「但一個無信者會被釘死在死者之城的牆壁上。」

「泛信者也是。」議長轉過身來,她身上的秘銀骨甲讓她看起來又詭異,又美麗,也許是術士的秘術,她看起來與數十年前毫無變化,「你覺得這些沒有天賦的凡人中會出現一個虔誠的狂信徒嗎?也許有,但他就不會留在這裡,法崙距離這裡可不遠。」

她身後的有翼人不再多說,他們也是無信者,在他們被格瑞納達的術士們抓住,被轉化為獸化人,淪為沒有尊嚴與未來的玩物時,他們向每一個所知的神祇祈禱過,但沒用,沒有一個神祇回應他們,無論他是良善的還是邪惡的,他們承認自己之前的信仰或許不虔誠,但在失去了希望之後,即便真正的神祇降臨在他們面前,他們也很難將自己的命運寄託在他們的眷顧之上。

「最近的三個月裡,我們這裡又接納了一千兩百二十七個流民……」

有翼人議長聽著下屬的回報,一邊望向遠方,如果一定要說她有什麼信仰,也只有那個黑髮的龍裔了吧,他們也曾經聽說過,也渴望過遇見一個憐憫他們的人,但那個時候,他們頂多也只以為自己會被豢養在庭院裡,但這已經足夠了,他們有時候甚至只會去幻想得到一個乾脆利落的死亡。他們從未想到過自己還能夠如同一個真正的人那樣站立在眾人之前,成為他們的保護者與領導者,他們有了自己的生命意義,不再被圈禁在供人玩樂的狹小房間裡,是他幫助他們重新奪得了尊嚴與驕傲,受到更深刻與高尚的教育,若不然,他們即便獲得了自由,也只能如同一顆渺小的沙子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如同文章開端這樣的事情,在各處不斷地發生,在人們沒有發現自己「還能夠這樣做」之前,他們確實懦弱愚笨的就像是一隻牲畜,但等到他們突然明白過來,所謂的騎士,爵爺也只是血肉之軀的時候,他們就從綿羊變成了狼和野豬,殘酷的鎮壓與更為嚴密的管理反而激發了更多人的勇氣,經常有一個村莊在兩三天裡消失的一個人也不見的事情發生,他們都聽說了在西邊,在格瑞納達與法崙之間,有著一片荒無人煙的土地,雖然貧瘠,卻寧靜安逸,沒有貪婪的領主與邪惡的神祇。毫無疑問,大大小小的統治者們為之暴跳如雷,但他們無法禁止,除非他們能夠放棄自己的野望,重視自己的子民甚於軍隊與奢侈的享受,但沒有人可以做到。而且他們很快發現,如果這些賤民願意安安靜靜的離開還好,一些暴虐的領主甚至會在睡夢中被割斷喉嚨,或許是一個被羞辱的丈夫,或是一個被奪去了孩子的母親,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就連攻佔城堡的事情也時有發生,他們不得不將軍隊收攏回來,免得自己在成為皇帝前就失去了可戴冠冕的頭顱。

「丑雞」身邊就有著這樣的一些暴民,他們只有一百餘人,多半都是成年的強壯男性,很多人都受了傷,因為他們在離開自己的家園之前,攻佔城堡,將他們領主的頭貫穿在一根長長的桿子上,就像他之前最喜歡的那樣。為此他們死傷慘重,但在悲哀之餘,他們更多的是興奮與快樂,他們的眼睛裡重新充滿了希望。他們身邊跟著他們的親人,抱著孩子的女人,與頭髮花白的老人,他們終於可以在夜晚得到安眠,無需擔心某一天就會被挑中去服役或是充當祭品。
Babcorn 發表於 2018-2-7 10:19
第八百一十九章 拒絕(2)

讓他們最為高興的是,一路上他們竟然還找到了不少藥草,野生的洋蔥更是遍地皆是,他們拿它和在城堡中繳獲的乾肉放在一起煮,鍋子裡的蒸汽帶上了香甜的氣息,滾熱的喝下去可以治療「餓病」和受寒,他們在篝火邊大聲說笑,喝著酒,討論著到了新地之後的美好生活,在一個衣衫襤褸,身帶殘疾的陌生老人走過來的時候,他們也沒有趕走他,而是予以盛情款待,給了他衣服,木杯與熱湯。

老人喜悅地接受了他們的禮物,他在篝火邊一直待到星河升起,眾人陷入沉睡,丑雞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來,將額頭放在手上。「可敬的伊爾摩特,」她說:「您的降臨帶給了這個世間無限榮光。」她是發自內心地說出這句話的,從她回到法崙開始,伊爾摩特的牧師們就時常出現在淒苦的民眾中,他們帶來了草藥與治療,也會去刺殺那些暴虐的統治者,在農夫與商人們不再願意忍受這些人的壓榨開始反抗時,他們也不曾袖手旁觀——但對於這些凡人來說,他們似乎更願意相信自己,他們感謝伊爾摩特,卻不願意完全地依賴他,這讓丑雞有些羞慚,不但是因為這些凡人的,還有自己,她能夠獲得重生,青春不衰,全都是因為有伊爾摩特的眷顧,但她的信仰並不虔誠,比起祈禱,她更願意去幫助他人,剿滅黑暗。

「但這些就是最值得我歡喜的事情啊。」伊爾摩特說,一邊摩挲著丑雞的頭,丑雞是個強壯醜陋的女性,缺少對於神祇的敬畏與愛慕,但伊爾摩特,這個將承擔弱者的苦難立為教義的神祇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從來就是神祇中的特立獨行者,即便現在信仰之力會直接也影響到神祇的力量,他也毫不畏懼。

「果真如此嗎?」一個聲音這樣說道。

伊爾摩特在自己的神國中睜開雙眼,他的神國與其他的神祇都不同,沒有金碧輝煌的宮殿,沒有多彩的天空與金子般的陽光,也沒有宣誓著自身特殊之處的象徵,他的神國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平整的曠野,曠野中是如同砂礫般的房屋,他的追隨者一樣要勞作,跋涉,會感到飢餓與乾渴,他的幾個從神也更像是粗糙的農夫農婦。一個神祇在沒有通報的情況下,在另一個神祇的神國中顯露身形,發出聲音都可以說是在挑釁,但伊爾摩特沒有生氣,也沒有動作,,這種冷漠甚至比嘲笑更讓人憤怒不安。

「我這裡沒有你要的東西,」伊爾摩特說:「陰謀之神希瑞克。」

希瑞克沒有回答,他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那樣消失了,伊爾摩特謹慎地點了點選民與從神的人頭,免得一不小心失掉了一個兩個——希瑞克的惡劣之處簡直就是罄竹難書,「也許你們很快就會有個同伴了。」他一邊在心裡數著數,一邊說。「是醜雞嗎?」他的一個從神大膽地說:「她很醜,但是個好人。」他曾經遵從伊爾摩特的旨意去協助過丑雞,對她的勇敢與果斷讚賞不已。

「但那個小傢伙一直耿耿於懷,」另一個從神笑著說道:「她總覺得自己不夠虔誠,對您她總是滿懷愧疚。」

「但我們的神根本不會在乎這些,」曾經與丑雞共事的從神說:「苦難的伊爾摩特看重的不是舌頭,而是心和雙手。」於是所有的從神與選民都開始點起頭來,伊爾摩特注意到一個靈魂似乎欲言又止,「你有什麼疑惑嗎?」他溫和地問道:「說出來,讓我們聽聽吧,這裡有那麼多人,你的疑問或許可以得到回答。」

那個靈魂向伊爾摩特鞠了一躬,走到他的身前,對於很多人來說,他是個熟人——曾經的雷霆堡領主,高地諾曼的國王,不,不是伯德溫,而是狄倫,在伊爾摩特的選民與從神中,他罕見的好相貌就像是在麥粒堆裡的沙子:「請問,」他鼓起勇氣說:「您願意接受我,也是因為我曾經做過值得您讚許的事情嗎?」

「是啊,」伊爾摩特回答:「要不然呢,因為你長得漂亮?」

狄倫這下子可真有點哭笑不得了:「不,我發誓我沒有這樣想過,我只是不明白我有做過什麼偉大的事情。」

「那麼你還記得你在死去之後仍然庇護了的那些人嗎?」伊爾摩特和緩地提醒道:「那個無辜的人類女性,還有她的兩個孩子。」

「但她是我的血親啊。」狄倫說:「而且我對他們有虧欠。」他本不該成為高地諾曼的國王,他犯了罪,也因此受到了懲罰。

「他們不但是你的血親,也是高地諾曼的支柱,」伊爾摩特說:「你有設想過嗎,如果你不曾冒著靈魂粉碎的危險拯救他們,在他們死去之後,高地諾曼會變成什麼樣子?哦,別提伯德溫,別告訴我你認為他是一個合格的統治者。」

「我沒有想到過……」狄倫老老實實地回答,那時候,他幾乎是出自於本能的……去做了那些事情,那個時候也不允許他多做考慮。

「你犯過很多錯。」伊爾摩特說:「依照我的教義,你幾乎沒有踏入我的神國的可能,但是,狄倫,我必須要說,正是因為你,高地諾曼得以逃過可能長達數十年的動亂,獸人不得南下,侵掠人類,單只因為這一點,我就必須獎賞你,是的,我,還有我的信徒們願意代替眾人背負苦難,但我們更願意看到苦難不曾降臨,所以安心吧,我還沒有老年痴呆到弄錯呼召對象的地步。」

聽到這裡,選民與從神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狄倫感激地向伊爾摩特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後伊爾摩特站了起來,舉起手,就從他們面前消失了。

更正確地說,不是他消失了,而是選民與從神都被他放置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們面面相覷,有些擔心,卻又無可奈何。

而就在他們忐忑不安的時候,正義與公正之神泰爾正大踏步地從外面走入伊爾摩特的神國,他當然是有經過通報的,但在看到荒野中只有伊爾摩特一人的時候,他的眼中還是不免掠過了陰影,「現在就連你也變了嗎?」他譴責般地問道。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伊爾摩特悲哀地說道:「你為什麼會覺得不安,我的朋友,我不止一次地曾經與你單獨見面,你我都不是喜歡虛榮吹捧的人,也不喜歡被人服侍,在指責我之前,你是否應該看看自己的多疑?」

泰爾聞言輕微地顫抖了一下,是嗎,他轉過臉去,不願意承認老友指出的問題。「我來找你,是因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我知道,」伊爾摩特說:「所以我讓我的孩子們都離開了。」

「你知道是什麼事情?」泰爾問道。「你們籌備了那麼久。」伊爾摩特說:「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你在懊悔。」泰爾責備道。「是的,」伊爾摩特說:「我在懊悔。」他不認為讓邪惡暴虐的紅龍格瑞第成為神祇,繼承眾龍之神艾歐的力量會是一件好事,所以他與羅薩達,泰爾一同狙擊了她,對此伊爾摩特不會感到後悔,他懊悔的是缺乏勇氣的他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即便會觸怒神上之神艾歐,他也會拒絕隱瞞他們知曉眾龍之神艾歐也曾經是神上之神艾歐聖者的事情。

「那麼說,你拒絕成為我們的同盟。」泰爾說。

「為什麼,」伊爾摩特迷惑不解地說:「你曾經是神上之神最為忠誠的衛士,」他提高了聲音:「看看你的手套,上面寫滿了什麼?職責,公正,正義,榮耀!難道你墮落了嗎?你正在違背你自己的教義。」

「正是因為如此!」泰爾大聲反駁到:「我只是醒悟了,我的朋友,我將我的忠誠交給了一個不值得的存在!我為他奉獻了一切,但他回報了我什麼?我失去了我的妻子和我的眼睛,別提我的神職和教義,你難道沒有發現,它們從一開始就是衝突的,公正與正義根本不能重合——我甚至不如那個卑鄙的希瑞克看得清楚,他一定會高興吧,看到我如此愚蠢……」

「別說了!」伊爾摩特喊道:「那麼你為什麼不拒絕?從一開始的時候,為什麼?」

「因為那是我應得的!在所有神祇都在背叛他的時候!只有我忠誠於他,為此我甚至殺死了魔法之神!她從天上跌落下去,粉身碎骨,而我就此被其他的神祇疏遠與冷待,我以為他是可以看見的,可以聽見的!不,他可以,他是誰,全知全能者!他只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住嘴!住嘴!住嘴!」伊爾摩特大叫起來:「泰爾,我的朋友,你被污染了!好好地看看你的內心,你不是這樣的,是什麼影響了你?」

「也許,」泰爾喘息著說:「但我感到很快樂,從來沒有那麼快樂過,伊爾摩特,真正應該看看內心的是你,你曾經強大過,但現在呢?你是那樣的高潔,寬容,即便人們不信仰你,你也會慷慨地予以餽贈,你的神力如同水流一般地流出去,信仰卻如同春日細雨,你的神國一片枯槁,這難道是你的過錯嗎?不,這是艾歐的,他剝奪了我們從誕生起就有的力量,讓我們卑賤地依賴凡人為生,但這些原本不應該發生!更不用說,他的決定是錯誤的,非常大的錯誤!良善如你我的神祇根本不會去玩弄手段收割人們的信仰,但邪惡如希瑞克,卡烏奢就能,即便不能,他們也能通過殺戮我們的信徒來讓我們衰弱,到那個時候,這裡將會被那些污穢的傢伙佔據,不但是你的選民,你的從神,就連你想要庇護的那些凡人也終將難逃一死,你想要看到這樣的結局嗎?」

「……你們想做什麼?」

「對冥河發誓,伊爾摩特,不然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

「我不必從你的口中得知,也能知道你們想要做什麼,」伊爾摩特退後了兩步,神色痛苦:「你們想要……」他將那句話塞進喉嚨:「但你們是不可能成功的,如果可以,之前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在神上之神前,沒有一個神祇有反抗的力量與勇氣。

「那麼我很遺憾。」泰爾說,然後他的神色就突然變了,陌生的就連伊爾摩特都認不出來,就在伊爾摩特提起警惕之前,泰爾的口中衝出了一道黑色的霧氣,伊爾摩特想要反抗,但黑霧中的兩點星光已經攫住了他,混亂之蛇脫離了他暫居的身軀,在空中凝結成為實體,伊爾摩特的神力擊打在他的身上,凝結的軀體散開又匯攏,黑色的巨蛇長開大口,將他吞了下去。

泰爾站在原地,眼睛裡流出了悔恨的淚水與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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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各站在死亡之城的門外,眼神複雜地看著來人,他自從收回了死亡之神的神祇與神格後,就一直等待著接手它們的人,但他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個人。

「晨光之神羅薩達,」他問道:「你也墮落了嗎?」

金發的神祇慨然一笑:「不,」他說:「我只是想要改正一個錯誤罷了。」只是要改正這個錯誤,他們或許會犧牲很多東西。他溫和地看向曾經和他一樣強大,卻不得不放棄神格與神職,降格為一個從神的古老神祇:「我真心希望你可以成為我們中的一個,你失去的不比我們少。」

但你們是不會成功的,耶各在心裡說,但他沒有說出口,羅薩達身後的陰影是那樣的濃重,時刻威脅著他,有句話羅薩達說得很對,他已經失去了太多,也不想孤注一擲。

他凝望著死亡之城城牆上的靈魂,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有奴隸,也有國王和大公,在這裡,他們被一視同仁,或許克藍沃沒有注意到,在他成為死亡之神後,無信者和泛信者的比例正在大幅提高,人類對於神祇的信仰已經愈發薄弱與虛偽。
Babcorn 發表於 2018-2-7 10:19
第八百二十章 拒絕(3)

人類是一種奇特的生物,尤其是他們沒有身負任何一個神祇血脈的特點,讓他們在還十分弱小的時候幾乎得不到任何庇護,這點與精靈,矮人,侏儒與巨龍都不同,但這也讓他們能夠在一定的條件下迅速地擺脫神祇對他們的影響,耶各想,難道這就是神上之神對於人類格外寬容的緣故?他看向宏大的死亡之城,也許有那麼一天,不再有神力支持的它也會在哀悼荒原的風中消散成灰白色的砂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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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龍之神坐在他的房間裡,落地的長窗打開著,風從房間的一端奔馳向另一端,所有輕巧和柔軟的東西都被吹起,掀翻,沉重的黃銅燈架在風中吱吱咯咯的搖晃,取掉了那些柔和的偽裝後,這個高大空曠的房間顯露出原有的冰冷,房間裡只有一樣東西是溫暖的,就是那個所謂的繼承人,他只是眾龍之神隨意抓取的一個人類孩子,卻獲得了無數人為之豔羨瘋狂的地位——雖然這讓他遭遇了無數次刺殺,但在巨龍艾歐的看顧下,他暫時安然無恙。

不過只要巨龍艾歐一離開,他就會被撕得粉碎吧,很難說,想要利用他的人也不在少數,巨龍艾歐百無聊賴地伸出手指,風聲頓時變得尖利起來,本來沒有實質的風化作了利刃,將隱藏在虛空中的敵人切割成無數片,血為灰白色的房間增添了數道豔麗的顏色,刺客的靈魂尖叫著消失在巨龍的手掌中,任何想要召喚靈魂來查探這位法崙皇帝的人都會失望的——巨龍艾歐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他本以為,他有了一個繼承人以及撕毀協議的行為,會立即引來戰爭,事實卻不如他所想像的,人類的多變可不單單會出現在國王和大公身上,那些卑微的凡人也會失去應有的敬意與膽怯,選擇逃走與反抗。

遺憾嗎?也沒有,巨龍艾歐突然感覺到興致缺缺,人類似乎總能讓他驚訝,這個弱小但頑強的種族,也許只有眾神降臨主物質位面,彼此混戰上百年或是更久,碎裂陸地,攪動海洋,遮擋日月星辰,才有可能讓他們真正的絕滅。

他站起身,風立即如同鋒利的刀子那樣刺穿了孩子的身體,他蜷縮在石質的書桌後,一言不發,他看著巨龍艾歐從窗前躍下,一隻白龍盤旋而上,接住了皇帝,飛向遠方,他等了很久,但之前都會回來的皇帝卻始終沒有露出蹤影,他偷偷地爬進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在冰冷的石頭間忍饑挨餓,他一個人是沒有辦法離開箭矢之峰的,直到三天後,人們才終於確定皇帝或許真的不見了,他們搜索著那個繼承人,卻一無所獲。

亞戴爾牽著孩子的手,走到一處村莊外:「你確定嗎?」孩子堅定地點了點頭,羅薩達的牧師低下身體,在他的外套口袋裡裝上了幾個金幣:「那麼回去吧,」他說:「忘記之前的所有東西,你是被一個卑劣的盜賊帶走的,後來他被抓住了,還記得他從什麼地方偷了你,所以你就回來了……金幣是對你的補償,記住了嗎?」

孩子再次點點頭,感激地向他鞠了一躬,走向村莊,那裡的生活或許艱難,困苦,但他會有愛他的家人,未來與希望,起初的時候,他的腳步還有些遲緩,但他越走越快,最後奔跑了起來,亞戴爾的笑容在唇邊顯現,又消失,他本想將孩子帶回羅薩達神殿,但不知為何,羅薩達近來頒布的幾道神諭讓他徬徨難安,如果他不是選民,幾乎要懷疑這是否是陰謀之神希瑞克耍弄的又一套把戲。

他回到了神殿,滿身疲憊,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又聽見了羅薩達的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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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戴爾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是什麼讓一個神祇發瘋到這個地步?他更願意光明的羅薩達已經失去了理智,說起了瘋癲的謊話,也不願意相信他真的想要這麼做——他告訴亞戴爾,他已經獲得了死亡之神克藍沃的神格與神職,現在,他願意將這份珍貴的禮物賜予亞戴爾,他不但想讓自己的選民成為神祇,還要求他成為自己的從神。

「但那是不可能的,」亞戴爾祈求道:「死亡的力量與您是相對的,我願意成為您的從神,但我寧願成為追隨著晨光的一隻昆蟲,也不希望成為死者們的主宰。」

「但一隻昆蟲對於我是沒有用的。」羅薩達微笑著說道,「我需要的是一個強大的神祇,站立在我身邊,成為我的盾牌與刀劍,親愛的孩子,難道你不願意嗎?」

他微笑著,但在亞戴爾的眼睛裡,他的神情無比猙獰,恐怖,亞戴爾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他的神祇已經被污染或是控制了,但作為一個選民,他蒙獲的榮光驅使著他服從羅薩達的旨意:「不,不,不,」他高喊著:「醒醒吧,光榮的羅薩達,您正在犯錯!這不是您的本意……」

「這就是我的本意。」羅薩達說,他的笑容突然變得冷酷與殘忍:「犯下錯誤的是你,亞戴爾,之前是,現在也是,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放棄了怎樣的一個機會,或者說,你從來就不曾真正的信仰過我,你是一個可恥的偽信者,你應該收到懲罰。」

亞戴爾還在吶喊,但他的聲音驟然低微了下去,他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虛弱與苦痛從他的胸膛中翻湧出來,在看到皮肉鬆弛的雙手時,他意識到羅薩達已經收回了他的恩惠,他的青春與力量被抽取一空,他現在只是一個脆弱的,八九十歲的普通老人,他連從地上掙紮起來的力量都沒有,羅薩達只向他一指,曾經溫柔的晨光就在他的額頭留下了一個瀆神的記號,比通紅的烙鐵留下來的更深刻,更鮮明。

但讓亞戴爾最為驚惶痛苦的地方還不止於此,羅薩達在片刻猶豫之後,做出了一個決定,他將死亡之神的神格融入到自己的化身中,衝突的神格讓他渾身顫抖,神情痛楚,但他像是根本沒能注意到:「這才是正確的,」他喃喃道:「力量應當屬於自己,而非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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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謀之神抱著手臂,他就在精靈之神的神國之外,但在這位古老又強大的神祇之前,他無法將自己的投影或是聲音侵入其中,「我曾經以為神祇之中只有泰爾這麼一個懦弱的傢伙,」希瑞克喊道:「沒想到這兒還有一個。」他嘲諷道:「一頭兇猛的獅子,卻甘心情願地待在籠子裡,現在,可憐的傢伙,你就連籠子也沒了……你就快要變成了一隻喪家之犬了,怎麼樣?這可是神上之神艾歐的恩賜,你是否為此感激不盡?」

「還有你的後裔!那些強大的精靈們!他們的天賦是多麼的珍貴,生命是多麼的悠長,面容是多麼的秀美,品行又是那樣的高尚無瑕,但那又怎麼樣,他們在神上之神前,根本無法與污濁短命的人類相比,即便你們已經退避到了銀冠密林和翡翠林島,卻還是難逃滅亡!他要你們絕望,你們就找尋不到一絲希望……別告訴我你真的以為翡翠林島的覆亡只是因為惡魔!生命之神安格瑞斯,你就這樣看著你的後裔們最終沉淪在泥沼中?或許幾百年後,人類會拿著一件飾品說,看,這就是精靈的傑作,多麼輝煌,多麼精緻,無以倫比,但很可惜,很久之前他們就滅亡了,沒有哪怕一個倖存者!你願意看到這樣的後果嗎?或許……還有更糟糕的可能,你想知道嗎?」

「你真的不想試試?」希瑞克繼續誘惑道:「不,不單單是你一個,還有許多神祇,甚至比你更強大,更古老,他們厭倦了那位的統治,對他惡劣的行徑恨之入骨,你們應該將力量聚集在一起,沒有人是永遠可以屹立在頂峰的,沒有,而且他真的如看起來的那樣不可戰勝嗎?也許只需要一抬手,他就會轟然倒地——我們甚至還掌握著他的弱點,您不想變得更強大嗎?立於眾神之上,您可以將所有的人類驅逐出去,獸人也是,主物質位面會是您的第二神國,一個純潔又平靜的安然之鄉,您的後裔將永遠地統治整個位面,到處都傳揚著您的名字與偉大的事蹟……」

「您真的不想要嗎?」

希瑞克的分身四處奔忙,將他的毒液傳播到每個神祇那裡,有些時候,他可以得到結果,有時候則不。他不知道是否可以成功,但讓他亢奮的從來就是陰謀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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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巫妖的塔裡,被熱騰騰的茶水招待是一種極其新奇的經驗,雖然沒人想要這種經驗。

更不用說,還有一個漂亮的孩子認真地告訴自己,寒冷的天氣裡應該多喝一些生薑茶,生薑茶裡還有蜜漬的去核棗,巫妖會要喝茶嗎?

碧岬堤堡的新議長坐在柔軟的鵝毛墊子上,除了生薑茶,還有可愛的,做成小動物形狀的小餅乾,他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說真的,他之前還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麼勇敢,即便這個巫妖曾經是阿爾瓦法師的好友,還曾經參與到碧岬堤堡對法崙的保衛戰裡,那也還是一個巫妖,世上有好巫妖的說法嗎?沒有,真是一個好人,他就不會成為巫妖,這是一個沒有天賦的凡人也能知道的事情。

但他不能不來。

「唉?」巫妖也有點吃驚,他說過不要的吧,就連整個法崙他都拒絕了,一個碧岬堤堡以及附近的狹長海岸算什麼?即使碧岬堤堡曾經是法崙的明珠,現在也破敗的差不多了。

「這是皇帝的旨意。」議長說,換來巫妖意味深長的一瞥,他們若是願意承認皇帝,那麼之前的戰鬥是在開玩笑嗎?

「阿爾瓦法師去世了。」議長說,他也考慮過說謊或是誤導,但想到眼前的這個人,雖然看上去優雅而又俊雅,但在法術之後,是一個無比危險的不死者與施法者,他的麾下還有一支由格瑞納達的龍牙騎士與鷹首獅身獸組成的軍隊——碧岬堤堡需要強大的守護者,尤其是混亂的當今。

巫妖也想到了這點,「我不會接受的,」他直截了當地說:「感謝你帶來了阿爾瓦法師的消息,你可以安全地走出去,我的客人,但下次未必。」

碧岬堤堡的議長只感覺到一陣昏眩,就發現自己站在了黑塔之外,黑塔外的腐化叢林已經初成規模,但在主人的命令下,它們表現的非常順服,甚至會抽動枝條,為來人讓開道路,但這種場景更可怕了,議長只覺得自己行走在一個巨大生物的肚子裡。

巫妖停頓了一下,他注意到自己的弟子正在殷切地看著自己,但因為已經有了一個阿芙拉,他並不打算與另一個孩子建立起親密的關係,而且過於信任他人對一個半惡魔可真是夠致命的,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是誰?」亞戴爾問道。

「碧岬堤堡的議長,」巫妖說:「阿爾瓦法師過世了,他們需要一個守衛。」

「怎麼聽起來那麼廉價?」亞戴爾皺眉道。

「也許他們就是這麼認為的。」巫妖懶洋洋地說,這是一種冒犯,尤其是對於一個不死者,但碧岬堤堡留給他,還有另一個靈魂的記憶大部分都是美好的,它或許會被摧毀,但不是他。

亞戴爾也想到了這點,他微微一笑,帶動了臉上的傷口,不由得嘶了一聲,和第一次被流放時那樣,他無法被神術治療,只能憑靠著藥草——外敷內服,不過說真的,克瑞瑪爾是在蓄意報復還是怎麼說,他端來的每份藥草湯都像是加熱的泥沼水,但想想,除了既定的身份之外,他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麼仇恨。

他摸了摸額頭的刻印:「這下子可真是弄假成真了。」

「羅薩達會後悔的。」如果他還能清醒過來,巫妖想。
Babcorn 發表於 2018-2-7 10:19
第八百二十一章 新城

「新城嗎?」一位尊貴的選帝侯這樣自問道,在他面前,是一卷半打開的地圖,他仔細研究了上面的內容,略微安心了一點:「你們知道這裡有什麼資源?我是說,珍貴的礦脈或是生物之類的?」

一個法師上前鞠了一躬,「據我所知,沒有。」選帝侯點了點頭,說真的,他也覺得不會有,畢竟整個大陸都可以說被人類反覆地勘探過,除了精靈,矮人與獸人的領地,不,確切點說,除了精靈,矮人與獸人的領地同樣逃不過人類的覬覦,是的,比起這些天生就有著神祇眷顧的種族,人類生來就很弱小,但也正是因為這種弱小,人類從不放棄任何可能掌握在手裡的東西。但從紅寶石海角向東,直到碧岬堤堡,這片海岸遍佈崢嶸巨石,別說建立港口,就連接近也要冒著船破人亡的危險。而沿著海岸,巨石與砂礫覆蓋了大部分土地,海水滲入土壤,根本無法種植小麥和稻子。

就連這裡屬於巨龍的時候,法崙帝國的觸手也沒想到伸展到這兒來,法崙傾覆之後,也有人想要利用這裡,但無不折戟而返——這裡除了貧瘠,還有危險,缺少淡水與肥沃的土壤令得人類與大部分動植物難以在此生存,但一些頑強的小生物還是在這裡堅決地盤踞了下來,有魔法生物,也有普通的昆蟲與小動物,它們凶狠,惡毒,充滿了那種在荒瘠之地經常可以看到的瘋狂與貪婪,拿最不足以道的一種小蚊蟲舉例,它們混跡在砂礫與岩石縫隙之中,白晝從不出現,等到夜晚,有血的生物沉睡之時,它們就在獵物的皮膚與粘膜上召開了一場盛大的歡宴——它們吸血,也吸取其他體液與分泌物,它們就在獵物的身體上結合、產卵、孵化……一個小格的時間就能完成一次輪迴,等到數次輪迴之後,晨光重新籠罩大地,它們的子孫紛紛散去,只留下一碰就會變作碎末的獵物軀殼。

這筆賞賜唯一可以稱道的地方大概就是碧岬堤堡,但碧岬堤堡可不是一塊肥美的鮮肉,相反的,它只是一根沒有多少血肉殘留的硬骨頭,與法崙帝國軍隊的一戰幾乎毀滅了整個城市,他們的法師阿爾瓦也死了,雖然有價值,但早已大不如前。如果它能讓那位看似溫柔和善,曾經的首席大臣,黑髮的龍裔願意就此保持沉默,也不是不可以。

碧岬堤堡的議長興高采烈地第二次拜訪了黑塔,雖然碧岬堤堡只是個搭頭,但他一點也不在意,有這麼一位強大的施法者守護在側,不要說海盜,就連暴風之神塔洛斯的使者也不敢輕易提出無禮的要求吧,隨他而來的年輕人完全看不懂他的喜悅來自那裡,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問道:「但我聽說,那位大人似乎……是個邪惡的法師,甚至……」可能是個巫妖。

議長似笑非笑地看了侍從一眼,「這個世界上有比不死者更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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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龍艾歐拋棄了法崙皇帝的身份,近似於玩笑般地將一個克瑞瑪爾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龐大帝國拋給了一群貪婪的豺狼,好吧,或許不全是,但戰爭的漩渦會將所有人都攪入其中,但這次,國王與大公們驚訝地發現,他們的子民似乎不再那麼溫順,他們拒絕服役與征戰,即便不敢在騎士的刀劍下發聲,也會乘著夜色一家一戶,一個定居點,一個村莊那樣地逃走,是的,爵爺們有士兵和騎士,但他們可沒有多到可以巡邏在每條大路小徑上。

在一些統治者們意識到這些凡人寧願成為流民,也不願意成為犧牲與祭品的時候,他們不得不緩和了自己的態度,因為之前連年的災禍與戰爭,他們的人口原本就不那麼寬裕,原本他們計畫著從其他國家掠奪人口,但現在基本上也成為了泡影,「他們逃到哪裡去了呢?」一個大公這樣問,某些國家因此受到了仇視,譬如塔拉,塔拉是十二位選帝侯中較為寬容的一個,他們的新王如今也是維尼托實質上的統治者,從東方而來的稻子從維尼托源源不斷地運來,成為他的子民無需擔憂饑饉,確實,他收容了一部分的流民,這讓他變得強大起來,另外幾位選帝侯又是惱怒,又是嫉妒,卻也無可奈何。

不過更多地收容了這些妄為之徒的竟然是一座新城,或者說,一條狹長的新領地,也就是選帝侯們曾經不以為意的地方,他們甚至是滿懷著譏笑的心情去看著流民們拖兒帶女地湧入那裡的,沒有稅賦,沒有勞役,沒有規定的祭獻又有什麼用?難道從砂礫和石頭裡還能種出稻米和麥子不成?就算那位被懷疑為巫妖的邪惡法師願意為他們購買糧食,單單一個衰敗的碧岬堤堡能夠承擔得起多麼多人口?

但他們很快就失望了,不過一年,從法崙皇帝賜予曾經的重臣克瑞瑪爾的領地上,就源源不斷地湧出了雪白的食鹽,是啊,這片土地飽含鹽鹼,但無法種植稻子與小麥,卻不意味著它無法產出食鹽,在另一個位面,曬鹽法早已不是個秘密,但這裡的人們似乎還未琢磨到其中的訣竅,以往大陸上的食鹽幾乎都產自於矮人的礦井,龍火列島出產的蜜糖雖然昂貴,卻不能算作必需品,鹽卻是任何一個人每天都必須攝取的東西。而在人們還未注意到的時候,矮人們的礦鹽似乎不再如同以往那樣充沛,一些敏銳的商人在察覺矮人的商隊愈發罕見的時候開始囤積食鹽,如果另一個世界的靈魂沒有指導流民們生產食鹽,他們一定可以獲得以往數百,數千倍的利潤,可惜的是那位從未在意過貪婪者的死活,流民們在他的領地上產出的食鹽晶瑩如雪,沒有太多的雜質,味道鮮美,這些食鹽被交給碧岬堤堡的商人們經由他們的商路擴散出去,一下子就將扶搖不定的鹽價穩定了下來。

被變異的獸化人們管理著的領地與城市寧靜異常,不是沒有野獸,魔法生物與盜賊,但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與已經可以與龍牙騎士正面對抗的獸化人們相比,或許新來的流民曾經畏懼過這些形容古怪,半是動物,半是人類的傢伙,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當有翼獸化人從城市的上空飛過的時候,就連最膽小的孩子也會揮舞著手臂大聲歡叫,膽大的孩子甚至可以被這些守衛帶上高空,飛過半個城市。

而這座新城的議長飛過街道,廣場與宅邸的時候,她的心中就充滿了自豪與欣慰,在最初的時候,這裡只是一片荒地,遍佈危險的昆蟲與野獸,而現在,這裡已經是一個安詳的希望之地,雖然她所看見的建築並不高大,也不漂亮——這些都是在精靈們的幫助下建造起來的,兼具了銀冠密林與龍火列島的風格,簡單點說,就是用膠、砂礫與樹木糅合在一起的材料在巨石之間塑造出可以供人居住的房屋,這些房屋為了迎合巨石的形狀都是歪歪扭扭的,表面粗糙,屋瓦和窗戶用的是半透明的貝殼。不過與房屋的簡陋相比,城市的公用設施異乎尋常的齊全,不,不應該說齊全,用奢侈來形容比較合適,即便在高地諾曼的都城裡,也沒有可以直接連通到家裡的上下水道,乾淨的,可以燃燒木炭和輝石粉末的爐灶,公共的浴池,任何一個地方都有著石板鋪設,有洩水口,永遠不必擔心堵塞的道路——雖然她之前只是一個傭兵,或許有些她無法接觸到的地方會有,但那也不是給平民使用的。

她的主人還要求所有的孩子都要學會閱讀與寫字,不過她覺得,這些孩子在教師這裡學到的,與其說是讀書寫字,倒不如說是思考的能力,他們比父母的想法更多,更複雜,更深刻,他們對世間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又充滿了質疑——還有一點讓這位有翼獸化人擔心的是,這些孩子所受的教育之中,缺乏對於神祇的敬仰,教師中也只有寥寥幾個牧師,但他們也必須按照克瑞瑪爾所撰寫的課本來教學。

她是否要改變呢?這個想法在議長的頭腦中一閃即逝,黑髮的龍裔可以說是將他的領地全面交託給了他們,這是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得到的恩惠與信任,他們只是一些平凡的人類,又因為格瑞納達的術士們變作了奇特的怪物,他們原本壽命短暫,弱小,卑微,下賤,是克瑞瑪爾大人將他們從泥沼裡撿了起來,去掉他們身上的污穢,賜予他們強大的力量,讓他們得以再次光明磊落地站在眾人之前,不管那些心懷叵測的人如何議論黑髮龍裔的真實身份,他們都絕對不會背叛他。不單是因為他令得他們重獲新生,也是因為他們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公正,看到了仁慈。

哪怕他就是一個巫妖如何?在他們沉淪黑暗的時候,神祇們並沒有回應他們的呼喚,他們的僕從也未曾拯救他們,如果……如果這位大人是個無信者,那麼他們也願意和他一起被釘在死亡之城的城牆上,直到哀悼荒原的風將他們的靈魂化作砂礫。

像是有意,又是無意的,這片新的領地中,不但沒有矗立起任何神殿與聖所,就連牧師也很少,迄今為止,只有幾個伊爾摩特的牧師在這裡停留,不過伊爾摩特的牧師們與其他神祇的追隨者不同,他們不那麼執著於外在的表象,比起人們的祭獻,他們更願意看到善行得以傳播——只是在看到他們在街道邊為人治療的時候,議長想起黑髮的龍裔曾經提到過的醫院,想來他們一定很願意在那裡為受苦的人們服務。

她現在飛行的速度已經很快,但就在一瞥之間,她猛地轉身,飛回並急速地降落,她看見的地方,人們驚恐地尖叫著,四散奔逃,一個接受治療的病人躺在地上,雙眼大睜,像是無法接受這一突兀又可怕的變化——他的整個喉嚨都被咬斷了,而就在他的身前,跪著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他的眼角紋著灰色的眼淚,表明他是一個深受伊爾摩特寵愛的牧師,深紅色的血淚從他的眼角流下,污染了先前的紋身,咽喉裡發出咯咯的響聲,他艱難地向議長的方向轉過身來,議長這才看到他的雙手緊緊地抓著什麼——毫無預警地,一隻有著成人男性手腕粗細的無眼蛇從他的雙手中竄出一個腦袋,向著議長發出嘶嘶的聲音,它的口中滿是細密的獠牙。

伊爾摩特的牧師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他為了控制從他的胸口竄出的毒蛇就耗費了所有的力氣,他向伊爾摩特祈求神恩,卻沒有得到回應,力氣隨著血流不斷地消失,他向議長投去了哀求的目光。

議長沒有遲疑,她揮動翅膀,秘銀骨架的鋒利刀刃宛如微風拂過,伊爾摩特的牧師連著從他的胸口竄出的毒蛇一起被斬斷,毒蛇的上半身跳躍了起來,但在半空中就被一團火焰吞沒。

議長一回身就衝向了空中,之後,議長官邸中所有的有翼獸化人都騰空而起,飛向領地各處,幸而克瑞瑪爾提醒過他們,每個進入領地的施法者,從牧師到法師,術士都要回報和確認,所以要找到分散在各處的伊爾摩特牧師並不困難,只是有些地方他們及時趕到了,有些地方已經是一片狼藉。

——他們都被污染了。他們趕到一處被摧毀的村莊後,巫妖冷淡地說。

——異界的靈魂也一樣神情凝重,他已經不再是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小白了,當然,善神的牧師與聖騎也一樣會墮落,但在同一時間,所有的伊爾摩特牧師都被污染,只能說是他們獲取神力的源頭,也就是伊爾摩特出了問題,而且是大問題,很有可能,這位古老而仁善的神祇……已經……隕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7 10:19
第八百二十二章 祝賀

這樣的悲劇同樣在每個試圖請求伊爾摩特賜予神力的牧師身上發生,他們有的沒能及時做出反應,釀成了更大的災禍,而有些則如同被議長所殺的那位牧師,堅持到了最後一刻,被他的同伴或是其他牧師、聖騎斬殺,又或是跳入深淵、河流,他們犧牲的血流在地上,也很快會滋生出帶著瘟疫的蚊蟲——很快地,當地的官員與貴族都開始驅趕伊爾摩特的牧師,伊爾摩特的牧師們並不在意在荒野中安身,但看到那些被他們救助與治療的平民、流民也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後,他們的心頭不禁也掠過了一絲茫然,伊爾摩特的教義就是要求他們為人們背負苦難,但若是這份苦難是他們帶來的呢?

有些伊爾摩特的牧師自殺了,其他的人也自我放逐,不去接近人群,在克瑞瑪爾領地的伊爾摩特牧師是最幸運的,巫妖與另一個世界的靈魂有所推斷後,就命令有翼人與龍牙騎士飛向空中,尋找伊爾摩特的牧師,告訴他們暫時不要向伊爾摩特祈求神術,最好連祈禱也不要有。

異界的靈魂回到黑塔,憂心忡忡,它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安,就像是暴風雨之前的渾濁氣流,但它也很清楚,即將到來的混亂,不是它或是一兩個人就能夠與之抗衡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從塔外傳來了訊息,有人前來拜訪。

————————————————

凱瑞本孤身一人站在峽谷外,這座狹長的區域樹木聳立,藤蔓遍地,大部分植物都產生了奇妙的異化——在不死生物盤踞的地方,植物會枯朽或是腐化,腐化的植物具有一定的智慧,分泌毒液或是酸液,隨時隨地置人於死地,它們往往是灰袍與巫妖為自己設立的第一道防線。克瑞瑪爾這裡的植物依舊充滿生機,但不知為何,站在它們之中,總是感覺被無數飢餓的野獸覬覦著,偶爾掠過耳邊的風也帶著輕微的血腥氣味,帶著刺骨的陰寒。

就在凱瑞本試圖與一隻看上去脾氣相當暴躁,毛髮亂翹的夜梟溝通,請它代為傳信的時候,忽然之間,他面前橫縱雜亂的樹枝,密如帷幕的藤蔓,還有可沒膝蓋的細草與荊棘,都悄無聲息地往兩側讓開了,黑髮的龍裔法師站在道路的末端,眼睛中滿是欣喜,「凱瑞本。」

雖然外表看上去與凱瑞本在碧岬堤堡第一次見到他時幾乎毫無區別,除了已經達到了膝蓋的黑髮——但他的力量卻已經將那時的自己遠遠拋在後面,在面對他的時候,凱瑞本就像是在面對一隻真正的巨龍,但這樣的力量又讓精靈感到熟悉,就像是它原本就屬於克瑞瑪爾,而非在漫長的時間裡一點一點地集聚起來。想到這兒,凱瑞本就搖了搖頭,他怎麼會這樣想呢?在這個軀體中的另一個靈魂,來自於一個沒有魔法,沒有神祇也沒有怪物的無魔位面,它的靈魂之中,根本不可能儲蓄魔法的力量,不過從一開始,他用以征服他們的就不是力量,而是思想與行為。

「也許有點晚,」凱瑞本說:「但我還是要祝賀你成為了這裡的主人。」

「銀冠密林與翡翠林島封鎖了那麼久,」異界的靈魂說:「我一直很擔心。」它也有嘗試遞出訊息,但在沒有得到回應後就不再嘗試,倒不是因為它缺乏恆心,而是巫妖提醒它說,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凱瑞本不會斷絕與它的聯繫——為了你,他可是連不死者都接受了,巫妖這麼說,異界的靈魂想說,聽起來可真是有點酸溜溜的。

「我很抱歉,」凱瑞本和他一起坐在一張只容許兩雙膝蓋的小桌子前,爐床中烈火熊熊,鐵鍋中霧氣蒸騰,是魚湯,還沒喝到嘴裡精靈就覺得暖洋洋的,他們分別了那麼多年,但當他們坐在一起的時候,時光就不再是阻礙:「當時的情況不允許。」

異界的靈魂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讓我見見撒利爾吧。」

「好的。」異界的靈魂說,他身邊的幽魂領命,沒一會兒就將撒利爾帶了上來,凱瑞本看著他的黑髮,還有眼睛,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撒利爾,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嗎?」

「我記得。」撒利爾說,克瑞瑪爾沒有隱瞞過他的出身,他的父親與他的母親,他不是在期待和愛中降臨的,從他還是胚胎的時候,他的胎盤就是謊言與邪惡,等到他降臨於世,包裹他的襁褓就是親人的血。作為格拉茲特的兒子,他在母親腹中的時候就有知覺和思想,所以他記得母親的臉,那是一張虛弱又悲涼的臉,作為惡魔,他鄙夷她,作為精靈,他又對她充滿了憐憫。

「你雖然是格拉茲特之子,」凱瑞本說:「但也是露西厄之子,你身負著惡魔的血脈,卻也有著精靈的血脈,現在,撒利爾,你需要做出選擇,」他說:「精靈要離開了,不是離開銀冠密林或是翡翠林島,而是離開這個位面,就如同千年之前的巨龍那樣,永遠地離開,精靈的存在將會成為一個傳說——你可以選擇,留在這裡,或是跟我們一起離開。」

即便是撒利爾,也不得不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看向自己的導師,導師一如既往的冷漠與平靜,彷彿撒利爾不是他的弟子,而是一塊石頭,一片葉子。

「不用擔心會受到排斥或是歧視。除了精靈,只要擁有精靈的血脈,無論是半人類,龍裔或是半惡魔,半魔鬼……只要能夠學會克制與思考,就能被我們接納。」

「真難想像,你是如何說服其他精靈的。」異界的靈魂說,尤其是翡翠林島的埃雅。

凱瑞本卻只是微微一笑,「我們要感謝的是安格瑞斯的仁慈與寬容。」他說,同時看向克瑞瑪爾:「你也一樣,克瑞瑪爾……如果你願意……」

「我在這裡還有要做的事情。」異界的靈魂說。

「那麼,」撒利爾說:「我也不能離開這裡。」如果導師可以和他一起離開,他還會考慮,但如果只有他……他所背負的債務就要導師償還了,他只需要為他的父親格拉茲特效力五十年,但如果他逃走了,取而代之的,導師要為格拉茲特效力至永遠,惡魔的永遠就是永遠,沒有期限,沒有盡頭,怎麼算,這筆買賣都不是那麼合算。嗯,數學可以說是他最好的功課之一,他看向自己的導師,但克瑞瑪爾正好低下頭去觀察茶水的顏色。

凱瑞本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但沒有太多失望,撒利爾的行為再一次證明了混雜著邪惡血脈的精靈或是人類除了墮落之外別無出路,克瑞瑪爾如此,撒利爾也是如此。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撒利爾說:「我要回我的房間了。」

「去吧。」異界的靈魂說。

然後,房間裡再度鴉雀無聲,異界的靈魂享受了一會這份奇妙的寂靜,畢竟有人陪伴的安靜與孤身一人的冷寂是完全不同的,「那麼說,今天不但是祝賀,還是告別,對嗎?」

「可以這麼說。」

「我會想念你的,我的朋友。」

「為什麼這麼說?」凱瑞本低頭喝茶:「還是有些精靈想要留下的,我也是。」

……

隨著異界的靈魂懊喪地將杯子丟在桌面上,凱瑞本哈哈大笑起來。但緊接著,他的神色就慢慢地變得嚴肅了起來,另一個靈魂或許在這近百年中逐漸學會了掩飾與喬裝,但在凱瑞本面前,他永遠不。黑髮的龍裔抬起手來,按在他的肩膀上,焦急與擔憂從那雙猶如深淵般的眼睛中溢出來。

「我更希望你能離開。」他說。

————————————————

凱瑞本沒有立即回返密林,他停留了一天,去見了亞戴爾,還有巫妖。

凱瑞本離開之後,又有一個尊貴的客人賁臨峽谷。

「阿芙拉。」

「克瑞瑪爾。」女神說道:「我殘酷的愛人。」

「我從不是你的愛人。」巫妖說,在阿芙拉反駁前,他補充道:「嗯,另一個也不是,他是你爸爸。」

阿芙拉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怨恨與羞窘:「我已經不再是個凡人了。」

「嗯,我知道。」巫妖說,他們曾經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被阿芙拉拖入尚不成熟的神國,那次若不是有巨龍艾歐,他們或許還真要在阿芙拉的神國中耽誤一段時間。

「我不會再那麼做了,」阿芙拉哀求道:「讓我見見他吧。」

巫妖笑了起來:「那就流下來吧,明天你就能見到他了。」

「那不是他。」

「如果你只想看到一個虛偽的假象,大可以自己去造,阿芙拉,他一直很難過,」巫妖說:「雖然他拒絕成為你的愛人,但他確實是把你當作女兒看待的,他就像是一個父親那樣的愛你。」

「……我不信。」阿芙拉說,然後就消失了。

————————————————————

阿芙拉在神國的寶座上睜開眼睛,她的分身進入到她的身體裡。

「看來它沒能帶來什麼好消息。」葛蘭懶洋洋地躺臥在一個侍女的懷抱裡,吃著葡萄,身前還擺滿了各種新鮮甜美的果實與繽紛的花朵,阿芙拉的神國在矗立之初,就充分體現了作為婚姻與愛情之神的特殊之處,它的國度永遠地四季如春,陽光明媚,即便落雨,也是細如絲線的綿綿細雨,鳥獸們無不皮毛光滑,羽毛亮麗,沒有殘忍的廝殺,也沒有惡劣的天候,神國的子民各個都處於最美麗的年紀,擁有著夜鶯般的歌喉,以及天鵝般優美的身姿,他們除了歌唱,就是舞蹈,在花朵與碧草中相互依偎,摩挲,無憂無慮。

阿芙拉一露出憂傷的痕跡,就有俊美的男子上前撫慰,但他們還未碰到阿芙拉的足尖,他們的手指就難看地膨脹起來,面上生出黑斑,皺紋,頭髮變白,枯燥,脊背佝僂,其他的選民與信徒立刻尖叫起來,他們意識到自己觸怒了神明,想要逃走,卻在下一刻變作了飛灰。

就連葛蘭身後的侍女都慌亂地丟下了客人,逃到花朵之間躲避神祇的怒氣,葛蘭憑藉著自己近百年的技巧才沒讓自己的腦袋磕在台階上,嗯,如今的他當然不必擔心因為這種小問題而喪命,問題是那也太丟臉了:「別這樣,」他說:「你知道克瑞瑪爾,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生氣。」

阿芙拉轉過臉去:「他不會知道的。」

這可挺難說的,葛蘭在心裡說:「我看那些孩子都很不錯,」他說:「即便不能夠做你的愛人,在寒冷的夜晚,有那麼一個人溫暖你的軀體也好啊。」

提到自己的選民與信徒,阿芙拉的神色變得柔和了一些,沒有人,或是神祇在知道自己被狂熱的愛戀與崇拜者的時候不心生快慰的,更不用說,他們的信仰之力同樣會化作阿芙拉的神力,這是現在的她最需要的,但她還是無法接受除了克瑞瑪爾之外的人依偎在身邊。

「這可真不像一個愛情之神。」葛蘭問道:「不是他就不行嗎?」

「如果還有第二個願意在那時擁抱我的人。」阿芙拉說,她落下淚來,淚水滴入灰燼,那些無辜的信徒與選民就從灰燼中重生了,但重生的只是他們的軀體,而非意識,他們的思想如同嬰兒,又與生俱來有著傾慕臣服這位女神的能力與衝動——阿芙拉也曾經想過就這樣將她的愛人帶入神國,但一看見這種情景,就連她也不得不生出徬徨之心,難道真如她愛人的同居者所說,這樣才是真正地摧毀了他嗎?或許他會對阿芙拉充滿愛意,忠貞不二,但這是阿芙拉的思想還是他自身的思想呢?如果是前者,那就是她親手殺了自己的愛人,又將他永遠地埋葬。

「是我的錯。」葛蘭乾脆地說。

「沒關係,」阿芙拉說:「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

「太對了,」葛蘭說:「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我的女兒。」

「你不會無緣無故來到這裡,說吧,有什麼事情要我去做?」

「只是祝賀你成為了愛情與婚姻之神也不能嗎?」

「不夠。」阿芙拉譏笑道:「如果只是這個,你頂多會在見到我的時候噘個嘴什麼的。」

葛蘭嘶啞地笑了一聲:「你說的對,」他說:「確實有事情要你去做。我的女兒,以婚姻與愛情之神的名義,召開宴會。」
Babcorn 發表於 2018-2-7 10:20
第八百二十三章 祝賀(2)

眾神竊竊私語,他們不會為阿芙拉而來,卻不能無視晨光之神羅薩達的盛情。

而且泰爾也坐在他們之中,這位公正與正義之神神情肅穆,眉頭緊蹙,符合眾神對他的一貫印象,就連阿芙拉派遣到他身邊的侍女也不敢如同其他侍女那般妄為,安安分分地坐在他身後為他斟酒、奉上食物。倒是晨光之神羅薩達,與今天的主人阿芙拉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坐在首席,他們被豔麗的花朵與寶石包圍著,披覆著如同霞光般的絲緞,在羅薩達舉杯的時候,眾神中的男性無不露出笑意,在愛情與婚姻之神還是弗羅的時候,她就曾經是羅薩達的情人,或者說,是大部分男性神祇的情人,就連泰爾也不例外,只分時間長短,看來,新的愛情與婚姻之神似乎也同樣擅長履行自己的職責。

阿芙拉跟著羅薩達舉起酒杯,許多神祇回應了她,還有人向她眨眼,這個場景她在克瑞法就經歷過許多次,看來,神祇與人類也沒有什麼很大的區別,她將笑意隱藏在心底,放下酒杯,拍了拍手掌。一隻拖曳著華美長尾的孔雀飛入場中,伴隨著一隻纖巧的百靈,孔雀一落到地上,就化作了一個俊美的男子,而百靈也隨之化作了一個少女,他們只在腰間繫著一縷輕紗,與其說是蔽體,倒不如說是誘惑,他們翩翩起舞,放聲歌唱,手臂和雙腿親密地盤繞在一起,凌亂的發絲相互糾纏,緊接著,更多的年輕男女湧入場中,他們就在眾神周圍起舞,熾熱的微風與馥郁的氣息佔據著他們的口鼻,充滿了生命之力的光潔肌膚被激烈的情緒與動作染上綺麗的紅暈,即便無干情慾,善神們仍不由得被他們所吸引。

而就在此刻,阿芙拉奉上了一個龍牙酒杯,酒杯中的光酒晃動著,泛起陣陣漣漪,羅薩達將它展示給眾神,「為了我們的勝利!」「為了我們的勝利!」眾神這樣喊道,他們前來這裡就是為了建立聯盟,遏制邪惡的力量在大地上蔓延——羅薩達飲了第一口酒,然後將它交給泰爾,泰爾飲了第二口,又交給月神蘇綸,蘇綸飲了第三口,交給了水泉與和平女神艾達思……他們依次飲了盟約的酒,在情緒高漲的同時,也不免惋惜起那些沒有應允前來的元素神祇與原始神祇,但他們也聽說了,繼巨龍之後,矮人,侏儒,精靈都將退出主物質位面,遷移到新的位面繼續他們的生活,於是,在驚訝之餘,眾神也感到了一絲悲涼。事實上,這些原始神祇才是主物質位面真正的主人,人類原先不過是他們的奴隸與食物,但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蠕動的小蟲竟然將自己的領域拓展到了甚至眾神也無法企及的地方了呢,不但他們需要討好這些小蟲才能繼續強大和生存下去,這些無需仰仗人類的信仰的原始神祇,神祇中的長者與強者,不僅自身要退出這裡,就連被他們蔭蔽的血脈後裔也要給人類讓出位置。

這些年陰謀之神希瑞克一直在叫嚷著神上之神艾歐的不同,發自內心地說,即便是善神,偶爾也會產生對神上之神艾歐的質疑。很顯然,神上之神艾歐愛人類勝過愛神祇,但人類究竟有什麼可取之處能夠始終為艾歐另眼相看呢?不說那些愚昧、偏執、怯懦的平民,就連他們的國王與大公,也難得有一個令人欽佩的品格,就連神上之神艾歐固執地從人類之中擢拔出來的三個人類神祇,結果都如何呢?他們不但無法盡到自己的職責,甚至無法面對自我的神性……他們的傲慢與自私,不但摧毀了他們本身,也直接動搖了神祇的根基,無論善惡,沒有哪個神祇能夠從他們身上找尋出值得稱讚的地方,只有無窮無盡的煩擾與折磨。

但這些都要等到不祥的浪潮過去之後才能細細思量,他們現在的敵人還是陰謀之神希瑞克以及其黨羽,伊爾摩特的失蹤令得眾神憂心,尤其是泰爾與羅薩達——至少眾神都是如此認為,但他們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羅薩達進入正題,於是英勇純潔的月神蘇綸就站了起來,她的質問激起了羅薩達的怒火,彷彿是照應著這位神祇的心情,籠罩在眾神之上的天空也突然陰雲密佈,光線驟然晦暗下來,阿芙拉的信徒與選民們仍然在快樂地歌唱舞蹈,但在這樣的氣氛下,他們的行為只會顯得格外突兀與古怪。

「你無權質疑我的行為,」羅薩達說:「你所需要做的就是遵從我的命令。」

「你是誰?」蘇綸問道:「羅薩達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當然是羅薩達。」羅薩達站了起來,環顧倉皇不安的眾神:「但不僅僅是晨光之神羅薩達,諸位,我還是死亡之神羅薩達。」

他的話音一落,環繞著眾神舞蹈的男女們就脫下了新鮮的皮肉,正如主物質位面,被生命包裹著的就是死亡,污穢的氣息湧上地面,滲入他們的皮膚與口鼻,他們又是憤怒,又是恐懼,但無數的祈並者從土壤下翻滾而出,緊緊地攫住了他們的手腳——這時候,蘇綸已經取出了弓箭,向著羅薩達射了過去,箭矢穿透了羅薩達的身軀,卻沒有給他帶來一絲影響,他冷漠地瞥了女神一眼,伸出手指,一線黑色的光從天空落下,將蘇綸的軀體從頭到腳,一分為二。

神祇們大聲地呼喊著泰爾,但他們隨即就失望了,泰爾只一錘就擊破了愛達思的頭,然後一回手又將森林與遊俠之神梅裡凱打出幾尺之外,他抬起頭,眾神才發現他的眼睛渾濁灰白,黑色的瞳孔只有針尖那麼大。

更多的,被污染的祈並者如同海嘯一般的撲來,愛情與婚姻之神的神國已經成為了一座陰森的陷阱,猝不及防的善神們沉淪在了昔日同伴的手中,他們怒罵,斥責與詛咒,但這些都無濟於事,羅薩達站立在蠕動的,灰白色的,由祈並者們組成的山峰頂端,如飢似渴地汲取著眾神在死亡時產生的恐懼氣息,以及由死亡轉化而來的力量,他感覺到自己正在膨脹——事實上,他也正在膨脹,他的面目變得模糊,晨光之神的力量與死亡之神的力量在他的神軀內融合,化作混沌,吞噬著他的理智。

「混亂……」盜賊之神瑪斯克說:「我喜歡混亂。」

阿芙拉早已回到了她的祖父……祖母身邊?但她不知道的是,促使著這一切發生的可不是瑪斯克,而是佔據了瑪斯克神軀的混亂之蛇阿里曼,它用瑪斯克的眼睛注視著已經墮落的晨光之神羅薩達,也驅趕著已經被他控制的公正與正義之神泰爾,它們摧毀了阿芙拉的神國,而後以它為橋樑,開始侵入其他神祇的神國。

「結束之後,」阿里曼安慰阿芙拉道:「我可愛的孫女,你會有一座更為宏偉壯麗的神國。」

「所有的一切都屬於您!」阿芙拉激動地說。

阿里曼笑了笑,「不,這是你應得的獎賞,」他說:「不過,我的孩子,現在你就能先得到一部分獎勵,去哀悼荒原,帶上你的父親。」

阿芙拉馬上跪下,感激地吻了阿里曼的腳,滿懷歉意(知趣)地放棄了自己的神國,去了主物質位面,一聽到這個消息,比起平靜的阿芙拉,葛蘭幾乎可以說是欣喜若狂——他曾經以為自己對於梅蜜的愛戀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模糊,但不,每當瑪斯克提出梅蜜的靈魂,讓葛蘭目睹著她在哀悼荒原上無助地奔跑逃亡時,盜賊的心都像是被無數細小的鋸齒切割著。

他的傷口永遠是新鮮的。

在葛蘭的無聲催促下,轉瞬之間,他們就從主物質位面來到了哀悼荒原,但與每一次都有所不同的,哀悼荒原上竟然隱約失去了原先的平靜,人類、獸人與巨人、地精與侏儒的靈魂……統統擁擠在滿是塵沙的平原上,他們到處奔跑,傾聽著神祇的聲音,但怎麼也找不到,相對的,惡魔與魔鬼到處都是,他們不再受到任何限制,盡可以肆意妄為,但就在殺戮與吞噬之間,他們的舉止與眼神也同樣充滿了惶恐不安,就連站在混亂立場的惡魔也不例外。

阿芙拉一把抓住了葛蘭,愛意讓他失去了理智,忘記了身邊就是梅蜜曾經尊奉過的女神,即便現在的女神是她的女兒,但在神職不變的情況下,梅蜜仍然可以說是愛情與婚姻之神的牧師,更不用說她還曾經在弗羅虛弱的時候,做過她的聖者——阿芙拉顯露出真正的身姿,呼喊著她的牧師,所有曾經尊奉,信仰過這位女神的靈魂飛奔而來,不但是他們,一些無信者與偽信者們,甚至一些泛信者也隨之而來,祈求這位仁慈的女神將他們帶入神國。

葛蘭焦灼地在這些靈魂中尋找著梅蜜的蹤影,但直到主物質位面過去了幾個晝夜,被阿芙拉允許進入神國的靈魂也只剩下了寥寥幾個,他們才隱約看見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阿芙拉垂下眼睛,她不知道梅蜜是沒能聽見,又或是不願意遵從她的召喚,但無論是哪一種,她都稱不上虔誠——梅蜜在看見他們的時候,甚至徑直向著葛蘭飛奔而去,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神祇就在葛蘭身側。

但她也是阿芙拉的母親,阿芙拉對於母親沒有絲毫印象,除了瑪斯克偶爾向他們展示的那些,她也不會如同葛蘭那樣對梅蜜遭受的那些事情感到憤怒與悲傷,但就在他們緊緊相擁的時候,蓬勃熱烈的愛意卻直接湧入了阿芙拉的心中,作為愛情與婚姻的女神,她無法遏制地被真摯的情感吸引與感動了,她轉過身去,按住自己的胸膛,在甜蜜之餘又不由得被一陣陣的嫉妒所控制——為什麼他們就能夠得到彼此,相互熱愛,而不是身為愛情與婚姻之神的她與自己的愛人?

葛蘭與梅蜜緊緊地擁抱著,完全忘記了哀悼荒原令人窒息的沙子和能夠割裂皮肉的厲風,他們親吻,舌頭交纏,牙齒撞擊,不一會兒就將自己與對方咬的滿口鮮血淋漓,是啊,為什麼直到現在,那麼多年,遭受折磨的不但是梅蜜,還有葛蘭,平常的愛撫已經無法滿足他們,他們相互撕咬,吞下對方的皮肉,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確定自己所愛的人確實就在自己的懷抱裡,腸胃和心也一起得到了滿足。

「我們去哪?」在不得已地休憩了片刻後,梅蜜問道,一邊看向女兒,伸出手:「去我神的神國嗎?」

阿芙拉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梅蜜身邊,匍匐在母親的懷裡:「不,您和父親先回主物質位面……」她的神國已經是阿里曼用於飼養怪物的巢穴了,除了少數的幾個,去到那裡的全是食物。

「主物質位面……」梅蜜有些游移不決,她被盜賊之神瑪斯克掌握了很長一段時間,知道的事情也要比常人多一些,主物質位面的平靜很快就不復存在了。

「有我。」葛蘭說。

「你們去黑塔。」阿芙拉說。「去克瑞瑪爾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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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樂女神黎兒拉跌倒在自己的宮殿裡。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神祇們多半隻會使用投影或是分身出現在另一個神祇的神國裡,黎兒拉有時不,尤其是如同弗羅的繼承人所舉辦的宴會——在這位小女神尚未成神之前,還接受過她的指導呢,她一點也不認為阿芙拉會是一個威脅,而且還有羅薩達與泰爾在,誰知道,正是他們布下了這樣可怕的陷阱呢?所有與會的神祇分身無一逃脫,全都隕落在了祈並者的浪潮裡,死亡的手指直接扼住了黎兒拉的脖子,讓她萬分恐懼,除了渾身顫抖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幸好在考慮再三後,她還是派出了分身,幸好她在最後一刻,當機立斷地割斷了分身與自己的聯繫,而不是試圖收回——她在選民與信徒的簇擁下之間恢復了意識,倚靠在其中一人有力的臂彎裡,她重重地喘著氣,吞嚥著侍從送上來的蜜酒,而後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注意到她腳下的陰影中,睜開了不計其數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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