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64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9 09:03
第七百九十二章 艾歐

「我真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麼。」骨龍霜白喃喃地說,半神巫妖將她的軀體縮小到可以纏繞在手腕上,而後在他虛假的胸膛裡,骨龍可以感受到那枚正在被無數人類與神祇暗中尋找的符文盤在跳動著,就像是一顆活生生的巨龍的心臟,其中濃郁而強大的本質讓她狂亂地渴望著想要掠奪,但埃戴爾那只是伸出另一隻手,按在她的脊骨上,讓她無法動彈。

半神巫妖抬起頭,龍脊山脈最為高聳的一段正在他們的眼前,而那道無從尋覓的狹窄縫隙卻難以如同逃脫凡人肉眼一般地隱藏在埃戴爾那的視線下,半神巫妖從他的半位面中抽出法杖,將它尖銳的尾端指向鉛灰的虛空之中,冰寒的氣息絲絲縷縷地從法杖的尖端落下,籠罩在骨龍與埃戴爾那的身上,骨龍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經死去,即便如此,當這個法術成型的時候,她仍然無法控制地顫抖與哀叫起來,幸而這個過程所持續的時間很短,骨龍眼眶內的靈魂之火再次燃起的時候,她的視野變得奇怪起來——所有的事物都像是在原地,又不在原地,它們像是有一個形態,又隨時產生著奇異的變化,她知道她與埃戴爾那也是如此,畢竟埃戴爾那曾經詳細地與她描述過這個由他創造出來的新法術——它並沒有人們以為的那樣莫大的威力,用途也很單一,但如果,正有存在窺視著這裡的話,那麼他無論看到了什麼,都只能產生錯誤的認知,並且這種錯誤的認知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即便是神祇也不例外。

在施放了這個法術之後,接下來的工作就要簡單得多了,埃戴爾那隨意地一指,堅硬光潔的山壁頓時化作泥沙傾瀉而下,作為七十七群島的無冕之王,埃戴爾那的力量當然不容小覷,「化石為沙」只能說是一個中下階的法術,只要不是學徒,施法者們幾乎都能施展,但就像是克瑞瑪爾等人遇見的法師那樣,他們之中的佼佼者能夠將一方石頭化作泥沙就很值得稱讚一方了——埃戴爾那的法術卻筆直地貫穿了大約有五十尺的山壁,寬長也足以容納一個成年的人類男性昂首闊步地在內行走,山壁的牆更是平滑的如同鏡面一般,骨龍霜白轉頭望去,可以看到自己散發著螢光的影像倒映在上面,還有永遠伴隨著她的無盡黑暗。

「如果你真的要做那件事情,」霜白忍不住提醒道:「不帶著我似乎會更安全點。」

「別說傻話,」半神巫妖親暱地說:「我發誓過我們永不分離的。」

霜白低下頭去,她知道自己很愚蠢,但不管埃戴爾那最終變成了什麼樣子,她都沒有辦法收回投注在他身上的愛意,哪怕埃戴爾那曾經無情地利用了她(現在也是),並且以誓言為名無恥地將她轉化成了一隻骨龍——曾經被巨龍,尤其是金屬龍們深惡痛絕的不死生物,她仍然不能看著他受到傷害或是覆滅。正是因為如此,在埃戴爾那容許她知曉了他將要做的事情後,霜白不止一次地警告,勸說與祈求過他,但和之前的每一次那樣,埃戴爾那的決定從來不會因為任何外力而動搖,只有他說服她,不會有她阻止他……霜白驀然發現,自己所能做的,也就是埃戴爾那所說的,與他永不分離。

穿過骨龍空洞軀殼的風突然變得銳利起來,霜白這時候才發現,他們已經離開了沒有一絲光亮的隧道,來到了一個廣闊的猶如外界的空間裡,不知從何而來的風捲起了地上的白沙,將所能看見的地方全都用煙塵覆蓋與填充,如果他們不是巫妖與骨龍,或許早就因為吸入了太多的塵土窒息而死,這裡沒有太陽,月亮與星河,也沒有火焰與熔岩,但有灰白色,會讓注視著這裡的人倍感不適的光亮,他們腳下,身邊與頭頂就只有這種沙和光,別無他物。

「這裡是……」

「是巨龍之神艾歐的最後棲息之所。」埃戴爾那說道。紅龍格瑞第用符文盤打開的地方——只是在艾歐的本質離去之後,它就封閉並且從原先的位置上轉移到了這裡,如果該處仍然只有艾歐的骨殖,埃戴爾那可能還需要時間來尋找,幸而,這裡還有紅龍格瑞第被撕裂時留下的血肉與怨念,既然如此,像是埃戴爾那這種對於生命與靈魂有著深刻理解的不死者,施法者,想要找到這裡就很容易了。他垂下手,讓骨龍霜白恢復到原先的大小,然後連續撕開了三份捲軸。一封捲軸用以固定流沙一般的地面,一封捲軸用以消弭狂風,一封捲軸屏蔽了陣法內的聲音與影像。

而後,他開始唸誦咒語,龍的鮮血從他的椎骨中流出,滴落在地上,埃戴爾那的意念引導著它們流往應在的位置,勾勒線條,畫出符文,他毫不吝嗇地拋灑著普通的施法者可能聽也沒有聽說過的施法材料,不斷地將陣法逐漸擴大,骨龍霜白陪伴著他,腳步也隨著不住地後移,直到她的尾尖撞上了石壁,她才驚覺,埃戴爾那的陣法竟然已經覆蓋了就連她也不能一眼望到邊際的地面。

風早已停息,灰白的沙礫浮動著深紅色的線條,符文,它們有序而緊密地向著四面八方延展而去,就連混沌的天穹似乎也被它們浸染上了一層血色,

埃戴爾那也早已不再是個生者,在完成了這個陣圖之後,竟然連他也感覺到了一絲疲憊,它是靈魂上的,而非肉體上的,「上一次我那麼瘋狂的時候,」埃戴爾那猶如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是在我將自己轉化為巫妖的時候。」那時候,他同樣付出了當時他所有的一切,而如今,也是一樣。

他略略後退了一步,這只能說是基礎而已,相對於之後他要做的事情。霜白看著埃戴爾那恢復到了原先的樣子,也就是說,像是一條蛇,或是一根鞭子的椎骨狀態,頸椎骨有七節,胸椎骨有十二節,腰椎骨有五節,骶椎、尾椎共有十節,共計三十四節,這是他從巫妖轉化成為半神巫妖的時候選擇留下的部分,但能夠看到這個形態的人或說非人很少,少到用一雙手就能計算清楚。在胸椎與腰椎的骨節之中,鑲嵌著八顆靈魂寶石,其中一顆曾經囚禁過霜白的靈魂——然後,緊緊與其毗鄰的一顆,如同黑歐泊般的寶石浮騰而起,落在埃戴爾那的身前,這下子就連已經有所預料的霜白都不由得直起了身體——這正是埃戴爾那的根本,他的秘藏,以一個龐大帝國的覆滅為代價獲取的數以百千萬計的靈魂與骸骨,毫不誇張地說,七十七群島就是以此為基石而建立的;在埃戴爾那轉化為半神巫妖的時候,又耗費了一部分,而現在——如果站在這裡看著哀嚎著的靈魂洪流傾注進陣圖的中心的不是霜白,而是任何一個不死者的話,它一定會變得瘋狂的。

埃戴爾那的「神情」,更正確點來說是姿態,卻是非常的平靜的,就像是霜白看著他將自己轉化為巫妖的那一次——銀龍對埃戴爾那不可謂不瞭解,這個龍裔與其說是瘋癲,倒不如說是具有著深刻的賭性,對他來說,沒有什麼不可以孤注一擲的,越是重大的決定,他下得就越是快速、堅定,只是在這次之前,他還從未輸過。

在空間裡的光線突然暗下來的時候,骨龍霜白警惕地張開了只有骨頭與殘破皮膜的雙翼,遮擋在埃戴爾那的上方,這個場景甚至是有點滑稽的,一條鑲嵌著八顆寶石的椎骨就像蛇一樣盤在地上,最末的尾椎抵著最頂端的頸椎,彷如一個正在慎重思考的人類,但相比起骨龍,它太小了,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假如現在有人走進這裡,或許會將埃戴爾那誤認為骨龍隨身的一件飾品——但暫時性的,似乎還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到他們,地面的白沙與陣圖也沒有變化,難道是法術失敗了?霜白不太願意承認這一點,尤其是作為一隻曾經的銀龍,她並不願意看著埃戴爾那為了籌集又一次施法所需的靈魂而在大陸上掀起血腥的波瀾。

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霜白「聽見」或說感知到了輕微的波動,一如蟲蟻在沙堆中爬行那樣細小的聲響,環繞著埃戴爾那的靈魂之火猛烈地燃燒了一瞬間,而後又有如怕驚嚇到什麼,突然收縮成了幾個小點,而霜白根本一動也不敢,不能動,她已經死去了那麼久,卻還是可以感受到來自於血脈的重壓,它還是那麼的弱小,但霜白高傲的頭顱還是被迫低垂了下來。

沙礫與沙礫重新融合在了一起,變作只有指頭那麼大的石子,緊接著,石子又與石子融合,成為巨大的石塊,石塊融合之後是丘陵,丘陵之後是山峰,霜白與埃戴爾那近似於敬畏地看著這些細碎的沙子不斷地匯聚在一起,構架出頂天立地的白色骨架——埃戴爾那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走神,但他總覺得必須禮貌性地誇獎一下——一千多年了,又曾經崩潰過,重新組合起來的骨架居然還能這麼的完整,潔白,光滑,真應該讓七十七群島上的一些懶鬼來親眼看看……

重新搭建起來的骨架並非是個終局,在最後一塊尾椎骨回到族群中之後,隨著埃戴爾那的吟唱與材料投擲,微紅色的線條沿著白骨向上攀爬,它們經過的地方,生出了筋、神經與肌肉,在埃戴爾那第三次重複以上的行為之後,赤紅色的線條從前三者上爬過,閃爍著星辰般光芒的皮膚如同晨光一般披覆其上,鱗片隨即從皮膚下刺出,展開,與這個位面曾經存在過的任何巨龍都不同,巨龍之神艾歐的軀體猶如堅石那樣剔透與堅硬,當光線穿過其中的時候,會被折射出九種不同的色澤,它們在鱗片之上流動,變幻不定,當人們凝視著它們的時候,可以看到火焰,也可以看到水流,可以看到天穹與大地,也可以看到光明與黑暗,所有的特徵彷彿都集中於此,這是你所能知的美與善,以及浩瀚無邊的強大力量。

埃戴爾那隻看了一會就低下頭來,或許龍神之主艾歐曾經確實如此,但現在的呢,它也不過是一個被後裔與人類遺忘拋棄的亡魂,在一個邪惡的半神巫妖的召喚下重歸生者世界的……傀儡,它甚至無法保證自己的身軀不受污染——這些污染並非來自無底深淵,或是埃戴爾那,而是來自於它的後裔之一,紅龍格瑞第,當紅龍被獸人之神卡烏奢撕碎的時候,她滿懷怨恨與詛咒的血落在艾歐的骨骼上,即使它們全都化作了沙礫,但看吧,看那具完美軀體中一絲絲深黑色的刻印,它們是那樣的污濁,卻又與這具軀體緊密地融合在一起。

這時候,骨龍霜白轉過頭來,她眼中的靈魂之火激烈地閃爍著,在不死者們無法用心跳與喘息來表達自己惶恐不安的心情時,這是唯一能讓人們窺視他們內心的窗口——她磨切著自己的牙齒,看著埃戴爾那打開了他從自己的虛假胸膛中取出的匣子,匣子裡的光輝令人無法逼視——符文盤上的碎片已經合而為一,龍神之主艾歐的本質與神格讓它呈現出無比瑰麗的色彩與柔和而威嚴的形狀,它不再是一個純粹的金屬圓盤的樣子,在埃戴爾那施放的法術將其托起的時候,它更像是一片發光的雲霧,或是流動的光輝。

「去吧,」半神巫妖低聲說道,他似乎也已經精疲力竭,法杖也已經被他隨意地丟棄在「腳邊」,尖利的尾椎骨輕輕向前一點:「去吧,」埃戴爾那重複說道:「您的軀體正在等待著。」

不過也無需再次催促,符文盤在稍一停頓之後,就徑直投向了那具屹立不動的軀體——而後,空氣劇烈地震動了起來,伴隨著漫天箭矢般投出的強光,骨龍霜白與埃戴爾那被猛地拋向石壁,於此同時,他們也都聽到了一聲呼嘯,它像是從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而來,又像是近在耳側,直入靈魂。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9 09:04
第七百九十三章 放棄(修)

霜白在空中翻滾著,雖然沒有埃戴爾那的催促,她也知道埃戴爾那已經完成了他能夠完成的所有工作,但最後一個步驟——埃戴爾那顯然是交給了她,霜白不存在的心狂暴地跳動著,她伸出利爪,探入自己空洞的胸骨之間,從第三與第四根肋骨間掏出了閃動著微微藍光的……神祇的本質,它來自於死亡之神克藍沃,霜白因他而死,而為了償還這份債務,哪怕耶各強烈地予以反對,克藍沃還是將自己的本質分割了一部分出來交給霜白,這部分的數量非常之少,少到只能讓使用者在一瞬間內擁有死亡之神的力量,克藍沃希望霜白能夠借此復活,但埃戴爾那之所以將這筆債務延遲到了一千多年之後,當然不會是為瞭解決這麼一個小問題。

或者說,無論是埃戴爾那還是霜白,都不認為骨龍的身份是個問題,就像是埃戴爾那所說的,如果霜白重新取得生者的身份,那麼她與埃戴爾那即便不是死敵,也必將永遠地相隔兩處,作為一隻銀龍,霜白當然不會希望在死去之後被轉化為一隻骨龍,但這種出自於天性的厭惡,卻是能夠被她對於埃戴爾那的情感所壓制的——當然,還有另一種比較尖刻的說法,那就是作為一個不死者,與一個生者的思考方式也是有所不同的,更不用說,霜白的靈魂實質上並不完整。

但這些是霜白所無法考慮得到的,她本能地舒展雙翼,幽藍色的靈魂之火從她的眼眶中倏地從肩胛延展到翼尖,形成了一張完整的皮膜,有力的雙翼帶著她沖上穹頂,死亡之神的本質在她的雙爪間湧動:「回來吧,」她大喊道:「回來吧,偉大的締造者,眾龍之主,永恆之輪!」她高叫道:「我們的先祖,吞噬陰影者,是您應該回到我們身邊的時候了!回來吧!」

「請您……再次眷顧您的後裔!」

「回來吧!龍神艾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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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各從書卷中抬起了頭,而他身邊的亡魂無不驚恐萬分的四處奔逃,雖然他們也不知道應該逃到哪裡,但整座死亡之城都在搖晃的時候,就連城牆釘著的無信者與偽信者也在跟著一起哀嚎吶喊,他丟下登記亡魂姓名的紙筆,猶如一條淡薄的霧氣那樣,從抓撓的手臂與蠕動的嘴唇間穿過,一進入到死亡之城,耶各的神色就變得越發的難看了——他與死亡之神克藍沃共享的水晶塔倒塌了,晶瑩的碎塊一落到地上就化為了烏有,只留下坐在書桌後,一派茫然的克藍沃。

見到這個情景,耶各的腳步反而緩慢,甚至停了下來,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就在克藍沃的視線碰觸到自己之前消失了。

作為最為古老的原始神祇之一,曾經是死亡之神的耶各有著自己的位面,這個位面是獨屬於他的神國,即便他現在已經不再是神祇了,它仍然存在,有難以計數的追隨者,信徒與祈並者們伴隨在他的左右——但耶各今天什麼人都不想見,是因為本質上就是一個人類的關係嗎?他心事重重地回憶著,原本是人類,而後被艾歐賜予神格,神職的神祇一共有三位,但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他們作為人類時的弱點在他們成為神祇的時候依舊被保留著,這簡直可以說是神上之神的一個可笑的謬誤——希瑞克不必說,他曾經掌握著三個神職,可惜的是他不但不懂得如何善用它們,還因為過於貪婪而讓自己變得瘋癲,從而被奪取了兩個神職,只留下了陰謀這一神職,而耶各也曾如同服侍克藍沃那樣地服侍過那個卑微的盜賊——不得不說,希瑞克的瘋癲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插手其中的。

耶各的地位在眾位古老的神祇之中相當崇高,又與數位強大的神祇保持著友好的關係,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放棄自己的神職,心甘情願地屈從於新的神祇之下,為他們充當臣子與僕役——但你若是以為他軟弱可欺那就錯了,耶各固然忠誠,但他只忠誠於自己的職責,在第一個接替者米爾寇愚蠢地竊取了神上之神的命運石板,從而被打擊到主物質位面,不得不以聖者的身份存活的時候,耶各已經從自己的名冊上刪除了他的名字,第二任則是大家都很熟悉的陰謀之神希瑞克,他倒是很願意玩弄一下死亡之神的權柄,但他很顯然玩出格了,在他統治哀悼荒原的時候,主物質位面充滿了無法得到安寧的可憐人,所以在克藍沃試圖推翻他的時候,耶各成為了引導他的長者——克藍沃雖然之前是個人類,但耶各必須要說,在履行他的職責上,克藍沃要比米爾寇以及希瑞克更令他滿意,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得到一段長久的安寧,尤其是克藍沃在他的教導下逐漸摒棄人性,掌控神性的時候,但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作為克藍沃曾經的愛人,魔法女神午夜要比他更為眷戀那份無益的情感,在遭到了克藍沃的冷遇與打擊後,這位女神竟然選擇了轉化為魔法星河,她的神軀與本質同時消亡,無論怎樣的神術也無法挽回,這讓克藍沃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耶各確實有試圖挽回過,畢竟他實在是沒興趣培養第四個繼承人了,不過,顯而易見的,他的辛勞一夜之間便化作了泡影,如果說,當克藍沃執意給出部分本質的時候,他還能期望骨龍霜白只是為了重新回到生者的世界,現在水晶塔的毀滅也已經證明了他的想法是錯誤的,果然心懷僥倖不是一件好事,耶各痛苦地想到,看來他必須去找到一個新的死亡之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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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霜白驚惶地問道:「是冥河嗎?」

「你可以把它稱作冥河,」埃戴爾那平靜地說道,無形卻有聲的湍流從他們身體之中穿過,如你仔細觀察,可以看見急驟的水流是由無數根纖細的絲線糅合而成的,這些絲線隨時都在斷裂著,延長著,或是變化著,就像是……「命運,你也可以稱它為命運。」

為什麼即便神祇們在冥河之前起誓,也會受到規則的制約呢,很簡單,因為他們的誓言將會影響到諸多生靈的命運,而他們能夠感知,看到與聽到的就是命運在改變時發出的咆哮聲——一個普通人的誓言有時也會影響到命運的支流,但他們的力量太過弱小,導致的變化微乎其微,幾乎不會造成什麼後果,又譬如說骨龍霜白,假如她利用死亡之神的本質讓自己重新回到生者的世界的話,那麼她也未必能夠看見冥河,因為哪怕她是一隻古老的銀龍,但她的族群已經離開這個位面上千年了,她又必將受到法則的壓迫,即便可能掀起些許波瀾,在浩瀚的命運之前仍然很難說能夠永遠地改變一些東西。

但如果他們召喚與復生的是巨龍們的創造者,他們的眾龍之主,永恆之輪的話……冥河的出現就意味著他們已經做出了異常危險與可怕的事情,想來水晶塔中的克藍沃也應該已經有所觸動,甚至已經遭到懲罰了吧,不過這些已經不是埃戴爾那會去關心的問題了,作為始作俑者,他遭到的反噬是最為嚴重的,不但八顆靈魂寶石都產生了裂紋與缺口,就連他僅剩的幾根骨頭也在脆裂與消失。

但就像是冥冥中的法則還覺得這樣的懲罰不夠嚴厲似的,當巨龍艾歐睜開他的眼睛,注視著他們的時候,他因為骨龍霜白的存在而發怒了。

霜白幾乎是將埃戴爾那咬在口中,然後將頭顱藏進胸腔才避開了艾歐的打擊,她一邊躲閃著,一邊哀戚地懇求著艾歐寬恕她的愛人。

「他奪走了你的尊嚴!」艾歐展開了他的領域,在他的領域之中,霜白沒有一絲反抗與逃走的可能,她以巨龍的習慣匍匐在地上,打開雙翼,頭頸緊貼地面,這個姿態引起了艾歐的憐憫之心,他有能力將那個可惡的不死者從骨龍的胸膛中拖出來,處以他應得的懲罰,但這樣,他脆弱的後裔也會隨之一同徹底覆滅。

「她的尊嚴,」埃戴爾那從霜白的肋骨中鑽出來,喊道:「難道不是早就被您奪走了嗎?」

艾歐猛地將頭轉向他,巨龍艾歐的形體幾乎有霜白的百倍那麼大,他的眼睛如同一片深邃的湖泊,埃戴爾那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倒映其中的影子,在他成為半神巫妖之後,今天的樣子大概是最為狼狽的吧,不過雖然他這樣想著,卻沒忘記繼續揮動言語的利劍,「難道不是您剝奪了巨龍們的領地,榮耀與尊嚴嗎?您將他們從這個位面驅逐出去,逼迫他們放棄自己的子民,國家與後裔……讓他們變得孤立無援,茫然徬徨——霜白死於神祇之手,偉大的巨龍之神,」他帶著幾分嘲諷說道:「就在您沉睡之後不久,而她沒有犯下任何過錯,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誤會,她就死了,她沒能離開這個位面,身邊也只有我,沒有其他同伴,而我之所以這麼做,也只是為了達成我的承諾——與她永不分離,只是我沒想到的是,先離開的不是我,是她。」

「她原本是可以重新回到生者行列的,」埃戴爾那繼續說道:「但她沒有,她復活了您.」

「我?」

「我不知道是誰,又向您承諾了什麼。」霜白接著說道:「我也不知道巨龍們前去了哪裡,我只知道,您那時做下的決定……是」她停頓了一下,但還是儘可能平靜地說出了那個詞:「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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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之峰。

巫妖突然從冥想中驚醒,他看了看識海,裡面的異界靈魂還在睡得四仰八叉,他又側耳傾聽,除了風聲之外沒有其他不同尋常的聲音,他檢查了房間裡,床榻上與窗戶邊的魔法陷阱,它們都好好的,沒有被觸發的情況,那麼究竟是什麼驚動了他呢?在成為巫妖之後,這還是第一次,他突然變得毫無把握。

他的動靜很快引來了凱瑞本與亞戴爾,他們三人的房間是相對與相鄰的,鑑於箭矢之峰已經成為了一座真正的宮廷,他們也要更為小心謹慎——畢竟人人都知道凱瑞本與亞戴爾是克瑞瑪爾的左右手,法崙皇帝或許還會試圖誘惑前兩者,而那些想要削弱克瑞瑪爾的勢力或是安插自己人手的國王與大公們卻會很高興地看到他身邊的職位出現空缺。

就像是克瑞瑪爾的妻子(職位),無論是巫妖還是異界的靈魂,都不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與這種狀況下與某人締結婚約,但他身邊的競爭可不限於男性之間,或許那些淑女們也不能確定自己能夠成功,但在塵埃落定之前消除一兩個對手又有什麼不好呢?只是這樣的情況在最近可能會發生一些改變,露西厄的強行插入讓這些人類女性不得不退避,不管怎麼說,露西厄在身份,勢力與容顏上絕對不會低於任何一位國王或是大公的女兒,就連亞戴爾也玩笑般地說過,如果實在不行,克瑞瑪爾完全可以先與露西厄訂婚,這樣至少可以減少很多「意外」的發生。

當然,這個建議是不會被接納的,精靈們的情感與婚姻從來就不容褻瀆,異界的靈魂也不會容許讓無辜的女性成為自己的擋箭牌,凱瑞本也不讚成,但他也擔心露西厄為了博取克瑞瑪爾的喜愛,做出更多讓人擔憂的事情來——他不否認,人類之中有品行高潔,光明磊落之人,但更多的是出於本性的貪婪與淺薄,當埃雅們的精靈給他們帶來飽足與康健的時候,短時間內他們固然會感激不盡,但只要有少許變故——一旦埃雅精靈們不再提供幫助,或是埃雅精靈們的武力無法與他們的富足成比例時,人類也許會在轉瞬之間成為致命的敵人。

這是凱瑞本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1-16 10:3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6 10:36
第七百九十五章 隕落

耶各在自己的名冊上苦惱地尋找著死亡之神的下一任人選——原始神祇不必多說,他們是不會接受需要絕對公平的死亡之神的職位的,畢竟他們不是獸人,矮人的始祖,就是精靈與侏儒的始祖,他們必然會試圖偏頗自己的後裔,無論是生者還是死者;初始神祇數量眾多,但其中能夠做到對邪惡正直,混亂守序都一概公平視之的簡直就是微乎其微,像是陰謀之神希瑞克,盜賊之神瑪斯克,或是風暴之神塔洛斯甚至無需多加考慮,希瑞克承擔過死亡之神的職責,後果大家都看到了,至於另外兩位,或是其他的邪惡陣營的神祇,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掌握了死亡的權柄後第一時間所要做的肯定是設法就此變得更為強大,或是刺殺、褻瀆與削弱他的敵人們;新生神祇呢?說真的,當神上之神艾歐選擇了將三個凡人擢拔為神祇的時候,耶各不贊同,也不反對,也許在神祇之中加入新的成分會讓他們更加活躍起來——他那時候是這麼想的,但現在,他不得不放棄原先的立場了,看看這三個凡人,不是隨心所欲地拋棄了自身的職責,就是過於濫用手中的權利,又或是猶疑徬徨,遲疑不決——對,他說的就是克藍沃。

難道真的還要從凡人中選出一個新的神祇嗎?耶各將手中的名冊翻了又翻,每個神祇都有著近乎致命的缺點,但荒誕與放肆點來說,倒是有一位神祇相當適合——神上之神艾歐,問題是,艾歐是否願意呢?耶各倒覺得沒什麼問題,自從這個老傢伙將信仰與眾神(尤其是初始神祇)的神力連接起來之後,神祇們就不再如同之前那般放誕自由了,但艾歐從來就在意是否有人願意信仰他,他的牧師一向是最少的,神殿與聖所也寥寥無幾,人類中更是鮮少傳播他的名字,當然,神上之神是不需要這些廉價的裝飾品的,相對的,他也沒有什麼工作與任務要完成,讓這麼一個空閒到令人心生怨恨的混球來承擔這份繁雜的職責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而且鑑於艾歐對眾神的態度,從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相當的公平,想來對於靈魂們,他應該也能做到一視同仁。

耶各想到這裡,突然咧嘴一笑,是啦,他也很清楚,這根本就是一個滑稽透頂的幻想,艾歐是監督者,他可不屑於和他們坐在一張牌桌上。作為曾經攀升到神祇的頂點,而又擁有著至少與原始神祇一般悠久的存在時間的耶各來說,他看得比任何人,神祇與惡魔,魔鬼都要清楚,這也是為什麼他會依然放棄了所有,從一個強大的神祇降格到弱小神祇的原因,人們都傳說他是因為對自己的職責感到了厭倦與疲憊,事實上,也只有他,或許還有神上之神耶各,知道他之所以選擇墮落,只是因為他的力量已經越過了法則的底線,在法則如同驅逐巨龍一般的驅逐他之前,耶各用了這種慘烈的方式將自己留在了這個位面。

要說沒有忿怒,沒有遺憾,沒有憎惡是不可能的,但耶各要在放棄了自己的大部分神職之後,才突然得以捕捉到屬於他的命運軌跡,對此他感到滿足。還有的就是,在他還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強大神祇時看不到的東西,在他屈膝彎腰時,反而看得越發的清楚了——譬如說,無底深淵的混亂之蛇阿里曼,以及光明之峰上的秩序之蛇潔芮恩。

比起受到神上之神制約與懲罰的初始神祇,以及被法則驅逐的巨龍,還有因為力量強大而被迫自我摧毀的耶各,混亂與秩序兩蛇才是難以甘心的吧,畢竟這個位面就是他們從混沌之中創造的,一切的基礎,從位面、構架、律法以及信仰,到光明之峰與無底深淵,從選民、使者到惡魔、魔鬼,莫不如是,但正因為他們在創建這個世界的時候耗費了太大的力量,又因為秩序與混亂的主導地位爭鬥起來,導致兩者急速地衰退,才被諸神奪取了他們應有的榮譽與地位。但耶各,還有其他神祇都很清楚,無論是阿里曼,還是潔芮恩,都一直注視著他們,只要他們稍有疏漏,兩蛇就會再一次地降臨在神祇與他們的後裔面前,而這次,雙方必然有一方迎來永恆的覆滅。

耶各低下頭去,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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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神克藍沃坐在他的神殿裡,神殿廣闊,幽暗,黑色的墓石砌築的牆面上浮動著幽魂們悲傷的面孔,而灰白色的骨灰穹頂與地面鑲嵌著人類與獸人的指甲,它們被拼砌成各種死亡的景象,打磨的如同水面一般的光滑,大廳兩側矗立著奮戰而死的騎士們,服侍神祇與來客的是未成年就死去的少女們,克藍沃的信徒們從面孔上生出長長的烏鴉喙,鳥類的黃色眼睛注視著將要接受審判的靈魂們。這裡要比曾經的水晶塔更具有一位死亡之神應有的威嚴與神聖,但克藍沃並不為此感到高興,他清楚的記得,當他被耶各引領到死亡之神的寶座上時,耶各告訴過他,水晶塔實質上就是他意志在神國之中的化身,它的損壞,污染或是傾斜都意味著他失去了作為死亡之神的公正——在這之前的一千年中,水晶塔不是沒有出現過問題,尤其是在魔法女神午夜為了擺脫情感的痛苦,選擇了化身魔法星河的時候,水晶塔的底部出現了觸目驚心的裂痕,就連克藍沃也認為它或許會在一夕之間傾塌,但沒有,裂痕在之後的數百年裡逐漸彌合了,而就在克藍沃與耶各都認為安然無憂的時候,水晶塔倒塌了。

克藍沃曾經數次試圖重新建起水晶塔,在他的神國中,他的意志就是現實,但那些碎裂的水晶沒有絲毫凝聚與堆積起來的意願,即便他俯下身體,用人類的方式笨拙起將它們聚攏起來,得到的也只是一座白色的小山丘而已。如果說這還不夠讓克藍沃心生警惕的話,那麼耶各的消失也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克藍沃當然不會忘記,他在諸神之戰後,並未立即獲得神格,他的神格與神職都是從瘋癲的希瑞克那裡奪取的,而始終協助著他,指引著他,並且煽動起死亡之城的叛亂的,正是曾經的死亡之神耶各,他可以說是毫不動容地背叛了當時的死亡之神希瑞克,克藍沃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畢竟那時候希瑞克的統治已經讓生者與死者的世界完全地陷入了混亂,這是耶各所無法容忍的。現在他也犯下了一個錯誤,褻瀆了自身的職責,可是,難道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就不能出現一點差錯嗎?克藍沃自問自己不是如希瑞克那樣為了強大與獨尊就隨心所欲的人,至於感情上的動搖,他也不認為那些初始神祇與原始神祇們能夠時時避免,事實上,就他在這一千年裡看到的,他們的衝動與錯誤或許不比一個愚蠢的凡人更多,但造成的後果顯然要更為慘烈。

這些理由都是克藍沃說給自己聽的,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確實已經踏在了深淵的邊緣。

他審理了一個又一個案件,看著他的騎士將那些被審判有罪的靈魂帶出廳堂。然後他看見一個老人緩慢地走了進來,身邊沒有騎士,也沒有他的審判官隨行。來人身著裹著金邊的長袍,如同他的鬢髮鬍鬚一般的雪白,他手持著一根烏黑的木頭法杖,法杖的尖端爪鑲著一枚散發著螢光的魔法寶石,克藍沃看了他一眼,發現自己無法確認他的死亡原因——一般而言,作為死亡之神,他能夠看見死者的過去與將來,也能揭破表象,裸露出靈魂的本質,有多少偽信者與無信者就是這樣被他挑揀出來的,但他在看向這個老人的時候,就像是重新有了一雙凡人的眼睛,他什麼也看不到,也找不到。

這位年長的法師有著一雙銳利而又睿智的眼睛,它們讓克藍沃的心為之顫抖,雖然克藍沃的寶座高高在上,但他注視著克藍沃的時候,是俯瞰而非仰視。

「您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克藍沃問道。

「死亡之神克藍沃,」巨龍艾歐平靜地說道:「我這裡確實有著一份控訴,但您能確定可以公正的予以審理嗎?」

克藍沃垂下眼睛:「當然。」他聲音乾澀地說道:「我發誓我會予以最公正的審理。」

巨龍艾歐點了點頭:「您的力量被用於復生了一個神祇,」他說:「一個應該被永遠地湮沒在時間與命運之河中的神祇。」

克藍沃想要說,他只是……只是為了挽回自己的錯誤,為了償還自己的債務,他陷入了一個卑劣的陰謀,而不是有意瀆職,但在片刻沉默之後,他還是為自己做出任何辯解,「那位神祇是誰?」

「是我。」巨龍艾歐的神情略微緩和了一些,眼睛裡更多了一些遺憾:「我是眾龍之神艾歐,巨龍的創造者,調停者,永恆的命運之輪,陰影吞噬者——年輕的死亡之神,我在您的陰影下已經沉睡了一千餘年,我本該繼續沉睡下去,但你的力量喚醒了我……」

克藍沃抬起頭,而他看見的不再是,或說不僅僅是一個白髮的長者,他看見了一個俊美的男子,也看見了一個溫柔的女性,又看見了年少的孩子,以及最後的,一位古老而又龐大的巨龍,他身上的鱗甲就如同覆蓋在深海上的浮冰,每一片都流轉著不同的顏色,他的頭顱直接觸碰到了神殿的穹頂,而身軀更是讓兩側的騎士不斷地向後退避——即便死亡之神的神殿可以無限制地擴張,卻仍然無法完全地容納這位偉大的巨龍之神。

而當神殿不再拓展的時候,巨龍艾歐的變化也隨之停滯,他甚至變小了一點。

克藍沃看見了耶各,他還是那個樣子,似乎永遠不會改變,手持著羽毛筆與名冊,渾身都籠罩在晦暗的連帽斗篷下,露出的手指枯瘦的皮包骨頭,他站在巨龍艾歐的身邊,似乎已經又一次選擇了新的主人。克藍沃見此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苦笑。

「啊,」耶各說:「您是在責怪我嗎?」

「不是……」克藍沃說:「我以為你會給我改正與挽回的機會。」

「我想的,」耶各真心實意地說,從諸神與人類中選擇一個死亡之神是一件麻煩而又討厭的事情,「但您的錯誤無法改變,也不可挽回。」他手中的羽毛筆向著克藍沃與巨龍艾歐之間一指,克藍沃就立即聽見了河流奔湧的聲音,在死亡之城與哀悼荒原上是沒有河流的,一定要說有,那麼大概就只剩下了冥河。

在克藍沃的眼睛中,冥河呈現出了如同黑曜石般的色澤與光亮,它深不見底,奔流不息,在它的衝擊與拍打聲中,可以聽見命運的嘆息與尖叫,作為一個神祇,克藍沃隨即就理解了冥河帶來的警告,他的莽撞行為確實如耶各所說,沒有了挽回與改正的機會,除非他能夠殺死巨龍艾歐,將一切結束在開始之前。

「我曾是一個戰士。」最後,克藍沃說道,接下來的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巨龍艾歐,耶各以及隨前者而來的骨龍霜白,半神巫妖埃戴爾那都懂得他的意思。

巨龍艾歐輕輕頜首,「我尊重你的選擇,」他說,然後在一陣光芒之中,他從巨龍的形態轉化為了一個年輕的男性戰士:「我會用巨龍最隆重的禮節為你送行,」他說:「並且在我的武器上銘刻上你的名字,克藍沃,你不會被人忘卻,除非我也已經被人忘卻。」

克藍沃從寶座上站起。身上的黑色長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粗陋的皮甲,他從身後拔出了他黑色的寬劍,而巨龍艾歐也是如此。

冥河消失了,就像是到來時那樣突兀。

他們衝向了彼此。

不好意思,有急事出去了,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6 10:37
第七百九十六章 不死

「這是……」耶各接過巨龍艾歐遞過來的東西,這個東西看上去很像是他相當熟悉的某種事物——靈魂,但……

「克藍沃的最後一點本質。」巨龍艾歐說:「它很脆弱,也很小,你可以將它任其湮滅,也可以讓它在一個生者的腹中重生。」

「他還能擁有些什麼呢?」

「一個新的生命。」巨龍艾歐平靜地說:「沒有過人的武力,也沒有超然的智慧,也沒有絲毫過去的記憶,一個無需背負詛咒與祝福的凡人,也許,這就是他最想要的生活。」

「是的,」耶各說,並且鞠躬向這位眾龍之神表示敬意:「他終究是個凡人,雖然他已經比大部分凡人更值得尊敬。」

然後巨龍艾歐將視線投向骨龍霜白與她頭頂上的埃戴爾那:「那麼埃戴爾那,」他問道:「你想要這個嗎?」他展開手掌,手中是克藍沃剩餘的大部分本質,神職,神格,以及固化的神力。

埃戴爾那向那團藍白色的光芒伸出尖細的尾骨,但他只觸碰和拿走了神力結晶,神職的力量讓他快速地痊癒,不僅骨骼重又光潔如秘銀,就連上面的靈魂寶石也得以再一次散發出瑰麗的色彩,尤其需要提一句的是,靈魂寶石中原先裝載著埃戴爾那的囚徒與食物,雖然色澤美麗,但不免混沌不清,但隨著寶石碎裂,那些聰明的傢伙早就溜了出去,現在它們蘊藏著的是一位強大神祇的神力,光從寶石中投出,就像是聚焦的陽光,讓這八顆寶石變得越發晶瑩剔透,顏色純正。

「你讓我來到這裡,難道不是想要成為一個神祇嗎?」巨龍艾歐好奇地問道。死靈法術,巫妖,半神巫妖,已經可以說是無限地接近准神這一門檻的埃戴爾那,難道就沒有乘機奪取死亡之神神職的意願嗎?會有很多人願意承擔起這個沉重的責任——畢竟死亡是一切的終結,也是許多人無法挽回的遺憾,如果成為了死亡之神,或許就能改變過去,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如果埃戴爾那接受了這個神職,他更是可以一舉擺脫不死者身份的桎梏與累贅,改而與眾神並肩齊行。

而且,在這之前,也不是沒有巫妖成為神祇,但那也只是一個弱小的神祇,在眾神會議上幾乎沒有發言的可能,死亡之神則不同。

「正因為我已經是個不死者了,」埃戴爾那瞟了耶各一眼:「對於死亡,我不喜歡,也不讚成,更不可能去護衛它,永恆的寧靜對我而言只能說是最劇烈的毒藥,諸君,我喜歡永無休止的研究與實驗,它們讓我快樂,而死亡不能。」

「那麼,」巨龍艾歐重新轉向耶各:「看來也只有你暫時為將來的死亡之神代為管理這裡了。」

耶各露出了愁眉苦臉的樣子,他是發自內心的不希望重又接過這份神職的,「去地上看看吧,」巨龍艾歐對他說:「也許你可以在死者中找到讓你滿意的繼任者。」

「您將要帶來混亂。」耶各搖著頭說:「這不是您的本性,巨龍的調停者,永恆的命運之輪,您本應是平衡的象徵與維護者。」

「已經沒有巨龍了,」巨龍艾歐說道:「調停者也已經不復存在。」說完,他的身影就逐漸消失在耶各明亮到與他的衰老完全不符的眼睛裡。

「我想這不是你最終的目的。」耶各看向埃戴爾那,「讓局勢變得更加混錯綜複雜,對你難道有什麼好處嗎?」

「當然是有的,」埃戴爾那溫和地說,對於耶各這種於他知之甚深的存在他無需用謊言掩飾,不然就成為雙方的恥辱了:「但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我也許可以知道,」耶各威脅說:「我還缺根腰帶。」

骨龍霜白因為他的話而緊張地豎起了雙翼,埃戴爾那卻只是輕柔地擺動了一下自己的尾骨:「你會發現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親愛的耶各,而且我認為,你現在最緊要的不是我,而是你的死者之國,克藍沃是個瀆職者,但他這一千多年來做的還算不錯,至少要比你的前兩位繼任者更令人安心,地面上已經出現了數次動盪,你知道的,耶各,你的死者名冊上應該突兀地多出了很多頁數,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只是一個開始,你知道的,如果說,一千多年前的諸神之戰只是為了吞噬失敗者的神力,掠奪他們的神職讓自己變得更為強大的話,那麼這次還直接涉及到了信仰——就在不久之前,希瑞克的追隨者們還在挑動南方諸國,令得大大小小的戰爭此起彼伏,以此大量消耗其他神祇的信徒——他們差點就無可挑剔地完成了這份工作,人類的貪慾真是永無止境,還會毀掉他們僅存的一點理智與德行,」如果不是我最小的弟子異想天開地提出了選帝侯的議案,說真的,就連傾覆了一個帝國的埃戴爾那也沒有想到過皇帝可以被諸侯推舉,以及皇帝的職位如同一件珍貴的寶物那樣被不斷轉手,「信徒的減少,會動搖到信仰的根基,而信仰如果崩塌,對於現在的神祇來說,也意味著神力的減退……對了,你知道希瑞克從來就自詡唯一真神,但絕對沒有一個神祇願意看到這個卑劣的小丑凌駕於他們之上——因為這種激烈而廣泛的情感,以及認知,這次的諸神之戰只會比上一次更危險與……難以遏制,」半神巫妖用尾骨支撐起自己的顱骨:「希瑞克一定會感到非常快樂,發展如他預期,很好,沒問題,發展不如他所預期,也沒關係,反正最後一樣會走向混亂。」

耶各凝視了埃戴爾那很久,對於任何一位死亡之神來說,無論是卸任的還是在任的,都不會去喜歡一個不死者,不死者的存在根本就意味著他們的失職與懈怠。但需要補充一句的是,已經站立在埃戴爾那這個位置上的不死者或許比一位原應消亡的眾龍之神值得重視,克藍沃太年輕了,對於巨龍艾歐幾乎沒有概念,但耶各不同,他還是古老的死亡之神的時候,就與眾龍之神艾歐共飲——所以他不會承認站在他身前的這個艾歐就是之前的那個艾歐,所有的,無論是凡人,還是施法者,又或是神祇,被重新召喚到生者之中的都不再會是原先的那一個了,這是冥冥之中法則契定的底線,誰也無法觸動。

古老的神祇心中掠過一絲沉痛的悲哀,為曾經的眾龍之神艾歐,和他自己。

埃戴爾那所指出的問題也並不是危言聳聽或是胡言亂語,耶各當然還記得一千年前的事情,對於神祇,種種恍如昨日,諸神的戰爭不但波及到了主物質位面,就連死者之國也落入了紛爭的泥沼,再加上一個以混亂和瘋狂著稱的希瑞克,那段時間耶各都不想去回憶。

「你在為誰效力?」耶各突然問道。

埃戴爾那停頓了一下,明顯的就連他身下的霜白都感覺到了:「不能說。」埃戴爾那回答道,然後他緊接著說道:「我們可以離開了嗎?在您的好奇心得以滿足之後。」

能夠制約埃戴爾那的存在可不多,「是的,」耶各干脆地說:「你們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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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將一雙手骨攏在灰色的袖子裡,他現在已經無需掩飾,正和我們的巫妖在最初的時候所失去的那樣,他有著一身潔白如雪的骨頭架子,深黑色的斗篷,灰色的長袍,因為負能量腐蝕而變得絲絲縷縷的袖口袍角在夜晚的風中搖擺,月亮與星河在他身後升起,巫妖枯瘦的輪廓猶如刻在夜色裡最深的線條。而在阿瑟的身邊,還有著另外兩位七十七群島的巫妖,三位巫妖,對於一位普通的領主來說,他應該感到榮幸。

這個領主可以說是一堆爛蘋果裡較好的那一顆,雖然這裡的領民也需要承擔沉重的賦稅,但至少有一部分是消耗在了城牆與武器上面的,在巫妖們的不死軍團逼近王都的時候,他就將他的子民農奴們全都召集起來,命令他們帶著所有能帶的食物進入城堡,然後又讓自己的騎士,士兵以及傭兵,還有每一個可用的,強壯的男人與女人,做出了固守的姿態——不像是一些領主,早在他們到來之前就拋棄了職責與子民逃走,或是迫不及待地奉獻出奴隸與平民,希望他們可以拿了這些就走人——對於後者,不好意思,七十七群島的巫妖們可不是能被輕易打發的商人或是傭兵,他們更願意幹掉所有敢於抵抗的人之後,拿走任何他們想要拿走的東西。

蒙頓王都的陷落,為不死者們的軍團提供了至少二十萬的士兵,如果不是因為巫妖每日驅使的骷髏、殭屍與幽魂都有定數,那麼這個數量還會在他們前往柯瑪的路途上繼續往上攀升,他們所經之處,生者不是被吞噬了靈魂,就是被轉化為骷髏和殭屍,又或者因為對於死亡與不可測的恐懼,被迫成為這些不死者的工具與武器,他們在荒野與林地間跋涉,沒有食物,沒有衣服,巫妖也根本不會去關心這些卑微的生命,與人類的軍隊不同,他們的士兵,無論生者還是死者都可以為他們作戰,而且一些巫妖認為死者或許還比生者好一些,死者不會嚷嚷著餓,口渴或是疼痛,他們只會在命令下不知疲倦地做事與戰鬥。

這時候阿瑟就有點慶幸自己的小弟子被留在了七十七群島,在看見克瑞瑪爾之前他絕不會相信有一個不死者仍舊能夠保留一些可以被稱之為美好的情感,而他的小弟子或許正是不死者中的第二個異類,也許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出於自身的意願而成為死靈法師的,之後能夠成功地轉化為巫妖,或許也是因為他有著一顆堅定強大的心臟——當他看見人們成群地倒斃時,也許會露出會被質疑與嘲弄的痕跡。如果他能夠如同克瑞瑪爾一般擁有強大的能力,阿瑟還不必如此擔心,但他還是太小了,一些巫妖會認為這是他的弱點,因為殘留在身體中的情感而遭到無謂的攻擊那就太糟糕了。

「你在發呆。」他身邊的巫妖說。

「沒有。」阿瑟立即反駁道,「沒有,我很好,我只是在……觀察情況。」

「我們的兵力永無匱乏之憂,」那位女性……巫妖說,她在手指骨上戴著三枚閃閃發光的寶石戒指,每一顆都蘊藏著一個法術,「我們面前的甚至不是一個王都,只是一座城市。」

「謹慎是必要的,」第三個巫妖說:「而且我也隱約有不祥的預感。」他的靈魂之火在眼眶中閃了閃,「他們可能引來了一些牧師。」

「那麼我們就離得遠點吧。」阿瑟以一貫的無恥態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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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瑪的領主坐在長桌的一側,雖然按照禮儀與慣例來說,作為主人,長桌的中央才是他的位置,但鑑於來人的身份與意願,他完全是心甘情願地讓出座位的,如果不是擔心會被認為過於諂媚的話,他甚至願意作為一個僕役為這位大人端酒切肉。

異界的靈魂倒無需一個領主的服侍,他對於這位肥胖而有些粗魯的領主還是有著一點好感的,畢竟他們一路過來,拋棄了子民與領地的爵爺和騎士並不在少數,還有更過分的傢伙,不但拋棄了自己的職責,還指使士兵們率先將村莊與城市劫掠屠戮一空,並將罪名轉移到即將到來的巫妖頭上,原先就因為連綿的戰爭而變得貧瘠荒涼的蒙頓與柯瑪經過這一次的蹂躪,可能要在好幾十年後才能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

這裡的領主願意堅守,那麼異界的靈魂就願意給予幫助,哪怕他的火元素僕從偷偷地告訴他領主也已經做好了無法抵抗後從密道中偷偷溜走的準備——他當然不會去苛責這位領主,相比起之前遇到的那幾位,他可以說是很有責任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6 10:37
第七百九十七章 不死(2)

一個小城的領主即便盡其所能,所能拿出來的食物、香料以及家具之類的東西,仍然是無法與現在的箭矢之峰相比的,毫不誇張地說,擺在克瑞瑪爾這位重要的使臣面前的,還不如他平時品嚐與使用的那些,肉食太油膩,湯太辛辣,水果是煮過的,就連面包之中也摻雜著一些細碎的粗糙之物,幸而異界的靈魂與巫妖取用食物更多的是為了寬慰自己的舌頭,既然不合胃口,他們當然不會為了讓那個始終滿懷憂慮的領主而委屈自己,在整場筵席中,他幾乎只碰了碰銀杯的邊緣。

如果是在幾十年前,異界的靈魂或許會為了不讓主人難堪而動動盤子裡的東西,正如它意識到的,它已經不再是那個它了,或許它的本質並沒有發生改變,但它已經很少去注意那些細枝微節的東西,它的視線只會投注在更大與更重要的方面——事實上,比起強迫自己去食用那些味道奇怪的東西,他傲慢而疏離的態度反而讓與席的人平靜了下來,要知道,在他們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領主和其他人還以為是遇到了騙子呢,直到他們看到了黑髮的精靈與盤旋在半空的鷹首獅身獸。

不過仍然有人擔憂著這是一個前兆,畢竟蒙頓與柯瑪都沒能在十二選帝侯中佔據哪怕一席的位置,就和其他過於衰弱與細小的國家那樣,他們畏懼著其他國家不懷好意的目光,畢竟被吞併之後,哪怕他們願意獻出自己的忠誠,也要看新國王有沒有自己的騎士需要賞賜領地與爵位。

對於他們是如何想的,異界的靈魂已經學會不去理會,思慮太多是凡人與弱者才會去做的事情,確切點說,從他們一來到這裡,這座城市的主人已經不再是那個胖乎乎的領主了,就連內城中的衛隊也變成了龍牙騎士,而原先的衛隊則被派去梳理外城中惶恐不安的農奴與平民。

在魔法星河轉向天穹正中之前,坐在主人位置的黑髮龍裔就抬起手,舉了舉銀杯,將裡面的蜜酒傾倒在地,這意味著這場宴會已經進入了尾聲,雖然通常的宴會都會持續到接近第二天的黎明時分,但誰也不會對此有異議,反而都覺得如釋重負,畢竟如克瑞瑪爾這樣的人,距離他們實在是太遙遠,也太強大,和他同處在一個大廳裡只會讓他們呼吸困難,食慾不振。

在人們陸續退去之後,黑髮的龍裔沒有如他們想像的那樣,密會一些人,或是策劃一些陰謀,又或是享受侍女們的陪伴,他回到房間裡換掉了自己的長袍,伴隨著一個伴隨著微弱波動的法術,他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離開了自己的房間,他就和任何一個普通的平民那樣穿著亞麻的束腰衣,長褲,與粗陋的皮靴,面目也變得憔悴蒼老,五官平平無奇,沒有一點讓人印象深刻的特徵。他與自己的騎士,術士與黑髮的埃雅精靈們擦肩而過,走出堡壘,而後是內城,來到擁擠的外城——這裡是容納城外的平民與農奴的地方,按照理論與實際上的應用,這裡的人口大約有著城內人口的三倍到四倍之多,不然無法供養得起城市中的商人、騎士與貴族,還有他們的僕役;但到了緊要的時刻,他們也是可以被拋棄的,一些貴人們甚至聲稱,這些貧賤的子民會自己從骯髒的泥土中長出來,這也是他們會毫無忌憚地以一個不怎麼動聽的價格賣掉他們的原因,這裡的領主顯然不是那種蠢貨,或說他終究還有著一絲惻隱之心,他將這些子民收納在他不怎麼寬大的羽翼下,心驚膽顫地庇護了他們。

外城原本也有著一排排的小屋子,將它們貫穿與連接在一起的是如同雞腸一般曲折又狹窄的道路,路面泥濘,還會出現死路,或是直接通向一個盜賊的巢窟,作為貧民區的存在當然不會養出具有仁愛之心的好人,但除了領主的衛兵們帶來的威懾之外,還有的就是讓最惡毒的傢伙們也不免為之心驚膽寒的眼神——那些外來者的眼神充滿了恍惚與混亂,他們似乎已經失去了作為人類的基本需求,給他們食物他們就吃,沒有房屋他們就直接躺在地上,讓腥臭的泥水浸沒自己的四肢,如果不是因為柯瑪原本就是一個溫暖的國家,也許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的一早,人們就能看到無數覆蓋著薄薄白霜的屍體。

「外面究竟怎麼樣了?」一個盜賊問道,他是這裡的老人了,與衛兵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是那麼糟糕,但這些還不足以讓他穿過城門,逃離這裡,但打聽一下外面的情況還是可以的。

「就像你知道的那樣,」衛兵悠然地抽了一口菸草,是真正的菸草,而不是那種,雖然那種很不錯,但牧師與上面的貴人們似乎一直在予以取締與銷毀,種植的人會被予以「車輪刑」(先折斷四肢,然後捆綁在車輪上,仰面向天,任憑鳥兒啄咬),而對此上癮的人會被拉去站籠,他們被懸掛在城門外,每個來去的人都能在他們悲慘的死去之前看著他們是如何被那種「菸草」折磨得失去理智的。「別想著逃走,我的朋友,」衛兵說:「外面的豺狼可比你想像的要多,貿然行事,我們或許可以在巫妖的軍隊裡看到你新鮮的屍體,」他搖了搖頭:「別以為我在危言聳聽,領主的宴會剛剛結束,而他的客人是來自於箭矢之峰的重臣,身邊有著精靈與飛行騎士的護衛,你認為我們這樣的小城會被那些大人們放在眼裡嗎?他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城裡的人,而是為了城外那些不是人的人。」

盜賊微微停頓了一下:「我確實聽到過我們的國王向法崙的皇帝送去了求助的信件。」只是他也沒有想到柯瑪能夠得到回應,這麼說來,哪怕柯瑪被吞併了,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他們不必如蒙頓王都周圍的那些混蛋那樣,死前遭到奴役,死後不得安寧。

對於盜賊的回報,衛兵只是輕微地搖擺了一下腦袋,同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異界的靈魂就從他們身後穿過,沒有引起他們之中任何一個的注意,他就如同滲入水中的墨汁那樣無聲無息地融入了外城的居民之中,相比起外面的人,他們要多了一份生氣,即便惶恐不安,但至少還沒有完全放棄,無論是自己,還是這座城市——但那些從不死者們的侵襲中逃出來的人們就完全不同了,他們被恐懼佔據了所有的思想,身體只是被本能驅動著——說起來,自從七十七群島出現以後,確實很少再出現這樣大規模的不死者劫難了,這裡的人們可能只從吟遊詩人的口中聽說過巫妖,在人類短暫的生命裡,尤其是這些卑微的人,可能三四十年就是一個輪迴,他們大概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死去的親人會以骷髏與殭屍的形態與他們重逢——如果後者不是面目猙獰地想要撕開他們的身體,痛飲他們的血,撕咬他們的肉那就更好了。

但最讓他們崩潰的還是那些不幸被殺死的親人,那些剛剛還在自己的身邊,有說有笑,生機勃勃的好人,他們的傷口還流著鮮紅的血,軀體還是溫熱的,有多少人是因為想要挽救自己的血親最終卻淪為其中的一員的?誰也無法統計,但妻子被丈夫咬掉了頭,孩子被祖母撕碎,被自己的愛人折斷脖子的可憐人比比皆是。

他們被恐懼追逐著,這讓他們能夠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逃到這裡,也讓他們失去了面對事實,對抗敵人的勇氣。

這並不是一個值得稱許的現象。城市雖小,終究還是一座城市,而克瑞瑪爾身邊的護衛更多的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埃雅精靈們當然是因露西厄的請求而來,而龍牙騎士,他們又怎麼會為一些陌生的凡人犧牲,即便他們忠誠於克瑞瑪爾,也不會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輕易拋擲自己的生命,至於那些羅薩達與泰爾的追隨者們,他們固然有著自己的信念,但在他們奮力戰鬥的時候,被他們保護的人卻麻木不仁,無動於衷,這難道就是什麼好事嗎?至少異界的靈魂發覺自己根本無法接受這一景象,這裡的聖騎與牧師,還有遊俠們,他們不是後世的軍隊,無需承擔起這樣沉重的責任,但既然他們來了,那麼就應該得到應有的榮譽與尊崇。

更不用說,克瑞瑪爾從來沒有想過以一個人的力量去挽救一座城市,這是神祇或是惡魔,魔鬼的主君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行走在堆疊起來的人群之中,他們的眼睛裡甚至看不到一滴眼淚,這裡悄寂無聲,卻比哭聲震天,詛咒不斷更糟糕——異界的靈魂擔憂地看著他們,希望能夠找尋出一線希望,卻只能看到灰暗的未來,就連外城區中的原住民都已經關閉了所有的門,還有簡陋的窗戶,整個街區死氣沉沉,就像是已經迎來了不可挽回的滅亡。

這時候,一點平時可以忽略不計的細小爭鬥聲引起了黑髮龍裔的注意,他轉身走向一條光線昏暗的小巷,這是一條死巷,末端堆積著無數不知名的垃圾,還有人,老鼠與蟲子肆意地在他們身上爬來爬去,有幾隻肥碩的傢伙正在探頭探腦,試探性地咬著他們的手指與腳趾,有溫度的皮膚,還有輕微的顫抖讓它們還不能確定這些「食物」是不是已經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而就在它們猶豫不決的時候,一股可怕的氣息讓它們猛地跳了起來,在一眨眼間,它們就重新回到了自己安全黑暗的巢穴裡。

這裡沒有火把,更不會有蠟燭,只有微薄的天光,但就在這微薄的天光裡,黑髮龍裔看到了一雙因為反射著光線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你是誰?」一個男人問,但站起來的確是一個女人。

「你要到哪兒去!?」男人大叫道,一邊伸出手來抓住那個女人。

「我要去找我的龐平。」女人說:「哦,我的小龐平,他害怕天黑,他會藏在我的裙子裡,直到我帶著他到床上去睡覺。」

「但是……」那個男人說:「龐平已經死了啊。」

「他只是被抓傷了脖子和肩膀,」女人堅持說:「他還叫著媽媽呢,還嚷嚷著痛呢,他一定很害怕,我要把他帶到這裡來,這裡很安全,雖然有點冷,但他可以睡在我的懷裡。」

突如其來的一陣沉默之後,克瑞瑪爾聽見了男人的回答:「他死了,」他說:「他變成了一個殭屍,看看你的胸膛,上面難道不是他留下的傷口嗎,它還流著血呢。」

女人沒有說話,但黑暗之中,有什麼正在湧動與積累著,異界的靈魂閉上了眼睛,他的手指輕微地動作著,將一個低階的法術投擲在女人的身上,她站在那裡,嘴唇顫簌,而男人戒備地看著她,就在他以為她會瘋狂地撲過來撕咬他的時候,她張開了嘴,猶如魔鬼咆哮般的哭泣聲從她的口中奔湧而出,它是那麼的響亮,響亮到不像是從一個衰弱的女人身體中發出的,男人呆滯住了,然後在他自己也沒有發覺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他不是這個女人的親人或是丈夫,但他也有著妻子和小女兒,他看向家園的最後一瞥中,最為深刻的就是搖擺著從地上站起來的一大一小兩具軀體,一個沒有了半個腦袋,而另一個缺了一側的肩膀與手臂,她們的內臟從缺損的傷口中流出來……男人發出了痛楚的嗚咽聲,用粗糙的手指抓撓著自己的臉和脖子。

就像是一場傳播迅速的疾病,從黑洞洞的小巷開始,經由脈絡般的道路,哭聲一陣接著一陣地傳向遙遠的各處,異界的靈魂收回手勢,離開了那個地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6 10:37
第七百九十八章 不死(3)

「希望這些淚水給你們帶來的是勇氣,而不是絕望。「異界的靈魂低聲說道,然後他就聽到了一聲沉悶的笑聲

空氣驟然變得冰冷,灰色的霜花猶如苔蘚一樣覆蓋在潮濕的牆面上,僅有的微弱光線也像是被什麼吞噬了,異界的靈魂舉起手,在轉瞬之間,他的法術就籠罩在了那幾個倖存者身上,不但讓他們免於被巫妖的死亡氣息侵蝕,也同樣地保證了陷入昏睡的他們不會妨礙到他和不速之客的交談。

「我之前還不知道你竟然會如此的多愁善感,「阿瑟說,他進入到城市裡,也一樣經過了偽裝,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花花公子,裝束比他們導師埃戴爾那還要絢麗多姿,對此克瑞瑪爾無話可說,但他立刻做了第二個手勢,在阿瑟的骨頭架子緊繃起來之前,就將他拉入到了自己的半位面裡。

他可以感覺到阿瑟周身的魔法波動都在狂烈地波動著,但他還是謹慎地沒有施放出哪怕一個法術,只是他身上的魔法寶石與符文都亮了起來,表明他隨時可能展開一場慘烈的戰鬥——異界的靈魂暫時還沒有和他交惡的打算,而片刻之後,阿瑟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過他還是不得不在心裡抱怨導師還是將他的壞毛病傳染給了他最小的弟子,埃戴爾那也時常隨意地將別的什麼人拉入他的半位面,這時一個非常危險的動作,因為就如阿瑟剛才的反應一樣,這樣的行為很容易激起他人的敵意與防備。

只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它同時也是一種炫耀與警告,表示半位面的主人根本不介意與你為敵,更甚者,他不認為能夠成為他的敵人,阿瑟將雙手放回到袖子裡,將忿怒與屈辱壓制回去——與其他巫妖的半位面不同,這個半位面雖然被白色沙礫覆蓋,但還是生機勃勃的,火焰之花在天地的盡頭盛放,為這個位面提供了熱量與光明,沙礫下的冰層在人們無法看見的地方融化,聚集成河流,在低窪的地方形成湖泊,湖泊的周邊已經出現了碧色的草木與動物的足跡。

這可真不像是一個不死者所能擁有的位面啊。阿瑟意味深長地看著黑髮的龍裔將一隻飛來向他獻慇勤的小鳥抓住,若無其事地塞進袖子裡,是為了避免圍繞在自己身邊的負能量帶來死亡?即便只是一隻小鳥。他的同僚,導師的弟子,是從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仁慈的呢?他不知道,也有意避免去探究,畢竟誰也不知道克瑞瑪爾的變化是否是因為他們的導師埃戴爾那,人們稱他為瘋癲巫妖,但他們也都知道,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報償的,只是有些可以被知道,有些可能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但他很快就理直氣壯起來,克瑞瑪爾或許在為他們的導師效力,他們也是啊。

「你要和我說些什麼嗎?「異界的靈魂按住小鳥啄著自己手臂的小喙,這小傢伙有著晨光一般明亮的羽毛顏色,鳴叫起來如同精靈吹響短笛,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好奇了,如果不抓住它,它也許會違背天性地跑去阿瑟身邊。

阿瑟對一隻鳥究竟如何並不關心:「如果說是權勢或是財富,」他說:「你已經站在了許多人類都無法企及的地方,」巫妖阿瑟的靈魂之火在黑沉沉的眼眶中注視著黑髮的同僚,不是每個不死者都能夠如同埃戴爾那那樣肆意而荒誕地將本該屬於他的帝國推向深淵的,曾經是領主或是爵爺的巫妖也會封閉城堡,在惶恐不安的僕役服侍下將自己仍然偽裝成一個生者,在他們需要新鮮的屍骸與靈魂時,他們也會玩弄權謀,挑起戰爭,他曾經錯誤地認為克瑞瑪爾也是其中之一,畢竟他曾經是格瑞納達的王室成員,是新王的繼承人之一,但事實證明,或許他導師的另一位弟子有著自己的想法,是因為他重新擁有了這具軀體的緣故嗎?這是埃戴爾那創造出來的法術,還是某個神祇的惡作劇,又或是與惡魔或是魔鬼的交易?「我們所遵守的是導師的意志。」

異界的靈魂點了點頭,阿芙拉早已感知到了那道奇異而強大的波動,她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的追隨者確實追蹤到了骨龍的痕跡,而巫妖毫不費力的就猜測出了埃戴爾那的目的,不管怎麼說,眾龍之神的本質與神格原本就是埃戴爾那從他們手中拿走的,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導師竟然會瘋狂到去復活一個神祇。

所以他才會驅動七十七群島的巫妖們登陸,以此轉移那些無所不在的視線——只是七十七群島的巫妖們已經有上百年沒有大規模地侵掠過生者的領地了,在埃戴爾那的控制下,他們可能早已飢腸轆轆——慾壑難填可不是單單用來形容人類的詞語,打開的鐐銬可沒那麼容易鎖上,這場盛大的不死者之筵可能要持續上數年或是數十年之久,不過埃戴爾那也根本不會想要有所限制吧,他是半神巫妖,不是半神,對於人類如何他從來就是漠不關心的。

「你們拿走的我不會追索,」異界的靈魂說:「但到此為止。」

「你是說你準備與我們為敵嗎?」阿瑟的靈魂之火微微閃動,他甚至有點忍俊不禁,真的,有什麼比一個巫妖宣稱要護衛人類,抵禦同類更好笑的事情嗎?

「我有我要做的事情。」異界的靈魂說。

「我們也是一樣。」阿瑟輕描淡寫地回答道,而後他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很明顯,這場談判失敗了,他們誰也不願後退,「你面對的將是整個七十七群島的巫妖。」阿瑟提醒說:「你會成為眾矢之的。」他沒有說的,是幾十一百年後,克瑞瑪爾最終還是要回到七十七群島,他們的導師在他還是個生者的時候也不曾庇護過他,在他已經轉化為不死者之後就更不會了。

然後他就看到了黑髮龍裔的微笑,不無譏諷的那種:「什麼時候他們,你們,我們不是敵人了呢?」如果一定要為不死者定義的話,那麼極端自我這一點是絕對無法刪去的,要知道,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們就連自己在俗世間的一切,包括軀體與靈魂都能拋棄,要說他們之間有什麼值得讚美的情感,大概就是對於力量與知識的執著了。只有極少數的巫妖仍舊眷戀著以往,但這真不能說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但巫妖的記憶裡,七十七群島裡可沒有這種「弱者」存在。

就像是巫妖所顧慮的,如果他們在被拋出星界之後就直接回到七十七群島,那麼即便他的導師埃戴爾那已經喪失了對於新生事物的好奇心,其他的巫妖也會不假思索地出手,這種現象在這裡並不少見,弱者終將被強者吞噬,如果只是為了虛無縹緲的情感與承諾就放棄,那麼從中得到裨益的傢伙是否會因為得到的好處而變得更為強大,甚至反過來奴役甚至吞噬自己呢?

不是一加一等於二,就是一減一等於零,這種簡單的算術題哪怕是地精也能得出答案,施法者中的佼佼者巫妖們更是不必多說。

「而且,」異界的靈魂平和而又坦然地說:「他們會很快發覺,最好還是不要與我為敵。」阿瑟可以聽懂他的潛台詞,確實,他躍升的速度超乎了許多人的想像。巫妖可憐的同僚突然感到頭痛起來,雖然很久之前他就沒有頭只有頭骨了,但另一個位面也有著幻肢痛這種病症不是嗎?「希望如此。」他說,然後就打開了自己隱藏在寬袖中的手指。

戰鬥毫無預警地爆發了。

阿瑟甚至沒有先拋出一個低階法術作為試探,那是一個震懾性法術,用以減慢克瑞瑪爾的反應速度,緊接著是一個束縛法術,然後他直接丟出了一個觸發性質的魔法寶石,寶石之中蘊藏著一個高階的「禁錮靈魂」法術,只要寶石被觸及到,就能夠將觸及它的生物,連同軀體與靈魂一起被囚禁在寶石內,這也是巫妖們常用的一個法術。

這三個法術一個是即發的,另一個是符文,而第三個是觸發,也就是說,幾乎是爆發性地同時發揮了效用,他也能夠感到自己的束縛法術確實抓住了什麼,與他不同的魔法波動劇烈地晃動著,他就像是一個孱弱無比的人類正抓著束縛巨龍的繩索,而這根過於纖細的繩索又隨時都會斷裂,他低聲讀出一個短促的咒語,又製造出一隻冰雪蠕蟲,驅使著它去擒抱被束縛的對象。

而就在他發出最後一個音節的時候,一束無比璀璨的亮光從克瑞瑪爾的胸膛裡如同爆裂的箭矢一般地四下散射,而亮光的源頭,則是一隻非常小,非常小的鳥,它周身都燃燒著淡薄的青色火焰,這種火焰幾乎已經達到了凡俗間火焰所能達到的最高溫度,即便秘銀精金也不免因此而融化——阿瑟大叫了一聲,冰雪蠕蟲在沒能做出任何行動之前就被融化了,而它龐大的身軀與火焰接觸後產生的蒸汽簡直可以連地面都能蒸熟——巫妖們憎惡火焰,不僅僅是因為它們是他們少數無法免疫的元素,更是因為火焰的光與熱量原本就是正能量的部分體現,可以說是負能量凝結體的巫妖當然不會喜歡這種會給生者帶來希望與力量的蠢玩意兒。

火焰的箭矢在消解了冰雪蠕蟲之後並未消失,小鳥在火焰中變化成一個嬌小的可以站在手掌上的少女,她的身體白亮刺目,而雙眼則是如同海洋一般的碧藍色,怒容即便小如指甲也能被看的一清二楚,阿瑟立刻想起了克瑞瑪爾簡直可以說是無往不利的魅力本質——雖然他之前也聽說過克瑞瑪爾有著一隻火元素僕從,但那個僕從難道不應該是一隻蜘蛛嗎?而人形的火元素生物,則表明她至少是一個火元素領主。

而就在火焰的亮光下,阿瑟可以清楚地看到蒸汽中形成了一個微小的漩渦,他在撕開一個捲軸將火元素領主抵擋在外的時候,也已經猜測出了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法術——一個幽影盒,施放者打開一個很小的次元傳送門,將一樣物體傳送到陰影位面,他可以就此不管,也可以在戰鬥結束後把它拿回來,反正那顆錮魂寶石不再屬於阿瑟所有了。

阿瑟反手抽出魔杖,當他折斷它的時候,周圍產生了劇烈的爆炸,爆炸的波動將火焰和蒸汽都驅散了,他沒有找到克瑞瑪爾,但他一點也不驚慌,如果戰鬥就這麼結束了他才要意外呢,他馬上捏碎了一個符文,符文中的預言系法術為他指出了敵人的位置,他猛然升起,躲開了一雙無形獠牙的撕咬,而後他迅速地翻轉手掌,遍及了數百尺方圓的酸液如同暴雨一般地傾瀉而下,而在酸液之雨中,一個不斷移動的空白點成為了最好的標靶,阿瑟毫不猶豫地投擲出了一柄雷電的長矛,長矛穿過了透明的影像,瞬間就擴散開,散亂的細小電流勾勒出了一個人形的輪廓——是他嗎?

不是!阿瑟立即做出了判斷,一個有力的法術擊中了他,但在防護法術下,他只是被高高向上拋起,在像是一隻小球般不斷翻滾的時候,他也在尋找他的敵人,他看到了,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而就在這個時候,克瑞瑪爾的影子中突然分裂出無數細絲,它們緊緊地抓住了黑髮的龍裔,將他拖向泥濘的地面——克瑞瑪爾要掙脫它們可能只需要一霎那,但這點時間對於阿瑟已經足夠了,他終於投擲出了他所預備的極其重要的法術之一。

異界的靈魂握住了雙手,在半神巫妖埃戴爾那,以及無底深淵的惡魔與魔鬼的「教導」下,它已經越過了心靈術士們最難跨越的壁壘,這也是為何他能夠如此平靜地面對阿瑟以及七十七群島的其他巫妖的底牌所在,但在識海深處,一直關注著這場戰鬥的巫妖突然大笑起來。

——準備好,他說,這場戰鬥可以結束了。

巫妖已經分辨除了阿瑟將要施放的是怎樣的一個法術,這個法術也是巫妖們最為喜好的法術之一,它不但能夠摧毀不死生物,還能將不死生物體內的負能量吸收到自己體內,簡單點說,就是不但能夠給敵人造成傷害還能夠給自己補血。

問題是——他們的身體內沒有負能量撒……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9 10:15
第七百九十九章 傾斜

兩個非人類的法術幾乎是同時啟動的,一個小的只能容許一枚寶石落下的微型次元門就在阿瑟的頭頂上打開,距離那枚光滑的頭骨只有一根手指也不到的距離,精妙的控制讓阿瑟雖然察覺了不對,卻還是沒有能夠逃過錮魂寶石的捕捉,伴隨著一陣灰黑色的天旋地轉,他的眼前被赤色的光輝籠罩,不用檢查,他也知道自己已經如同他之前的犧牲品那樣,連同軀體與靈魂一起被囚禁在了只有拇指大的寶石裡,他可以透過寶石的晶壁觀察外界,但聽不見,無法感知,也無法將聲音與力量傳遞到外界,他捏著指骨,白骨的拳頭在深紅色的牆壁敲了敲,回應他的只有冰冷與靜寂——他滿懷希望地往外看去,假如他的法術能夠奏效,那麼從克瑞瑪爾那裡回饋來的力量或許可以幫助他離開這只小小的囚籠。

但他馬上就失望了,他的法術沒有起到任何效果,黑髮的龍裔站在原地,沒有一點受到打擊的樣子,他向著阿瑟所在的寶石走了過來,因為寶石過小的原因,他很快就填充了阿瑟的整個視野,在微弱的魔法光輝下,一隻變得碩大無比的手把寶石撿拾了起來,然後又是一陣令人不安的拉扯感,阿瑟被克瑞瑪爾帶回到了那條污濁的小巷子裡。那裡的人類仍然在昏睡之中,但已經沒有老鼠與形形色色的蟲子,在阿瑟出現的時候,這些靈敏的小東西不是因為來不及逃走而墜地死亡,就是遠遠地離開了這裡,估計要很久才會重新聚集起來。

牆面的薄冰還未完全融化,畢竟現在的天氣也已經越來越冷了。異界的靈魂低頭看了一眼被他握在手中的寶石,看到裡面的阿瑟警惕地雙手抱胸,這種幾乎可以說是只會出現在一個惡龍掠取的公主身上的姿態讓人不由得忍俊不禁,就在阿瑟無比真心地希望克瑞瑪爾偶爾的瘋病,噢,等等,生者一般將它稱為「仁慈」,也能夠在此刻得到幾分體現的時候,黑髮的龍裔雙手輕輕一合,魔法輕微地波動著,在寶石之外,又形成了一個灰色的圓形殼子(即便套上了殼子,它看上去也只有栗子那麼大),而異界的靈魂東張西望了一番,就把它徑直丟進了幾乎不怎麼流動的溝渠裡。

幸而,也是不幸的,這道溝渠被幾個骯髒的魚鋪子共同使用與管理,他們雖然也不介意在堆積的污物與內臟中生活,但為了讓顧客們不至於弄髒了鞋子和褲子,他們時常會弄點水來沖刷一下地面與溝渠,在魚鰓,魚內臟,蝦頭等等共處了半個夜晚後,阿瑟棲身的圓球終於得以被細小的水流帶走,這時候他才明白為什麼克瑞瑪爾最後會如此多此一舉——圓球與寶石之間的空氣讓它得以浮在水面上,而灰色的外表不但無法引起人類的注意,老鼠似乎也不太感興趣——阿瑟記得這座小城外也有著一條狹窄的河流,它出自於一個巨大的湖泊,然後匯入了星光河,繼而流入大海——寶石內的時間是凝固的,而阿瑟是個巫妖,他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排泄,在又一隻老鼠試著咬咬圓球,卻被它的堅硬程度驚走之後,阿瑟就坐了下來,開始破解寶石的結構。

不管怎麼說,他不知道圓球什麼時候會破裂與消失,他可不想傻乎乎地等著什麼人把自己撿起來,如果是一個牧師或是聖騎就麻煩了,當然,被一個同類撿到也許會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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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明即將到來的那一刻,巫妖們的軍隊已經抵達了距離城市不過數百尺的地方,城牆上支起的火堆,插在垛口的火把,已經能夠讓人們看見城下的愁苦的面容,也能夠讓城下的人看見守衛之人晃動的黑影,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從城市的兩側流走,畢竟這裡並不是一個十分重要的關卡,他們遵照暫時的首領的命令,要將力量壓在柯瑪的王都之上,那裡有著不亞於蒙頓王都的人口與財富,才是七十七群島的不死者們最為垂涎的地方。

這座小城就像是矗立在河流裡的一塊岩石,但它能夠存在多久,就連領主也只能聽天由命,雖然好像是有說過皇帝最看重的臣子是一個強大的法師,他又帶來了精靈與龍牙騎士,但這位地位卑下的胖傢伙還沒有親眼見到過他們的可怕呢,要他說,如果他們藉以戰鬥的不是刀劍與魔法,而是容貌與身材,他倒能夠有些把握的,畢竟骨頭架子可不怎麼符合人類的審美觀。

不過自從克瑞瑪爾來到這裡,這座城市的歸屬就不再屬於領主了,他唉聲嘆氣地下了城牆,回到堡壘裡,看著還未打開的密道口發愁。

異界的靈魂仰望天空,無論是魔法星河還是凡人也能看到的星河都已經色彩黯淡,它也即將回到識海……而就在他們相互轉換的那一刻,敵人也開始進攻了。

巫妖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而他身邊居然就是一個令他萬分厭惡的埃雅精靈,他剛想走開,就看到那個黑髮的埃雅精靈竟然已經舉起了弓箭。曾經的不死者毫不猶豫地做了個手勢,隱形僕役就將精靈的長弓奪了過來,「是你?你想要幹什麼?!」年輕的精靈神色陰鬱地責問道。

想要幹什麼,巫妖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埃雅精靈的遊歷究竟是怎麼完成的,唱著歌跳著舞吃著漿果嗎?如果今天站在這裡的是一個辛格精靈,那麼巫妖根本不必多此一舉:「看看那些人,」他語氣冰冷地說道:「看看你的敵人。」

埃雅精靈困惑地往下看去,他看到的是被骷髏與殭屍驅趕著圍攏在城牆下,憑藉著粗陋的扶梯試圖爬上城牆的凡人們,精靈對於殺戮並不熱衷,但他們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援助這座城市嗎?

巫妖無言以對,他指了指正在看笑話看得不亦樂乎的一個龍牙騎士,那個騎士立刻走了過來,鞠躬行禮:「殿下。」

巫妖向他點了點頭,心領神會的龍牙騎士就轉向了仍然處於迷惑與憤怒的埃雅精靈:「還請允許我代為解釋,」他心中可真是有點遺憾,攻打銀冠密林的戰鬥他也有參加,但那些辛格精靈比起埃雅精靈來可真是棘手多了,假若那時候他們圖謀的是翡翠林島,也許他們早就可以為自己謀取到一片富庶的領地了:「您看到那些人了對吧,」龍牙騎士低聲說道:「請注意,他們確實是這個城市的敵人,雖然他們也是受到了脅迫,但他們是這個國家的子民,而且,最重要的,他們還活著——嗯,對,還活著,所以在他們死去之前,我們是絕對不能夠率先出擊的,不,應該說,我們最好不要有任何動作。」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別擔心,在沒有攻城器具,或是飛行怪物的時候,」他將巨龍這個詞吞回到喉嚨裡,「一些凡人是根本沒有辦法攀上或是擊穿城牆的。」

「那麼他們豈不是毫無用處?」精靈警惕地問道。

「怎麼會呢,」龍牙騎士耐心地說:「他們能夠帶來悲痛與恐懼,」他看了一眼那些雖然在忙碌著搬運木柴,石頭與其他一些守城器械,但還是時不時會側耳傾聽的流民們——那些人中很有可能有著他們的親戚或是愛人,在他們拍打著城門哀求的時候,前者很有可能會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一點也不開玩笑,鑑於他們也曾經跟著巫妖作戰,他們就曾經親眼看到過某些蠢貨做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愚昧行為,在王都,重要的城市以及警備森嚴的堡壘裡,吊橋與城門都不是那麼容易開啟的,但有些村莊與鎮子就未必了,一把鑰匙,一個火把,一條密道,小徑就可以釀成無比可怕的災禍:「混亂,」他補充說道:「而且對於不死者們來說,這些人是生是死和他毫無關係,死者一樣,不,只會成為更好的士兵,不怕疼痛,也不會畏懼死亡。」「還有誘餌與砝碼,」如果遇到了一個過於仁善或是性情暴躁的領主,他或許會認為,自己至少可以挽回其中一些人的性命,但事實上,無論他們怎麼做,最終也不過是為巫妖補充兵力罷了。

「那麼我們呢?」

「也許可以,但需要付出非常巨大的代價。」龍牙騎士聳了聳肩膀:「您可以觀察一下,有高等階的不死生物嗎?有死靈法師嗎?有巫妖嗎?他們等著的就是我們。」他稍稍眯起眼睛,看著那些人類的士兵正在向下傾傾瀉箭矢,滾油與沸騰的糞便,那種氣味可真是令人作嘔:「只是一場戰役的開端,總是從人類與人類開始,」他撿起長弓還到精靈手中,眼睛卻注視著距離他們有著一段距離的人類騎士,他是領主委任的軍隊首領,「而我們,無論是龍裔,還是精靈,最好不要過於慇勤,人類可是一種非常多疑並且忘恩負義的生物,」他低下頭:「您可以試試看,雖然他們也在殺戮自己的同類,但如果您也這麼做了,就變成飽含禍心,生性殘忍的異類與怪物了,然後,」龍牙騎士一本正經地說:「所有的埃雅精靈,甚至我們,都會被當做不安分的野獸那樣被時刻戒備。」

埃雅精靈的神情難以描述,但他顯然已經聽取了騎士的勸告,很快地,黑髮的纖細身影都從蒸騰的煙霧中後撤了,他們等待著,龍牙騎士們也是如此,盤旋在上空的鷹首獅身獸與術士們更是沒有絲毫動手的意思。

一直到牆外的最後一個生者也終於哀嚎著死去,從那些青白的,污穢的骷髏與殭屍後方,終於出現了兩名死靈法師,他們的身邊還簇擁著食屍鬼等高階的不死生物,想必那裡一定還有著一個總領全局的統領,但誰也沒能看到那具包裹著灰色法袍的骨頭架子。

「差不多了。」龍牙騎士喃喃道。

在城牆下堆積起來的屍骸成為了扶梯與台階,不死生物們踩著同類的手臂,腿,肩膀或是頭顱努力向上,它們即便被砍掉頭顱,掉落的頭顱也會撕咬生者的足踝,或是懸掛在刀劍長矛上,而失去了頭顱的身體也能夠揮動武器,人類的防線不受控制地向後退縮,別說是他們,就連柯瑪的王都士兵也未必與不死者作戰過,他們毫無經驗,又不夠強壯與敏銳——骷髏與殭屍的力量都遠超過人類,而且他們根本不受火焰與煙霧的影響。

龍牙騎士們與埃雅精靈們並肩向前,他們的神色都相當平靜,只不過,龍牙騎士的平靜中帶著一點厭倦與無聊,而埃雅精靈的平靜下掩藏著激動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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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崙皇帝伸出尖利的指甲,劃開了信件上的火漆,打開來看了一眼,他沒有露出笑容,但雙肩已經鬆弛了下來。

「是個好消息嗎?」一位女官輕柔地問道,她也可以說是皇帝的姬妾之一,只是皇帝始終不提他的婚事,在沒有皇后的情況下,她們也只得暫時以女官的名義寄居在宮廷裡,不過那些選帝侯認為這也是皇帝為了避免進一步受到他們操控的緣故,畢竟皇后也擁有著一些本屬於皇帝的權利。

「是個好消息。」法崙皇帝心滿意足地說,柯瑪國王的信函上,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尤其讓皇帝欣喜的是,他將克瑞瑪爾的援助全都歸功給了皇帝,並允諾會向皇帝提供豐厚的報償,包括金子,寶石,馬匹,盔甲與最重要的騎士,士兵,或許還有一些農奴與手工藝人。沒錯,這些才是現在的皇帝最需要的。那個龍裔的紅袍原本向他許諾,他會有成千上百的巨龍和黑鐵魔像護衛,但事實上呢,那些巨龍充其量只是長著翅膀的大蜥蜴,而黑鐵魔像早就跟著對方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幾天前才查探到龍脊山脈,但那些暗探與盜賊沒有一個能夠提供得出可靠的情報。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9 10:16
第八百章 錯誤

法崙皇帝伸出尖利的指甲,劃開了信件上的火漆,打開來看了一眼,他沒有露出笑容,但雙肩已經鬆弛了下來。

「是個好消息嗎?」一位女官輕柔地問道,她也可以說是皇帝的姬妾之一,只是皇帝始終不提他的婚事,在沒有皇后的情況下,她們也只得暫時以女官的名義寄居在宮廷裡,不過那些選帝侯認為這也是皇帝為了避免進一步受到他們操控的緣故,畢竟皇后也擁有著一些本屬於皇帝的權利。

「是個好消息。」法崙皇帝心滿意足地說,柯瑪國王的信函上,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尤其讓皇帝欣喜的是,他將克瑞瑪爾的援助全都歸功給了皇帝,並允諾會向皇帝提供豐厚的報償,包括金子,寶石,馬匹,盔甲與最重要的騎士,士兵,或許還有一些農奴與手工藝人。沒錯,這些才是現在的皇帝最需要的。那個龍裔的紅袍原本向他許諾,他會有成千上百的巨龍和黑鐵魔像護衛,但事實上呢,那些巨龍充其量只是長著翅膀的大蜥蜴,而黑鐵魔像早就跟著對方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幾天前才查探到龍脊山脈,但那些暗探與盜賊沒有一個能夠提供得出可靠的情報。

法崙皇帝並不知道,這封信件上的火漆雖然紋絲未動,但裡面的內容卻早已被傳閱過了,畢竟他之前只是被作為一個傀儡精心培養的,奧斯塔爾當然不會去教會他怎麼去提防可能要被他自己用到的陰謀詭計,他現在能夠做到的也只是憑藉著作為一個人造龍裔與生俱來的少許智慧。

選帝侯們在宴會與獵場裡竊竊私語,而他們的兒子,女兒與心腹們在箭矢之峰上充任他們的眼睛與耳朵,相比起野心勃勃又根基淺薄的法崙皇帝,他們倒是頗為欣賞前者唯一可以信重的大臣,不誇張地說,如果這位龍裔願意,在第二位皇帝登基之後,他仍然可以受到重用,有什麼能夠比這個外表年輕的黑髮施法者更值得褒獎的?除了選帝侯這一奇特的制度之外,他所提出的一系列看似微小的措施也讓原先混亂又繁雜的局面逐漸穩定了下來,雖然有些目光短淺的大公與國王覺得他實在是多管閒事,但能夠成為選帝侯的人就不會是蠢貨,在短暫的不滿之後,他們才發現自己之前的行為又愚昧又可笑——用自己所有的子民去換取奴隸?當初自己怎麼會這麼想呢?那可是一群,又一群滿懷怨恨與力量的暴徒啊,鐐銬與鞭子根本無法讓他們真正的馴服,而他們所要尋找的那種「菸草」也已經被多個神殿列為禁品,如果說,這樣的制度可以獲取驚人的利益,他們倒也願意繼續維持下去,但就如同克瑞瑪爾預計的那樣,無論是耕種,還是磨磨,又或是養育牲畜,奴隸們所能做的惡毒事情太多了,他們不但會逃亡、反抗,毀掉精細的農具,在磨具裡投入小石子,還會在牲畜的飼料裡投入令它們痛苦不已的藥草,監管這些奴隸的人固然可以處罰甚至處死這些奴隸,但那些損壞的器具呢,它們可要比一個奴隸貴重得多了,更別說奴隸原本也是一份財產。

最為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此起彼伏的奴隸暴動,這些在戰爭中幾乎失去了一切的人們,在重新獲得自由之後心中充滿了暴戾與憎恨,他們甚至比獸群還要危險,也要比鳥群更為貪婪,他們經過的地方,只會留下一片空白的灰地。

看來法崙帝國的輝煌是不可能再現了,就像是人在後退著走路的時候終將跌倒,大公與國王們並不知道其中有著克瑞瑪爾的手筆——在一種惡劣的行為會帶來巨大的收益時,用道德與法律來規範是不可能的,僅有的,也是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讓這種行為的收益降低甚至造成虧損,人類與生俱來的趨利性會讓他們自行放棄。

「我們可愛的小女王呢?」一位選帝侯端著蜜酒,神情輕鬆地詢問著——他們所指的小女王事實上就是來自於翡翠林島的露西厄,雖然精靈的國王與人類的國王有著很大的不同,但選帝侯們仍然會在私下裡稱她為小女王,只是這個稱呼與其說是出於敬意,倒不如說是出於調侃,精靈是人類又羨慕,又敬畏,又隱約帶著幾分嫉妒與厭惡的奇異種族,若是他們只是美貌與長壽也就算了,同時具有強悍的武力就不那麼可愛了。

露西厄,還有翡翠林島的大部分精靈,並不知道,他們的慷慨行為反而給了這些人類一些不好的預感與猜測——除了零星的遊歷,已經有一千多年沒有與陸地上的人們接觸過的埃雅精靈為什麼會突然關心起人類了呢?他們有什麼企圖,是要和曾經的辛格精靈那樣向人類的國家伸出試探的爪子嗎?他們對於權力的看法如何?他們是否會奪取人類的領地,在陸地上矗立起另一個銀冠密林——如果只是銀冠密林的話或許還好,畢竟銀冠密林原先也不屬於人類,而是對鮮活的血肉貪婪無比的獸人。但現在,陸地上已經遍佈著人類的足跡,無論埃雅精靈如何選擇,都會有人類的利益受到損害。哪怕只是一小塊密林或是荒野,又或是山林與沼澤,領主們也不願意讓出來,誰能夠保證這些異類不會成為巨龍第二?人類在巨龍時代是食物,工具與奴隸,在精靈時代會是什麼?

人類可不想讓別的什麼為自己,以及自己的後代選擇將來。

而且克瑞瑪爾也已經尋找到了瑟裡斯,並取得了他們的援助,林島的援手不是雪中送炭,而是包藏禍心的錦上添花。

「如果他們的目的如同他們所說的就好了。」一個大臣感嘆般地說道。

「那我也不願意給。」一個身材矮小的選帝侯面色陰沉地說道,換來了周圍幾個人的頷首贊同,一個睿智敏銳而又目光長遠,深受統治者信任的臣子能夠在國家機器裡發揮出多麼大的力量,這些聰明人都不會不知道。

「那麼我們還能予以阻撓嗎?」另一個選帝侯舉了舉裝著蜜酒的杯子。

「我覺得……」第三個選帝侯輕飄飄地說道:「我們也未必要阻撓啊……」當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時候,他微笑了:「諸位,事實上我們並不需要太過慌亂,固然,埃雅們的力量與智慧是契入了陸地的釘子,但他們有著一個莫大的弱點,那就是……」他故意吊人胃口般地停頓了一下:「就是數量。」

他曾經的仇敵(也許現在也是)立刻嗤笑了一聲:「看來我們要謝謝這位陛下的提醒,」他說:「他唯恐我們還閉著眼睛,尚未從睡夢中醒來呢。」

「巨龍時代的時候,金屬龍與有色龍的數量也不多啊——相比起人類,」說話的選帝侯啜飲了一口蜜酒,漫不經心地轉動杯子,「那時候的奴隸與主人的比例可是一萬比一,或許還要多。」

「但我們已經不再是奴隸了,」大臣說道:「我們有了知識,有了武器,也有了魔法。」

「時間的長河是不會出現逆流的,」先前那個身材矮小的選帝侯平直地述說道:「但精靈們仍然是個威脅,還有龍裔們。」

「龍裔們至少還有著人類的血脈呢,就像是我們的那位,」另一個人說:「精靈們可是連半精靈們都不承認的——他們似乎比我們更早地劃開了界限呢。」

「現在可不是了,」大臣說:「別忘記了,據說深受眷顧的那一位正有著埃雅的血脈,而深愛著他的正是林島未來的女王,據說精靈們的愛情相當專一,如果他們能夠誕育子嗣,那麼那個孩子就是林島唯一的繼承人。」

「那位還是個龍裔呢,」對於蜜酒有著特殊愛好的選帝侯不由得嘖嘖稱奇:「雖然有些不夠尊敬,但那位的血脈可真是足夠混雜不清的。」或許還有惡魔呢,那位身邊就有著一個或是好幾個有著惡魔血脈的隨從與朋友。

「這可不是我們需要去關心的事情,」已經聽出來大臣言外之意的選帝侯喃喃道:「我突然覺得,如果埃雅們願意回到陸地上,我們也不是不願意用一點領地去交換的……」

「交換什麼?」一位選帝侯問道,隨後他就發現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據我所知,」另外一位選帝侯說道:「維尼托的國王已經將一部分領地租借給了埃雅,」他環顧四周,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或許我們也可以那麼做——我是說,我這裡……」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法師,法師立刻會意地抽出一張空白的捲軸,那個選帝侯旋轉自己的戒指,讓氟石的光透過細如蛛絲的鏤空痕跡,在空白的捲軸上形成一個大略的大陸南方地圖,他的手指在自己的領地下方停頓了一下,點了點一個城市。

選帝侯們圍攏過來看,不久之後就露出了同樣的微笑,他們也分別點了點自己願意交出的地方,這些地方可以說是富庶,但也可以說是薄弱的,那裡原先不是沒有領主,就是那裡的領主也要依仗周邊領主的護佑,最重要的一點是,它們都相距遙遠,如果埃雅精靈們接受了這些城市與村鎮,他們就必須將自己的力量分散開,而一個埃雅精靈與一隻巨龍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們在短時間內……」大臣說:「還不需要登上林島,但我想,既然我們已經展現了我們的誠意,最少的,我們的船隻應該可以在精靈們的港口中停泊。」

「我們要將……那位留下,」矮小的選帝侯補充道:「妻子總是要跟隨丈夫的,我們可以讓我們的小女王如同生活在神國裡,無所不有,無所不應,等到他們有了孩子……」

「他應該接受人類的教育,」一個選帝侯迫不及待地說:「他的身體裡有著人類的血脈,而他的父親與母親都受到了人類的擁護與愛戴,他也應當如此。」

「那麼說我們應該支持他們嘍。」將最後一點蜜酒傾倒進喉嚨的選帝侯說:「那麼,還有另一位候選人呢?」

選帝侯們面面相覷,他們當然知道黑髮的龍裔身邊一直有著一個如同晨光般耀眼,繁花一般綺麗的少女,她是情、愛與欲、望,婚姻與子嗣的神祇弗羅的選民,雖然弗羅的名聲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淪落到了泥沼裡,但一旦她的牧師重新獲得力量,能夠治療疾病,恢復青春,賜予子女的時候,人類就立即將那些不太好的東西統統遺忘了——尤其是大公與國王們,對於他們,愛情從來就是點綴,或說是一種享樂的方式,但青春與子嗣就不同了,他們原本就是自私的泛信者,只要神祇能夠賜予他們恩惠,他們就會祭獻與禮拜,但如果不能,那麼就請原諒他們的善變吧。

不過弗羅的選民倒從未拜訪過他們,對於他們的女兒與姐妹也一直不是那麼在意,當然啦,她有著無比的美貌,又有著神祇的寵愛,或許她認為,無論是怎樣的一位男性,都理所當然的是她的囊中之物。

「不,對於男性來說,更重要的是權勢與榮譽。」一位選帝侯說道,而其他人也跟著表示贊同,他們可不相信那位黑髮的龍裔至此的作為只是為了拯救那些低賤的平民,別忘記,法崙帝國的開國者就是一隻良善的銀龍,而他們的那位身體裡流著的可是邪惡的紅龍的血。

「那麼。」一個選帝侯說:「就這麼決定了。」

選帝侯們沉默著點了點頭,雖然他們的女兒,姐妹會感到萬分的遺憾,但也許在一切平定下來之後,那位會需要一個或是更多的情人?他們也曾經遇到過半精靈,後者的身上可沒有留下過多少屬於精靈的固執痕跡,想必那一位也不會過分地拒絕一位尊貴女性的青睞。

至於那個弗羅的選民,她或許可以不要那麼急切,龍裔與選民的壽命遠超過人類,精靈的壽命或許也是如此,但既然他們已經決定了要讓他們的後裔盡快地成為林島的主人,那位小女王就不可能活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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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一章 錯誤(2)

對於諸位選帝侯們的想法,無論是法崙皇帝還是遠在柯瑪的克瑞瑪爾都一無所知,但南方諸國的貴人們最擅長的是什麼?莫過於各種各樣,奢靡而荒誕的享樂了,雖然在露西厄面前,他們必須有多收斂,不過,即便在如此苛刻的條件下,他們仍然讓這位年輕的精靈過得非常舒適,這種舒適不單單是指一杯甜蜜的熱酒,或是有著十二種顏色的胭脂,又或是柔軟的絲棉枕頭與被縟,而是一種可以令人油然生出「所有的人都是為我而生」的認知的,無比周密與細緻的呵護與寬容,如果不是他們做不到,或許露西厄想要一顆在深黑色的天穹上閃爍的星辰也是可以的。

他們拿不到星辰,但可以拿到寶石與黃金,侏儒們在精細玩意兒上的技巧並不比精靈差到什麼地方去,今天他們就送來了一樣從瑟裡斯人的多層象牙球中領悟的技巧製作而成的八音盒——更正確點說,應該說是一隻多層的圓球,球體的大小恰好可以讓露西厄雙手捧起,按照一定的次序轉動頂端的綠寶石小旋鈕,伴隨著猶如西塔拉琴般的悅耳的叮噹聲,薄如蟬翼的圓球就如同花朵一般向著四周展開,分裂成十二瓣,裡面是一隻金絲編造的鳥籠,裡面的鳥兒用黑曜石做眼睛,羽毛則是秘銀,爪子與喙部都是精金,它腳下抓著的枝幹則是深紅色的珊瑚,當外殼徹底地打開之後,這只被施加過魔法的鳥兒會飛起來,在小小的鳥籠裡環遊一週,然後落在枝頭上,唱起一首埃雅精靈們最喜歡的歌謠——而這支歌謠精靈們常在思念愛人的時候低吟。

露西厄嘆了一口氣:「他還有多久回來?」

「很快了,」她身邊的侍女說道:「柯瑪國王的信函已經遞交到了皇帝那裡,巫妖的軍隊已經退去,他的坐騎是一隻人面獅身獸,空中的道路總是要比地面暢通快速。」雖然這麼說,但侍女一邊不由得暗自思忖著,這位黑髮的龍裔是否會因為這份過於勉強的情感而推遲返回的日期,只是讓她們來說,哪個男人也不會高興受到這樣的強迫,對付男人,女人們應該玩弄一些溫柔的手段,至少,在他發現之後也不會因此怒氣勃發,而這個小女孩簡直就是在往相反的方向走,誰會喜歡一個用恩惠與權力逼迫自己低頭的妻子呢?也許精靈們締結婚約就意味著他們的情感與身體將就此專一,不再動搖,但人類,或是一個半精靈可未必會遵守這條無形的律法。

不過在露西厄身邊侍奉了那麼久,侍女也有些明白為什麼露西厄會如此急迫與莽撞,比起容貌與身姿無法得到傾慕之人的垂憐,被所愛之人視為孩子與後輩豈不是更倒霉,除了一些嗜好特殊的人,沒人會去對一個……孩子產生愛情與欲、望,所有的獻媚,所有的表白,所有的祈求,都會被當做玩笑和惡作劇。更不用說,那位身邊還有著一個弗羅的選民,雖然身形纖細,聲音稚嫩,但受到情、欲之神青睞的追隨者難道會願意屈居於這麼一個小傻瓜的威脅之下嗎?誰都知道不可能,侍女在心裡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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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並不焦急。」亞戴爾調侃地說道。這是克瑞瑪爾回到箭矢之峰的第一夜,而羅薩達的牧師已經迫不及待地造訪了他的房間,反正在處理似乎永無止境的公務時,這位黑髮的龍裔已經證明他比精靈或是羅薩達的選民更擅長徹夜不眠,當然,這不是唯一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已經有選帝侯的人暗中接觸過他,對於選帝侯們的想法,亞戴爾也是頗為驚訝的,他還以為他們會厭惡克瑞瑪爾而,還有可以說與他站在同一立場的自己和凱瑞本呢。

若是另一個位面的靈魂可以聽到他心裡的疑問,就會告訴他,假如沒有選帝侯的制度,而法崙的皇帝也確實是一個有著悠長生命與強大力量的龍裔,他們肯定是會討厭作為皇帝爪牙與耳目的克瑞瑪爾的,關鍵在於,現在的法崙皇帝只是一個脆弱的傀儡,也不可能擁有後裔,即便他也是十二位選帝侯之一,卻也注定了沒有未來可以預期,那麼,在二三十年後,登上皇帝的寶座的或許就是他們,和他們的孩子——這樣的話,一個善於經營與管理的大臣就會變得非常重要了——如果使用得當,保質期還非常的長呢。

「對於林島之主所做的事情我代法崙的子民表示十二萬分的感激,」巫妖冷漠地說,斗篷被無形僕役從他的身上取下來,掛在了屋角一側的衣架上,「但我不會和任何人締結婚約的。」想到艾洛赫的嘴臉他就想要作嘔,有時候,他甚至滿懷惡意地想到,如果他真的接受了這個傲慢傢伙的愛意,這位年長的埃雅精靈會不會後悔在數百年前的那個夜晚沒有奪走他的性命。

在圓桌邊坐下的時候,巫妖突然微微一頓,「林島的埃雅精靈們……對這件事情是怎麼認為的?」

「他們……有反對的,」亞戴爾說,「也有贊成的。」在這段時間裡,他也接觸了不少埃雅精靈,讓他迷惑與不安的是,在整理與人類,還有其他種族錯綜複雜的關係時,埃雅精靈顯然根本無法與辛格精靈相比,他們的心性過於絕對與固執,他們與陸地上的人們格格不入,卻不願意做出改變,羅薩達的牧師輕輕蹙眉,他們甚至會將自己的想法與看法強加在他人頭上,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直至今日,或許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因為他們帶來的生機與繁榮,人類不斷地退讓著——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那麼快地遺忘他們的恩惠,但後者的底線可不像是埃雅精靈們以為的那麼低,他們現在拚命地容忍,將來的某一天,一定會因為什麼事情猛地爆發,讓局勢走向一個無法控制又令人絕望的方向,其他不說,就亞戴爾知道的,將精靈與巨人,獸人,地精之類的怪物擺在同一位置的人類可不在少數,也囊括了部分選帝侯——幾天前,有大臣提出,為了感謝埃雅精靈們,他們應該將精靈們曾棲息過的地方還給他們,讓他們可以成為人類最為親密的摯友,這點竟然還獲得了選帝侯們的支持。這可太不尋常了,亞戴爾的父親曾經是一個領主的次子,而他自己就是一個城市的執政官,作為他最小的兒子,亞戴爾也聽說過不少有關於白塔的事情。大家都記得吧,白塔曾經是辛格精靈的城市,精靈不但在那裡居住過,還有著精靈擔任白塔的執政官,不誇張地說,白塔乃至整個鷓鴣山丘的富庶都是辛格精靈們帶來的,但白塔與鷓鴣山丘的人類領主對此感激過嗎?最初的時候或許有,但等到亞戴爾可以閱讀書籍的時候,領主與精靈的關係已經變得惡劣異常,安芮對於灰嶺與銀冠密林的背叛可不是小女孩的一時衝動,她的母親還是個精靈呢,但她的父親卻讓她對精靈充滿了警惕與仇恨。

而現在,南方諸國的選帝侯們竟然願意拿出一方領地作為報償,這怎麼可能呢,這不是分封,可以因為臣子的悖逆,或是絕嗣而收回,鑑於精靈們擁有著的悠長生命,那些領地絕對是打狗的肉骨頭——額,等等,或許不該這麼形容,精靈們不是狗,而一片領地可要比肉骨頭貴重得多了,但亞戴爾發自內心地覺得,沒有那句話能夠比他從克瑞瑪爾那裡聽來的,這句又粗俗又形象的短句更適合形容現在的情況了。

這種異常的情況不由得讓亞戴爾滿心質疑,但他在箭矢之峰上的權威暫時還無法達到克瑞瑪爾的程度,他能夠做的事情也只有將這個詭異的提案壓在皇帝的書桌上,不做任何回覆。

讓他的心情變得更為沉重的是,埃雅精靈們竟然也十分坦然地願意接受這份回報,對於那些年輕的精靈,亞戴爾覺得可以理解,人人都知道辛格精靈雖然居住在冰冷的銀冠密林,但他們的血卻如同人類一般的灼熱,埃雅精靈則恰恰相反,他們冷漠又疏離,即便是在遊歷途中,能夠被他們尊重與親近的也只有曾為一族的辛格精靈,他們輕蔑人類,人類也不會報以過多的善意,既然如此,無法辨識出真正的惡意也屬正常。但那些年長的精靈們呢,據說翡翠林島中,年長的精靈要比銀冠密林更多——英格威離開的時候,他的母親還未回歸安格瑞斯的膝下,作為女王的臣子,當然不可能輕易拋下效忠的人,去追隨她的繼承人之一。

難道這些可能曾經在第一次諸神之戰中執起長弓的精靈們就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嗎?亞戴爾也試著探查過,但他隨即就接到了毫不客氣的警告。

「皇帝怎麼樣?」巫妖問道。

「似乎沒有什麼改變。」亞戴爾回答,但第二天他就發現自己好像犯下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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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說,這個錯誤不應該歸結於亞戴爾。

法崙的皇帝每天都要服用藥酒——他的畸形身軀完全是用巨龍們的血肉滋養出來的,這種畸形不但呈現在外表上,也呈現在其他地方,比如說,在每月的最後一天,萬籟俱寂的子夜時分,他的體內就會滋生出難以忍受的刺痛與瘙癢,它們帶來的痛苦會讓他無法控制地在粗糙的石頭上摩擦皮膚,直到皮膚被撕裂,鱗片被磨掉為止,不過無論是皮膚還是鱗片都很快就會長出來,所以應該還沒有太多人發現他竟然有著這種噁心的疾病。

而今天就是十月的最後一天。

法崙的皇帝跪在地上,他的房間當然是毋庸置疑地華麗奢侈,在寒冷的冬季,在高聳的箭矢之峰上,不但是地面,就連牆面上都懸掛著來自於極北之地的雪熊皮毛,皇帝將這些皮毛都掀起來,露出下面冰冷的石質地面,每一塊石磚的表面都打磨過,但邊緣可不會,皇帝用他的力量讓它們變得凹凸不平,然後就用它們來猛烈地擦拭自己的身體——這還是有藥酒的情況下,如果沒有藥酒,他或許會剝掉自己的皮膚與鱗片。

藥酒瀰漫著會讓克瑞瑪爾等人倍感熟悉的甜香,皇帝將裡面的黑色液體倒入口中的時候,心頭又不免升起了對這個黑髮龍裔的些許怨恨——正因為後者對於「菸草」的深惡痛絕,用來釀造這種藥酒的原料也變得越發稀少,而能夠無限制地提供這種藥酒的人又突然消失了,每次皇帝看見只剩下了七八口的藥酒就開始心驚膽顫,他不敢想像如果讓人們知道了他們的皇帝竟然會如同豬那樣哼哼著在地上摩擦身體會怎樣?他所剩無幾的威望大概會遭到又一次嚴重的打擊吧。

他閉上眼睛,藥酒帶來的不單是麻痺,還有令他心神愉悅的幻覺,在幻覺中,他就如同一個神祇般的高大,強壯,俊美,他可以以人類的形態,也可以以巨龍的形態統治整個陸地,乃至整個位面,即便是天上的使者,與深淵的魔鬼也必須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美麗的女神願意與他共享一張床榻,而男性的神祇也會與他傳遞同一隻金盃,他的子嗣如同落在地上的星辰一般繁多,他們都是國王或是女王,每個麾下都有著難以計數的騎士與士兵,還有數之不盡的子民和奴隸。他的統治甚至延續到了神祇之中,在……

皇帝突然顫抖了一下,從甘美的幻境中醒來,他看見了一個如他想像般的年輕男子,他站立在星光之下,神情嚴肅,眼睛中除了厭惡之外還有著一點憐憫。

「你是誰?」皇帝驚恐地叫嚷道,「你是誰?!」

「這句話應該我來說,」巨龍艾歐聲音低沉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皇帝混沌地思索著,我是誰?他還能是誰呢?他是皇帝,法崙的皇帝。

「我是……皇帝。」他說,沒有名字,他只是皇帝。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24 10:08
第八百零二章 錯誤(3)

巨龍艾歐在皇帝的書桌後坐下。皇帝的房間當然是箭矢之峰上最為高大空闊的,就如格瑞納達那樣,曾經被銀龍作為宅邸的宮殿無論廊道,還是門扉,都足以讓一隻巨龍昂首挺胸地以原型走過,而它們的房間,更是龐大的允許巨龍隨意地張開翅膀,就連書桌也大的就像是凡人用餐的長桌,巨龍艾歐滿懷溫情地撫摸過這張雕刻著諸多巨龍的家具,它之所以能夠保留到現在,而不是如同宮殿裡的床榻以及櫃箱之類的東西被人類盜取與掠奪,完全是因為它是由整塊雪花石雕琢而成的,沉重的就像是箭矢之峰的一部分,即便它的華美精緻令得許多人為之垂涎三尺,但他們能夠做的也只有剝去鑲嵌在雕像中的寶石與黃金。

等到法崙皇帝回到箭矢之峰,而克瑞瑪爾以及其身後不為人知的力量又給予了這位所謂的統治者正名與支持,這張冰冷的書桌又被重重新修繕成原先的樣子,只是巨龍艾歐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拙劣之處,尤其是與原先精妙的手法相比——譬如原先的書桌四足包裹著的黃金被熔鑄成了四個種族的形狀,巨人,獸人,侏儒,人類分別佔據了其中的一角,表情與動作都不同,巨人憤怒,獸人貪婪,人類驚恐,侏儒則在一側惡毒地咧嘴而笑……新的桌腳也盡力描繪除了他們的樣子,但工匠疏忽或是確實不知道,在書桌的四個側面,在雪花石上飛舞著的巨龍們在俯瞰下方的同時,也會露出相應的神情,有色龍幸災樂禍,而金屬龍不是憂心忡忡就是滿懷憐憫——新的黃金足與巨龍們顯露出來的表情大半都錯位了,也許是巨龍離開了太久,所以人類已經忘記了巨龍們也是有情感與表情的。

巨龍艾歐輕輕一點,桌腳上的黃金就徹底地融化了,等它們被重新熔鑄出來之後,巨龍的神情與它們注視著的雕像就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他抬頭看了一會,又進一步地改變了房間裡的裝飾與佈置,因為之前的主人實質上根本就是一個人類的關係,這裡的床榻上堆滿的不是巨龍們喜愛的金沙與寶石,而是皮毛和絲緞——這種織物對於巨龍形態的主人來說,幾乎與人類將泥沼鋪設在身下沒有什麼兩樣。人類在謁見巨龍的時候,時常會奇怪他們怎麼能夠躺臥在堅硬冰涼的珠寶金幣上,他們不知道的是,巨龍因為有著無比堅韌的皮膚與堅硬的鱗甲的關係,金幣與寶石這點小小的凹凸起伏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計,他們躺臥在上面,和人類躺臥在沙丘上差不多,又柔軟,又有支托,而且只要睜開眼睛,就能看到自己最喜歡的,亮閃閃的好東西。

璀璨的水流從虛空中中墜落到床榻上,它們迅速地堆積起來,最終形成了一個坡度平緩的丘陵,其中不乏如同星辰一般的寶石與秘銀精金的器皿,盔甲與武器,它們就像是升出淺灘的貝殼與枯枝,巨龍艾歐毫不介意地躺臥在上面——以一隻年少時期的巨龍的形態,他深深地呼吸著即便厚重的石頭牆壁也無法消弭的寒冷空氣,尾巴尖搭在床榻的一側,當它輕微地擺動起來的時候,一樣東西咕嚕嚕地從房間的一端滾到了房間的另一端。巨龍艾歐睜開眼睛看了看,才從它仍然保有著的些許高熱猜測出了它的原型——它應該是法崙皇帝原先佩戴著的精金或是秘銀的魔法符文,在巨龍艾歐將這個畸形的人造物摧毀的時候,火焰也同樣將護符點燃,只是因為魔法,以及它的本質,它才留下了最後的那麼一點兒。

想到法崙的皇帝,巨龍艾歐還是有點不可思議,是的,對方只有十分淺薄的血脈,淺薄到難以擔當起龍裔這個稱呼,他的特徵,力量與信心全都是用銀龍胚胎的血肉堆積起來的,而他本人對此一無所知,或說是有意不去知道,他的身體裡面腐爛發臭,就像是一隻鍍金的壞蛋,艾歐甚至不願意將自己的視線多放在他身上哪怕一小會兒,但就是這麼一個人造的,介於生與死之間的怪物,他竟然還有著那麼深切的求生的慾望,巨龍們的火焰比普通的火焰更迅猛,而且無法輕易熄滅,被火焚燒致死又是那樣的痛苦,即便如此,他還是堅持著不願意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去——巨龍艾歐幾乎可以看見他爬向門外的那道灰黑色的痕跡——當手腳被焚燒殆盡,面孔融化,五官消失之後,他仍然用還未被全部燒燬的四肢末端往前爬行……甚至只剩下一個軀體的時候,也還在努力地拱動。

「人類。」巨龍艾歐厭惡地喃喃道,原本對於巨龍們來說,只是蛆蟲一般的族群……或許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他們不惜一切也存活下去的信念吧,這樣說起來,這位法崙的皇帝,似乎作為人類的部分更多一些呢。這個想法在他的頭腦中一掠而過,不過很快地,巨龍艾歐就自嘲般地笑了起來,法崙的皇帝是一個畸形的人造怪物,他呢?一個已經進入了永遠的長眠中的神祇,重新被召喚到這個生者的世界裡,他真的還是原先那個眾龍之神艾歐嗎?誰都知道這不可能,他留下的神格,神力與他的本質,原本應該在一個全新的生命中躍動,就像是一顆種子在新鮮的泥土中發芽成長,而不是在灰黑的餘燼中悄寂無聲地流逝,他現在甚至不再可能將神格與神力提取出來交給另外什麼人——因為它們已經被侵染與污濁,就如同曾經嚴明公正的眾龍之神也已墮落,巨龍艾歐終於知曉了那些自願或是被迫被死靈法師以及巫妖們轉化的骨龍在想些什麼了……死者與生者的思想有著天壤之別,他們無法相互瞭解,也無法相互寬容——這是一種不身處其中就根本無法通悉的感覺。

他來到這裡,當然不是因為法崙的皇帝,這個可憐的半人類還不至於讓他如此在意,事實上,死者之國的耶各也邀請過他留下,成為新的死亡之神,畢竟巨龍艾歐也是以公正睿智而聞名的,只是眾龍之神很清楚自己的變化,如果他決定留下,那麼他一定會更為迅速地被惡意與憎恨吞沒,到那個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所以最後他最後還是婉言謝絕了——他來到主物質位面,在一片薄暮的灰紫色中,他看見了那根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之間的石柱,想到那時候還是一隻年輕銀龍的子嗣向他祈禱,借助他的神力,將大地的一部分高高地拔起,作為自己宮殿的基座,他也不止一次地曾經降落於此,在空曠高大的廳堂裡以一隻古老黃銅龍或是金龍的身份與後代痛飲高歌——那時候,厚重的雲層擁簇著箭矢之峰的頂端,讓巨龍們的殿群看上去猶如眾神的神國,他們圍繞著箭矢之峰飛行的時候,雲層中就會聚集起滾雷與閃電,除了他們,沒有一個種族能夠距離神祇如此之近,無論是智慧,力量還是……

巨龍艾歐沉睡了過去,唇邊猶自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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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妖按住胸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應該早已習慣心臟在身體中跳動的感覺,但他有時還是不免感到厭惡,就像他必須面對鏡面與水面,或是任何光滑的表面時那樣,像他這樣,在短暫的學習之後,從術士轉化為法師,並且更進一步,成為一個巫妖的人,一千多年來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導師,瘋癲的半神巫妖埃戴爾那,也許是因為他們有著相當一致的地方——就是對於自己生者的身份深惡痛絕,厭棄至極,他們甚至都沒有過一般巫妖必須經過的磨合階段——對於肉體的留戀,當轉化成功之後,他們就反覆用冰寒的負能量與淬煉後的龍火「清洗」軀體,讓內臟,肌肉與血管在一次次的凍結與焚燒後化為飛揚的灰燼,只留下白色的骨頭,當然,就如他們一貫聲稱的,這是一身相當漂亮與潔白的骨頭,在七十七群島的巫妖中,就美觀而言,完全可以分別佔據第一位與第二位。

僅有的,也是最重要的,讓巫妖還能勉強對這身軀殼表示滿意的大概就只有口舌之慾了,不過這也是在這個身體裡有了第二個靈魂之後,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對於美食有著即便是人類與侏儒也難以企及的經驗與執著,「能吃嗎,好吃嗎,怎麼吃。」三大節奏幾乎已經成為了他們看見某樣新事物的第一觀感,別說在富足的主物質位面,即便是在無底深淵,被他們的導師埃戴爾那弄得半瘋癲的時候,另一個靈魂也依然能夠造出讓惡魔與魔鬼們又驚恐又忿怒又止不住垂涎三尺的「好東西」——巫妖堅決地告訴自己,魅魔的羊蹄子沒什麼好吃的,哪怕他們現在已經有了來自於瑟裡斯的醬油,但為了一頓紅燒羊蹄就召喚魅魔是不對的!不,應該說,這簡直就是施法者們的恥辱!就算是魅魔的蹄子看上去要比普通盤羊的還要大上三倍,又格外的肥碩有勁道也不行!

今天中午吃羊蹄吧,巫妖決定,如果廚師們還是弄不懂紅燒該怎麼做,那麼就先清燉,加生薑與野蔥,等第二天另一個靈魂醒來的時候,讓他到廚房去教廚師怎麼用那些……嗯,醬,醬油和露水……

不過他仍然沒有忘記讓他回憶起過往的不好感覺,他做出手勢,讓自己的幽魂去檢查整個箭矢之峰,讓巫妖來說,那種感覺不太像是敵人,倒像是某個龐大的存在過於劇烈的情緒波動給他留下的影響,那麼會是誰呢?埃戴爾那?有七十七群島的同僚這麼威脅過他,不過別開玩笑了,七十七群島事實上也只是一座監獄罷了,當初埃戴爾那實在是過於瘋狂了,原本就因為巨龍離開,諸神之戰而動盪不安的主物質位面差點就因為他而分崩離析,七十七群島,以及那些被他搜刮到島嶼上的巫妖是對埃戴爾那的懲罰,也是給人類一點喘息的機會——埃戴爾那可以說是豢養和馴服了他們,他們這次固然是應埃戴爾那的命令,營造出令人驚懼與迷惑的雲霧與陰影,但這並不是說,埃戴爾那就會成為他們的武器,逼迫埃戴爾那自己的弟子退讓——當然,不知道身處何方的埃戴爾那也不會輕易插手到弟子與追隨者們的戰鬥中,簡單點來說,他們之間,剩下的就只有不要慫,就是干了。

只是在剛剛回到主物質位面的時候,異界的靈魂還只是一個畏畏縮縮,多愁善感的白痴,而巫妖也必須重新梳理與學習——鑑於他的大部分法術都無法成功施放,那時候的他們,孱弱的就像是一隻茫然的小豬仔,任何一個對他們的狀況有所瞭解的不死者,只會欣喜若狂地抓住他們,進而仔細地研究與分析,最後或是細嚼慢嚥還是鯨吞牛飲,就要看他們各自的習慣了,這也是為什麼巫妖要盡快避讓開那些他曾經熟悉的同僚與合作者的原因。但現在,除了埃戴爾那之外,巫妖可以說是已經不會去畏懼任何一個人,就像是可憐的阿瑟那樣,或者說,更糟糕,在連續有不下十指之數的不死者們屈服在他的力量之下後,七十七群島的巫妖們明智地向他表示了敬意,撤退了。

被巫妖收入囊中的資產與人類當然不會被返還,但對於柯瑪以及殘存的蒙頓子民來說,這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之後的事情,像是剿除乘機侵吞財物,掠奪平民的盜賊與領主,那就不是克瑞瑪爾一行人的事情了,聰明的柯瑪國王從柯瑪與蒙頓的領主與爵爺那裡勒索了不少金幣,騎士與珍貴的施法材料,魔法用具,一部分被他敬獻給了法崙的皇帝,一部分當然就是克瑞瑪爾以及他的軍隊,施法者們的回報與餽贈,還有一部分,他原想收為己有,但想了想,他還是將它們分做幾份,分別加入到了十二位……十一位選帝侯的贈禮之中——這是一份賄賂,他倒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希望能夠取某個選帝侯代之,但很明顯,選帝侯們或許會相互傾軋,但他們已經是一個隱形的天然聯盟,像是柯瑪,即便是能夠融合蒙頓,也未必能夠與之一戰,那麼,他們唯一能夠選擇的那條道路,就只剩下了臣服與獻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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