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 魔像
「又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嗎?」異界的靈魂茫然地問道。艾洛赫神色不定地看了一眼,就離開了房間,而亞戴爾只是張開雙手,阿芙拉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雙臂挽住他的脖子,任憑自己的雙足懸空,這樣即便異界的靈魂已經決定不再輕易與阿芙拉親密接觸,他仍然需要抱起女孩,走上幾步把她放回到椅子上。
「只是有點嫉妒罷了。」阿芙拉倒騎在椅子上,面頰貼著椅背,對於異界靈魂的疏遠,她現在已經不會做出什麼激烈的反應了——她現在最為懊悔的莫過於當時承認了對方如同父親一般的監護人身份,她應該知道,如果說格瑞納達還有道德規範這種東西的話,那麼一磅之中必定有四百克在黑髮的龍裔心中。這讓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劃分出了一道鮮明的鴻溝,所以說,哪怕她容許自己進入到黎兒拉牧師構建的幻夢之中,也無法得到虛假的幸福——因為如果克瑞瑪爾真的對她表現出曖昧或是更進一步的話,她一定會大怒著醒來——她很清楚,她的監護人是絕對不會那麼做的。
但那個時候,不正是黑髮龍裔這種溫柔又克制的愛護讓她無法自拔,繼而沉淪的嗎?那個時候,她幾乎不敢相信真的會有人毫無原因,無需代價地對她好——就連她的親生父親,也已經拋棄了她。
直至今日,阿芙拉才真正地正視了自己思想中的矛盾,她渴望著克瑞瑪爾的愛,又擔心這份愛會讓他改變,到時候,改變了的他還能夠繼續為她所愛嗎?如果真如黎兒拉的化身讓她看到的,她終將不再是阿芙拉,而是弗羅的話,她真正的愛人會不會最終也成為她輕浮地採擷下的一顆果實?在發現他未必比其他果實更飽滿,更甜美的時候,她會不會隨手拋掉他,讓他在溝渠中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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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洛赫跟隨著露西厄來到庭院中的時候,露西厄正坐在一棵枝繁葉茂的蘋果樹上,埃雅的精靈們,在徬徨不安的時候經常會來到大樹上,傾聽生命的水流在樹木的纖維中奔流的聲音,來讓自己獲得平靜,但就艾洛赫看到的,露西厄的心潮仍然如同大海深處一般,表面平和,內裡卻在奔騰不休。
「你還在懷疑克瑞瑪爾嗎?」露西厄問道。
「也許對於凱瑞本,對於亞戴爾,對於阿芙拉,他是一個好人,但你要記得,」艾洛赫嚴肅,但是溫和地指出:「他曾經被埃雅放棄與驅逐,尤其是對於你,他是極其危險的。」
「我不覺得他會在意這個。」露西厄說:「如果他真的想要報復,那麼他應該張開雙手接受我的愛意,艾洛赫,我是翡翠林島的繼承人,他若是與我締結婚約,繁衍子女,他的後裔會成為林島的主人,我覺得,這種復仇的方式既簡單,又痛快。」
「因為我們都知道這不可能。」艾洛赫堅決地說,「只有精靈能夠進入林島。」
「這是我母親立下的法令,一旦我成為林島的主人,」露西厄說:「第一天我就會否決它,幸而克瑞瑪爾不是一個生命短暫的凡人,他是可以等到的。」
「或者這就是為什麼他不願意現在接受你的原因,」艾洛赫冷冰冰地說:「他正在等待著,而且拒絕會讓你的願望變得更為迫切。」
露西厄沉默了片刻,然後她突然問道:「克瑞瑪爾的母親將他帶到這個世間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呢?」
「她遭受了欺騙,滿懷悔恨與屈辱。」艾洛赫毫不猶豫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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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番對答,異界的靈魂理所應當地一無所知,他回到這裡,可不只是來做被兩隻調皮的小動物來爭搶的玩偶,雖然他知道其中一個可能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歲,而另一個的年齡也足以讓她看著一個凡人從嬰兒變成耄耋老人,但露西厄受到的教育封閉而直白,讓她在保持著純潔心境的同時也具有著孩童一般的天真,阿芙拉雖然不至於此,但她所表現出的完全是因為他知道她的監護人希望她如此,為此不惜扭曲自己的心智與軀體,因為這個異界的靈魂也無法過於苛責她,或是強行要求她改變。畢竟一旦阿芙拉真的成為如同梅蜜一般成熟的女性,他們之間的距離必然要比現在更遠——這不是他能夠掌控的事情,作為一個曾經如同女兒一般依偎在他的臂彎中的孩子,異界的靈魂希望她能夠找到一個給予她真正幸福的人,而不是她名義上的父親,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
他從火焰中得到了格瑞納達王送來的訊息,而亞戴爾也接收到了兩封讓他深感不安的情報,其中一封是屬於龍火列島的,高地諾曼人遭到了海盜與曾經領主共同謀劃的反擊,另一封來自於碧岬堤堡,那個美麗的白色堡壘,法崙的明珠,現在有人以皇帝的名義,要求他們重新回到帝國之中——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碧岬堤堡已經自由了一千年,哪怕數十年前,哈威執政官謀劃的獨裁行為短暫地讓它成為了一個大公的所有物,但現在哈威的屍骨大概也已經成為了飛揚的塵土,他沒有繼承人,就算有,也無法逃過驚懼的商人們的追捕——他們重新建立起自己的議會也有五十年了。雖然從阿爾瓦這裡知道,從一開始,哈威的暴行也只是為了將偽神的牧師以及會令人沾染上可怕毒癮的藥草拒之於碧岬堤堡之外,但異界的靈魂有時候還是會感到一陣輕微的心痛與無奈,不過這個位面,與另外一個位面,從來就不缺少這種無名,甚至需要背負著惡名的英雄,這也讓異界的靈魂等人以及阿爾瓦法師堅定地站立在碧岬堤堡一方,他們怎麼能夠讓哈威的犧牲最終化為海面上的泡沫?
但距離法崙皇帝的使者去到碧岬堤堡也已經有三天的時間了,三天的時間,對於能夠施展傳送法術的法師來說可謂漫長,對於巨龍來說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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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早有預備!」碧岬堤堡的一個議員氣急敗壞地喊叫著。
他們站在碧岬堤堡的三重城牆上,從這裡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到雲集在低矮丘陵處的軍隊。如果還有人記得我們最初對碧岬堤堡的描述,那麼可以說,它們正在「鼻樑」最終沒入的額頭位置,沿著如同鼻樑一般寬平筆直的大路向前,就是碧岬堤堡的北門。如果從側面看,還是能夠看出通往城市的地勢是從北往南逐步提升的,城市就位於這塊巨大岩石的最高點,而在城市的兩側,是拱起的山丘,如同兩塊豐滿的面頰,後方則突兀地迅速降低,從海面上看,就是一塊烏黑陡立的懸崖,懸崖下就是淺灘與海堤,這也是為什麼一千多年來,海盜們始終沒有攻佔得了這個富庶城市的原因。但今天他們的敵人不是來自於大海,而是內陸。碧岬堤堡人們驚疑不定,他們和白塔與鷓鴣山丘的主人,還有幾個大公,數個領主都簽訂過契約,按照盟約中的條款,他們不但不該成為敵人,還應該及時地為碧岬堤堡提出警告和支援,現在看來,這些人大概都死了,議員在心裡惡狠狠地詛咒道。
今天碧岬堤堡的議會裡還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執,有人想要逃走,有人想要屈服,只有一小部分人決定反抗,或者說,最起碼要反抗之後再逃走,這無可厚非,他們都是商人而不是騎士,或是國王,更不用說,他們在五十年前就屈服過一次了,問題是,議會的議長固執地要與碧岬堤堡共存亡——他並不要求其他人與他一同進退,想要逃走也可以,想要屈服也可以,但無論是那種,都不能建立在出賣碧岬堤堡的基礎上,不過即便是這種小小的要求,也被很多人無視了,乘著深夜,買通了一個法師將自己帶出碧岬堤堡的議員之一就是如此想的,他當然不會愚蠢到為了空洞的理想而死,也不會認為這對於碧岬堤堡,至少對於他會是一場危機,他也不想離開碧岬堤堡,他是個有權勢的商人,離開了這座城市他就只是一個富有的游商而已,到那個時候,他的財富不但不可能是他的護身符,反而會是一劑毒藥或是一柄匕首。他一向大膽,而且善於鑽營,於是,在其他人還在瑟縮思考的時候,他已經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那就是投靠他們的敵人,並且從中謀取自己的利益。為了這個,他僱傭的盜賊從執政官的書房裡盜取了城市防線的秘密資料,還有議長這裡的施法者名單,這些對於想要攻佔一座城市的人來說,是急需並且不可缺少的。
「那麼你想要什麼呢?」敵人的首領,一個巨龍騎士翻看了這些東西后,一邊露出了一個奇特的笑容,一邊有趣地問道。
如果讓這個商人來選擇,他當然會想要成為碧岬堤堡的大公,說真的,他對於五十年前的哈威大公又是羨慕又是鄙夷,羨慕的緣由不必多說,鄙夷的原因則是因為這位大公竟然是為了碧岬堤堡而祭獻了自己的生命與榮耀,諸神在上,他們不是騎士,是商人!有什麼不可以賣,而又有什麼不可以買呢?五十年前的哈威大公已經站在了一個不可動搖的高位上,他原本應該娶上一個有著尊貴血脈,或是豐厚嫁妝的妻子,然後生下一打孩子,將自己的地位牢牢地穩固下來,而不是為了一群貪得無厭的吸血鬼耗盡自己的心力——雖然,有時候也會有人認為這位大人確實品格高尚,但又有什麼用呢?一般的平民根本不知道他曾經做過什麼,而知道的人都會保持沉默——他們不想橫生枝節,也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令人嗤笑的小人。
「一個……爵位……也許?」商人試探地說道:「另外,」他說道:「您們也會需要一些人為您們管理這個城市吧?」誰都知道碧岬堤堡就是一隻能夠下金蛋的鵝。
那位巨龍騎士笑了笑,就在商人以為他會得到一個令他滿意的回答時,騎士說了一句讓他頓時如墜冰窟的話。
他說:「誰告訴你我們要管理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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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岬堤堡的人們騷動了起來。
在最外圍的城牆上瞭望遠處的哨兵是最先發現他們的——起初只是一個小黑點,然後小黑點逐漸接近他們,緩慢地變大,他們這才發現那是一個如同男孩們的木頭士兵一樣大小的黑色人形,但緊接著,哨兵們估算了一下那個人形於距離及大小上的比例,發現它很有可能比最外的城牆也就矮上那麼一點,他們狂亂地喊叫起來,很快地,碧岬堤堡的議長與議員們出現在城牆上。就在這段時間裡,那個黑色的人形物體已經在人們的視野中變得清晰,等它走到城牆下,碧岬堤堡的人們更是忍不住驚呼起來。
「這是魔像嗎?」議長問道:「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大的魔像。」
與其說是魔像,倒不如說是魔法機器,就是侏儒們熱衷的那種,議長身邊的法師想道。然後,還沒有等他給出回答,那個黑**像就舉起了它的手,它的手裡握著一個萎靡不振的可憐蟲,議長一看見那張臉,眼中就湧起了兇猛的烈火——他現在知道那個竊走了文件與名單的人是誰了。
他們都等著那個魔像說些什麼,但魔像只是進一步抬高了手臂,幾乎讓那個被抓著的議員與議長等人面對面,然後……它非常,非常,非常緩慢地收攏手指,碧岬堤堡的叛徒在它的手指間無力的蠕動著,發出了短暫而淒慘的叫聲,但隨即,他連叫喊都不能了,他的眼睛從眼眶中凸出,滾落下來,面孔紫漲,血從耳朵與鼻孔中湧出來。
議長身邊的法師立刻投擲出了法術,但讓他難堪的是,魔像絲毫不為所動,它在議長面前捏碎了那個人,而後轉身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