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71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22
第七百五十二章 魔像


    「又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嗎?」異界的靈魂茫然地問道。艾洛赫神色不定地看了一眼,就離開了房間,而亞戴爾只是張開雙手,阿芙拉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雙臂挽住他的脖子,任憑自己的雙足懸空,這樣即便異界的靈魂已經決定不再輕易與阿芙拉親密接觸,他仍然需要抱起女孩,走上幾步把她放回到椅子上。

    「只是有點嫉妒罷了。」阿芙拉倒騎在椅子上,面頰貼著椅背,對於異界靈魂的疏遠,她現在已經不會做出什麼激烈的反應了——她現在最為懊悔的莫過於當時承認了對方如同父親一般的監護人身份,她應該知道,如果說格瑞納達還有道德規範這種東西的話,那麼一磅之中必定有四百克在黑髮的龍裔心中。這讓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劃分出了一道鮮明的鴻溝,所以說,哪怕她容許自己進入到黎兒拉牧師構建的幻夢之中,也無法得到虛假的幸福——因為如果克瑞瑪爾真的對她表現出曖昧或是更進一步的話,她一定會大怒著醒來——她很清楚,她的監護人是絕對不會那麼做的。

    但那個時候,不正是黑髮龍裔這種溫柔又克制的愛護讓她無法自拔,繼而沉淪的嗎?那個時候,她幾乎不敢相信真的會有人毫無原因,無需代價地對她好——就連她的親生父親,也已經拋棄了她。

    直至今日,阿芙拉才真正地正視了自己思想中的矛盾,她渴望著克瑞瑪爾的愛,又擔心這份愛會讓他改變,到時候,改變了的他還能夠繼續為她所愛嗎?如果真如黎兒拉的化身讓她看到的,她終將不再是阿芙拉,而是弗羅的話,她真正的愛人會不會最終也成為她輕浮地採擷下的一顆果實?在發現他未必比其他果實更飽滿,更甜美的時候,她會不會隨手拋掉他,讓他在溝渠中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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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洛赫跟隨著露西厄來到庭院中的時候,露西厄正坐在一棵枝繁葉茂的蘋果樹上,埃雅的精靈們,在徬徨不安的時候經常會來到大樹上,傾聽生命的水流在樹木的纖維中奔流的聲音,來讓自己獲得平靜,但就艾洛赫看到的,露西厄的心潮仍然如同大海深處一般,表面平和,內裡卻在奔騰不休。

    「你還在懷疑克瑞瑪爾嗎?」露西厄問道。

    「也許對於凱瑞本,對於亞戴爾,對於阿芙拉,他是一個好人,但你要記得,」艾洛赫嚴肅,但是溫和地指出:「他曾經被埃雅放棄與驅逐,尤其是對於你,他是極其危險的。」

    「我不覺得他會在意這個。」露西厄說:「如果他真的想要報復,那麼他應該張開雙手接受我的愛意,艾洛赫,我是翡翠林島的繼承人,他若是與我締結婚約,繁衍子女,他的後裔會成為林島的主人,我覺得,這種復仇的方式既簡單,又痛快。」

    「因為我們都知道這不可能。」艾洛赫堅決地說,「只有精靈能夠進入林島。」

    「這是我母親立下的法令,一旦我成為林島的主人,」露西厄說:「第一天我就會否決它,幸而克瑞瑪爾不是一個生命短暫的凡人,他是可以等到的。」

    「或者這就是為什麼他不願意現在接受你的原因,」艾洛赫冷冰冰地說:「他正在等待著,而且拒絕會讓你的願望變得更為迫切。」

    露西厄沉默了片刻,然後她突然問道:「克瑞瑪爾的母親將他帶到這個世間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呢?」

    「她遭受了欺騙,滿懷悔恨與屈辱。」艾洛赫毫不猶豫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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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這番對答,異界的靈魂理所應當地一無所知,他回到這裡,可不只是來做被兩隻調皮的小動物來爭搶的玩偶,雖然他知道其中一個可能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歲,而另一個的年齡也足以讓她看著一個凡人從嬰兒變成耄耋老人,但露西厄受到的教育封閉而直白,讓她在保持著純潔心境的同時也具有著孩童一般的天真,阿芙拉雖然不至於此,但她所表現出的完全是因為他知道她的監護人希望她如此,為此不惜扭曲自己的心智與軀體,因為這個異界的靈魂也無法過於苛責她,或是強行要求她改變。畢竟一旦阿芙拉真的成為如同梅蜜一般成熟的女性,他們之間的距離必然要比現在更遠——這不是他能夠掌控的事情,作為一個曾經如同女兒一般依偎在他的臂彎中的孩子,異界的靈魂希望她能夠找到一個給予她真正幸福的人,而不是她名義上的父親,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

    他從火焰中得到了格瑞納達王送來的訊息,而亞戴爾也接收到了兩封讓他深感不安的情報,其中一封是屬於龍火列島的,高地諾曼人遭到了海盜與曾經領主共同謀劃的反擊,另一封來自於碧岬堤堡,那個美麗的白色堡壘,法崙的明珠,現在有人以皇帝的名義,要求他們重新回到帝國之中——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碧岬堤堡已經自由了一千年,哪怕數十年前,哈威執政官謀劃的獨裁行為短暫地讓它成為了一個大公的所有物,但現在哈威的屍骨大概也已經成為了飛揚的塵土,他沒有繼承人,就算有,也無法逃過驚懼的商人們的追捕——他們重新建立起自己的議會也有五十年了。雖然從阿爾瓦這裡知道,從一開始,哈威的暴行也只是為了將偽神的牧師以及會令人沾染上可怕毒癮的藥草拒之於碧岬堤堡之外,但異界的靈魂有時候還是會感到一陣輕微的心痛與無奈,不過這個位面,與另外一個位面,從來就不缺少這種無名,甚至需要背負著惡名的英雄,這也讓異界的靈魂等人以及阿爾瓦法師堅定地站立在碧岬堤堡一方,他們怎麼能夠讓哈威的犧牲最終化為海面上的泡沫?

    但距離法崙皇帝的使者去到碧岬堤堡也已經有三天的時間了,三天的時間,對於能夠施展傳送法術的法師來說可謂漫長,對於巨龍來說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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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早有預備!」碧岬堤堡的一個議員氣急敗壞地喊叫著。

    他們站在碧岬堤堡的三重城牆上,從這裡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到雲集在低矮丘陵處的軍隊。如果還有人記得我們最初對碧岬堤堡的描述,那麼可以說,它們正在「鼻樑」最終沒入的額頭位置,沿著如同鼻樑一般寬平筆直的大路向前,就是碧岬堤堡的北門。如果從側面看,還是能夠看出通往城市的地勢是從北往南逐步提升的,城市就位於這塊巨大岩石的最高點,而在城市的兩側,是拱起的山丘,如同兩塊豐滿的面頰,後方則突兀地迅速降低,從海面上看,就是一塊烏黑陡立的懸崖,懸崖下就是淺灘與海堤,這也是為什麼一千多年來,海盜們始終沒有攻佔得了這個富庶城市的原因。但今天他們的敵人不是來自於大海,而是內陸。碧岬堤堡人們驚疑不定,他們和白塔與鷓鴣山丘的主人,還有幾個大公,數個領主都簽訂過契約,按照盟約中的條款,他們不但不該成為敵人,還應該及時地為碧岬堤堡提出警告和支援,現在看來,這些人大概都死了,議員在心裡惡狠狠地詛咒道。

    今天碧岬堤堡的議會裡還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執,有人想要逃走,有人想要屈服,只有一小部分人決定反抗,或者說,最起碼要反抗之後再逃走,這無可厚非,他們都是商人而不是騎士,或是國王,更不用說,他們在五十年前就屈服過一次了,問題是,議會的議長固執地要與碧岬堤堡共存亡——他並不要求其他人與他一同進退,想要逃走也可以,想要屈服也可以,但無論是那種,都不能建立在出賣碧岬堤堡的基礎上,不過即便是這種小小的要求,也被很多人無視了,乘著深夜,買通了一個法師將自己帶出碧岬堤堡的議員之一就是如此想的,他當然不會愚蠢到為了空洞的理想而死,也不會認為這對於碧岬堤堡,至少對於他會是一場危機,他也不想離開碧岬堤堡,他是個有權勢的商人,離開了這座城市他就只是一個富有的游商而已,到那個時候,他的財富不但不可能是他的護身符,反而會是一劑毒藥或是一柄匕首。他一向大膽,而且善於鑽營,於是,在其他人還在瑟縮思考的時候,他已經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那就是投靠他們的敵人,並且從中謀取自己的利益。為了這個,他僱傭的盜賊從執政官的書房裡盜取了城市防線的秘密資料,還有議長這裡的施法者名單,這些對於想要攻佔一座城市的人來說,是急需並且不可缺少的。

    「那麼你想要什麼呢?」敵人的首領,一個巨龍騎士翻看了這些東西后,一邊露出了一個奇特的笑容,一邊有趣地問道。

    如果讓這個商人來選擇,他當然會想要成為碧岬堤堡的大公,說真的,他對於五十年前的哈威大公又是羨慕又是鄙夷,羨慕的緣由不必多說,鄙夷的原因則是因為這位大公竟然是為了碧岬堤堡而祭獻了自己的生命與榮耀,諸神在上,他們不是騎士,是商人!有什麼不可以賣,而又有什麼不可以買呢?五十年前的哈威大公已經站在了一個不可動搖的高位上,他原本應該娶上一個有著尊貴血脈,或是豐厚嫁妝的妻子,然後生下一打孩子,將自己的地位牢牢地穩固下來,而不是為了一群貪得無厭的吸血鬼耗盡自己的心力——雖然,有時候也會有人認為這位大人確實品格高尚,但又有什麼用呢?一般的平民根本不知道他曾經做過什麼,而知道的人都會保持沉默——他們不想橫生枝節,也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令人嗤笑的小人。

    「一個……爵位……也許?」商人試探地說道:「另外,」他說道:「您們也會需要一些人為您們管理這個城市吧?」誰都知道碧岬堤堡就是一隻能夠下金蛋的鵝。

    那位巨龍騎士笑了笑,就在商人以為他會得到一個令他滿意的回答時,騎士說了一句讓他頓時如墜冰窟的話。

    他說:「誰告訴你我們要管理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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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岬堤堡的人們騷動了起來。

    在最外圍的城牆上瞭望遠處的哨兵是最先發現他們的——起初只是一個小黑點,然後小黑點逐漸接近他們,緩慢地變大,他們這才發現那是一個如同男孩們的木頭士兵一樣大小的黑色人形,但緊接著,哨兵們估算了一下那個人形於距離及大小上的比例,發現它很有可能比最外的城牆也就矮上那麼一點,他們狂亂地喊叫起來,很快地,碧岬堤堡的議長與議員們出現在城牆上。就在這段時間裡,那個黑色的人形物體已經在人們的視野中變得清晰,等它走到城牆下,碧岬堤堡的人們更是忍不住驚呼起來。

    「這是魔像嗎?」議長問道:「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大的魔像。」

    與其說是魔像,倒不如說是魔法機器,就是侏儒們熱衷的那種,議長身邊的法師想道。然後,還沒有等他給出回答,那個黑**像就舉起了它的手,它的手裡握著一個萎靡不振的可憐蟲,議長一看見那張臉,眼中就湧起了兇猛的烈火——他現在知道那個竊走了文件與名單的人是誰了。

    他們都等著那個魔像說些什麼,但魔像只是進一步抬高了手臂,幾乎讓那個被抓著的議員與議長等人面對面,然後……它非常,非常,非常緩慢地收攏手指,碧岬堤堡的叛徒在它的手指間無力的蠕動著,發出了短暫而淒慘的叫聲,但隨即,他連叫喊都不能了,他的眼睛從眼眶中凸出,滾落下來,面孔紫漲,血從耳朵與鼻孔中湧出來。

    議長身邊的法師立刻投擲出了法術,但讓他難堪的是,魔像絲毫不為所動,它在議長面前捏碎了那個人,而後轉身離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9-7 09:46
第七百五十三章 魔像(2)

  議員中的一些人彎下腰嘔吐起來,而議長的表情也從不安變成了一種近似於絕望的冷漠,等到身邊的人不再那麼熱衷於製造腥臭的廢棄物,那個黑鐵魔像也已經轉身走開,他才轉向他們問道:「你們看明白了嗎?」

  他詢問的人中,議員們幾乎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而他們身邊的法師們則面露不豫之色,他們交換著眼色,議長有些失望地看著這些人,先是法師,之後才是議員,最後他似乎已經明白了,知道了答案的人不會說出來,另一些人則是根本沒有意味到這代表著什麼,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意味……」他的雙眼中流露出了真正的悲傷:「意味著他們不是來侵略或是佔領的,他們要的是摧毀。」

  「怎麼可能呢?」一個議員驚訝地叫出聲來,「這可是碧岬堤堡!」曾經的法崙明珠,任何一個領主或是國王得到了它,它都能如同磨盤樣將商人與船隻磨出滾滾而來的銀幣和金幣,有誰願意毀掉它呢,即便是碧岬堤堡堅守過甚,令得侵略者消耗了太多兵力,那麼他也應該在得到碧岬堤堡之後處死那些敢於對抗他的人(當然不是他們),至多再流放一些人,難道他竟然能夠豪奢到根本不在意這座城市可能為他帶來的利益嗎?

  「對於法崙的皇帝來說,碧岬堤堡也只是一座城市而已。」自從聽到有人打出了法崙帝國的銀龍旗幟,碧岬堤堡的議長就再一次地去翻找過有關於法崙的書籍,幸而諸如此類的記載在羅薩達或是泰爾的神殿裡就有,而作為碧岬堤堡的議長,他還是能夠被獲准進入查看的——結果並不是那麼盡如人意,碧岬堤堡在銀龍統治的時期固然有「明珠」之譽,問題是,即便統治者是一隻古老和善的銀龍,人類在巨龍的世界與認知中,除了少數出類拔萃之輩,還是相當卑下的,不誇張地說,即便是善良的金屬龍,他們也會以人類為食物,只是不那麼經常罷了——你會給你的食物多少尊重呢?更不用說,人類中能夠強大到獲得巨龍尊重的人也幾乎不再是人了,他們普遍都對凡人有著一種不自覺的,居高臨下的態度,他們對於凡人就像是巨龍對待人類,唯一的區別只是他們不會將凡人當做食物,而是當做可以被大量消耗的屋子

  在眾神之戰的後期,巨龍離去,他的直系後裔被半神巫妖盡數屠戮,法崙崩潰,分裂成了數十個公國與國家,而碧岬堤堡乘機成為了一個自由城市,人類的自主權與相關的意識在碧岬堤堡達到了最高峰,就像是哈威曾經因為需要有力的獨權抵禦格瑞第以及有毒藥草的侵入而以刀劍與士兵強行解散了議會,成為大公,但在危機過去之後,他仍然會放棄手中的權柄,任憑他的繼承人把他作為一個叛徒與惡人殺死好用來威懾那些蠢蠢欲動的後來者那樣——碧岬堤堡的每個人都已經習慣了管理而非統治,他們不為國王交稅,也不為大公提供騎士或是盔甲,他們只講買進賣出,錢貨兩訖,從未想過要重新成為一個臣子,或是奴隸。

  最過分的,也不過想像自己或許可以借助著「皇帝」的力量,成為大公,或是領主,代為管理格瑞納達吧,或許就如之前的幾次,繳納更多的金幣和貨物就能解決的事情——這種事情在碧岬堤堡的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南方諸國與白塔的領主都曾經試圖佔有這座華美富饒的城市,而他們也幾乎得逞過,但商人們一旦得到喘息之機,就會利用他們手中的人脈與錢財製造出無數的敵人與盟友,就像是從肉里長出了刺,然後逼迫著野獸不得不將到嘴的食物吐出來。

  但這支軍隊不同,他們就是為了毀滅而來的。他們根本不在意這座城市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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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龍的旗幟在風中發出颯颯的聲響,如同深夜一般的黑底上繡著一隻行走中的銀龍,雙翼高高揚起,這與一千多年前的法崙不同,不過你也可以將其認為是一種晦暗的嘲弄,畢竟法崙的創始者原本是一隻良善陣營的銀龍——行走的銀龍表示這裡幾乎都是步兵,士兵們在這裡小心地分為了三種層次,前陣是流民,奴隸;中間是平民與僱傭兵;後方是督戰隊,也就是真正的法崙皇帝的軍隊,他們不但有著法師,魔像,還有著巨龍,只是在這場戰役中,軍隊的首領認為還不需要出動巨龍。

  奴隸們在深夜仍然在辛苦地勞作,將侏儒們在黑暗的地底打造出來的攻城器械一一組裝起來,除了常見的投石機,攻城塔,雲梯之外,還有體型巨大的弩車,破城槌,鑽孔機,甚至還有可以與攻城塔連接在一起,可以小幅度旋轉與升降的吊橋——在晨曦初現的時候,每個首先進攻這座城市的士兵都被分到了一杯滾熱的假蜜酒,沒有嘗過真正蜜酒的人是不可能分辨出蜂蜜與蔗糖的區別的(其中一些人根本沒有嘗到過甜的滋味),但其中的熱量仍然讓他們從喉嚨到肚子都暖和了起來。

  一個分隊的頭目,在大約一百天前他還只是一個可憐的小傭兵團的首領,但現在他已經是個爵爺了,雖然只是一個最低的男爵爵位,但也足夠他心滿意足的了,他還穿著皇帝賜予的銀色盔甲,盔甲的護心位置是一個猙獰的龍頭,在他眼中,就和傳說的銀龍御衛一模一樣,他提著他不怎麼習慣的禮儀細劍,將自己的短斧掛在腰間,在扈從的幫助下翻身上了馬匹,他駕馭著這匹漂亮的馬兒,從那些奴隸與流民的面前奔馳而過,銀色的金屬盔甲與細劍劍鞘上鑲嵌的寶石在那些呆滯的面孔上留下了無數光點。

  「看著我!蠢材們!」男爵高聲叫道,保證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將視線投向了他,他不由得一陣如同蟲蚊爬過般的瘙癢,這略微有點讓他難受,但更多的是安慰與愉悅,「看著我!」他重複道:「看看這是什麼!?」他舉起了一個袋子,然後誇張地將手深入其中,在沒有人說話的時候,週遭是那樣的安靜,於是靠近他的人都聽到了錢幣在叮噹作響的聲音,那個袋子看上去不是很大,但也足以裝進一個人類的腦袋,然後,男爵做出了非常突兀的動作,那就是將手伸入皮囊,抓出了一把閃閃發亮的小銀幣——這種銀幣是碧岬堤堡發行的,比起其他國家與地區的銀幣要小得多,裡面含有一定量的鐵,價值約是十個銅幣,十分之一的金幣,是商人們在外行走的時候最常使用的錢幣一種,許多人都認識——尤其是那種原本並不是奴隸與流民的士兵,在小銀幣翻滾著打到他們的額頭和眼睛的時候,還有些人沒能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幾個聰明人已經迅速地抓住了它們。

  「就在昨天的晚上。」男爵繼續用那種虛浮的口吻大聲說道:「就有一個碧岬堤堡的商人找到我,提著那麼一些錢,希望我們能夠饒他一命——但看看,諸位,他拿出的就是這些廉價的小銀幣,他以為我們都是白痴,對他們的富有與荒唐一無所知,這些錢,我的士兵們,還不夠他們到娼妓那兒快活一晚,也不夠他們一天的暴食豪飲——我根本不在乎這點小錢,我可以把它們現在就分給你們,」他一邊說,一邊將銀幣大把地灑向流民與奴隸們,於是這些並不甘願的士兵騷動了起來,他們放下了武器,瘋狂地在地上摸索著,抓著,沒有發生可鄙的暴動也只是因為他們身邊還有虎視眈眈的監督者和他們手中的鞭子,於是在一些小小的推搡後,這些所謂的士兵們看向男爵,還有他手中半空的皮囊,希望能夠得到更多。

  「還想要嗎?」男爵大聲問道。

  「當然!」士兵們吶喊著。

  「真的嗎?」男爵策馬從隊伍的一側跑到另一側,隨手拋出銀幣,錢幣在空中閃光,頓時奪去了這些人類的呼吸。

  「真的!」他們雜亂地喊叫著,因為沒有皮囊的關係,他們將抓到的銀幣藏在嘴裡,以至於回話有點含糊不清,但混雜的和聲反而比原先更大了。

  「那麼就去搶吧!」男爵叫到:「看看你們面前的那座城市,那座城市裡到處都是這樣的商人,滿身脂肪,遍體綾羅,奔跑起來比一頭豬還要慢,掙紮起來還不如一隻兔子,他們的女兒和妻子比你們見過的任何一個娼妓都要白皙柔嫩,而你們要做的,就是翻越城牆,打開城門,進入到那座城市裡,盡情享用他們的恐懼,啜飲他們的淚水——這些傢伙,這些曾經高高在上,對你們看也不看一眼,只因為丟失了一兩樣對他們毫無用處,毫無價值的小玩意兒,就要砍掉你們,還有你們孩子的手腳,戳瞎眼睛,把你們掛在城牆和裝在籠子裡的雜種,到了他們該遭報應的時候了!」

  「剛才的酒美味嗎?商人地窖中的酒要美味上一萬倍!還有乾肉,乳酪,抹了鹽的大魚,用酒和洋蔥醃漬的雞鴨,這些就堆在他們的廚房裡,將櫃子和牆壁佔得滿滿的,這些東西他們吃都吃不完,寧願放到腐爛發臭也不願意給我們,現在我們不但要用他們的食物填飽我們的肚子,還要嘗嘗他們的肉和肥油!把他們的孩子拖出來架在火上,把他們的嬰兒扔到湯鍋裡!讓他們看著我們是如何將他們欠我們的債要回來的!我英勇的士兵們,你們曾經遭受過這些無恥之輩的羞辱與折磨,現在我們要他們百倍地償還!拿出你們的膽量來,諸位,你們盡可以隨心所欲地任意妄為,不會有人譴責你們,也不會有人懲罰你們……只要你們能夠進入到這座城市裡,它就是你們的!好吧,」他將最後的一點銀幣都拋灑了出去,「讓我聽聽你們的聲音吧!」

  於是碧岬堤堡的人們就聽到了野獸的嚎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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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再一次覆蓋了碧岬堤堡,碧岬堤堡的人們卻只能感受到一陣冰涼。

  議員們群聚在議會的大廳裡,神色倉皇,滿懷憤怒,幾個法師站在他們之中,雖然帶著點羞愧,目光卻仍然異常地堅定,「您應該感到欣慰,」其中一個法師說:「您看,我們畢竟還來向您們辭行了,您們承諾的佣金我們也已經奉還,相反的,那些還沒有出現的同僚……您以為他們是決定與碧岬堤堡共存亡了嗎?不,他們早就逃走了,帶著佣金,還有您們給他們的所有東西,不相信的話,就派人去看看吧,他們的房間可能要比狗舔抿過的碗碟還要乾淨一點。」

  議長疲倦地揮了揮手,因為出於對施法者的尊重,以及對於阿爾瓦法師最後的一點歉意,商人們招募來的法師沒有住在常人的宅邸裡,也沒有佔據阿爾瓦法師的法師塔與霧淞小屋,而是在執政官的官邸中得到了一個或是多個寬敞舒適的房間,所以前去查看的人很快就回來了,不用聽他說話,只看他一張慘白的面孔,碧岬堤堡人也知道他們確實已經卑劣地暗中逃走了。

  「我們可以出更多的錢!」一個商人說:「還有施法材料什麼的,你們要什麼我們都能給,哪怕你們是要一座法師塔……只要戰爭結束……」

  「戰爭不會結束,」施法者們沒有一個蠢的,「只有毀滅,你們甚至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證,更不用說你們的承諾了,」法師說:「我們也很抱歉,但我不想去面對巨龍和魔像,也許您們還不知道,但這種魔像已經出現在了其他戰場上,它不畏懼火焰,不畏懼冰凍,對閃電與酸液也不是那麼在意,雖然體型龐大卻非常敏捷,和人類一樣會思考,會籌謀,已經有不止一個施法者隕落在他們手中了,我們不想成為下一個,所以……」

  「難道你們就不能試一試嗎?」一個議員忍不住哀求道。

  「我們即便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另一個法師說:「而且我可以免費地提醒你們一句,凡是有些理智的人都不會去拯救一個陷入泥沼中的人,我不認為在這樣的情況下,有誰還會為金錢與材料支撐下去,即便是,他也一定是個能力低劣的可憐蟲……別急著反駁我,我只能說,如果有法師或是術士勇敢地留下來了,您們反而要小心,聽是在場的諸位,每一個人的頭顱在法崙皇帝面前都值不少錢,而且那位皇帝似乎也很願意招攬施法者,各位,危險的不僅僅是這座城市,還有你們。」

  議員們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的神色,這下子,再也沒有人敢於挽留這些法師們,也沒有法師因為動搖而留下來——留下來的好處不多,危機重重,還要遭受莫須有的懷疑……沒有人會那樣蠢。

  在最後一個法師消失了大廳外的時候,一個議員甚至忍不住哭泣了起來,每個自由城市,城邦,公國與國家都必須都有法師的原因就在於此,軍隊固然是統治者們的獠牙與爪子,但當一方有施法者,另外一方沒有或是相比起來過少的話,即便再堅硬和銳利的爪牙也會被輕易折斷,施法者對於凡人來說就像是另一個位面的威懾性武器,能夠給人們帶來最大的安全感與壓迫感。

  「牧師和聖騎呢?」

  「已經確定了羅薩達,泰爾,蘇綸等諸神的追隨者們會幫助我們防禦,或是偕同出戰,」碧岬堤堡的執政官說,同時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但……」誰都知道,論作戰,還是要看術士與法師,還有的就是,自從哈威的事情發生之後,議員們對執政官與軍隊就戒備起來了,他們一再地遏制著前兩者的權利與發展,如果不是議長堅持,也許他們還會做出取消軍隊,招募傭兵的愚蠢行為。

  所以,現在的碧岬堤堡的軍隊已經大不如哈威時期,士兵們缺少裝備,食物匱乏,訓練起來也是無精打采,這樣的軍隊,要對付外面的那些暴徒……實在是,太勉強了。

  「如果阿爾瓦還在就好了,」一個議員嘀咕道。因為人類生命的短暫,他們之中有些人甚至沒有見過這位據說為碧岬堤堡的安寧付出了數十年寶貴光陰的老人,但如果阿爾瓦法師還留在碧岬堤堡,那麼就依照之前的慣例,他還是有可能在碧岬堤堡收攬弟子與學徒——在阿爾瓦因為哈威的死而心灰意冷的離開後,確實還有幾個他的弟子,因為本身就是碧岬堤堡人留了下來,只是……還是因為哈威的緣故,他們不受議會的信任,所以,在議員們一邊對他們的需求不斷推搪,一邊卻不斷地花費重金招攬外界的法師與術士之後,他們也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帶著家人離開了碧岬堤堡。

  現在議員們都深深地覺得,阿爾瓦法師的離去確實是碧岬堤堡的一大損失,這位法師雖然與哈威有著不小的瓜葛,但他的品行舉世皆知,如果遇到了今天這樣的危機,不但是他的弟子,就連他是不會退卻的,更別說,他還有著諸多的法師朋友,還與克瑞法,高地諾曼以及白塔有著親密的聯繫,或許他能夠為碧岬堤堡召來援軍也說不定。
Babcorn 發表於 2017-9-7 09:46
第七百五十四章 魔像(3)


    但現在無論他們如何懊悔也沒有用了,在離開碧岬堤堡的前幾年,還有阿爾瓦法師的弟子不時地傳回消息,在五十年之後,就連議員們也已經更換了兩次,提起阿爾瓦,他們只覺得那是一個用來憎惡與嘲笑的符號,議長很明白,他們如今開始懷念阿爾瓦,只是在一片絕望中尋找些許慰藉罷了,而且即便阿爾瓦還活著,他也已經有一百多歲,雖然在得受魔法眷顧的人中,壽命悠長者不計其數,但這些垂垂老矣的法師幾乎都只會留在自己的法師塔裡,寸步不離,出來行走的也只有他們的弟子,甚至是弟子的弟子。

    不過讓碧岬堤堡的人們感到憤怒的是,這些被他們用黃金白銀僱傭而來的法師真的如他們所說,沒有嘗試哪怕一次,就離開了碧岬堤堡,人們雖然對他們深懷不滿,卻沒有人敢去阻止他們,或是說些什麼,而施法者們消失的那一刻,城外的法崙軍隊也開始進攻了。

    正如之前描述過的,碧岬堤堡的兩側是豐滿的「面頰」,比起城市後方的峭壁,這裡可以說是相當柔和的緩坡,商人們在緩坡上下方都安裝了矮人用於礦坑的器械,它們可以輕而易舉地絞上上千磅的石頭,對於只有數百磅的貨物更是不在話下,這樣商人們才能將船隻上的貨物送上碧岬堤堡,然後將碧岬堤堡的貨物送到碼頭,只是在現在這個時刻,這些器械都已經被毀掉了,免得被敵人當做運送軍隊只用。敵人們進攻的道路只剩下了一處,那就是連接著鷓鴣山丘的大路,這條大路被碧岬堤堡的人精心養護,平整而寬闊,可以容納六輛載貨篷車並肩齊行,來來往往的商人們無不對此讚譽有加。而在這個早晨,踩踏在上面的不再是拉貨駑馬的蹄子,商人們的皮底靴子,以及載貨篷車沉重的雙輪,而是流民與奴隸們**的雙足,他們穿戴著簡陋的皮甲,手持著短劍,扛著雲梯,他們將是第一批死去的人,對於法崙的軍隊來說,他們根本就沒有被計算入軍力之中,將他們募集起來也只是為了消耗碧岬堤堡的力量罷了。

    但這些常年生活在絕望與痛苦中的人可不是這麼想的,他們認為自己受到了很好的對待——他們在軍隊中第一次可以吃麵包薄粥吃到飽足,還可以嘗到一小條乾肉(軍官保證碧岬堤堡裡還有更多干肉等著他們),還有酒,這種平時只有老爺才能碰觸與飲用的東西,他們只怕看一眼也會遭到譏笑與鞭撻——若不然,他們怎麼會讓自己的孩子去做盜賊的學徒呢,他們很清楚,這樣的孩子,在盜賊那裡只怕一百個中也只能活下來一個,而在活下來的一百個中,又有九十九個被掛上了絞架或是砍掉手腳,流血不止而死,但在最後的這一百個人中,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個人能夠成為正式的盜賊公會的公會成員?他們愛自己的孩子嗎,當然是的,但這種愛暫時還無法抵消過飢餓的肚子與冰冷的手腳。現在,有人告訴他們,只要他們能夠攀進城牆,打開城門,就能夠肆意妄為地在這座富庶的城市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們又怎麼會躊躇不前呢?

    更不用說,還有那杯融入了精煉「菸草」的甜酒,酒中的藥物會影響他們的思維能力,讓他們難以思考,做出準確的判斷,又會降低他們對於痛苦的感知,以及對於死亡的恐懼——現在他們只不過是一群數量眾多,頭腦簡單的野獸罷了,只是他們的數量實在是太驚人了,幾乎佔據了人們的整個視野。碧岬堤堡的人們看著他們逐步逼近第一道城牆,第一道城牆的外側,也曾經居住過流民,他們對這個地方是熟悉的,他們甚至還記得自己曾經在什麼地方被衛兵驅趕開,又在什麼地方獲得了某個商人的憐憫,啊呸,不,這不是憐憫,只是譏諷與嘲弄罷了,這些人伴隨著高聳入雲端的攻城塔前進,攻城塔沉穩的基座與頂端的弓箭手給了這些犧牲品更多的信心,而且看看他們的身上,還有結實的皮甲——雖然只有皮甲,而沒有成套的衣物和靴子,但這些士兵們仍然認為自己遇到了一個慷慨的主人,他們沒有注意到皮甲上洋溢著的新鮮的血和糞便的氣味,這些皮甲都是新的沒有錯,因為老舊的皮甲上不會附著咒語。

    這些原本身份不是流民就是奴隸的士兵們在距離城牆約有三百尺的地方遭到了小投石機的打擊,又在距離兩百尺的時候遭到了弓箭的打擊,在距離城牆還有一百尺的地方,火焰從城牆上傾瀉而下,一些雲梯在沒有履行自己的義務之前就燃燒了起來,連帶著它倒下時撞擊與壓倒的士兵,但站在攻城塔上的弓箭手終於開始還以顏色,他們都是從傭兵團中被抽調出來的弓手,技巧熟練,手法精準,還有著一般士兵無法企及的殘忍之心,他們可以無視那些士兵的死傷,直到攻城塔在搖晃中終於達到了他們所期望的最近距離——他們的箭矢都是精鋼的破甲箭頭,一發就可以貫穿皮甲或是黑鐵的甲片,也有人用針裝箭頭,這種箭頭是用來對付鏈甲的,這兩種箭頭,第一種雖然能夠貫穿甲片或是盔甲,也不會被卡住,但因為形狀又鈍又寬,殺傷力不強,所以弓手們在上面淬上了來自於術士之手的毒液,哪怕只是被擦破皮膚,也會令得人們昏厥過去——碧岬堤堡的守衛者們當然也立即發現了攻城塔對他們的威脅,他們在城牆頂面奔跑著,拉起小投石機,將裝著白磷的罐子扔到攻城塔的位置,白磷立刻猛烈地燃燒起來,如果攻城塔不想被這種危險的火焰波及的話,就只有後退。但就在守兵們以為可以等到一絲喘息之機的時候,他們看到攻城塔最高處的弓手躍下平台,而後,可能只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攻城塔上的平台在吱吱嘎嘎的響聲中不斷地翻起,收攏和變化,等到變形結束,人們看到了一個要比原先高出十尺的聳立著的平台,它要比原來的平台小,但這個高度足以讓上面的弓手俯瞰第一道城牆。

    這樣的攻城塔只有兩座,每座都有三十尺那麼寬,裡面藏著大約五十名士兵,他們都曾經為一個領主或是國王服務,有著充足的經驗,正值壯年,豐富的食物讓他們有著健壯的軀體,敏捷的反應,與如同熊和牛的力量,他們在黑暗中等待,陽光從木條的縫隙間投入,照在他們的臉上,他們不是不緊張的,如果攻城塔燃燒或是傾倒,他們或許在走入戰場之前就會無謂的死去,但伴隨著一聲幾乎能夠令人耳朵發痛的轟隆聲(期間混雜著士兵的歡呼聲),還有猛烈的撞擊與搖晃,他們知道自己所在的攻城塔已經順利地撞擊在城牆上,士兵們立刻抓住了攻城塔的懸梯往外爬,他們聽到了箭矢的尖叫聲,還有刀劍劈砍在木頭上的聲音——他們躍出藏身之所,不意外地發現周圍都是敵人。

    城牆上煙霧滾滾,除了法崙的軍隊們回之以顏色的白磷,還有的就是人們用來熬煮油脂和糞便的大鍋,除了上了戰場,大概沒人能夠想像得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與味道,在攻城塔中的士兵與守衛碧岬堤堡的士兵們奮力搏殺的時候,一些守衛者們仍然在匆忙地推開雲梯,點燃它們,或是將大鍋中沸騰的油脂與糞便一起傾倒下去,攀爬在雲梯上的第一個人發出短促的慘叫,他的臉就像是融化的蠟燭那樣往下流去,露出裡面的森森白骨,而第二個,第三個人見到了這一悲慘的場景,雖然有著藥酒的催動與低下欲求的渴望,還是忍不住從雲梯上跳了下去,他們掉在擁擠的人群裡,連同著被他們擊中的倒霉鬼,皮肉綻開,肢體骨折,無數雙腳從他們的身上踐踏過去——每一次傾倒總會有數十個人失去繼續作戰的能力,但他們還是太多了太多了,空白的部分很快被士兵們填滿,隨著第二座攻城塔搭上城牆,從城牆上升起的雲梯越來越多,守衛碧岬堤堡的士兵們因此聽到銅鐘敲響的聲音,他們向著既定的位置跑去,那裡架設著讓他們退回到第二道城牆的吊橋,大約有數百名士兵從吊橋上跑了過去,他們的身後緊跟著敵人。

    「等等!」一個士兵突然大叫道:「等等!大人,」他喊著:「我的弟弟還沒有上來!」他抓住了正在轉動機關拉起吊橋的同伴:「他就在那兒,諸神在上,他正在往這裡跑呢。」

    負責此事的騎士只是抬頭一看,那是一個年輕的士兵,正在與三個瘋狂的流民作戰,他搖了搖頭,即便士兵能夠殺了那三個流民,這點時間也足夠讓後續的敵人將他四分五裂了,可惜了那真是一個好孩子,「拉起吊橋,」他說,一邊投出一個滿懷歉意的目光,他的職責就是如此,因為個人的情感與尊重而令得敵人衝入第二城牆是一件絕對不會被他,還有其他人允許的事情——他拔出了自己的寬劍,指向那個阻止吊橋升起的士兵,將他逼退到幾尺之外的地方,那個士兵流著眼淚,但沒有太多怨恨:「那麼就讓我去吧,」他說:「讓我和我的弟弟在一起。」

    「來不及了。」騎士移開寬劍,就在寥寥數語間,那個士兵的弟弟,因為短劍被卡在一個流民的肋骨中的關係,已經被迫赤手空拳地面對另外兩個流民,以及更多的敵人,他發出了年輕而嘹喨的吼聲,絲毫不懼,但誰都知道,他的生命已經可以開始倒計時——但就在人們這麼認為的時候,一道刺目的白光擊中了士兵弟弟的身軀,他身前的兩個流民都轉過頭去,就在這一霎那,一個脊背寬厚的影子突然跳落到士兵弟弟的身邊,像是夾著一個包裹那樣地把他夾在自己的臂彎裡,然後騎士,還有他身邊的碧岬堤堡士兵們,就看著他帶著一個沉重的累贅跳上了裡側的垛口,然後從垛口跳上了二層城牆,在城牆的邊緣他們猛然搖晃了一下,還好有士兵們七手八腳立刻把這兩個人拖了進來。

    「議長?」騎士驚訝地喊道,隨後就露出了不讚成的神色。而鬚髮皆白的議長只是哈哈哈哈地站了起來,拍打了一下自己的白袍:「別這樣,」他說:「我畢竟是泰爾的牧師嘛。」

    牧師們過早參戰也是議長堅持的,議員們認為,那些卑賤的士兵們完全可以被作為預先填塞豺狼肚腸的祭品,一些小人物的死亡根本不會對這場戰爭產生什麼影響,但牧師就不同了,如果一個牧師不幸死了,那麼就代表著騎士以及更重要的人或許會失去一次治療的機會,或者說,失去他們的性命也不得而知,萬一真的如此,或許就連碧岬堤堡的將來也會陷入到未知的漩渦之中——事實上,他們之中的很多人在發現無法玩弄金錢,女人與美酒的手段後就想要逃走,可惜的是,他們很快發現,就連碧岬堤堡的港口也已經插上了法崙的銀龍旗幟,他們的逃跑很有可能變成自投羅網。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們將自己的自私想法堅持到最後一刻。

    但牧師們會聽從他們的安排嗎?當然不會,牧師與聖騎們如果真的也有這種想法,他們早就不在這座城市裡了,就像那些言而無信的術士與法師——他們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投入到了碧岬堤堡的守衛戰中,只是現在才到了他們必須出現的時刻。

    法崙的流民士兵迅速地佔領了第一城牆,只是讓他們失望的是,第一城牆與第二城牆之內只有一條狹窄空洞的廊道,縱深不過一百尺,如果讓熟悉戰場的傭兵與真正的士兵們來看,一下子就能分辨出這是一個再危險也不過的陷阱,但流民們即便曾經看到過,也從未在意,他們在乎的是這裡竟然沒有任何店舖或是住宅,沒有值得劫掠的對象,當他們終於依照命令去開啟第一城牆的城門時,發現那裡已經被巨石堵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9-7 09:46
第七百五十五章 重逢


    因為第一城牆已經沒有了守衛它的人,法崙的流民士兵們還是亟不可待地爬了上來,他們擁擠在城牆頂面,不斷地嘗試著借助雲梯還是別的什麼方法攀爬上第二城牆,但一百尺的縱深對於攻城塔或是攻城槌都不是那麼友好,但對於雲梯已經能夠形成足夠的壓制,即便流民士兵們將它傾倒下來,放平,一端卡在第一城牆的垛口上,一端向著第二城牆伸出也沒用,雲梯的高度只有六十尺,其中四十尺的距離只能容許鳥兒飛過去,或是另一個位面的袋鼠在生死攸關的時候拼盡全力跳過去,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的流民士兵們立刻轉換了方式,他們將雲梯放下,靠在第二城牆上,然後試著從雲梯的頂端往上攀爬,油脂和糞便又一次傾倒了下來,將短劍咬在口中的侵略者立即如同玻璃窗上的雨滴那樣飛快地跌落。

    第二城牆比第一城牆還要高出二十尺,但之前的煽動之詞仍然在這些曾經居無定所,食不果腹的人們心中迴蕩著,他們渴望著進入到這座城市裡,享用他們以往連夢境中也未必能夠得到的一切,他們就像野獸那樣的咕嚕著,在城牆的間隙間走來走去,一些人將身上殘餘的布料解下來,試著將兩段雲梯捆綁在一起,也有人在喊叫著需要更高的雲梯,還有一些人則在努力地想要將堵塞城門的石塊搬開,但他們很快就發現,這些石頭的縫隙間全是更為細小的碎石與海沙,而且這些碎石與海沙被樹膠(來自於龍火列島的產物)攪拌過,凝結後堅硬的就像是石頭,將碎石堆凝結為一個密不透風的整體,正當這些無功而返的傢伙抬起頭來,想要尋找其他人的幫助時,突然聽見了一種像是遠處雷聲般的隆隆聲,只是十分的輕微。是要下雨了嗎?對於他們來說或許是件好事,雨水會熄滅澆淋在雲梯上的油脂引燃的火焰,還有守衛的軍隊們用來燒煮糞便與油脂的火堆,而且雨幕也能將他們的身影遮蔽起來。

    碧岬堤堡的一個騎士俯瞰著第二城牆下的情況,他看到了在正規的軍隊中不會發生的一幕——敵人們正在蒐集同伴的屍體,然後將它們堆積起來,而後試著將雲梯矗立在屍堆的上面。他不由得露出了憎惡的神情,緊接著,他看到了已經被佔據的第一城牆頂面上已經出現了新的雲梯,越來越多的繩索從第一城牆的垛口落下,法崙士兵們抓著繩索腳踏城牆的石磚滑落下來,他們將新的雲梯靠上城牆,之前的流民士兵發出了興奮的呼號聲:「這些是真正的士兵嗎?」騎士問道,而他身邊的同伴點了點頭:「應該是。」

    他們等待著,因為需要儘可能地消耗掉敵人真正的力量,但夾道中已經塞滿了那些骯髒的流民,他們得到了新的雲梯,正在不惜一切地往上攀爬,一個騎士衝了上去,將第一個爬上雲梯的流民劈砍了下去,而後提起腳來,用力一踢,上面的人就連著梯子一起倒了下去,「請去問問我們的執政官吧。」騎士說:「看來我們的時間不是很多了。」而他的同伴回答說:「不用了,看。」

    騎士轉頭看去,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光亮的小點,它是那樣的明亮,令人不敢逼視,但隨即騎士就意識到這是水流反射著陽光,而這時候,他們的敵人還一無所知,直到水流的轟隆聲超過了他們的吶喊聲,一些人迷惑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然後他們就發現有奔騰的水流從一個轉角處翻滾著衝向他們,水流捲起了屍體,撼動著雲梯並將它掀翻——最初的時候,水流只到他們的腰部,但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水流就已經沒頂——相比起來自於南方諸國的士兵與騎士,倒是那些卑微的流民士兵因為原先就生活在碧岬堤堡的腳下,也就是海邊的關係從而個個得以學會鳧水,問題是水流速度是那樣的湍急,夾雜著屍體與武器,他們能夠勉強保持浮在水面就很艱難了,而且身上的皮甲在此刻也顯得格外地礙手礙腳,沉重的就像是一塊黑鐵。一個流民士兵在被什麼銳利的東西割傷小腿的時候痛得大聲呼喊,一下子就喝下了一大口水,水是咸澀的,是海水嗎?他想到,然後一條腐爛的海魚正確地拍打在他的臉上,彷彿要為他的想法尋找一個佐證——冰冷的海水讓他被烈酒與貪慾弄昏的頭腦變得清醒了一點,他突然意識到,這也是碧岬堤堡人的一種防禦方式,但他們是如何將如此之多的海水弄到那麼高的地方來的呢?他簡單的頭腦剛想到這個問題,他就被狂怒的潮水徑直丟向了盡頭的城牆,人類的頭骨在堅硬的石磚上被敲得粉碎,他的思維也隨之停止了。

    騎士們敬畏地看著這一切,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兩位議員正在收回打開機括的手,脊背位置的長袍已經完全濕透——這是一千多年,在銀龍的命令下,由矮人與侏儒為碧岬堤堡設置的奇巧裝置知道的人並不多,也沒有人在意,議員中還有人因為城市下竟然有個龐大的水窟與將海水抽吸上來的空心管道而感到不滿,沒有把它們填充起來也只是因為耗費巨大——那麼久了,他們甚至不能確定還能不能打開,事實上,這個裝置也確實出現了一點小問題,水窟之一出現了裂隙,裡面的水都流走了,幸而這座水窟原先就被分割成了兩部分,剩餘的部分仍然可以將整個夾道充滿。

    人類的哭叫聲,哀嚎聲還有水流咆哮的聲音都逐漸消失了,碧岬堤堡的守衛者們注視著水面,用箭矢完成水流沒有完成的事情,在水流緩慢地消失之後,夾道中的屍骸就如同沉積的海沙那樣被堆積起來,彷彿是受到了震懾,第一城牆上的士兵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個模糊的影子,「是法師!」一個牧師提醒道,同時為身邊的人加上防護的神術,但那三個影子只是揮動了幾下手腕,就從城牆上消失了。

    「他們是來做什麼的?」騎士問道。

    「不知道,但提高警惕吧。」牧師回答,然後他停頓了一下,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因為那些被溺死,被箭矢射中,被刀劍斬中,或是被火焰焚燒,從高處跌落的死者之中,竟然有一個在輕微的蠕動,出於一個牧師的仁慈之心,他沒有立刻喊叫起來,讓身邊的士兵們射死那個倖存者——他不覺得後者還有攀爬雲梯與揮動刀劍的力量,但他還是謹慎地注視著那個地方,隨即,就如同騎士看到的那樣,他的仁慈突然被驚駭代替了,在騎士詢問之前,他就投出了一道閃亮的無形箭矢,箭矢準確地集中了那個從屍骸中爬起來的人,不,不應該說是人,因為他的腦袋整個兒都被扭向了後背,怎麼看都不可能有存活的可能,他可笑的,趔趔趄趄地走著,雖然他的眼睛和雙腳處於一個可怕的相反位置,但吸引他的東西是不需要去看的,譬如說——生者的氣息。

    牧師的神術一擊中他,他就倒下去融化了。但他身邊,或者更正確地說,所有的死者都在爬起來,牧師掃視著周圍,簡直認為自己正在一個噩夢裡:「諸神在上,他們僱傭了多少死靈法師?」

    人們一提到死靈法師,巫妖,都會臆想出一支死靈大軍,但事實上,無論是灰袍還是不死者,他們召喚與操縱的死者都是有數量限制的,而巫妖能夠支配的屍骸能夠成群結隊,完全是因為他的不死僕役也有著召喚的能力,就像是人類的軍隊那樣,爵爺的麾下有騎士,騎士有他們的扈從,僕從,士兵們或許還會有一兩個奴隸,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現在在夾道中湧動的死者已經遠遠超過了牧師們預計的數量,即便說是一支軍隊也不為過,畢竟他們原先就是法崙的前鋒。

    死者們擁擠在一起,他們渾身都濕透了,即便有著油脂,火焰也只會很快熄滅,而現在的他們,可不會在乎刀劍,箭矢,或是石頭,他們的指甲和牙齒在城牆的石磚上刮擦出可怕刺耳的聲音,從一個,兩個堆疊起來,就像是一個畸形的尖錐形丘陵,歪歪斜斜但牢固地伸向城牆上方,這次誘惑他們的不再是食物,金幣與女人,而是生者甜美的血肉,他們的喉嚨裡發出低沉微弱的呵呵聲,聽起來比之前的嚎叫還要可怕,牧師們被迅速召喚到第二城牆,他們憂心忡忡地望著數以千計的死者——他們的神術也是需要祈禱和時間的,而且他們之中還有不少的弟子與學徒,他們的力量還不足以將死者驅趕到他們應該去的地方。

    而就在此時,一個泰爾的聖騎突然大叫了一聲,他周身光芒閃爍,擋在了一個牧師的身前,如果不是他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覺,也許這個牧師已經死於非命,而後,人們看到了巨龍的身影,它和他的騎士躲避在雲層之中,就在人們的注意力被死者們吸引住的時候,它俯衝而下,而騎士投出了短矛,短矛在碰觸到聖騎的屏障後反彈出去,筆直地刺入垛口下方的石磚,即便經過了一次轉折,它蘊含的力量仍然讓它深深地嵌入了堅硬的石頭。

    而後,就像是在嘲弄著他們一樣,巨龍帶著騎士與法崙的法師,術士飛上天空,碧岬堤堡的議長最為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法崙有著眾多的施法者,而他們這裡卻只有牧師與聖騎,他們在面對魔法的時候並非毫無反抗之力,但人數的差距,尤其是施法者幾乎是致命的。火焰,酸液,還有毒霧沒有絲毫休止之意地傾瀉在城牆甚至城市的邊緣,如果不是密集的弩車,也許巨龍們還會飛入城市——但這些已經太多了,牧師與聖騎只能支撐起閃爍著白光的防護神術,保護碧岬堤堡的騎士與士兵,但這樣一來,他們就變得異常被動,法崙的術士與法師們大笑著投出惡毒的法術,龍火更是不停歇地籠罩著他們。

    一個牧師幾乎就要堅持不住了,他還非常年輕,在連石磚也能融化的龍火距離他只有咫尺之遙的時候,在他無法及時拯救的騎士在他眼前被酸液腐蝕成一具骨架,又搖搖晃晃地提著自己的寬劍爬起來的時候,他的舌頭就像是被石化了,而他的眼睛中充滿了淚水,是悔恨嗎,還是恐懼,他不知道,但他只知道他就要死了,連著被他庇護的人一起,就在距離他們不過一百尺的地方,面色青白的死者已經越過了垛口。

    在這個年輕的牧師聽到嗡鳴聲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碧岬堤堡與諸國的王都,或是重要的城市一樣,都有著對於傳送法術的限制,據說還是一千多年前銀龍的法師設下的,那時候的施法者可要比現在的施法者強大多了,即便過去了那麼多年,作為自由城市的碧岬堤堡還是有幸受到了法崙的蔭蔽,按理說,沒人可以直接傳送到城市之中。

    藍色的光線從一個點延伸出來,先是兩側,然後向下,最終閉合,一個面容陌生的老人從裡面走了出來,他是那樣的蒼老,頭頂光禿,鬍鬚稀疏,皮膚就如同海龜那樣打著層層疊疊的皺褶,但他的眼睛卻還是明亮的,或者說,過於明亮了,但他看向年輕的牧師時,牧師甚至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不過因為他身著著黑袍的關係,他應該只是一個法師,而不是術士,或是死靈法師,他只是揮動了一下手杖,迅猛的金紅色火焰騰空而起,其耀眼的程度甚至超過了龍火,熱浪撲面而來,騎士的骷髏與士兵們的屍骸都在火焰中燃燒了起來,呼吸之間就化作了焦黑的灰燼。

    然後,從那個傳送門中陸續走出了更多的法師,他們有些還非常年輕,比牧師還要年輕一點,有些則已被時間留下了深重的刻痕,但無論是哪個,他們都沒有顯露出畏懼與猶疑之色,幾個法師的視線掠過一片瘡痍的城牆時,還露出了哀痛的神情。

    「請問……」年輕的牧師問道:「您是誰?」

    「阿爾瓦,」那個最為年邁的法師回答說:「年輕人,我曾經在碧岬堤堡度過了近二十年的歲月。」
Babcorn 發表於 2017-9-7 09:47
第七百五十六章 唆使


    阿芙拉遙望著黑色的人面獅身獸帶著他的主人飛向遠處,她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和克瑞瑪爾享有一段溫柔而平和的閒暇時光,誰知道火元素生物在第二天的子夜時分就送來了有關於碧岬堤堡的情報,於是黑髮的龍裔毫不猶豫地決定前往支援,雖然這樣做他會異常的勞累與辛苦,但碧岬堤堡是第一座南方諸國之外遭到了攻擊的地區以及城市,它的淪落將會成為一個起點,有著深重的意義,不但是克瑞瑪爾,就連正在箭矢之峰的精靈凱瑞本也設法偽裝受傷,暫時退出了侍從們的行列。

    「會有人猜到他們的真正身份嗎?」

    「不會。」阿芙拉回答道,她轉身看向身邊的黑髮精靈,她們之間的氣氛總是糾結而複雜的,事實上,阿芙拉與露西厄都可以說是巧妙地利用了自己的優勢,阿芙拉偽裝天真,而露西厄偽裝單純,在克瑞瑪爾不在的時候,她們都會更為堅強而銳利——艾洛赫看著她們,很明顯,這兩位女性已經抓到了克瑞瑪爾的弱點——他憐憫弱小,無法坐視他人的苦痛,就像是一隻在雨水中被淋得濕漉漉的,耳朵緊貼頭骨,叫聲又輕又悲哀的小貓,即便任性地爬到了這位龍裔的頭頂上,他也不會生氣地把它抓下來的,而她們正是採用這種方法,一步步地蠶食著與他之間的距離,只是……誰會是最後的贏家呢?很難說,阿芙拉最差的一著是讓克瑞瑪爾把她當做了女兒,作為紅龍的子嗣,克瑞瑪爾的道德底線簡直可以說是拉高了整個巨龍後裔甚至是術士界的水準,一個若有似無的監護人,與被監護人的關係,已經足以將他們之間的溝壑化作深淵,至於露西厄……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她過於急切與直白了,讓她的監護人來說,這位龍裔不但有著很高的道德底線,他甚至像極東的瑟裡斯人那樣羞澀含蓄,露西厄的愛慕之情只會驚嚇到他,讓他選擇遠遠地躲避,不再靠近,雖然露西厄在第三次與他相見之後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想要扭轉這一幾乎已經成了下意識的反應——只能說非常的艱難。

    遑論埃雅精靈與龍裔克瑞瑪爾之間,還有著更多難以論處的複雜關係——他們是血親,但也是敵人,他們曾經拋棄了克瑞瑪爾,而如今的克瑞瑪爾似乎也不再對他們有所期待,看看,他更願意和辛格精靈凱瑞本相處,不過想想這並不令人意外,凱瑞本可以說是把他當做孩子看待的。

    阿芙拉知道露西厄在擔憂什麼,因為克瑞瑪爾當然不會孤身一人投入到戰爭的漩渦之中,除非他召喚出惡魔,或是魔鬼,又或是散播瘟疫,不然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撬動勝利或是失敗的槓桿,更不用說,在法崙的軍隊中,也有著為數不少的施法者,他們之中,從格瑞納達的混亂中逃脫出來的術士與重金招攬的灰袍們又佔據了很大的比例——還有巨龍,每天阿芙拉等人都能夠看見成群的巨龍從雲層中飛出,圍繞著箭矢之峰迴旋飛舞,單看這一景象,都不由得人們回憶起那段漫長而黑暗的歲月,巨龍們統治著人類——即便是良善的銀龍也是如此,巨龍是巨龍,而人類是人類,前者龐大的身軀注定了很難看見腳下的小蟲,那時候人們是巨龍的奴隸,食物和工具,沒有思想,沒有歷史,也沒有信仰……人類中的絕大多數都是渾渾噩噩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哪怕其中會有那麼一些人擁有施法的天賦,最後卻只能絕望地發現自己只是一隻在巨龍的爪子下苟延殘喘的蟲子,唯一不同的地方也就是比起其他的蟲子,能夠飛的更高一點,更快一點,能夠引起巨龍的略略矚目罷了。雖然有人曾經自詡為巨龍的朋友,但誰都知道,一隻壽命或許可以以千年來計算的巨龍,怎麼會願意與一個如同晨露一般短暫的生命相提並論呢?當他們注視著你的時候,可能更多的是輕蔑或是憐憫吧。

    雖然克瑞瑪爾,還有凱瑞本,都已經確定了這些巨龍不過是如同傀儡一般的畸形生命,它們,而不是他們,沒有智慧,也沒有理智,體型也要比正常孵化長大的巨龍要小得多,就連酸液,雷電與火焰的威力也不是那麼盡如人意,就連龍威也是那樣的薄弱,但那麼平庸的凡人們已經有一千年沒有看到真正的龍,對他們來說,它們就是巨龍,就像是這座城市中的人們,每一看到龍群在地面上投下的影子,都會顫抖與哭喊起來。

    要對付這些形貌猙獰的野獸,可能也只有克瑞法的龍牙騎士們,還有同樣來自於格瑞納達的術士們,這可真是極具諷刺意義,只是沒人會去在乎——至於露西厄所提出的那個問題,阿芙拉也不覺得會造成什麼不堪的後果——沒人知道克瑞法的主人正是侍奉法崙皇帝的法師,而克瑞法,眾所周知的,它是一座自由城市,而最大的交易就是傭兵,維尼托可以僱傭他們,碧岬堤堡當然也可以僱傭他們,即便法崙的皇帝想要阻止他們,也要等他們完成之前的契約——而最重要的也只在這一次而已。

    可能整個大陸都在注視著碧岬堤堡,與那些混亂的小國不同,碧岬堤堡是法崙皇帝所要征服的第一座真正的堡壘,碧岬堤堡若是潰敗,其他的城市,公國與國家或許也會隨之氣餒與悲觀起來,但如果碧岬堤堡抵抗住了法崙軍隊的攻襲,哪怕只有一次,也會激勵起人們的勇氣,哪怕他們有著巨龍與死靈法師也是如此。

    ——————————————————————————————————————————————————————————————————————————

    「知道格瑞納達人喜歡怎樣的戰術嗎?」阿爾瓦法師盯著那些狂亂地飛舞著的巨龍問道,然後他沒有等待弟子的回答:「他們會先用奴隸與被捕捉到的流民,平民衝擊城牆與城門,投出石彈與白磷彈,摧毀城牆上的防守器械,然後,一旦有法師或是術士,牧師們出現,他們的鷹首獅身獸騎士就會帶著他們的施法者飛向空中,從空中打擊那些會對他們造成威脅的傢伙——而巨龍,是的,我是說,那些紅龍,會對付那些最為棘手的敵人以及他們的塔,只有很少的法術能夠對巨龍造成傷害,真可惜,在一千多年前的混亂時期裡,有許多法術都失落了,現在的人類對於巨龍來說非常孱弱和可笑。當然,」他停頓了一下,「我是說真正的巨龍。」

    阿爾瓦是見過真正的巨龍的,他在年輕的時候遊歷各處,就連格瑞納達也不例外,他記得自己曾經在格瑞納達的王都見到過的紅龍,他們是那樣的強大,那樣的美麗,不可一世,他們裹挾著的龍威讓他的膝蓋相互碰撞在一起,他還清楚地記得塵土飛揚起來鑽入眼睛與鼻孔的痛苦感覺。他也見過不少龍裔,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發現克瑞瑪爾的異常,就猜到他可能是一個龍裔的原因。

    在阿爾瓦等人出現之後,正如阿爾瓦所提醒的,巨龍以及它們的騎士果然將施法者們當做了第一需要殺死的目標,他們在雲層中聚合,而後輪番俯衝下來,伴隨著龍火,酸液,電流的是有著秘銀矛尖,雕刻著符文的魔法短矛,用來擊破法師們的防禦,還有法崙術士與法師們的魔法,但就在距離逼近到他們可以看見彼此的雙眼時,高高地,架設在第四城牆,也就是執政官官邸與議會大廳周邊的弩車再一次發出了尖銳的怒號,沉重長大的弩箭如同暴雨一般地傾瀉了下來,衝在最前方的巨龍們無一遺漏地被擊中了,巨龍們發出悲鳴,阿爾瓦甚至能夠聽見法崙的龍騎士在憤怒地大叫:「他們還有多少弩箭?」

    「我們還有多少弩箭?奧布里?」阿爾瓦法師投出一梭雷電,將一隊企圖爬上第二城牆的法崙士兵掀翻,然後轉過頭去,微笑著詢問身邊的老友,「真高興看到你還是那麼有精神。」

    「我是奧布里,阿爾瓦大人,」但對方只是尊敬地說:「您所說的大概是我的父親吧,」他說:「他早在二十年前就離我們而去了,大人,我是小奧布里,但他一直非常地惦記著你……」

    阿爾瓦法師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他再次睜大了眼睛打量了一下對方,這才發現他的面目確實有著依稀的不同,還有的就是他身著著有著泰爾聖徽的白袍,表明他是泰爾的牧師,而他的老友之一,固執的奧布里從來沒有顯露出過施法者的天賦,也沒有感受過任何聖召,他……只是一個生命短暫的凡人而已。

    已經垂垂老矣的法師勉強地微笑了一下:「哦,」他說:「沒什麼,我只是……」他突然哽嚥了一下:「只是沒想到——這個弩車是誰設置的?我記得我離開的時候還沒有這個。」

    「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小奧布里說,「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據說他是您的朋友。」議員們起初根本不讚成在碧岬堤堡設置這種威力強大的武器,這種弩箭就連一隻鯨魚都能穿透,但海盜們還能扛著一隻鯨魚裡來攻打城市嗎?哈哈,這實在是太可笑了,當時誰也不會想到碧岬堤堡會面對一群巨龍——所以最後,是老奧布里拿出了所有可調動的資金與他的固執,堅持配置了十二具弩車,也正是這十二具弩車,讓法崙人預期中的混亂與不幸沒有那麼快地發生。

    「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阿爾瓦咕噥道,然後他又投擲出一個法術,一個死靈法師頓時燃燒起來。

    「還有,」小奧布里遲疑地說道:「我的父親說,如果我還能見到您,又或是我的孩子能夠見到您,要代他說——他很抱歉,雖然,有點晚。」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抱歉,有點晚,但我可以發誓,」那個陌生人說,「我一直很想來看看你。」

    阿芙拉一走進自己的房間就看到了這個陌生人,她是個嬌媚又帶著一些病態的女性,皮膚蒼白的就像是從未見過陽光,雙足**,捲髮披散在圓潤的雙肩上,曼妙的**在黑紗中若隱若現,雖然阿芙拉一貫相當自傲於自己的容顏與體態,但在見到這個女性的時候,仍然有著一種無法遏制的凶惡情感湧上喉頭,這是一個有著愛\欲神職的神祇所擁有的本能,任何一個敢於在該本質上挑戰她的神祇或是凡人都是她的敵人。

    「您是誰?」出於謹慎,阿芙拉還是選擇了尊稱,比起凡人,或是普通的施法者,作為已經邁入神祇之門的她更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危險。

    「你可以稱我為你的祖父,又或是祖母,」她說:「阿芙拉。」然後她輕微地蹙了蹙眉,「你的父親是個討厭鬼,我想他做的僅有的好事大概就是你,還有你的名字,灰塵,多麼美妙,這正是一個盜賊的女兒應該有的名字,不起眼,微小,無所不在。」

    「您是誰?」這是阿芙拉第二次提問,那位女士看著她,笑容逐漸變大:「瑪斯克,」她輕啟朱唇:「盜賊之神瑪斯克。」

    阿芙拉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克瑞瑪爾暫時還沒有告訴她太多事情,她只知道自己的母親梅蜜曾經是愛\**神弗羅的牧師,選民,以及聖者,她的力量或許也正是來自於此,但她從未想到過她的父親竟然是盜賊之神瑪斯克之神的兒子。她向後退了一步,想要進入自己的領域,但對方只是伸出一隻手,阿芙拉就不得不停止了自己的動作,雖然那隻手看上去什麼都沒拿著——但阿芙拉總覺得有一柄冰冷的武器對著自己。

    「你比你的父親出色多了,」瑪斯克的化身滿意地說,她的語調甚至可以說是柔和的,她伸出手指往下一點,阿芙拉就被迫坐在了她的椅子上,現在她們只是間隔著一張精巧的圓桌,只要伸出手臂就能觸碰到對方,「別害怕,」瑪斯克說:「雖然我享受別人對我的畏懼,但你是不同的,親愛的,你是我的後裔,非常出色的後裔,你可以從我這裡得到我的愛,阿芙拉,這是你父親也不曾有過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9-7 09:47
第七百五十七章 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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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復活了!」

    他們彼此通報和確認聖子復活的消息,高聲問候,**逗樂,在追逐推搡中穿過一條又一條陰暗潮濕的街道,這些街道蜿蜒曲折,縱橫交錯,但無論次序還是長短沒有任何規則可言,其混亂複雜的程度即便與一盤打翻的山羊腸子相較也毫不遜色——一四七八年的佛羅倫薩城區佈局非常有趣,作為劃分依據的既不是財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與血緣——擁有同一個姓氏的家族成員,連同親戚,豢養的教士、商人,從屬於己的僱傭兵、僕人和工匠沿著一條街道,或者圍繞著一個廣場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聚集起最多的力量與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緊接著一片伸展開的葉子那樣迅速生長——隔絕了覬覦和仇恨的厚重堅牆,警備森嚴的燕尾式垛口與城堞,壁壘,沉重的鐵柵,錐子般的籠塔,大而尖,帶有盾牌與族徽的雙色拱門貪婪地爭奪著每一寸空間與光線。它們濃重的陰影親密地加疊在一起,令得兩個街區之間,天空總是僅餘一線,而街道必定終日暗昧無光。

    佛羅倫薩的執政委員會曾經不止一次地發出相關法令,試圖遏制或修正這種惡劣的趨勢,但總是因為各式各樣的緣由不了了之——強有力的家族總是和某個具體的街區緊密相連,決不輕易遷居,如阿爾比齊街屬於阿爾比齊家族,皮魯齊廣場一帶的住宅門楣則多數刻印著皮魯齊家的族徽,而巴爾弟家族的根據地在亞諾河南岸的巴爾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聖洛倫佐區。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於執政廣場的東部,棕褐色的堡壘式建築粗糙、蒼老、方正,像是巴別塔忘卻在世間的一塊基石,除了各層的拱形窗,唯一的裝飾就只有位於正門門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裝飾——兩隻分臥兩側的巨獅守衛著佛羅倫薩的標誌,盾徽中雄蕊異常突出的童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點可笑的百合花與小圓球樣族徽,因為這裡同時還是佛羅倫薩執政團的辦公場所,美第奇家族當時的家長柯西莫一世在這個問題上做出了相當慷慨的退讓。

    他的付出在之後的半個世紀之內獲得了相當豐厚的回報,百合花小球的標誌日復一日,從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擴散,增殖……時至今日,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權勢與理念,幾乎覆蓋了整個佛羅倫薩。

    朱利阿諾.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著一件猩紅色的帶袖斗篷,慢吞吞地踏出韋其奧宮,沿著鋸齒形塔樓的陰影走向一條筆直且寬敞(與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樣,他要比他的兄長洛倫佐更為高大、英俊,強壯且放蕩不羈……最後一點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羅倫薩的民眾為他讓路,向他致意,或是高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則以更為謙卑與熱情的態度——無論向他行禮致意的是粗魯的屠夫,狡猾的公證人,顯赫的商會成員,還是散發著臭味,穿著緊身皮褲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髮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掛著鈴鐺的**,抑是身穿黑色尖頂罩袍的懺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給予其應得的回應。這種令人愉悅與滿足的行為看似簡單易行,但在與他年齡相仿的人群中卻可謂相當難得,尤其這個年輕人還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財富、地位和外貌的時候;所以說,雖然他面色有點蒼白,動作稍顯僵硬,回應的時機也掌握的不是那麼完美,但佛羅倫薩的人們,特別是女性們,一致認為他的些許失禮之處絕非源自於內心深處的傲慢,畢竟兩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間的維納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日子。

    他們的推斷並非全錯,卻也距離事實頗為遙遠。令得這個年輕人如此憔悴的絕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這點必須歸咎於朱利阿諾與其兄長的父親,「痛風者」皮耶羅.德.美第奇。

    這種活像是被魔鬼詛咒的病症總是在深夜時分降臨,來去無蹤,絲毫無法預測,剎那間就能讓一個健康強壯的年輕人難以動彈,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將痛風發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劍刺穿皮膚;五分之一將它比喻為骨頭斷裂;三分之一比喻為被炭火燒灼,其餘的則認為這種痛苦根本無法形容。

    朱利阿諾屬於最後一種,他在「受難日」(復活主日的前兩天)的黎明之前發病,一陣強似一陣的痛苦已經折磨了他整整一個通宵和兩個白天,期間即便是輕微活動或觸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暈過去。最糟糕的時候,紅腫滾燙的膝蓋和小腿甚至無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張絲綢床單的重量。

    他的兄長洛倫佐.德.美第奇也有著同樣的痼疾——他們的父親「痛風者」皮耶羅.德.美第奇在賜予這兩個兒子美第奇式的高挺鼻樑、翹起的下顎,狹長的眼睛與硬朗的面部輪廓的時候,也將纏繞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寫入了遺產名單;就像他將榮譽、地位、權勢、金錢餽贈給美第奇的下一代時,也不免將敵視、嫉妒、怨恨、憎惡一併投入——雖然這並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總是如此,誰又能事事順遂,稱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輕輕喘著氣,舔抿著牙齒等待另一波痛苦過去——他眯起眼睛,抬起頭,聖瑪利亞.德爾.弗洛雷大教堂朱紅色的八角拱頂已在眼前,當初為了擴建廣場,執政團作出決議,原本居住在這個區域的失勢權貴在轉瞬間冠上各種罪名,他們的財產被收繳,住宅與塔樓被強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婦女,初生的嬰兒和垂死的老人,在幾天內被迫屈辱的遷移至偏遠地區,甚至被全體流放——佛羅倫薩民眾的情感永遠是如此極端,不是在天平的這一頭,就是在天平的那一頭——他們從不在乎將某個家族,某個人高高舉起;也從不介意將他重重摔下,並且踐踏成泥。

    「基督復活了!」

    「真的復活了!」這個宣告顯而易見是衝著自己來的,朱利阿諾不得不壓下因為痛苦而產生的不耐與暴躁,遵從教規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時他儘量小幅度地轉過身去,預備按復活節的規矩同這個討厭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閃閃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從敞廊的陰影裡冒出來,他是帕奇家族的長子,是朱利阿諾的姻親,伯納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緊隨著鞋面那樣跟在他的身後。兩個年輕人今天的穿著異常華麗,特別是年輕的帕奇,他敞開著繡滿了黃金族徽的銀地浮花織錦外套,顯露出綴滿珍珠的乳白色天鵝絨緊身短上衣和脖子上掛著的寶石項鏈,打褶的寬大衣袖差不多可以塞進另一個小一點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衣袖、緊身褲裡的填充物倒沒像以往的那樣誇張到令人瞠目結舌——朱利阿諾記得兩天前看到年輕帕奇的時候,他兩腿之間的可多佩斯(遮擋襠部的擋布)上都刺繡著精美的花紋,鑲嵌寶石、珍珠,裡面「充足」的填充物使它看起來就像個帶著帽子的嬰兒腦袋,更別說身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諾伸出手,就像迎接一個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樣喜氣洋洋地擁抱他,並且主動吻他。

    朱利阿諾倍感驚訝,但還是勉強以相同的速度與力度做出回應。

    即便美第奇與帕奇已經在執政團與司鐸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聖經真誠無比地懺悔自己的罪過,並竭力表示彼此寬恕與友愛——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為和好承諾的抵押品嫁入了帕奇家,但作為近百年來政治與商業上的雙重敵人,帕奇家的人從沒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執政團裡取得哪怕一個名譽上的席位,這讓他們無法在佛羅倫薩的任何決議中取得一點利益,甚至可能被犧牲;作為回報,帕奇家族對美第奇的所有決議都極盡阻擾干涉之事,最近更是從美第奇家族中奪走了教皇西克斯圖斯四世的財政管理權。

    也許應該提醒一下洛倫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幹了點什麼,是抓住了百人團(注1)裡哪個蠢貨的把柄還是收買了某個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身上的寶石和黃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發痛,朱利阿諾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沒有按照以往的慣例在外套下套上無袖鎖子甲,也不曾攜帶任何武器,洛倫佐曾經不止一次地就這個問題親自提醒過他,但不時發作的痛風與酗酒導致的失眠與精神萎靡總是讓他什麼都記不得。朱利阿諾猶豫著望瞭望已經消失在街道盡頭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喬托鐘樓,它旁邊就是舉行復活主日彌撒的大教堂,他在這裡就可以清楚地看見成群的僧侶正簇擁著十字架和聖母瑪麗婭的聖像湧進教堂的側面正門。

    朱利阿諾打消了回去的念頭,他可不想因為沒趕上首次彌撒和領聖體而被自己的兄長狠狠斥責一頓。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經繞過了他的脖子,伯納多則親密地抓著他另一側的手臂,兩人面露笑容,十分慇勤且親密地簇擁著他向前走去。

    注1:佛羅倫薩當時有一個相當於古羅馬時代元老院的百人團,美蒂奇家族通過金融控制在其中擔任領導地位。從1434年開始到1528年,前後共有9人。

    三個年輕人踩著遊行隊伍的腳跟踏進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色大理石,馬賽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個曾被諸多保守主義者詬病的,帶有鮮明的異教徒色彩,猶如落日般耀眼的朱紅色八角形穹頂共同構成的美麗外表,它內部的裝飾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棋格型雙色大理石地面,深褐色的樑柱,空無一物的牆壁,純淨如洗的渾圓雙層穹頂,唯二的色彩和光源之一來自於「傻子的聖經「,即以象徵和隱喻的語言說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陽光從絢麗的玻璃中投向地面與人群,留下淺淡的影子。

    第二個光源要微弱的多——蜜黃色的蜂蠟蠟燭在小祭台兩側的鐵架上燃燒,燭芯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白色的亞麻祭檯布和它後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壇,也就是說,能夠有幸在主祭手中領受聖體的幾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銀行家、七大行會的理事、會員、律師或是執政團官員及其家眷。

    高貴且富有的夫人們披裹著石榴形花紋、莨菪葉紋和花瓶紋樣織錦緞的斗篷或由法衣演變而來的披肩長外衣;緊貼著曼妙身軀的是天鵝絨的敞胸長裙,搭配著提花織物的袖子,或是大馬士革呢絨的方領長裙與鏤空絲絨袖子,抑是亮緞與亞麻;袖子與長裙的肩部用金銀細繩及珍珠鈕扣聯接,故意保留的縫隙間露出蓬鬆雪白的絲綢或亞麻襯裡;與平民相比,她們的領口更為廣闊舒展,以至於除了點綴著精緻花邊的裝飾胸衣外,人們往往還能清楚地看見「閃爍光輝的肌膚直至裸露的半個(一個宗教改革家如此譴責大開特開的領口)。當然,為了不至於被憤怒的修士們從教堂裡趕出來,她們不得不向自己的父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寶石、珍珠、來自於威尼斯的精緻花邊和薄如蟬翼的金紗來遮掩自己的胸膛和脖子——你看,她們並不是有心違反奢侈限制法。

    當然啦,她們的父兄、丈夫與兒子的裝扮也不遑多讓,深紅、深藍、酒紅、金色、黑色的六股絲錦緞、浮花織錦外套邊緣與裂口有著整排的寶石紐扣,天鵝絨的斗篷上點綴著金銀小環,裡面參雜著金銀絲的長袍、披風和綴有珠寶家族徽章的軟帽,裝飾甚於實用的刻花劍無所不在。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2 07:37
第七百五十八章 作戰

小蜘蛛帶來的情報並不令人欣慰,碧岬堤堡的人們已經退卻到第三城牆。雖然他們在退往第二城牆的時候阿爾瓦已經帶領著弟子與同伴前來支援,老奧布里又在所有人的反對下安裝了用於對付巨龍的十二具弩車,但法崙的軍隊中也有強大到讓人作嘔的術士與法師,更不用說那些受人忌諱的死靈法師——在第一城牆陷落之後,他們不但喚起了那些流民士兵(經阿爾瓦查看後,確定這些人不但是用以消耗碧岬堤堡兵力的祭品,還同樣是死靈法師的預備士兵),他們的皮甲上附著著骯髒的詛咒,這個詛咒讓他們死去之後靈魂根本無法脫離身體,如果沒有死靈法師的召喚,它們會哀嘆著看著自己的屍體腐爛,但若是有人願意賜予他們不祥的重生,他們就會撲向每一個生者,從他們的身上咬下滾熱的血肉。

另外還有的就是那些不幸犧牲在第二城牆外的碧岬堤堡人們,他們雖然屬於碧岬堤堡,事實上,和大部分愚鈍的凡人那樣,他們或許有信仰,但信仰不夠堅定,以至於他們死去之後靈魂沒能盡快地聽見神祇的呼喚,而滯留在哀悼荒原上——死靈法師的召喚喚起了他們之中大約三分之一的「人」,雖然要比流民少得多,但對於那些還在生的碧岬堤堡守衛者們這幾乎是致命的——雖然每個吟遊詩人都能唱出一篇或是更多有關於這些灰袍與骨架的故事,但因為死靈法師在大陸上一貫受到的忌憚與打擊,像是碧岬堤堡這裡的人們,可能從未想到過自己死去的親友竟然還會有一天歪斜著和脖子只連著一丁點兒皮肉的腦袋,或是踩著自己的大腸小腸,又或是裸露著爆裂的胸膛向自己撲來吧。可惡的死靈法師竟然還只指揮著他們最後爬上死人的軀體堆砌起來的錐形坡道,當這些士兵們看到自己往昔的親人與朋友的時候,雙手發抖,因為恐懼,又抑是抱著一絲僥倖,不願意將武器對準他們。

如果不是有阿爾瓦法師,第二城牆的防線可能早已陷落,但法師們專注於戰鬥與救援的時候,對於自身的防護不免鬆懈,有兩個法師在碧岬堤堡人退往第三城牆時遭遇到了死靈法師與術士的聯手攻襲,他們被幽魂拖下城牆,巨龍咬住他們,在他們身上的防護法術消耗殆盡之後,他們就被三隻野獸在空中四分五裂了。

救援已經時不容緩,凱瑞本的隊伍將連夜出發,有德魯伊在,崎嶇,黑暗與陌生造成的危險已經被降到了最低,等他們離開這個窄小的峽谷,就有精靈們的飛翼船來迎接他們,將他們送到白銀瀑布,在另一處火堆邊,德魯伊正在與一隻海鳥輕聲說話,它是一個信使,會給一群巨信天翁帶去訊息,幫助這些人類從白銀瀑布轉往碧岬堤堡。

凱瑞本則需要孤身一人,前往另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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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

凱瑞本是多麼地熟悉這個地方啊,他還記得最早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小精靈,而白塔仍然被精靈的執政官管理著的時候,那個美麗而祥和的城市,即便是未成年的精靈也能夠偶爾被獲准在城市裡走動玩耍,人類也習以為常,因為幼年精靈是那樣的可愛,他們甚至還會收到無數的小玩具和花朵,人類的技藝雖然與精靈無法相比,卻有著一種拙笨天然的美——凱瑞本在銀冠密林王庭中的房間,還有一個箱子裝載著尚未完全損壞的細小的情誼象徵,但人類的壽命總是那樣的短暫,他們的情感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時,他們的眼睛裡只剩下了冷漠與憎恨,他們將所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都推到了精靈的執政官身上,好吧,精靈們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人類——他們的稅金加重了,服役的時間也在延長,但他們竟然又將自己遭受的苦難歸結到安芮的母親身上去。

安芮的父親愛著她的母親嗎,當然,凱瑞本是不會否認這點的,但他的愛固執而又狹隘,確切點說,精靈們可以看出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他認為自己對安芮的母親付出了太多,基於人類的自私心理,他無法控制地,不斷地,不自覺地時時刻刻都在索要無禮的回報——他為了安芮的母親幾乎斷絕了親緣,疏離了所有的朋友,置臣民們的抱怨而不顧,既然如此,安芮的母親又如何能夠與精靈們繼續旁若無人的往來呢?他只有安芮的母親了,安芮的母親也應該只有他。

安芮的母親寬容地接受了他的管制,出於愛,但與每個精靈一樣,失去了密林與血脈滋養的她,很快就在人類的土地上枯萎了,而安芮的父親卻可笑地認為這是精靈們的詛咒。

凱瑞本滿懷憂愁地在街道上穿行,原本在白塔,人們會在門前矗立起砂岩的透光石柱,即便裡面的主人已經安睡,但石柱中的鯨魚油燈仍然會為街道上提供一縷縷溫暖的亮光,這些亮光在深色的路面上投下影子,像是捲曲的葉子,又像是展開的花朵,但現在它們都不見了。精靈只看到了殘破的石柱,裡面的鯨魚油燈已經被偷走,或是被主人拿走,畢竟它們是銅的——空氣中傳來輕微的臭氣,那是被糞便污染了的內河在發出婉轉的哀鳴,路面的石板不是翹起,就是失落,那些曾經用枝葉與繁花覆蓋了整個河面的樹木也已經被焚燒與砍伐,只留下焦黑的坑洞或是殘破的樹根,雖然安芮已經將白塔從盜賊的手中拿回來有五十年之久了,但他們造成的惡劣後果還在繼續——而這裡的人類為了生存也已經精疲力竭,無法第一時間將白塔恢復成原有的樣子。

造起一個美麗的城市或許需要一百年,而破壞它卻只需要一年,甚至一個月,更甚者一天就夠了。精靈比其他種族更為悠長的生命總是能夠看到許多諸如此類的景象,或許這也就是佩蘭特沒有絲毫猶豫地截斷了支流的原因,哪怕他已經預料到了白塔必然的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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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納坐在書桌前。書桌上是商人與管事們遞交的最後一批文書,之所以說是最後一批,是因為法崙的皇帝已經幾乎將白塔與鷓鴣山丘完全抽空——相信了格瑞第的神殿的承諾,以為他們會用兩倍重量的小麥或是黑麥來換取「菸草」的人們在神殿覆滅,作物無端枯死之後遭遇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饑荒,如果不是安芮,還有伯納,以及高地諾曼的王后李奧娜處於同情的援助,還有商人們的疲於奔命,四處跋涉,他們或許早已死在了饑荒與饑荒引來的動亂與瘟疫之中。之後他們雖然急切地重新種植起了麥子,但還是受到了一定影響的人口卻需要緩慢地恢復,一個嬰兒長成一個成人需要二十年,三十年後,白塔與鷓鴣山丘的領民數量才終於堪堪恢復到原先的水平——隨著伯納的歸來,人數甚至還有一定的增長,但隨著法崙皇帝的一道旨意,所有的努力就又都化作了泡影。

當然,或許不僅僅是一道旨意,還有軍隊與法師,不用安芮,就連伯納也能夠輕而易舉地看見他們所熟悉的那種貪婪與無恥,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所謂騎士與爵爺還維持著最後的一點體面,他們雖然佔據了白塔,但在面對居民和他們的領主的時候,還是頗為和善,文雅,甚至有點溫和的,只是這種美好的假象只限於表面,在完成皇帝的命令這一問題上,他們容不得絲毫折扣和推諉,還有他們個人,以及麾下士兵的供給與裝備等等。

在他們的印象中,白塔或許還是一個如同巨龍寶窟般的商業城市,但事實上,伯納也讓他們自己親眼去看了,隨著通往灰嶺的支流被阻截,精靈的飛翼船也不在白塔停留,就連白塔的商人也必須去往新的四座城市去完成與精靈的交易,白塔已經幾乎被廢棄了,它現在就和其他城市那樣,靠著鷓鴣山丘與城市周圍一片平緩的原野種植的小麥,大麥,黑麥與其他作物生存——以往積累的財富?難道他們以為,經過紅龍後裔的搜刮,這裡還能剩下什麼嗎?更不用說,僅有的一點也用在了城市的重建上……法崙皇帝的使者毫不客氣地看了,也失望了,如果不是安芮(雖然他並不知道這位美豔的女性正是白塔的前任領主和現任領主的母親),誰也不知道最終的情況會惡化到什麼地步。

但也不是說,現在的情況就能好到什麼地方去。白塔的領民都被聚集起來,年輕的男人和女人(是的,還有女人)都成為了士兵,留下的就只有老人和孩子,商人們被派遣出去收購奴隸,農奴,以及糧食,布匹,牛皮,黑鐵……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為了完成使命,至少也願意拿出銀幣和金幣來。

伯納抬起頭,他知道白塔並不是那麼困窘,在偽神死去,神殿崩塌之後,安芮毫不猶豫地打劫了他們,奪回的不但有白塔的資產,還有神殿從各處劫掠所得,也許是因為他們想將白塔建設成一個中轉地點的緣故,神殿中隱匿的財富相當可觀。

只是……他們現在都必須謹慎從事。

伯納將羽毛筆插回到墨水瓶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隨著他的嘆息,房間裡的亮光也突然為之閃動了一下,若他只是一個粗心大意的凡人,或許只會以為自己因為長時間的讀寫而疲勞了,但伯納已經從座椅上跳了起來,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捉住了一個防護的符文。

「不要驚慌,」凱瑞本低聲道:「白塔的領主,伯納,我並不是你的敵人。」

伯納的動作停止了,他看見一個精靈從黑暗中走出,周身彷彿閃耀著明亮的星光。

他曾無數次地聽他的母親提起過精靈,她有時候會憤怒地咒罵他們,有時候卻會悲哀地哭泣,或是茫然又充滿欣喜地期待著他們的原諒,只是這種情況,也在五十年前才會發生,現在他再提起精靈,安芮也只是露出一個釋然而又平靜的眼神——伯納知道自己的母親曾經犯下過非常嚴重的過錯,精靈們雖然阻截了星光河的支流,放棄對了對於白塔的支持,但他們還是曾經給了她最後一次機會,而那次,曾經愚笨至極的她終於抓住了,白塔也因此得到了一絲喘息的空隙。

「你是什麼人!」伯納飛快地說,「快離開,我要叫衛兵了!」

凱瑞本輕輕一頓,然後他瞭然地微微一笑,「別緊張,」他說,聲音動聽的就如同伯納母親拿在手中的索爾特利琴,「我在進入房間之前已經引動了符文,」他解釋說,同時讓伯納看見他手中捏著的符文碎末,這個符文來自於克瑞瑪爾,質量絕對是「ganggang」的——精靈不懂這個形容詞的意思,不過無論巫妖還是另一個位面的靈魂,都不是那種會信口開河的人,而且凱瑞本還能夠驕傲地說,他拿到的絕對是那一小堆中最好的一個:「沒有人,哪怕是法師,能夠聽到和看到我們。」

伯納猶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對方的話,但他還是願意試一試,如果那真的是一個精靈,他母親的血親與故人。

他站起來,打開襯衣,暴露出自己的胸膛,在因為蒼老而有些發白,鬆弛的皮膚上赫然附著著一個縮小的人臉,人臉上那雙惡毒的小眼睛緊緊地閉著,如同一團贅肉般的耳朵則微妙地下垂,伯納的心跳立刻平緩了下來,這種形態表明這個用來監視與控制他的畸形怪物沒有醒來,沒有因為外來的不速之客受到打攪,當然也無從發覺他們之前與之後的談話。

伯納看向精靈,安心地看到那雙如同大海晴空一般碧藍的眼睛中射出了憤怒的火焰。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2 07:37
第七百五十九章 叵測

就在伯納與精靈在法術的遮蔽下,不為人知地見面與交談的時候,她的母親也在會見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客人,雖然後者應該是與法崙的皇帝,或更正確地說,皇帝身後的黑影站在同一陣營的,但鑑於他敏感的身份,還是不要讓除了他們之外的第三個人知曉或是推測出他們正在試圖做些什麼。

葛蘭坐在一張椅子上,將一隻腳放在另一邊的膝蓋上,這種姿勢無疑是輕蔑又無禮的,但安芮已經見多了輕浮的小人,葛蘭的姿態還不足以激起她的怒火,只是她淡藍色的雙眼中仍舊充滿了不信任,作為「銀指」的公會首領,要說葛蘭與那些囂張跋扈的混蛋們毫無干係是不可能的,據說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都是經過公會成員甄選以及推薦的——傭兵們經常與盜賊廝混在一起,兩者的身份也會在必要的時刻相互轉換,這可不是什麼秘密。

「你很快就要死了。」葛蘭直截了當地說道,他緊盯著這個女性,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在晨露中顫抖的鈴蘭那樣纖細雪白,但嬌豔的唇色說明她不像人們以為的那樣不健康,可惜的這只是表面,葛蘭遭受過死亡之神克藍沃的詛咒,即便有盜賊之神瑪斯克予以扭曲,但幾度往返於死者與生者世界的經驗,讓他對死亡格外敏感——他可以從安芮的身上嗅聞到奇異的,一種近似於在呼嘯平原翻滾的砂礫的氣息,又冷,又幹,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機存在,他看著她,在美麗的外表之下,是腐朽乾癟的靈魂——這個可憐的女性也是紅龍後裔奧斯塔爾的實驗品之一,他給她喝了摻有龍血的藥水——龍血與精靈之血衝突的結果就是讓她變成了半人半龍的怪物,之後即便是葛蘭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改變這個糟糕透頂的結果的,他只知道,安芮沒有能力驅逐那些惡劣的東西,只能讓用更為惡毒與褻瀆的東西將它們壓制到內裡,她重新獲得了她的美麗與壽命,當然,後者顯然要略微縮短一些—即便是普通的人類,在身為領主的前提下,也應該可以享有百歲光陰,半精靈的青春與生命要更為悠長,可正如葛蘭所說的,她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那麼您就應該知道,」安芮乾啞地笑了兩聲:「對於一個即將死去的人,她是毫無畏懼的。」

「這句話您可不應該對我說,」葛蘭舒舒服服地往後一靠:「而且這句話也不完全對,難道您沒有看到那些穿著灰色袍子的傢伙們嗎?為了蒐集他們,我的小傢伙可吃了不少苦頭,還有幾個永遠也回不來了,諸神在上,我可總算知道人們為什麼那麼討厭死靈法師了,對於他們來說,生命和靈魂就是兩團被他們捏在手裡隨意玩弄的泥巴,他們固然還是人類,但人類的思想與道德已經完全與他們無關了。」

「你們究竟有何企圖?」安芮問道:「我的子民已經被你們抽調一空了,或者法崙皇帝的視線要投出南方諸國的範圍?不然就單單憑著你們現有的兵力,也足以他重新統一法崙——」

「額,這很難說,」葛蘭打斷了她的疑問:「當然,我也不知道那位陛下是否想要成為這片大陸上唯一的主宰……我覺得不是很可能,但親愛的安芮,從一開始,你應該有所察覺,這只是一個藉口。」

「我想也是,」安芮回到座位上坐下,將雙手放在被雕刻成巨龍頭顱的扶手上:「我曾經以為,你們只是想要控制白塔,不允許白塔再次擁有軍隊,這在我的意料之中,但你們不僅僅索要了我的騎士與士兵,你們還在不斷地帶走強壯的年輕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剩下的老人和孩子幾乎不可能完成所有人的活兒,今年的麥子會歉收,如果他們回不來,那麼明年的,後年的,大後年的也會,但在第四年的饑荒降臨之前,它會發現白塔與鷓鴣山丘上再也沒有它能夠收割的靈魂——而沒有任何產出的白塔也不可能繼續成為商人們的巢穴,他們會離開這裡,任憑這座城市痛苦地死去——難道這就是你們所要的嗎?我以為至少你會認識到白塔的價值,即便沒有灰嶺與銀冠密林,它仍然是南北之間的一顆重要樞紐,或許只要十年,它就能重新繁榮與昌盛起來……如果有其他的助力,這個時間還會縮短。而你們現在做的根本就是在毀滅它,即便法崙的皇帝得到了白塔,那又有什麼用處呢?它能夠奉獻的也只有屍骨與荒野而已。」

「也許這就是他們所要的呢?」葛蘭說,而安芮先是迷惑了那麼一小會,而後她的嘴唇也變得如同肌膚一般蒼白了:「可以說的更詳細一些嗎,請。」

葛蘭搖了搖頭:「別自欺欺人,安芮,你很清楚我在說些什麼,或者說,你已經感覺與窺視到了,只是想要從我這裡拿到一個肯定的答覆罷了。」他抬起頭,仔仔細細地端詳了安芮一會,彷彿在品嚐她的驚恐:「他們將強壯的年輕人收攏在一起,然後驅趕著他們去作戰,他們的身體,或是甲冑上會被描繪符文,不,不是防護,也不是加強,甚至不是令他們發狂,這個符文只是為了死靈法術而存在的——一個天賦平平的死靈法師只能召喚用手指頭就能數清的骷髏,一兩個陰屍或是幽魂,但有了這個符文,他們就能夠召喚到一個軍團……死者的大軍,這才是他們想要的。」

「這種行為會引來數之不盡的白袍與聖騎,」安芮說,「他們不可能成功。」

「但他們需要的不是你,以及那位法崙皇帝所想要的成功啊。」葛蘭說:「他們想要的很簡單,白塔的領主,他們要的就是死亡。」他看到安芮似乎想要說話,就舉起一隻手打斷了她:「不不不,不是不死者,嗯,確切點說,不完全是不死者,不死者們事實上從來就是很有分寸的,看看,在法崙軍隊中,你只能看到灰袍以及寥寥幾個巫妖,七十七群島的居民,據我所知,只有兩個,而且這兩個可能還是作為監督者而存在的。那位大人,我是說,那位值得尊敬的大人,他只是需要人類的軀殼連同靈魂同時覆滅……很多,非常多,前所未有的多。」

安芮思考著,她突然站了起來,在房間裡焦灼地反覆走動,她竭力回憶著她曾經從精靈與龍裔那裡學到的東西,葛蘭顯然是為了他口中的那位大人服務的,並且對他滿懷敬畏,那麼那位大人是誰呢,大公嗎,或是國王……不對,他們還不能夠將「銀指」公會的首領如同工具一般地任意使用,雖然盜賊的身份是低賤與卑微的,隨時可能被投入監牢,施加刑罰以及處死,但一個勢力已經從大陸延伸到島嶼的盜賊公會甚至也可以被稱之為一個帝國,而且是一個令人們避之唯恐不及的帝國,只要看葛蘭提起法崙皇帝時的態度,就能知道他實際上對這位所謂的陛下並沒有多少敬意,甚至可以說是帶著一種譏諷與憐憫的態度看著他,就像是看著一個不自知的小丑。

白塔領主的脊背突然抽緊,她想到了一個不知道是否真實的傳言,那就是,人們傳說葛蘭是盜賊之神瑪斯克在主物質位面的兒子,他有著神祇的血脈,所以當時他才會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盜賊一躍而成為「銀指」公會的首領,並且吞併了「惡刺」以及大部分「龍刺」的力量——畢竟盜賊與刺客們幾乎都是瑪斯克的信徒,如果是這樣,他所為之忠誠的人可能就是……安芮艱難地吞嚥了一下,她就像是走在迷宮裡的人突然找到了一個線頭,她跟著線頭跑了下去,雖然知道這根線或許會把自己帶到一個無比危險的地方去,她卻根本停不下腳步。

是瑪斯克嗎?她不由得想起了在五十年間,陰謀之神希瑞克以及盜賊之神,還有一干邪惡的神祇與良善陣營的神祇們越發頻繁的衝突,她也曾經從母親留下的書籍——據說是來自於銀冠密林無所不有的萬維林,上面詳細地記載了一千多年之前的諸神之戰,那時候她純粹是把它當做一本有趣的詩歌來讀的,根本沒有意識到其中的殘酷,但現在的境況,與書上的描寫是多麼地相似啊——她快步走到書架前,想要找到那本書,在手指觸碰到書本的脊背時,才想到,當她母親死去之後,她的父親就把它們整理出來,束之高閣,過了幾年,精靈們就將那些書,還有母親的遺物一起帶回了密林。

那麼,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果說這是瑪斯克甚至希瑞克的旨意,那麼他們是想要達到怎樣的一個結果呢?那些不幸的人們,是某個儀式的祭品嗎?又或是一筆交易的貨款?但他們幾乎都不可能去信仰陰謀之神希瑞克與盜賊之神瑪斯克,平庸的凡人不需要陰謀詭計,也不需要盜竊與謀殺……他們的潰滅只會影響到……

安芮驚駭地轉過身來,而葛蘭將手指放在了嘴唇上。

安芮立刻將已經到了舌尖上的那個名字吞了下去,她記得,安東尼奧法師曾經教導過她,一個神祇可以有一定幾率聽到所有與他名字有關的事情,尤其是陰謀之神瑪斯克,所有與他相關的陰謀都會被他知曉。

「別說出那個名字。」葛蘭居然還笑了笑,「哪怕你很想。」他停頓了一下:「我知道這很難,因為人類就是這樣,你越不想想些什麼就越是想些什麼。」他低下頭,像是非常慎重的思考了一段短暫的時間:「這還是克瑞瑪爾告訴我的,嗯,他還舉了一個例子,你想聽聽嗎?他說,曾經有人做了一個實驗……他召集了一些人,然後非常嚴厲地告誡他們說,絕對不能去想一隻在房間裡蹦跶蹦跶的粉紅色大象——是的,誰也不會沒事兒去想一隻在房間裡蹦跶蹦跶的粉紅色大象,問題是,一旦他這麼說了,所有人都立刻想起了一隻在房間裡蹦跶蹦跶的粉紅色大象,連他自己也不例外,每個人都在想,並且難以控制。」

安芮看著他,大約幾個呼吸之後,她發現自己的腦子裡也只剩下了在房間裡蹦跶蹦跶的粉紅色大象,而且這個景象就像是她親眼看到了一樣逼真,她都能數出象鼻子在空中飛舞的次數,以及大象皮膚上的皺褶,還有感覺到整個房間在震動。

即便她仍然會想到希瑞克與瑪斯克,他們也會被一隻在房間裡蹦跶蹦跶的粉紅色大象瞬間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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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安芮懷抱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被一隻在房間裡蹦跶蹦跶的粉紅色大象所困擾的時候,碧岬堤堡的人們則被多色的巨龍逼迫著。

在紅龍格瑞第奪取與偷竊而來的龍蛋中,紅龍的數量當然是最多的,接下來是黑龍,綠龍,白龍次之,金屬龍的龍蛋雖然有,但數量很少,金屬龍或許考慮到了這點,它們在離去之前都將蛋吞噬或是敲碎了,只有一些地處偏僻的金屬龍,遭到了格瑞第的偷襲後不幸身死,留下了她們的孩子——那幾隻銀龍的蛋是最珍貴的,卻幾乎都耗費在了法崙的「皇帝」身上,畢竟銀龍的後裔即便有,也已經血脈淡薄到難以被稱之為一個龍裔,或是根本不可能為陰謀之神希瑞克或是盜賊之神瑪斯克效力,畢竟金屬龍們是眾所皆知的良善陣營守衛者。

當老奧布里設置弩車的時候,碧岬堤堡的議員們不是認為他瘋了,就是認為他在譁眾取寵,又或是在策劃什麼陰謀,但等到今天,他們只恨老奧布里還是設置的少了,巨大的,能夠刺穿巨龍鱗甲的弩箭即便足夠多,也無法堅持一連幾個晝夜的消耗,而且弩車也已經可是顯示出了疲弱的狀態,有些弩箭在沒有碰到巨龍之前就跌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2 07:37
第七百六十章 敗退

精靈凱瑞本離開之後,伯納仍然覺得自己彷彿身處夢境,母親的血親最終還是沒有徹底地拋棄他們嗎?又或是在黑暗的霧霾即將覆蓋整個大陸的時候,精靈們不得不尋找每一根可靠的支柱?但無論是為了什麼,伯納都不會與那些令人憎惡的傢伙同流合污。或許有人會說,他本身就是邪惡的產物——他的父親德蒙曾經向格瑞納達人出賣了白塔,弒殺了自己的父親,用法術控制著自己的弟弟殺死了自己的兄長,最後屈辱可笑的死去,而他的母親則是一個被龍血扭曲與改造的怪物,她不但曾經做出過錯誤的選擇,同樣地,也曾經出賣過自己的血親;他的出生地,白塔,曾經淪落為蛆蟲與豺狼的巢穴,那種可以令人無法擺脫的有毒菸草也曾經佔據了鷓鴣山丘的每個角落,白塔的商人們則負責將它們轉播到更遠更多的地方去。

想到這裡,伯納就必須感謝自己的母親安芮。她以觸怒當時的白塔主宰,格瑞納達的奧斯塔爾為代價,將高地諾曼的王女李奧娜一行放出了監牢,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她帶走自己——伯納是在高地諾曼人的懷抱中長大的,有著一個諾曼人的名字,諾曼王女李奧娜是他的監護人,與他們的王子雷哲雷曼一同親密無間地長大,但他沒有一刻忘記自己的母親,以及自己的故土,還有他必須承擔的責任——雖然他對雷哲,雷曼充滿了抱歉。幸而他的朋友們並不因為他的去向而責怪他——他回到白塔,在母親安芮的支持下,可以說是從容而平緩地接過了白塔與鷓鴣山丘的權利,其中他在諾曼度過的十幾年青澀歲月功不可沒。就如同安芮曾經說過的,他能夠從王女李奧娜這裡得到最珍貴的東西,既不是寶石,也不是權柄,而是作為一個統治者應該知曉與掌握的東西,雖然李奧娜並沒有刻意地指點過他有關於政治的東西,但對於一個聰明的孩子來說,學習並不定要通過書本與石板。

伯納回到白塔之後,也臆想過,如果有那麼一天,高地諾曼需要他的幫助,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帶著自己的騎士與士兵出發,他曾經那樣地不認可伯德溫.唐克雷,諾曼的前一任國王在精靈獸人之戰時候的做法,當然不會讓自己淪落成為一個如伯德溫一般的背信棄義之人。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最先遭到致命打擊的竟然不是高地諾曼,而是白塔與鷓鴣山丘——白塔與鷓鴣山丘從未屬於過法崙,但法崙的騎士們卻可以無禮地要求白塔的領主奉獻奴隸,士兵以及供給——這種要求是非常滑稽的,如果他們沒有黑鐵的魔像,盤旋的巨龍,以及數以百計的法師與術士,確實如此。

伯納已經想過了無數對應的手段,從軟弱的假象到蠻橫的對抗,再到卑劣的刺殺,但他的母親一看到這些人,就當機立斷地選擇了放棄——比起白塔,伯納知道,她更在意的是他,然後是自己,對於母親,伯納無法提出責難與詰問,只是有時候,他坐在座位上,看著各處的人們送到他書桌上的信件,看著那一個個名字……每個名字後面都有著一個悲哀,搖搖欲墜的家庭,荒蕪的田地,無人收斂的屍骨,管事與商人們哀求著他們的領主設法與他們的敵人商榷,為白塔與鷓鴣山丘留下一絲生機,只有伯納才知道,這些人,與以往的敵人都是不同的,他們侵佔白塔與鷓鴣山丘,但不需要白塔與鷓鴣山丘的子民,新的法崙人將會如同斑鳩那樣佔據他們的房屋與資產,僥倖未在連綿的戰爭中死去的原主人將會成為他們的奴隸,就像一千多年之前的法崙帝國那樣。

凱瑞本不知道的是,如果他再晚到一天,不,一個小格的時間,他就只能看到白塔與鷓鴣山丘領主冰冷的屍體了,伯納不是安芮,一個無法保護自己的領地,子民與立場的領主又有什麼用處呢,除了成為敵人們所架設的傀儡之外?但精靈的來訪,以及碧岬堤堡,與龍火列島的邀請讓伯納的眼睛中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在看到母親安芮走進房間的時候,他甚至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激動的神情讓安芮微微地吃了一驚,在聽到伯納稱呼她為母親的時候,更是露出了焦灼之色。

「不用擔心,」伯納說:「我身上的問題已經有人為我解決了。」他拉開襯衫,那個畸形的人臉還在,但安芮一看,就知道它已經失去了原先的力量與智慧,只是一個隨人操縱的小玩意兒,像是一個醜陋的飾品,她不必再擔心它隨時都會奪取伯納的性命,與竊聽,窺視到他們的所有秘密了。安芮立刻舉起手,施放了一個法術,將伯納與自己籠罩了起來——她隱約猜測到了一點,但還是不確定,直到她的兒子將一小瓶藥水放到她的手裡,安芮開了瓶塞,輕輕一嗅,就嗅到了熟悉的氣味。

伯納一直注視著母親的臉,他知道母親一直在因為對於銀冠密林的背叛與出賣而歉疚,只是她已經失去了與密林對話的權力,不得不將這杯深重的苦酒醞釀在自己的心裡。但出乎他意料的,母親竟然先是露出了一個茫然的神色,然後是轉瞬即逝的悔恨,緊接著悔恨的是一個充滿了譏誚與苦澀的笑容:「太好了。」他聽見她喃喃地說:「太好啦。」

等伯納開始不安的時候,安芮抬起頭來,將藥水的小瓶子放回到伯納的手中,「母親……」伯納擔心地問道。

「沒什麼……」安芮說:「只是……」命運的確是個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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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行的法師看見了葛蘭,就深深地彎下腰去,葛蘭看著這個場景,不由得莞爾一笑,他還記得自己還是尖顎港一個公會分部的首領時,一個本事平平的矮胖子法師,他見到了也要鞠躬行禮,還要將最安全,最舒適的高塔讓出來,現在呢,為他效力的法師可以在一瞬間殺死十個那樣的傢伙,但他們在葛蘭面前,卻連大聲呼吸都不敢。

「您要離開白塔了嗎?」一個法師問道。

葛蘭點點頭,他自認並不苛刻,隨意的責罵與懲罰下屬只會顯得自己色厲內茬,這點他從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他也知道下屬們議論起他的時候,也不常口出抱怨,雖然他有這個權力,但葛蘭從來沒有忘記克瑞瑪爾的話,他是瑪斯克的兒子,但也是他的下屬,僕人,奴隸,甚至只是一個器皿,他的寶座基台並不穩固,隨時可能從上面掉落下來——葛蘭倒沒希望自己能夠憑藉著這些微小的好感得到真正的忠誠(說實話,盜賊公會裡沒有這玩意兒),但如果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或許可以憑藉著那麼一點微薄的情感借貸獲得解決……

法師向後退了一步,施放了法術,一點鈷藍色從空中向兩側展開,最終形成一個顫動的光門,葛蘭走了進去,法師們緊隨在後。

從傳送門走出來之後,葛蘭落在了一個華美精緻的房間裡,房間的牆壁上裝嵌著黑檀木的護牆板,同色的地板上隨意丟棄著數張厚軟的雪熊皮毛,床榻頂端垂下了深紅色的絲緞帷幔,帷幔上繡著瑪斯克的聖徽——黑色的絲綢面具,在這些面具下,有著各式各樣的面孔,從男性到女性,從老人到孩子,並且還在不斷地變化,從帷幔的縫隙中,看不見屬於床單與毯子的淺色,只能看見無邊的暗色,它在旋轉著,彷彿是一個深淵中的沼澤——葛蘭轉移了視線,他看到靠著床榻的衣箱打開著,裡面的衣物即便用來裝扮一個王后也不是不可以,而在衣箱前,是桌子與兩把小椅子,桌上擺著銀壺與金盃,令葛蘭神色愈發僵硬的是,在小桌的對面,還有一張女性的梳妝台,有著能夠將人照的纖毫畢現的銀鏡,和琳瑯滿目的乳霜,膏,香水,胭脂……問題是,這個房間是……盜賊之神瑪斯克的,正確地說,他的投影。但不知道為什麼,瑪斯克在選擇聖者的時候總會選擇強壯的男人,但在化身的時候,卻時常是個身材曼妙的女性。

但讓自己的房間變成這個樣子……葛蘭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那些吟遊詩人們用來活躍氣氛的時候說的有色小段子——他們說些什麼來著,好像盜賊之神瑪斯克在諸神之戰中曾經稱陰謀之神希瑞克為:我的主人……以及我的愛人……好吧,謝謝,葛蘭覺得一個神祇降落在自己面前,大喊一聲我是你爸爸就夠令人驚訝的了,他不需要個大叫我是你媽媽的存在。

但就像是他和安芮所說的那樣,人類的腦子是越不能想些什麼就越會去想些什麼的……

瑪斯克的化身從一陣濃郁的灰色霧氣中走出,他看了一眼葛蘭的思想——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純粹是慣例與下意識的行為,然後他,或者說「她」就奇怪地蹙起了眉毛。一隻在房間裡蹦跶蹦跶的粉紅色大像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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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賊之神瑪斯克大概不會懂得在房間裡蹦跶蹦跶的粉紅色大像這個梗了。

始作俑者也根本沒有想到他的粉紅色大象竟然會成為盜賊之神永遠無法竊取到答案的問題之一,他已經身處戰場之中。

在弩箭與弩車逐漸失去了對巨龍們的威脅之後,阿爾瓦的法師們遭到了摧毀性的打擊,如果不是還有白袍與聖騎們,被作為主要目標的他們可能早就死傷過半,阿爾瓦法師的心和身體都在顫抖著他沒有兒子,就和許多法師那樣,他將自己的弟子當做了兒子,自己的繼承人,他們是那樣的健康,是那樣地強大,如果不是他將他們帶到這裡,帶到戰場上,他們原本可以安然無憂地度過他們漫長的一生——他們之中有些人並不是碧岬堤堡人,之所以來到這裡,只是因為他們尊敬與愛戴他們的導師,他們相信他,願意為他捨棄性命——但他能嗎?

阿爾瓦法師正想要請求他的首席弟子帶著一些學生們離開,他確實感到了懊悔,幸而在來到這裡之前,他就已經解除了與每個弟子的契約——他知道術士與死靈法師都能夠捕捉敵人的靈魂,他不希望他的失誤成為弟子們致命的弱點,但就在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之前,一個熟悉的尖叫聲就在他的左側響起,阿爾瓦法師一邊投擲出自己的法術,一邊轉頭看去——一隻綠龍竟然擊破了他們的防線,俯衝下來,雙爪抓住了一個年輕法師的肩膀,就要把他拖上半空,一個泰爾的騎士看見了,他高高跳起,呼喊著泰爾的名字,揮出自己的寬劍,閃爍著神聖白色光芒的寬劍就像是劈砍枯枝那樣從綠龍的雙爪上一掠而過,那個法師頓時從距離地面有三四尺的地方掉落了下來,阿爾瓦就是在這個時候聽見了他的尖叫聲,綠龍的雙爪雖然被斬斷了,但還深深地嵌在他的肩膀裡,鮮血噴湧而出,浸透了那個抓住他的聖騎的白色斗篷。

即便如此,危機仍然沒有解除,一隻黑龍窺見了綠龍打破的空隙,探過頭來噴吐出一道酸液,聖騎帶著一個法師,躲避的速度已經夠快,但還是被擊中了雙腿,而在他無法控制地跌倒時,用力一擲,將法師擲到阿爾瓦法師的身邊。

黑龍就在此時落到了泰爾騎士的身邊,它被孵化出來,而後通過魔法成長到大約只有以往的成年黑龍一半的大小,也就是說,只有二十尺左右,但對於一個人類來說,仍然是個龐然大物,泰爾騎士的眼中沒有絲毫畏懼,他的雙腿已經被腐蝕到可以看見骨頭,但他還是用膝蓋「站立」著,面對巨龍,舉起寬劍。

黑龍沒有輕易靠近,雖然沒有巨龍應有的智力,但它還是有著野獸的狡詐,它將頸脖往後仰,腮囊鼓動,新的酸液蓄勢待發——呼吸之間,它就再一次地噴吐。

泰爾的騎士認為,自己這次大概無法逃離死亡的鎖鏈了,他的心中沒有多少驚恐與畏懼,他信仰堅定,確信自己一去到哀悼荒原,就會聽見泰爾的召喚——他都聞見了黑龍那令人嗅之慾嘔的惡臭氣息——但就在他預備揮出最後一件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被柔和的白光佔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7:44
第七百六十一章 骨龍

黑龍迷惑地後退了一步,因為從天而降的既不是神術,也不是法術,而是一件白袍,但沒等它疑慮太久,柔和的白光突然如同爆裂一般地迸發出了耀眼的光斑,黑龍以及它身上的騎士頓時被這光的洪流湮沒了,它們的慘叫聲震動了整個城牆。

「喂,這樣真的好嗎?」克歐迎著呼嘯的狂風問道,順便一翅膀將一隻魯莽的綠龍直接拍到地上:「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什麼地方弄來這件白袍的——但那是泰爾的聖徽沒有錯吧……牧師們會瘋的,——嗯姆姆姆姆姆,諸神在上,我一直以為那就是一個紀念,譬如你的敵人……或是愛人……但是聖物吧,是吧是吧是吧!?」

「有什麼關係,」異界的靈魂毫不在意地說道:「只是一件外袍而已。」

克歐停頓了一下,不知道是哪兒出了問題,他總覺得他的主人最近越來越……隨意了,不過比起之前,他覺得還是現在這個樣子比較好:「那麼,你準備好了?」

「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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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瓦法師和他的弟子向後退去,並不是他們感到了膽怯或是有意退縮,只是法師每天記憶的法術都是有數量和等級限制的,這也是為什麼,在克瑞瑪爾他們沒有出現之前,阿爾瓦法師預備讓他的首席弟子帶著其他人離開的原因——他們即便留在這裡也毫無作用,只是徒增傷亡罷了。現在一些尚有法術位,只是精神疲憊的法師們立刻坐下冥想,而一些不但法術幾近於無,本身也已經瀕臨崩潰的施法者們則被帶入第三城牆內的內區(這裡居住的幾乎都是行會會長,議員與富有的商人),或是直接被傳送離開——雖然也有人嘀咕阿爾瓦法師怎麼可以在碧岬堤堡的防護法術上給自己留下暗門,當然,這是不禮貌並且不合適的,但無論是阿爾瓦,或是還有點理智的人根本不會在乎這種流言蜚語,如果沒有阿爾瓦,老奧布里,還有現任議長小奧布里,以及他們的支持者的一些在平和時期會遭到譴責與追究的行為,也許碧岬堤堡早就成為巨龍們的巢穴裡。

「不過我看,」阿爾瓦法師身邊的一個泰爾騎士抬頭張望後奇怪地問道:「怎麼我們的援軍和法崙的軍團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呢?」

阿爾瓦法師沒有說話,相似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克瑞法的主人克瑞瑪爾原先就是格瑞納達王室成員,還曾經統率過格瑞納達王的龍牙軍團,克瑞法的龍牙騎士就是他從格瑞納達挖的牆角,法崙的軍隊名義上是屬於法崙皇帝的,但招募他們的人是格瑞納達原先的龍刺首領,很大一部分,因為格瑞納達王與格瑞第之間的仇怨而被遭到新王追索與懲戒的騎士與術士都在偽神覆滅後離開了格瑞納達,成為傭兵團或是流亡者,他們幾乎都被那個危險至極的紅袍和他的巨龍所吸引——而正如阿爾瓦法師掌握的情報中所寫的,一個龍牙騎士在一隻白龍的脊背上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鷹首獅身獸與白龍巧妙而輕盈地盤旋著,誰也不願意率先接近對方,但騎士們犀利的眼睛已經辨認出了對方——雖然已經有五十多年沒有再見面,但龍血讓他們的面容與體魄幾乎沒有什麼改變,而他們也仍然清晰地記得對方的弱點與技巧,在數次不相上下的交鋒之後,白龍在騎士的指揮下猛地吐出寒冷的氣流,鷹首獅身獸唳叫著側身躲避,氣流擊中了它身後的一隻黑龍的尾巴尖,這讓後者立即失去了控制,它放棄了自己的敵人,猛撲了上來,結果被一柄短矛從上方刺穿,哀叫著墜落——白龍的騎士聽到了尖銳的嘲笑聲,「真是大開眼界啊,」克瑞法的騎士諷刺道:「這是龍,還是長翅膀的蜥蜴?不,還是給我一隻長翅膀的蜥蜴吧,我擔保我會把它訓練到至少別在戰場上忽略自己的敵人。」

白龍的騎士憤怒至極,但他總不能去解釋他們也只是在數年前才得到了自己的龍,而這些龍又是多麼的愚蠢木訥,難以操控,說真的,確實比不上那些圍攏在巨龍巢穴邊的巨蜥蜴,後者最少的還懂得分辨敵我,也能夠服從命令,但他只是鐵青著面孔,大聲喊出命令,同時收緊鞍座邊的膝蓋,鞍座中的精金長刺刺入了白龍的皮膚,白龍拍打雙翼,在怒火與畏懼中瞬間轉換位置,讓自己與騎士處於風吹來的方向,而白龍的騎士從腰囊裡取出一張摺疊起來的羊皮紙,輕輕一抖,裡面的粉末霎時隨著高空呼嘯的風席捲而來——克瑞法的騎士在片刻茫然後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是他們的主人開玩笑般地拿來的藥草粉末,就是這種藥草粉末讓龍牙軍團一分為二,一些願意跟隨克瑞瑪爾的人得以繼續保有自己的坐騎,而另一些則不得不選擇其他飛行怪物——以為這種藥草粉末能夠讓任何一隻鷹面獅身獸瘋狂起來,失去作戰的能力。自從這個東西出現之後,格瑞納達有無數術士與法師都在尋找它,但直到克瑞法從格瑞納達分割開來,他們也沒有找到。

這樣看來,終於有人找到了,並且作為了對付克瑞法騎士們的殺手鐧,這個氣味一傳播出去,在整個範圍內的鷹首獅身獸頓時瘋狂了起來,就連它們的騎士也難以遏制住它們對於這種粉末的渴望,法崙的巨龍騎士們大笑起來,驅使著巨龍將失去理智的鷹首獅身獸追逐到一個無形的圈子裡,有色龍的酸液,冰凍和火焰會將他們與他們的騎士徹底剿滅——而無需他們再三命令,如同野獸一般的巨龍們也已經開始急切地鼓動腮囊,它們的眼睛裡閃爍著源自於先祖的惡毒與殘忍,雖然缺少智慧,哀嚎,掙扎與死亡仍然會讓它們感到興奮。

而就在這個時刻,在一片混亂的鷹首獅身獸的群落裡,突然爆發出強烈的魔法波動——有數以百計的符文,捲軸被擊碎與撕開,甚至還有符文盤被摧毀,魔法如同花朵綻放那樣從中心衝向四面八方,一些巨龍被突然纏繞上了鎖鏈,無法揮動雙翼的野獸連著它們身上的騎士一同嘶叫著墜落,有些巨龍有一部分化作了晶瑩的玻璃,雖然只是一部分,但玻璃在鱗甲皮肉的重壓下會碎裂,而碎裂的玻璃流入血管,造成死亡也不過是幾個呼吸的事情;無形的利劍刺穿了更多的龍,還有漏網之魚被耀眼的豔麗光芒刺瞎了眼睛,因為苦痛與受到的傷害而完全暴露出了本性,徹底失去理智的巨龍在空中與地面翻滾著,感謝碧岬堤堡的議長在開戰之前就力排眾議,允許僕役,水手,手工藝人及其家屬,只要他們是碧岬堤堡人,進入到第三城牆內,第二城牆與第三城牆之間的廣大區域只剩下了空空的房屋與一些固執地不願離開的人,即便有巨龍墜落到地面上,它們能夠傷害到的最多的還是自己。

而在仍然能夠勉強拍打雙翼的巨龍,意外地遭到了鷹首獅身獸們的攻擊,這些生長著鷹的頭顱,脖頸,卻有著獅子身軀與利爪的怪物,即便沒有騎士指揮,也能夠組成陣勢來包圍比它們更為巨大的獵物,就像是在沙漠裡狩獵沙鼠那樣,它們分散在獵物周圍,輪番攻擊,掀開鱗甲,啄食血肉。

「這確實是個弱點,」一直注視著這裡的克歐說:「不過他們應該猜到你對此早有應對之法。」

「也許是因為他們覺得我很蠢吧。」異界的靈魂慢吞吞地說道,想要應對這個已經被很多人掌握的弱點並不難,只要提前一段時間讓鷹首獅身獸們完完全全地發一場瘋就行了,就像是另一個位面的貓在嗅聞了貓薄荷之後會有一段時間的不應期,鷹首獅身獸們只要得到了滿足,也會有近一個白晝的時間對這種藥草粉末無動於衷。而它只是輕微地利用了一下可能的訊息不平等而已,只希望奧斯塔爾從格拉茲特大君那裡拿來這種藥草所要付出的代價不要太高昂,不然就連異界的靈魂都要可憐他一會了。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克歐突然問,然後猝不及防地,他感覺到自己突然被一雙無形的手抓了起來,拋向空中,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失去了重力的吸引,和他同樣待遇的還有第三城牆上的諸位,從施法者到最普通的士兵,從生者到死者,他們全都被拋了起來,還有碎石與火焰,克歐感覺到自己的鬃毛正在被抓緊,他側頭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發現他全身緊繃,緊張地注視著白色的城牆——而就在下一刻,這道城牆就突然崩塌了。

響徹雲霄的轟隆聲,還有渾濁的氣流,將這些被突然改變的重力拋向空中的人們進一步地推向外側,每一個施法者都在拚命地唸誦咒語,碾碎符文以及撕開捲軸,不同的是法崙與克瑞法的部分施法者只關心自己,而碧岬堤堡的施法者們,和一些善心未泯的克瑞法人在能夠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也願意幫助別人。

「這是什麼?」阿爾瓦法師在被帶上克歐脊背後,一邊咳嗽著一邊問道。

異界的靈魂側著身體往下望去:「是紫蟲。」一種可以吞噬泥沙,在深深的地下隨意穿行的巨大蠕蟲,法崙的軍隊首領讓術士們驅趕這種蠕蟲從碧岬堤堡兩側的「面頰」山嶺挖入碧岬堤堡的城牆,在打通了甬道後:「再用矮人們的火藥。」

「矮人們?」阿爾瓦法師遲疑著問道:「難道矮人們也曾經是法崙的子民?」

「當然不是,」異界的靈魂說:「但我知道確實有矮人的城市遭到了攻擊與劫掠。」法崙只是一尊華麗而空洞的冠冕,用來麻痺那些不夠敏感的神祇,以及用來推搪的藉口,畢竟神祇們都曾經無意或是有意地不去幹涉世俗之間的戰爭。

第三城牆在煙塵瀰漫中倒塌,即便沒有受傷,見到這一景象的碧岬堤堡人們也都哭泣了起來,雖然還有第四城牆……法崙的巨龍軍團也遭到了重創,但他們的士兵與騎士幾乎完好無損,更不用說,他們還有著無懼物理與魔法打擊的黑鐵魔像,以及數之不盡的不死的殭屍前鋒。

異界的靈魂落在了第三城牆原先的位置上,碧岬堤堡的士兵們正嚴陣以待——他們需要與可怕的敵人戰鬥,好為身後的親人朋友爭取到進入第四城牆內的時間。

「什麼地方能夠提供大量的水?」異界的靈魂問道,而被他詢問的士兵先是看了一眼他身邊的阿爾瓦法師,才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堆碎石。

「這裡應該有一口深井。」阿爾瓦法師說,他才想要施放一個法術移開碎石,就被異界的靈魂阻止了,他揮動手指,將碎石移開,讓深井中的水如同噴泉一般地溢出,然後將自己的手臂伸入其中——血液在水中瀰散,就像是星辰一般的亮點在水中閃爍著,越來越多。

「讓他們把武器和箭矢拿到這裡浸一浸。」異界的靈魂說:「如果受傷了,就喝下這裡的水,或是擦在傷口上。」

你究竟是什麼人呢?阿爾瓦法師在心裡問道,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而是轉身去執行異界的靈魂交付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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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吟遊詩人戲謔般地描述過七十七群島上每塊礁石上都站著一個巫妖,這當然是一種誇張的手法,用來吸引觀眾們的注意力,但事實上,誰也不知道這句話或許距離現實也只有那麼一丁點兒。

在這個深夜裡,即便是七十七群島周邊的海面也變得如同死亡一般的平靜,所有的生物都畏縮地躲藏起來,巫妖們的陰冷氣息導致海水的表面結冰,他們站在灰白的冰面上,如同影子或是岩石,安安靜靜地等待著。

隨後,先是冰面下的海水傳來了輕微的震動,接著冰面出現了無數如同絲線一般的裂紋,在月光下,它們驟然碎裂的場景美麗如畫,裂痕從冰面,一直傳達到島嶼,海沙流入縫隙,岩石傾塌,地面崩裂,就在他們的無冕之王,埃戴爾那的島嶼上,從深若無底的地下,伸出了一隻巨大的鉤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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