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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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164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2 13:36
第十六卷 檢點河山揮一袖 第七十五章 別緻唐茂約

  唐氏跟張氏的關係說起來也的確有點複雜,整個唐朝,一流世家在貞觀朝能夠把張氏當人看的,嚴格地說,只有兩家。一個是張德老師陸德明代表的陸氏,另外一個,就是唐氏。

  老唐吹牛逼說自家三代侍奉李氏,倒也不假,唐鑒之前就可以說跟李氏勾三搭四。老唐自己跟老董事長那也是一起玩過的,比不上裴寂、劉文靜,但比別人那是強了不少。

  貞觀寒門土鱉起來的巨頭,往往家底都不咋樣,像侯君集這樣的妖孽,其實也就那樣。說到底,還是跟李世民、李建成的基本盤有點關係。

  在張德真正「發跡」起來之前,老唐就跟張氏有了交情,張公謹這個土鱉能夠在文臣武將中站穩腳跟,除了兄弟多之外,老唐也算是個助力。雖說老唐也談不上多大的助力,但老唐的資歷是相當豐厚的。

  滅突厥可圈可點的人物就那麼幾個,而老唐是為數不多不靠殺人卻怎麼都繞不過去的一個。

  自老董事長徹底沒指望之後,老唐整個家族也算是走進了低谷。固然李董也沒虧待了老唐全家,該給的高官厚祿都不缺少,但要想和侯君集、程知節那樣瞎雞兒浪,那是萬萬不能的。

  只說一個,當年程處弼一把火燒了「千金一笑樓」,這館子可不是尋常貨色,乃是官營大牌,三朝積累的院房,哪怕是一根房梁,搞不好皇帝要蓋個大房子,還得問它來借。

  這麼個地界,燒了之後,老張掏了幾萬貫出來,程家後來一系列沖抵的物件,就是京城附近的地。

  能在當時的長安城隨隨便便就甩個萬兒八千畝良田出來的,真心不多。偏偏程咬金當時還真有這個財力,和尉遲恭這個吃李元吉全家屍體的老魔頭不同,程咬金看似粗魯莽夫,實際上是個和長孫無忌一模一樣的老陰逼。

  誰都知道尉遲恭有錢混賬,但又有幾個人知道程咬金也是富可敵國?

  只說子孫數量,能跟長孫無忌一較高下的不多,但程咬金算一個。而國公級的大牛,只要是能夠亮出大名的兒孫,國朝都是要給一份體面的。程咬金除了妻妾生的,在外野種比現在的張德還要多得多。

  想要這樣任性地斂聚財富,沒有權力支撐,想也別想。

  當然大概是混賬雜碎總歸有物極必反的一天,誰能想到反了一輩子的程知節,他兒子程小三也跟著反了。

  時人大多知曉程三郎跟張大郎交情莫逆,但時人不知道的是,程家上下,也就一個程三郎算他張大郎的兄弟,其餘諸子,哪有資格跟他攀這份交情。

  至於唐氏卻是不同,不管是因為帥到掉渣的張叔叔,還是張德自己,老唐在唐氏失勢前後,既沒有程咬金的陰險尖酸,也沒有長孫無忌的肆無忌憚。

  因此老唐膝下七子,不管長幼,跟張德關係都很親近。當年唐五郎要鍍金,別人唐儉瞧不上,張德這裡,直接就放到了東海。不管是滅國之功還是財帛之利,都沒有少了唐善識。

  不但功勞夠夠的,老張還把多年之前的黑齒部關係拿了出來,黑齒秀帶著唐五郎發財,那是真沒少發。

  唐儉能夠賣了長安宅子直接南下,也不是光棍之舉,北都那點基業,守是沒什麼好守的了。

  貞觀朝版圖之大實屬罕見,功業在外不在內,再者,老唐縱橫天下幾十年,眼光還是獨到的。他不認為李世民還有幾年好火的,皇帝的富態不是因為吃得好,而是因為生病,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來。

  而武漢又是天然的「反賊」窩,老唐憑什麼不南下?

  再者,「九鼎」一出,誰與爭鋒?

  沒來武漢之前,老唐也就是認為武漢狗王能成個頂級權臣。

  來了之後,老唐尋思著就算調集二十萬大軍圍攻,只要一時半刻沒屠光百幾十萬武漢丁口,整合三五千人,就能一路反殺到洛陽宮。哪怕到時候可能洛陽宮前寫詩感慨的人可能都不是張德,但結果是不會變的。

  心態發生劇變之後,在老唐眼裡,洛陽宮那對夫婦,就是個笑話。

  於老唐而言,看洛陽上上下下文武百官在那裡折騰,還不如逗一頭白鰭豚的。

  都是看猴戲,他何必看洛陽版本的?

  作為一個頂級外交官,老唐不是純粹的「唯實力論」,但不管哪個年頭出去浪,沒實力就沒有外交。

  而武漢不需要「外交」,你搞你的,我搞我的。是因為武漢實力不濟嗎?顯然不是,而是武漢的實力,已經成為碾壓的態勢,天下無一合之眾。

  誰來都是一招秒,任你什麼「民心在我」還是「天命加身」,武漢現如今兩百萬人口,以及受武漢牽連的揚子江兩岸千幾百萬蒼頭黔首世家豪強,那是民心踩碎、打破天命。

  看似大江南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天下諸多「貞觀後」的青少年,可以沒有洛陽,但不能沒有武漢。

  洛陽宮之主雄才大略,老唐能看懂的,他怎麼可能看不懂?真因為看懂了,這才無比的憋屈,卻又不得不捏著鼻子認賬。

  到如今,唐儉甚至認為,洛陽宮的主人,怕不是只求存續,死後功業煌煌,其餘的,大抵是跟他無關,也不想去琢磨了。

  於是乎,中原的一切,在唐儉眼中,也就更加的像是一場戲。

  你方唱罷我登場,老唐遠遠地看著心中暗笑。

  「沐猴而冠」,這就是唐儉內心對貞觀朝的現行定論,只是太過驚世駭俗,也就只能在張德面前說說,倘使讓他出去張狂一番,他還是沒那個膽子。

  臨老了怕死,很正常。

  長孫皇后搞東搞西,可能洛陽城中各方看得驚心動魄,但在唐儉這裡,大概又是另外一場猴戲。

  整個武漢官場中,能夠有他這點道行的,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便是老張親手教育出來的學生,對皇帝皇后,依舊是畏懼的,依舊是心驚膽顫的。哪裡及得上唐儉這般輕蔑小覷,甚至頗有點視之如豬狗。

  只是有趣的是,唐儉固然心態奇特,當老張準備在長孫皇后那裡「碰瓷」的時候,老唐毫不猶豫地也尋思著給在京城的兒子謀個好差事……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2 14:08
第七十六章 自重

  「大人,這次去京城,就是過乞巧的?」

  跟著唐儉進京的是六子唐寒,年歲不大,但是生養的好,膚白個高,即便是在武漢,也是有名的俊俏小郎君。

  「小狗,你以為如何?」

  坐在馬車上,行出武漢的一段路還是不錯的,真正道路難走,大概是要過了黃州。

  唐寒家中行六「小狗」,因為他是九月生的,而九月又叫「狗月」。又因「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說法,他小字便是授衣,後來索性就叫唐授衣。

  「舊時乞巧,也就漢時無甚男女之事,只南北分裂,不拘南朝北朝,多是男女遞送情思。皇后大張旗鼓,想來也不能變換甚麼。」

  在唐寒看來,長孫皇后再怎麼想要改變風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國朝歷來重大節日,除了祭祖過年,大多熱鬧的場地,都會變成狗男女勾搭的地界。

  實在是和道德禮法無關,全是人性使然。

  這年頭娛樂活動極其匱乏,年輕男女想要光明正大湊在一塊嘻嘻哈哈的機會不多。所以只要有合情合理的節日場合,自然而然地要利用起來。

  當年張德跟李芷兒當街勾搭,那都是相當得體的行為。實際情況比他們糟糕的多得是,即便是高門勳貴,也不是沒有不知廉恥的女子跟了野小子打野戰。挺著大肚子改嫁的女郎這年頭又不會被打死,對於某些缺丁少口的家庭而言,別說你肚子裡帶著一個,就是來了幾個拖油瓶,也不是什麼糟糕的事情。

  戰亂之後的時代,拖油瓶長大了就是勞力,這是很簡單的生存問題。

  「小狗只看到這裡?」

  唐儉有點失望,膝下七子,真正有闖勁的,其實是老二和老五,但這兩個兒子都沒什麼希望上封大貴族。

  原本老唐也沒太大的辦法,但來了武漢之後,心中便有了計較。

  至少唐五郎現在混的不錯,比不上程處弼,比安菩是綽綽有餘。

  胡人身份是安菩的致命傷,頂天就是個將軍,至於是什麼成色的將軍,還兩說呢。而唐善識現在的路數,只要不是上官牛進達看他不爽要整死他,將來十六衛的扛把子位置,總歸會有一個。

  至於是哪個皇帝……這就不好說了,反正老唐也不看好李承乾,儘管李承乾跟張德交情莫逆,但也只限於儲君和梁豐縣子。

  倘若儲君真的成了國君,梁豐縣子怕不是就是頭一個想要被干死的。

  「大人,莫非還有深意?」

  「皇后手中無人可用。」

  唐儉笑了笑,「小婦人雖是厲害,卻到底是男女有別,重用閹人不過是漢時故智。然則皇帝尚在,她總是要避嫌一二,用女子適逢其會。再者,天下女官,非洛既漢。李婉順猶如『女相公』,可一個二個『女相公』,又頂個甚麼用場?」

  聽自家老爹這麼一說,唐六郎也不是笨蛋,頓時明白過來:「皇后這是欲用女子為官,且不在少數?只是,天下女官,多在宮闈之中。她若是啟用女子為官,怕是殊為不易。」

  「哦?倘若用武漢女郎為官呢?」

  「這……」

  張嘴剛想反駁的唐六郎愣住了,原本他想說皇后怎麼可能重用武漢的人。但是轉念一想,武漢的人京城用得少了?「稼穡令」中業績尤為突出的張乾,可是張德的親信!

  而武漢女子性情和別處大不一樣,年輕女郎行事作風大膽,根本無懼男女共識。在辦公室裡據理力爭的事情是常有發生,整個武漢不敢說男女如何平等,但府內用人,高層的確是把女人當男人用。

  皇后借用武漢女官,哪怕到了洛陽水土不服,大量女官可能會跟人當庭對罵,可別人還真不敢直接那這些女官開刀,治這樣那樣的道德罪過。因為武漢女官背後,是張德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霸。

  而武漢女官願不願意前往京城做官?

  這根本不需要多想,即便有願意長久留在武漢的,但必定是少數。

  給皇后當差,給張德當差,給誰當差不是當差,吃誰的飯不是吃?

  最重要的是,武漢內部是絕對不會阻攔的,正如之前一系列的人才外流一樣。

  你只管要,攔著算我輸。

  「長孫氏這小婦人在洛陽不是沒有開辦女子學館,但要說教出多少合用之人,老夫不是小瞧了她……」

  從源頭就出了差錯,還沒有武漢這樣龐大的體制來自我糾錯,長孫皇后的想法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

  再有李婉順之流,琢磨的是如何「媚上」,連效仿國朝「科舉」尚且都做不到,還指望用起來和武漢女郎一樣?

  做夢呢。

  但老唐也得承認,只用「權謀」而言,長孫皇后這也算是「另闢蹊徑」。

  一句話來概括,「挾武漢自重」。

  滿朝文武,有一個算一個,連馬周這個弘文閣大學士都算上,敢說自己面對武漢利益集團全然無畏的,一個都沒有。

  魏徵魏玄成那也是看人吃飯,李皇帝家底豐富作為分水嶺,之前之後的李皇帝判若兩人,同樣的,之前之後的魏玄成也是判若兩人。

  魏氏族群想要混飯,全然指著李皇帝,怕不是失了智……

  武漢內部對張德是初步放棄了念想,狗王硬挺著不掀桌,野心家們固然焦急,但也會琢磨,是不是還有什麼他們看不到的關節。畢竟,一直以來狗王都是正確的,群狗對狗王是徹頭徹尾的迷信。

  而外界並非如此,京城失勢的投機客們,同樣心中懷揣著「元謀功臣」的暗爽,都想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毛遂,跑「幼女狂魔」面前秀一下。

  這種微妙的政治生態,想要從中玩平衡,一個不好可能就會玩脫。

  但長孫皇后畢竟暫時把控著京城的最高權柄,倘使想要更加穩固,光靠京城那點人手,是遠遠不行的。

  天下存在著「武漢人不好惹」的概念,那末,「挾武漢自重」的路數,就能在京城行得通。

  不管是苟且偷生的廢柴,還是想要重新翻身的投機客,面對「武漢人」,終歸是要把道德文章放一放。

  「大人,若如此,於武漢而言,豈不是……」唐寒想了想,「豈不是如虎添翼?」

  如虎添翼不是什麼好話,但用在這裡,實在是貼切無比。

  「兩相合作罷了,有沒有長孫氏這個小婦人,武漢女子也不愁出路。但對長孫氏而言,閹人合用太遠,遠不如武漢女官可以瞬時而戰。京中官吏,不敢說個個都是偷奸耍滑之輩,但三四成都是人渣……大概還是老夫往少了說。」

  京城冗官問題不是一年兩年形成的,歷朝歷代都比較無解,而本朝又物資豐沛,冗官現象就被加速,一百年才會形成的規模,短短十年,就達成了。

  唐儉也不得不承認,李世民的眼光和格局著實厲害,能夠當機立斷遷都洛陽,可以說是緩和了不少問題。

  倘若現在長安依舊是都城,只怕是整個長安都已經城市大崩潰,根本承受不起現在的能量。

  洛陽相較長安,城市規模是小了些,但因為交通和地理環境,承受能力顯然要更加適應這個時代。

  「那……大人,咱們此行京城,是說客?」

  「為武漢女郎揚名罷了,說客甚麼?老夫不是觸龍,長孫氏小婦人也不是趙太后。」

  老唐笑了笑,心中又道:也沒甚值當的李氏親王扔武漢去做質子。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7 03:36
第七十七章 快活

  「張亮那老匹夫也返轉京城了?」

  「聽說是另有任用。」

  夜裡跟崔玨睡一塊,辦完正經事之後,賢者時間相擁閒聊。聊著聊著,就聊到隔壁張亮這個老油條被中央調了回去。

  老張尋思著,大概是李董也不需要張亮繼續給他監視武漢了……這麼多年,監視了個什麼狗屁玩意兒出來!

  要說冤枉,張亮比誰都冤,一輩子發跡全靠背黑鍋,臨老還要被拾掇一回,真心是不痛快。

  只是他也不是一般人,手中攥著不少人的黑料,別說當年那幫在王世充手裡吃飯的人,就是老闆李世民這裡,也不是沒有不能跟外人透露半個字的黑料。

  比如當年洛陽一戰,老闆李世民是不是故意拖著……這個就外人很難知道,但張亮當時就在局中,卻是肯定知道的。

  後來李世民一戰定中原,堪比關羽「威震華夏」,也是徹底讓他成為李唐集團的最強權臣!

  事後張亮一路高昇談不上,但卻是李世民的心腹。

  後來嘛……跟趙郡李氏的婆娘結了婚,二婚的日子不好過,可偏偏趙郡李氏屬於比較尷尬的,因為種種原因,明明當年踩過隴右土鱉李家,可最終還要捏著鼻子去支持。

  五姓七望諸多巨頭之中,趙郡李氏算是最扭曲憋屈的。

  一切都很完美,哪怕李氏蕩婦的作風響徹長安,但張亮終究還是李董的小心肝……

  直到有一天,某條江南來的土狗,帶人把張亮家給拆了,拆了不說,還指著張李氏破口大罵,罵的全長安城都知道。

  然後……張亮離婚了。

  這麼多年過去,李董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這武漢的風吹草動雖說張亮旬日匯報,可不會是故意搞事兒吧。

  要說壞心眼,張亮還真沒有,他對李世民是真的忠心耿耿,原本在長安養的百幾十個乾兒子,說讓清退就清退,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武漢風雲際會,李董還專門讓張亮過來監視,他也是兢兢業業,跟張德勾三搭四是不假,但那是撈外快,自己的正經工作,一刻都沒有落下過。

  要說配合,張亮在張德這裡,還真算得上「德高望重」。

  至少比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酷吏強多了,碰上愣頭青自以為是身負皇命,就是要過來跟武漢老鐵互懟……老張還真是心累。

  「皇帝傳召?不可能啊。他留在湖北,就算無甚用場,多少也是震懾些許土老財,讓他們不生歹念。這光景返轉中樞,不是白給叔父機會,整飭湖北官場?」

  老張有些不解,卻聽崔玨小聲道:「只聽說是皇后召喚,倒是未曾聽聞是皇帝。」

  「那他便敢入京?好大的狗膽!」

  「夫妻一體,皇后之命,這年頭跟皇帝又有個甚麼差別?連街巷裡讀過書的,都知道是皇帝身體不好,讓老婆出來幫忙幹活……」

  「說的也是。」

  老張點點頭,粗糙的手掌在崔玨微微出汗的身體上遊走。這女子年紀也逐漸大了起來,身材倒是越發豐腴,很是有女人味。

  肉肉的手感,和肥婆自然是大不相同,尋常骨感的女子,再你長得好看,老張玩過一次便興致缺缺,不養得豐潤一些,哪有什麼趣味可言。

  崔玨多年鍛煉,吃得又是豐富,自然是手感絕佳。她又不是那種靠節食瘦身的笨蛋女郎,用了極端的法子,滿嘴的口臭味,怎麼都去不掉,老張更是連靠近的意思都欠奉。

  「你這腰肢,摸起來是要比阿奴強多了。」

  「家裡都羨慕阿奴那雙大長腿哩,也不知是怎麼生養出來的。」

  「薛氏的品種,自然是有獨到之處。」

  「……」

  薛道衡死不瞑目……

  又是閒聊了一會兒,摸著摸著,又來了感覺,翻身略作摸索,尋了個當口,便又做了一回,輕車熟路,自然是相當的爽快。只是崔娘子天生的性子,只要性質上來,幾聲高亢叫聲便控制不住,整個後院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因為這天生的性情實在是有些尷尬,老張讓人在崔玨的園子裡種了大量的樹木,聲調再高亢,也不怕傳揚出去。

  倒是解放了崔玨的天性,每每床笫之樂,玩耍得興起,整個人都是瘋了一般,卻又到底是個文秀在內的女子,終不如阿奴那般氣力大,又是興奮又是疲憊,反倒是讓老張馳騁起來游刃有餘,可以說是快活無比。

  狗****之餘閒聊著回京的張亮,而張亮卻拉長了一張臉坐在馬車上,彷彿是要跟李氏蕩婦重歸於好……

  見自家老子一張死全家的臭臉,張顗小聲看了一眼:「大人,回京而已,女聖既言重用,自是好事,緣何大人這幅臉色?」

  「你知道個甚。」

  黑著臉的張亮歎了口氣,看著兒子感慨道,「老夫在湖北,官雖不大,卻是個清閒的地界。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朝廷都是點頭相公,在外遠比在內快活。再者,老夫原本前來江淮,是受皇命,暗中監視張操之……」

  說到這裡,張顗一愣,他顯然頭一回知道自家老子居然還有這個差事擔著。

  「算是老夫欠了他張操之兩個人情吧,橫豎這輩子是還不清了。」

  又是一歎,張亮忽地又笑道,「倒是你這傻子運道不錯,居然跟張操之能說得上話。將來守家,老夫也算是不愁了。」

  張顗懦弱不是天生的,而是少年時代的顛沛流離,加上後母的各種癲狂,雙重作用下產生的。

  他老子給他取字「慎微」,求的就是「謹小慎微」。

  作為帝王爪牙心腹,不「謹小慎微」是不行的。張亮原本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特殊,想要如何被重用,可能性不大,大多就是個閒散衙門,頂天再給這樣那樣的「大夫」名頭,能夠不被皇帝用什麼由頭給平了,就算是壽終正寢。

  然而李氏蕩婦這個事情,張亮算是看出來許多東西,信帝王的良心,不如信一條狗的。

  當然了,自己就是天生做狗的……張亮也認得清自己的屁股。

  要說反李皇帝,他是萬萬不會的,怎麼說也是「君恩浩蕩」,這一點,張亮認賬,這個天大的「人情」,小命搭上去,這年頭也是還不清的。

  但要說內心沒點小想法,那就是太過虛假。

  既然能活著,那就好好地活著……萬一自己兒子給力,能給自家骨血創造未來呢?

  只可惜,張顗懦弱到了極點,全靠自己那點家當過活。

  好在傻人有傻福,張顗跟張德居然關係還算不錯,張亮看得出來,李景仁在張德那裡,怕就是一堆臭狗屎,但張顗,至少算個人了。

  「此去京城,倘若宮中有變,老夫定會遭受不測,大郎有個機會,返轉湖北就是。」

  「不測?!」

  張顗愣住了,腦子不算太靈光的他也理解不了其中的道道,「這其中怎會有甚麼不測?」

  「老夫是擔憂皇帝的身體。」張亮言罷,看著兒子道,「皇帝年輕時弓馬嫻熟,比太皇強了不少,可要說這調養,卻大大地不如。貞觀朝立朝以來,病了好幾回,還都是大病。萬一皇帝不行了,似老夫這等心腹,總是要跟著去的。」

  說到這裡,張亮還頗有幾分自得:「尉遲、長孫、房謀、杜斷……爪牙爾。唯老夫,可稱心腹。」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7 14:1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7 03:37
第七十八章 起用

  前往洛陽的道路上,車馬連續換了幾撥,張顗扔在努力勸說自家老子不要動不動就起了給皇帝陪葬的念頭。

  但張亮一句「知遇之恩」,便讓張顗想反駁也無從下嘴。

  跟李世民這麼多年,好幾回都被李世民的生死大敵擄了過去,但從來都是謹小慎微膽小怕事的張亮,還真沒出賣過李世民哪怕一回。

  一雙手有十根手指,但張亮只有八根,八根手指的指甲蓋只留了一半。有王世充賞的,也有李建成賜的,甚至還有李淵的痕跡。

  但貞觀朝的張亮,還真沒有恨過王世充、李建成等人。

  也算是一種非常扭曲的病態心理。

  「大人,此去京城,不至於到那般地步吧?」

  張顗還是不放心,皇帝只是說身體不好,可沒說要死啊。現在只是生病而已,但張亮顯然一路上都是當最後的時刻來對待。

  「總要做最壞的打算。」

  張亮看著兒子,雖說在湖北又搞了不少姬妾,也生了幾個子女,但能繼承他張亮遺產的,只有張顗這個懦弱種。

  「此去京城,那些個機要衙門,皇帝信不過別人。沒卵的奴婢又不通軍務,數來數去,也只有老夫這等心腹,要去擔些干係。」

  言罷,張亮又是感慨,「如今真正能跟武漢一較高下的,無非是『九鼎』鑄造罷了,只是這『九鼎』哪裡是那般好造的?便是武漢,時有炸了鼎身,死傷不少的。」

  「難不成皇帝還要讓大人去督造『九鼎』?」

  「便不是這等工匠活計,也相去不遠。倘若合陣演練,總要軍頭出來挑擔。侯君集那老小子沉迷黃金不能自拔,李藥師旬日修仙,又怕事到了極點,朝野內外,真正能放心去用的,著實不多。」

  這個著實不多其實限定極大,主要還是看李皇帝的需求。

  能被李世民完全信任的人,實在是屈指可數。

  而中國之外,又有武漢這個大敵,李世民也怕中國之內有人搞事,直接來個「遙相呼應」。倘若真有好漢在中國直接以「武漢」的名頭搞事,到時候張德還真是騎虎難下,就算再怎麼裝死,也要搞點事情出來。

  是「清君側」還是如何,總要有個說道。

  這大概是小卒子能改變世界的最佳時代,羽林軍的高手高手高高手,萬一出一個失心瘋的忠君愛國之輩,單槍匹馬跑武漢一箭射死張德,同樣也會產生茅坑裡炸屎的凶殘後果。

  「那『九鼎』笨重的很,便是合陣,又有個甚用,還要軍中宿將去專門演練一場?」

  「你不知兵事,自是不曉得『九鼎』的厲害。我軍步卒之凶悍,唯漢軍能比,只這陣勢,配合車騎,須三五倍正兵,方能一較高下。倘使有了『九鼎』,一下轟去,便破了個口子,且不說陣勢的活計,只說這氣勢,活人如何直面神威?」

  「這……」

  「你當李藥師不想上手麼?就是怕受了猜忌,這才只是看看,卻從未見他言語。侯君集受了李藥師的調教,也是精悍厲害的人物,他如今只想著撈錢,你當是為何?不過是怕開罪了張操之那班惡狗罷了。」

  說到機密處,張亮小聲道,「你當侯氏在天竺、波斯搞的金礦,是隨隨便便就成功的麼?若無程處弼、李淳風襄助,又有兩京財富支持……其中還有杜二那浪蕩子的助攻,這才成了事。旁人見了,只以為就是個簡單的活計,可你想想,當世之輩,有幾人能給侯氏一個方便,再去調合這幾家的勾當?」

  聽上去好像就是拉了一個邊軍將領,一個偏地妖道還有長安洛陽的幾家十幾家富戶,然後給前吏部尚書一個面子……

  很簡單不是?但想要把這些人都拉在一個盤子裡吃菜,那真心是需要天大的本領。

  只說邊軍將領,貞觀朝年輕一輩中,鮮有能跟程處弼一樣,成為李皇帝眼中的「冠軍侯」。

  程處弼自然是比不上霍去病的,冠軍侯去幹匈奴人,自帶衛星導航,一打一個准一抓一個准,匈奴人日狗的心思,大概是歷朝歷代北地蠻夷中最強烈的。程處弼想要開幹,前期各種情報密密麻麻,商業間諜轉職軍事間諜跟吃飯一樣。

  期間還有各種外交活動,威逼利誘分化恐嚇,再有前突厥貴族各種說項,華潤號各種物資支持,以及最大的一個外掛,本朝最先進的生產力……江南土狗一隻。

  這麼多東西加一塊,程處弼獲得的功勞,跟霍去病比起來,大概還隔了一個竇憲。

  「這九鼎……我只瞧著驚天動地,未曾想還有這般的厲害?」

  張顗哆嗦了一下,頓時覺得自家老爹這要是去負責「九鼎」軍事應用化,也未必不是個美差啊。

  怎麼聽老爹的意思,彷彿是要死一樣?

  「便是這般厲害,這才顯得重要。你當房玄齡那怕老婆的老匹夫,作甚要進獻?」

  說起怕老婆,張亮自己老臉一紅,竟是有些尷尬。而尷尬之後,內心有暗暗地感激了一下張德,要不是張德,他現在依舊深處水深火熱之中,而老闆李世民,大概是婚姻調解工作者轉世投胎,從來沒有給過他半點希望。

  「若如此,大人若是接了『九鼎』合陣的差事,豈非美差?」

  「『九鼎』會死人的。」

  張亮感慨一聲,「老夫信得過武漢,信不過將作監啊。倘使炸膛,老夫當真就是去了。」

  要說炸膛活下來的也不是沒有,但那模樣,在張亮看來,還不如早早給李世民殉葬的好。

  也難怪張亮心若死灰,實在是將作監這麼多年下來,飛鳧箭的成本依舊高居不下,明明已經用上了非常先進的工具,流程也跟武漢差不多……偏偏關內道的採購,還是從大河工坊。

  楊師道到現在依舊在吃飛鳧箭的提成,可想而知將作監是何等的廢柴,何等的不靠譜。

  當初徐孝德這個張德的老丈人還在軍器監做事,張亮興許還會信任,畢竟,張德關照「自己人」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徐孝德也的確被扶了好幾回,沒張德這個便宜「女婿」,他早玩蛋了。

  「那只能指望此去京城,安安穩穩最好不過。」

  思來想去,張顗只好這般說話。

  「也只能這般想了。」

  張亮一聲長歎,如是說道。

  而此時在洛陽,從史大忠身上賺了一筆的長孫皇后很是心情愉悅,召來李婉順,便問道:「市井之間可有甚麼流言蜚語?」

  「市井之中,大多只是覺得新奇,倒也不覺得如何。」

  「聽你之意,似乎別處有甚計較?」

  「國子監頗有議論。」

  李婉順低頭回話,「起用女官一事,內廷外朝並無太多反對之聲,畢竟,武漢早有成效,這是有目共睹的。」

  「嗯。」

  長孫皇后微微點頭,神色微動,不置可否。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7 14:1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7 03:37
第七十九章 比爛

  從行政人員的總支出上來統計,實際武漢要比洛陽支出還要大。以「不良人」為例,京中「不良人」除了自身俸祿之外,養親隨、伴當、馬伕、車伕,都是要自己掏錢的。

  但是在武漢,「不良人」就徹頭徹尾成了相當規範的「便衣警察」,吃什麼飯當什麼心。同樣都是「警察」,「不良人」是不能撈過界到「交通局」的。衙門和衙門之間由上方統籌,辦公一應開銷,在武漢是有大量的「票證」存在,於是就有了「報銷」的概念。

  一般的「不良總帥」,還真不願意養什麼親隨、伴當,因為這錢能不能摟到手,是不敢打包票的。

  江漢觀察使府時不時搞一波「整風」,烈度不大,但效果還是有的,尤其是武漢之外還有個朝廷在,內部競爭沒有到酷烈的程度,但也巴不得競爭對手趕緊滾蛋。

  府內公共開支規模極大,每年除了個別工程需要用到「徭役」,大部分時候,還是用米麵糧油等實物或者現金來僱傭人工。

  純粹的發動民夫不是沒有,包幹區、生產隊等等組織單位,依舊是和資源、利益息息相關。

  比如修堤,整飭過後的某一段幹渠,可能就會轉交給某個包幹區的生產隊。沿江新田都算得上良田,組一個農莊出來,約定五年或者十年為單位,再加上府內統籌收購,那就不會虧。

  在這個過程中,同樣會誕生新的小農階層,只是他們因為脫離了龐大的宗族,自然抗風險能力就差了許多。往往新生的小農只有兩三年,就會把手中的土地出脫給江漢觀察使府。

  說到底,武漢比較特殊,小農的糧食在市場上根本沒有競爭力。而武漢又有大量的市民階層,出賣服務遠比出賣糧食要來錢多來錢快。

  倒不是說小農沒有遠見,而是武漢沒有給小農太多慢悠悠發展的空間。

  僅僅是單身漢自吃自用肯定是沒關係的,但只要單身漢想要結束單身生涯,想要討個老婆,這就出現了價值衝突。

  在武漢,娶妻終究是要掏錢的,在大量工薪階層的子女已經開始接受教育的時候,如果自己的子女無法接受教育,或者無法接受比較先進的教育,婚姻的價值取向就會出現偏差。

  這還僅僅是一個不算基本的變量,至於江夏或者漢陽有一套還算不錯的宅院,那大概就是鄉下大地主的一點點念想。

  更讓武漢本地小農感覺痛苦的是,武漢對周圍州縣的農民,更加友好,往往一次團購,可能就是百十萬斤糧食。而這樣的團購,可能只是府內引導,商人為了拍馬屁,隨手之舉罷了。

  對江夏和漢陽來說,長江在側,近一點遠一點的糧食,其實並沒有太大區別。

  多重作用下的武漢現狀,自然而然地增加了行政成本,但同樣的,相較洛陽極其低下的效率,武漢行政成本的增加,其實是理所當然、十分必要的。

  站在兩百萬人口的門檻上,武漢要面臨的挑戰,遠比跟唐朝朝廷來一場捉對廝殺還要大。

  兩百萬人口,需要增加大量配套的基礎設施,除了武漢體制所必然配備的教育設置之外,諸如道路、消防、治安等等部門,專業技術人員的招聘、培訓、上崗,就是相當消耗精力的事情。

  以消防為例,儘管屬於臨江城市,但武漢不論江南江北,都是大量的木製建築或者磚木混合建築。一旦爆發火災,擴散起來的範圍就不是一戶兩戶一家兩家,而是一個片區一個片區地遭難。

  針對這種情況,不論江夏還是漢陽,亦或是新置的咸寧市,在劃分居住區、工業區的時候,都是呈現一種條塊分明的狀態。每個街區的節點上,都會有消防作用的水塔,城市的排水系統,也要考慮排水渠要承擔防火溝的功能。

  這種看似歷朝歷代一脈相承的城市佈局,其實內在區別極大,安防人員需要的素質,絕非是傳統的「賤籍力夫」。

  當滅火也需要相當專業的技能時候,等於一個全新的職業,就這樣誕生了。

  類似消防這種情況的,自然還有相對親近的「警察」,概念上的「片兒警」,以半官方半民間的形式,出現在貞觀朝的武漢。

  「片兒警」的來源多樣,可能是某個工業區的頭面人物,也可能是地方「鄉賢」的親眷子侄,總之,他們需要在官方有「印象」,在民間有「威望」。作為武漢官府和百姓之間的緩衝帶而存在著,當事情無法調和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成為武漢的「糧官」,武漢官方就會學習孟德公,借他「人頭」一用,來安撫軍心。

  當然不會真的剁了人頭,但各種猛如虎的操作,還能能夠唬住大量不明真相群眾的。

  至於事後偷偷地給個補貼,讓他們換個崗位再就業,也算是基本操作。

  武漢各種原因各種條件催生出來的各種職業,只能在武漢的體系中發揮最大的能量。假如整個天下都是武漢的體系,自然是不必擔心這樣那樣的風險。

  但因為大唐朝廷的客觀存在,武漢是以「異類」的形式示眾,這也使得各種新生職業的從業人員,盡可能低保證武漢的存在。

  因為只有武漢存在著,他們自己的存在,才有價值,才有意義。

  洛陽外朝的官僚們,如今多有「言必稱武漢」,多以武漢上下辦事的效率如何如何來說話,但卻忘了,武漢上下的效率之所以「高」,正是因為他們本身在洛陽的存在,才逼得武漢不得不「高」。

  吃卡拿要、坑蒙拐騙、敲詐勒索……武漢官場並不比洛陽官場好到哪裡去,只是相較洛陽那種爛到令人髮指比起來,武漢只是爛的稍微和藹可親一些。

  於是乎,在經過一系列的比爛之後,武漢因為爛的不夠徹底,自然而然地「脫穎而出」。

  又當長孫皇后準備起用女官時,朝野上下本該反對聲陣陣,結果因為武漢官場的客觀存在,這就使得互相抬槓居然變成了一起胡吹。

  真正鐵了心要反對這個政策的,只有在某些領域跟武漢勢不兩立的國子監而已。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7 14:5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7 03:37
第八十章 外勞辦

  「農墾局今年夏糧預計如何?」

  「回使君,夏糧應當還是會增產,二十三年新增田畝有三十六萬畝,這還不包括沙洲、海外莊園以及山地。」

  如今武漢主抓農事的主官,大多都是以前各縣的縣丞。原本縣丞是個沒什麼卵用的位子,但因為武漢各部門職能越來越明確,業務越來越大越來越精細,縣丞的功用也就隨之水漲船高。

  到交通局、警察局、農墾局……等等部門成立,並且還在中央過關,各縣縣丞從原本給一把手擦屁股,瞬間真正地享受到了地方二把手的「快感」。

  說到底,武漢的體制,注定一把手沒可能什麼都抓在手中,權力大是爽,也得手抓得過來,這年頭還誕生不了妖孽一般的觸手怪。

  「三十六萬畝?有點多啊。」

  「有的原本就是地方露田,百姓拋荒了。」

  「豐年拋荒?」

  「種地不掙錢,自然就拋荒。」

  老張略微瞭解了一下,居然發現武漢的「版圖」,幾乎是擴張到了行政版圖的極限,直接就摸到了周邊的邊緣,離撈過界,就差臨門一腳。

  「居然出現了打工潮?」

  時代發展確實是出乎意料,以往武漢商人,其實緊著本地務工人員用,也是夠了。但城市擴張十分迅猛,而且這年頭的技術能力,又不能讓城市往天空發展,自然而然地,就是在平面上不斷延伸。

  以漢陽為例,原本的漢陽城,城南城北走一遭,快點跑兩刻鐘就行。但現在,實際意義上的漢陽城,想要城南城北跑個對過,不坐車大概是要半天光景。

  小型商家從早期的走街串巷行腳商,很快轉型為「社區商販」。每個「社區」現行服務的商戶,往往都是以前需要整個城市到處跑的小貨郎。

  這種情況還會帶來另外一個變化,每增加一個小店,最少要增加一個「員工」。因為最基礎的夫妻店,至少也要老婆出來跟著幫忙。

  十幾年的累積,新生代也逐漸踏上社會,變化自然是更加劇烈。

  原本商人並沒有意願去襄樊等「窮鄉僻壤」宣傳,但為了招工,又或者給官府留下好印象,往往會有商家前往「下縣」興辦學校,然後定向招工。

  往往入學成員的家庭,都會膽子更大一些,也是這些年在各地拋荒的主力。

  但總體來說,並沒有形成打工潮,直到武漢貞觀二十四年開始,人口再度爆發,各行業規模再度膨脹。

  利潤刺激著工商界不得不發生轉變,倒逼周邊地區農業活動劇烈縮水。

  原本就存在著非常隱蔽的「工農業剪刀差」,在此時,就是非常凶悍地區斷絕地方小農、中小地主的社會生態。

  各地地主並非沒有選擇反抗,諸如抱團、鬧事之類,但武漢官方沒有出面,就有各種商人集團勾結地方官僚,官方出命令,商人出錢出任,組成「民團」,直接鎮壓這些鬧事反抗的地方中小地主。

  至於大地主?他們中絕大多數巴不得中小地主和農戶都去死,而少數的一部分,是精英中的精英,其家族收益,早就從土地產出為主,轉型為家族土地為根基,保留其產出存在即可。

  通過各種勢力的結合,十幾年的醞釀,終於產生了「打工潮」。

  老張不能說「打工潮」中的這些人是赤貧無產者,他們畢竟還是屬於小有產者的,但這種小有產,和無產也就是隔了一層紙,一捅就破,抗風險的能力幾乎為零。

  在唐朝各地針對人口流動還十分嚴苛的時候,環繞武漢地區,或者說揚子江流域,卻大多出現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地方政策上也不是不能給出合情合理合法的條陳,比如地方州縣,可以用「征發民夫」的名義,讓本地「民夫」運輸糧食去武漢。

  至於「民夫」運輸糧食去了武漢,歸期如何……不作太多要求。

  政策非常靈活,基本可以輕鬆繞過人口自由流動被嚴格控制的國朝政策。當然也沒有人敢挑戰基本國策,比如四大流放地,那是萬萬不能碰的。

  「打工者甚多,但也不是消化不了。今年尤其是土木行,用人極多,其中半數打工者,都會去『湖南』。徐湖南督建路橋數量之巨,堪比長城,只是條件更加艱苦一些,但徐湖南工錢是不拖欠的,工地上被征發的民夫,工期一到,都會選擇留下,畢竟接著幹就是拿錢。」

  「這打工者,可有衙門管理?」

  「多個衙署聯合,只是也沒誰能夠拿捏章程,往往都是地方縣令一把抓。實在是萬一出現『民變』,就是大事。這幾月各地不良人都在加班,基本沒有休假之人。」

  便衣警察的壓力之大,可以想像。畢竟打工潮往往都是鄉黨抱團,和武漢本地工人階層是有極大區別的。一旦出現一兩個智障一樣的商人拖欠工資,或者一兩個官吏吃相太過難看……楚地鄉黨的暴脾氣,可比千幾百年後的「來信砍」還要酷烈。

  兩三戶人家就敢喊著造反衝擊縣城……這就是現狀。

  也不僅僅是現狀,秦漢以來都是這德性,軍閥對這一塊區域那是又愛又恨。愛楚地老鄉的暴脾氣,也恨這種暴脾氣。

  「那就新組個衙門,各部門都挑人,擇選標準只有一個:膽大心細。」

  「是,使君。」

  「先挑人,抓緊時間,月內考察完畢就上崗。」

  「是。」

  官吏選擇是比較麻煩的事情,專項工作要求的特點,很考驗地方官場的深度。比如打工者來源廣泛,群體眾多,這就要求一線吏員必須掌握多種方言,最少也要能夠聽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這年頭又沒有什麼普通話,也推廣不了官話,這就需要一線辦事員的經驗豐富,還要見多識廣。

  除此之外,一線人員要掌握基本的統計技能,因為還要承擔一部分「查戶口」「查身份證」的職能。

  換作別的城市,只怕早就抓瞎,而武漢這麼多年的掃盲,加上中小學的成立,新生代大多掌握基本的數學、語文技能。放全國大多數地區,那都是上等英才。而在武漢,體制中屬於基本要求。

  舊年在沔州、鄂州混飯的老牌官吏,因為武漢的體制特殊性,也不得不逼得自己去繼續學習。

  每年新增的知識量之大,比他們青少年時代的學的東西多得多得多。

  整個武漢官場,要是連柱狀圖、數據表都看不懂,那大多都是清水衙門等著退休的。

  五天不到的時間,江漢觀察使府又多了一個叫「外勞辦」的辦公室。

  全稱是:外來務工人員管理和保障辦公室。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7 15:0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7 03:38
第八十一章 挑戰

  掛在江漢觀察使府名下的辦公室極多,大多都是府內臨時增補的差遣,因為朝廷沒有給官帽子,這事兒就只能內部消化。事後如果辦公室成員事情辦得漂亮,那麼張德再問洛陽要官帽子,落實這個差遣。

  對想要仕途上有所追求的精英來說,張德這種做法其實相當不錯,一個英傑的成色如何,看江湖吹捧沒有意義,要看實際業績。

  業績可能會造假,但在武漢造假的成本,遠比在中央朝廷還要高。

  「外勞辦」的主任是張貞,原本張貞是不願意去的,這是個苦差事,做得好功勞談不上多大,油水也基本沒什麼。能從外來務工人員搾什麼油水出來呢?又不能把他們當奴隸賣出去,想要私自收留,膽子比天大才敢這樣幹。

  最大的油水,也無非是賺點勞務中介費,根據不同行業的需求,來擇選不同的成員。

  工場主挑選工人,那肯定是希望老實聽話肯吃苦最好不要工資還倒貼的,至於工人尋摸活路,想的也是東家是個傻叉,白給錢讓他每天耍錢逗樂子還配個小娘子暖被窩……

  雙方需求是衝突的,不可調和的,而「外勞辦」,首先就是要解決工人的崗前培訓問題。

  讓外來務工人員,在思維上要達到武漢普遍社會的最低要求。小農對時間的支配方式,是絕對不可能符合工業生產要求的。至於一些奇奇怪怪的鄉風習慣,在工場之間,也不可能隨隨便便。

  一個能在田間地頭嘮嗑,在壟溝田地之間拉野屎的小農,讓他明白拉屎撒尿不能在廠房裡,需要的過程非常漫長。

  似千幾百年後能夠迅速適應工業化生產活動的農民工,本身就是獨一無二的。讓某些生物覺得尤為奇葩的中小學日常行為規範,才是真正把《弟子規》等糟粕摁在地上摩擦的無上寶典。

  貞觀二十四年武漢面對「打工潮」,一線人員的壓力之大,是前所未有的。絕大多數小農連左右都未必能夠分清,當然他們知道自己哪隻手拿筷子吃飯,但未必知道自己拿筷子吃飯的那隻手是左手還是右手。

  他們沒有方向這個概念,地理距離的認知,往往是用某棵樹某個山頭作為座標,然後用走路「一頓飯」「一泡尿」等等事情來加以衡量。

  他們也沒有時間概念,最精緻最有定時思量的事情,大概就是雞叫多少遍就起來……

  武漢現在不少工場區的工人,曾經也是這麼過來的。他們從雞叫三遍起床的模糊時間觀念,到半夜十二點準時叫雞的精準時間觀念,改變這一切最少也是三個月。

  除了這樣那樣的問題,貞觀二十四年「打工潮」的外來務工人員,還不存在紀律這個概念,面對工頭,既無知又無畏。

  毫無疑問,衝突在所難免,對張貞的挑戰,也絕非只有這麼多。

  面對「打工潮」,武漢內部要整合的力量極多,而且根據外來務工人員的數量,武漢也不得不對外借調一些「精悍」人員。

  精幹人員面對衝突是沒有卵用的,只有「精悍」人員,才能鎮得住場面。

  為此,張德還專門請了薛仁貴的屬下過來幫忙,應付三到六個月。府內臨時增加的「民團」數量也有三千,治安巡邏的弓手也有一千多,加上原本就有的不良人、警察、白役、府兵等等,針對「打工潮」,武漢內部調劑出了兩萬多人來應對可能出現的治安事件。

  諸如漢陽鋼鐵廠這樣的「大型企業」,還從工人中組織了巡邏保安,以防偷雞摸狗事件出現。

  雖說談不上動員,但整個武漢短短半個月就組織了五萬人左右規模的組織團體,也著實嚇了不少人一跳。

  江西總督府的要員有三分之一是常年要在江夏和漢陽辦公的,每年夏季秋季的要緊時候,除了防汛工作,還有夏糧秋糧的徵收問題,離開武漢,光靠南昌是玩不轉的。

  更何況,連續幾年增補田畝,加上「化獠為漢」的成效斐然,每年江西總督府多出來的糧食,是要銷售出去的,不可能留下來存著。

  而能夠消化掉這些巨量糧食的地方,整個江西顯然只有武漢。

  最大的糧食交易市場就在武漢,而眼見著武漢居然出現了「打工潮」,各地政府又沒有控制這股「打工潮」,由得小農小地主背井離鄉前往武漢,這等於又增加了幾萬甚至幾十萬張嘴。

  這一波「打工潮」的勞力數量,其實沒有上十萬,平均一個縣大概也就是千幾百人,但因為你這裡幾百,他那裡幾千,總量就顯得可觀。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目的地很明確,除了武漢哪裡都不去。更讓房玄齡頗有點心驚膽顫的,是這些人今年來了之後,只要賺到錢,怕不是明年就會拖家帶口。就算地方官府嚴禁拖家帶口,但因為他們賺到了錢,回鄉之後,鄉黨一定會讓他們帶著一起出去。

  貞觀二十四年的「打工潮」只是小試牛刀罷了,貞觀二十五年才是真正的大挑戰。

  房玄齡擔心的不是當下,正如張貞知道這是個苦差事,卻不僅僅只是現在苦。

  如今出現的「打工潮」,其特點也是非常突出的。但凡能夠出幾百人上千人前來武漢打工的縣,都具備一個特點,都跟武漢聯繫極為緊密。

  這些縣大多都有成熟的運行了好幾年的商品銷售渠道,武漢很多工業品、手工業品能夠迅速從這些州縣換取原材料或者其它物資,就是因為渠道非常成熟。

  而這些渠道的存在,前幾年或許看不出有什麼,但幾年下來,潤物細無聲的方式,也足夠讓當地和武漢形成溝通。這些渠道就是這些縣的窗口,通過窗口,就看到了武漢,可能只是霧裡看花,但終究是知道,武漢是個大城市,是「地上魔都」,那裡遍地都是錢……

  市場和時代推著工人商人去冒險去拼,同樣的,小農小地主,同樣也會被推著去改變,這種改變可能會有遲滯性,但絕對不會缺席。

  面對這種情況,房玄齡當然可以「一刀切」地讓地方州縣嚴查人口流動,理由隨便找一個,比如發現南朝餘孽等等,自然而然地就可以讓人口流動大幅度減少。

  但毫無疑問,這對江西沒有任何好處,對總督府上下也沒有任何好處。這麼多年下來,房玄齡甚至人口流動的好處,風險固然是有的,但相較收益……風險是朝廷的。

  於是乎,房玄齡寧肯從總督府調集成員前往武漢幫忙,也沒有打算摁死這一股前所未有的「打工潮」。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7 15:1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7 03:38
第八十二章 不產皮貨的皮貨地

  運輸夏糧的籌備工作早早開始,只是這幾年「糧長」從人人厭憎的身份,逐漸有了點變化。

  主要是運糧主力已經從力夫變成了舟船車馬,且不說運載能力極強舟船,只說車馬,這些年新製大車的運力相當驚人,而騾馬在整個揚子江流域,都是每年大幅增加。並非只有「湖南」和遼東在瘋狂修路,在改制「湖北」之前,江淮道就修了三條聯通武漢的「大道」。

  最有名的,就是武漢北上的直道,直接貫穿安州申州,聯通豫州。石龍山之後過三關,更是在申州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交通樞紐」。

  原本一條淮河橫亙其上,是舊時江淮道和河南道的天然分界線,但隨著武漢材料工藝以及工程技術的提升,申州前往河南的方式,通過懸索橋,徹底解決。

  也因此,朝廷在這裡不但把軍府升格,還增加了兩個津口大使。

  因為是個小型的「交通樞紐」,人馬牲口走路終歸是要休息的,恰好距離就在淮南,頗有點自發形成的意思。地方熱鬧之後,帶來的不僅僅是旅客,還有先進的技術。

  除了土木工程營造法式等等技術,還有農業技術。

  整個申州在十年中,開發梯田總量接近二十萬畝,山區塘壩溝渠總數量逾千。大量隱戶、逃戶,也從山區走出,重新回歸文明社會。

  在這裡,舊時江淮道入京的痕跡逐漸抹去,那些從痕跡上發展而來的市鎮,規模遠遠超過了十年前人們的想像。

  「大人,過河就是鍾山,可要直接去州府?」

  「就在鍾山吧。」

  「大道」上,已經能夠看到為夏糧作準備的隊伍,這些隊伍來自四面八方,來申州的原因,就是要先把庫房大院盤好,方便「糧長」來了之後落腳。

  如今「糧長」都不是一般人,可能還有大商人的身份。因為運力提升,而朝廷又按照舊時代運力來估計的緣故,往往「糧長」都會在能力範圍內夾帶一點「私貨」。

  這些「私貨」當然不可能全都是「糧長」的,合夥人來源極多,有地方土豪,也有潑皮流氓,也有鄉民農戶,總之,「私貨」通過運量隊伍,順著既定的路線,逐漸抵達以前的都城長安和現在的都城洛陽。

  農副產品在京城是最不愁銷路的,往往都能淘換不少金屬貨幣,即便是絹布,這年頭京城的絹布質量也是最好的。

  哪怕是京城最次等的絹布,在京城的缺斤少兩,也比地方州縣「足額」的多得多。

  地方上需要「糧長」來賺外快,京城同樣有一批人需要地方上的「糧長」來搞點東西。

  這些人自然不是什麼大貴族,但可以是小貴族。他們要維持舊時代的體面,又無法承受京城高昂的生活成本,自然是要逐漸「降低消費」。開源節流,把注意打在地方群眾身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貴族需要交易,但又不想引人注意,這些一年也來不了京城幾回的「糧長」,就成了不錯的選擇。

  「糧長」們手中有足夠的物資,而小貴族們,同樣有「糧長」們需要的「現金」或者其它「貴重物品」。

  即便這些「現金」和「貴重物品」在京城既不多也不貴重,但在很多地方,卻又是相當的長臉有面子。

  「那邊幡子,寫得甚麼?」

  唐儉眼神不太好,指了指遠處河津口上的一條條長布幡子,上面似乎是寫了字,但看得不太真切。

  「賣皮子的。」

  「皮子?」

  唐六郎點點頭,看真切了之後對自家老子說道,「說是洛陽皮貨。」

  「怎地,在鍾山洛陽皮貨要好賣一些?」

  想了想覺得不對,「洛陽也沒甚皮貨啊。」

  「不若讓人去問問?」

  「就讓人去打聽打聽。」

  唐儉點點頭,讓唐善識差人去問問看為什麼掛「洛陽皮貨」的幡子。

  不多時,就有僕從騎馬返轉過來。

  「是個甚麼說道?」

  「公爺容稟,下走去探問了之後,那邊坐商說是外鄉人最信『洛陽皮貨』用料做工好,『洛陽皮貨』在鄉野是最有臉面的物件。」

  「這從何說起啊。」

  唐儉一臉無語,京城的皮貨,大多都是從安北都護府和遼東過來,其次就是劍南道和蕃地,最後才是海外。

  本地皮貨很是一般,最好的工匠,也往往在長安、河北還有淮揚。

  唐儉心想這其中必然有什麼緣由,想讓僕從再去打聽,可一想僕從未必能明白他心中的疑慮,索性準備到了鍾山之後,自己去走走看看。

  到了鍾山歇腳,懷揣著疑慮,老唐帶著兒子和親隨,就在市鎮走走看看。

  聽了見了之後,唐儉這才明白,這鍾山渡口的「洛陽皮貨」也不是一天兩天形成。而且這些「洛陽皮貨」,要論「正宗」貨源,大多都來自兩京勳貴之家。

  不是什麼國公郡公,但也比一般人家強得多。

  這些「洛陽皮貨」,凡是「正宗」的,都是出自這些落魄家族,且都是庫存的二手貨。

  「沒曾想京城居行,已大不易到這般田地?」

  老唐感慨萬千,當年長安固然是居行大不易,可總歸還是能過活,中小貴族就算維持體面,也不至於到叫賣自家穿戴的地步。

  眼下的問題,顯然不僅僅是居行大不易,而是京城奢靡之風剎不住。

  奢靡之風剎不住,加上生活成本增加,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久而久之,連帶著外地鄉下,居然形成了一個牌子貨,也就是「洛陽皮貨」。

  一個不產優質皮貨的地方,卻打出了皮貨名氣,這讓老唐哭笑不得。

  「這『大道』修的寬又直,不但把申州豫州捅了個對穿,也把京城勳貴捅的欲仙欲死啊。」

  老唐指了指水津口旁邊的市鎮,意味深長地說著。

  唐六郎和隨從們一臉懵逼,心想著怎麼一把年紀了,居然還大庭廣眾之下,開這麼一個老不修的玩笑?

  他們哪裡曉得,老唐此刻心情之複雜,實在是難以對人說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7 15:1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7 03:39
第八十三章 貴族不易(豬年初一第一更!新年老鐵們大吉大利!)

  兩朝武勳家庭極多,貞觀朝相較武德朝,文治又更加豐盛。不僅僅是詩文極大進步,連民間暢銷的「詩餘」「俗曲」,都是漢朝以來的「巔峰」。

  而且因為貞觀朝朝野英雄輩出,自然而然地,傳奇小說的品種也多樣化。似玄奘大法師、「黃冠子」真人、東海大豪王萬歲、獨臂將軍王祖賢、「程門立雪」和「程立雪門」……不僅僅豐富了民間的娛樂活動,也推高了「貞觀」的含金量。

  貞觀朝,的的確確經過二十多年的經營,當得起「貞觀」二字。

  只是在鍾山縣的唐儉此時此刻,心中的悲涼當真是無法對人言。

  當他聽說那些個正牌「洛陽皮貨」,居然是以前老朋友老部下家裡的子孫拿出來變賣,他既痛恨,又焦急,最後還有一點點快意。

  「小郎,你這袍子,當真是長安包氏出脫的?」

  溮水津口的皮貨交易市場,唐儉一身便裝,彷彿是個南方來的老儒,左右親隨雖說身量壯碩,卻也是忠厚模樣,瞧著像是莊稼漢。

  賣皮貨的販子是個半大小子,瞧著可能十三四,也可能是十七八,嘴唇上有點青須,卻又不算太濃密。開口說話還帶著點公鴨嗓子,似是剛剛發育,又聽著像是天生的。

  「老先生放心,我這鋪子瞧著是小,可在京城,到底也是有個落腳地的。就是沒開在城裡,在新南市搭了個圍子。」

  「能在新南市,那也很好啊。」

  唐儉說罷,又望了一眼攤在那裡的袍子,料子很好,是御寒用的黑狼皮,乍一看彷彿是熊皮,其實根本不是。

  狼皮比熊皮便宜,但黑狼皮和黑熊皮卻是顛倒過來的,黑狼皮要貴得多。

  「老先生只管上手,這可是好貨色,毛越摸才越順。」

  賣皮子的也不知道是狼皮,只當是熊皮來賣。正常來說,也沒有這麼大的狼皮。

  左右親隨把袍子拿了過來,老唐略微打量了一下,又翻了翻袍子上的兜帽,兜帽有收緊的繩索,繩索頭子上有金屬扣子,一邊是金子做的,一邊卻是金包銀。

  看了一眼金扣子,老唐看到了一個印記,頓時歎了口氣:「唉,這是故人之物,小郎,開個價吧。」

  聽到老唐說是「故人之物」,賣貨的販子眼睛都亮了,正要喊個高價,不宰這種「人情」物件,不是對不起自己吃的這碗飯麼?

  只是剛要開口,卻聽後頭一個壯漢低聲道:「公爺,恁多人家,買得過來麼?」

  那壯漢看似粗莽,實際是老唐半個「智囊」,當年走南闖北玩嘴炮,是個得力助手。

  這壯漢一看就知道唐儉打算買了這件袍子,然後返轉洛陽的時候,再給人一個方便。

  唐家的老部下比較稀奇,什麼人都有。不是說職業,而是種族。老唐當年靠嘴巴舌頭吃飯的時候,跟著跑江湖在達官貴人蠻族可汗之間流竄的親隨僕從,有鮮卑人、室韋人、靺鞨人、鐵勒人、黨項人、奚人、扶餘人、蕃人、獠人……整個中原王朝有點名氣的蠻夷,他帳下聽講的都有。

  而眼前這件狼皮大袍子,就是一個室韋頭領送給兒子的。那個兒子,就是跟著老唐滿世界跑的親隨,弓馬嫻熟,是條好漢。

  當年李靖搞突厥的時候,跟他一起逃出生天又重新相聚的人中,就有此人。

  這也難怪老唐情緒難以抑制,實在是情分在這裡。

  「他家世本就不好,只是室韋小族,在長安時還能救濟一二,遷都之後,便失了照顧。這等沒跟腳的,兩三代就敗了的,老夫見得多了。」

  頓了頓,老唐還是對年輕販子道,「這袍子,老夫要了。」

  賣貨的小哥也算是半個走南闖北的人,能在洛陽新南市混飯吃,眼力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他耳朵尖,聽到有人喊「公爺」的時候,就琢磨著是不是南方來的國公、郡公。

  這幾年因為拍馬屁的緣故,厚顏無恥喊「爺」的奴婢多了去了,如今便是個「xx伯」「xx侯」,家裡也是一堆人趕著喊「伯爺」「侯爺」,親娘老子也沒有叫的這麼慇勤。

  略微打量了一番,又尋思著這老公爵怕不是從武漢過來的,能去武漢的公爵,定然跟江漢觀察使關係熟絡。

  如此這般想著,賣貨小哥就暗暗咬牙:俺便賭這一鋪,不若結個善緣,不去宰他這一筆,看這老先生年歲大,身邊跟著的人,必然眼光獨到。俺若是繞了些許,賣他一個收購價,未必不能賺得更多。

  心中暗忖了一番,隔著攤位的販子操著公鴨嗓子,對老唐很是恭敬道:「老先生瞧著慈眉善目,既是老先生故交之物,某也不平白做甚麼惡人……就五十貫吧。」

  「噢?」

  別說老唐,周圍相鄰幾個鋪子的販子們,都是耳朵豎起來眼睛瞪圓了。

  「烏小八,你這是做得甚麼買賣,你老子曉得了,怕是打斷你的腿。恁好的熊皮袍子,你叫賣甚麼價錢?」

  「京城熊皮的帽子,貴的一千多貫,且不去說它,那些個北地扈從用的,哪一件少於五十貫?」

  老唐身後的親隨瞄了一眼,沒有說話,只聽那賣貨的小哥不氣也不惱,調門拉高了左右看了看:「出門在外尋個眼緣,某瞧著老先生面善,不行麼?」

  言罷,他把袍子收拾起來,往唐儉懷裡一送:「就五十貫了!」

  那架勢,彷彿是怕左右有人抬價,讓他不好卻了情面。

  老唐笑了笑,捧著狼皮大袍子歎了口氣,便道:「多謝小郎。」

  錢貨兩訖,等唐儉他們走遠了之後,好幾個販子揣著手過來冷笑:「傻娃子,等著被打斷你的腿吧。你這袍子收過來,怎麼地四十貫要的吧,五十貫賣了,這賺了個甚麼?」

  「哼!」

  賣貨小郎懶得搭理他們,只是片刻後,就見一騎疾馳而來,騎士到了津口的皮貨市場就翻身下馬,到了小郎的攤位上,甩了一個包袱過來,道:「我家公爺說了,你是個好腦筋的孩子,拿了這些錢,去武漢讀書去吧!」

  言罷,騎士匆匆而來匆匆而走,翻身上馬,片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市場內一陣驚疑,有人叫嚷道:「烏小八,開了包袱皮,看看是甚麼?」

  「噹噹的作響,興許是銀錠子。」

  那人原本是個玩笑話,結果烏小八還當真開了包裹,只是拎起來的時候,才發覺這包裹當真是沉:「噫!這是甚麼,恁般得沉!」

  打開一看,眾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有跟烏小八關係好的,直接喊道:「快些叫津口的太尉過來作保!恁多銀條,真真是要命!」

  原來,這包裹裡頭,居然是一根根的銀條,上頭還有規制刻印,五十根……虧難那騎士居然能隨手扔出來,也不怕砸死個人。

  鍾山縣城內官舍,老唐摩挲著黑狼皮,盯著金扣子歎了口氣:「這也是窮瘋了,幾十貫就賣了。」

  「公爺,想來也不是不想賣個高價,只是拋頭露面去當個幾百貫,定是要失了顏面。這私下裡偷偷叫賣,便不值幾個錢,興許又有要緊的難處,幾十貫也就出脫了。」

  親隨這般分析著,老唐也深以為然,歎了口氣:「武漢有句話很有道理啊,死要面子活受罪。京城居行大不易,那就走了便是,這勳貴臉面,值當個幾錢?」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7 03:39
第八十四章 出乎意料(豬年初一第二更)

  「這裡原本是一對金豆子,老夫出使突利時得來的,後來就給了包二郎。這蒙兀小子肯吃苦,可惜差了點運氣,只混了個武騎尉。不過似他們這般出身的,也算是混出頭了。沒曾想,這才多少年,家底就這般衰敗。」

  摸索著狼皮大袍子,老唐一聲歎氣接著另一聲歎氣,蠻子出身的想要混出頭,是相當不容易的。大族還好,可能一次投降就能搏個出身。但小族跟腳的,往往都是搏命換前程。

  通常也就是混口飯吃,草原的日子很不好過,金屬製品又少,想要湊活一身不錯的衣裳,連骨針都得自己打磨。

  「大人,包二還健在麼?」

  「他命硬的很,跟蘇烈走了一遭定襄,也沒混上好差事,就回轉了。大概是蹉跎了十幾年吧。」

  說著,唐儉想起了什麼,對唐六郎道,「之前五郎在朝鮮道做事,老夫本想讓他過去的,只是他老家來了人,說是要跟著開林場,興許就是那辰光,把家底掏空了。」

  開闢林場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唐朝雖然對木料需求是個無底洞,但木材南來的比北來的多,即便是遼東,林場也鮮有進入深山,反而比較靠近城市。森林被推平之後,經過三五年的翻修,就能成為耕地,這裡土地開發的進度,跟劍南那種窮鄉僻壤差不多。

  唐朝的官方意願不怎麼強烈,直到薛大鼎受命修路,這林場才拖拖拉拉地逐漸興盛起來。

  但大多數林場,還是要看關係人脈,畢竟把木頭運出去這件事情,也是需要技術人力的。

  人吃馬嚼的,這筆錢可不是蠻子們能夠掏出來的。

  但凡能夠跟唐朝親善的族群,最大的甜頭,往往都是出賣苦力。賣氣力就能混飯和跟唐朝搶劫比起來,顯然前者靠譜。

  尤其是契丹十部被滅族八個,大賀氏現在就是一條死狗,整個草原又被定期定量地遷走青壯勞力前往朝鮮道和西域,帝國北部的風險,其最大來源,居然是天災……

  「蒙兀部丁口不多,舉族南下的話,倒也不錯。」

  唐善識也是知道蒙兀部的,畢竟唐氏在遼東漠北的生意,少不了跟這些有點名氣的部族打交道。

  「包二郎他大哥現在是『包爾熾烈』部的豪帥,蒙兀部本來就是小族,如今更是僧多粥少,不南下,只怕一二年就要挺不過被人吞併。與其白白等著族滅,還不如改頭換面,前往唐朝接受庇護。」

  遼東不少族群都是這麼操作的,如果善於捕獲獵物,族群就可以通過皮草貿易維持生計,日子相當的不錯,因為這幾年皮草價格都是頻頻上漲。而糧價卻是相當的便宜,就算僱傭一條船去採購江南糧食,也是輕輕鬆鬆承受。

  而且這片廣袤土地上生存的人類數量並不多,野生動物卻是百萬級的規模,每年幾萬張皮子出去,連毛毛雨都算不上。

  「『包爾熾烈』部這個念頭呢,老夫在長安時,包二郎也是提過的。但你也是知道的,那時候老夫哪裡能說話,皇帝猜忌的厲害,老夫要是跟外族勾連,只怕舉族都要被流放西域。」

  聽了老唐的話,唐六郎點點頭,遷都之前的李世民,那是相當的神經質。逐漸不再胡亂猜忌,那都要停辦曲江文會,到貞觀八年大病一場,才算好轉。

  「如今怕是包二這小子已經到了砸鍋賣鐵的地步,老夫沒有遇上還則罷了。遇上了,自然要幫一把。」

  「不若先行差人前往京城,看看包家境況?」

  唐善識如是建議老唐。

  想了想,唐儉點點頭:「順道讓人傳個消息給張操之,他在遼東朝鮮道都有門路,手指縫漏一點,讓『包爾熾烈』全部換個身份,都不成問題。」

  老唐現如今想事情都簡單的很,張德在遼東的關係還是相當硬的。且不說石城鋼鐵廠那票人馬,就是朝鮮道行軍總管牛進達,還有修路書記薛大鼎,攤個工程隊或者「義從」,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等老唐一行人從申州離開前往豫州的時候,在武漢的張德,也收到了老唐的請求。

  「『包爾熾烈』部?聽著耳熟啊。」

  老張想了想,找了幾個熟悉遼東漠北諸事的幕僚過來詢問,因為很多小部族都沒有正式稱謂,像「包爾熾烈」這種稱呼,在朝廷內部是沒有的,鴻臚寺那裡根本就不搭理蒙兀大部麾下的小部落,直接接觸的概率為零。

  只有一種情況會讓朝廷接觸大部族內部的小支,那就是準備肢解這個大部落,然後就會扶持大部落內部的小支……

  當年突利可汗,就是這麼個情況。至於說什麼突利可汗曾經和李皇帝一起喝過花酒跳過舞……外交詞彙聽聽就算,跟李董打過交道的番邦酋長多如牛毛,其中一多半已經被他殺了。

  「使君,這『包爾熾烈』沒聽說過啊,不過近期準備開闢林場,四處尋求門路的蒙兀人,倒是有一支,只是不叫這個,而是叫『孛爾只斤』。」

  「嗯?」

  有幕僚愣了一下,愣道,「莫不是同一家,只是不同叫法?」

  「興許正是如此。」

  老張於是讓他們去印證一番,結果還真是同一個小族。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張德都覺得有點玄幻,這年頭的「孛爾只斤」氏,混得這麼慘?全族人生目標居然就是做伐木工?

  你特麼在逗我?!

  幾近打探消息,這才曉得,洛陽落腳的包氏懷化中侯,原來就是這個部族首領的次子,為了生存,因緣際會投奔到了唐儉麾下,跟老唐走南闖北開了眼界,又跟著立了點功勞,於是也被賞了個從七品的武勳。

  這在朝官中,根本不算個什麼,其實就是個屁。但在蠻夷出身的圈子裡,絕對算個腕兒。

  當年長安還是都城時,安菩他爹安西裡,也不過是五品,已經是胡人圈子裡響噹噹的頭面人物。

  情況略微瞭解了一下,老張頓時明白,大概就是做弟弟的在唐朝發達了,老家還有一幫窮弟兄窮親戚,於是就巴望著他拉一把。而這個包二郎也是個實誠人,居然砸鍋賣鐵也真要拉一把,結果把自己逼上了十分艱苦的境況。

  加上常年在唐朝廝混,臉面也越來越重要,沒面子就沒人情,沒人情就沒好處,於是就惡性循環,把家當都暗地裡變賣了硬撐。

  要不是老唐認出了那張黑狼皮,只怕再有幾個月,可能就會聽到京城有武勳投河自殺的消息。

  「如今鴨綠水一帶林場可有缺額?」

  「使君,鴨綠水那裡林場根本招不到人,哪裡談得上甚麼缺額。」

  「安置六七千人,可有好去處?」

  「大行城故地,莫說六七千人,六七萬都不成問題。」

  「那就讓人回復一下茂約公,就說有個去處,讓他早做打算。」

  「是。」

  實際上幕僚們都是往低了說,因為修路的緣故,從遼東到朝鮮道沿海,木石資源輸送的效率極大提高,只要拿到批文,林場就是隨便框個地就能起來,唯一欠缺的,就是光頭強這樣的伐木工……

  別的不說,僅僅是平壤宮擴建,木材用量就是個驚人數目,沾著點邊,一夜暴富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7 15: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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