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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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163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11 09:27
第十六卷 檢點河山揮一袖 第九十五章 再議

  歸附唐朝的蒙兀部基本沒可能和雜七雜八的陌生商幫打交道,那些個豪商面對這種情況也是無奈,即便他們口燦蓮花,可蒙兀部上下只會信任大唐朝廷,大唐朝廷說過冬的糧食買政府指定的最安全,那就是最安全,不作他想。

  政府耍流氓也不全是靠著又粗又硬的大棒子,偶爾也靠一貫以來的信用,興許還夾帶一兩把大棗或者胡蘿蔔。

  「他薛大鼎趟渾水趟到我們頭上來了,這蠻子的口糧,關他個鳥事兒?!」

  「嚷嚷個甚麼?便是有種,去幽州一刀搠死他。」

  「……」

  揚州州城內難得太平了不少,跑去妓院開宴席的豪商最近都不冒頭,急的嘴角冒泡的不在少數。

  「錢老闆那裡……是如何回復的?」

  「錢老闆還能如何?他也只能靠著運河說話,皇帝最近又不管事,女人當家,哪裡願意搭理他去。唉……」

  「那……柴二郎呢?」

  「他是個甚麼東西?說話不中用的,換成他個柴哲威,倒還有的講。」

  「唉!」

  「眼下糧食倒是買了,接下來,是個甚麼章程,說說看吧。」

  揚州豪商自有自己聚會的地方,京城的「揚州會館」,也要比別處的氣派堂皇,時有豪奢人物要辦個宴會,也會過來借用一下。

  「朝廷現在的意思已經擺了出來,咱們在京城花了能多銀子,也疏通不得,可見是上頭鐵了心。這糧食,怕是不好抬價。」

  「我就不信遼東那窮鄉僻壤的地界,朝廷還真願意下本錢去保。」

  「是啊,朝廷是不願意下本錢,你自去坑那些蠻子就是了。可你將來被朝廷惦記上,也別怨天尤人。這貞觀朝跟武德朝那是兩回事,咱們皇帝跟老皇帝也是兩回事,他可是記仇的很。你再強,強得過突厥?」

  「……」

  一時間屋子裡又沉默了一下,外牆不時地有車馬停靠,然後陸續進來遲到的豪商。這些人到了裡間,就換上了絲綢衣裳,坐車的時候,卻是麻布裹著,瞧著很是寒酸。

  偌大的園子,唱了個把月的戲班子都得了空歇,可算是讓他們逮著休息的日子。

  「長史老大人那裡……可有甚麼指示?」

  「李公說是近日不見客。」

  「嘶……」

  靈醒的倒吸一口氣,「李公不見客,看來是有大人物在後頭撐腰。這事兒,就算揭過,咱們賺點辛苦錢算了。」

  「這從何說起?眼見著就要入冬,蠻子短缺糧食,咱們狠狠地宰上一筆,牛羊、皮草、木材、石料、藥材……運回來二十倍的利都不止啊!」

  有人急得跳腳,有人眼睛都紅了。

  只是更多人靈醒了過來,他們剛剛聽到揚州都督府長史居然近日不見客,就知道這其中必有深意。

  「李公是甚麼來頭?你們可都別忘了。這件事,到此為止!」

  忽地,一個德高望重的老紳士擲地有聲地開了口,環視一周,「能讓李長史這般的人物,會是甚麼人物?」

  「莫不是弘文閣大學士定的調門?」

  「馬賓王如今就是點頭相公,說話不好使。」

  「再不好使,那也是相公!」

  吵嚷之間,忽地外頭又陸續來了快馬,馬背上的騎士到了這一處園子,立刻翻身下馬,不等門子阻攔,就喊道:「有要緊大事,閃開!」

  一個騎士邁步就闖,後頭還有十七八個不同來路的,跟著就往裡頭走。

  門子領班眼睛很毒,阻攔了護衛:「都是裡頭的親隨,放他們過去。」

  「有勞。」

  「多謝。」

  幾個騎士衝門子領班拱拱手,然後喘著粗氣就往裡面跑,輕車熟路的,直接到了開會的地方。

  本就氣氛有些煩躁的大廳,此時一口氣湧過來十七八個毛糙漢子,頓時讓不少人很是不快,正要破口大罵,卻見幾個地方豪商起身出去,拉著來者在廊下說話。

  「當真?」

  「從甚地得來的消息?」

  「你親眼所見?」

  ……

  一驚一乍之間,廳堂內坐著的都發覺不對,立刻也起來探問。

  良久,重新入座之後,才有人站起身來,沖眾人道:「朝廷在蘇州贖買了一批糧食,如今糧船已經開拔,前往遼東。」

  「兵部新調撥的朝鮮道糧食,也在其中,朝鮮道行軍總管府的人,眼下就在江陰。」

  「……」

  「……」

  到此時,如何還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道道。

  「他怎地跟京城合流了?」

  「如何不能?早知道,先行前往武漢,探探口風再說。」

  「這光景說甚麼都晚了,難怪李公不見客。」

  「唉……」

  忽地有人叫道:「蘇州那地界就算糧食再多,如今糧田才幾畝?哪裡會有恁多糧食運過去,怕不是有詐?」

  還有人不死心,想著這要是故意嚇退他們,豈不是白忙活一場?真要是被嚇住了,豈不是成了笑柄?

  「夯貨!」

  德高望重的老紳士終於動了怒:「你們知道個屁,江陰出去的糧食,難道只有蘇州常州的嗎?杭州的不行?越州的不行?南昌的不行?且不說這些,多年以前那流求島上就開闢了莊園,島北農田十幾年下來,百幾十萬畝興許都有!」

  「甚?流求島北還有農莊?不是說種樹麼?」

  「流求是甚麼島?」

  「……」

  「……」

  商人喜歡冒險不假,但揚州的豪商,沒有哪個是白手起家的,不是白手套就是背後有權貴撐腰。讓他們冒險跟朝廷和張德一起鬥法,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多年廝混,讓他們直面朝廷的邊邊角角,興許還有膽子,可要是直面張德,卻是連念想都沒有。

  朝廷會講法講德講道理,但張德這個人……五行缺德啊。

  「照我看,如今本就是少虧當賺,現在朝廷給出來的章程,還是留了利潤的,終究不虧。與其交惡,不若跟遼東、朝鮮道打好關係,效仿敦煌宮故智,咱們倒不如直接去換了林業產本就是,也是一條財路。」

  「這木頭生意,到底說不好啊。」

  「衣食住行,鹽是吃的,木頭是用的,也是長久買賣。」

  「那……再擬個章程?」

  「再議,再議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11 09:3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11 15:23
第九十六章 隨口一說

  「廢物,連正面剛一回的膽魄都沒有,活該幾千年被摩擦。」

  人在武漢的老張吐槽著淮揚豪商,雖說中國自來的地理結構導致了後面的一系列的文明演化,但淮揚豪商骨子裡的那一套,跟老張非法穿越前其實差不多。

  巨賈豪商的英雄膽,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權貴。

  「宗長說甚麼?」

  張貞都沒聽懂張德在說什麼,只知道自家宗長又開始罵人。

  「在說揚州這幫賣鹽的。」

  拿起辦公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之後問張貞,「『外勞辦』忙得怎麼樣了?」

  「累,那是真累。宗長,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這是真累……」

  一臉苦逼的張貞手指衝著自己黑不溜秋的臉:「鬚髮都難得搭理,外勞要教、要管,還要溝通各地州縣和武漢,那些個甚麼縣令、縣丞甚至縣尉都往武漢跑,說是要觀摩學習……父母官嘛,我不跟著陪又如何呢?」

  歎了口氣,張貞抬起一雙無神的眼睛:「宗長,我現在是三陪啊……」

  「三陪?!」

  老張手哆嗦了一下,一臉驚異地盯著張貞:「四郎,你……」

  被張德嚇了一跳,張貞奇怪地看著張德:「宗長,我現在是陪吃陪喝陪觀摩,不是三陪是甚麼?」

  「沒、沒甚麼。」

  鬆了口氣,心說還好張貞的節操還是有的。整個張家有節操的人還是蠻多的。

  「說起來,最不是東西的就是襄州諸官,當真是不把百姓當人。那些個外勞出來做工,居然在家中還要留了一份獻金,乃是官府作保的費用。聞所未聞!」

  「襄州離咱們太遠,管不著,莫要多想。」

  「外勞來了數月,出了鬧事的多,還有求我主持公道……簡直是苦不堪言,疲憊不堪!」

  「……」

  聽到張貞大倒苦水,老張也是相當的感慨,心說這年頭的百姓也不傻,逮著個願意辦事的,就往死裡用啊。

  自來好官多累死……死法形式各有不同,緣由卻是大同小異。

  「你這般做事,哪裡不會累。那些外來刁民再來吵嚷央求,你便說已經通稟湖北總督,這事情就算是揭了過去。倘使再來央求,只說去尋湖北總督,他們自會散去。」

  「……」

  雖說知道自家宗長道德低下,可直接說外來勞工是「刁民」,還是讓張四郎感覺有點怪怪的。

  要知道,時人多稱呼江漢觀察使乃是「青天」哩。

  張貞哪裡曉得,「張青天」管著兩百萬武漢老鐵已經夠嗆,隔壁襄州荊州的,還是算了吧。

  告別張德又去忙活的張貞尋了驛站,寫了個條子之後,讓人送到湖北總督府去。老張也萬萬沒想到張貞居然這麼實誠,本來就是敷衍之語,踢皮球的基本操作,這貨居然還真當作業務去操辦。

  更讓老張無語的是,沒過幾天,張叔叔還真的給了回執到江漢觀察使府,說是責備襄州地方之後,準備上奏朝廷,整飭荊襄吏治。

  「尼瑪!」

  看到張叔叔回執的老張手都在發抖,這特麼是要瘋啊。

  整個帝國官場版圖中,荊襄大地算是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朝野內外跟荊襄都是千絲萬縷關係。從皇帝到犯官,體制中人絕大多數都要跟荊襄打交道。

  武士彠這個倒霉還在荊襄走了一遭呢,老皇帝收服的一眾隋末小強,其中就有荊襄勢力。

  荊襄官場是裙帶關係尤為突出的地方,搞一個就是搞一窩。

  老張隨口一說,張四郎隨手一筆,然後張叔叔尋思著是不是比兒子還親的大侄子準備搞荊襄土霸王,就想著給幫幫忙出出力。

  正好這光景皇后在京城開婦女大會,各種武漢老娘們兒跑去洛陽秀了一臉,還搞了不少官帽子,作為湖北總督,本就是打算給張德看護一程的,眼見著武漢越來越發達,他當然想著湖北也跟著發達一下,從湖北本土搞些女郎前往京城選秀做官,也不是不可以啊。

  而荊襄就是最好的「生源基地」,還被大侄子惦記上,張叔叔也就「順水推舟」搞一把。

  一切都很合理的樣子,要不是一窩姓蕭的跳出來發飆,張叔叔在京城差點以為荊襄真是全域土鱉呢。

  天下蕭氏其實都算一家,關係找到蕭二公子那裡,蕭鏗也是黑了一臉。他是絕對不會認賬跟張德有什麼關係的,雖然平日裡都是以張德老丈人自居,可底細如何,丟人的很。

  但這光景因為一個誤會,荊襄土族很是緊張,他們不怕朝廷的人來搞事,就怕張德這種不講道理的。

  之前淮揚豪商準備過個肥年,結果張操之大概是看他們不順眼,提前先把淮揚豪商摁在地上操了一通,如今淮揚豪商還在瑟瑟發抖。

  真要是挨上一刀,淮揚豪商幾年利潤都要折進去,嚇死人的規模。

  「二公子,這其中必然是有甚麼誤會。荊襄跟武漢素來親善,當年武漢缺人少工,我等不還是放任公安縣百姓前往武漢幫忙嗎?」

  「是啊二公子,若是有甚麼誤會,還是講清楚的最好。我等不敢逕自上門尋張梁豐說項,若是二公子出面,想來要便當的多。」

  從京城前往山東還是比較容易的,如今蕭鏗常年就在河北道河南道的別院小住,偶爾也會南下揚州徐州,但很少返轉荊襄或者關中。

  因為家中生意的緣故,蕭鏗在黃河兩岸養了不少車馬隊,齊州祝阿縣這地兒不好找,也虧難蕭氏的人能夠一溜煙從京城跑來山東,有的人居然還是從徐州崔弘道那裡過來的。

  「這……老夫不是不幫,實在是……」

  蕭二公子一咬牙,看著一幫老兄弟派來的親隨,「實在是老夫有難言之隱啊。」

  「莫非是有甚開銷?二公子放心,只要二公子開口,一應用度,皆由我等來支應,二公子只管放心……」

  「不不不,非是如此。」

  蕭鏗想了想,根本不想趟渾水,仰頭喊道:「姝娘、妍娘……出來見見老伯父!恁多年不見,怕是都要忘了面孔。」

  「甚麼?!」

  幾個來到祝阿的蕭氏老伴當都是大驚失色,蕭二公子的一雙女兒,居然被張德趕回家了?難道這就是他在荊襄搞事的原因?!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11 15:5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12 09:08
第九十七章 疲憊不堪

  「雖說老夫未曾想要彈劾荊襄吏治,只是這荊襄官場給的理由……實在是匪夷所思啊。甚麼叫不曾阻攔公安縣百姓援助武漢?」

  老張抖了抖手中的信紙,沖一眾幕僚很是無語,「年年發洪水把公安縣給淹了,公安百姓逃災還有錯了?總不能平白被淹死拉倒吧,這荊襄士族說的是人話?怎不說『何不作安安餓殍』呢?」

  拿公安縣百姓逃災來武漢的事情往臉上貼金,也真是無恥出了境界,讓老張歎為觀止。

  「這幾日前來說項的荊襄官吏甚多,我等費盡唇舌也是說通不得,不知道是甚麼事體引來變化,這幫人當真是入了魔一樣,認定了咱們武漢要搞他們。」

  「實不相瞞,一連吃了七天酒,我的肚子……現在還發酸。」有個署理桑麻的官員臉色發白,「吐的我眼睛都綠了,現在見不得酒。」

  這個官員本就是荊襄人士,只是家世不顯,跟荊襄世族聊不到一塊去。這一回陡然冒出來這麼一個風波,他倒是成了香餑餑,酒宴就不曾缺了,在江夏的官邸,還有在漢陽的房子,禮物塞得滿滿當當。

  連火腿都有十幾隻,過年的年貨是肯定不缺了。

  「這些作瘋的荊襄佬,到底是出了甚麼鬼,好說歹說也是無用。」

  「使君,不若讓人去荊襄打探一下?」

  「老夫讓人去荊襄探問了,還不知道是個甚麼狀況,待過個幾日,有了消息,也就明瞭。」

  「也只能如此了,唉……夜裡還有一鋪席面,真是不想去,偏偏請來的說客,是內子的孃孃,連女人都派了出來,如何退卻了去。」

  「且再看看吧。」

  散了會之後,老張也是疲憊不堪,他本來就公務繁忙。除了要盯著機車車頭的研發進度,府內道路建設全面鋪開,外來勞工的輸入,短期內解決了不少基礎勞動力的缺口。轄內幾個礦山,以及江西行省的幾個大礦洞,都要武漢這裡出人出技術,房玄齡根本信不過江西本地官僚。

  全套制度維持運轉起來,最少也要有半年的繁忙期,而後續的招聘、培訓等等工作,也是消耗武漢的資源。

  每年新增那麼多學校,連「師範」類院校都已經創辦了好幾所,各種速成班掃盲班根本比比皆是,但師資力量依舊是個大缺口。

  除了中央政府要吸血之外,長江流域願意砸錢買人才的地方多不勝數,淮揚、蘇杭諸地除了蘇州鐵了心要自己搞「教育」,轉向非常明確之外,剩下的都是「造不如買」的念頭。

  帝國高速擴張期,的確能夠掩埋很多對未來焦慮。

  這種情況對老張來說,既高興又頭疼,高興是誕生小霸王學習機的基礎又夯實了一點點,頭疼的是小霸王學習機想要誕生……任重道遠啊。

  夏秋交替忙著視察農事,今年武漢新增的梯田數量有限,大量壘砌梯田的能手,都是外派到了「湖北」,給「湖北」諸州縣幹活。半農半工的收入相當可觀,而各地州縣因為新增田畝,別管梯田好壞,賬面上只要好看,哪怕畝產一石,朝廷也是要嘉獎的。

  考績麼,本來就是互相妥協互相糊弄。

  連續在外考察數日,終於荊襄那裡傳來了消息,打聽清楚緣由的親信跑到張德跟前,把內情呈上:「宗長,那邊貌似還在京城活動,還有的去了徐州崔公那裡,好些地方都有荊襄世族的連襟,似乎都是在幫忙說項。」

  「我怎麼不知道?」

  老張抖開信紙,一邊看一邊說,「你說這群荊襄世族,不來老夫這裡說話,偏在外面逛蕩,這不是有病……嗯?!」

  信紙上的內情說的很詳細,但基本也打聽清楚了。

  信中說了,有人去了河南道找了蕭鏗蕭二公子,然後看到了探望父親的蕭妍蕭姝姊妹……

  於是乎,跑去找蕭鏗蕭二公子幫忙的說客,就腦補出了一出大戲。比如說蕭氏姊妹被某條江南土狗給拋棄了,這個渣男不但玩弄蕭氏姊妹的感情和肉體,還要繼續打擊報復。

  誰叫你們姓蕭呢?對不對。

  邏輯上是這樣,反正蕭氏當年起起伏伏,搞別人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邏輯。

  「這尼瑪……」張德一口老血差點噴不出來,這種腦補大於天的行徑,居然也能成為歷朝歷代的頂級世族?還特麼出過皇帝?

  蕭何死不瞑目啊!

  「宗長?」

  親信見張德神色變化,「荊襄那裡,有甚吩咐,我好回轉安排。」

  「不必了!」

  老張黑著臉,「你帶上幾個子弟,卻江陰尋些財帛,大張旗鼓的去山東就是。就說是給蕭二公子的秋冬貼補。」

  「就這般?」

  「就這般。」

  「是,宗長。」

  等親信離開之後,老張臉皮抽搐,心說蕭二公子這個老不修也真是不要臉,怕麻煩不想惹事,連自己女兒也能「犧牲」,當真是老世族的做派,堪稱風流無雙啊。

  事情起因結果因為一個誤會,而加劇這一切的,卻是另外一個誤會……

  望天流淚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了。

  「老子都這麼辛苦了,居然還要出這樣的破爛事兒!」

  夜裡回府吃飯,略微打聽又匯總了一下情報的武二娘子笑的前俯後仰,「哈哈哈哈,你這漢子終日裡口無遮攔,如今卻也吃了一回惡果。卻不想平白讓姝娘、妍娘污了名聲……雖說這屋裡女子也沒甚麼好名聲,這光景大張旗鼓的,當真是虧難了你和蕭二的。」

  「吃你的飯,哪有恁多廢話要說的。」

  「受了窩囊氣,偏來與我橫眉作甚?」

  「就你聰明,晚上饒不了你!」

  「呸!說甚麼胡話!」

  飯桌上,一群女郎都是竊笑,隔壁一桌還有大肚婆和小屁孩,老張跟武媚娘說著葷話,就見幾個屁點大的兒女瞪著眼睛看他。

  「看甚看,吃飯。」

  一大家子於是埋頭吃飯,只是老張心不在焉,尋思著這幫荊襄二逼早晚要收拾一下,老子現在是江漢觀察使,所以懶得搭理,等成了湖北總督,他娘的給你們一鍋端!

  叫你們給老子難堪!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12 09:08
第九十八章 不夜城

  京城,新南市,之前因為武漢和荊襄鬧出來的風波,在洛陽餘韻未散。諸多新貴背地裡都在看蕭氏和張氏的笑話,一個是數百年風流的老大世族,一個是朝堂江湖都是舉足輕重的現世魔頭……結果一屁股的屎,當真是丟人丟到了極點。

  連給李皇帝打工的「稼穡令」張乾,這陣子也是沒少受冷嘲熱諷,只是他到底是心大,也不屑去爭辯。

  「阿郎,宗長那邊是甚麼光景?怎地傳言把蕭氏女郎趕出武漢了?」

  「你這舌頭恁般長,要不老夫幫你削斷一些?」

  張乾冷眼看著自己婆娘,「莫要去扯這些閒言碎語,好好持家才是正道!」

  「是哩,是哩,你說的在理。」

  婆娘翻了個白眼,沒繼續糾纏,她也是聰明的,知道張氏非常特殊。嫁給張乾之後,也是聽慣了張乾訴說的神異,神異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時候老宗長還在世,但整個江陰張氏,那時候就發生了變化。

  在張乾口中,張德那當真是妖孽得不行,幾近描述,宛若神怪,聽得張乾老婆一愣一愣的。

  雖說是不信,可一看如今張氏基業,她怎地還是要信上幾分。

  縱然不是什麼神異,祖宗保佑總歸是有一點的吧。

  興許就是祖墳埋得好呢?可江水張氏又沒什麼祖墳不祖墳的,祭祖就是給揮公老祖先磕頭上貢,至於其他列祖,順帶能跟著吃一口冷豬肉,那就不錯啦。

  新南市中,蕭氏的狗腿子又忙活開來,之前到處跑關係漏了底,眼下雖說有些丟人現眼,把蕭氏叫賣女郎的事體抖落的全天下都知道,但到底叫賣給的是數一數二的男人,總得說起來,也沒到厚顏無恥的地步……大概是這樣。

  「兩位公爺,裡邊請!」

  蕭氏在新南市開了酒樓,排場很大,鬧市中獨一家的安靜地界,反而更顯實力。和老城不一樣,新南市不宵禁,整個酒樓二十四小時營業,三班倒的不僅僅是跑腿幫工,各種婆子、小姐,同樣是要三班倒。

  樓中俊俏的小姐各有風姿,清純的有,潑辣的也有,半推半就的也有,浪到飛起的更是比比皆是。

  朝廷也不禁這個,酒樓麼,塞幾個小姐,那也只是營銷手段不是?至於這些個小姐跟客人陪吃陪喝之後,談一個短期戀愛,合情合理合法。

  至於短期為什麼是二十四小時甚至是一小時……管得著麼。

  整個洛陽舊年的半掩門女郎都在這裡討生活,塗脂抹粉自是少不了,但有幾分姿色的,每個月胭脂水粉必不可少,至於安利號的高檔產品,一年下來,百幾十貫捯飭在臉上是最起碼的。

  而且酒樓分了等級,除了大堂之外,更有內堂和包間,至於過夜小住的「客房」,佈置精緻不說,一應裝修除了皇宮,還真沒幾個王子公孫能夠比一比的。實在是王子公孫壓根就不喜歡富麗堂皇的口味,實用之餘,再來點品味即可。

  堆砌名貴物料的玩法,高端貴族圈子裡,真的是相當罕見。

  「這酒樓鬧中取靜,名字也是別緻。」

  唐儉入內之後,扭頭看一臉輕鬆的張亮,「張君以為如何啊。」

  「茂約公六十有六,老當益壯,老而彌堅……箇中滋味,勝亮太多。太多啊。」

  知道唐儉不待見他,張亮也懶得給面子,這陣子兩人都算是老樹開花,重新在中央政治舞台活躍起來。實權是沒有的,一個給長孫皇后吹捧女官事業真偉大,一個給李皇帝的「九鼎」製造業做監督……都是有錢有閒的主兒。

  「匹夫倒是長的狗膽。」

  老唐嘿嘿一笑,拂鬚又道,「你這差事要是辦得妥帖,興許還能領兵一回,如今四夷皆伏,若能撿個便宜,可別忘了老夫啊。」

  前頭李董把張亮叫回來臭罵一頓,主要是罵他監督不利,當然這一通臭罵,也就是過過癮,李董也知道這事兒跟張亮無關。

  事到如今,帝國固然是強大無匹,但內部當真是混亂不堪。前隋以來還活著的牆頭草都不少,更不要說改元貞觀時期的特殊新貴,乃至遷都洛陽之後的新新貴。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剪除武漢官商利益集團,付出的代價之大,已經不是李董可以承受的。

  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以及精神股東們,在貞觀十四年可能還在偷雞摸狗劃划水,但在貞觀二十四年,讓他們拋棄如此龐大的利益,再送一個董事長去養老,又有什麼難的?

  一口不平氣,總歸要出一出,張亮是心腹,被叫過來就是一通臭罵,李董神清氣爽,張亮被罵的也很愉悅,總之,皆大歡喜。

  張亮被老闆罵了一通,大概也是知道老闆也有點認命的意思,在任上是沒可能幹掉國朝第一大奸臣,只能指望下一任能夠達成願望。

  但因為「九鼎」的特殊性,加上武漢這個超級城市的特殊形態,這就不得不轉而猥瑣發育,能讓張亮去監督「九鼎」進程,頗有點「顧命」的意思。

  張亮心知肚明,但他還是很迷茫的,一是不知道「九鼎」的好壞標準,因為武漢那裡並沒有透露太多的技術參數出來,就算透露出來,他一是看不懂,而是不知道是不是武漢放的迷魂煙。

  二是不知道「儲君」的人選是誰,老闆已經因病身材走形,但還是沒有下放權柄的意思,太子李承乾依舊是農夫,跟太皇這個推車老漢窩在長安城發呆,至於洛陽的魏王李泰……不提也罷。

  至於晉王那個病秧子,李皇帝真要是不顧一切選他,怕不是當場被「駕崩」,遺詔要什麼樣的,寫一份就是,橫豎不可能挑病秧子上位,這不是白白給「女聖」送人頭麼?

  在外已經受夠了武漢的壓迫,在內再讓女聖陛下更進一步,還有飯吃?

  「茂約公如今備受女聖陛下器重,亮雖不才,族中亦有幾個女才子,何不擇日見上一面,倘使真有才學,還望茂約公提攜一二啊。」

  「老夫閒雲野鶴,如何敢言受女聖器重?不過是略有綿薄之力,以盡聖人之用罷了。這光景,不是來『天上人間』消遣了麼。」

  言罷,老唐嘿嘿一笑,邀著張亮道,「來來來,久不見張君,一醉方休。這『天上人間』雖說天下雄州皆有置辦,可唯獨這京城新南市,乃是貨真價實的『不夜城』。」

  厚臉皮的老唐一邊說話一邊拉著張亮往裡走,幾十個酒樓人員恭候著,老唐摸出一枚鑲鑽金印:「開個甲字房。還有,鄖國公最喜熟女,你們明白?」

  「公爺放心,今夜必定讓鄖國公滿意。」

  「……」

  張亮黑著臉,心說老夫什麼時候最喜熟女了?不過熟女也不錯,省心。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12 10:49
第九十九章 老鐵幫個忙

  在「天上人間」貓了三天,老唐老當益壯老而彌堅,又有培養了幾個月感情的相好,可以說相當的體貼,自然不會讓六十六的老唐死在鬧市之間。

  至於張亮,原本他是想著對付一晚上就回家,怎麼地也算是給了唐茂約面子。

  可誰曾想……

  不錯,老夫最喜歡熟女!

  在張亮看來,這「天上人間」的熟女,簡直就是肚子裡的蛔蟲,完全不鬧心,根本不操心。自己躺著,她就坐著;自己坐著,她就跪著;自己站著,她就躬著……太愉悅太爽快太放鬆了!

  「張君這兩日玩耍,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實在是滿意的很。」

  男人三大鐵,尤其是唐茂約跟老董事長那也是一起見過世面開過葷的,這論起來,豈不是自己還長了老闆一個輩分?

  有點兒意思哈。

  別的好處,張亮還真不一定瞧得上,但這消遣去處,還真是要有老師傅領進門。就張亮的檔次,雖說也是國公,雖說也是御前紅人,可要想在蕭氏這裡混一個鑲鑽金印,那還真不夠點資格。

  鑲鑽金印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搞到手的,玩弄黃金的大匠多了去了,但要想挑揀鑽石的,還真沒有幾個。

  貞觀朝的鑽石並不貴,也談不上多值錢,主要還是因為有了玻璃。再一個,相較鑽石,新開發出來的驃國翡翠才更有「韻味」。因為種種小眾的緣由,鑽石用場最多的,還是在玻璃廠。

  能夠倒騰鑽石,從貨源到選料一應俱全的,還得看武漢。

  這個鑲鑽金印,除了是蕭氏派發的鑽石vip認證之外,還說明持握鑲鑽金印的主人,在武漢那裡沒有進黑名單。

  其中門道不足為外人道,頂級勳貴自然也不需要靠這個小把戲來證明自己,只是對於那些次級貴族而言,請客吃飯都是一門生意一門學問,「天上人間」的鑲鑽金印,自然就在小眾圈子裡成了某種象徵。

  老唐來了京城才幾個月,給長孫皇后吹了幾天嗩吶,就能夠兜裡揣著鑽石vip會員卡,也足以說明他現在的確有點「鹹魚翻身」的意思。

  「招待張君,老夫也不瞞你,過幾日大朝會,老夫希望張君能夠從旁應和一二。」

  「所為何事?只要權責之內,亮應允亦可。」

  話不說滿,唐儉這麼敞亮的老前輩,他張亮還有什麼好說道的?他是皇帝的親信,但不代表就需要如何死板,應和老唐兩句,只要不是事涉某些敏感事件,皇帝看看就算。

  「老夫準備大朝會上,提舉李婉順為女侍中,奏請女聖陛下促成女官新制,效仿舊年魏孝文帝故事。」

  女官系統自古就有,追溯源流,那就是相當的久遠,商周的事情,一直遺傳到秦漢,再到南北朝,改改換換,大抵上還是為君王服務。

  北魏孝文帝則是專門設立了新的女官系統,只是這個新制曇花一現,到北周隋朝時,用的還是漢晉舊制。

  唐朝歷經兩朝,迅速攀登帝國巔峰,在震撼普天生靈的同時,體制的變化也因為國勢的空前膨脹,不斷地去適應如此囂張霸道的唐朝。

  小政府根本無法適應如此空前龐大的帝國,不僅僅是疆域面積,還有人心思想。貞觀朝明裡暗裡的思想碰撞,也不再拘泥於窠臼,比如曹憲的《音訓初本》誕生,換作隋朝,根本沒有理由去推行,也沒有那個需要。

  因為隋朝只是形式上完成了國家統一,南北對立依舊激烈,內部山頭依舊林立,外部壓力依舊嚴峻。沿著「書同文」的軌跡,繼續修修補補,已經差不多了。

  而貞觀朝的劇變,除了更多的就業崗位之外,新技術新工藝的誕生,縮短了通勤時間,加速了地域之間人口文化交流,那麼,在這個基礎上,自然而然新增的受教育人口,就需要「語同音」。

  只是對這個時代來說,依舊只是一種努力方向,並不可能真正做到。

  《音訓初本》的意義,就是迅速地有效地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針對某一個族群,可以直接完成文化洗練。

  隋朝不需要,但貞觀朝需要。

  貞觀朝需要擴張,需要原材料,需要人口,需要貴金屬,需要市場,需要洩壓閥……

  戰爭從來不是目的,戰爭只是手段,貞觀朝的利益在哪裡,貞觀朝的人就會在哪裡,如果貞觀朝的人無法和某個地方的人溝通,那麼,戰爭就會在哪裡。

  然而這個帝國如此之龐大如此之強悍,偏偏只有三千多萬人口,於是乎,不管中央政府願不願意,每一個受教育的人口,都是人才,從無例外!

  這時候,哪怕明知道長孫皇后有私心,但受教育的人口不管是閹人還是女人,有用就是有用,縱然會有掌握教育渠道以及教材解釋權的衙門、組織來唱反調,但這是小眾的,且不為中央政府絕大多數官吏擁護的。

  利益使然。

  而整個國朝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武漢。那裡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畜生用,不管多少人去咒罵這個地方是如何的敗壞綱常,但「地上魔都」既然能被稱呼為「都」,自然是因為它的繁華,它的發達,它的龐大。

  隋唐交替幾個世代的英傑們長了眼睛,能夠親眼看到,於是在本就出現世家勢力衰退的當下,做一個順水人情,還能賺一點天下女子的好感。固然這個「天下」,大約也出不了國朝幾個雄州上州,但也是極大的跨越。

  「女侍中?豈非二品?」

  張亮眉頭微皺,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抬頭看著唐儉,「公以為此事能成?」

  「自是不能成。」

  唐儉面對張亮,根本沒什麼壓力,也沒有瞞著什麼,「所謂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罷了,進三退二,還能得一。」

  「若是比照外朝,倒也無妨,只怕到時候女官得寸進尺,又成朝野紛擾所在。」

  太監系統很難伸手,那是因為閹人多是戰俘,鮮有大家族子弟給自己來一刀進宮伺候皇上的,畢竟能不能伺候成皇上,那也是看臉吃飯。

  但現在新出的女官系統,卻是很有搞頭,哪怕長孫皇后很刻意地一開始就重用武漢產「才女」,可天下「才女」那麼多,總不能厚此薄彼吧。

  只要玩平衡,就有空子鑽。

  在朝野各方都不認為能夠完全阻擾長孫皇后推行此事的當口,與其強行阻攔,倒不如反手摻合一把,還能撿點便宜。

  張亮擔心女官系統又成為權貴的瓜分盛宴,到時候為此事吆喝的人,肯定是要問罪問責的,他作為皇帝親信,輕易不能下場站隊,所以才會小心擔憂。

  見他如此,老唐立刻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張君何必擔憂,二聖本就一體,此事若無聖上默許,豈能讓女聖陛下大張旗鼓?」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12 10:49
第十六卷 萬水千山只等閑 第一章 定策

  「明日大朝會,賓王怎麼看?」

  洛陽宮設有觀露台,是個避暑的好去處。除了冰室、涼房等一應設備之外,還有水利通風設備,加上牆壁夾層時有更迭冰塊,可以說相當的享受。

  河北道新出的西瓜、甜瓜、蜜瓜陸續上市,還有青皮的浙水甘蔗送到京城,避暑消遣的物件極多。

  心態平和的馬周神情淡然,皇帝側臥一旁,正啃著甘蔗,皇后則是端莊正坐,雙手虛按膝蓋,目不斜視地看著馬周。

  作為弘文閣大學士,馬周該有的榮譽都有了,此時心態發生轉變之後,跟心態同樣發生大轉變的皇帝之間,似「同病相憐」的「老友」勝過君臣。

  若非還掛記著知遇之恩,只怕現在當真成了友朋。

  「國朝二十年經營,冗官已成弊政。觀南方變化,卻是缺官少吏,然則以天下雄州而言,沔、鄂實際官吏之數,十倍二十倍於別州,可見其中自有區別。今用女官,亦是淘換庸碌閒人,京畿重地,自當去處沉珂。」

  起用女官這個大趨勢,是二聖定下來的,外朝大概以為是長孫皇后一定要擴張權柄,實際並非完全如此,縱然有私心,長孫皇后這個私心,也絕非簡單的權力慾。

  隨著國勢越來越強,大唐除了國家收益每日增加之外,皇帝營收同樣驚人。尤其是內帑的現金規模,歷朝歷代都沒有這麼多的貴金屬。

  金銀銅鐵的存有量,足夠皇帝一個人打幾十次滅突厥之戰,而除了貴金屬,還有大量的絲綢、皮草、瓷器等硬通貨,連鯨油、蠟燭的數量,都十分驚人。

  貞觀皇帝能夠在如此富裕的情況下,還能相當刻制奢靡慾望,已經非常難能可貴。換成楊廣,他能浪到天上去。

  雖說貞觀皇帝同樣大興宮室,但其目的並非純粹為了爽。

  國朝各地行宮都有功用,如此大的規模,各種在編及編外人員的數量極多,流竄進來划水的裙帶關係成員肯定不少。

  正常的淘汰路數,是很難進行換血,皇帝動用權柄,也容易為外朝抓住機會從身上揩油甚至咬一口肥肉。

  用女官來淘汰,就有天然的微妙作用,這個時代的女性和男性,終究不可能成天廝混在一起。

  別說貞觀朝,哪怕某條非法穿越的工科狗在穿越之前,這種保持一定距離的工作原則,也依舊是默認的規則。

  僅此一條,就能刷掉大量皇家內帑系統中的懶漢蛀蟲。

  而女官進入朝廷體制,其實是順帶的,但外朝內廷看來,都以為長孫皇后是要「牝雞司晨」。

  實在是貞觀大皇帝的存在,太有迷惑性。

  只不過馬周略微吃不準的,大概就是皇帝的身體如何,因為根據皇帝健康的變化,長孫皇后的態度、目的,一定會隨之而變化。

  野心大小,跟實力大小是正相關的。

  「予建坤寧宮於東城,置坤寧大司令,下設女侍中、女大夫輔佐,賓王以為如何?」

  「倘若循例為掌宮女官,自是順理成章。倘若比照外朝,怕是掣肘極多,外朝必定抗拒,百官不能服。」

  馬周並沒有覺得震驚什麼的,而是坦然地對長孫皇后道,「外朝諸官食君俸祿至此,亦是歷經磨難,倘若十數年數十年辛苦抵不過君上一言,陛下自可體會……」

  說到這裡,馬周頗有點感同身受,微微欠身行禮,顯然是相當了當年的苦處。

  早年出道很是艱辛,到長安時若非給常何打雜,連混個溫飽都不行,後來遇到張德,這才算是操持實務為君上欣賞。

  「豆腐渣」工程文宣王廟放在這個時代,依舊是驚人的成就。要知道,哪怕是皇宮大殿,隔個幾年一場大火燒個精光,也是常有的事情。

  在文教一事上,往後不管是不是有朝代更迭,他馬周這個名字是繞不過去的。

  至於弘文閣大學士這個名頭,他反而並不怎麼在意。

  「言之有理啊。」

  吐了一盤的甘蔗渣,李董翻身坐了起來,「衛懿公『鶴大夫』『鶴將軍』之故事,不可效仿也。」

  「女子為鶴焉。」

  長孫皇后秀眉一挑,略帶不滿地看著老公。

  李世民那笑了笑,輕拍了一下大肚腩,一手持著甘蔗,一手虛按以示安心,看著馬周道,「依賓王所言,女官品級不可參照外朝,若是等而次之,又無甚用場。可先行運轉,以觀成效,隨後次第封賞。」

  聽了李董的意思,馬經理愣了一下,這是先不公開待遇,而是先讓人才幹上一陣子,除了成績大家無話可說之後,再堂堂正正地「加官進爵」。

  有了成績,就無法用「德不配位」來攻訐,而且萬一女官成績斐然,就很有可能反覆打臉那些十幾年「活到狗身上」的懶官庸官。

  要說不合理,依舊是不合理,但「漫天要價」之後,君王退而求其次,也是權力擁有者合理的「小小任性」,到時候,再有什麼不滿,也只能壓著。

  否則,就是「得寸進尺」,就是「不知進退」。

  心中哀歎一聲,馬周服帖之餘,對外朝那些廢柴也不抱太大希望。更何況,馬周還很清楚,明天大朝會開口說話的人,最少也是國公。

  不管什麼樣的國公,只要跳出來,就代表一種態度,哪怕是落魄世家的國公……爛船還有幾顆釘不是?

  「陛下聖明。」

  馬周微微欠身,表情淡然,顯然是同意了李董的想法。

  一旁長孫皇后略有所思,她玩弄權術還不純熟,現在看老公信手拈來,頓時服氣,暗忖自己要靈活到這種程度,怕是還要歷練歷練。

  是夜,京城出奇的安寧,只是幾個山頭的門第之中,卻是非常熱鬧,不少人都在揣測明天大朝會的動靜。

  很多人都打探到了消息,聽說是莒國公要帶頭跳出來說話,有些人便打算連夜去老唐府邸,跟老唐好好地商量商量,看出什麼樣的價錢,能夠讓老唐收回這個念頭。

  只是他們卻不知道,還泡在「天上人間」的老唐,卻根本沒有當主力噴子的自覺。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13 11:2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13 11:28
第二章 兩朝勳貴

  洛陽上林坊的宅院很有特色,只有兩種人住在這裡,一是酷吏,二是兩朝勳貴。兩種人又因為常年不在洛陽,整個上林坊於是就出現一種情況,只有當特殊時節,才會熱鬧起來。

  崔慎的宅邸就在上林坊,結巴瘋狗每每出行都是儀仗擺足,各等武士從來都不會短缺哪怕一個。

  結結巴巴說話,但是惜命。

  錢谷的宅邸也在上林坊,錢老闆常年在外,但歷年陞遷,成為皇帝的頂級爪牙之後,江湖上的人物想要拜謁,也從來不會因為錢老闆不在家就不送禮。錢宅的特色就是旬日車馬不絕,禮物猶如流水。

  秦瓊、尉遲恭、侯君集的宅邸同樣在這裡,原本他們要住得離宮牆更近,但都到了這個歲數,自然是不需要跟皇帝講究那麼多。索性做了好人,把臨近皇城的宅邸讓了出來,對外朝大小官僚而言,三位當真是楷模中的楷模。

  至於那個修仙都要靠近皇城的李靖……死胖子怎麼還不死?擋了多少人挪位子你知道麼?!

  「令明好大的排場,你這是要二婚?」

  「武漢有句話,叫做狗嘴吐不出象牙,老貨這一身,不比老夫的差吧。」

  侯君集多少還有點睥睨天下的霸氣,他跟尉遲恭不一樣,哪怕作為軍頭,根基也要比朔州土鱉強得多。

  底蘊這個東西,有時候真的神神叨叨……

  兩人都是袍服而不是軍裝,說話間,有個巨漢從兩人身旁路過,一言不發地登上了馬車。上車之後,這巨漢掀開車窗窗簾:「走不走?」

  不是秦瓊是誰?

  「昨夜弘慎不是去了你家?怎地不見他?」

  「吃醉了酒,被琅琊殿下喚了回去,夜裡十一點半差人來抬的。」

  嗤!

  聽到秦瓊說的,侯君集情不自禁笑出了聲,尉遲恭也是咧嘴一笑:「真是恩愛夫妻,羨煞人也。」

  嘴上是這麼說,整張臉卻寫滿了「滑稽」。

  三人除了秦瓊,侯君集和尉遲恭都是騎馬,很是顯威風。倒不是說秦瓊不願意騎馬,而是天氣太熱,騎馬熱風起來,秦瓊渾身難受,倒不如在車廂裡享受涼爽。

  摸出懷表掃了一眼,秦瓊眉頭微皺:「走不走?五點半了。」

  「走。」

  尉遲恭翻身上馬,侯君集在略微策馬,作為尚書老大人,他的排場從來都是不小的,不過三個國公並行,也就不需要那麼多規矩。

  持握韁繩的侯君集一邊晃晃悠悠一邊道:「北地探險隊現在一年能出多少皮子?」

  「甚麼皮子?」

  「虎皮。」

  「七八十張,漠北哪有甚麼老虎,都死光了,現在就盯著遼東和黑水口,這裡老虎個頭大,一年能出百幾十張皮子,殺光想來也要幾年。」

  「使鹿部跟著東海船隊前往東海盡頭,聽說還有蒼色巨狼?」

  「原本在流鬼國東南,也有些許,結果幾十個狼群,都被殺了個乾淨,如今就算再有,也是孤狼。真要巨蒼狼的皮子,只能跨洋渡海。」

  有些可惜地歎了口氣,尉遲恭唉了一聲,「奈何東海行舟著實風險重重。」

  「是要做甚麼事體?」

  車廂內,秦瓊開口問道。

  「這就要入冬嘛,正想著採買一些狼皮,做了大衣給女官。」

  「……」

  「……」

  聽到侯君集的話,兩位門神都是用鄙夷的眼神看著他。

  豳州大混混頓時有些羞臊,但還是帶著分辯的語氣道:「如此看老夫作甚?老夫這也是為君分憂。」

  「是,你為君分憂。」

  秦瓊都懶得吐槽,這貨真是……歎為觀止啊。

  漠北狼個頭不大,體型最大的狼,大多數都分佈在草原和森林過度地帶,但哪怕是狼王,在東海盡頭的狼群中,估摸著也就混個二當家。

  「東風」船隊在東海盡頭弄來的皮子都是相當的誇張,犎牛、棕熊都還能接受,唯獨山貓、巨狼,很有衝擊性。尤其是巨狼,處理好之後,用來做地毯很是氣派。家中寵物但有鬧騰的,有蒼狼皮做地毯,全都乖乖順順。

  狼皮大氅和熊皮大氅都是高端商品,產量不高,因此個頭極大的巨狼皮,價錢也就更加昂貴。

  「秦兄門路廣,幫忙說項一二?」

  「甚麼價。」

  秦瓊沒有拒絕,自從御前斬牛王之後,他這隻閒雲野鶴的聖眷還是相當的不錯。能走動的時候,但凡議事、聚會,都會叫上他。

  哪怕人在武漢時候,皇帝還時不時派人過來噓寒問暖,各種賞賜也沒有斷過。

  像唐儉這種,待遇就差了許多,基本就是內侍們提醒之後,皇帝在下旨走個流程,並非是真的簡在帝心。

  能夠略微伸伸拳腳,秦瓊自然心情也不錯,說到底,他從未把自己當病夫。

  侯君集既然開口,他也不介意幫忙給張德送一樁買賣。

  京城諸多山頭之中,侯君集絕對是富戶。

  再者,侯君集的兒子侯文定,很合秦瓊胃口,侯文定因張德關係,曾經到秦瓊門下修習馬槊一年多,論關係,算作「先生」也是不過分的。

  這幾年侯君集因為「河中金」的緣故,在京城的排場當真是闊綽,除了皇帝,大概也就是他算得上奢華無度。

  老流氓一輩子過得最爽的日子,就是現在,這輩子頭一次覺得錢就是一個數字,他享受當下的時候,才明白當年張公謹當真是舒坦愉悅。

  兩相比較,侯君集總覺得自己逝去的青春虧了幾個億……

  「皮子五百,毯子六百,大衣八百,大氅一千。」

  「不成。」

  秦瓊在車廂內搖搖頭,「低了。」

  一旁尉遲恭冷笑一聲:「你這價錢,市面上有多少老夫早入娘的收了,還等你?」

  臉皮厚到極點的老流氓也就是這麼一喊,萬一秦瓊是個傻逼呢?對不對?

  他知道秦瓊是個爽快直接的,便道:「少待還要上奏,帶散了朝會之後,老夫同秦兄詳談?」

  「好。」

  秦瓊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忽地問道:「朝會上,我等三人誰先上奏?」

  「俺來!」尉遲恭摸了一把虎鬚,「這等事體,首重氣勢,俺先攪合一番,爾等再跟從就是。」

  「也好。」

  秦瓊想了想,也覺得不錯,女官一事不能被別人帶節奏,老魔頭的氣場,最適合把亂麻斬得一乾二淨。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13 11:5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14 13:41
第三章 孔祭酒前進

  大朝會的氣氛有點微妙,洛陽宮水鐘六點鐘準時響起鐘聲,文武大臣陸續列班,一眾外朝綠袍小官也有候補旁聽,便是廊下,還站了不少隨時有可能被傳召的官吏,伺候這一干人等的內侍忙得腳不沾地,卻又不發出半點嘈雜聲音,可見洛陽宮主人的調教功力。

  國朝武夫的特點,倒不是說穿著如何,而是頭面多有損傷,便是張公謹這個美男子,如果仔細打量,就會發現他的左邊眉毛向後有一寸左右的白色疤痕。這是當年馮立用細劍扎穿門板時候擦傷的,當時張公謹死頂門板,一個人當五個人用,也絕非什麼浪得虛名之輩。

  至於秦瓊、尉遲恭這等悍將,頭面粗糙鬚髯如刺,行走站立都有一股氣勢,旁人再是眼瞎,也知道這等人凶人萬萬不可招惹。

  「今日諸事,首議女官變用。」

  主持會議的康德先是跟李世民請示,然後又在長孫皇后面前行禮,這才到了台階下,俯視兩班重臣。

  皇帝依舊是旁聽,長孫皇后正坐中央,居高臨下遍覽群臣。

  貞觀朝人才輩出英傑濟濟,不管是沙場悍將還是國家棟樑,都是隨手一抓。歷朝歷代,唯有炎漢才有的氣象,在貞觀朝再度出現。

  而她長孫無垢,卻遠比呂氏更加受人愛戴,朝野風評,也絕非那般惡劣。

  康德宣讀之後,文武重臣卻陡然各自盯著手中的笏板,彷彿全體中了定身術,在那裡發呆的樣子。

  尉遲恭、秦瓊、唐儉等人都是眉頭微挑,心說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孔穎達這個老漢居然不出來帶節奏?

  他們跟老孔也沒有什麼嫌隙,只是屁股決定腦袋,利益分配終究還是有多寡的區別。

  老孔當年從張德那裡拿到山東白糖總經銷的時候,整個孔氏的話語權,就基本宣告全面落入老孔的手中。

  《五經正義》不過是小試牛刀,一邊跟老世族樂呵,一邊拍李皇帝馬屁,老孔可以說是兩不誤。

  到文宣王廟建造,宣紙誕生,可以說只要和文教沾邊,他孔祭酒就一個不落。

  旁人都道孔祭酒為的是如何念想,卻不知道老孔也是有那麼一點點私心的。

  這年頭,誰實力強誰就能解釋子曰詩云,山東士族當年實力強,蓄納人口多,囤積良田廣,任誰上台當權,都不得不捏鼻子。

  但新技術新勢力打破舊時代組織結構的時候,這個實力在此消彼長之下,就顯得相形見絀。

  而整個過程,二十年而已。

  孔穎達知道自己小瞧了某條江南土狗,但孔祭酒卻迅速進行了變化,他化身為和藹可親老爺爺,全面深入瑟瑟發抖的山東士族「餘孽」。整個山東士族在改變內部利益結構的同時,跟中央朝廷的接觸,其兩條重要紐帶,一是「五姓女」,二是「三代文學同好會」。

  巧了,孔祭酒是中央的會長……

  老孔給天下士子出卷子的時候,就尋思著,如果運作得當,我孔穎達不是有機會把最終解釋權通過老夫的染色體傳播下去?

  什麼最終解釋權?那當然是聖人之言最終解釋權啦。

  只是萬萬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老孔運作此事本著「潤物細無聲」的節奏,偏偏武漢那個「地上魔都」上來就是一曲「如果我是dj你還愛我嗎」?

  嗨就完事兒了,要啥道德節操,走你!

  朝野在傳統意義上的「受教育群體」,怎麼算也不可能把識字率當作標準。你要是不會說易寫詩作賦,你玩個雞兒。便是策論,也得上查姜子牙,下看張子房。

  結果武漢倒好,有個泥腿子認識了千幾百個常用字,好,你脫盲了,下一個!

  下一個挑擔賣貨郎張嘴就來「三三得九,九九八十一」,好,你也脫盲了,下一個!

  一通「亂搞」,簡直就是大錘錘猛擊脆弱的JJ,讓孔祭酒幾欲抓狂幾欲中風,要不是打不過張德,他真得想和張德來一次單挑。

  整個國朝傳統農業發達地區,在「教化」標準上有著明顯差別,反饋到武漢那裡,就是各種慢慢慢,最終發現,孔祭酒那一套,還不如程處弼的鞭子來得有用。

  識字有飯吃,不識字挨打,輟學吊起來打,逃課脫了褲子當中抽班子,凡是有厭學情緒者,各種人格侮辱。就算有人硬氣想要自殺,也要在他家門口豎一塊「不肖之家」的牌匾。

  不服?不服你倒是起來反啊,跳起來打啊。

  如果按照武漢的標準,「受教育人口」的比率,磧西州已經超過了武城縣。

  這種事情說出去,貞觀朝很多老頑固家裡的狗都不信。

  偏偏這就是事實,而且磧西州的大兵雖然書法不好,但抄起配發的炭筆信紙,寫一封「娘子,俺現在特別想入你」的騷情滿溢家書,那還真是沒有問題。

  面對這種情況,本就急的有點抓狂的孔祭酒,還要面對長孫皇后眼下挑動的女官諸事,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女性地位的高低,注定和社會分工、經濟參與度相關,隋唐風氣瀟灑有類秦漢,但女性地位在大方向上,是逐漸走低的,這是族權的根本,和男權倒是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然而還是因為武漢這個奇葩……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畜生用,於是乎……族族族,族尼瑪個大傻逼。加班還來不及呢,要啥擴散祖傳染色體的偉大夢想?

  至於家庭單位的抗風險能力……老子沉迷加班不能自拔,老子愛好工作,你管得著嗎?

  這種衝突是快速又緩慢的,快速是武漢就是個黑洞,不斷地吸納四方游弋勞動力和資本;緩慢是因為傳統農業區的「封閉」特色,導致這種影響只能是蠶食,卻很難鯨吞。

  可問題又來了,武漢他媽的不服聖天子管啊!

  問題又又來了,武漢不但不服聖天子管,聖天子還未必打得過它啊!

  有道是老大和老二打架,老三死了。聖天子尋思著恁不死南方的龜孫,就只好轉頭掏了一把山東老鐵的襠……於是,接連死了兩個大族,孔祭酒懵逼了好些年,至今沒緩過來。

  現在孔祭酒嘴上也還是叫著「牝雞司晨」啥的,要不然這麼多年的小弟,不服眾啊。

  文武百官都清楚,像今天的大朝會,孔祭酒作為一桿旗,怎麼地也要亮個相,好好地帶帶節奏,跟同僚並沒有什麼仇什麼怨,純粹是涼屁股。

  可是秦叔寶、尉遲敬德兩大門神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孔祭酒閃亮登場,還納悶呢,這是轉性了?

  正當全場最怕突然安靜的時候,孔祭酒抖擻精神跳了出來,眾人鬆了口氣,接著聽孔穎達道:「臣聞聖人云『有教無類』,魏武言『唯才是舉』,今用女子為官,亦顯聖人胸襟也。」

  尉遲恭呵呵一笑,跳出來直接喝道:「孔祭酒此言差……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14 13:5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15 09:22
第四章 所圖

  門神尋思著俺昨晚上喝的莫非是假酒?

  要不然怎麼有點幻聽的意思?

  大殿再度陷入迷之尷尬的安靜,文武倆老漢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站著,老魔頭都忘記自己的台詞是啥玩意兒來著。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要幹什麼?

  牛王也就是一槍幹挺的秦瓊,半輩子跟傷病作鬥爭,如今也能上朝混個臉熟了,卻差點被孔穎達給弄下去。

  突如其來的妖,差點閃了我的腰……

  騷,還是姓孔的騷啊。

  「尉遲卿。」

  「嗯?臣在!」

  老魔頭回魂之後,卻見很少說話的長孫皇后高高在上開了口:「卿有何言,不若詳說?」

  「……」

  一向沒什麼急智的尉遲日天突然就臉色肅然:「臣以為,孔祭酒所言差不多都是老成謀國之見。」

  「……」

  「……」

  秦門神情不自禁想要扶一下自己的腰,這酸的,老了老了,老了啊。

  全程打算划水的唐儉也是一臉懵逼,一把年紀見多識廣,什麼風浪沒見過?什麼厚臉皮沒看過?

  偏偏今天這場面,很是有點衝擊力。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要幹什麼?

  老唐有點小迷茫,片刻之後,他沒打算伸出自己的腿腳,老胳膊老腿的,還是得去「天上人間」好好地按摩按摩,放鬆放鬆……

  「差不多……」

  嘟囔了一聲的侯君集,半晌瞄了一眼尉遲恭,然後偷偷地輸了一個大拇指。這種武漢俚語張口就來,還真是俗不可耐啊。

  老魔頭默不作聲退了回去,心中暗道:這孔老頭當真是坑壞了俺,散朝之後,定要扯住他好好計較計較。

  一干重臣也是沒想到孔穎達關鍵時候突然不亮屁股了,反而給長孫皇后敲鑼打鼓,這簡直是坑死一幫徒子徒孫啊。

  這陣子吵吵嚷嚷「牝雞司晨」的又不是只有孔祭酒,但孔祭酒作為弘文閣學士,轉型還不是輕輕鬆鬆。噴人是為公,認慫也是為公,皇帝皇后是聖人,還能跟一個小老頭兒計較那麼多?

  畢竟他又不是權臣,還不帶兵打仗。

  旁人都不知道為什麼孔祭酒拼著人設崩壞來玩這麼一出,卻哪裡曉得,經過幾年操練,恨歸恨,孔老漢也是個很認實利的人。

  按照舊時體制,孔穎達一年圈到手裡的「清流」位子,其實也就一兩個,多了就沒有了。至於撈錢,混這一塊撈錢本就是苦差事,真油水不可能劃拉到他手中。

  但是,如果按照現實運轉的多重教育體系並存的局面,孔穎達就真的可以狠狠地合情合理利用規則。

  而且還合法。

  因為他是孔祭酒。

  河南道這幾年突然增補大量私塾學堂,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原本這些存在,跟孔穎達的關係不大。

  只是現在的大趨勢,都是從武漢汲取營養。武漢那個路數,就是青少年接受教育要強制,現在武漢沒有這個財力物力人力,但大趨勢一定是這樣的。

  曹憲這塊招牌打了這麼多年,《音訓正本》一二三改,目的很明確,但油水也很豐富。

  即便不去爭教材誰來編這個事兒,孔祭酒作為主官中央高等教育的大領導,完全可以推動除武漢之外特大城市的循例工作。

  照貓畫虎,完成死板的制度建設之後,就跟他孔穎達沒有關係。

  剩下的,就是如何利用起全國各大城市新增的中小學。

  一旦形成自上而下的垂直管理,可這麼說,誰主抓教育部門的位子上坐著,誰就能一口氣吃成個胖子。

  別的不說,僅僅是紙張用量,就足夠成為武漢之外的最大硬性消費市場。固然會逐步淘汰掉某些根本不入流的私塾學堂,但前期一通大力出奇跡,必然是賺得盆滿缽滿。

  這還僅僅是賬面上的經濟收益,至於「大宗師」的派頭,足夠讓新成立的部門,成為六部一樣巨大衙門,而且管理起來的總人數,不會比什麼兵部工部要少。

  要做到這些,光靠孔穎達自己是困難重重的,但是,有了帝國最高指示的政策指導,再大的困難也不是困難,無非就是成果有大有小,僅此而已。

  孔祭酒也沒想過自己一次就做成功,這需要過程,正如長孫皇后起用女官,能不能成為慣例,也許要過程。

  一代人不行,那就兩代人嘛。

  政治生物的「遺傳」,並非一定是要血親遺傳的,今年可以是孔家在教育界最高權力機構當家,明年可以褚家,後年可以是許家,但不管誰來接班,孔祭酒完全可以提前安排好各種資源好處。

  於是乎,孔祭酒不會只是什麼祭酒或者什麼學士,而是帝國權力版圖中的一個「山頭」,一如尉遲恭,一如房玄齡。

  溫彥博當年嘗試過的事情,孔穎達也是想要嘗試一下的,而歷經二十年操練,孔穎達早就深切地明白,現在和當初溫大臨給突厥人留活路,已經完全不一樣。

  連李思摩這條惡狗都在狂咬突厥餘孽,可想而知朝野之間的氣氛是如何,他孔穎達又不是真都要「有教無類」,何必在這種事情上裝逼?

  在所有人包括長孫皇后都以為他要唱反調的當口,他孔穎達給長孫皇后這個「女聖陛下」帶了路,怎能不賞臉,怎可不賞臉?

  卯足了勁的一幫外朝小年輕,這光景是有力使不上,眼睜睜地看著孔祭酒來了一通騷操作,直接把整個大朝會的畫風都帶歪了。

  哪怕過了半個月,京城上下回憶起來這一次的大朝會,還是會覺得,這傳奇小說真雞兒帶感。

  「這孔老頭是個甚麼意思?俺一肚子的殺氣,偏是戳了自己。」

  老魔頭同樣許久沒回過神,連皇帝召見之後問話,也是一臉驚異,總覺得這是夢沒醒。

  「所圖不小。」

  請客吃飯的唐儉捧著茶,梳理了前因後果之後,得出了這麼個結論。至於後來長孫皇后問對馬周,還叫來了孔穎達,只不過是進一步印證了他的猜測。

  「圖個甚麼?是能做六部尚書還是踢了馬周?俺看他這是自污!」

  「噢?」

  唐儉看著尉遲恭,突然道,「既然做不成六部尚書,不若再增補一部,獨自做個體面尚書,豈不更好?」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15 09:2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2-15 15:00
第五章 大買賣

  非著名京城娛樂會所,洛陽新南市「天上人間」又熱鬧了起來,要不是沒輪到自己在大朝會上亮相,莒國公唐儉大概是準備掏出一首詩的。

  詩是從某條江南土狗那裡買來的,一千貫。

  通貨膨脹嘛,漲價也很正常。

  黑貂皮不也得這個價?

  「兩朝開濟老臣心吶……」

  念叨了一聲,老唐把手中的詩點燃,扔到了火盆裡。

  正喝著冰鎮葡萄酒的尉遲恭哈了一口氣,抹了一把嘴瞪著一雙牛眼看著老唐:「你說俺?」

  「……」

  老唐橫了他一眼,沒有言語。這年頭,還真是一個比一個能耐,連孔穎達都秀起了先進技術,上哪兒說理去?

  而且孔穎達動作還很快,大朝會之後,先是在自己的圈子裡開了個宴會。名堂倒也直白,就是個道歉會、解釋會,不但把內部沸騰的情緒按了下去,還讓更多的徒子徒孫繞了進來。

  隨後孔穎達又大張旗鼓邀請此時在京中的兩朝大貴族一起吃個便飯,這點面子還是有的嘛,別說他老唐了,連李靖都請了一回。

  別人不敢請李靖,他孔穎達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他又不當兵,造反也輪不到他啊。

  說起來老唐也是感慨,七十七的孔穎達還真是挺能折騰的,貞觀朝的老臣,那當真沒一個服老的。

  「茂約公,『兩朝開濟老臣心』,是出自何典?」

  閃了腰的秦瓊難得也去娛樂會所按摩按摩,見老唐在那裡燒紙,於是就問了一嘴。

  「這說的就是咱們貞觀朝……同僚嘛。」

  黑了心的老唐直接把武侯拋到了腦後,要臉還不吃飯了是怎麼地?

  「那可不止兩朝,二三四五朝的都不少。」

  鋼鐵直男秦叔寶也就是隨口一說,卻把老唐懟的噎在那裡。

  隋唐交替,那都是一窩接著一窩的亂臣賊子,從皇帝到大臣,有一個算一個,差不離都是這麼上來的。

  他老唐固然是髒心爛肺,可孔穎達就是好人?顏師古是好人?于志寧是好人?為數不多被人稱讚的好人,那都是死了的,老王珪算一個,可太原王氏這麼一大窩,出好人能混成世家大閥?

  有的死了之後,也混不上好人的頭銜,比如溫彥博……至今南方有條土狗還耿耿於懷,壓根沒打算放過溫氏。

  土狗記仇嘛。

  「都莫要胡扯甚地廢話,老唐,你是老前輩,且說說看,這孔沖遠是甚地謀算,難不成這國子監不管了?偏去給女聖管事?」

  看張公謹依舊不怎麼痛快的侯君集捧著茶杯,一副老幹部的模樣,看著唐儉。要不是旁邊還有妙齡女郎伺候著,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張公謹、秦瓊都無所謂孔穎達鬧騰什麼,但侯君集本就是部堂大佬,人在中央嗓門天然要大一些,這光景再來一個「大佬」,侯君集尋思著自己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合著還不如一個糟老頭子?

  關鍵問題來了,二聖還真有這麼個傾向。

  雖說豳州大混混無所謂怎麼安排,哪怕現在立刻辭職不幹,他侯氏的門庭,也算是立了起來,財雄勢大,說的就是他侯君集。

  「孔沖遠那裡,說到底還是認清了大勢。」

  老唐也不否認什麼,直截了當,「大勢所趨啊。」

  「甚地大勢?」

  豳州老流氓眼睛微微一瞇,心中自有別樣揣測,若非武漢實在是璀璨奪目,他才不願意跟張公謹一個屋裡吃酒。

  「效仿武漢成例,促成『教育』之事。」

  教化的事情,原本涉及到意識形態和制度建設,但這年頭有人不按套路來,還有不按套路來的實力,這時候,公羊派都死絕的儒門,塗脂抹粉換張臉不還是混?

  儒門的皮好用,但骨子裡,還是「侍奉君王」的法家手段。但這是統治技術上的事情,涉及到思想領域……那就可以稍微玩點矯情。

  當武漢把某些東西連敵人都不當,而是像倒垃圾一樣棄之如敝履的時候,慌神不慌神都來不及啦。

  五姓七望加一塊兒的精華人口,還真不一定比得過武漢。

  便是朝野串聯要幹挺武漢的種種手段,那也得首先在實力上全面壓倒。

  真理……終究還是要靠「九鼎」說話。

  以德服人嘛。

  「武漢設有教育局司,除總攬『教化』事宜之外,及中小學堂之師生,亦在管理之中,且獨有財政之權。」

  其中有些門道,唐儉並沒有細說,但大概地跟侯君集說了之後,作為吏部尚書兵部尚書都混過的豳州大混混,瞬間就明白這個「教育局」的管轄範圍那是相當的大。

  可比什麼州內大宗師強多了,除了發展方向指導性功能之外,人事權、財政權一樣不缺。

  換句話說,就是個袖珍「朝廷」,從侯君集的角度來看,還真有點兵部的意思。

  兵部固然也要從朝廷拿錢,但自己也是有一定財政自主,至於低級軍官的任命,也不需要每一個都跟皇帝報備。而在哪裡安營紮寨,什麼時候演習操練,兵部也有一定的權力。

  換成武漢的「教育局」,一應中小學教師崗位招聘,顯然「教育局」是沒必要全部跟江漢觀察使府上報,而在哪裡設置府內新的小學,「教育局」所要打得交道,就是怎麼拿地拿錢,至於建設過程,自我消化即可。

  一地尚且如此,如果放眼全國,就算不比照武漢,等而次之再放大幾百倍,這樣的超級部門……比兵部還能差多少?

  想通之後,侯君集臉色微微發黑:「難怪司馬才章、王琰、李子雲、朱子奢、谷那律諸輩吃了孔沖遠一頓酒,便不做聲。當真是好算計!」

  「怎地,你還想阻撓不成?」

  尉遲恭冷笑一聲,「莫要自取其辱,這光景朝中知道他謀算的人不少,可誰敢去惹二聖不快?孔沖遠面聖之後,可是專門跟女聖陛下舉薦,說是要專門成立女子學堂,乃是中樞專管,非尋常雜流。」

  「……」

  真雞兒夠狠的。

  連老魔頭都能看明白,侯君集怎麼不懂這是陽謀,而且還是七十七歲老傢伙的陽謀,上下誰能計較?怕不是都想著一起分一杯羹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2-15 15: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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