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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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426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9 09:58
第七卷 天上星星參北斗 第九十六章 放馬屁

  漢陽,臨漳山學堂,和漢陽學社那時不時的琅琅書聲不同,這裡總是顯得靜謐,只有水鍾到點,才會有孩童的喧嘩。

  「昨天我們已經學習了《曹沖定理》,或者說是浮力定律,那麼,還有人記得浮力和什麼有關嗎?」

  負手而立的張德,看著年齡不一的學生,有的是從大河工坊帶來的,有的是長安城西大講堂帶來的,有的則是本宗子弟……

  學生數量,還不足以分班教學,學社之中,各分三等,只是基礎知識,卻和年齡沒太大關係。七歲孩童學的浮力定律,和十七歲少年學的浮力定律,沒有任何區別,理解深度同樣沒有山高海深的差距。他們只存在是否消化是否接受是否發散。

  「只和排出液體體積和液體密度有關。」

  「和水的體積水的密度……」

  「密度和體積。」

  ……

  亂糟糟地回答,張德並沒有阻止,聽到了答案,有對的,有不對的,有大差不差的,這其中的區別,就是七歲和十七歲。

  「你們現在很疑惑,物質的密度,該怎麼確定呢?這是你們一直以來疑惑的。在長安時,有個叫尉遲環的,他時常追問我這個事情。然後有一天,他做了一個一尺長一尺寬一尺高的立方體土堆,然後把土堆的份量稱了一下,他得到了那堆土的密度。」

  張德看著一臉驚異的學童,「但是,又有一天,他拿另外一堆土重新測量,發現數據對不上。那麼,我的問題來了,為什麼?」

  停頓了一會兒,有人問道:「是不同的土有不同的密度嗎?還是說測密度的方式不對?」

  「測的方式是對的,如果物質密度不變,那麼我們日常所見,物質增加體積也增加,可見是有道理的。」

  「那麼就是物質是複雜的,就像先生說過的那樣,黃河水和長江水,密度就不同。我家大人去過青海,聽說那裡有些鹽池,人在其中,不游自浮。」

  看到他們在那裡討論著,張德笑了笑:「尉遲環的方法並沒有錯,這也是最簡單最容易的方法,但這只適合我們現行條件下能掌控的物質。密度,我們可以簡單理解為單位體積內的質量。我之所以把密度留到現在來說,就是要給你們引入一個東西。」

  說著,張德拿出了一枚華潤商號專用尺,又拿出了華潤商號的公平秤,這是一個天平。

  「度量。」

  隨著水鐘響起,已經到了午休,除開吃飯,還有午休。不管是貞觀年還是武德年還是說往前上千年,「晝寢」都是相當懶惰的事情,會被時人抨擊。

  但是在臨漳山學堂,午休就是午睡,這是鼓勵但不強迫的事情。除了午睡這件事情,臨漳山還有一件反潮流的事情,那就是給學生提供午膳。

  通常情況下,這是貴族和官吏才有的生活水準。正常人家,只有一個朝食,再加一個補食。土地產出還不足以支撐全社會一日三餐,且頓頓做菜。補食,也只是把朝食吃剩下的,再拿來吃。

  「你堂堂沔州長史,竟然跑來教書?你有這資格嗎?」

  「你管我有沒有資格?」

  老張斜眼看著李德勝,這廝越發地黑了,來回在工地上跑,秋收之後,就要開始抓緊時間攔截沼澤,排淤這件事情,一個冬天應該也夠了。荊襄這裡,冬天要找到厚厚的冰,也是不容易。

  「對了,怎麼上個月的倭奴,沒有來漢陽?」

  「發往交州去了。」

  「李道興那老匹夫有甚用?這些倭奴用來繅絲、開河,都是政績啊!入娘的,我備了五千貫,準備走走克明公的門路,別人可不敢招惹我那伯父。」

  「眼下要等桑田成熟,再者,今年遷徙來的人口有點多,倭奴用不上了。」張德隨手拎起一隻雞腿啃了起來,很是放肆地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跟李德勝道,「高達國那個王子明年要朝貢,東天竺香料黃巾極多,聽李淳風說,健陀羅那裡,還發現了一個大銀礦。」

  「大銀礦,能有多大?」

  「大到還有金銀銅鐵鉛煤……」張德瞄了一眼一臉呆滯的李德勝。

  只見老李猛地把手中的排骨一扔,瞪圓了眼珠子,「李淳風那臭道士是如何發現的?」

  「那銀礦,聽他描述,大概在健陀羅西南,礦洞之內,居然就是密佈的露天白銀,規模應該是豐州銀礦的幾十倍。」

  「入娘的!」

  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這一時間,也無甚氣力去勃律。聽說于闐還在整軍,西突增兵疏勒,那豳州畜生想要混個安西都護府大都護的位子,不過朝廷會不會用兵,都是兩說,三十年後用兵不算啊。」

  「此事已經在長安有所相傳,倒不是李淳風所為,而是且鞨靺商人幹的。」

  「亡國之人倒是會做事,怕是居心不良。」

  「當然是居心不良,此時若用兵,乃是不義。軍中士卒即便善戰,戰後只怕也會不服。再者,三州未穩,且鞨靺王公貴族,總有漏網之魚,若是背後一刀,大軍前行,就是行險。幾年經營,就是毀於一旦,一個糜爛的沙州,於大唐又有何用?」

  「說說那個銀礦。」

  李德勝又拿起排骨,喝了一口酒。

  「在銀礦東北,有個煤礦,不大,但是是露天煤礦,煤質褐色,算是上等。」張德說著,又道,「保利營造的大工去了幾個,發現有些陶土質地不差,可以制瓷。」

  「總不能運土回國吧?難不成就地燒製?」

  「眼下不行,倘若燒製,早晚燒瓷手段流露出去。」

  張德扒了一口米飯,吞下之後有些遲疑,「就看明年朝廷用兵不用兵,用兵的話,就把大河工坊的那些突厥奴,牽走。」

  「全部?」

  老張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我和李涼州說過一些事情,眼下諸羌雖然震怖於大唐,不過地盤就那麼大,糧食就那麼多,總要死人。現在,有些大部族,都是滅了小部族才能穩住族人。」

  「甚麼意思?」

  「羌人願舉義從,為大唐皇帝放馬啊。」

  「放何處的馬?勃律的?健陀羅的?」

  兩人頗有默契,只這三言兩語,李德勝就知道,張德良心大大的壞。這李大亮一句話下去,得有多少人倒了血霉?

  破家縣令,滅門令尹,那算個屁。涼州都督什麼都沒幹,那些羌人自己就幹起了販賣自己同族之人的生意,而且還非常的興奮勤快。

  「你這何曾是放馬,你這是羌人放屁,放的還是馬屁……」

  李德勝搖搖頭,還是有些吃不準,「羌人到了勃律到了健陀羅,又能如何?」

  「一群羊是趕,兩群羊是放。既然都放馬勃律,不如勃律人也放馬西行南下好了。」

  「……」

  一時間,老李把意大利……麵,端出來給老張嘗了嘗。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9 23:3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9 21:33
第九十七章 我管他

  臨漳山,又忙了一天的老張換上便裝,帶了幾個隨從,就騎著夜飛電在山南集市巡視。此刻的臨漳山集市,嚴格地說已經不是集市,而是一個集鎮。有幾條大小不一的水道,可以直通長江。

  往來竹篾做的船篷,掛曬著魚乾之類,風一吹,便能聞到那些微的鹹腥味。

  「七郎,那裡是什麼?」

  張德舉起馬鞭,遙遙一指,不遠處竟然有人在破土動工修著什麼。仔細一看,似乎還有配重式起重機,巨大的木製長柄,不斷地將石塊從船內提到岸上。

  「莘國公家大公子的物業。」

  「竇孝慈?他不是還在讀書嗎?」

  莘國公是竇誕,老董事長的二女婿,當年和張叔叔算是各自代表一支勢力。河南竇氏算是老牌世族外加軍頭,而張叔叔、程知節、秦瓊之流……土鱉逆襲的光輝寫照。

  稍稍有些畫風不對的,大概就是張叔叔摔到掉渣,秦瓊猛到狂暴,程知節名字取錯完全沒節操。

  不過竇家算是失勢的,儘管榮譽一大把,不過都是看著很美的東西。玄武門事變之後,李董給竇誕的同父異母二哥賞了一個信都縣男,而張德,就是那個時候,張叔叔獅子大開口討要來一個梁豐縣男。

  這裡面的事情相當複雜,比如說竇誕的父親竇抗除了是干死西秦霸王論功第一外,更是太穆皇后的族兄,跟老董事長李淵也算是老鐵,加個裴寂就能組個「風塵三俠」浪跡天涯。

  從竇抗的封國名頭就能看出深淺,竇抗被封的是陳國公。

  然而就是這樣的家世,因為一場玄武門,統統煙消雲散,李董給竇氏的,都是好聽的玩意兒,正經實權,那是半點不給。

  就這,還是看在太穆皇后這個老媽面子上。

  眼下的竇誕,雖說是個國公,然而早就停職好多年,講起來還是光祿大夫停職,實際情況呢,簡直是笑柄一樣。

  這個在老張眼中的倒霉蛋,是從右領軍大將軍外加宗正卿的位子上,被李董用「昏聵衰老」為理由辭退的。

  那麼竇誕「昏聵衰老」時幾歲呢?反正老張只知道,竇誕現在才三十三歲……

  外戚混到這個份上,也是讓人無語凝咽。

  在長安時,竇誕的兒子竇孝慈想要找張德買詩,那都得托長孫沖,自己根本不敢過來。「忠義社」的活動,幾乎都是不參加,整個一隱形二代。

  不過自從長安的白手套一年比一年多之後,竇孝慈為了給自己老子弄點冰炭孝敬,那真是費了苦心。

  他是個孝子,這一點倒是沒取錯名字。

  老張也曾想過拉他入伙,但這個念頭被張公謹給掐滅了。很顯然,竇氏是個坑,和別的外戚不太一樣。

  不過又因為張叔叔和竇誕是連襟,偷摸著幫忙,倒也時有的事情。

  「竇公子這幾年都在謀個軍中出身,這次西征,多了不少缺額,頂了個旅帥,明年就要去涼州。」

  「你怎麼知道的?」

  「他來買臨漳山這塊地的時候,我打聽到的。」

  「旅帥……嘿。」

  這可是正經公子,而且是莘國公的嫡長子,將來是要襲爵的。居然會去做旅帥?實在是讓人有些唏噓。

  「他做的是什麼買賣?」

  「茶葉、生絲、騾馬。」

  「嗯,是個長久買賣。」

  看著竇氏地塊上逐漸壘起來的屋基,張德突然道,「去批三萬塊瓦給竇大郎。」

  「青瓦還是紅瓦?」

  「紅瓦,大的。」

  「郎君,瓦窯場的大紅瓦江夏王那裡可是定了兩百萬塊,咱們現在都要燒到明年,給三萬塊竇公子,要是被江夏王府知道,只怕又要吵嚷。」

  一萬塊大紅瓦燒制,要燒掉煤三千斤。鬼知道李道宗怎麼會這麼大胃口,三家瓦窯場不間斷開工,也要十個月以上。光江夏王府的大紅瓦採購,就是一萬兩千貫的單子,張德賣給李道宗的價格,是六文錢一塊瓦。

  給竇孝慈三萬塊,一家廠十天產量,兩百貫不到的貨。但眼下的行情,卻不是說錢的問題,而是漢陽江夏兩地的富豪權貴,有錢也買不到,基本被江夏王府包圓。

  老張要是撥給竇孝慈三萬塊,那絕對是面子給足,而且還能讓竇孝慈在沔州站穩腳跟,地頭蛇根本不會過來盤道。

  「恁多事?讓你去就去!江夏王要是派人來過問,我自有答覆。」

  「那好,我這就去安排。」

  過了幾日,眼見著竇氏地塊起了幾間客舍,多有茅草做頂,大多是外牆和門頭,唯有中間有個大屋,則是大紅瓦做頂,讓這便的商旅嘖嘖稱奇很是羨慕。

  「你怎麼給了竇孝慈三萬塊瓦?」

  只要眼睛沒瞎,都知道這是張德在關照竇孝慈,李德勝聽到消息,就過來詢問。這事兒可大可小,張德到底是沔州長史身份,竇孝慈那倒霉蛋老爹又在長安不受待見,被中樞傳播一下,落李董耳朵裡,肯定沒好事。

  「早晚都要來這麼一遭,與其給柴令武那樣的貨色,倒不如給竇孝慈這個孝子。」老張的意思李德勝懂,長安權貴子弟來這裡落腳,早晚都要和地頭蛇碰面,到時候張德是要給人撐腰的。與其給柴令武那種白癡惡狗,倒不如給竇孝慈這個孝心可嘉的良人。

  美中不足的是,沒太大收益,李德勝對這個有點怨念。

  「我也不說『千金買馬骨』,竇孝慈也的確是個好人,可你這事情要是傳揚起來,必惹皇帝不快。」

  「我管他?」

  老張無所謂地回道,卻不經意間,讓李德勝整個人炸毛一樣瞪圓了眼珠子,死死地盯著張德看了許久,「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管他,皇帝不快就不快,要不他撤了我這個長史職,正好無事一身輕,去臨漳山教書。」

  「你有種。」

  老李長長地吐了口氣,除了給老張一碗意大利麵之外,還豎起了大拇指。

  剎那間,秋冬寒風吹來,雖處荊襄大地,李德勝一時間也覺得渾身冰冷。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9 23:2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9 23:29
第九十八章 西域錢糧

  臨近年關,卻又下了一場大雪,收到了敦煌的最新一批物資後,且末短期內將會沒有補給。不過耐寒的漠北馬,卻還在這裡忙碌著,磨面、馱物、送信……它們很好用。河套的雜交馬,比漠北馬更加耐寒,只是個頭有些大,吃的有點多,反倒不適合這時節來使喚。

  得得得得……

  疾馳的馬蹄聲,伴隨著一員胸甲騎士翻身下馬,就聽他大叫道:「都尉!都尉!勃律對健陀羅一帶用兵,伽畢試王避開兵鋒,前往箇失蜜!」

  「好!」

  大叫一聲,就見絡腮鬍子的程處弼赤足就衝出了軍營,身上只批了一件麻布內襯,目光森然興奮,搓著手來回揮舞拳頭:「好啊!好!這下可以勒索……求購箇失蜜的龍種馬,開春就能送往敦煌,明年就能產馬仔。」

  西域諸國,能讓李淳風盯上的,肯定有大問題。首先健陀羅早就大不如前,國內有個極為不堪的現狀,那就是,健陀羅王已經絕嗣!

  佛國絕嗣,往往覆滅極快,此時的健陀羅,已經分裂成了了十幾個小邦。就和當年的吐火羅一樣,吐火羅現在分裂成幾十個小城邦,大者二十七,小者五十六,全部臣服在西突厥的鐵蹄之下。

  而健陀羅,則是以伽畢試的附庸出現在信度河流域。

  李淳風盯上的,是健陀羅幾百個伽藍,或者說,是有錢的伽藍。大量的黃金,李淳風派梁猛彪盯著烏仗那的同時,其實是聲東擊西。烏仗那王當日召見呂寶象和梁猛彪,最後因小失大中了李淳風的算計,如今無糧為軍需,怎麼可能攔得住南下的勃律人。

  當日呂寶象跟烏仗那王提的建議,就是如果借不了一個冬天的口糧,那就借一棋盤的糧食,如果一棋盤的糧食也沒有,那就借一箭一葉的糧食。

  烏仗那王來了興趣,於是呂寶象就從梁猛彪那裡,弄了一塊圍棋棋盤,跟烏仗那王說道:「我勃律護國法師乃『唐朝神仙』,素愛對弈,此乃上國棋盤。」

  「區區棋盤之糧,可以。」

  「慢,王上且聽我一言。這米糧要的也不多,卻也有給法。」

  「第一格放一顆糧,第二格放兩顆,第三格放四顆,第四格放八顆,倍而置之。王上以為如何?」

  「自無不可。」

  「好。」

  然後烏仗那王欠了勃律兩萬年的糧食產量……

  不過作為國王,當然可以賴賬,一棋盤沒有,不是還有一箭一葉嘛。

  於是烏仗那的大臣們,連忙說一箭一葉最好,最好。

  呂寶象邪邪一笑,烏仗那王虎軀一震,卻聽呂寶像這個勃律「法主」道:「我有上國勇士梁猛彪,可在五十步外射箭,一箭射一片菩提葉,王上就借我十駱駝的糧食。」

  一駱駝的糧食,在兩石左右,這是西域行商的默認規矩。不過既然中了前面一個棋盤裝糧食的歪招,烏仗那大臣瞬間不要臉,說一駱駝糧食才合唐朝一石,你們勃律真的夠用?

  而呂寶象假裝沒聽懂,點點頭。

  然後……

  梁猛彪射中菩提葉正好一百葉,儘管手臂彷彿不是自己的,然而梁猛彪還是狀若無事地站在呂寶像一側,等著呂寶象繼續說射的樣子。

  烏仗那王公大臣嚇了個半死,何曾見過這等神射,此刻智力被壓制不說,武力也看不到能抗衡的樣子。於是兩千石糧食,就這麼「借」給了勃律,至於勃律什麼時候還,也沒約定。

  少了兩千石糧食,烏仗那根本無力組織兵力去干涉勃律人長驅直入健陀羅。更何況健陀羅現在王族絕嗣,分崩離析的狀態,眼見勃律要大賺一筆,居然厚顏無恥地叫上了罽賓,一起佔了健陀羅在信度河以西的地盤。

  本以為勃律會阻撓,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勃律竟然默許了烏仗那的行為,這讓烏仗那王公大臣,都長長地吐了口氣,心說這買賣也不算虧。

  這次行動的名義相當的「正義」,讓遠在別處行走的玄奘法師,越發地受到當地人的尊敬。

  健陀羅北部信度河以東的肥沃土地,被勃律控制,眾多僧侶被遣散一空。但是有腦子靈光的禿驢,瞬間高舉「太昊天子」大旗,表示願意為「太昊天子」盡一份綿薄之力。

  「這赫魯乃是健陀羅王族姻親,如今卻是賣國求榮,當真……令人歡喜。」李淳風從梁猛彪那裡收到了情報,然後道,「如今你持勃律五方『法主』親衛,可遣三地民夫修建門戶。」

  「是,真人放心,某必定萬無一失!」

  經李淳風的說項,勃律有五個大方「法主」直接投靠了他,只保留了基本的護衛數量,其餘的全部交給了李淳風帶來的梁猛彪率領。因為按照李淳風的設計,只要這些「法主」不為民請命,給「治民」出頭,那麼理論上,千萬年都能憑借「法主」之名享盡榮華富貴。

  再者,只要投靠了護國法師,健陀羅數百伽藍的佛陀金身,隨便你刮……

  刮了反正都要熔融重鑄,華潤號早就飢渴難耐,拿下健陀羅北部谷底,為的就是這裡的銀礦礦洞,還有大量不流通的黃金。

  這是真正的富得流油。

  咚、咚、咚……

  大量的木材被運送到信度河東北,一條簡易的軌道出現在了那裡。不要錢的民夫像死狗一樣,不斷地累死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而其原因,僅僅是勃律人要修建碼頭。

  死了接近一千奴隸,「唐朝神仙」聽聞此事,連忙叫停了工程,並且修建了一座祈福焚香之所,為亡故的可憐人祈福,希望他們來世能投胎「法主」之位。

  那些原本想要搞事的奴隸,瞬間……感動了。

  勃律洶洶惡名,在「唐朝神仙」的仁慈之舉下,彷彿是沖淡了不少。只是,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西域流通的金幣,似乎華潤號所產的,更加多了一些。

  叮、叮、叮……

  一枚枚粗糙簡陋的華潤銀元,從孽多城流通到了西域諸部。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10 09:52
第九十九章 誰的銀元

  嘩啦!

  一把銅板扔了出去,伴隨著一聲鐘響,漢人的新年到了,從勃律運來的西竹子,在篝火中燒的嗶嗶啵啵,而篝火外面,趴在地上爭搶開元通寶的胡人,宛若爭食的野狗。看到這一幕,正式成為且末統軍府果毅都尉的程處弼,開懷大笑。

  「拿去——」

  手中吃剩了的羊腿,被程處弼大力扔了出去,那些戰爭孤兒,比爭搶開元通寶的胡人還要迅捷,因為他的確要和野狗爭食。

  「都尉,這是今年的勞軍胡商名單。」

  「拿了多少買路錢出來?」

  程處弼喝著酒,抖了抖大氅上的雪花,哈了一口白氣,將皮手套攥的更緊了。漢人新年,前來刺殺他的且末遺民多了不少,可惜,這麼冷的天,那些刺客連手中的劍都握不住。

  而他,皮手套中還縫著一層兔絨,棉麻並線後縫製的針腳,根本不透半點風,他攥著橫刀的手,從來沒這麼暖和過。

  有的刺客把劍柄綁在手上,可惜臃腫不堪,只要近身,都能被發覺。死在程處弼手中的刺客,已經不下三十人。

  「契苾二郎正帶著財貨過來。」

  「安菩呢?」

  「也在,不過兩邊分開走。」

  很快,且末城西邊來了一隊披甲騎士,一人雙馬,看上去是打了一場,不過沒有損失。

  「都尉!每匹馬兩百斤的東西,都尉要不要清點?」

  「契苾全忠,怎麼馬喘的這麼厲害!」

  有人大聲地嚷嚷著。

  「兩百斤,沉。」

  「滾你娘的,兩百斤沉個甚。」

  幾個粗漢笑罵著,程處弼邁開步子,一腳把一匹馬馱著的東西踹了下來。這是兩隻箱子,光的一聲落在地上,接著箱子被程處弼一刀劈開。

  嘩啦啦的銀元流了一地。

  「銀子——」

  「是銀元!」

  「這麼多!」

  一卷卷粗製的華潤銀元,又被程處弼粗暴地踩開,三四千枚銀元,就這樣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就這麼多?」

  程處弼指了指所有馱著箱子的馬兒,面無表情地問道。

  「那些疏勒胡商說,只要開春他們的商隊順利抵達敦煌,就……」

  興奮的契苾全忠話還沒有說話,突然戛然而止,然後悶哼一聲,捂著臉摔倒在地。

  啪!

  程處弼奪過身旁一個騎士的馬鞭,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身上,鞭子上立刻帶著血。目光森寒的程處弼咬牙切齒壓低了聲音湊到了契苾全忠的身旁,「老子和你這條沒腦子的蠢犬說過,老子要的是那些疏勒雜種在且末城跪地求饒,不是讓他們在于闐打發乞兒!」

  「全忠知罪!」

  猛地單膝跪地,契苾全忠雖然臉上開了花,但還是咬牙道:「都尉,再給下走一次機會!」

  「等著!你這條蠢狗!蠢驢——」

  咆哮的程處弼站起來揮舞著橫刀,「這些銀元!是那些疏勒雜種的嗎?是給我們的買路錢嗎?不是!」

  「這些銀元……」

  程處弼的聲音由高變低,他的發黃牙齒都暴露在了時冷時熱的空氣中,皮手套讓他原本就粗大的手掌,變得更加粗大。五指緩緩地收縮,然後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它們,本來就是我們的……本來就是!」

  「我等知罪!還請都尉讓我等改過自新!」

  沒有回答的程處弼舌尖舔了一條牙縫中的肉絲,然後吐了出來,聽到西邊的聲音,他露出了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看吧,看看安大郎是怎麼做的吧。這就是為什麼契苾全忠你這條蠢驢還是旅帥,安菩卻是校尉——」

  馬蹄聲近了。

  得得得得……

  冬天的朝陽來得晚,遠遠地,只能看到地平線上的黑影,很有節奏地聳動。很快有人看清楚了,是另外一隊騎士,這些騎士渾身都冒著白氣,顯然幹了不少活。

  那些馬兒都能看清楚了,它們揚著蹄子,在冬日的新年狂奔,身上除了騎士,似乎還有什麼掛著。

  「那是什麼?!」

  「水壺嗎?箭囊?」

  「那是……」

  有人看清了,但是他的聲音就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雞鴨,瞬間安靜無比。

  「都尉。」

  灰律律……

  安菩驟停之後,戰馬嘶鳴一聲,前蹄騰空撲騰,甩飛了大量馬蹄上的液體。

  嘀嗒嘀嗒,戰馬身上掛著的物件,還在滴著血……

  「好!幹得好!」

  程處弼看著那些滴血的人頭,雙眼放著光,「安菩,幹得好!我要給你請功,這才是某的手下,這才是某的兵!」

  「幸不辱命!」

  翻身下馬的安菩單膝跪地行禮,然後朗聲道,「這些躲藏在勃伽夷的疏勒胡商,盡數斬殺。其餘皆是疏勒人的親衛,一個不留!」

  「好!非常好!」

  程處弼哈哈大笑,「竟敢拿圖倫磧南的商路來要挾,真是不知死活……」

  搓著手的程處弼接著指了指地上的銀元:「契苾全忠,帶著人,把這些銀子,一半送往西州。剩下的,給弟兄們都分了。都分了!新年新氣象,要有過節的樣子!都去分了——」

  臉上依然疼痛的契苾全忠卻大喜過望,連忙叫道:「下走多謝都尉,都尉公侯萬代,都尉公侯萬代——」

  「都尉公侯萬代!」

  「都尉公侯萬代——」

  「哈哈哈哈哈……」

  程處弼仰天大笑,酣暢至極。而那些遠遠圍觀的且末土人,卻是又羨慕又恐懼。這個唐人中的魔鬼,他沉醉著殺戮,雙手沾滿了圖倫磧諸族的血,而且很顯然,沒人知道什麼時候會是結束。

  錚!

  一聲鐵琵琶,知曉唐軍又有收穫的胡女,立刻在酒肆外彈了一曲《龍城吟》,唐人素愛此曲,說的是龍城飛將故事。只這一曲還未正式開始,卻見一個累的不行的唐軍騎士邁著步子,皮手套中攥著一枚粗製勃律造華潤銀元,然後嘿嘿一笑,扯開胡女的衣衫,將那帶著血腥味的銀元,塞到了胡女的領口中。

  「啊。」

  冰冷的銀元讓胡女打了一個激靈,忍不住叫了一聲,引來那騎士一陣大笑,更是拍了拍腰間的錢袋,嘩啦啦的作響:「胡女兒,待哥哥我歇一陣,便來尋你快活,哈哈哈哈……」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10 23:58
第八卷 四海乾坤問一問 第一章 微妙的變化

  疏勒在明,于闐在暗,都想把絲路的下半程控制住。他們眼下的靠山還是西突厥,底氣卻是唐朝在沙州的投送兵力不足,若非如此,侯君集拿下高昌的瞬間,就能繼續向西前進。

  這需要時間。

  叮!叮!叮!

  漢陽城的鐵器作坊熱火朝天,似乎西域的事情,和他們還很遙遠。然而這一批的鐵皮,卻是規制箱體的內襯,主要作用是防止糧食滲水霉變,還有防止西域的大風天,那是一張嘴就滿口沙子的天氣,糧食越發重要。

  「不要鼓風了。」

  「是。」

  臨江的一間廠房內,拇指粗的鐵條通過一個開了椎體洞的鐵板,變成了更細的鐵條,這時候需要退火,張德專門搭建了一個退火爐,實驗了十幾次,就大概定下了一個規制。

  再次通過開孔的鐵板,一根雖然談不上多麼均勻,但絕對算得上夠用的鐵絲,誕生了。

  「拉伸測試一下,要記錄在案。」

  「是。」

  「正月初八號那批發出去了嗎?」

  「已經從長安發了出去,京城的人查驗過。」

  「嗯,那就沒問題了。」

  線材的生產對燃料的消耗極大,主要是需要進一步熱處理,不過這些成本都是可以接受的。對中原來說,最不缺的就是煤,隨便糟蹋都是千年為單位的儲量。反倒是鐵礦石品相不行,老張實在是不記得哪裡有低硫鐵礦……

  鐵絲網有沒有用,還需要測試,但那不是張德的事情,而是程處弼。

  李德勝是知道漢陽線材廠有生產任務的,採購方是且末統軍府,不過這不是官方採購,是且末統軍府都尉程處弼私人採買。這是朝廷允許的政策,將校們可以私人加強一下統屬部隊的實力,以期戰果擴大。

  只是以往都是弄些祖傳寶刀祖傳寶甲之類,或者就是家有神駿一匹或者祖傳神弓勁弩一把。倘使會保養兵器盔甲的,也屬於技術型人才,差不多和祖傳貼膜是一個意思。

  程處弼採購鐵絲,自然不是為了玩龜甲縛或者什麼其它流派的繩藝,他兵力不足,但是西域烏合之眾極多,往往又是人手一馬甚至雙馬。作戰時雖然不是唐軍對手,卻往往跑的飛快,程處弼不可能拿有限的騎兵精銳去和這些烏合之眾玩躲貓貓。

  要玩,就玩大的!

  在賬目上,程處弼採購這批漢陽線材廠的物資,是賒欠。但是只要在作戰中的收益遠遠大過這筆採購款,那麼就是合算的。鐵絲網有沒有用,有多少用,還需要戰爭的檢驗。

  西域將官現在頗有一些輪換的意思,不過都在可控範圍內,如竇孝慈這種十六七歲的公侯子弟,大量跑去隴右鍍金,一般都是組織一下土團或者義從,鮮有真去前線作戰的。

  只是令人驚訝的是,竇孝慈竟然真就去了前線。

  「光大,大郎怎麼真就要去沙州?你……他才十六!」

  因為張德照顧竇家,在漢陽傳出來的風聲,很快就要到長安。張叔叔知道後,立刻就表了態,跑去竇誕那裡亮了個相,一來二去,竟然熟絡了起來。

  人情果然是要時常跑動,才會熱切起來。

  二人本就是連襟,加上張德有意照拂,那自然算是有了交情。

  一邊哭一邊擦眼淚的竇誕只在那裡撫胸歎氣:「我能如何?我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倒不是說竇誕攔不住竇孝慈,實在是他家情況特殊,既要維持外戚的體面,不能墮了太穆皇后的臉面,又得夾著尾巴做人。竇誕早早分家,竇氏根本一團散沙,空有一個國公的體面,實際上家中情況,和屈突通死後一模一樣。

  「襄陽公主……」

  「她也無奈啊。」

  竇誕感慨一聲,不僅僅是竇孝慈不是襄陽公主所出這個問題,因琅琊公主逆天改命在遼河翻新核潛艇拋光核彈頭的緣故,如今但凡有些武力值或者智力不低的公主,都不怎麼好公開做事。

  李世民的心頭肉尚且跟寵物一樣守著東關窯場,何況是李世民的姐姐們?

  當事人張公謹心知肚明,只好道:「京中花銷日漸厲害,光大兄,非是公謹譏嘲,若是開支捉襟見肘,張某這裡總不會缺財帛。」

  「弘慎,多謝……」

  竇誕感慨一聲,他當然知道張公謹不是在嘲諷他窮逼一個,實在是,這年頭的長安根本看不懂了。

  如果守著自己的俸祿田產,像貞觀四年的長安,他依然能混的很滋潤。然而貞觀十一年的長安,日新月異不足以形容其萬一。

  舊年長安城中,權貴行走身披皮草,腳踩暖靴,屋中多以棉被為墊,取暖皆是煤爐,煤質更是梁豐縣男特供的無煙煤。以往的二輪馬車,根本體現不出自己的地位,保利營造和順豐號,一輛豪華馬車能直接讓竇誕的一年俸祿餵狗。

  便是騎馬,金山追風、青海驄、龍種馬……毛色稍微差一些,就難以在權貴圈子中廝混。

  竇誕從未這樣渴望魏征去噴一下時事,讓他的同僚們不要這樣豪奢。

  堂堂河南竇氏之後,扶風起家的名門,竟然到了跑去城西問胡商借貸的地步,可想而知這長安城,已經讓不少邊緣貴族,難以繼續維持著家業體面。

  竇孝慈難得硬氣一把追著張德去了漢陽,在那裡置辦物業,也是被現實逼到了極點,他作為長子要是再不挺身而出,這個家必然是要敗的。不論是遷出長安,還是被胡商前往長安令那裡告一狀,然後被勒令拿田產物業抵押,都是極為可怕的事情。

  這等事情一旦披露,竇誕這一支想要將來再起來,也必須頂著「無能」的名聲謀劃三代……

  竇誕是真的感謝張公謹。

  只是,他要是明白,今時長安的風氣,今時長安的變化,和張公謹的那個侄兒息息相關,又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吃上肉饅頭的權貴們在狂歡,那些遲鈍的、保守的權貴們,逐漸在邊緣化,逐漸被冷落,逐漸被排擠出那個曾經不算難混的圈子。

  只是當那些狂歡的權貴們還在推杯換盞的時候,一個小道消息,又從長安人民群眾那裡傳了出來。

  「什麼?!陛下欲收糖業,以為國有?!」

  「豈有此理!昏君與民爭利耶!」

  「各道各州府,自有分銷攤派之家。國子監祭酒尚在齊魯之地指染銅臭,何況他人?皇帝這是要殺各家而自肥?」

  「馮盎那老匹夫居然上疏,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

  「嶺南本就不產白糖,他馮家吃不到這鍋中肉,便是要來砸鍋?反正糖業專賣,長安還是要向嶺南收買灰糖,馮盎橫豎不虧……」

  那一勺少少的白糖,又一次捲起了令人遐想的漣漪。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11 09:2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11 18:13
第二章 溫彥博的刀

  「去年南天竺諸邦商船從千里石塘過來,市舶司交割白糖三十萬斤,這錢難道不是給朝廷的嗎?」

  「說這有個甚用?太原子臨死都要咬一口,不當人子!」

  「老子咒他萬劫不復!」

  「河套榷場東宮還有『太子糖』,當年絲路未開,金山北線就是獨佔。怎地,眼下連河東河北這點湯水都要惦記?他溫大臨就是這麼做事的?」

  長安城城西,吵嚷的白手套們都有很大的壓力。主家那邊給的消息,已經越來越清晰,去年就說要死的溫彥博,硬挺著活過了貞觀十年,在貞觀十一年給李董獻了一策。

  白手套們半點話語權都沒有,只能等著主家繼續給消息。而胡商們更是悲慘,只能等著這些漢商吐露最新的情況。

  「入娘的!除了溫大臨,還有魏玄成!就他們是忠臣嗎?呸!」

  「此事跟魏玄成無關,他是侍中,還能如何?這是溫大臨蠱惑皇帝!」

  「去他娘的!」

  ……

  白糖價錢隨著灰糖產量增高而降低,甘蔗的種植面積,已經從嶺南北上到了淮南。雖然淮南的甘蔗只能種一個暑期,產量卻也不低,撕葉子勤快的莊戶,往往能把甘蔗種到七尺長。中間還套種大豆,一畝地不但有糖產,還能迂迴一下,只繳豆稅。灰糖是半點稅都不用繳的,反正官府也收不上來。

  政策空子,就是這麼鑽的。雖說官字兩張口,收還是不收,全看地方主官。不過這些甘蔗又不是農戶自己種的,全是大戶的私產,地方上只要保證糧稅,其它都可以打馬虎眼。

  不過眼下因溫彥博的建議,李董有了三個章程準備沖制糖業下刀子。

  從貞觀五年開始,養了六年的制糖業,已經肥的不能再肥,這一刀子下去,只怕是白刀子進白刀子出。

  對老張來說,這破事根本無所謂,李董愛咋咋。

  貞觀十一年二月初四,洛陽有個倒霉蛋因「非議朝政」,被流放沙州。這個倒霉蛋是個本地商賈,貞觀七年開始操持白糖鋪面,算是柴家的白手套,鋪面的九成利是柴令武的,只有一成是他的。

  物傷其類,洛陽的本地商戶及他們的背後主家,都開始尋找門路,看看朝廷的政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要讓商賈們造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哪怕家財萬貫,只怕投獻的好漢也只拿他們當豬來養一陣,倘朝廷來了厲害角色,立刻三下五除二,將商賈洗剝乾淨,宰殺好了放在王師面前。

  砰!

  一隻東關窯場的骨瓷茶杯被砸了個粉碎,柴令武目光兇惡地盯著前方空洞的戶門:「偏是弄了我柴家的人!」

  咬咬牙,他跑去禁苑求見老董事長。

  這光景,老董事長因為經常游泳,反倒是減了肥續了命,一夜連御數女雖然做不到,可玩一個還是有富余體力的。

  柴令武見他的時候,老董事長正在學習《音訓初本》,教那些口音重的女官學習大唐普通話……

  「外翁,洛陽恁大,怎麼偏尋了我柴家的鋪子?這不公平!」

  「呵。」老董事長笑了笑,將手中的《音訓初本》放下,看著柴令武,「行商賈賤業,難道不該懲戒嗎?」

  「朝中又不是我柴家一家。外翁,舉凡公侯,又有幾家不做的?便是沒有白糖,不還有生絲嗎?就是溫彥博,他家難道沒有做麻料?當年太谷縣王中的,可是走的他的門路!」

  「呵,好大的脾氣。」

  老董事長站了起來,負手而立,然後邁著步子緩緩走著,一邊走一邊說,「朕這宮苑,比你家如何?」

  柴令武一頭霧水,茫然道:「這如何比?外翁住所巍峨雄奇,非是我家門戶可比。」

  「你知道若要修朕這宮苑,要幾何?」

  李淵的話讓柴令武更是迷惑了,搖搖頭,老老實實道:「這實在不知,不過總計不會少。」

  「如果朕告訴你,這三年翻修新建的禁苑,折算下來有千萬貫,二郎以為如何?」

  「千……千萬……」

  前幾年收稅主要還是絹布,支出也是大量用絲絹硬通貨,而不是開元通寶。當然這也有開元通寶發行數量還是低,老舊計吏又鮮有掌握現在新式的記賬法,加上還要防止偷盜,反而是絲絹更容易抵賬出賬。

  「洛陽宮,你舅父一直想要修,有……有六七年了吧。」李淵笑了笑,「都是錢,懂麼?」

  「可還修了太極宮……」

  柴令武臉色憋的通紅,他舅舅這個皇帝這幾年翻修宮苑那是不遺餘力,這砸進去的錢,簡直是海量。實際上若非有各色特產的新增收益,按照這種修建法,別說內府破產,就是民部也承擔不起,必須將一年以上的稅賦拿出來。

  貞觀五年之前,全年稅錢大概是兩百萬貫,大頭主要還是恢復生產的實務稅,糧食和布匹才是維持貞觀朝運轉的核心,這也是為什麼冉氏找上長孫皇后合作,立刻就能打通關係的緣故。

  即便是現在糖酒茶鹽鐵並舉,卻都比不過糧食和布絹。

  講白了,所謂小老百姓日子,就兩樣:穿衣吃飯,吃飯穿衣。

  不過時代是變化的,李董作為一個已經嘗到甜頭的皇帝,為了名聲,他又怎麼可能回過頭去,拿稅賦開刀,專門給自己蓋宮殿呢?既然糖酒茶鹽鐵的利潤能夠讓他過的很滋潤,又何必去給農戶添堵呢?

  他不是不清楚,田畝就是他李唐的根基。

  拿「商賈」開刀,阻力要小的多,「商賈」沒了白糖,他們不會造反,因為他們會換別的來買賣。但「農戶」沒了糧食、田產,他們一定會造反。

  臨死快要不行的溫彥博,給他定的第一條章程就是「殺雞儆猴」,先找個倒霉蛋出來,殺一刀看看,如果猴子們蹦躂的歡,卻沒有揮舞棍棒衝過來,那就證明,這是一隻可以殺的雞。

  柴家這隻雞,一刀下去,別說正面抗訴,更別說柴紹如何如何,當事人居然跑去找過氣的老董事長,可見其軟弱。

  無人鼓噪之後,溫彥博給李董定的第二條章程則是「釜底抽薪」,由魏征提出議案,將套種物產,重新計入稅賦,以增國庫。

  也就是說,你一畝地產多少甘蔗,以前鑽政策空子,套種黃豆就能只交豆子,但現在是不行啦。一畝地的甘蔗,這裡面有四成半是稅賦。

  溫彥博這兩個章程,一是看準了人心,二是看準了本質。他是天生做官的人,還是一路做到宰輔的人,更是和房天王曾經過招的人,而李董,則是一手握著殺雞刀,一手攥著收蔗刀,兩隻手握刀,兩手都很硬……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12 10:46
第三章 緩衝

  「時下青鹽尚未征專稅,只收市稅,倘使對糖業徵稅,且是官營國有,恐引非議,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皺著眉頭的房玄齡有些鬱悶,現在朝廷內部意見不統一,不僅僅是糖業徵稅的問題,而是想要徹底把鹽鐵糖茶絲打包專營。文官們的興致相當的高,主要是以家族勢力不強的重臣牽頭,還有馬周這種……

  房玄齡一度懷疑,馬周這貨是不是法家隔代傳人,怎麼一門心思撲在君王身上。也只有法家的人,才會以法度事君王。

  「時下風氣確實不好。」

  杜如晦不是打對台,他看著房喬,肅然道,「軍州戶口計算,不如前朝。隱戶多成私產,操持經濟之物。去年河東絲麻高產,卻從河北贖買口糧,何故?糖業眼下種植甜蔗,還不需糧食田畝,只是長此以往,必逐利而種甜蔗。稅政尚未定奪,套種之法使彼等以豆為蔗,實乃奸猾。」

  「大戶前年才開始涉足糖業,自是不願放棄。」

  對山東士族,戴冑還是相當瞭解的,不過眼下不是靠武力說話,真要是對抗起來,那必然在史冊上留名,當然這名聲如何,大抵上就是貞觀君臣以嚴苛之法如何如何。

  「唉……」

  有人歎了口氣,是個胖子,他叫李靖。

  參政議政的宰輔級巨頭們對徵稅這件事情也相當的頭大,主要是現在跟數字打交道不比從前,手下計吏稍微差一點,就是糊塗賬。

  光審計這一塊,就說不清楚,皇帝是有自己的私賬,可皇帝的內帑,那就是個小朝廷,跟外朝不搭界。可這幾年大興土木,皇帝的錢花的也差不多了,讚了十年的錢,一口氣花出去是爽,可今年就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皇帝肯干?

  要麼外朝拿稅賦補貼他李世民,要麼征專稅。但征專稅不敢征到鹽鐵上面去,實在是沒糖吃死不了,沒鹽吃那真會死人,只要不是逼到沒辦法,真不會征鹽鐵專稅,市稅就足夠了。

  食鹽市場足夠大,朝廷就算徵稅不能面面俱到,但是只要大市場能抽稅,就能保證穩定,而且差不多也能拿到全國食鹽利潤的兩三成。

  「章程要早點拿出來,洛陽那裡到底是死了人的。再拖下去,人心動搖,只怕鋌而走險之輩不少。」

  房喬看了看杜如晦,二人對視一眼,卻又都偷偷地看了一眼魏征。

  作為侍中,魏征是親手起草了針對甘蔗田的稅賦,只因沒有直接拿白糖開刀,尚書省這便還是捏著鼻子執行了。

  但是房謀杜斷二人很清楚,這事兒沒完啊,起了個頭,總歸要有結束。皇帝盯著那點甘蔗田就心滿意足了?

  別人不清楚,房玄齡和杜克明會不知道李董夫妻兩個的胃口有多大?沒瞧見這陣子長孫無忌那個畜生都不敢來晃蕩嗎?還不是怕被打。

  皇后是獨佔「太子糖」之利的,更噁心的是,「太子糖」通過東宮專營榷場,特麼的根本就不抽稅,長孫皇后不顯山不露水,「賢后」當著,好處拿著,後宮鎮著,還不沾染腥臊,比呂后這種智障不知道高到哪裡去。

  長孫家是垮不了啊。

  房謀杜斷感慨萬千,然而大唐第一噴子現在也很感慨,他感覺自己這一趟要是不把皇帝伺候爽了,死後指不定會被挖墳。但是把皇帝伺候爽了,搞不好京洛大戶們會聯手給他墓碑潑狗血。

  「溫大臨還有後招,今年肯定要見分曉。」

  「馮盎那老匹夫遠在嶺南也要作對,長安甘蔗田稅剛剛定,他居然就已經上繳新稅,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

  「那你待怎地?溫彥博反正就要死了,他什麼都不怕!現在給皇帝出謀劃策,福澤子孫,說不定太原王氏因王珪故還要被打壓,到時候太原溫氏就起來了。你當他沒有盤算過嗎?」

  「李大亮罵的好!他就是人奸!」

  宰輔們在糾結,老幹部活動中心同樣抑鬱。要死要死沒死成的陸德明當然沒力氣去罵皇帝,不過唐儉卻瀟灑的很,一邊罵一邊拿白糖泡茶,他就喜歡糟蹋東西!

  喝了口茶,唐儉看著所躺椅裡面曬太陽的陸圓朗:「你那徒兒怎麼說?」

  「嗯?」

  陸圓朗一臉很傻很天真的模樣,唐儉大怒:「老貨!莫要作怪!」

  「哎呀……」陸德明嫌棄地嘖了一聲,「眼下還能如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看這白糖,早晚姓李。還好老夫不喜甜食。」

  當年陸老頭要種甘蔗,老張跟他說還是經營生絲,反正還有虞世南兒子頂著,蘇州市舶司現在出口生絲是肯定不會虧的,一千年都不會虧。但鹽鐵糖絲茶,早晚都要控制,不是李世民就是房謀杜斷。

  這跟個人利益關係不大,更多的是為了帝國的存續。

  尤其是鹽和茶,安北都護府設立之時,烏堡政策就是圍繞草場和鹽池進行,絕不給草原餘孽任何染指的可乘之機。這幾年官定草場,分區遊牧,加上青料塔的建設相當成功,遊牧雖然還遊牧,但每個牧民都要登記造冊。

  新生的計吏很緊俏,華潤號出來的學徒,都能輕易地在長安官署找一份計吏的活。但為了穩定北方局面,計吏被大量攤派到了草原,進一步細分草原勢力,肢解其幾千年來的經濟結構。

  別的不敢說,但有一點,貞觀朝開始,草原民族提前進入了歷史垃圾堆。

  「我在李靖那裡聽說了一件事情。」

  原本因為陸德明的話有些安靜的老幹部活動中心,又被陸老頭的一句話給吊其了胃口。

  豎起耳朵的唐儉斜眼看著陸德明:「有屁快放!」

  陸圓朗輕咳一聲,有些嚴肅地說道:「中書門下有意在東都施行一法,以緩洶洶民意。」

  「何法?」

  「折算糖戶規模,以其為本,兩市交易多寡,皆以本為額。且糖市雖為官營,卻止交易之權,期間市稅定奪,可由糖戶推舉信重之輩監察,設糖市令史。」

  「呵,這糖市令史流外幾等?」

  「總不能低於二等。」

  「雖是小吏,卻是權重利大。若以糖戶規模為本,只怕多淪為大戶奴僕。」

  「故而次年以糖市令史之功,再議其職。」

  「噢?如此說來,倒是頗有玄機啊。」

  這是一個相對折中的方案,不管什麼政策,房謀杜斷執行之前,都會找個試點,不會直接推廣。只是這一次,皇帝很明確地告訴重臣,朕缺錢,朕要殺豬,朕不管過程,只要結果。

  魏征難辦,房謀杜斷就好辦了嗎?於是房喬就建議,在洛陽試行一下,讓渡給經營糖產的大戶們一點點監督權。第一年要是監督工作搞得不好,那麼這個糖市小吏,就可以下台了,換一個人上台。這對糖業小戶來說,也是可以接受的,不然還能怎麼辦?造反嗎?

  與其等著皇帝直接殺人,不如先殺一部分,然後再弄點錢出來,堂而皇之地交上去。糖業市稅抽到了,皇帝也就不會殺雞取卵,這對雙方都是有好處的。

  只是,這事兒讓見多識廣的唐儉沉默了許久,糖市令史雖然是個流外二等的玩意兒,可如果他現在才十八歲,眼前放一個縣令位子一個糖市令史,他唐茂約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12 10:5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12 23:13
第四章 癲狂

  東都洛陽多了個新事物,叫做「產本」,屬於試運行的新玩意兒,且只針對灰糖和白糖生產。

  根據大唐六百多軍州上報的產糖規模,今年初步決定頒發六百張「產本」,此「產本」除洛陽兩市令簽押之外,還有民部和內府的印章。

  有了「產本」,就能合法生產灰糖和白糖。也就是說,從貞觀十一年開始,全國生產灰糖和白糖,需要這個「產本」,也就是經營許可證。

  老張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覺得房謀杜斷也是蠻辛苦的,絞盡腦汁啊。

  但這還沒完,產銷並非一體化,而是產銷分離。主要是華潤號當初搞的分區銷售效果不錯,沒道理扔掉,而且這也避免了不同州縣的大族發生劇烈衝突。只是針對銷售這一塊,行銷商必須從擁有生產經營許可證也就是「產本」的人手裡採購。

  這個交易手續,是在洛陽完成的,然後憑借交易手續,就地交割。

  全國第一個大宗貨物交易市場,就這麼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誕生了。而且交易的地方,實物交易還不多,全靠憑證……

  張德心說老子弄出來的宣紙真是日了狗了。可這事兒也沒辦法,房謀杜斷兩頭受氣,上頭皇帝逼得緊,下頭文官緊得逼,差點把兩大天王累死。

  「這在洛陽交易,倒也不差。」漢陽城中,李德勝披著一件棉大衣,還是軍綠色的,翻領用了貂皮,遠看像犀利哥,近看像犀利哥,仔細一看,確實很犀利。老張給他倒了一杯建州巖茶,老李嘬了一口,「馮盎不做白糖,眼下能吃進白糖的地方,多在中原,止多加個蘇州常州廣州之類。在洛陽交割,也不妨礙白糖入京出關。」

  「我估摸著,這糖業令史還會增員,糖市也不會只有洛陽一個。興許廣州也會增加一個,常州或者蘇州也要增加一個。」

  「這是自然,若走千里石塘,繞道高達國,前往南天竺,這廣州大有可為。白糖交易也是早晚的事情。」

  李德勝很看好廣州的前途,只是眼下涉及到馮冼世家的政治前途,所以只能放棄對白糖的染指,專做灰糖看上去利潤低,可灰糖規模極大,還能靠這個壓住嶺南的山寨洞府,諸多獠人眼下都主動和漢人和解,世仇都能放下。

  開元通寶它意外的圓啊。

  「不過,為了爭奪『產本』,只怕今年要鬧出點事端來。」

  當年河北羊吃人,形勢和現在其實相似,都是追逐利潤鬧的,只是程度有些不同。再一個,李德勝和張德也揣測,糖市如果按照現在的章程運作,搞不好其它的大宗貨物也會跟著上。

  潤物細無聲這種事情,朝廷的耐心顯然要比大戶強的多。

  產銷分離如果放在鹽上,朝廷的調控能力將會更強,到時候針對鹽業抽稅,就不需要再去管產還是銷,認票不認人,官府只要拿到錢,管你怎麼制鹽賣鹽。

  只是這樣一來,眼下涉及鹽場的五姓七望以及關隴高門,都要受到極大衝擊。

  甚至不僅僅是鹽業,按照現在的糧食累積,搞不好富餘的糧食也能進行操作。

  「且看著吧,總之,不呲牙咧嘴,誰人知你厲害與否?」

  老張又給老李添了一杯茶,李德勝淺飲之後,不置可否。

  自洛陽新設糖市令史,因白糖交易,一時間竟然兩市空前繁榮。牛馬牲口欄中,都能聽到散發著牲口氣息的商戶在那裡嘀咕「產本」「贖買」「關撲」之類。

  「鄭大郎!鄭大郎!小弟淮南曹爽,願租大郎『產本』一千石!價格好商量!好商量啊!」

  「呸!一千石也來胡混!鄭大郎,你家『產本』額定不管多少,我會稽錢氏都包了!」

  「薛二!薛二!請留步,借一步說話……」

  「下走在上東門備了酒席,薛二哥,咱們移步詳談可好?」

  「吔!清崔的人也來了!」

  「那是崔弘道家中人,怎地從徐州過來了?」

  一時間,那些發賣白糖的商戶鋪面,都尋著那些已經到手「產本」的戶頭,就像是惡狗撲食一樣,充滿著瘋狂。

  洛陽北城的富貴地,許久不來洛陽的柴令武黑著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放你娘的狗屁!我柴家居然連個『產本』都拿不到?!」

  「二郎,此事實在不是臉面的事體,鄭穗本族侄鄭大郎,一口氣拿出一百萬貫,就為了爭奪一萬石定額的『產本』,折算下來,一斤糖額差不多關撲了一貫。」

  「一、一百萬貫!」

  柴令武眼珠子鼓在那裡,「滎陽鄭氏都拿不出去那麼多錢!」

  「幾家拼湊的,鄭穗本那個侄女在沔州長史那裡做小,蘇州市舶司自然要給方便,鄭家負責出面關撲『產本』,其餘合夥幾家則是行銷發賣,一萬石白糖,到高達國能有五倍利,高達國王子又在千里石塘頗有人脈,沿海過去,過交州就能清掉一半。」

  「再一個,二郎,聽說登萊蘇州那裡有了新船,能從築紫島直接來回,而且這兩年已經沒聽說過這航路上的船隻有甚損失。如今沉船,多是南下的。八年造大船,咱們手中沒有啊。」

  「一百萬貫糖,都能賣出去?高達國的人不怕甜死嗎?!」

  柴令武咆哮道。

  「有銷路,價錢再高都不怕啊二郎。高達國賣不掉,可以賣給南天竺東天竺。聽說八年造大船,能直抵波斯,現在獅子國國主已經上表內附,若非獅子國離大唐萬里海路,只怕長安人早就派了人過去。聽說今年杜大公子準備上疏,求朝廷允許獅子國內附。」

  「什麼狗屁獅子國,聽都沒聽說過。」

  一臉抓狂的柴令武只知道,現在「產本」根本不是拼關係拼臉面,因為大家關係都差不多,最後拼的特麼就是錢!錢!錢!

  一百萬貫這種價都能喊出來,媽的智障……但是,五倍利啊,鄭家能這樣幹,正式合夥人有銷路啊,五百萬貫回收,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高達國有個金礦,東天竺土邦也多金,這幾年換來的黃金,有三四成是天竺從千里石塘過來的。廣州治下甚至有個金銀碼頭,專門有精於計算和稱量的高手,去驗收金銀成色。而且,華潤銀元,二郎你也是知道的,一半用的是築紫島銀,剩下的,可大多都是天竺銀,長樂公主的豐州銀礦,那是半點沒有用的。」

  是啊,五百萬貫,金銀一船的事情……

  可這和柴令武不搭界啊。

  「去!去找人!湊錢!籌錢!入娘的,我就不信了!一萬石的『產本』老子拿不到,五千石的總行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12 23:2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13 13:59
第五章 跑官

   洛陽南城某個僻靜地,坊內養著十七八條土狗,車馬多是板車獨輪車,看樣式都是南方木料,只是保養的極好,還塗了東西。

  「十九郎,譙國公二公子想要和咱們商議『產本』租賃一事。」

  「不必理會,那是個夯貨。」

  被稱作十九郎的,大名陸飛鳥,是陸德明的族侄,小陸飛白幾歲,因他父親善鳥書,故而取名飛鳥。

  「十九郎,柴二公子這次倒是正經帶了金銀過來。」

  「噢?他居然不去巧取豪奪了?倒是令人驚訝。」

  笑了笑,陸飛鳥披上一件白袍,道,「那就見見他,免得讓人以為我們陸家如何如何。」

  因為經濟作物的流通,使得南北交流比朝廷的牽線搭橋強三條街。不需要李董這個老闆出來做和事佬,南北士族自然而然地為了同一個夢想,走到了一起。

  「萬萬沒想到啊,這『產本』的價錢,竟然一日數變。鄭使君家那一萬石,現在有人喊出兩百萬貫的價碼,直接翻了一倍。」

  「轉一手,還是有得賺,誰還能和錢過不去。」

  「我看這糖業,早晚要做爛。」

  「反正制糖的工坊大的也就幾十家,要做爛,還要幾年的。」

  蘇州常州來的同鄉,在那裡討論著洛陽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為了「產本」,大戶不去說他,都是砸錢砸錢再砸錢。

  然而搶到「產本」的小戶,已經為了這玩意兒,死了十幾個人,洛陽令急的都快要去跳洛水。

  「有個汝南來的,昨夜被人殺了,『產本』都沒焐熱,這錢落不到他頭上去。五百石的『產本』,就這麼死了一個人。說來,那也是個給人做事的,東主是汝南的坐地戶,若在老家,想來也是橫著走。現如今麼,只怕是他東主也要吐出來這『產本』。」

  「蘄州有個禿驢,說是甚麼法師的徒弟,也得了一千五百石的『產本』。也是沒焐熱,就被河南的浮屠攔了下來,說甚麼佛法無邊,都是狗屁,最後那『產本』十萬貫就轉給了河南道的賊禿。呸,那些個禿驢,不還是大戶家的狗麼?甚麼東西!」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白糖生產許可證,短短幾日,洛陽或死或殘的人兒多到不行,別說是洛陽令要跳洛水,就是河南道的州縣主官,也是心驚肉跳,深怕那些抽到「產本」定額的商戶死在他們轄內。

  可儘管事情鬧得這麼大,大戶們還是很淡定,州縣主官們又是恐懼又是興奮。這白糖生產許可證代表可以合法生產一定額度的白糖,這要是能在自己治下生產,不說抽稅這事兒,就是暗地裡的好處孝敬,總歸是不會少的。

  要是那產戶門路廣,說不定還能入個暗股分上一筆,簡直是福利中的福利。這光景不少州縣主官都在打聽注意,看看治下有沒有運道好的,這要是有,那必須顯供著再養著,然後隔三差五端午中秋混個肚兒圓。

  洛陽糖市的動靜那般大,老張在漢陽卻是淡定的很,這事兒跟他沒什麼關係。反正真要是想要撈一筆,流求那般大的島,辟出幾個甘蔗園出來專門撈,完全沒問題。眼下南天竺幾百個土邦王公對白糖的需求量相當大,高達國轉手賺差價,還能一斤賺到一貫五以上,可想而知其中的利潤。

  說來也是好笑,南天竺自己也產白糖,但脫色不行,黃的厲害,和大唐雪花一樣的白糖比起來,差距極大。於是因為高達國做白糖轉口貿易,竟然直接把天竺的本地土糖業給沖了個稀巴爛。

  有二三十個專營土糖的土邦王公直接破產不說,居然還問高達國的大唐船行有沒有興趣買一些他們治下的賤民……

  種姓制度的兩極分化,比老張想像的還要殘酷。

  「這入娘的,洛陽死了幾十號人了,為了這『產本』,真是命也不要了。」老李感慨無比,對比老張這套路,他在河北那羊吃人算個鳥,好歹河北人還有活路,能投奔河南親戚。

  可老張當年弄出來的白糖,這前前後後,為了雪花一樣的白糖,死了不下五千人吧。

  馮盎為了弄甘蔗地,弄死了多少獠人?各地販運灰糖入京,死了多少苦力腳力?作坊為了保密,死了多少奴工?榷場交易白糖,死了多少胡商?

  現在好了,為了「產本」,大戶還算文明,多是先分好餅,小戶直接拎起砍刀就互砍。砍不死富貴三代,砍死了……砍死了拉倒!

  「你這作悲天憫人的樣子,實在是讓我感動,要不李兄幫忙分憂,我這兒還有兩萬石的南天竺單子,你拿去使使?」

  「這如何使得,這怎好意思……當真?」

  「滾。」

  老張白了他一眼,隨手扔了一封長安邸報過來,「去年修壩初見成效,段尚書對你讚賞有加。眼下有三個空缺,你要是願意,我托人幫你跑一下。」

  「什麼空缺?」

  「安州應城空了一個縣令位子,爭的人……說實話不多,這地方沼澤也不少,要想有所產出,圍圩造田堆土築壩都是要的。漕運司在淮南道東有個淮南道東漕運丞,今年大運河還要開挖,房相有意一路挖到他老家去,這是個肥缺。最後一個在山南道復州,竟陵縣也有個縣令空缺。」

  「竟陵也是個肥缺。」

  老李拎得清,竟陵就在沔州隔壁,貼著汊川,地勢情況比沔州強的多,最重要的是,竟陵一個縣,面積比得上沔州一州。而且竟陵沼澤地主要集中在東南,西北雖然是丘陵,可也大多是平整地,開發得當,田畝數量相當驚人。

  眼下竟陵的耕地數量,是被瞞報的,按照上報給民部的數據,這裡耕地數量是三十五萬畝。

  實際有多少呢?因為老李在張德這裡晃蕩的緣故,順著漢水也是去過一趟竟陵,根據華潤號掌櫃們估算,最少在一百五十萬畝以上。

  也就是說,竟陵縣直接瞞報了一百多萬畝地,相當的荒唐。不過此事倒也不是竟陵歷任主官有意如此,實在是又涉及到地方大戶以及李唐立國以來的寬鬆統計政策,這是全國普遍現象,只是竟陵縣玩的更凶殘更大膽。

  「那就竟陵。白糖也不是白讓人拿的,此事總得有人出力。」

  二人所謂合計了一下,就決定跑下竟陵縣縣令這個肥缺,對老張來說,他的全國最大工地,能有竟陵縣這樣的超級糧倉,自然是更加靠譜。

  「你準備找誰?一般人可不敢招惹丹陽郡公。」

  「我找吳王。」

  「……」

  老李頓時不說話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13 17:59
第六章 兩事徐王

  徐王李元嘉改封韓王,往潞州前,李元嘉尋來長史崔弘道:「舊時為司馬時,多虧崔公維護,元嘉多謝。」

  「殿下此行,山高水遠,弘道預祝殿下一路平安。」

  「我知崔公近來煩悶,不過,崔氏家事,我雖為皇族,卻終究是外人,不能幫崔公斬亂憂愁。」李元嘉雖然年輕,可做事妥帖,稱得上賢王,和李恪這等自知廢柴然後混吃等死的,完全不是一路人。

  他是個較為重情義的,崔弘道幫他甚多,不僅僅是因為崔弘道出身清河崔氏,更是因為崔弘道屬於徐州坐地戶。年不滿二十就能收穫「精於治理」的稱讚,大半是崔弘道的功勞。

  「讓殿下有心了。」

  「也是我自作主張,已經上疏,奏請留崔公於徐州。十兄你也是見過的,他也願意你為長史,此事也不是我一人所決,崔公和清河那邊,總要有個結果。若有十兄在,他到底也是皇族中人,還是能震懾一些小人。」

  「殿下……」

  崔弘道感慨無比,只好行了個大禮,「弘道……多謝殿下回護之意。」

  「前途艱難,崔公還是多保重,留步,告辭。」

  年輕的李元嘉上了馬車,在車內又揮了揮手,這才告別。

  韓王李元嘉留給崔弘道的不僅僅是繼續在徐州經營的資格,還有一張來自皇室的護身符,原本崔弘道這張護身符,應該是自己女兒崔玨。可惜啊,長孫皇后早就非比武德年那般窘迫……

  新封的徐王是原鄭王李元禮,在李元嘉改封韓王之前,就已經接觸過。此事早早溝通,崔玨南下漢陽時,李元禮就和崔弘道打過招呼,張德也是知道這件事情的。

  實際上,崔弘道不知道的情況是,李元禮願意開口讓崔弘道繼續留在徐州的原因,是張德在潞州準備廣種棉花。

  緊臨太原這個北都的潞州,耕地面積相當的可觀,而且具備畜牧條件,配套青料塔和苜蓿,不僅可以維持州內生計,對潞州土豪而言,只棉花一項,一年收益抵得上二十年種糜子。

  至於李元禮,他去徐州之前,就已經混到了兩千石白糖「產本」,掛在了一個濟州商人名下,跟他「合夥」的,則是房天王的逗逼兒子房俊。

  眼下白糖不怕多產,因為不愁賣不出去,問題是總有價錢高低。南天竺土邦王公和高達國一帶的部族頭領,價錢是最豐厚的,這一塊能吃到的人,必須和登萊商團江南船團關係密切。

  李元禮能搭上張德是因為房遺愛,而房遺愛則是靠著他爸爸的面子,老張壓根瞧不上房遺愛這個肌肉棒子,但實在是他爹給力,而且他爹準備在任內動工大運河,要過道泗州。把河北道和淮南道,通過一條由南向北的直線連接起來。

  楊二修的那條大運河,就是個大褲衩,轉運效率並不咋樣,純粹是為洛陽城服務的。

  因為崔弘道和蕭鏗聯手在海州登萊做了一鋪,此時的崔氏徐州六房,絕對算得上富得流油。就一樣,光鯨鬚和鯨油的收益,直接把武城人的田地產出按在地上摩擦。東海的鯨群極多,而且數量龐大。

  蕭二公子投的那一鋪,是「東風」船隊東行,然後繞東瀛一周,順溜南下,再從琉球或者海州上岸。鯨群的游動路線相對固定,只要耐得住寂寞,船隊一次出去只針對鯨群,不對島嶼土著進行劫掠,也能一本萬利。

  而且如今幽冀一帶多食鯨魚肉,像石城鋼鐵廠,因為工作模式不同,基本上要保證工人頓頓有肉,否則就無法維持高強度的重體力活。僅此一項,就讓石城鋼鐵廠附近的肉價堪比長安東城洛陽北城。

  可是三地的消費人群卻是大不一樣,石城鋼鐵廠主力消費人群是工人,那些脫了賤籍的奴工,為了更快改頭換面,需要時常地和漢人聯絡感情,酒肉是萬萬不能少的。而長安洛陽,肉食者依然還是達官貴人為主力,平民中雖然消費能力也日漸增長,卻比例相對較少,無法保證天天都能吃肉,即便是便宜的豬肉,非華潤體系所產的豬肉,味道實在是難以下嚥。

  李元禮能那麼爽快同意李元嘉的建議,一起上書把崔弘道留下來,繼續在新的徐王治下做事,自然不會那麼無聊。

  此時的徐州,還不是後世的徐州。此時的徐州地理位置,大部分地區深入到了後世的皖北和豫南,屬於正宗的中原富庶之地。

  這裡有大量的人口,別人不清楚,崔弘道卻很清楚,因為寬鬆的人口統計環境,加上當年對山東士族的妥協,徐州本地的隱戶數量,說和在籍人口一比一也不為過。任山、丁公山一帶,獵戶、石匠、燒炭工等數量,在武德年就有六七千,兵災凶殘,此地有山有水,土地也肥沃,可以說但凡亡命之徒,沒有不往這裡流竄。

  再一個,徐州北部地勢平緩,是個大平原,在後世它是微山湖,因黃河決堤而形成,但此時此刻,就是個大糧倉。滕縣到沛縣這廣大的一塊,平均畝產能有兩石半,泗水不發威,達到三石也是有的。

  煤鹽鐵銅糧,什麼都不缺,水力資源又極為豐富,可以說只要狠得下心,李元禮不說一夜暴富,兩年內能在諸王中嗓門大,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只是這一切,靠他李元禮是不可能的,必須有徐州坐地戶,更必須有華潤號和忠義社。

  前者就是崔弘道,後者就是張德。

  「這個崔弘道,是清河崔氏徐州房?」

  長安城中,進行最後裝修的太極宮正在安裝大塊的平板玻璃,和以往的宮殿不一樣,采光非常的好,並不需要內部點多少燈。視察了一遍富麗堂皇的宮殿,李董頗有興致地和大舅哥聊天。

  這陣子長孫無忌一直在躲著宰輔們,生怕被逮住了吊起來打,終於等到房玄齡和杜如晦帶著一票幹臣弄了個「產本」出來,老陰貨才有出來冒頭。

  「是,不過聽說和武城那邊,頗有分歧。」

  「嗯。」

  李董眼睛一亮,點點頭道,「兩事徐王,也是一樁美談嘛。」

  「陛下所言甚是。」

  老陰貨不著痕跡地拍了個馬屁,心中暗道:這崔弘道,時運真是不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13 18: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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