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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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423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4-28 23:58
第七卷 天上星星參北斗 第七十六章 崔娘子的麻煩事

  聽說崔玨來了荊襄,其實老張一次都沒有見過她。這次在臨漳山的道觀,算是第一次在沔州見面。

  這洞府喚作「黃庭觀」,李淳風也是個有想法的人,這光景,老張心說他應該踏足涼州,找上李大亮了。

  牌匾是褚遂良提的,仿的王羲之,因為李董喜歡王羲之,所以沒轍,作為「侍書」,拍馬屁是基本技能。更何況當年他從薛舉那裡過來後,李董還跟大舅哥誇讚過褚遂良,說他……小鳥依人。

  嗯,沒毛病。

  小鳥依人的褚遂良給「黃冠子」道長提了字,老張推門而入,就看到三隻小鳥雖然沒有依人,卻很賣力地吃著櫻桃。

  這年頭西瓜賣相不好,皮厚不說,裡面瓜瓤還有點棉,口感有很重的顆粒感,卻不是沙瓤那種爽口。總之,喜歡吃的人喜歡吃,不喜歡的肯定是喜歡不起來。反倒是香瓜有五六個品種,其中一種還跟一場奴隸貿易有關。

  希木葉爾人沙欣被老鄉賣到唐朝的時候,還捎帶了一把香瓜子,這些種子後來就被賈氏在長安培育出了一種黃綠表皮果肉金黃偏白的香瓜。甜度相當高,非常適合巴蜀關中地區種植。

  這種香瓜唯一美中不足就是產量略低,賈飛拿北魏時期進口的白皮瓜和中原本土黑皮瓜雜交,得到了一種黑中帶綠的墨綠色香瓜,畝產超過三千斤。而希木葉爾原生種,只有八百斤左右,伺候到位才能勉強達到一千斤。

  不過少歸少,但確實是相當好吃,果然帶有一種淡淡的薄荷味,略微冰鎮,簡直就是消暑聖品。

  李思摩曾經問過沙欣,他老家這種香瓜種的多不多,沙欣作為曾經的一個小貴族,回憶了一下後表示,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香瓜。

  於是這等佳果,更是金貴,根據老張的判斷,這種香瓜,不出意外應該產自埃及一帶,最遠可能要順著尼羅河往上游找。

  整個長安城,能夠提供這一種香瓜的商號,只有安利號。一隻一斤果,價最高時需要半匹絹來換。

  兩京都是百萬級人口的大都市,拿得出這個錢的不知道有多少,以至於一果難求,倒是引來不少措大為了抨擊權貴,寫了不少關於「八瓣金」的詩賦。

  這「八瓣金」,就是那香瓜。

  「怎麼不見你們吃『八瓣金』?」

  見張德進來,吃櫻桃的三個小娘都是稍稍地遮掩了一下吃相。蕭姝嘻嘻一笑,媚眼傳波,脆生生道:「半尺紅綾換金瓜,怕你這賣詩的俗人尋了老浮屠作詩。」

  關於「智障大師」這件事情,廣大人民群眾紛紛表示這樣的老和尚給我來一打。至於李董欽定「妖僧」一事,反正又沒有下旨?算個屁。

  開了冰鑒,取了瓜果,還有手指葡萄、山梅、覆盆子,還有一些叫不出名稱的,老張只能猜可能是桃金娘科的,因為那些宛若番茄的玩意兒,是六詔進宮給李皇帝的土貢。

  西南地區這玩意兒多不勝數,只算是奇珍異果。

  邊上還放了水桶,水桶裡面放著粗長的甘蔗,都是綠皮的大甘蔗,還有一些細小的,是嶺南的竹蔗和茅蔗。後者在江夏也有,只是吃的人不多,多是孩童尋些耍子。

  「二娘子若是去長安說,只怕我又要被皇帝找去問話。」

  說罷,吃了一口香瓜,只覺得一身暑氣都被震開,由內而外的通透。「黃庭觀」本來就是避暑山莊的結構,僻靜陰涼處,還能加個夾層,往裡面塞冰塊。不過基本上是用不著,山風回轉,正好把漢水上的河風冷氣帶來,基本上觀裡和漢陽城,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還未向世兄道賀,如今成了『百里侯』,更顯風采。」

  崔玨面色微紅,略微羞怯地看著張德,她是個得體的女子,能當面誇讚一個男人,已經是非常罕見。

  張德很是隨意,邀著她們吃瓜,然後道:「崔娘子來江夏要多久?」

  問完,張德又很是奇怪地追問了一句:「說來我也好奇,崔娘子怎麼想到西南一行的?崔長史怎會同意?」

  崔玨想了想,咬了一口冰鎮的「八瓣金」,眼眸一亮,想來是沒吃過。這倒是讓張德有些訝異,畢竟,以崔弘道的實力,不可能連一隻香瓜都弄不到吧?要知道安利號在這個特殊品種的香瓜上,可是有不少銷往武城。

  清河崔氏一季吃瓜都要吃掉萬兒八千隻,比皇宮的消耗還要高。

  「自皇后停了擇女入宮,大人在徐州也頗為受責。」崔玨這話信息量不小,首先張德肯定了一點,崔弘道的這個女兒,的的確確是當初要送進皇宮的,而且是崔氏運作的;其次,皇后停了給老公找小三這件事情後,崔弘道受到的壓力不小,不過他依然還是李元禮的幕僚,可見大問題沒有,小問題不斷。

  全天下的人都不會知道,皇后停下給老公找小老婆的根子,其實是在老張這裡。當然老張也不會跟天下人說,老子就是給皇后弄了一大筆錢,一!大!筆!錢!

  「即便不能入宮,亦不至於受責吧?」

  張德又咬了一口香瓜,試探問道。

  崔玨粉面帶寒,有些苦惱地歎了口氣:「徐州六房總歸不是武城人。早先處理此事,是清河那裡預先佈置的。來江夏時,聽說武城人投了很多錢……」

  哈,有意思。

  老張聽出味道了,感情這是清河本家要找徐州六房算算賬?什麼狗屁玩意兒。不過張德也相信,崔氏不可能這麼沒檔次,選秀投資成與不成只有天知道,投進去然後事敗,就要公攤?開什麼玩笑,那是不是給宰輔送禮跑官不成,還要文宰輔要錢?

  「世妹,我多問一句,自你我分別之後,清河崔氏可有差人到徐州?」

  「有的。」

  崔玨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張德嗯了一聲,心中暗道:看來這是清河崔氏盯上了崔弘道的那條門路,想要從登萊弄好處。

  「如果我所料不錯,清河大房可是又給你介紹了一個才俊?」張德吃完了最後一口瓜,拿起棉巾擦了擦手,看著崔玨。

  聽到張德問題,不但崔玨,連蕭氏姐妹都很奇怪。蕭姝有些吃味,嘟著嘴盯著缺了一個口子的香瓜:「莫非那個青年才俊是你不成?」

  她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小心地瞄了一眼張德,不過老張卻根本當沒聽到。崔玨粉面愈紅,瞪了一眼口無遮攔的蕭姝,這才沖張德點頭道:「世兄多智,卻是有此一事。武城人還是希望大人把我嫁給皇族……」

  「哈,癡人說夢。行了,無須擔心,此事是清河大房逼迫崔長史,希望崔長史將手中的好處讓出來。」

  「果真如此?」

  崔玨眼睛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只是大人也是無法,倒不如蕭公灑脫。」

  蕭二公子那哪裡是灑脫,那已經是脫的什麼都不剩了。反正蕭鏗又不需要做官,混吃等死就是他的最高境界。崔弘道可不一樣,他還得為徐州六房謀出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老張笑了笑,指了指冰鑒,「還是做個吃瓜群眾比較好。」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5:5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4-29 16:59
第七十七章 涼州行

  涼州,督府長史鄭乾意新官上任,別人只當他是因家族門第這才有了這差事,卻哪裡想到,得到這涼州都督府長史的職位,滎陽鄭氏半點氣力都沒有出,只是因人舉薦罷了。

  而箇中內情,涼州一地,只有寥寥幾人知道。當然了,此刻上門來的「黃冠子」真人也是知道的。因為鄭乾意,是鄭琬的伯父。

  李淳風在關中停留一陣後,等到了自己需要的人手,直驅甘涼。

  此刻拜訪涼州都督李大亮,也是計劃之中的事情。

  「真人,督府門口站著的是新任長史鄭公諱乾意,郎君信中提過的。」從河北調來的張禮青牽馬之餘,提醒了一下李淳風。

  「嗯。」

  點點頭,李淳風離著還有半里路,便下了馬來。此刻也並非是寬袍大袖,而是一身陰陽太極服,勁裝窄袖,背負一口奇形長劍。頭冠繫著一條絲綢,垂落腦後,隨風而動。腳踩馬靴,腰帶乃是銅鐵扣子,上刻卦象,繫著一隻錦囊。錦囊上掛著一隻細小的葫蘆,葫蘆上又刻了圖案。

  美髯闊唇,李淳風的賣相極好,就算說是世家大儒,也能誆騙一些沒見識的愚夫。

  「見過鄭長史。」

  「真人長途跋涉,某已備好廂房熱湯,為真人洗洗風塵。」

  「有勞。」

  李淳風微微施禮,從懷中摸出一封信,「此乃大娘子委託家書一封,交予鄭長史。」

  「多謝多謝,代為侄女謝過真人。」

  「無妨,舉手之勞。」

  「真人快請。」

  鄭琬一封信,內容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表明鄭琬在張德那裡日子不差,尋常侍女姬妾,哪有資格找李淳風來送家書?不過是張德表明一個態度,免得滎陽鄭氏的人覺得尷尬。

  一個曾經差點入宮伺候皇帝的女子,當時還被稱作「艷冠絕倫」,鄭琬絕對算得上是奇貨。落入張德之手,卻成天洗衣疊被暖床,失落感總是有的。

  不過幾年一晃,白癡也知道這個女子沒賣虧。

  除鄭乾意得涼州都督府長史職位外,鄭琬的兩個兄弟,先後在國子監中鍍了金,老大更是由程處弼作保,投在尉遲恭麾下做事。

  而和鄭琬攀親的鄭穗本,當初是力排眾議,執意將鄭琬家族作為滎陽鄭氏來招待的。於是鄭穗本從瀛洲刺史高昇,雖然還在待選,但已經有風聲傳出來,是淮南道的揚州或者楚州任職。

  眼下和鄭穗本爭奪這個位子的,是婺州刺史李子和,這是個什麼程度的較量呢?李子和有個很簡單的賣點,他原來姓郭,也就是說,和李績一樣,他這個李姓,是賜姓。

  幾年而已,憑借當初河北政績,外加給上峰的孝敬,鄭穗本怎麼可能會因為鄭琬身份而給臉色?更談不上翻臉。事到如今,鄭穗本甚至根本不介意別人拿鄭琬來揶揄滎陽鄭氏的門風。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

  只要成為揚州刺史,滎陽鄭氏那是當場翻本,重新在二流世家站穩腳跟,經營兩代,興許就能望五姓七望項背也未可知啊。

  一個女郎罷了,再怎麼「艷冠絕倫」,夜裡燈滅之後,榻上歡愉還不就是那樣?實在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也難怪作為新到任的涼州都督府長史,鄭乾意會專門在門口等候李淳風,他又不修道。

  張禮青將行囊馬匹安頓好,也讓人分批洗漱了一番,帶收拾妥帖,李大亮騎著馬就從城外回來。

  待李淳風收好好,李大亮在大廳已經等了半個時辰,正戴著老花鏡翻閱這幾日華潤號送來的「華潤邸報」。

  這玩意兒其實有點內部雜誌的意思,把華潤號在各地的情況匯總一下,交代給各地的主事掌櫃判斷行情。因為經濟作物的種植規模遠超隋朝,此時有數學學得好的王八蛋,開始玩原始期貨,從中賺取利潤差。

  「李涼州恕罪,竟讓李公久候多時。」

  李淳風也沒想到李大亮會坐著等,他洗漱了一番,容光煥發,換上了寬袖道袍,手握一柄拂塵,著實仙風道骨。

  「真人說的什麼話,隨意,隨意。」

  李大亮素來直接,否則也不會得罪溫彥博,加上因為給李淵做事勤懇,又被李世民扔到涼州來物盡其用。若非自己兒子還算有才,他日子可能還會痛苦一些。

  「聽大郎信中所言,真人欲往西域或是雪原?」

  「原本是要去青海,不過此來思慮一番,準備先行西域。」李淳風說罷,對李大亮道,「此行還需得力能手,善射者最好,胡人尤以射術自傲,可以此術力壓蠻胡。」

  此時李大亮因涼州治理有功,去年朝廷讓他檢校西北道安撫大使,主要工作就是讓羌人黨項人鮮卑人老老實實。作為一個在涼州經營多年的「坐地戶」,李大亮當然知道李淳風說的沒錯。

  於是想了想,道:「本地梁氏有一長臂漢,名猛彪,有一箭雙雁之舉。」

  「竟有此等神技,只怕差長孫司空亦不遠。」

  李淳風聽完,連忙拍手讚歎。長孫司空就是長孫無忌的老爹長孫晟,「一箭雙鵰」的正牌主角,可惜當年突厥公主不叫華箏,不然就沒長孫無忌什麼事情了。

  「還有一人,乃是蜀地大戶,姓昝名君謨,能開硬弓,雙臂有擒牛之力,五十步可射門鈴。」

  「如此壯士,正好合用。」

  「說來也是巧,若是真人近日不至,這二人就要奔赴長安謀生,打算投效權貴,以技娛人。」

  「當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善射者軍中不是沒有,但李淳風沒那資格。像張禮青這般從河北過來的中級軍官,是身負皇命,拿了軍令前來保護李淳風。李淳風出行的地方,都帶有一部分鴻臚寺的外交職能,而張禮青這等軍官,就是隨行武官的性質。

  所以,想要更多的助力,需要李淳風自己努力努力。當然,他在荊襄得了張德的承諾,這事情肯定不會他來親力親為,張德寫了幾封信,從河北河南河東河套兩都江南調動了不少專業人才,顯然不是讓李淳風真去和人鬥法。

  昝君謨和梁猛彪,正是因為張德一封給李大亮的信,才截留下來的善射人才。這等人物跑去長安,家族門第不顯,也就是做個鷹犬的貨色,拿自己的天賦本錢去取悅權貴,就算發跡,一無家底二無經驗,早晚還是敗落。

  而李大亮留下這二人,用的也不是涼州都督的名義,而是說了一句「長安忠義社中有人需善射之輩」,這二人便留了下來,靜候佳音。

  「真人小住兩日,還有幾人,正從長安趕來,乃是真人所需之輩。」

  「那就有勞都督……」

  李淳風心滿意得,起身又給李大亮行了一禮。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4-30 08:12
第七十八章 大丈夫

  長安,冉實呼朋喚友,在春明樓擺了一桌,多有紈褲捧場,吃喝了一陣,只聽有個青衫老者一臉愁容上來,登登登登踩的木製樓梯作響。

  「小郎,蜀中有個事情。」

  「四伯這邊說。」

  冉實站了起來,沖朋友們拱拱手:「諸位,怠慢,有些俗事,少待再來賠罪。」

  「且去且去,冉大哥自去就是,既是要緊事體,無須理會我等。」

  「多謝。」

  到了一處屏風後的欄杆,遠望能看到灞水,此時柳樹成蔭,碧綠的一片。冉實看了看左右,低聲道:「四伯,蜀中出了什麼事情?」

  「昝氏有個子弟,不知走了什麼門路,竟然得涼州都督舉薦,如今成了『黃冠子』真人的親隨。這幾日,昝氏正備了馬隊,要去涼州置辦物業,想來明年昝氏的生絲,就要自己出一些在涼州。」

  四伯一臉憂愁,「小郎,蜀錦是不能隨意出的,不過若是生絲,卻是沒有辦法。昝氏有涼州都督幫扶,只怕在涼州中轉,就能立足。李涼州如今又是檢校西北道安撫大使,羌人多敬服他,若是諸羌頭人要採買絲綢,只怕在涼州置辦些織機即可。」

  蜀錦是不能隨便出,這是硬通貨。不過這不代表工人和生絲不能出,講白了,就是個政策空子。

  「昝氏哪個子弟?」

  「蜀中羌人的少族長。」

  「羌兒焉能成事?此事我已知曉,四伯無須放在心上。」

  巴蜀昝氏如果是子姓之後,那還要小心一些,這些人是當初楚國貴族,在巴蜀聯姻的勢力,已經持續了上千年。可要是羌人,那根本就是個屁。甘涼羌人尚且被殺的挨個下山,更何況是蜀中羌人部族。

  漢羌殺的最厲害,其實是光武帝建元之後的事情,到三國並力都沒有解決。畢竟羌人和漢人源流一致,父系血統上來說,祖先是一家,傳承上羌人比鮮卑人厲害多了。這也是為什麼鮮卑人現在徹底嗝屁,就剩了個慕容氏還只能在青海做擺設。

  羌人和漢人的廝殺,就相當於同樣牛逼的一個大家族,兄弟兩個要爭個高低。結果漢人這個兄弟越來越強,羌人越來越弱,但是不服。經歷過漢晉之後,到了隋唐,這才逐漸進入了相對和平時期。

  但凡離開甘涼,進入關中巴蜀的羌人,都會極快地融入到漢人集團中去。昝君謨所在的蜀中羌人部族也是如此,他的思考方式,已經不是動物界的法則,而是人類社會的處事方式。

  昝君謨知道去長安謀出身,並且知道自己的優點所在,知道拿自己的優點去搏一個出身,這已經和甘涼的羌人有了極大的分別。

  只是,對冉氏而言,昝君謨的這點動作,屁也不算。

  「可是小郎,『黃冠子』道人非是常人。」

  「被武氏女郎掃的顏面無存,當然不是常人。」冉實帶著幾分譏誚,顯然對李淳風不屑一顧,於他而言,區區一個李淳風,比得上冉氏巴結上的長孫皇后?

  只要長孫皇后在一天,冉氏的生意就是暢通無阻,長安城中就能持續經營人脈。待有機會時,誰能敢肯定冉氏不能出個驚才絕艷之輩,然後在仕途上一路拔升到宰輔之列?

  四伯箭冉實已經有了決斷,也不好繼續糾纏,只好道:「那昝君謨此事可要派人盯著?」

  「一個落魄道人,一個羌人,能成甚事?無需理會。」

  「是,那……小郎,告退。」

  「嗯。」

  等四伯離開之後,冉實這才回到酒桌前,舉起白瓷酒杯,滿飲一杯後朗聲道:「讓諸位久等了,贖罪贖罪,罰酒三杯……」

  而此刻遠在涼州的昝君謨,一身布衣,卻弓箭在腰橫刀在手。雖然蓄須,卻絲毫看不出羌人打扮,實際上,蜀地羌人,早就不說羌語,而是說蜀中方言。昝君謨是部族少族長,能說官話,只是洛下音不準,反而是關中口音。

  不過對李大亮李淳風而言,有口音無傷大雅。

  「昝大郎,梁七郎,李真人此行若是用得著你們,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作為涼州都督,李大亮當然知道跟昝君謨和梁猛彪這種人,該說什麼話。

  「都督放心,真人但有需要,萬死不辭!」

  二人此刻心情激盪,頗有些英雄有用武之地的興奮。李淳風是什麼人,他們其實不關心,但是李淳風身邊的護衛頭領叫張禮青,此人卻是鄒國公當年幕府中的親衛,更是在長安時給梁豐縣男張德做過貼身保鏢。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李淳風跟鄒國公跟梁豐縣男交情極深。

  鄒國公太遠,但梁豐縣男張德能給什麼好處,他們一清二楚。昝君謨在蜀中,部族也產生絲,有類地方大戶,也有織工,但織出來的絹,都是交由冉氏發賣。雖說談不上只賺一些辛苦錢,但終不如冉氏那般盆滿缽滿。

  而前年去年讓蜀中制絲大戶震驚的是,冉氏居然求到了梁豐縣男那裡,這讓他們簡直不敢相信。冉氏這樣的龐然大物……居然也有這樣的一天?

  至於梁猛彪,他自幼是涼州坐地戶,家族自強漢時就在涼州經營。雖不至於像西秦霸王那樣,卻也小有善戰之名,只可惜這年頭善射者沒卵用,唐軍現在一次試探,就是幾萬支胡亂齊射。如果一次試探沒效果,那就再來一次……

  神射手無用武之地的尷尬,體現的淋漓盡致。

  而涼州都督李大亮的兒子李奉誡,卻是梁豐縣男張德鐵桿小弟,這讓梁猛彪時常在揣測想像,那梁豐縣男張德,該是何等的英雄豪爽,才能讓李涼州這般偉業丈夫之子,能伏低做小?

  遠在漢陽的老張當然不知道兩個屌絲是如何意淫心目中的「大丈夫」,因為他在「黃庭觀」中產生了一個非常頭疼的錯誤。

  犯錯誤的不是他,而是蕭姝蕭二娘子,還有崔玨。

  「是你的主意?」

  暖榻一旁,站著衣衫得體的蕭姝,而絲被中,一臉嬌羞的崔明月,背對著他躲藏在被窩中,不敢露面。而老張,現在就差一根事後煙來壓壓驚,他不能理解,蕭姝是怎麼做到讓崔玨半夜鑽進自己的被窩,然後生米煮成熟飯的。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4-30 18:03
第七十九章 需要思考的鑽被窩

  不似鄭琬這種家族落拓之流,崔氏女紅杏出牆的概率幾近為零,當然這指的是清河大房武城房。旁支總歸是沒有那麼多講究,他們多是以「屬國」的身份來朝貢「中國」。崔弘道眼下的處境就相當於,「中國」盯上了「屬國」的「特產」,並且不想要「朝貢」,而是直接吞下。

  崔弘道有什麼難處,張德可以想像。只是不能理解的是,作為典型的崔氏女,崔玨是如何捨去自尊驕傲,跟蕭姝勾結,然後鑽進他的被窩。

  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崔氏,情況和李董專門找比丘尼解決生理需求一樣,充滿了這個時代的荒誕感。

  「說說看吧。」

  崔玨依然背對著她,面紅耳赤,躲藏在被窩中不出來,饒是山中清涼,悶著腦袋也是熱的不行,只是嬌羞交加,這才忍著憋悶,不肯露頭。

  坐靠在睡枕上,張德看著同樣面紅耳赤的蕭姝。

  蕭二娘子自己搬了一張團凳,很是端莊地坐下後,還煞有其事地雙手交疊在膝上。

  「呼……」

  長長地舒了口氣,蕭姝小聲道,「我跟崔姐姐說了你我之事。」

  「嗯,然後呢?」

  「我說自有你在,倘使京中再選女郎入宮,也尋不到沔州長史身上。再者,我家大人有求於你,若想富貴三代,是不敢得罪與你。」

  「……」

  你他媽倒是很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能力啊,以前怎麼沒看出來?

  「然後呢?」

  蕭二娘子囁嚅了一會兒,抬頭眼睛不敢看張德,「我又說連江夏王之子都求到了你,這才能成交州都督的繼子;丹陽郡公家的公子在你麾下治水,也成了荊襄名流;鄖國公自相州卸任,抵臨荊襄首先見面的,便是你……」

  「……」

  老張嘴角一抽,心說這妞真不愧是蕭氏女,觀察入微不說,還真是頗有見地。

  「不錯,只要我願意,的確可以庇佑你一個蕭氏女自由自在。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想要自……」

  「好句!」

  被窩裡的崔玨猛地掀開被子,露出腦袋叫了一聲,張德瞄了她一眼,她又迅速地摀住了被子,縮在裡面不再出來。

  「……」

  神他媽好句。

  老張也是服了,他大概有點明白蕭姝的意思,以他的實力,的確庇護蕭姝不成問題。人生成長除了要應付一下床上的自己,基本上就徹底得到了解放。蕭姝享受著這種前所未有的自有快活,卻依然很幼稚很淺薄,而她把這種幼稚和淺薄,傳遞給了崔玨。

  蕭氏……能和崔氏比?

  閉著眼睛,張德也不由感慨,他無奈地看著蕭姝:「崔氏不似蕭氏,恕我得罪一句,若非朝中還有蕭瑀,蕭氏早被瓜分。我若庇護崔娘子,一年兩年尚可,三年之後,崔氏嫁女之時,當如何?」

  頓了頓,老張更是憋悶:「還有,床笫之事,你怎地能說與她人?」

  壞就壞在這裡,崔玨那手法,純粹是跟蕭姝學的,以至於臨門一腳時,才知道弄錯了人。

  「你堂堂河北玉麒麟,如何不能庇護一個女郎?你莫要尋些話來誆騙。崔姐姐說與我聽,你在河南,還給琅琊王氏子弟謀了個海州差使,如今琅琊王氏東山再起,甚是風光。」

  「……」

  提到琅琊王氏,張德整個人都差點跳起來,這特麼是李芷兒的母族,整個事情張德運作起來是十分小心低調的,而且謀的也不是什麼海州一二三把手,就是個碼頭港口上的差事。

  「再者,今時崔姐姐來荊襄避難,正是免得崔氏嫁女給宗室。藥師公之子曾差人打聽,當時在江夏,他可不是單單要等我阿姊,更是等著崔姐姐。」

  聽她說來,老張也覺得崔玨日子不太好過。不過這日子不好過,就能隨便找個男人睡了?

  「再說了,神女有意,我乃姐妹,怎會不成全?」

  「……」

  蕭鏗到底是怎麼教育閨女的?這特麼比李董家的還糟糕啊。

  不過仔細想想,蕭二公子好歹也是皇族後裔,估摸著帶皇族屬性的,都這尿性?

  生米煮成熟飯的後果其實很簡單,兩條路,一是拔鳥無情,二是包干到戶。拔鳥無情老張是做得出來的,玩一個崔氏女,還不至於把自己玩死,就算眼下和清河崔氏正面剛,他也是立於不敗之地,清河崔氏頂多就是讓李皇帝做個仲裁,然後讓自己賠禮道歉再塞點好處。最後稍微再敗壞一下自己的名聲,差不多就結束了。

  至於崔玨,這年頭的下場雖然不會浸豬籠,但二嫁時只能找三流家族,到了夫家日子也不會好過。而崔玨的父親崔弘道,仕途可以在這個時候畫個休止符。

  「張郎……」見張德在思考,蕭姝有些怕了,這才扶著張德胳膊,柔聲喚道。

  老張心中轉過幾個念頭,權衡著利弊。雖然崔玨拼著給誰日不是日的心態上了自己的床,大抵上內心可能還有點中意自己,但有一點崔玨判斷的不錯,自己的確有那個實力,而且是為數不多在這個年齡段有實力讓她過上和蕭姝一樣日子的人。

  憑借「忠義社」,憑借「華潤號」及相關堂號,憑借大河工坊、石城鋼鐵廠、登萊海貿中轉中心……他天然游離在貞觀君臣的體制之外。儘管實際上他做著官,但他這個官,可以說不用應付上峰不用安撫下屬,也不用在意治下百姓如何如何,一個全國最大工地就能捎帶解決的問題,他根本不需要在官位上琢磨。

  正如他游離在體制之外,張德當然可以把崔玨像蕭姝一樣,拿到「禮法」之外。

  張德在琢磨一個小小的念頭,他在想,崔玨出現在這裡,其中有沒有她父親崔弘道的一點點推波助瀾?如果有,那麼崔弘道這個徐州六房,一定生出了不應該有的想法。

  琢磨了一會兒,老張有極大的把握,崔弘道或許是想借外力,脫離「清河崔氏」這個龐大的概念,從朝貢「中國」的體系中,獨立出來。

  而什麼樣的外力可以做到呢?

  得到了答案,老張鬆了口氣,於是他一把將蕭姝按住,不等她驚呼,伸手解開束腰,三下五除二將她剝了個精光,在崔玨驚訝莫名的眼神中,把蕭二娘子壓在了身下。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4-30 18:04
第八十章 吳王要來

  「羊同國主娶吐蕃國主之妹,已有數年。」

  至肅州時,本地華潤號主事給李淳風介紹著雪原西北的一些事情,「舊年因吐蕃國主之妹日漸冷落,吐蕃國主曾欲興兵討伐羊同國主。」

  「羊同可是象雄別稱?」

  「正是。」

  李淳風得到了答案,點點頭道,「如此倒是知曉象雄國主一二,其人名叫李迷夏,武德年曾入貢西突厥,貞觀五年進貢中國。」

  「真人所言甚是,去年……前年,前年馬隊繞道勃律,前往象雄交易金珠,對此雪原之國,略有所知。」

  「勃律可是北天竺以北缽羅國別稱?」

  「回真人,確為舊時缽羅國,乃漢時大月氏別種,亦稱波倫。因六年進貢大唐,定名為勃律。」

  這等歷史由來,駝隊馬隊最是熟悉,而華潤號正好在西域有這個實力。李思摩手上掌握的駱駝,數量上已經超過了西突厥,當然駝隊的真正主人,卻不是他。

  「隴右修建烏堡時,曾和吐蕃交手過?其戰力如何?」

  「不堪一擊。」

  肅州華潤號主事乃是張氏同宗,能在隴右西域待得住的人,眼光自然不一般,「當時吐蕃有兵馬約十五萬上下,其陣中敢戰精銳有兩萬,於紫山試探。為薛大將軍所敗,只一日,共射箭七十餘萬支,晝夜不停。」

  「……」

  「如今紫山以南河道,皆為唐軍所控。東女國湯滂氏震怖,擇兵五千,入紫山西南為從屬。又有黨項義從七千,擇老辣悍卒,於河道上遊興建軍寨。」

  「這是甚麼時候的事情?」

  「八年。」

  李淳風拂鬚思量,連連點頭,如今直面唐軍兵鋒的,就是吐蕃。雪原上為數不多能戰敢戰的部族。可惜這時候的吐蕃兵器不利,牛馬不壯,像雄尚且不能吞併,又哪來的氣力和唐軍較量。

  幾番試探後,發覺破解不了「堡壘政策」,貞觀七年的時候,就已經稱臣納貢過。

  不過聽完這些消息後,李淳風沒有想著去吐蕃,而是終於下定了決心,繞道絲路,先去勃律,再去象雄。

  正當李淳風頗有打算的時候,吐蕃大相正在宮中唉聲歎氣:「若非唐人在側,今日象雄當為奴僕。」

  「不知何時,才會有下一次機會啊。」

  吐蕃贊普感慨萬千,像雄國主李迷夏冷落他妹妹的做法,原本是個很好的借口,並且還能和妹妹裡應外合。

  可惜萬萬沒想到的是,唐軍的「堡壘政策」,居然最遠處,都快要順著犛牛河抵達悉諾羅。除唐人之外,吐谷渾人、黨項人、東女人、東蘇毗人……都出現在了唐軍的陣列中。

  這是前所未有的強敵,作為勇者,不會怯於更勇者。可令人悲觀的是,那個更勇者,有著無窮無盡的資源,一日射箭七十萬支,只為震懾兩萬吐蕃精銳……聽都沒聽說過。

  大部分輕甲吐蕃兵,根本沒有得到休息,就在薛萬徹的晝夜不停輪射中莫名其妙中箭而死。

  整個試探交鋒,薛萬徹連他的精銳都沒有出動。

  最重要的是,當時並非是薛萬徹有意要這麼做,而是上司下達了指令,在殺傷吐蕃的同時,還要震懾僕從軍。

  根子其實是為了震懾從屬,而吐蕃只是適逢其會,正好做了對手。

  李淳風從這些情報中得出一個結果,那就是吐蕃短期內不會再來試探東北的出入口,一定會選擇從唐朝這裡損失的,從更弱者那裡補回來。這也是為什麼李淳風決定先去勃律看看,再轉而去象雄。

  「黃冠子」道長踏上了前往西域的行程,而很快,他的消息也傳遞到了漢陽城。又一次損失了幾十隻信鴿之後,張德拿到了李淳風的行蹤。

  「他竟然沒去吐蕃而是去了西域,有點意思啊。」

  和玄奘不一樣,李淳風手上是有聖旨的,可以說光靠那些空白聖旨,就能讓此刻的西域諸國為之起舞。玄奘需要靠博學靠知識靠聰慧來解決的問題,在李淳風這裡,只需要亮個相裝個逼,一切都會有那些可憐蟲自行解決。

  「李淳風果然非同常人,能跋涉苦寒,所圖也就更大。」

  這個牛鼻子道士隨著見識眼光的拔升,最後會變成如何,張德的確很想知道。

  不過這些都是幾年後的事情,張德並不關心,眼下漢陽城以西又多了幾個碼頭,更是興建了兩個新的船廠。除此之外,已經有四十餘萬斤生絲庫存等候進入長安,吳王李恪知道了這個消息,馬不停蹄地奔赴沔州,理由是要來表彰一下沔州長史的能幹。

  「張郎,吳王竟然親赴沔州,可見對你極為重視。」

  「那又如何?太子也對我極為重視,你看我繞著太子轉了嗎?」

  張德從玻璃作坊出來,捎帶了一些小玩意兒,蕭姝和崔玨愛不釋手,歡欣之餘,又對張德受親王看重而激動。

  只是哪裡想到,老張壓根就不打算和親王們一起玩。

  「聽說太子愛極了你,怎麼就如此生分?」

  蕭二娘子好奇的很,崔玨也是星眸閃爍,想要知道究竟。

  「事涉國本,敬而遠之才是正道。」

  張德搖搖頭,當然不會和她們說李承乾一見面就會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手,那感覺……太特麼恐怖了。

  這幾日崔玨心思定了下來,也無謂外人揣測,逕直住在張德府中。雖偶有流言,卻也因事涉崔氏,無人敢嘴碎,倒是讓她撿了清靜。

  鑽進張德被窩前,她也曾想過日後的生活會是如何,只此時當真不要再去思量家族焦慮婚姻,頓時頗有一種輕鬆。她這才暗忖:早知如此,便在山東順水推舟的好。

  自是有些私心,卻也覺得張操之著實不錯。在這漢陽城中,在這臨漳山裡,無憂無慮自由自在,著實快活。

  「兄長可要見那吳王?」

  崔玨給張德倒了一杯涼茶,柔聲問道。

  伸手將崔明月攬在懷中,這女子順勢坐在張德大腿上,一雙玉手捧著茶杯,喂茶於張德於口中,她自是羞怯,蕭姝同樣面紅耳赤,只心道崔姐姐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見總是要見的,只是他差人過來,說要送我一件禮物,這著實讓人愁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禮。」

  「總計不過是字畫金玉之類,兄長備些稀罕特產,回了便是。」

  知道張德有些想法,崔玨見多識廣,給張德出了主意。

  老張頗為意動,點點頭道:「他堂堂親王,尋常物件只怕是打動不了,恰好前幾日我做了個稀罕物,正好給他。」

  「是個甚麼?」

  「能見水中四萬八千毛蟲的物件。」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1 00:30
第八十一章 閒王

  列文胡克的顯微鏡如果只靠磨鏡頭,那麼廢幾百年功夫也就那樣。實際上胡克式顯微鏡鏡頭,是通過玻璃絲熔融狀態形成的小球,然後製作而成。

  這種顯微鏡的製作難點並不高,唯一需要的,就是老天爺眷顧一下,讓良品率提高一些。

  老張手頭胡克式顯微鏡並不多,但鏡頭不少,能看到軟木細胞壁,能看到跳蚤的完全體,也能看到蜘蛛腿上的剛毛。

  對大部分人來說,這玩意兒屁用沒有。

  但對皇家來說,這是有意義的。極大和極小的解釋權,事關「天命」。

  李恪抵達沔州時,周圍州縣前來拜會的地方官僚望族領袖,加起來有好幾百人。不過迎接吳王儀仗的人,則是沔州長史張德。

  和有些世家子弟不同,張德身材高大,腰間配著一柄橫刀,頭冠烏黑官袍靛青,袖口用皮革收緊,衣襟下擺處能看到一雙膠底皮靴,靴子外邊直接插著一柄匕首。

  有熊姓地方士族小聲嘀咕「持利刃而見親王,非禮也」,言罷,還挑釁地瞄了一眼沔州長史這邊的隊伍。

  然後老張沒廢話,揮了揮手,讓張松白帶人把熊姓土豪扔了出去,熊姓子弟盡數趕出迎接隊伍。

  「今天下大定,帝善待士人,江南子焉敢如此——」

  有熊姓好漢如是大叫。

  老張冷笑一聲,將這些自以為是的白癡全部塞進了沔州大牢,理由很簡單「攻訐官府,誹謗朝臣」。

  一時間,眾多地頭蛇紛紛表示,以前沒聽說梁豐縣男張操之會咬人啊。

  丹陽郡公之子李德勝小聲嘀咕:「咬人的狗不叫,沒聽過嗎?」

  迎接吳王的一場小風波,對張德的恐懼和憤怒,伴隨著一個十七八歲青少年的激動做派,煙消雲散。

  眾目睽睽之下,李恪竟然跳下馬車,無視左右幕僚的勸阻,直接跑到張德跟前,然後叫道:「張操之,想煞本王也!快,本王有事求你!」

  「……」

  「……」

  場面一度很安靜,氣氛一度很尷尬。

  老張慢慢地把手從李恪手中抽了出來,微微拱手:「殿下若有公事,還是前往沔州衙署相商。」

  「哪來甚麼公事,本王是有私事求你!走!上車!」

  「……」

  「……」

  場面變得超安靜,氣氛變得超尷尬……

  然後,老張就上了李恪的車,消失在了圍觀群眾的複雜眼神中。

  「這……」

  「就這麼走了?」

  「連禮賢下士的流程也不走?」

  李德勝聽到這些荊襄土著的言語,冷笑一聲,暗道:禮賢下士?你們當然是下士,不過不配禮賢罷了。

  於吳王李恪而言,多一些「污名」反而有利於生活調劑,「賢王」這個頭銜,扔給李泰就行了。「禮賢下士」這種套路,跟他一個非長孫皇后所出的親王還是不搭界的好。

  不出意外,張操之毆打熊氏土豪這件事情,會上報到長安;不出意外,吳王李恪失禮於荊襄群賢這件事情,也會上報長安;不出意外,有人會拿吳王李恪拉著沔州長史張德一起開車這件事情當談資,並且會上報長安……

  不過沒關係,李恪和張德一樣,不靠這些人吃飯。

  「張操之,本王是真有事求你。」

  「嗯,殿下不若說說看是什麼事,下官盡力為殿下分憂。」

  「錢,本王缺錢。如今到了安州,遠不如吳越之地繁華,長久下去,哪裡受得。如今新任王府長史權萬紀又是個……那樣的人,本王要是有些動靜,只怕要擔個害民罵名。不過你不一樣啊,只要你指點指點本王,本王總不至於讓權萬紀拿捏。」

  「殿下的想法……可以理解。」

  老張點點頭,首先認可李恪需要錢的現實,畢竟,作為都督安陸諸州的親王,靠皇家俸祿還不如靠「愛的供養」,想要活的和李泰一樣瀟灑滋潤,可能性為零。其次老張也同意李恪對權萬紀的評價,此人確實是個「直臣」,但如果一個人拿「正直」作為標籤,然後專門打小報告,那這就不是「直臣」,而是「賣直邀名」。

  在權萬紀的眼中,沒有什麼人是不可以用「直言」來狂噴的,如果有,那就噴的更正直一些!

  李恪年紀輕不假,李恪是長於皇族也不假,但李恪不是弱智。

  「張操之,本王比不得魏王,也比不得太子。不過一句話,本王這裡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你只管提。本王也不要求『太子糖』那般的產業,只需能呼朋喚友有個開銷,便是滿足。」

  很直接,很粗暴,很簡單粗暴。老張看得出來,這貨是真的想要人生無風全靠浪,做個讓人無力吐槽的閒王那是最爽的。

  「此事還需合計,一時間,下官也不好答覆殿下。」張德想了想,覺得也不需要和這個神經病玩什麼打啞謎的套路,直接道,「來去不過三五日,下官就會給殿下一些參考,成或不成,一句話的事情。」

  「好!痛快!」

  李恪擊掌道,「偏是你張操之聰明過人,無須千般廢話萬般碎語,本王能與你相交,真是運道來了。」

  出身問題導致的一系列問題,跟他的血統其實沒太大關係,本子上還是因為不是長孫皇后所出。不過既然定下「閒王」而不是「賢王」的人生目標,那麼現階段的小目標肯定就是先掙他一個億,然後吃喝玩樂腐敗等死。

  只不過有些聰明人年紀大了,不會跟他這個十七八歲的廢柴玩過家家;而有能力帶他玩的,卻又琢磨著「奇貨可居」這種妄想;想要跟他玩的,卻又多是蠢貨……

  像張德這種一眼看穿他是個廢柴的聰明人,而且還願意掏錢讓他混吃等死爽兩把的,太少了,真的太少了。

  想到這裡,李恪不由得激動起來,緊緊地握住張德的手,內心默默道:本王這是要發了啊。

  老張正要把收再一次從對方手裡抽出來,卻見李恪眼睛一亮,想起了什麼來,然後搓著手笑道:「操之,本王也沒甚謝禮,不過素知你癖好特殊,前日又聽聞屬僚言語徐王叔王府一事,本王修書一封,去了徐州,今日有回執矣。」

  哈?老子有什麼特殊癖好老子怎麼不知道?

  「還不知殿下所言是何事?」

  「徐王叔府上崔公,乃崔氏徐州六房,賢才也。只是……嘿嘿,如今進退維谷,甚是可憐。聽聞清河大房逼迫其嫁女,日子艱難,本王便求了徐王叔,讓崔公遣女入安陸『避難』,如今應該去了江夏,這幾日便會來漢陽吧。操之,你放心,本王打聽過來,這崔氏女乃是難得嬌娘,包你滿意。」

  「……」

  你他媽在逗我?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1 16:36
第八十二章 至西域

  沙州邊陲,且末城,城外大量十人一組用麻繩綁住手腳的奴隸像牛羊一樣被趕到了圈欄中。這些奴隸有黑頭突厥、黃發突厥、疏勒人、鐵勒人、契骨人、天竺人、波斯人甚至還有羌塘原始人。

  他們互相之間語言不通,身上沒有致命傷,頭髮被清理的一乾二淨,只披著一條黃色麻布,上面掏了幾個窟窿,用來遮蔽一下身體。

  「墩兒!」

  吭哧!吭哧……

  打著響鼻的駿馬站定之後,老老實實地一動不動,旁邊還有一匹駿馬,馬背上是戰甲,除騎兵戰甲之外,還有黑色的馬甲。

  「上國將軍請看,這些都是在蔥嶺附近抓來的奸細,他們勾結突厥人,想要刺探我們且末城的消息……」

  說罷,那深目高鼻的胡人,將頭上的圓兜帽脫了下來,露出了捲曲的茶色頭髮。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轉,斜眼看著那些一臉苦悶的于闐人,這胡人更是眼眸閃爍著報復的快感。

  身高體壯精赤上身的程處弼握著馬鞭,鞭子捲成了一個圓圈握在手中,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圈欄中的奴隸,然後扭頭看著那胡人:「怎麼才這幾個人圈?」

  「將軍容稟。」

  一臉巴結的胡人低頭哈腰,將手中的圓兜帽扣在胸口,彎著腰撅著屁股,然後諂媚地對程處弼解釋道,「還有一批葛羅嶺的奴隸三日後應該就到了,之前還有疏勒馬賊搶了一些,小人是走的青嶺山道,腳程遠了些,可是太平一些。」

  「疏勒人好大的膽子!」

  胸前烏黑的胸毛在陽光下顫動,程處弼從腰間解下一隻水囊,咕咚咕咚灌了一氣後,指著那些奴隸道,「便溺都需集中,膽敢隨地便溺,就地打死,剁碎了餵狗!」

  汪!汪!汪汪汪汪——

  彷彿是為了慶祝一般,聽到了程處弼的話,那些從吐火羅弄來的白色獒犬,體型碩大不說,闊嘴寬肩,發達的胸肌跟騾馬一般,只聽它們咆哮,就讓奴隸們恐懼萬分。

  「是,是,將軍說怎麼做,小人就怎麼做……」

  正說著,卻見一騎從東邊馳來,程處弼摸出望遠鏡一看,喃喃道:「不是開戰,怎地這般急切。」

  「校尉,尚書命我前來告知,『黃冠子』真人率眾已至蒲桃城,明日途徑且末,休整之後前往勃律。尚書命校尉備好遠行物資,以待『黃冠子』真人。」

  「我知道了。」

  程處弼這才感慨一聲,「李淳風好快,不過哥哥早有提醒,這道士要幹大事,我須好好準備準備,日後也有從旁襄助之功。」

  為李淳風隊伍準備物資之餘,程處弼又派人把此事告知且末城的華潤號管事,當夜就有三十隻飛鴿前往敦煌。

  遠在漢陽的張德收到消息後,和蕭姝說起了李淳風的行程,蕭二娘子好奇問道:「且末乃是舊時西域邦國,此去只怕有千里之遙。」

  「千里?呵,七八千里路啊娘子。」

  「哎!恁般遠!」

  「不行萬里路,何來萬戶侯?」

  老張笑了笑,轉動桌子上的搖柄,然後就有卡卡卡卡的聲音發出,不多時,就有一碗冰沙做了出來。

  沒錯,老張給這幾個小娘做了一台手動刨冰機。

  加了蜂蜜和果干,口感還是相當不錯的,用和公羊隔離開來的產後母羊之奶,沒有腥膻味的羊奶比牛奶的還要入口。

  「師尊還要封侯?」

  「死了肯定能封侯,他這一去,依托大唐軍力,較之老子化胡傳說,還要更勝一籌。」

  崔玨也吃了一口,眼睛一亮,顯然很和她的心思。

  此刻閒聊,她也是頗有智慧,便道:「滅其國,絕其祀,方不至降而復叛。」

  「明月說的有理,只是光如此,也不過是兩漢之功。化西域為中國,而非夷狄胡虜之域,使中國之人願為此地守土,則為成功。」

  強漢控制西域三百年,但對中原的士大夫來說,那地方丟了不可惜,反正老子也不去那裡地裡刨食;對廣大黔首而言,那地方離老家七八千里,關老子鳥事;對天子來說,匈奴都特麼亡了,這破爛地方還有啥戰略價值?

  經營西域,一向是虧本生意,當然這個虧本,是指朝廷,是指國家。

  對那些絲路上行走的商人們來說,和平的西域太爽了,一本萬利。

  原始的民族主義,到「華夷之辨」就算是到頂了,再發展也沒有可能,社會的資源堆不出那麼多脫產人口去受教育,然後去產生更進一步的民族主義。

  李淳風是投石問路,只是和班超、張騫不同的是,唐軍已經有了不需要搏命的底氣。社會資源調動的效率,在飛鳧箭想要造多少就能造多少的那一刻起,蒼穹之下無敵手。

  「此間事業,著實千古留名。」

  崔玨腦海中,頓時想像著一個不懼萬里黃沙的道人,追星趕月仗劍除魔,橫掃西域一眾妖魔鬼怪,於是稱宗道祖,乃成一代陸地神仙。

  只這念想,她便是覺得有趣,比那等傳奇還要動魄。

  她在那裡琢磨著故事,張德卻突然問道:「對了,這幾日要辦個學報,吳王和李楚子都有參與。這學報我是不看好,早晚淪為矯揉造作的深閨廢紙。不過眼下草創,正要取些新奇事物,明月你素精詩書棋畫,倒是可以做個女編修。」

  「拋頭露面嘩眾取眾,我才不願。」

  瞪了一眼張德,剎那風情惹的老張心癢癢,於是起身將她摟住,輕聲道,「你個傻女子,怎地不想個諢號?你看我,人稱『賽尉遲』、『小張飛』、『及時雨』、『呼保義』、『玉麒麟』……你怎地不能取個『女諸葛』、『雌謝玄』?」

  「呸!你才『雌謝玄』!」

  不過老張這建議,倒是讓她意動,有張德在,誰能知道她的本色?倒是不怕外人曉得自己的跟腳。

  「若是詩賦之類,總計是要爭個長短,我方才有個思量,兄長同我參謀?」

  「說的甚麼話,但有差遣,莫敢不從。你我『管鮑之交』,不分彼此。」

  一旁蕭姝一頭霧水:「崔姐姐怎麼和張郎是『管鮑之交』?」

  老張嘿嘿一笑,在她耳邊低語一會兒,只讓蕭二娘子面紅耳赤,幾欲滴水,半晌才偷瞄著張德:「呸。」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1 16:4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1 23:16
第八十三章 甜

  叮、叮、叮……

  伴隨著駝鈴的傳播,大漠中聽到的人都知道,這些駝鈴,是唐人的駝隊路過。每一支駝隊,都會有奇特的旗幟招展,它們代表著駝隊中敢戰之士的出處。

  「整隊——」

  嘩!

  齊整的披甲騎士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馬槍,為首猛士更是黑馬黑衣黑槊,面具之下,只露出一雙銅鈴眼。

  叮、叮、叮……

  駝鈴近了,騎士們注目行禮,這駝隊的中央,馬車上下來一個道人,手握拂塵仙風道骨。

  「李真人,請!」

  「好一個沙州程三郎,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李淳風一看是程處弼,眼睛一亮,竟是讚歎一聲,給程處弼行了一禮。

  「下馬!」

  左手成拳,猛地向下,一眾披甲騎士一看手勢,整齊地翻身下馬,震的那些且末土著目瞪口呆。更有黃頭突厥人臉皮不自主地抽了一下,這等紀律,聞所未聞。

  「程三郎,此來道士我也備了一些薄禮,待駝隊休整,你差人前來運走。」

  「是甚麼?」

  「張操之讓道士我捎帶給你的。」李淳風笑了笑,「也罷,就算在道士我頭上,是我勞軍且末,如何?」

  程處弼一聽,頓時大喜:「哈哈,我家哥哥不曾忘了我!」

  二人說的並非是洛下音,而是關中話,有些通曉中國之語的胡人,一時間竟然沒聽懂。好半晌,有幾個黨項人收了幾枚銀元,這才小聲地和打聽的胡人解釋剛才李淳風和程處弼的話。

  「這個魔鬼竟然還有一個更厲害的兄長?」

  「他已經這麼殘酷,難道他的兄長是魔王嗎?」

  「伏闍信這個無能之輩,他毀了我們于闐人……」

  胡人們在那裡竊竊私語,不過程處弼卻不以為意,掃了一眼,冷哼一聲,眼神中充滿了鄙夷。和李淳風同行幾步,程處弼突然道:「真人,聽聞你此行要去勃律,倘使到了娑夷水,還望幫忙打聽一下烏仗那、健陀羅、箇失蜜的消息。」

  「此乃北天竺以北三國?」

  「正是,吐火羅至此,多是雜胡;勃律以南,卻是大月氏舊地,有神駿之種。去年作戰,得二十匹寶馬,侯尚書將寶馬運至敦煌,竟是一匹未瘦。較之青海驄,強之甚多。陛下特賜『龍種馬』,如今馬場就在河套。」

  「是要尋得三國『龍種馬』的馬場所在?」

  「正是。」

  程處弼目光森然,獰笑道,「去年玄奘法師派遣門徒穿越勃律抵達于闐,沒曾想,竟然被人劫殺。這筆賬,早晚是要算的!」

  西域的風險,充滿著不確定,這裡的道德秩序並不完善。想要用成熟的中原文明來揣摩混亂的西域,這是非常不負責任的事情。

  若非在安北都護府做了幾年苦力,程處弼興許來到此地,會相當的天真。但此時此刻,他原本懂卻不會說的道理,卻從之前出使西域的長孫沖口中得到了結論。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李淳風應下了程處弼的托付,此行西域,他所圖甚大。寶馬、金珠、玉石等名產,都是細枝末節的事情。

  安頓好了駝隊,很快發生了一件事情。

  「太尉!太尉!這是什麼?我拿這顆珠子跟太尉換!」

  訶達羅支來的商人和天竺高種姓不一樣,他們雖然也有類雜胡,可黑髮黑瞳寬額彷彿羌人。這些商人從來都是自稱月氏之後,喜歡說月氏和漢朝的融洽關係,在且末城內算是相當有靈活性的商人。

  因為相貌和自稱的「祖先」緣故,這些商人在且末城和駐軍關係還可以,偶有交易,往往唐軍更喜歡從他們這裡消費,或者發賣一些個人的戰利品。

  「這……」一頭霧水的唐軍士兵也是不懂,轉頭看著火長。

  火長是個河套人,皺著眉頭道:「俺在漠北,倒是見過相仿的物事,不過那都是魚肉之類,卻沒見過這等的。」

  這是一個罐頭,開罐之後,裡面竟然有糖水,糖水裡面有果肉。主要是桃肉,雜之櫻桃一類,還有枇杷。

  「火長,這不會是剝了皮的枇杷吧?」

  吞了一口口水,士兵有些好奇地問火長。

  「俺也不知啊,瞧著像。」摸了摸腦袋,年長的火長咂咂嘴,「這東西是『黃冠子』真人勞軍的,想來……想來是能吃的吧。」

  「火長,要不俺來嘗嘗?」

  「去去去,由得你?俺試試這桃肉真假!」

  捻起一塊桃肉,塞到嘴裡,只覺得汁水橫流,更是甜到了心坎裡,比那蒲桃城的一串串葡萄還要甜。

  咕嚕……

  一火的大兵都是嚥著口水,年輕一些連忙問道:「火長,咋?」

  「咕……」火長吞下去好久,才瞪圓了眼珠子,「甜。入娘的甜!」

  安靜了好一會兒。

  「入娘的,人人都有,搶甚!搶甚!」

  「枇杷!真是枇杷!」

  「呸!還有個酸味的,這是甚個東西?!」

  「敗家的畜生,這是青瓜!滾一邊去!」

  只這片刻,胡人都是圍觀著唐軍大兵在那裡爭食,陡然有些錯愕,畢竟,從未見過唐軍有這等醜態。

  「這裡有多少?」

  「都是!這一批駝隊帶的都是這種罐頭。聽說涼州又來了一批,要在甘州集合,再來沙州。」

  「吔!有這物事,俺在且末呆一輩子都成!」

  「梁火長拿自己的罐頭換了一塊墨玉,啐,這雜胡真是蠢。」

  「他們不是蠢,甜的罐頭拿去突厥人那裡,隨便一個吐屯,都能換你一塊金子!那些肥成豬的吐屯,留著金子又不是吃,反倒是這罐頭稀罕。」

  「不是說又要送來一批嗎?有甚稀罕?」

  「蠢!只這物事,怕是在長安都不好制。聽『黃冠子』真人說,此物能放數十天,你家甜瓜放十日,爛成甚麼?再說,『凱旋白糖』只得榷場交易,西北本就量少,有這甜罐頭,不是等同白糖?你想想,白糖甚麼價錢?」

  「那這『黃冠子』真人可真厲害。」

  「神仙人物,比不得。」

  且末城十天之內,雲集大量知道消息的胡商,一時間,竟然讓「黃冠子」真人的隊伍,變得分外矚目起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1 23:2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2 10:08
第八十四章 女郎不凡

  江湖傳言,出身不好的吳王李恪干涉了著名的崔氏家族一個女郎的婚姻。整件事情跟某條江南土狗,彷彿是一點都不搭界。

  最重要的是,那條江南土狗晚上念「舉頭望明月」之後,第二天天亮,念的就是「奈何明月照溝渠」。總之,梁豐縣男張操之,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吳王李恪的籠絡。這讓吳王府長史權萬紀也感慨萬千:彼時長安幼女狂魔,為時人所怨,今日得見,方知三人成虎典故誠不欺人。

  一切,都好像和老張沒有關係。

  「嘻,那吳王真是個呆子,竟是背了這麼個黑鍋。」

  蕭二娘子知道來龍去脈,吃老張的口水多了,背黑鍋這個詞也用的非常純熟。

  「也是省了不少事情,到時崔氏有甚動作,只管去尋皇帝告狀,到時候下旨責難的,也是吳王。」

  笑了笑,張德也覺得無巧不成書,「吳王年輕了些,皇帝還能打他不成?頂多是責難一下,便是就此揭過。說來,還要謝謝皇帝呢。」

  「呸,謝他作甚,若不是他要尋甚美人充實後宮,何來這般多的麻煩事。」

  「哎呀,怪不得皇帝,怪不得。」

  老張擺擺手,然後倒了一些精油在手上,緩緩地給蕭姝的嬌嫩背脊抹上一層,接著手法嫻熟地給蕭姝做了個按摩。

  「怎不怪皇帝?」

  「充實後宮一事,乃是皇后所為。後來罷輟,也是皇后一言而決,此事,皇帝是干涉不得的。」

  「咦?張郎你怎知這般清楚?」

  「因為此事與我也有些干係。」

  「同你怎有干係?難不成皇后選你入宮伺候皇帝?」

  「……」

  啪!狠狠地在蕭二娘子的翹臀上拍了一巴掌,「莫要咒我!」

  「快些說嘛,怎又攀扯了張郎?」

  原本還有些嬌蠻的蕭氏女郎,一巴掌拍下,竟是粉面桃花媚眼如絲,顯然是頗為享受,著實讓張德歎為觀止。

  「你有所不知,此事事關皇后職權。當時皇后手頭無甚錢財,內府也空空如也,皇帝也不能隨意撥給她甚麼。這光景,若要穩固後宮權威,自然是要母儀天下賢良淑德,充實後宮,乃手段罷了。只是沒曾想,那時我和太子有些交情……」

  說到這裡,老張突然想起了一些記憶,竟是有些出神。李承乾那暖男,當真不適合做儲君,他投錯了胎啊。

  感慨之餘,卻聽蕭姝呻吟了一聲,又略帶氣喘道:「張郎和太子……和太子有甚交情?難不成時人所言為真?太子好龍……」

  啪!

  「恁多胡話!」

  老張又給這蕭二娘子一巴掌,這才有些回味道,「冰糖,也就是『太子糖』,名義上是東宮專賣,實際上賬目都在皇后手裡。那年一次交予皇后所得,有三四萬貫。」

  「這麼多?!」

  頭一次聽到這種秘辛,蕭姝簡直不敢相信,這裡面水居然這麼深。更是沒有想到,張德和長孫皇后還有太子,竟然還有這般交易。

  「關中白糖專賣之權,更是為內府所吞,凡洛陽獲利,也盡數落入皇帝之手。皇后手段是不可小覷的,千萬不要以為她只有『賢后』之名。」

  言罷,張德接著道,「蓋因如此獲利,皇后才不需選女入宮這等手段。錢是英雄膽啊姝娘,皇后乃是女英雄,有錢在手,權威自盛。」

  聽到這裡,蕭姝嘟囔了一聲:「就是苦了鄭娘子,更苦了阿姊和我,還有崔姐姐。原本是要入宮的……」

  「怎麼?你想入宮?」

  「呸,你才想入宮。」蕭姝一副後怕的樣子,「不說後宮爭艷,只說這皇后手段,後宮何堪為敵手?不外是伏低做小,平白委屈了自己。」

  「到我這裡就不委屈了?」

  老張笑著問道。

  「那是自然。」

  見她答的毫不猶豫,張德也是愕然,給她揉捏了一會兒,慨然一歎:「倒是我自覺虧待了你,反不如姝娘瀟灑。」

  「如我這般暢快,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能觀南山竹,能賞北海雪,還不好麼?天下間又不是個個女子都如琅琊公主,這功業,終究還是男人的。縱使崔姐姐,偏她胸腹之間有高才,那又如何?是能效仿管仲樂毅,還是能比房謀杜斷?便是想要找個能說貼心之語的夫君,也要看老天是否垂憐。」

  說的自然而然,反倒是讓老張有些不適,他終究還是和這唐朝人有些區別。本想說一句「誰說女子不如男」,可一想到這原本應該是激勵之語,這光景說出來,反倒是有了嘲弄之嫌。

  「不拘是妻憑夫貴還是母憑子貴,如我等家世,如張郎勢力,千貫萬貫家資,也是一生過罷。倘我為張郎生一男半女,不消多言,誰敢說我所出為野合之後?市井那些聒噪,一輩子都攀扯不到似我這等女子身上。」

  也不知道算是驕傲還是可憐,老張聽的越發鬱悶,好一會兒,才悶悶道:「若我死後,或百年或二百年,終要讓女子不止於此。天生男**陽,豈有一家獨大的道理。」

  「張郎這般話,偏是我和崔姐姐最愛哩……嘶,阿郎手上輕些,輕些,這般怕是受不得,只覺蟻咬蟲噬……」

  「我不曾用手啊。」

  ……

  臨到午膳,老張神清氣爽地辦完工,等著吃午飯。蕭姝經過一番按摩後,在後院納涼消暑。見張德得空,崔玨帶著飯食過來,又拿了一些紙張。

  「怎麼過來了?不是去三娘子那裡逗弄孩子麼?」

  「我有個事情要來問問,還拿捏不準,想要看看兄長指點。」

  「是學報的事麼?這漢陽學社的學報,出了幾期,倒也有人議論,怎麼,明月你要發些詩賦上去?」

  「若是詩賦,便不來尋兄長。前幾日我說要寫個文字,兄長以為是詩賦?」

  「不是詩賦,那是甚麼?」

  「我在徐州偷過閒散書典,南朝傳奇最是讓我新奇。之前聽說『黃冠子』真人的故事,便琢磨了一個傳奇,說的是道士降妖除魔的……」

  「……」

  妞,我這是學報,不是XX中文網啊。

  「怎麼,不妥麼?」

  「不是不妥,只是沒想到,明月竟有這等奇思。」

  老張說罷,接過崔玨遞來的草稿,然後問道,「這苦聊生,是何典故?」

  「苦不聊生,自經於道樹。我取三字,以為字號,兄長看如何?」

  「倒是不錯,若是別人看了你的傳奇,只怕還以為是個平康坊的選人。」

  有了筆名,就差個故事標題或者書名了。

  「可為故事取個名?」

  「這倒是不曾,便是想著故事,倒是忘了此事。」

  崔玨想了想,便道,「我自號『苦聊生』,這傳奇也是閒來作得,便是個消遣之所,不如就叫《聊齋》吧。」

  「好!非常好!」

  老張面不改色地讚歎。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2 10:1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5-3 00:55
第八十五章 貞觀十年跳蚤

  關於《聊齋》,老張玩了貓膩,曹憲主持的漢陽學社,多是雅言,算是精英特供。然而在臨漳山的工農子弟分社,老張直接就是大白話,反正現在紙張便宜,這些人的上升通道又很難介入朝廷,那用文言文有個卵用,大差不差看得懂「孔子見兩小兒便日」是啥意思就行了。

  於是漢陽城微妙地出現了一個變化,那就是閨中呆婦們看的如癡如醉,沒想到賣涼茶的老婦人也能念道一個「李天師三打白骨精」,硬要說分個高低,當然都不如李天師年輕時候對退婚的親家怒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工科狗的惡趣味,在他成為一地主官後,終於可以瀟灑地操作。當然本質上其實就是瞎雞扒操作,反正上頭還頂了個吳王。效果和頂了球差不多。

  編排「黃冠子」真人是個偉大的事業,貞觀年的傳奇充滿著荒誕和諷刺,和一千多年後在桌子上刻了個早字少年雜文,其實異曲同工。

  美中不足的是,不能大張旗鼓地宣揚,只能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霍!李淳風當真了得。」

  這一日,李德勝去汊川收拾漢水大堤,河工的工資結了之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回漢陽城渡假,沒辦法,太熱了。熱的受不了,為這老李幾乎天天洗冷水澡。冷水澡還得是燒過涼了的,這還是沒辦法,因為老張拿了胡克式顯微鏡給他用。

  在工部水部司衙署,老張拿了李淳風的消息給老李看,一瞧最近的情況,老李頓時擊節讚歎,「入娘的,讓這道士生發了。」

  原來,李淳風到了勃律,一言不合就掏出半個駝隊的罐頭。勃律人當時就表示:天朝,大大的;勃律,小小的;我們,忠心也是大大的……

  「黃冠子」真人頓時大喜,然後跟勃律人說:喲西,皇軍重重有賞。

  羊同王,也就是象雄王李迷夏一聽說上國神仙在此布道,頓時派人跑去勃律,說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我們羊同乃是羌塘之後,聽聞和三皇五帝也是親戚來著,李神仙你啥時候來我們這裡串門啊。

  至於跑去拜見李淳風的象雄使者,來的時候有二百,回去就五個。一百多號漢子留下的原因就一個——罐頭。

  李道長也是厲害,他明明就是過去交易罐頭的,卻把此事宣揚成了「太昊天子垂憐」,於是乎有不明真相的外圍小貴族跑來打秋風時問道:敢問道長,這太昊天子怎麼拜?比之佛陀如何?

  作為一個神仙,李道長沒解釋那麼多,只是塞了一個桃肉的罐頭給他,並且再三強調:三個月內必須吃掉,不然會壞。

  一系列操作讓老張歎為觀止,心說這道士不去做營銷經理可惜了。

  「操之,這道士怕不是要禍亂外邦朝綱?」

  「想要禍亂,也得有手段才是。李道長法力高強,三個月後,定見分曉。」

  「廢話,你給我五萬貫罐頭,我也有五萬貫的法力,比他還高強!」

  「那要不你也去做個教主?」

  「我前腳走後腳我家大人就去長安請罪?」

  「是了麼,此事你我做不得,李淳風最適合。」

  「京中老道甚多,怎地就瞧上了他?」

  「他落難在武氏女手裡,事出有因,橫豎都是個道士,不如挑個好使的。」

  「你啊……」

  老李感慨萬千,「大大地壞。」

  張德嘴角一抽,心說老子這也是給廣大西域底層人民送溫暖,省得沒事幹就被頭人蠱惑的出去攔路搶劫,再家裡修煉等來世多好啊。

  二人正閒扯者,卻見有個陰陽人死太監造訪,是李恪那邊派了人過來,說是關於水中有四萬八千毛蟲這事兒,得好好地談談。

  無它,李恪除了善弓馬之外,還善書畫,動手能力不錯。於是他逮了一隻跳蚤,把跳蚤的腿毛都畫了出來,畫出來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特麼都是什麼鬼?!原來那些小蟲子長這麼恐怖!為什麼它們的眼睛是這樣的宛如深淵!為什麼它們的嘴這樣的邪惡!為什麼和老師們說的不一樣!

  於是,有了陰影的李恪就覺得,這事兒不能自己一個人噁心,於是他把畫好的跳蚤送到了長安,送到了他爸爸的手頭,並且再三強調:爸爸,這就是跳蚤的真面目!超恐怖!

  李董一看,你畫了個魔獸,就說是跳蚤,你他媽逗我?

  然後也沒求證,直接派了個陰陽人死太監去斥責了一下,說你作為都督安陸的親王,別老是不務正業玩物喪志,你要知恥啊知恥!

  李恪特委屈,當下就覺得爸爸偏心爸爸不愛我了。不過他叫李恪不叫李愛麗,於是心一橫,非常不服氣地又寫了一個條子給李董:我有證據!人證物證都有!

  長安回了信:人證是誰?物證在哪兒?

  這年頭,長安達官貴人都知道,組成世界的叫氣,至於氣什麼模樣,不知道。至於這個氣有啥用?嗯,天子之氣、帝王之氣、龍陽之氣、王八之氣……差不多一個意思。

  李恪一看長安回覆沒有什麼偏見和侮辱,於是大喜,連忙嘻嘻一笑回復道:長史張德素知奇巧,又精物理,臣所得顯微小之鏡,亦長史所制,陛下可令其釋之。

  雖然老張知道李恪這個「閒王」地位相當的尷尬,但沒想到他賣隊友和賣菊花一樣的爽快。

  不過當下的情況,是老張需要的。

  胡克式顯微鏡的重點在於,它的確能看到肉眼看不到的小蟲子。而達官貴人們很想知道,這些小蟲子,到底有什麼功能……比如說像跳蚤,達官貴人們目前還沒想到它的優點。

  那麼問題來了,李恪這個逗逼王說了,他還看到了別的小蟲子。

  別的小蟲子,會不會和跳蚤一樣,也是沒有任何的優點?

  至於李恪畫的那張「貞觀十年跳蚤圖」,目前已經被收入內府保留,李董覺得,這是一個機會,關於怎麼讓那些看他不服的貴族們徹底跪舔的機會。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5:5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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