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09
mk2258 發表於 2016-5-13 21:21
10、約法三章

  佟晚晴已經在徐小樂身後站了有一會了,足以辨別徐小樂看的到底是經脈圖,還是祕戲圖。她雖然承擔著寡婦的名聲,卻是從未經過人事的處子。即便在家的時候,店裡有三教九流之人進出,讓她對男女之事並不避諱,但是如此纖毫畢現、神態與動態並作的祕戲圖還是羞得她面紅耳赤。

  徐小樂反應極快,立刻團身鑽入書桌底下,從另一面鑽了出來,與嫂嫂隔桌對峙。他現在已經顧不上自己捱打,只擔心嫂嫂拿了那歐波亭主的畫作發作。見嫂嫂雖然鼻孔裡噴火,但還算理智,徐小樂方才道:「嫂子,我可是在學醫呢!」

  佟晚晴後槽牙磨得格楞楞直響:「你就看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學醫?你怎麼還有臉姓徐!」

  徐小樂嬉皮塌臉道:「你要是不信,就看你左手書架上,是不是有本《素女經》?扉頁上還有祖宗的藏書印呢!」徐小樂怕嫂嫂不信,冒著被打的危險跑到書架旁,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那本《素女經》,翻開封面展示給嫂子看。

  佟晚晴雖然不通文墨,但是真假還是會分辨的。她見那本醫書的扉頁上果然印著「子子孫孫永寶之」的印文,便知道這的確是前人留下的珍本。因為這方印乃是徐家的傳家寶,只有珍本才能動用這方藏書印,如今就鎖在她的箱子裡,要等徐小樂弱冠之後才能傳給他。

  「這《素女經》講的什麼?跟這些齷蹉東西有什麼干係?」佟晚晴做出一副要撕毀祕戲圖的模樣。

  徐小樂嚇得肝顫,連忙道:「嫂子住手!古人常說:未嘗學醫先學人,《素女經》和這祕戲圖正是教醫者學做人的呀。」他一時心急,沒想到「做人」本來就有另一層含義,聽得佟晚晴更是內心羞惱。她說:「很好很好,看來你是想先學做人再學醫,我手裡的棍子最會教你做人,來來來,有種別逃!」說著,佟晚晴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摸出一根擀麵棍。

  有誰隨身帶著擀麵棍的?徐小樂叫道:「你進來之前就帶了擀麵棍!顯然是存心不良!」

  佟晚晴本來是帶著擀麵棍去叫徐小樂起床的,剛才一時被徐小樂讀《論語》所迷惑,沒用上。反應過來之後悄悄摸到書房,果然證明自己還是很瞭解徐小樂的,並沒有白帶擀麵棍。

  「你屁股動一動我就知道你要放什麼屁!」佟晚晴將祕戲圖用力撕成兩半,扔在地上重重踩了兩腳,舉著擀麵棍就打了過去。

  徐小樂見祕戲圖已經陣亡,自己再摺進去可謂不​​智,連忙躲閃。只恨書架書箱都是靠牆放的,就一張書桌可以聊做掩護。徐小樂麻溜地鑽進書桌下面,就見一隻穿著繡花鞋的腳踢了過來。

  徐小樂往後一縮,伸手一撈,正好撈了個準。佟晚晴一驚,差點摔倒,連忙俯身按在書桌上,一隻腳站著,另一隻腳卻被徐小樂死死拉住,整個人拗成了個弓狀。

  「放開!」佟晚晴怒道。

  「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就這麼放了!」徐小樂收了身上的冷汗,生怕嫂嫂逃脫,連鞋帶腳抱在懷裡。

  佟晚晴用力收腳,卻只扯出來幾寸,怒氣一起就想發力踹上去。她卻想道:我若是真的發力踹他,正中心窩,怕是要踢壞人的。佟晚晴換了個略輕鬆的姿勢,道:「好啦好啦,你先放開,咱們談條件吧。」

  徐小樂嘿嘿一笑:「嫂子以為我還是小孩子麼,我若真是放開了,恐怕只有跟你的棍子談條件了。」

  佟晚晴就笑道:「抱那麼緊,你不怕染上腳氣麼?」

  「咦,嫂子竟然還有腳氣?我幫嫂子看看。」說著就要脫了佟晚晴的鞋襪。

  佟晚晴連忙控制著力度踹了兩腳,不叫徐小樂亂來,說道:「本來是沒有的,不過剛才被個髒東西抱著,怕是就染上了也說不定。」

  徐小樂見嫂嫂掙扎得厲害,更怕嫂嫂逃脫出去,也不敢多事,緊緊抱在懷裡:「那我就更不怕了。嫂子要想叫我放手,咱們得約法三章。」

  「你歸你提,答不答應可得看我了。」佟晚晴道。

  徐小樂就說:「第一,昨天和今天的事,就此揭過,我不要你賠我畫冊,你也不能打我。」佟晚晴被氣得直笑:「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你接連犯在我手裡,說揭過就揭過,讓我怎麼跟手裡的棍子交代!」

  徐小樂又把佟晚晴的腳往後拽了拽,整個人往上蹭了蹭,連帶著將小腿都抱住了:「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脫了你的鞋襪撓你腳底板! 」

  佟晚晴這回就算想踹死徐小樂也做不到了,掙扎無果,只好放軟道:「你先說後面的兩章,咱們最後再討價還價。」

  徐小樂暗暗偷笑,道:「第二嘛,以後都不能隨便打我。」

  佟晚晴道:「我哪回是隨便打你?不都是你做錯了事,我才打你的麼!」

  徐小樂就說:「有時候雖然我做錯了事,但是你打得也太狠了些。今日咱們得簽訂君子協議,碰上我頭一回犯的錯,你只能說服教育,不能打我。」

  佟晚晴聽徐小樂這麼說,心中也有些難過。她從小像個男孩子,頑皮胡鬧,不肯服爹娘的管。爹娘因為寵愛她,也不怎麼管她。等她弟弟出生,爹娘吸取教育長女的失敗經驗,對弟弟格外嚴格,犯錯就是一頓暴打。所以佟晚晴所見過的家庭教育,除了放任自流就是一頓暴打。

  放任自流肯定是不行的。她作為徐家的媳婦,有義務照顧好徐家的獨苗。而且在佟晚晴看來,徐小樂這個闖禍胚即便不是江南第一禍害,也能排進前三。這要是放任自流了,豈不是養出個混世魔王?

  「你既然大了,那以後咱們倒是可以試試。不過你若是不肯聽好話,我還是要打你的!」佟晚晴退了一步。她看看左鄰右舍,誰家像自家這樣成天雞飛狗跳的?若是能夠不打,自然還是不打的好。

  徐小樂自覺贏了一局,第三個要求便獅子大開口了:「你要給我五兩銀子。」

  話音剛落,只聽哐地一聲,佟晚晴直接將桌板掀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5-13 21:22
11、不好意思

  徐家的書桌並不是真正的桌子,乃是兩個四腳高凳,上面架一塊木板。這樣的設計並非徐家別出心裁,只是因為醫戶之家的傳統舊俗:病人來了可以直接躺桌子上,治死了直接當擔架抬走掩埋。

  佟晚晴之前不掀桌子,主要是念在桌子上的筆墨紙硯打壞了可惜。誰知徐小樂竟然獅子大開口,直接就要五兩銀子,那還不如掀桌子打人呢。就算桌上的東西都摔壞了,再湊一套也不用五兩銀子——說不定寶鈔就可以解決了。

  徐小樂驀然間發現自己的掩體被直接掀翻,嚇得像是受驚的小熊,直接抱住了佟晚晴的大腿,雙腿也纏了上來,索性就坐在了佟晚晴的腳上。佟晚晴落了兩棍子,痛得徐小樂大聲呼叫,抱得更緊了,腦袋直往她大腿上貼。

  佟晚晴面紅耳赤,卻不敢再打了,誰知道這小流氓會做出什麼沒下限的事來。她就說道:「現在咱們可以休戰了,我給你個機會,自己站起來乖乖讓我打二十棍,以後不許再看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咱們就算兩清了。」

  徐小樂死抱著嫂嫂的大腿不放:「二十棍太多了,兩棍子如何?」

  「二十五!」佟晚晴滿面寒霜:「剛才我差點漏了昨天的事!」

  眼看著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嫂嫂棍子在手,正應了那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老話,徐小樂反倒不慌了。他想想左右是一頓打,能拖一刻是一刻,更何況嫂嫂的腿結實筆直,抱在懷裡溫暖愜意,恨不得就這樣永遠不下來。

  「好好,我吃些虧,就打五下吧!」徐小樂臉貼在佟晚晴的腿上,忍不住想:全當我聞了你身上的香氣,多挨兩下打也是值得了。

  佟晚晴拖著腿,踢了一踢,卻發現原本自己可以一隻手就提起來的徐小樂已經重得自己踢不動了。她嫌棄道:「你洗了臉沒有,就在我褲子上蹭!快起來!」

  徐小樂蹭得更厲害了:「咱們還沒約完法,我不起來。」

  佟晚晴一時來氣,又舉起擀麵棍打了兩下,突然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過頭卻見到了面紅耳赤的羅雲。

  羅雲尷尬道:「晚晴姐,浴桶已經搬你屋裡了。」

  佟晚晴換上笑臉道:「還是小云懂事,快去喝口水,待我解決了這個死皮賴臉的東西,下去給你做蒸糕。」

  羅雲哎了兩聲,扭頭就下去了。

  徐小樂衝著外面喊:「你個沒義氣的,也不救我!」

  佟晚晴一邊拖著徐小樂往外走,一邊冷笑道:「你現在下來把書房收拾妥當,我還可以考慮寄下你那二十棍,若是再不識好歹,等我出了這門,可就不一定只有二十棍了。」

  徐小樂死活不肯鬆手。

  佟晚晴挪了兩步,突然想到自己昨天洗澡換下來的裡外衣裳都在房間裡,還沒來得及洗,不知道剛才羅雲是不是看到了。她想到剛才羅雲的面色尷尬,越發懷疑羅雲是看到了自己的貼身衣物,急著想去房間裡查證,偏偏徐小樂在這兒死活不肯放手。

  「放手!再不放手我就下狠手了!」佟晚晴喝道。

  回答她的卻不是徐小樂。一個厚重的聲音從樓下天井傳來:「佟娘子在家麼?」

  佟晚晴聽那聲音陌生得很,在腦中翻找。徐小樂卻道:「是羅叔來了,大約是為了徐老安人的事。」佟晚晴怒目一瞪:「那你還不放開!」

  「我放開了你不許打我!」

  「快些!叫客人久等!」佟晚晴不耐煩道。

  徐小樂這才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緩緩放開了手。不等他徹底放開,佟晚晴一甩長腿,就將這個小無賴踢開了三尺遠。徐小樂還等著後續暴風雨般的打擊,佟晚晴卻只甩下一個白眼,整理衣衫下樓去了。

  佟晚晴剛走到樓下,就聽到羅雲跟他爹說:「晚晴姐正打小樂呢,怕是一時脫不開身。」

  羅權平日不怎麼來木瀆,對徐家的生活常態知之甚少,對於「打小樂脫不開身」這一表述十分費解。還好他看到​​佟晚晴下來了,總算省了腦力。羅權上前與佟晚晴見禮,開門見山道:「佟娘子大約知道徐家的事了吧。」

  佟晚晴道:「我已經聽小樂說了,是徐老安人要搬來住吧?只要她們不嫌棄我家寒酸,倒是可以騰幾間屋子出來。」

  「老安人對貴府能收容落難族親,還是十分感念的。」羅權今天帶著徐珵的妾室胡媚娘過來看房子,立場也就不自覺地站在了徐府那邊。

  佟晚晴心中卻道:徐翰林家風光的時候,認的族親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今就只能來找我們這種遠得一輩子都見不上一面的族人了。真是世態炎涼,令人唏噓。她這麼一想,頓時可憐起徐翰林一家了。自家雖然沒有什麼出息,好歹生活還算安定。

  「徐翰林的妾室就在外間,不敢貿然帶進來。」羅權道。

  佟晚晴連忙道:「是奴家失禮了,咱們出去迎迎那位姐姐吧。」

  羅權暗道這佟娘子會說話,果然不愧是獨立支撐起徐家的人。他總覺得自己對徐小樂有微微的愧疚,便問道:「府上如今做什麼營生度日呢?」

  佟晚晴道:「奴家平日紡紗織布,替人做做衣裳女紅,足以支應一家開支了。」

  羅權心道:這的確是有些貧寒了,倒不是徐小樂白白叫苦。他又問道:「這恐怕是有些艱難了。這樣,我每月十五、三十便送些米糧來,總不能叫佟娘子一力承擔。」

  佟晚晴沒有耍大方的本錢,這是她作為客棧老闆的千金小姐時候就懂得的道理。她大大方方道:「承蒙羅叔照應。」

  「說的什麼,應該的,應該的。」羅權別過臉去,見這裡屋舍倒是不錯,就是年久失修,許多地方都損壞了。他道:「我還認識不錯的木櫃,到時候便叫到這兒來給佟娘子修修房子。一應開銷自然算我的,佟娘子切莫推辭。」

  佟晚晴總算流露出了笑意:「那怎麼好意思呢!」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5-13 21:22
12、知音

  羅權道:「應該的,應該的。府上世代醫戶,就沒個祕方麼?如今也是可以拿出去生息的。」

  說到這個話題上,佟晚晴嘆了口氣:「這個原本也是有的。」

  羅權奇怪:這種東西誰家不是當寶貝一樣藏著,還能丟了不成?

  佟晚晴道:「我家祖傳有一個丸方,可以固本培元,養益氣血。當初我嫁過來的時候,什麼營生都不懂,便有藥店的人找我說:我家出方子,他們出藥材和人工,收益一家一半,半年一清,絕不用我操心,等著拿錢便是了。我道這是個好買賣,便答應下來。結果方子給了他們之後,頭兩年還能分到些錢鈔,我也置辦了織機,日子過得還算不錯。誰知後來他們便總說銷路不暢,一年到頭分不到三瓜兩棗,這兩年索性就連面都不肯見了。我去找他們,他們便欺負我家沒男人,要我去告官……有道是生不入公門,我哪裡會告狀?只好就此吃了啞巴虧。」

  羅權聽著一直點頭,口中勸道:「這些沒良心的藥店多有鄉紳做後臺,告官肯定是告不贏的。這事也的確沒法子,只看小樂日後能否把家撐起來,到那時還能自己做了賣。論說起來,這種補藥應該是不愁銷路的。」

  佟晚晴原本還很鎮定地說著自己被坑的往事,也暗藏了一分羅權主動攬過去幫自家交涉的念頭。見羅權說得滴水不漏,也便罷了,到底這麼多年了,早就想開了。又聽羅權說起小樂,佟晚晴登時想起這個小叔子越發墮落,恐怕也是指望不上的,反倒鼻頭有些泛酸。

  羅權見佟晚晴剛還好好的,說哭就要哭,連忙打住話頭,說起徐老安​​人這兩日的生活,將話題岔開。還好徐小樂家穿過天井就是堂屋,胡媚娘就在堂屋裡坐著,叫佟晚晴很快分了心,沒有落下淚來。

  胡媚娘見了佟晚晴,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妹妹好高」。佟晚晴的身材在江南足以秒殺許多男人,雖然身材高大是家境優渥的象徵,但是女子太過高大就不好找婆家了。要不是佟晚晴豁達豪爽,怕是會很自卑。

  佟晚晴見了胡媚娘,第一個念頭也是「這姐姐好高」,「只比我矮了半頭」。

  胡媚娘原本也算是「高人」,到了佟晚晴這裡就被比下去了。兩個「高人」惺惺相惜,頭回見面卻沒有太多的隔閡。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看對眼的人就無比順眼,一見如故。這情形看得羅權都有些納悶,自己反倒成了一個局外人。

  「既然有宗親之誼,豈能見死不救!」佟晚晴說道,油然升起一股豪情。她又道:「只是姐姐不要嫌棄寒舍簡陋,更怕老安人有所不便。」

  胡媚娘笑道:「老安人都已經準備住廟子裡去了,哪裡會嫌棄這裡簡陋?」她抬頭環顧,又道:「屋子雖然老舊了些,不過只看打掃得這麼幹淨清爽,也知道妹妹是個會持家的。我家老太太最喜歡的就是你這樣的賢惠女子。我聽說你連丈夫都沒見到就嫁進來了?」

  佟晚晴有些羞澀:「那時候天真幼稚,想著自己跟他訂了婚約,豈能就當忘了?」

  「好俠氣!」胡媚娘撫掌讚道。

  佟晚晴一愣。她自己當年是有種行俠仗義的感覺,但是周圍並沒有人能夠理解。包括她親身父母,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甚至不准她歸寧探親。沒想到今天竟然遇到了知音!

  胡媚娘又說道:「當今世道盡是些蠅營狗苟的小人,像妹妹這樣任俠之士,真是太稀罕了。我又有幸與妹妹同住一個屋簷下,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修來的福氣。」

  佟晚晴竟然有些臉紅:「我算什麼任俠之士,只是不忍心罷了。」

  胡媚娘道:「一個不忍心,便是一輩子的拔刀相助,還有比這更俠氣的麼?說起來貴府的徐公子也真真像了你,一般的豪爽大氣。」

  佟晚晴終於盼到有人誇徐小樂了,而且還連帶著誇了她「教子有方」,內中心花怒放。不過臉上還是沒什麼好神色,說道:「他哪裡是甚麼豪爽大氣,就是個土匪無賴。姐姐叫他小樂就行了,再過八輩子怕他都跟'公子'不沾邊。」

  胡媚娘就笑了起來。

  兩個女人聊得興高采烈,羅權在一旁尷尬得只想抽身而退——身為一方錦衣衛百戶,他平時還是很忙的。

  與此同時,徐小樂在書房裡愁眉苦臉,只想著該如何挽救好朋友《三十六宮圖》。羅雲卻蹲在天井的水缸旁,看一群螞蟻搬一隻大青蟲,鼻竇裡卻滿是剛才在佟晚晴臥房裡裝滿的清香,腦中又反覆冒出那件粉白綾的抹胸——這讓他原本就不夠用的腦子無法再想其他事了。

  胡媚娘看過了房間屋舍,便告辭走了。她沒有見到徐小樂,因為徐小樂比她走得更早。為了挽救好朋友的性命,徐小樂決定去城裡的啟閱書坊,看看他們有什麼法子可以挽救。這套《三十六宮圖》可花了徐小樂三兩多銀子,不知道給他帶來了多少樂趣,豈能見死不救!

  徐小樂跑到巷子口,正好碰到笑笑。

  唐笑笑手裡抱著一個藍色碎花包裹,見了徐小樂就笑:「你昨天又犯了什麼事,都被追到牆上去了。」

  徐小樂臉上一板,道:「以後你再不拴好大黃,我就不理你了。」

  昨天要不是大黃在院子裡堵他,他早就從唐家跑掉了,哪裡還會挨後面的那頓打?如果昨天不捱打,今天或許就不會那麼鬱悶,也就不會大白天跟「好朋友」交流,更不會叫嫂嫂撞破,「好朋友」也就不會一分為二了。

  「反正我出門的時候是拴好來著。」唐笑笑撇了撇嘴:「我娘做的冰鎮綠豆湯,要我趁著還涼送你家去。既然碰到你了,就給你拿回去吧。」

  徐小樂哈哈大笑:「那多麻煩,不如我就在這兒喝了吧。」

  唐笑笑嘴上說著:「你不給晚晴姐留點麼?」手上卻已經將綠豆湯遞給了徐小樂。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5-13 21:23
13、急病

  徐小樂覺得嫂嫂剛「殺」了他的好朋友,拿唐家媽媽的綠豆湯賠罪正合適,於是開了湯罐的蓋子,咕嘟嘟喝了個飽。他一抹嘴,道:「好了,嫂嫂的那份我代勞了。多謝笑笑小娘子送湯。」

  唐笑笑收回了湯罐,轉身跟著小樂往外走,也不去徐家了。她從記事起就跟小樂一起玩,堂都不知道拜了多少回了。那時候小樂十分頑皮,也沒少欺負她,但她看到小樂就覺得滿心歡喜,就一定要和他玩。

  如今小樂長高了不少,身手比以往更矯健,動輒連影子都找不到了,像這樣安靜地前後走在巷子裡的情形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唐笑笑不知怎麼地,竟懷念起過去大家梳著沖天辮一起玩耍的情景。

  徐小樂滿心只有救他的「好朋友」,根本不知道笑笑的少女之心。

  「糟糕!」徐小樂突然站住腳步。唐笑笑差點撞到他身上。

  「怎麼了?」

  「我把小云落家裡了!」徐小樂道。

  「你們真是形影不離。」唐笑笑覺得有些不舒服,心想:要是我們能這樣就好了。明明是我們認識在先的。

  徐小樂想了想,搖頭道:「算了,我好不容易逃出來,若是回去撞見了嫂嫂,恐怕又要吃棍子了。要不,麻煩笑笑小娘子去幫我通風報信?」徐小樂說著,給了個慣常有用的無賴笑容。

  唐笑笑撅著嘴:「我才不幹!」說罷就走,好像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徐小樂看著唐笑笑的背影,心說:笑笑的屁股長大了,走路也會搖了。

  他原本就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性子,跟著唐笑笑走了一路,把羅雲徹底拋在腦後了。

  從徐小樂家進城有二十里路,靠雙腿走路的話得走一個半時辰。不過姑蘇乃是江南水鄉,水路發達無比,只要沿著河道走,看到空船就可以求人載他一程。花費既不多,又省力省時。碰到會做飯的船家,往往還能花幾張鈔買條魚打打牙祭。

  徐小樂還沒走出鎮子,就看到了熟識的船老大。一問之下,原來船老大正要進城送貨。這就是順風船了,徐小樂嘻嘻哈哈就混上了船,裝模作樣搖擼幫忙,省下的船錢正好在十全街買兩隻魚味春捲。

  「多謝張大哥!」徐小樂跳下船,朝船老大拱了拱手,飄然而去。張老大用徐小樂頂了一個人頭,多問貨老闆要了一份工錢,也是頗為高興,在後面叫道:「我這船趕著關城門前回去,你要是趕得上還可以捎帶你回去。 」

  徐小樂順便解決了回家的問題,跑得更歡快了。他直奔觀前街,以至於想了一路的魚味春捲都忘記買了。誰知他剛到觀前街,就看到聚了一圈人。

  原本生活就沒什麼娛樂活動,看熱鬧就成了徐小樂的嗜好之一。他硬擠了進去,見有人坐在地上,口眼歪斜,好像得了重病。

  徐小樂看了一看,覺得沒什麼意思,又見那人坐在地上嘴角流出口水,益發覺得有些噁心,便要離開。突然人群中傳來喊聲:「都快閃開,葛大夫來了!」看熱鬧的人當即左右分開,讓大夫進來。

  葛大夫年在約四旬上下,也是個年輕有為的醫生。自幼拜入江南名醫朱嘉德門下學醫,三十五歲正式出師,回到蘇州開了自己的醫館,如今在姑蘇城裡名頭甚響,漸漸有了葛神醫的稱號。

  葛大夫從分開的人群中走了進來,蹲下身,摸了摸那人的脈象,眉頭不自禁地就皺了起來。一旁圍觀眾人紛紛凝神屏氣,就等著看神醫起死回生的故事——從扁鵲到華佗都有這樣的傳說,可見起死回生絕對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經典橋段。

  可惜現在這個病人還沒有死,而且這位葛神醫似乎也沒有個靠譜的辦法。

  徐小樂看了一會兒,又覺得有些無聊,又想知道這葛神醫到底有沒有本事救人,漸漸生出了些不耐煩。和徐小樂一樣沒耐心的人也不少,漸漸有人開始鼓譟:「這大夫到底行不行?」

  醫生這行當對於病人來說,肯定高端大氣上檔次,但凡家裡有人要看病的,即便請不起名醫,名醫的名號總是知道的。不過對於沒有需要的人而言,就很難知道哪位醫生看哪個科目特別拿手。除非混到扁鵲、華佗的地位,天下皆知。

  「別耽誤人家性命,不行就快些送醫館吧!」又有人擔憂道。

  「對對,隔壁街上的拜斗堂聽說很不錯。」有人出招。

  葛神醫終於忍不住發怒了:「我就是拜斗堂的葛再興!都給我閉嘴!」

  徐小樂聽著忍不住就噗嗤笑了出來,再一抬頭就看到葛醫生衝著他怒目而視。他略微收斂了些,但是眉宇之間還是盪漾出一副叫人想一拳打上去的笑意。

  「葛大夫那是我們蘇州的神醫啊!」有認識的人替葛再興出頭:「用藥如神,三副藥下去,再重的病都能好轉起來。」

  一旁說風涼話的人就說:「看這人恐怕沒福氣吃那三副藥。」

  徐小樂益發有些無聊了,邊往外走邊嘟囔道:「又不是什麼特別重的病,折騰半天都沒弄好?」

  葛再興猛然一起身:「什麼都不懂的人就少廢話!」他又道:「都給我閃開些,來兩個人借塊門板,把他抬到醫館去。」

  徐小樂只是一笑,反正臉皮厚,這點垃圾話根本動搖不了他堅定的內心。眼下最重要的事,還是去啟閱書坊給好朋友救命。他這邊正要抽身而去,突然手臂一緊,整個人都被拽得退了兩步。

  「誰啊!」

  徐小樂回頭看去,竟發現拉住他的人正是昨天那個北京來的錦衣衛。

  這真是六月天裡一桶冰水當頭潑下,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5-13 21:24
14、庸醫之子

  【播報】關注「起點讀書」,獲得515紅包第一手消息,過年之後沒搶過紅包的同學們,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哈哈,原來是大哥你啊。大哥你也來逛街啊,好好,這裡是我們蘇州最繁華的地方啦。前面的玉皇觀特別靈驗,升官發財、娶親生子、家宅安康只要一炷香就行啦!大哥慢慢玩,小弟另有要事,先走了。」徐小樂嘻嘻哈哈一通廢話,說完就要抽身而去,誰知那錦衣衛的大手就跟鐵箍一樣,沒有絲毫放鬆。

  那錦衣衛百戶道:「小兄弟,你也是一方名醫,為何不出手救人呢?」說話間頗有些責備的意思。

  葛再興那邊遲遲沒有進展,眾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了徐小樂身上。醫生大家都見過,卻沒見過這麼年輕的醫生,更何況還有個北方大漢說這小孩子是名醫。這貌似比治病救人更有看頭。

  葛再興也是心中一個疙瘩,心道:這要是真給同行看去了,傳說出去難免壞我名頭。不過蘇州哪有這麼年輕的醫生?我得問問清楚。

  「請教小哥貴姓大號,師承誰家?」葛再興收斂了一些狂態,問徐小樂道。

  徐小樂猶自支吾,道:「我其實也算不上醫生,還在學,在學。」

  一旁錦衣衛百戶已經替他答道:「這位小哥是家傳的醫術。他曾祖父乃是一代神醫徐公徐子陵。當年永樂爺賜他回鄉時,還是我祖父送他回的蘇州。」他今天身穿便裝,別人並不知道他是錦衣衛,當然也就不知道他爺爺也是錦衣衛,不過聽到永樂爺,誰都知道那肯定是皇帝跟前很受信任的御醫了。

  葛再興愣了愣,有些迷茫。杏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並不是每個御醫都能名揚天下的。除非著書立說,讓後輩醫家學習,否則很可能湮沒在滾滾紅塵之中。不過既然是世代醫家,他不自覺地恭謹了些,說道:「葛某自幼在金陵朱先生門下學醫,對蘇州杏林宿老知之甚少,得罪得罪。」

  徐小樂嘿嘿一笑:「好說好說,既然葛先生接手了這個病人,照規矩我是不能再接手的,否則未免太不恭敬了。」

  錦衣衛百戶這才鬆了鬆手:「原來杏林有這規矩,是穆某唐突了。」

  葛再興卻道:「醫者父母心,我既然無能,豈能責怪徐小哥?還請徐小哥出手施救。」

  徐小樂咧嘴直笑,只是讓人覺得有些皮笑肉不笑,看者莫不毛骨悚然。他心道:我哪裡會治病,今天運氣真是敗到了家!大早上起來就不安生,現在又給人抓住。若是揭穿了我的真面目,不知道會不會被打入詔獄去跟我那個族伯作伴!

  不等徐小樂胡思亂想完,葛再興又隨口問道:「小哥既然是醫學世家,令祖怎麼稱呼?令尊怎麼稱呼?」他想著自己雖然不瞭解杏林典故,幾十年前的御醫沒聽說過,但是他子孫多少也該有點名頭吧,說不定還是故交呢。

  徐小樂還沒開口,穆百戶已經替他說道:「他父祖都是一方名醫。我聽羅百戶說,你爹單名一個榮字,可對?」最後這話是對徐小樂說的,可見錦衣衛的確喜歡打聽別人的八卦。

  徐小樂正忙著點頭,葛再興已經叫了起來:「單名一個榮字?徐榮?」

  穆百戶正色道:「原來你也聽說過。」

  葛再興從鼻孔裡噴出兩股廢氣:「何止聽說過!簡直鼎鼎大名!」

  穆百戶臉上一僵,暗道:這好像是正話反說啊。

  非但穆百戶聽出來了,過往行人圍觀百姓,誰都聽出來了。大家都樂得看熱鬧,一聽這話就更來勁了。

  徐小樂暗道不好,這分明是被人吊打的節奏啊。可恨這個錦衣衛百戶不知道發的什麼瘋,死活拉著自己不讓走。

  葛再興道:「這個徐榮在姑蘇城裡也算是有名的醫生了。」他見眾人面露期待的神情,故意喘了口大氣,方才繼續道:「是有名的庸醫!別的醫生偶然治死人已經算是一輩子的大事了,他卻好,只有偶然治好人!這樣的醫戶世家,恐怕還是少些好。」

  徐小樂不是第一回聽​​人說自己父親是庸醫了。這個事實早就被左鄰右舍說了很多次,只因為他們並不是杏林中人,也不是病家親屬,所以對於徐榮的評價雖低,卻還不至於仇恨,總是在貶低了徐榮的醫術之後,褒揚一番徐榮的人品,也算是褒貶持平。

  再者說,不會看病的醫戶算什麼?不會打仗的軍戶、不會做飯的廚戶、不會打鐵的鐵戶……不滿地都是麼。

  然而今天,徐小樂卻頭一遭感覺到了羞辱。所有這些陌生人都看著他笑,好像他就該秉承父親的庸醫之名理所當然地被人嘲笑。這些笑容就跟刀子一樣刺入徐小樂的心臟,讓他熱血上湧,恨不得去打葛再興兩個耳光。

  穆百戶望向徐小樂:「他說的是真的?」

  徐小樂一個激靈。別人的羞辱也就罷了,欺騙皇帝家的錦衣衛算不算是欺君大罪?他連忙道:「同行是冤家,你不信問問他,蘇州有幾個醫生不是庸醫。」

  穆百戶又望向了葛再興。

  葛再興一時語塞:這問題問得實在太刁鑽。無論自己報上來幾個名字,這小無賴都可以反問一句:其他醫生就都是庸醫麼?自己又不可能窮舉蘇州府所有的醫生,當然是會被他套進去。

  「無論蘇州府裡有多少庸醫,你父親總是能排進前三甲的。」葛再興自覺回答得滴水不漏,頗為自己的急智感到自豪。

  穆百戶微微皺了皺眉,心中暗道:當面罵人家老子,而且還是當著個孩子的面,這人不夠厚道。

  徐小樂哈哈一笑,掩飾自己的尷尬,道:「你說我父親是排進前三甲的庸醫,他要是治這病卻跟吃個春捲一樣,你卻治不好。這豈不是說你乃庸醫裡的狀元麼。」

  「哼,醫者名望口碑自有人說,豈是你吹牛就能改變的?」葛再興一甩手:「這病人看似得的急症,只是病根早就潛​​伏多年,非得送到醫館,好生調理,過個三五月,或許還有康復的可能。別說你父親治不好,就是大羅金仙、扁鵲再世,恐怕也不可能唾手就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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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6-5-13 21:26
15、刺血

  ***

  穆百戶擋在兩人之間,對徐小樂道:「你既然說能治,不會是信口胡謅的吧?若是能治,何妨出手救他?診金自然有我來付。」

  葛再興見穆百戶背對自己,卻要徐小樂施治,再想到剛才自己差點被唬住,不由怒氣叢生,道:「他若是能治好,診金我來付,比照天下一等一的名醫給!」

  徐小樂現在倒是不在意診金,更害怕自己跟羅權作假的事被穆百戶揭穿。這兩次接觸下來,徐小樂便覺得穆百戶這人頗有些死腦筋,秉性雖屬良善,但是道德靈活性卻遠不如羅大叔。

  錦衣衛不都是奸猾狡詐之人麼?竟然出了他這麼個異類!

  「我當然不是信口胡說的。」徐小樂強嘴道。他的確沒有全部撒謊。關於父親的一切,在徐小樂腦中早已經淡得如同煙影一般。他的醫學常識都來自於大哥,可惜大哥走得太早,根本沒有來得及教他醫術。

  不過在徐小樂記憶之中,卻的確有這麼一個類似的病人。正是左鄰唐家的唐三叔,也就是唐笑笑的爹。徐小樂記得那時候自己正跟笑笑玩耍,唐三叔突然坐在地上,口眼歪斜。正是自己去喊了兄長徐歡過來,方才救了唐三叔一命。

  唐三叔如今仍舊開著個南北貨舖子,與常人無異,足見大哥的施治是有效的。

  徐小樂走到那病人跟前,蹲下身,只見病人整張臉都扭曲起來,漸漸有些失去意識。周圍人只顧著看熱鬧,時不時還要點評兩句,卻不見這人的親朋出現。

  「再不施治,恐怕就晚了。」葛再興在一旁幽幽道。

  徐小樂微微閉上眼睛,腦中回想起當時的情形。那時候唐三叔還沒如今這麼胖,笑笑也整天笑個不停,哥哥的容貌似乎有些模糊了,當時他是怎麼做來著?好像是拿了什麼東西……是了!他說這是血瘀在腦,要用銳器給唐三叔放血。

  徐小樂彷彿回到了八年之前,自己木然看著哥哥將唐三叔的耳朵揉得通紅,然後用一根鐵釬扎破了唐三叔的耳垂……然後呢?徐小樂想不起來然後的事了,記憶到了這裡就消失了。

  不過辦法已經有了!

  徐小樂伸出手,捏住了病患兩隻耳朵,心中暗道:你耳朵這麼軟,肯定怕老婆!不過耳垂這麼小,恐怕也沒有娶老婆的命。他邊胡思亂想邊揉搓這苦命人的耳朵,總算看​​到了紅潤的血色,他連忙道:「誰有鋼針、鐵釬,我要放血。」

  穆百戶見他出手就不同於其他醫生,連摸脈都省了,頗有些驚訝,連忙道:「我這兒有刀,能用麼?」他身為錦衣衛,就算不帶繡春刀,隨身也會帶一柄匕首。

  「不可!」葛再興連忙叫道:「尋常鐵器上都有毒氣,傷人見血會讓人得破傷風。」

  穆百戶聽說過這種病症,手下有些遲疑。

  徐小樂卻道:「要得破傷風,總得他先活下來。」

  穆百戶看了看地上的病人,還是抽出匕首遞了過去:「我每日都要清水洗​​滌,大約是乾淨的。」

  徐小樂卻不管那麼多。剛才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再耽誤下去恐怕真治不好了。他正反手都試了試,怎麼拿都不舒服,只好又將匕首還給穆百戶,道:「麻煩你將他的耳垂刺破,擠出幾滴血就好了。」

  穆百戶是玩刀的行家,手腳麻利。徐小樂還來不及回憶更細節的問題,穆百戶已經刺出了一個血點,很快就擠出了三五滴血。徐小樂眼看著穆百戶又對病人的第二個耳朵下手,人卻莫名其妙地一陣心悸,四肢冰冷,隨即眼前一黑。

  ……

  等徐小樂醒來的時候,自己卻是在一間精美的臥室裡。床上的被褥都是上好的綢緞,屋子裡還薰著香,就連床架都是上好的紅木。徐小樂想坐起來,可還是頭暈目眩,四肢乏力。

  「來人吶,給我水。」徐小樂叫道。

  總算有人進來,是個不認識的小廝。這小廝對徐小樂並不待見,照吩咐給他倒了一碗水便出去了。徐小樂喝了水之後舒服多了,下床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麼異樣。他見自己的衣服就掛在旁邊的架子上,便取下來穿戴。

  正穿到一半,門突然開了,進來的人是穆百戶。

  徐小樂擺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我怎麼在這兒?」

  穆百戶咧嘴一笑:「你不知道你有暈血病?」

  「啊?」徐小樂聽都沒聽說過這個病。

  穆百戶大咧咧坐下:「我們在軍中倒是常見。有些人一見血就暈過去了。這兒是拜斗堂,我揹你來的。」

  徐小樂的記憶突然復甦了​​。當年好像也是這樣,他直接見血暈了過去……所以才忘了唐三叔後來的事。他急忙問道:「那人如何了?」

  穆百戶笑得更燦爛了:「說來也是神了。兩個耳朵擠出血後,他的病就像是好了,嘴角都漸漸正了過來。沒一會兒,連人都清醒了。葛大夫給他開了幾副藥,叫他回去再調理一番就沒事了。」

  徐小樂連連頜首:「沒事就好。」

  穆百戶突然臉上一板:「我說你這少年也​​太過冷漠了些,既然有這本事,為何一開始不救人呢?」

  徐小樂心中暗道:一開始我哪兒能想來?還不是你逼我的麼?

  這話當然不會當著人家面說出來,所以徐小樂說:「我以為葛大夫真的是姑蘇名醫呢,誰能想到他連這麼簡單的手法都不懂。」

  等徐小樂醒來的時候,穆百戶已經跟葛再興聊了一陣,也聽了一些病人對葛醫生的稱頌,使得他對葛再興的醫德醫術也有了認同之心。他道:「怕是誤會。葛大夫看起來也不是個庸醫。只是醫家源遠流長,傳承又多私密,許多高妙的手法恐怕的確不為外人所知。」

  徐小樂對這些沒有概念,猛然想起自己進城的任務,驚呼道:「不好!我的包裹呢?」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5-15 09:21
16、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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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穆百戶道:「放心,就在外面,不會丟的。」

  徐小樂心想:好朋友可不能叫外人看了去。他連忙道:「快快還我,我還有事,要走了。」

  穆百戶作為一個錦衣衛,總是有強烈好奇心的,邊帶徐小樂出去,邊問道:「裡面什麼東西?看你緊張得汗都下來了。」

  「書。」徐小樂簡潔明瞭。

  穆百戶很快就為徐小樂取回了細緻包好的包裹,還有一錠銀子:「這是葛大夫給你的診金,我今日出門沒帶銀子,只有寶鈔,怕是你也不稀罕。你家在哪裡,回頭我給你送過去。」

  徐小樂入手一沉,心中暗道:嘖嘖,這得有三十兩吧!原來做醫生竟然這麼賺錢!可惜爹爹和大哥死得早,否則家裡也不至於如此貧困了。咦,奇怪了,難道太爺爺和爺爺就沒存下些什麼寶貝麼?得回家去問問。

  不過銀子在手,徐小樂還是開懷了許多。葛再興因為輸給了個庸醫的兒子,坐實了「頭號庸醫」的名聲,正在苦惱如何洗白自己,不想再見徐小樂。徐小樂有了銀子自然也不想再見葛再興。一個當做不知道徐小樂要走,一個當做不知道葛再興在家,反正就此別過,最好再也不見。

  徐小樂到了外面,又擺脫了好奇寶寶似的穆百戶,這才急急忙忙往啟閱書坊跑去。書坊離拜斗堂倒是不遠,只是天色已經漸漸暗了,若是不跑快些,怕是趕不上張老大的船。

  書坊老闆遠遠就看到徐小樂奔跑過來,對於這個年輕的顧客還是頗有印象。他踱著方步迎出來,未語先笑:「徐小官人這是怎麼了?急成這樣?」

  徐小樂匆匆打了個躬就拉著老闆進去,道:「今天遭了一樁慘事,你幫我看看還有救沒。」說罷將包裹打開,讓老闆看裡面的「好朋友」。

  老闆只探頭看了一眼,便笑道:「這算什麼?很容易修好的。」

  徐小樂這才鬆了口氣:「多久能修好?」

  老闆笑嘻嘻道:「你若是著急,其實可以給你換一本新的。」

  徐小樂大喜:「那真是太謝謝了,要加錢麼?」

  老闆道:「不用加錢。不過嘛,我這裡又進了一批新書……」

  於是徐小樂快樂地跟著老闆去了後面書庫,從新到的祕戲圖裡挑了一堆出來。老闆本來指望徐小樂買上一本就行了,誰知道今天徐小樂大發利市,身上有的是銀子,一口氣買了五六本,老闆原本就長得頗像彌勒佛,此刻更是笑得連眼睛都沒了。

  徐小樂心滿意足地離開書坊之後,一個瘦小的身影緊跟著就摸了進去。

  正是之前給徐小樂倒水的葛家小廝。

  那小廝進了書坊,見老闆樂呵呵地哼唱著小曲,不耐煩地拍了拍櫃檯:「老闆!過來,有事問你。」他說著摸出一角銀子,拍在櫃檯上。

  老闆本來笑呵呵一個人,被他說得有些惱火,見了銀子卻立刻又笑了出來,變臉​​遠比翻書還快。他上前摸走了銀子,笑道:「客官儘管問,小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廝朝外望了一眼:「剛才那小孩子來買了什麼書?」

  老闆的笑容有些凝結,眼珠子一轉:「他吩咐過我,不許聲張。您看這……」

  小廝有些惱火,道:「你這是貪心不足!」

  「豈敢豈敢。」老闆一臉正氣,道:「我這裡照規矩是要替客人保密的……不過若是客官要再來一套跟他一摸一樣的書,小店也是可以供應的。」

  小廝嘴角一抽:「你的意思是,你絕不肯告訴我那小孩子買了什麼書,但是你可以賣給我一套一模一樣的?」

  「誠然。」老闆鄭重地點了點頭:「小店聲譽在外,絕不胡來。」

  小廝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承蒙惠顧,二十五兩銀子。」老闆樂開了懷,已經將徐小樂捧到了財神爺的高度。

  小廝怒道:「你怎麼不去劫道!」

  「劫道哪有開書坊來錢快啊。」老闆笑了。

  「有種你一輩子別生病!」小廝恨恨掏了銀子。

  ……

  且不說葛再興看到厚厚一摞祕戲圖是什麼表情,只說徐小樂進城救了「好朋友」,結交了「新朋友」,救了人,賺足了外快,還在最後一刻趕上了張老大的免費船回家,心中真是樂開了花。他琢磨著手裡還剩下的幾兩銀子該怎麼用,卻發現自己又忘買魚味春捲了,也算是完美之行的一點小瑕疵。

  回家的路上,張老大順便捕到了一條草魚。徐小樂用昨天羅權給他的寶鈔買了下來,算是給嫂子賠罪的禮物。如此一來皆大歡喜,肯定不用捱打了。徐小樂心中樂呵想著。

  回到家裡,徐小樂才發現自己這有意義的一天終究還是錯過了一件大事。胡媚娘從徐家離開之後,回稟了徐老安人,說佟晚晴十分歡迎老人家過去住。又說了徐家大致環境,位於木瀆鎮上,生活便利,又沒有閒雜人等,左鄰右舍都是正派人家。

  徐老安人這才決定搬過去。

  羅權這幾日奔波,就是為了安頓好徐老安人。見老太太點頭,連忙張羅人幫忙搬家。在徐小樂昏睡在拜斗堂的時候,一幫人已經將徐珵的家眷都送到了木瀆。他自己的小天地也已經被佟晚晴打掃出來,讓給了老安人暫住。

  人多力量大,羅權有錦衣衛百戶的身份,調動公私資源無比方便。非但安頓好了徐珵的家人,還叫木匠們先打了個床架,又去鎮上買了板材,連棚屋都收拾出來給四個丫鬟住。

  徐小樂回來的時候,見到滿院子的人,唐三叔一家也都過來了,頗有些意外。等見到了胡媚娘,方才反應過來:是老安人她們搬來了。他就走到羅權跟前說:「羅叔,動作還真快。」

  羅權有些懶得理他,仍舊指揮匠人幹活。

  徐小樂哈哈一笑,又道:「今日我在城裡遇到了那位穆百戶。」

  羅權登時耳朵一豎:「你們聊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他託我救個人,我就救了。」徐小樂無師自通,領悟了無形裝逼的訣竅,說得雲淡風輕,偷偷看羅權的反應。

  羅權的反應果然叫他很是滿意,雙眼瞪大,鼻翼開張,呼吸急促,顯然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5-15 09:24
17、歡樂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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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把人救死了?!」羅權叫道。

  院子裡所有人都望向羅權和徐小樂,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到。

  哐嚓!

  佟晚晴手裡的花瓶落在地上,瞬間粉身碎骨。一旁的小丫鬟看得嘴角直咧,這花瓶價值可不低啊!是羅權出錢剛在鎮上買的,對於被抄了家、分文不剩的徐家而言,無疑是筆鉅款。

  「你壓根沒學過醫,也敢給人看病!你知道不知道這個家是怎麼敗的?父親看死一個就得賠錢,偌大的家業賠得就剩下這麼一棟宅子了,你還敢亂來!」佟晚晴此刻幾乎是崩潰的,都忘了拿齊眉棍招呼徐小樂。

  唐三叔也在一旁幫腔道:「小樂啊,你是不知道。你出生的時候啊,你家還有良田百畝呢。後來呢?賠錢都賠光了呀,治病救人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徐小樂聽得頭皮發麻:這下好了,總算知道家裡這麼窮的緣故了,也不用去問了。

  「我把人救活了!」徐小樂大喊一聲:「活得不能再活了!」

  眾人又是一陣沉寂,轉而紛紛慶幸,說小樂有祖宗庇佑,神佛看顧,竟然這種瞎貓碰到死耗子的美事都叫他碰到了。

  佟晚晴也緩過勁來,破涕而笑,去找自己的齊眉棍了。

  羅權大為不信:「你真的把人救活了?」

  徐小樂就說:「穆百戶這兩天還要過來給我送診金呢!」

  羅權這才信了徐小樂的話。這小子只會拿了銀子說沒拿,斷然不會反過來。

  徐小樂剛說完也有些懊悔,自己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捅出來了?希望嫂嫂不要聽見。

  可惜天不遂人願,他回頭一看,佟晚晴正提著齊眉棍站在五步之外,臉上笑吟吟的,問他道:「多少診金?」

  徐小樂支吾道:「我又沒有掛牌子,他也就是那麼一說。他不送來,難道我還去要麼?錦衣衛說話權當放屁就是了。唔,羅叔,你不一樣,你說話可不是一陣風,是有乾貨的。」

  羅權也不計較,自嘲打趣道:「那不是夾著屎麼?」

  院裡笑聲一片。

  徐老安人已經上了樓,坐在床上打量著徐小樂的臥室,暗暗跟自己以前用的廁所比較。

  比下來情況倒是樂觀,這裡比她家廁所略大一些,不過味道卻更重一些。若是以往,非得燒幾斤上好的沉香去去味,不過現在條件有限,只能開窗散一散了。而且真要算起賬來,幾斤上好的沉香都可以再起這麼一棟小樓了。

  聽到外面院子裡無拘無束的笑聲,老安人連日來的陰霾倒是消散了不少。

  胡媚娘看到了佟晚晴和徐小樂的另外一面,也覺得非常有趣,比之以往在翰林第裡的生活要有趣得多,​​情不自禁就跟著笑起來了。徐小樂見了,就衝著胡媚娘傻笑:這女人雖然沒有嫂嫂漂亮,卻真應了「風情」兩字。

  佟晚晴終究是事情太多,拿了棍子也沒空閒打小樂了。又趕上唐笑笑來送茶湯,讓大家去去暑氣。徐小樂端了兩碗,給胡媚娘送去,笑道:「美人姐姐,好久不見,你還好麼?」

  胡媚娘已經多年不曾見過如此搭訕的登徒浪子了,咯咯笑道:「你是想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麼?」

  徐小樂是什麼人物,腦子轉得飛快,裝出一副訝異的模樣:「姐姐說的話真像詩文,可惜我卻讀書太少,叫你見笑了。我想只要見過姐姐的人,斷沒有能熬住一日不見的。要是三年不見,乖乖,那還不相思成疾麼!」

  胡媚娘笑得花枝亂顫。

  佟晚晴注意到這邊動靜,皺著眉頭走過來:「你吃了熊心豹子膽,跑這邊來擾你胡姐姐!」她本來想說「調戲」,但是看胡媚娘笑得花容燦爛,怎麼都不像是在被「調戲」。

  徐小樂還沒來得及喊冤,胡媚娘已經挽住佟晚晴的手臂:「好妹妹,你這小叔真是太有趣了,等他長大了肯定是柳三變秦少游那般的大才子。」說著俯下了腰,好像連腰都笑軟了。

  佟晚晴聽胡媚娘這麼一說,心中暗道:我也是太緊張了些,小樂才多大,媚娘都能當他娘了。

  胡媚娘若是十三歲生子,倒是真能當小樂的娘。不過女人嘛,對自己的年齡總是想往小了算,算大一天都覺得心痛。對於其他女人的年齡,算大了兩三歲也就那麼回事,何必較真呢。

  徐小樂可沒有把胡媚娘當娘的覺悟。他還沒斷奶,親娘就不在了。真要說心目中有個當娘的,那也是嫂嫂佟晚晴。他沒有顯赫的身世可以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不過現在良家婦女就在他家,自然要將腦中想了無數遍的招術都使出來過過癮。

  有句老話說得好:調戲本身就充滿樂趣,而不在於調戲的結果。

  徐小樂看著腰肢柔軟、混若無骨的胡媚娘,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知道捏上去是甚麼滋味。

  要不是佟晚晴提著齊眉棍站在旁邊,徐小樂說不定真的就上去捏一把了。看胡媚娘雙手白嫩,恐怕連重物都沒提過,打人肯定也不會很疼。

  正胡思亂想呢,徐小樂聽到有人叫他。

  羅權見徐小樂跟兩個婦人站在一起,自己不方便過去,只好遠遠叫他。他對於穆百戶還是很上心的。雖然大家都是百戶,但穆百戶是從北京來的,自然要高他一頭。而且看穆百戶的為人處世透著一絲迂腐,肯定不是從力士、校尉一級級升上去的,說不定人家家裡來頭很大,尚未襲職就能當個百戶。

  關於這點,羅權也曾旁敲側擊試探過穆百戶,不過穆百戶滴水不漏,咬死自己就是個普通錦衣衛,襲職當了個百戶。越是這樣說,反倒叫羅權越擔心。

  徐小樂很不樂意地走到羅權跟前,道:「羅叔什麼吩咐?」

  羅權道:「你把今天碰到穆百戶的事再說一遍。」

  徐小樂只好又說了一遍,突然想起自己的暈血病,便問道:「羅叔,暈血病是什麼病?」

  羅權正分析穆百戶的言行,不耐煩道:「你是醫生反倒問我?」

  徐小樂碰了個釘子,撇撇嘴又晃去看羅雲幹活。羅雲正幫著木匠給幾個小丫鬟打整棚屋,不知道為何耳朵都紅透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5-16 22:06
18、計策

  ***

  羅權想了一陣,覺得自己這麼做還是有些太過大膽。穆百戶是外來戶,連語言都不通,很多事鬧不清楚。不過他若是真的來這裡看看,恐怕自然就明白了——此人雖然有些迂腐,卻不是傻子。

  羅權心道:就算暫時沒有大夫,好歹也得有個門面。他湊到徐小樂身邊,道:「小樂,你想不想當大夫?」

  徐小樂一回頭:「我不當大夫還能當什麼?」

  羅權捏了捏鼻子,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真蠢。徐小樂祖祖輩輩都是醫生,無論皇帝姓趙還是姓朱,是漢人還是蒙古人,他家都是醫生,除了醫生他還能幹嗎?

  羅權就說:「我給你送兩塊匾額過來吧,你家以前醫館叫什麼名號?」

  徐小樂想了想:「這得問我嫂嫂,我記不清了。不過從我記事起,家裡好像就沒見過什麼名號。」

  羅權就叫了個丫鬟去請佟晚晴。佟晚晴過來一聽,皺眉道:「我沒過門的時候就聽說徐家醫館因為治死了人,招牌被人砸了,然後就沒再掛過招牌。」

  羅權聽得心裡癢癢,恨不得將胸口剖開好好撓撓。他暗道:那等穆百戶來了看不到醫館,自然是要四處打聽的,一打聽豈不徹底露餡?自己這真是玄奘出關——步步險阻啊!

  徐小樂看著羅權一副身無可戀的模樣,就說道:「羅叔不就是擔心穆百戶麼?其實應對法子簡單得很。」

  「哦?說來聽聽。」

  徐小樂比了個要銀子的手勢。

  羅權一咬牙,左右看了看,將一小吊銅錢塞在徐小樂的手裡。徐小樂就忍不住嘟囔:「才二十來錢就想買我的計策?」

  「快說!」

  徐小樂見好就收:「穆百戶始終是要回京城的,這幾天你就陪著他四處名勝走一走。唔,對了,我看他對女色頗有興趣,羅叔你就帶著他去閶門外的行院青樓。若是還不行,索性帶他去金陵,玄武湖、秦淮河,到處都是脂粉陣還怕他不投降?」

  羅權無奈搖頭:「這計策好是好,但是花銷實在太大。」他是蘇州城裡的地頭蛇,在本地自然一切好說,但若是去南京,那可也是大明的首都,有六部有督察院,有鎮守太監有國公侯伯……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恐怕還不如人家的門房地位高。

  地位不高,就得銀彈開路,羅權出息雖然不錯,但是也經不住銷金窟裡這麼花銷。

  徐小樂道:「那我還有一個法子,只是風險卻要大些。」

  「你說。」

  「羅叔給我點銀子,我去找城裡的丐頭,叫他弄些病怏怏的乞丐來這邊守著。但凡有人問起來,就說是來找徐大夫看病的。穆百戶還能隔三差五來一次?來一次就了不得了。到時候他見到這種情形,如何會不信呢?」徐小樂得意洋洋,又道:「關鍵的關鍵就是第一句。」

  羅權啪地在徐小樂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你倒玩得挺溜,要不也來當錦衣衛算了。」

  「嘿嘿,固所願,不敢請耳。」

  「請個屁!我跟你說,這些歪門邪道的花花腸子,你可千萬千萬要教給你羅雲兄弟!」羅權一本正經道:「他現在那個憨厚性子,我真怕他吃不了這碗飯。自己餓死也就罷了,砸了他祖爺爺出生入死留下來的鐵飯碗,可真沒他的活路了。」

  「我曉得的。」徐小樂道:「不過那些丐頭胃口可大得很……」

  羅權一笑:「我倒要看看蘇州城裡哪個丐頭敢收我羅權的銀子。」

  徐小樂一怔:我老是拿老虎當病貓,忘了他可是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呢!丫丫的,白白浪費了一個好計謀!

  羅權不知道為何自己看著徐小樂的失落竟然有些快意。從年齡上來說,他足以當徐小樂的爹了,但是總不自覺地當小樂是個大人,有時候甚至是個對手。他忍不住笑道:「小賊還是太嫩!」

  「老貨自然辛辣。」徐小樂回了一句,頗有些悲壯地就要去調戲唐笑笑了。

  一隻玉手搭在徐小樂肩頭,徐小樂不用回頭就知道那是嫂嫂的手。也不知道嫂嫂用了什麼妖法,每日裡操持家務,一雙手還能嫩得讓東湖鎮的繡娘們羞愧。要知道那些繡娘可是從小養手,別說做粗活重活,就連帕子都不親自洗,都是家裡男人幹。這樣養出來的手才能繡出極細的繡品,也就是名滿天下的蘇繡。

  徐小樂以前最喜歡嫂嫂的手,晚上一定要抱著睡。直到有一天他夢到了一位神仙給了他一塊白玉,讓他吃下去……結果他就把嫂嫂咬醒了,自此以後就沒這個待遇了。

  佟晚晴按住了徐小樂的肩膀,另一手還拄著齊眉棍:「其實我有個法子,比這個更好。」

  羅權也好奇起來:你家腦子都夠好使的呀!這樣豈不是顯得我們都很笨。

  佟晚晴道:「簡單得很,還不用花錢。」她見徐小樂已經猜到了八分,笑吟吟道:「只要把小樂鎖在書房裡不許出去,每天必須背出一章文字,否則不給飯吃。豈不是什麼麻煩都解決了?」

  羅權微微思考了一下:「就說他在閉關苦學,倒是也說得過去。」

  徐小樂急忙道:「這樣大大不妥!」

  佟晚晴道:「有什麼不妥?」

  徐小樂絞盡腦汁想了想有什麼不妥,終於想到了一個,道:「把我鎖書房裡,萬一我要屙屎屙尿呢?」

  「這個問題提得好,我這麼開明的嫂嫂,必須採納。」佟晚晴假裝思考了一下:「那就每天早晚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如廁。你若是錯過了時間,恐怕就只有拉在褲子上了。」

  「那還不是你洗?我怎麼能給嫂嫂添這種麻煩。不妥不妥,不妥之極!」徐小樂飛快道。

  佟晚晴見徐小樂又要開始胡攪蠻纏,提了提嘴角:「放心,累不到我。好了,現在沒有問題了,羅叔,還要請你拿粗些的鐵鏈和銅鎖來……唔,算了,索性將書房的門窗都釘上木條,只要留個送飯送水的小口就行了。」

  徐小樂聽得頭皮發麻,連忙表態道:「我一定每天好好背書,還是別鎖了。」

  羅權看了不由笑出聲來。佟晚晴好整以暇地享受著勝利的喜悅,只有徐小樂愁眉苦臉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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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6-5-16 22:07
19、生病

  ***

  作假被揭穿對羅權而言還是挺有威脅的,所以他真的找了栓犯人的鎖鏈,讓佟晚晴把徐小樂鎖起來。就連徐小樂走慣了的書房窗戶,也果然釘上了木條。徐小樂抗議不果,只能絕食。餓了一頓之後,他就不再以此來恐嚇嫂嫂了。

  佟晚晴甚至不知道徐小樂的絕食計劃,因為那頓飯原本就因為徐小樂沒有背出書而被取消了。

  徐小樂在磨了兩天之後,穆百戶果然來送診金了。足足十兩銀子,全都落在了嫂嫂手裡。被救的那人帶了兩隻鴨子來感謝徐小樂,也一樣被擋駕了。

  徐小樂抗議:「我救了他,想聽他親口說一聲謝謝都不行麼!」

  佟晚晴就說:「你以為你救了他?你那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知道麼!萬幸結果還算不錯,我便不罰你了。你要是再胡攪蠻纏,我就要跟好好聊聊收葛大夫診金的事了。」

  徐小樂立刻識相地閉嘴。他早就知道葛再興給他診金的事多半瞞不住,只是沒想到洩露得那麼快。不過嫂嫂最近似乎有些轉了性子,要是按照以往的性格,恐怕一知道徐小樂藏了那麼多私房錢,早就提著擀麵杖進來逼討了!

  「直到你弱冠,都別指望月錢了。」佟晚晴當然不會就此放過,宣佈了懲罰,又充滿同情道:「希望你沒把銀子揮霍掉。」

  徐小樂努力提了提嘴角,似笑似哭道:「那是自然,銀子我自然要藏好了用在刀刃上。」

  「那就好。好好背書吧,我去幹活了,晚點再來陪你說話。」佟晚晴說著就下樓了。

  徐小樂太悲傷了,靠著門坐在地上,竟然差點就睡著了。還好隔壁屋傳來胡媚娘的敲牆聲,徐小樂方才來了勁頭,湊到牆邊,隔著牆跟胡媚娘調笑了一番。

  胡媚娘住的客房緊鄰書房,正好與佟晚晴的主臥和老安人的臥室被樓梯隔開。他們這邊貼牆根說話,只要聲音不大,那邊便聽不到。

  徐小樂血氣未定,胡媚娘久曠之身,兩人要不是隔著一堵牆,早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有這堵牆在,雖然過不了人,聲音卻是能過的,於是兩人敲牆為號,貼著牆根薄弱處說些一語雙關、互相撩逗的俏皮話,彼此都非常享受。

  今天的主題自然是徐小樂最關心的事。

  「也不知道誰跟嫂嫂說了診金的事,害我直到弱冠的月錢都沒了。」徐小樂低聲抱怨道。

  胡媚娘就道:「你聰明伶俐,若是肯花十分之一的心思在讀書上,過個幾年何愁不能授個典、科?還在乎那點月錢?」

  徐小樂捶了捶頭:「我倒是不怕背書。可惜背的那些醫書全然無用。章句倒是能背下來,說些什麼就徹底不懂了。唔,除了《素女經》,那個我倒是能看懂,可又無處驗證。」

  「那《素女經》裡寫的什麼?」胡媚娘低聲問道,心跳卻不由自主跳得更快了些。

  胡媚娘年幼被父母賣了,做人家的丫鬟婢女。輾轉到了徐府,從老安人的貼身丫鬟變成了徐珵的妾室,若是不努力提高自身修養,如何能達成這樣的人生飛躍?《素女經》這種專業讀物對她而言乃是必修課。非但知道里面寫的什麼,練都練過不知道多少回了。

  徐小樂哪裡知道自己才是被調戲的,猶自樂呵呵道:「那本經書講的是天地大道,深奧得很,恐怕說是說不清楚的,非得切身演示一番才能明白。」

  胡媚娘暗笑:你個小雛雞不知道見沒見過女人身子,還敢跟老娘玩這一手。她就道:「那日後得閒,你倒是演示給我看看。我這人就是喜好道門的東西,比整日唸佛有趣的多。」

  徐小樂聽得心花怒放,渾身發軟,唯獨下面邦邦發硬。他心中暗道:古人說真女子能叫人全身皆軟,唯獨一處發硬,果然誠不我欺!

  胡媚娘聽牆對面呼吸漸重,又偷笑了一回,方才道:「你最近也別惹你嫂嫂生氣。她其實苦得很。」胡媚娘說完,又覺得徐小樂那個年紀未必理解獨身女人的身心煎熬,便岔開道:「我家那四個丫鬟都是老安人房裡伺候的,只會人前人後服侍,比尋常大戶人家的小姐都還不會幹活。這幾天全靠你嫂嫂一人撐著,我們非但幫不上忙,反倒是拖累她了。我也只能幫著做些女紅,盡力而為。」

  徐小樂還記著自己的月錢,道:「沒事,她身體好得很。真要是累了,少打我兩頓也就緩過勁了。」

  胡媚娘嗤嗤笑道:「你個白眼狼,倒像是被打出了癮頭,一日不挨就皮癢麼?」

  徐小樂嘿嘿笑了:「癮頭倒是沒有,不過她若是一天不打我,我就好像總少做了什麼事,晚上睡著了也會做夢補回來。還不如挨頓打,睡得踏實些。」

  胡媚娘又笑。

  徐小樂聽這笑聲,反應更大了,恨不得將肚子裡的笑話都翻出來,讓隔壁美人笑到天亮。兩人直說得外面打了三更,都困得不行了,方才各自睡去。徐小樂過足了嘴癮,這一晚自然睡得十分香甜然。

  翌日早晨,徐小樂精神抖擻地從床上跳了起來,一看外面已經天光大亮,不由好奇:嫂嫂今天怎麼沒有來叫他起床?往日天色矇矇亮,佟晚晴就會過來開門,將徐小樂喊起來洗漱、吃飯、讀書。徐小樂走到門口拉了拉,發現外面的鎖鏈還鎖著,不由有些奇怪。

  「胡姐姐,胡姐姐!」徐小樂叫了兩聲。

  胡媚娘卻是從樓下上來的,道:「你起來了?你嫂嫂今日身體不很舒服,我便勸她多睡一會兒,這些日子的確累著她了。」

  徐小樂道:「那也得開門放我出去呀,我尿急。」

  胡媚娘笑道:「憋著!我去給你拿鑰匙。先說好,你嫂嫂叫我看門的,你可不許趁機逃出去。」

  徐小樂道:「家裡守著兩個大美人,我出去幹嘛?」他心中又補了一句:現在沒有了徐翰林這頂保護傘,在街面上走動也是無趣得很。以前街上那些白相人也不奉承他了,也沒人請他吃飯喝酒了,真是世態炎涼!

  胡媚娘很快就拿了鑰匙轉回來了,給徐小樂開了門,亟亟道:「小樂,你去看看你嫂嫂,臉色差得嚇人,好像比早上更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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