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1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5 16:27
大國醫90、考校

  年長的學徒很明白,李西牆手中握著大權,能決定他們日後是吃糠咽菜做個藥工,還是雞鴨魚肉成為醫生,所以沒人敢直接質問徐小樂——說不定日後還要徐小樂這位大師兄多多指教呢。

  然而一個沒有學過藥的人,直接給人抓藥,這實在太不合規矩,所以這些學徒還是報告了藥師。

  藥師並沒有醫生那樣等級鮮明的鄙視鏈,不過地位上同樣分了三六九等。

  長春堂的大藥師姓魯,人們都叫他魯藥師。魯藥師管著整個長春堂涉及到藥材的事務,雖然待遇不如李西牆,但是地位和權責卻比李西牆重得多。

  這位大藥師身穿短褂單褲,腳上穿著一雙溼透了的草鞋,身上帶著各種藥物薰染出來的怪味,發巾上還插著兩根不知名的草藥碎屑,就跟廣福橋下賣苦力的破落戶一樣。

  此刻,魯藥師站在李西牆和徐小樂面前,就像是面對東家一樣——李西牆和徐小樂都沒有起身。

  李西牆自覺高人一等,不屑於起身。

  徐小樂覺得自己做了好事,卻被人當罪犯一樣看待,很不高興。

  魯藥師沒有介意兩人的無禮,說道:「大家都是行內人,是藥三分毒,但凡抓錯,那就是關係性命的大事。祖師爺傳下來的規矩,不學三年不能上櫃抓藥,就是怕出差池。我聽說小樂你給人抓藥,總得跟你好好談談。」

  魯藥師在長春堂地位頗高,但是為人很冷淡。顧煊一開始以為他是不捨得舊主,對他有成見,詢問了幾個老夥計之後,才知道魯藥師從來都是這副冷冷淡淡,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徐小樂來了這些天,跟魯藥師只是點頭之交。即便他主動打招呼,魯藥師也不是每回都搭理他。

  聽魯藥師並沒有責怪他,徐小樂心裡總算好受了些。他站起身道:「剛才那女子心急如焚,櫃上兩個夥計又不會抓藥,我就抓了。」

  魯藥師道:「你認識藥材?」

  徐小樂道:「每天關門之後,我都請陳哥教我認藥。」

  魯藥師回頭看了一眼陳明遠。

  陳明遠有些頭皮發麻。他對徐小樂有問必答,完全是為了討好李西牆,順便與未來的「師哥」結下情誼。然而他是跟著魯藥師學的認藥,魯藥師就像是他的半個師父——只差沒有正兒八經拜師。

  沒有經過魯藥師的允許,就將學問知識傳給外人,這很讓陳明遠心生忐忑。

  陳明遠故作輕鬆,道:「我這點微末本領,哪裡能教徐兄弟。是徐兄弟自己能幹,沒幾天就把鋪子裡的藥材都認完了。」

  徐小樂不知道陳明遠是在撇清關係,還覺得陳哥說話真是客氣。當然,也是實話實說,陳明遠能教他的東西實在有限,的確是幾天就挖完了。

  魯藥師點了點頭,問徐小樂:「剛才那人抓的什麼藥?」

  徐小樂道:「龍骨和北芪。」他隨口又將兩種藥材所在的抽屜位置報了出來。

  魯藥師面無表情,道:「光會看抽屜上的名牌可不行,你怎麼知道名牌與藥材相符?」

  徐小樂暗道:那你就得好好問問你手下那些藥工,為什麼會把藥材放錯抽屜了。他雖然心中腹誹,卻還是將龍骨與北芪的性狀一一描述出來,證明自己的確是認識這兩味藥的。

  魯藥師靜靜聽徐小樂說完,只說道:「你來。」

  李西牆正想作色:你個藥工竟然敢指使我的徒弟!誰知徐小樂卻已經跟魯藥師走了,全然沒有一點高人一等的覺悟,氣得李西牆又把鬍子吹了起來。

  徐小樂之所以如此聽話,是因為他敏銳地在魯藥師身上,發現了一種與師叔祖很接近的氣質。

  那是一種不為外界所擾、秉持本心的堅定,又有精研技藝的從容和超然。

  這讓徐小樂覺得魯藥師比師父李西牆更加值得尊敬,對於這位老藥工的「不客氣」,完全沒放在心上。

  魯藥師抬起隔板,進了櫃檯裡面,對徐小樂道:「你先轉過身去。」

  徐小樂乖乖轉過身,已經猜到了魯藥師的意思:這是要拿藥材出來考校一番。

  徐小樂在腦中飛快過了一遍藥材的性狀氣味,心中暗道:真是太看不起我了,多大點事啊。

  他很快就聽到了身後傳來藥屜一個個抽開的聲音,嘴角不由微微上揚: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天才!

  徐小樂背對櫃檯看不到魯藥師的動作,其他長春堂夥計卻看得一清二楚,各個都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天合不攏。

  他們分明看到魯藥師從每個抽屜裡都摸出一點藥末,混在銅質的托盤裡。

  是的,藥末。

  各種藥材無論是生材還是製藥,無論是礦物還是草木,都難免在抽屜裡留下碎屑。如果是整藥,只要有個幾年的閱歷,都能分清龍骨和石膏的區別。如果只是藥末,龍骨和石膏可就無限接近了。

  諸如龍骨、石膏這樣無限接近的藥末,在整個長春堂的藥庫裡,起碼有不下五十種。

  龍骨:古代哺乳動物的化石。以青白色者為上佳,煆燒之後研磨成粉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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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6 13:27
大國醫91、鎮場面

  徐小樂背對著魯藥師,面對著圍成了一圈的藥鋪學徒、夥計,隱約覺察到詭異的氣氛。

  魯藥師搗鼓了半天都還沒弄好,倒是把李西牆吸引過去了。

  李西牆看到魯藥師近乎刁難的出題,眉頭緊皺,心中很是矛盾:到底是讓這個姓魯的挫挫小樂的鋒芒呢,還是幫自己徒弟保全顏面?

  外面電閃雷鳴,暴雨瓢潑,裡面卻是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看著魯藥師拉開一個又一個抽屜,用小銅剷剷出或多或少的藥材粉末、碎屑,隨意地堆積在托盤上。

  「真是淋成了落湯雞!」

  顧煊一個健步衝進店裡,身上衣服幾乎溼透。他的小廝緊跟其後,舉著傘跳了進來。外面那麼大的雨,雨傘已經全然沒用了。

  李西牆連忙走過去,招呼人給掌櫃的拿布巾擦臉,殷勤問道:「這麼大雨,顧掌櫃怎麼還過來鋪子上?」他心道:平日風和日麗也不見你來啊!

  顧煊也不答話,只看著徐小樂和魯藥師,一邊用布巾吸著頭上滴下的水珠,一邊疑惑問道:「這是幹嘛呢?」

  李西牆嘿嘿一笑:「魯藥師要試試我徒弟,看他能不能從一堆粉末裡認出有什麼藥。」

  顧煊過去看了看,見魯藥師手裡的銅托盤上已經有半盤子的粉末碎屑了,又回到李西牆身邊,咋舌道:「這都能分辨出來?」

  李西牆當然要以正視聽,正色道:「這要是能分辨出來,真成神仙了!」

  顧煊很清楚藥工與這位李名醫之間有些間隙——有人背後告李西牆的黑狀,說他就是個藥王廟出身的遊醫騙子,根本不是名醫。顧煊當然是不信的,不過三人成虎,說的人多了,難免叫他心生疑惑。

  今天又撞到這事,顧煊第一反應就是藥工們攛掇魯藥師給李西牆臉色看,拿徐小樂開刀。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長春堂還沒滿月,藥工醫生就鬧翻了,豈不成了笑話!

  顧煊在心中暗暗衡量了一下:藥師、藥工到處都能找到,醫生就難找了。實在不行,就丟卒保車……

  魯藥師終於配好了考題,轉身放在櫃上,道:「好了,你來看看,這裡都有什麼藥材。」

  徐小樂轉身時猶帶著微笑,看到一盤子的藥末,終於不淡定了。

  「這、這些?」徐小樂問道。

  魯藥師仍舊是冷冷淡淡,好像根本不當回事:「櫃上學徒三年,都該有這個本事。」

  徐小樂腹誹:我又沒在櫃上待三年!

  魯藥師彷彿聽到了徐小樂的心聲,繼續道:「你雖然沒有上過櫃抓過藥,但你也不是那些庸才,對不對?」

  徐小樂聽了這話,四肢百骸舒暢無比,哈哈一笑:「是極是極,魯師傅說得真是對極啦!」

  兩人這一問一答,叫圍觀眾人面面相覷。

  學徒、夥計們臉黑得煤炭一樣,心道:我們就那麼不入二位的眼麼?真是抱歉得很吶……

  李西牆心道:這孩子是蠢還是純?這就被人誑進去了?

  顧煊心道:平時見這個徐小樂沒心沒肺,今天才發現他整個就是沒臉沒皮啊!

  魯藥師將銅盤往前推了推:「開始吧。」

  徐小樂拍了拍臉,先大笑三聲,叫道:「原來還可以這樣玩,有意思!」在眾人被噎得無語的情況下,徐小樂倒是精神振奮,找到了個極有趣的遊戲。

  魯藥師退開一步,眼角竟然流露出一抹笑意。

  徐小樂從櫃檯上抽出一張桑皮紙,又要了魯藥師手裡的小銅鏟。

  這種銅鏟只有三寸長,滿滿一鏟也不過三五錢,是專門用來制配精細藥方的工具。他拿了之後只覺得好玩,從一堆粉末中先把一些淡黃色碎屑撥離出來,道:「這個肯定是蟬蛻,還有腳呢。」

  「這是夜明砂。」

  「這是烏爹泥。」

  「這是伏龍肝。」

  「這是白。」

  「白蟻泥。」

  「龍骨。」

  ……

  徐小樂每每撥出一鏟,便按照順序倒在桑皮紙上。不一時桑皮紙不夠用了,他便再扯一張。

  大部分藥末只需要靠顏色、形狀他就報出了名字,哪裡像是個從未上過櫃檯的生手?

  就連李西牆這時候都服了徐小樂。他不得不承認,以自己這一把歲數幾十年閱歷,要做到徐小樂這般舉重若輕也是不可能的。

  顧煊更是完全看傻了眼:這些東西分開之後他都搞不清。這徐小樂一個學徒,憑著李西牆的面子拿份工錢,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

  他偷偷看周圍的夥計、學徒,只見他們同樣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沒一個人敢流露出不服的神色,心中明瞭:這一手絕對是能鎮場面的。

  徐小樂面前很快就擺出了四張桑皮紙,藥末小撮小撮地分了類。周圍的藥末混雜不多,還能輕鬆的分離出來。直到中間,層疊越多,粉末碎屑互相混雜,形狀顏色又十分相近,徐小樂的速度方才慢下來。

  魯藥師卻已經十分滿意了,眉梢眼角都佈滿了笑意。他那一雙滿是老繭的手,來回揉搓,就像是看到了寶貝,隨時準備下手一樣。

  徐小樂終於用到了舌頭。他沾了一些藥末送入口中,細細一品,直接嚥了下去:「原來是沉香粉,跟柏木粉混在一起還真有些麻煩。」

  李西牆看得牙酸:這傻孩子還是本性難移——吃藥太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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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6 13:28
大國醫92、認證

  徐小樂將最後一撮粉末從托盤上轉移到了桑皮紙上,放下小銅鏟,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顧煊第一個沉不住氣,湊上來問道:「魯師傅,錯了幾個?」

  魯藥師搖了搖頭:「一個沒錯。∮」

  顧煊不由咧嘴大笑,拍了拍徐小樂的肩膀:「小子不錯啊!」

  徐小樂乾笑一聲,避開了顧煊的手,很不滿意別人這麼拍自己的肩膀——跟誰充長輩呢!

  顧煊還沒來得及表示不悅,魯藥師又說道:「非但一個沒錯……」

  眾人的心都提起來了,除了一個都沒錯,還能有更了不得的手段?

  「非但一個沒錯,而且小樂還是按照咱們藥櫃位置放的藥材。」魯藥師指了指桑皮紙,又側身讓人看他身後的藥櫃。

  徐小樂撓了撓頭:「哈哈,我倒不是故意的。跟藥櫃一一對應比較整齊好看嘛。」

  眾人不得不服。

  為什麼藥屜上要貼藥名?本來就是方便櫃檯夥計抓藥的,沒必要統統背在腦子裡。就算陳明遠這樣在櫃上幹了兩年多的老夥計,也沒能將藥櫃抽屜的排序背得這麼熟。

  一天櫃檯都沒站過的徐小樂,竟然背下來了。

  魯藥師點了點頭,又問道:「十八反會背麼?」

  眾人差點暈倒。

  所謂十八反就是十八種(類)不能同時服用的藥材,是最基本的配伍禁忌。每家藥鋪都要貼出來,防止客人不小心上了庸醫的當,也提醒夥計別犯這種最基本的錯誤。

  能把辨識藥材做到這一步的人,難道連十八反都背不出麼?

  徐小樂語速飛快,將十八反背了一遍。又怕魯藥師再問低級問題,連帶著將「十九畏」也背了一遍。

  魯藥師聽徐小樂背完,當眾宣佈道:「你可以入櫃抓藥了。」他頓了頓又道:「但凡遇到抓十八反十九畏的客人,得跟人家說明白。」

  徐小樂道:「那是自然要說的。」

  魯師傅便不說話了,從櫃檯後面出來,走到小門的時候突然回頭道:「日後想學制藥的、想當藥工的,做到今天徐小樂所做的,可以來跟我說。」

  一眾學徒齊齊吸了口氣,紛紛低語:「這怎麼可能!」他們再看徐小樂的時候,仰慕欽羨之情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深深的絕望。

  大部分人是沒機會學醫的。他們只能走藥工這條路,按照老規矩處置藥材,也能獲得不菲的收入——藥鋪總歸是暴利行業。

  徐小樂哈哈笑道:「你們若是做不了藥工,可以當醫生嘛。」

  眾人臉色漆黑:你這不是在說『餓死為何不吃肉糜』麼!要是能學醫當個大夫,誰會去做藥工!他們覺得徐小樂實在不厚道,卻又拿他沒辦法,只好紛紛散去。

  徐小樂見眾人都走了,自己也該繼續回座位上看書去了。誰知顧煊卻出言留住了徐小樂,道:「小樂,你先別走。我今天過來,是有件大事。」說著話,他示意徐小樂跟李西牆到後面花廳。

  三人進了花廳,顧煊請李西牆坐下,徐小樂很自覺地也找了個座位坐了。

  李西牆覺得有些丟人現眼,但是又不敢管徐小樂,只好當做沒看到。

  顧煊覺得徐小樂有些不懂規矩,但是人家師父都沒說,他自然也不好意思說。

  「咳咳,」顧煊乾咳一聲,「我今天剛得到消息,咱們蘇州府新知府有心悸胸悶的毛病,說起來已經都好多年了。這回他來蘇州就任,東家的意思是,看能不能給他治好。」

  李西牆一聽就有些頭大。疾病這東西,最怕拖。明明是小毛病,拖個幾年也就成了痼疾。要想治好這種數年的痼疾,醫術好只是一方面,病人配合也很重要。顧家顯然是剛開了醫館,正在興頭上,碰到個人就想給人治,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顧煊看李西牆埋頭不語,道:「李先生,莫非治不好麼?」

  李西牆經驗老道,道:「病人都沒見,怎麼知道治得好治不好?不過這位新知府以前沒看過大夫麼?」

  顧煊猛然精神一振,今天現學的東西可以拿出來現賣了!

  他道:「按照我大明的官場規矩,能做到知府,肯定已經做了兩任官了。肯定是看過的。看過卻沒看好,不是正顯得出咱們的手段高明麼!」

  徐小樂暗道:別人都能治好到病,我這師父都未必有十足把握,何況是別人治不好的病呢。

  徐小樂偷看一眼李西牆,又心說:不過按照他那個見錢眼開的尿性,應該是來者不拒。

  誰知李西牆卻道:「這事,還是等見了正主在說罷。不能小看杏林英雄,說不定真是十分難治之症呢。」

  徐小樂一愣,旋即明白過來:當初李西牆是個江湖遊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自然什麼病人都敢接。如今他也是有身份的坐堂大夫了,當然要珍惜羽毛。

  一念及此,徐小樂就覺得李西牆比往日更猥瑣了三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6 13:28
大國醫93、後院

  顧煊一大早就被大房的堂兄叫去祖宅,將這位知府的來歷細細與他說了。這位知府本就是顧家三房房長的會試同年,可以算是世交。顧氏大可蒙他庇護,在蘇州鄉紳中更上一層樓。

  若是顧家的長春堂能夠治好這位黃堂大老爺的痼疾,那絕對是錦上添花的美事。同年可以敷衍,可是救治之恩卻容不得敷衍啊。

  誰知道李西牆竟然如此不配合。

  顧煊就道:「若是能治好知府老爺的痼疾,咱們長春堂的名號可就打出來了呀。」

  李西牆閉口不言,只是暗道:治不好可就成笑話了。若是師叔祖在,我還可以試試,現在可別搭這個茬。

  顧煊急了,道:「你剛才不是還說,店裡有個小神仙麼!」他指了指徐小樂。

  剛才李西牆說除非神仙才能從一堆粉末裡將藥材一一辨明……音猶在耳,徐小樂就辨明給他看。現在他只能在自扇耳光和承認徐小樂是神仙之間,做個艱難的選擇。

  李西牆只好強辯道:「小樂雖然叫我意外,不過也沒厲害到可以治人痼疾的程度。」

  顧煊不理會李西牆的託詞,只問徐小樂道:「小神仙,你說能不能治。」

  徐小樂有些糾結,看著顧煊期盼的眼神,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會連自己一道留下說這事了。難不成,這位顧掌櫃真相信那些神叨叨的事?

  徐小樂道:「顧掌櫃,這些日子以來,我雖然學了不少,卻還真的沒治過病,號過脈,就不在你跟前大包大攬啦。」

  顧煊頗為遺憾,心中琢磨著怎麼跟大房的堂兄說這事。

  李西牆覺得頗有些丟臉,找補道:「掌櫃的,自古醫不上門,哪有上杆子給人治病的?總得人家提出來才好。否則治好了人家也不承你情,何必呢?」

  顧煊微微點頭,暗道:這的確也算是一個理由。他道:「李先生說的有理,別白忙半天人家還說給咱們面子。我這就回去跟東家說說,這事與其咱們主動,不如叫他來求咱們。李先生,我話先放在這兒,若是知府老爺叫咱們治,咱們可不能拆爛汙。」

  李西牆連忙道:「那是那是,若是輪到咱們頭上,咱們自然是要上心做好的,哪裡敢馬虎。」

  顧煊沒有做成這事,心中不爽快,看看外面雨已經小了。也不想在店裡久留,假託有事就先回去了。

  等顧煊一走,徐小樂便鄙視李西牆道:「師父,你這是沒信心治好,還是要愛惜羽毛啊?」

  李西牆摸了摸嘴邊的鬍鬚,道:「治好了沒甚麼好處,治不好恐怕飯碗都砸掉了,傻子才冒風險呢。」

  徐小樂揹負雙手,仰頭大笑三聲:「醫德吶!父母心吶!」

  李西牆氣得直跳:「你懂什麼!你懂什麼!」

  徐小樂當然是懂的。他雖不是真的醫德如鐵,仁心滿滿,只是覺得這樣挑病人的行為並不好。當日嫂嫂生病,遍尋醫生不可得,那種切身之痛還是叫徐小樂難以釋懷。

  徐小樂剛走出花廳,就遇到了陳明遠。看陳明遠站的位置,也不像是偶遇,似乎是在等他。他就朝陳明遠招了招手:「明遠哥好。」

  陳明遠連忙還禮,道:「小樂,魯師傅請你去後院。」

  徐小樂早就想去後院一探究竟了,聞聽魯師傅請他去,都有些不敢相信,哈哈大笑著就往後院跑。陳明遠連忙追上,低聲道:「小樂,小樂,別著急,咱們慢慢走,我正有話跟你說。」

  徐小樂只好停下腳步,道:「明遠哥有事要跟我說?」

  陳明遠有些靦腆,支吾道:「小樂,我想學醫……你看……」

  徐小樂不以為然道:「學醫很簡單啊,先自己背背書,然後拜個師父帶你就行了。」

  陳明遠道:「我想拜李先生為師,你看……」

  徐小樂撇了撇嘴:拜李西牆有什麼好的?那庸醫看個小毛病都能拖上十天半個月。甚至說不清是他用藥治好的,還是病人自己痊癒的。

  不過徐小樂還不至於對別人抱怨自己的師父,那豈不是連自己的顏面都扔地上叫人踩?

  徐小樂道:「你要拜李先生並不難。他愛吃滷菜,買些滷肉滷腸哄哄他就是了。」

  陳明遠沒想到這麼簡單,眼睛放光,連聲道:「好好,我明白了,日後還要師兄多多照顧。」

  說話間,兩人也到了後院。

  徐小樂今天大顯身手,名聲在外。後院看門的老人見了徐小樂,咧嘴一笑,拉開銅鎖,就放徐小樂進去了。

  徐小樂一邁過門檻,就聞到了沖鼻的藥味。

  這藥味有些人聞了就想吐,有些人卻覺得不遜於花香。這便是人的天資天賦不同了。

  徐小樂聞著這股藥味,只覺得沁入心脾,無比舒爽。他在七歲之前,家裡每天都是這種氣味,比這裡有過之而不及。被這藥香刷洗心腦,幼年時乃至繈褓中的記憶都甦醒過來,彷彿回到了那個有哥哥、有父親的溫暖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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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6 13:29
大國醫94、嘲諷

  徐小樂第一腳踏進後院,就已經將整個長春堂的學徒、夥計都遠遠甩在了身後。

  所有人都滿懷欽羨地看著魯師傅把徐小樂拉進內庫,擺出別人輕易不能碰觸的各種藥材,給他講解如何分辨這些藥材的產地和年份。

  徐小樂沒想到魯師傅這麼爽快地就教他藥材學問,心中大喜,將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印在了腦子裡。

  直等到天色漸暗,魯師傅方才停下傳授,問道:「你記住多少?」

  徐小樂嘿嘿一笑:「全部。」

  魯師傅面無表情,也不說信是不信,一言不發就走了。

  徐小樂回到宿舍,脫下衣服,嗅了嗅衣服上的藥香,精神一振,擺開架子準備練功。還沒起手,他就聽到門外有人叫他:「小樂,你在裡面麼?」

  徐小樂認出這是陳明遠的聲音,只好重新披上衣服,過去開門。

  陳明遠一手端著白切雞,一手提著紹興黃,咧嘴笑道:「師兄,還沒吃飯,我這備了些酒菜?咱們邊聊邊吃?」

  徐小樂咧嘴一笑:「好啊!不過你一個時辰之後再來,我正要練功呢。」

  陳明遠臉上一僵,連忙道:「好好,師兄先練功,我等會過來。」

  等徐小樂關上了門,陳明遠臉上泛起一股陰霾,心中暗道:陳明遠啊陳明遠,你也是個鐵錚錚的好漢子,竟然低三下四到了這等地步,還要白白受個小屁孩的侮辱!

  他怕被人看到自己熱臉貼了徐小樂的冷屁股,低著頭先回宿舍了。

  陳明遠住在八人通鋪裡,其他人都去了後面吃飯,屋裡正好沒人。他將雞肉重新包好,自己往床上一躺,胡思亂想一陣,竟然昏沉沉睡了過去。

  過了不知多久,陳明遠就被吵醒過來,正是室友們吃飯回來,三三兩兩說著閒話。平日兩個交好的夥伴見陳明遠已經睡了,便過來探看,好意問道:「陳哥,你飯都不吃,是哪裡不舒服麼?」

  陳明遠連忙笑說:「太累了,一下子就睡過去了。沒事沒事。」他想到雞肉和酒都在櫃子裡,生怕有人開櫃子發現,不免有些忐忑。

  正當這時節,卻聽有人幽幽說道:「陳哥兒是要攀高枝的人,怎麼還會跟你們一起吃飯。」

  陳明遠一陣揪心。

  同在長春堂,同事之間的關係要說好也好不到哪裡去,除非真是氣味相投,走得會略近一些。要說不好,也沒有大的利益衝突。無論李西牆還是魯藥師,都不會設個名額,說自己門下學生滿了,其他人就不教了。

  沒有深入的交往,也沒有利益衝突,使得所有人的關係都有些不鹹不淡,像這樣的挑釁之辭,更是極少聽到。

  陳明遠坐起身,望向那個說風涼話的:「什麼叫攀高枝?咱們年不過二十,就鐵了心當一輩子夥計?小樂雖然年紀小,但人家頭腦好,又肯用功,不跟他多學學,就學著整天說些陰陽怪氣的話?」

  那人就笑道:「呦,原來你在攀徐小樂的高枝?我還以為你是要攀李西牆的高枝呢。」

  陳明遠一噎,自己做賊心虛,竟然把討好徐小樂的事不打自招了。

  那人走到陳明遠跟前,道:「我跟你明說了吧。杏林就這麼大,李西牆在外面什麼名聲,隨便打聽打聽就知道了。我還聽說,東家並喜歡李西牆,恐怕不用多久就要趕他走呢。大家同事一場,我勸你還是別下太大本錢,免得日後肉痛。」

  陳明遠聽得心中七上八下,強道:「我只是儘自己本分,到時候如何安排都是聽東家、掌櫃的吩咐,你這般說話真是好沒意思。」

  那人打了個哈哈,轉身走了,又與自己的小圈子裡的夥伴說起了一些道聽途說的故事,就差指名道姓罵李西牆是個騙子。

  陳明遠沒跟他爭辯。這個夥計不是老鋪子跟過來的,聽說是顧家二房裡一個管事的侄子,對顧家的事瞭解頗多,所以身邊聚攏了不少人。就是這人在背後散播的謠言,說東家對於顧煊整日吃花酒很不滿意,要連掌櫃都換掉呢。

  八個人的宿舍裡,隱隱分成了兩個圈子。

  陳明遠等得肚子都咕咕叫了,終於忍不住道:「剛睡了一覺,我出去走走。」

  其他人都已經準備上床睡覺,便沒人提出要跟他一起去散步。

  陳明遠從櫃子裡取了雞肉和黃酒,用衣服一裹,就像是要去洗衣服似的,倒沒引起人家疑心。他剛出了宿舍門,就看到長屋盡頭徐小樂的宿舍門開了,徐小樂光著上身出來,一邊還在活動關節。

  徐小樂也見了陳明遠,笑道:「好巧,我剛練完。」

  陳明遠強顏歡笑道:「那就好,我肚子都餓了。」

  徐小樂道:「你先來我屋裡坐坐,我去擦洗一下,馬上上來。」徐小樂說罷便朝水井走去,放下木桶,吊起半桶水,嘩啦啦當頭澆了下去。

  陳明遠看得一驚,連忙道:「小樂,使不得,這井水涼!」

  徐小樂不以為意道:「無妨,我已經收了功,擦乾了身子,腠理閉合,寒溼氣進不去的。」

  陳明遠還是搖了搖頭,卻也沒有多勸。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6 13:30
大國醫95、劣藥

  徐小樂練功之後,很沒有胃口。±至於黃酒,他也只是小飲一杯,聊作消遣。

  這讓陳明遠頗有些難過:早知如此,何必還花那麼多銀錢?買點花生扁豆就夠了!

  陳明遠廢話幾句,便道:「小樂師兄,現在鋪子裡的人你都認識了吧?」

  徐小樂點了點頭。不管是不是說過話,反正見過面、知道名字的,全都在他腦中。有時候他對自己的這份超強記憶頗有些害怕,萬一腦子裡裝滿了怎麼辦。

  陳明遠就說:「你知道陸志遠吧,那廝成天在背後嚼舌根,說李先生壞話。」

  徐小樂好奇道:「都說些什麼壞話?」

  陳明遠就將陸志遠說過的話摘了些告訴徐小樂,無非就是說李西牆是個江湖遊醫,其實沒什麼醫術,完全是個騙子。

  徐小樂聽了嘿嘿一笑:這個陸志遠倒是消息靈通,也不算是說壞話嘛。

  陳明遠以為徐小樂是在冷笑,也不疑有他,只是表忠心道:「這種人真是可惡。不過小樂你還是要提醒先生小心:他是顧家二房一個管事的侄子,據說咱們東家也對先生和掌櫃不滿,有心要換人呢。」

  徐小樂對此倒是無所謂。

  他來長春堂的目的是鍛鍊醫術,學習藥學。如今藥學的敲門磚已經有了,魯師傅是個很靠譜的人,而且很樂意傳授知識、經驗。就算長春堂的東家趕走了顧煊和李西牆,魯師傅肯定也願意將自己的本領傾囊傳授於他。

  至於李西牆那邊,徐小樂覺得自己已經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好處,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作為一個庸醫,真被東家趕走也無處喊冤。

  顧煊就更不在徐小樂的考慮範圍之內了,有這樣一個成天醉生夢死、花天酒地的親戚,純粹是顧家自己倒黴。

  陳明遠又道:「小樂,我想著東家也不會說換人就換人,總是要找點由頭的。你覺得……」

  徐小樂打斷了陳明遠的話:「我覺得這事跟咱們沒什麼關係。咱們就是好好背書,紮實學好本領,何必參合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到時候東家哪怕叫我滾蛋走人,我自己有本事,有什麼好擔心的?」

  陳明遠突然覺得自己跟徐小樂完全尿不到一個坑裡。明明徐小樂年紀比他小好幾歲,可人家說話就跟大人一樣,毫無辯駁的餘地。這讓他拉攏徐小樂成為盟友的念頭徹底破滅,還叫徐小樂小看了他。

  徐小樂從小到大隻有羅雲一個好朋友,這是有原因的:他本來就不是喜歡交朋友的性子。陳明遠擺出一副願意跟他結交的姿態,在徐小樂眼裡卻是個累贅。不說此人醫學、藥學上的基礎很渣,就連看問題的格局都這麼小家子氣,怎麼愉快玩耍?

  徐小樂見氣氛冷場,也不願與陳明遠多聊了,假裝伸了個懶腰,好像迫不及待要上床睡覺一樣。

  陳明遠臉上臊紅,只好告退。

  ……

  翌日一早,徐小樂早早就去偏院飯堂吃了早飯,然後直奔後院藥庫。

  誰知魯師傅更早,已經都幹了不少活了。他見徐小樂來了,二話不說就拿出幾株黨蔘,叫小樂分辨產地和年份,陳述優劣。

  這都是昨天說過的內容,徐小樂當然不會忘記,反倒還怪這考試太輕鬆簡單。

  魯藥師又試了幾組其他藥材,對徐小樂十分滿意。他已經看出來徐小樂這是記憶力過人,這些記憶性的問題恐怕難不倒他。

  「藥學不如醫學為人所看重,也是因為藥學其實就是一門匠藝。」魯藥師帶徐小樂到了後院,一邊給他解釋各種製藥工具,一邊道:「這些東西,碰上個腦子好些的,又肯照老規矩一步步做下來,總是能做好的。你天資極好,關鍵就是踏實和良心。」

  徐小樂點頭道:「醫藥關乎人命,該當如此。我師叔祖當日也十分無奈:現在許多藥鋪的藥材都是偷工減料,用不得。」

  魯藥師奇怪道:「你師叔祖?」

  徐小樂嘿嘿一笑:「就是我師父的師叔,我以前是跟他學醫的。」

  魯藥師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心中暗道:你那個師父一看就是不著調的人,怎麼可能教出好徒弟。原來這孩子是跟老一輩學的,難怪呢。

  魯藥師又道:「腳踏實地,我看你是可以的。至於良心……我給你看些東西。」說罷,他又去庫房裡取了兩包藥材出來,在院子裡打開,道:「你看這個。」

  徐小樂解開包藥材的細麻繩,疑惑道:「這是枇杷葉?」

  魯藥師點了點頭:「枇杷葉也算是最常用的藥材之一了。你看這些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徐小樂伸手取了一些,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微微皺眉:「氣味不對。怎麼有腐葉的氣味?」

  魯藥師眼神尖銳起來,道:「這就是劣藥!」

  徐小樂茫然道:「魯師傅給我看這些……」

  魯藥師道:「這些劣藥之所以會收進來,只是因為顧掌櫃手下進藥的人吃了回扣,以次充好。我看不下去這個,總是要跟顧掌櫃說清楚的,但凡我在長春堂一日,這種劣藥就不會叫他賣出去。他若是叫我走,日後就只有靠你這樣的年輕人了——無論如何不能賣劣藥。」

  徐小樂心情沉重起來。他正要表態,突然聽到陳明遠在外面叫道:「大事不好!有人打上門來啦,小樂快躲起來吧!」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6 13:31
大國醫96、淪陷

  徐小樂滿臉寫著「懵逼」二字:有人打上門跟我有一根毛的關係麼?我為什麼要躲起來?

  魯藥師也是緊皺眉頭:「明遠,胡說什麼!外面怎麼了?」

  陳明遠扶著門框,嚥了兩口口水方才平了氣,微微喘道:「有人抬著個死孩子堵門,說是吃了咱們的藥,吃死了!」

  徐小樂聽到「死孩子」三個字就頭皮發麻,仍舊不解道:「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就昨天……昨天來抓藥的那個女人?」

  魯藥師心中就道:人家只知道是長春堂夥計抓的藥,怎麼會認識徐小樂?你們這些坑貨,莫不是直接就把小樂給賣了?

  魯藥師隨手提了一把三尺來長的藥鋤,道:「我去看看。」

  陳明遠轉身就往外面跑,徐小樂卻凝視魯藥師手中的藥鋤上,心中暗道:老前輩果然閱歷豐富,我也得有樣學樣才好。他環視四周,卻發現要麼傢伙太大不方便拿,要麼就是太小拿了沒用,看來日後得有所準備。

  ——不怕不怕,我身手矯健,他們未必能抓得到我。若是他們真的動手打人,我就翻牆逃跑嘛。

  徐小樂自我安慰一句,又下意識看了看牆頭,卻發現這裡的圍牆高達丈許,自己實在沒有把握能夠翻過去。這真是在家千日好,在外一時難。徐小樂就想著不去前面湊熱鬧,但是又忍不下這口氣:孩子死了固然悲慘,憑什麼賴在我頭上?

  徐小樂硬吸了口氣,對後院裡一個痴痴呆呆摸不著頭腦的夥計叫道:「我去看看。我若是出了事,照顧好皮皮,等我嫂子來接他!」交代妥當,徐小樂慷慨激昂,悲壯地往外走去。

  後院裡一片寂靜,那個摸不著頭腦的夥計摸了摸後腦:「皮皮是誰?」

  ……

  徐小樂大步走到天井,差點嚇得又退了回去。

  人真是太多了!

  長春堂的門面已經叫他們佔領了,群情激奮的百姓足足有二三十人,只看到人頭攢動、唾沫橫飛。長春堂的夥計們被切割成了兩部分,一部分躲在櫃檯後面不敢出聲,一部分被壓制在門面後方,再退一步就要退到天井裡了。

  「殺人償命!」

  前面有人喊著。

  徐小樂要不是經年累月受佟晚晴的薰陶,恐怕早就被這股殺氣嚇得尿褲子了。

  ——是不是該走為上計?

  徐小樂輕輕轉身,覺得還是退避三舍更加明智。

  誰成想,卻有人已經看到了徐小樂,而且喊了出來:「徐小樂來了!昨天就是他抓的藥!」

  徐小樂身子一僵,心中暗罵:什麼仇什麼怨!你要這麼賣我!

  人群中短暫一靜,旋即爆發出來更加強烈的殺氣,眼看就要衝破長春堂夥計的阻攔,過來抓徐小樂償命。

  這時候就看出人緣來了。

  先是一群夥計往旁邊閃開,只有魯藥師、陳明遠,以及幾個跟陳明遠交好的夥計還擋在門前。

  然後陳明遠和他那幾個小夥伴,在氣勢洶洶的死者家屬面前,悄悄挪動了腳步。

  徐小樂倒不怪他們:沒當場嚇尿已經很不容易了。

  那些死者家屬手裡還提著一丈多長的棍棒呢!

  ——要是嫂嫂在就好了。

  徐小樂真後悔自己在學醫之前沒跟嫂嫂習武,哪怕學不全十八般兵器,學會狼牙棍和流星錘,現在也算是可以自保了。

  徐小樂又看到魯藥師一個人,提著個小藥鋤擋在眾人面前,就像是面對滔滔洪水的一棵孤鬆。他猛然覺得一股熱血衝頭:我又沒做錯什麼,憑什麼該我害怕!

  徐小樂腳下有些鬆軟,卻仍舊堅定地走到了魯藥師身邊,大聲吼道:「都閉嘴!」

  眾人齊齊一怔,被徐小樂的氣勢嚇了一跳。他們想象過無數種場景,有抱頭鼠竄的,有跪地求饒的,有痛哭流涕的……卻沒想到罪魁禍首竟然還敢叫他們閉嘴!

  人群中衝出一個婦人,髮髻鬆墜,幾乎可以算是披頭散髮了。她雙眼通紅,指向徐小樂:「就是他,昨天給我抓了假藥!害死了我兒啊!」

  群情再次激憤起來,人群中又傳出「打死他」的呼聲。

  徐小樂剛有所退縮,突然一隻大手頂住了他的後背。

  正是魯藥師。

  魯藥師平日惜字如金,能不說話就不說話,這時候卻聲若洪鐘:「我長春堂絕不售賣假藥,徐小樂也絕不可能抓錯藥!醫死了人,該去找醫生才是,哪有找藥鋪的道理!」

  徐小樂就在一旁點頭,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醫死了人也得看是什麼緣故吧?治死一個就得賠得傾家蕩產,以後誰還敢做醫生?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家,不正是父親賠得傾家蕩產,可自己還是想學醫當大夫。

  ——等會兒,有點亂……

  徐小樂竟然走神梳理起思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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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6 13:31
大國醫97、叱罵

  「大家講道理!」魯藥師聲若滾雷,硬生生將喧囂起來的叫喊聲壓了下去。

  人群中走出一個男子,也是雙眼通紅,嘶聲力竭道:「講什麼道理!我兒子就是吃了你們的藥吃死的!」

  魯藥師盯著他道:「你怎麼不去找大夫,偏就認準了是我家藥不對?」

  那男子聲音中昂起一股怒氣:「因為我就是大夫!我會拿兒子的性命開玩笑麼!」

  「我家鎖兒是三房共一子!」

  「鎖兒是我燕家的命根子!」

  「他自己親兒子能不盡心!」

  ……

  一群人紛紛叫嚷起來。

  徐小樂看傻子一樣看著這群瘋魔了的人,扯著嗓子喊道:「親爹就一定能治好病?!」

  眾人被這高亢的質問聲嚇了一跳,更沒想到徐小樂這點年紀,竟然有膽量在這麼多人面前不避不退。

  徐小樂朝前一步,掃視一圈,又喝問道:「醫術高低跟親爹後爹有關係麼!」

  孩子親爹氣極反笑:「你個嘴上沒毛的小學徒,敢是在指摘我醫術不精?哈,天大的笑話!我燕仲卿坐堂十年,手下治癒的病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竟然敢說我醫術不精!我兒分明就是吃了你們的劣藥,以至於延誤了醫治時機!」

  魯藥師道:「是不是劣藥無須爭吵,你把藥渣拿出來,老藥工裡有的是人能分辨清楚。」

  燕仲卿怒道:「你明知道藥渣要倒路口,還問我要什麼藥渣!」

  江南習俗:藥渣倒路口,病魔萬人踩。凡是家裡煎了藥,藥渣就倒在人多的岔路中央,叫過往行人將病氣踩滅。家裡人的病自然就好了。

  不過又有人說,這樣其實是叫別人帶走了病氣,生病人家固然安泰了,踩了藥渣的人卻要生大病、倒大黴。

  反正人們生病時便相信前者,藥渣是一定要倒路口去的。不生病時則相信後者,遇到別人在路口倒了藥渣,必須繞路過去,生怕沾染病氣。

  鬧要來鬧,證據去拿不出來了。魯藥師也怒了,喝道:「你家一共就拿了兩味藥,都是常用常見的藥材。你又是坐堂十多年的大夫,真假優劣分不清麼!」

  燕仲卿聞言暴怒:「就是我一眼沒看到,這敗家娘們就把劣藥煎了進去!」說罷又要去打老婆,卻被身後的三姑六婆、大小舅子攔住,氣得直跺腳。

  他老婆也不辯解,只是捂臉痛哭:「我哪裡知道這麼大的藥鋪會賣劣藥!」

  魯藥師就說:「別的藥就不會有錯?」

  燕仲卿越發怒道:「別的藥就是我家的!焉能有錯!今日我就是要來討個說法!」

  徐小樂趁著他們打口水官司的時候,眼睛卻落在門板上。

  門板上那「死孩子」紋絲不動,不過胸腹卻好像微微起伏。他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仔細再看,卻發現這「死孩子」真的還有呼吸。

  人有呼吸,當然就是沒死!

  「你們都閉嘴!」徐小樂仰頭叫道:「這孩子還活著啊!你們吵什麼!」

  整個長春堂頓時安靜下來,靜得只有眾人呼哧的呼吸聲。

  燕仲卿連忙伏下身子,伸手去摸兒子的脈搏,涕淚交加,嘴裡只是喃喃重複一句話:「怎麼會?怎麼會?」

  徐小樂心道:現在是寅卯之交,氣在肺經與大腸經最盛。只要沒真死,自然是會呼吸的。你號稱坐堂十年,連人生死都斷不準,還有臉問怎麼回事?

  徐小樂板著臉喝道:「你巴不得你兒子早死麼!」

  燕仲卿很是慌亂,手指顫抖得根本摸不到脈,被徐小樂質問,喃喃道:「他昨晚明明已經氣絕,氣絕……怎麼……難道是菩薩開眼?一定是菩薩開眼,知道我家鎖兒命不該絕!」

  一群愚夫愚婦竟然齊齊誦起了佛號,感謝菩薩救鎖兒回來。

  徐小樂氣得頭都要搖斷了,大聲罵道:「你還是大夫麼!一日應在四季,夜間就是冬季。夜間他看似氣絕,那是因為氣入肝經,冬藏待萌!到了天亮,應在春季,氣盛肺經,當然重見呼吸!你這等連人生死都分不清的庸醫,也敢給人看病?也能坐堂十年?」

  徐小樂有理有據,底氣十足,罵得暢快淋漓。

  燕仲卿誤診鐵證就擺在眼前,被罵得是張口結舌,指著徐小樂「你你你你」了半天,卻連句整話都說不出。

  「讓我看看。」

  人群分開,又有個身著襴衫的中年人擠了進來。他蹲下身,拍了拍燕仲卿的肩膀,盯著徐小樂,道:「我姓趙,在保民堂坐堂行醫,也是這兩日與燕公會診的大夫。」

  徐小樂不知道該有行什麼禮節,只是點了點頭,心裡卻已經將他一併歸入了「庸醫」之列。

  趙大夫擠開了燕仲卿,摸了摸小孩的脈搏,又點了點小孩胸口,最後輕輕搖了搖小孩的腦袋,搖頭嘆道:「雖然沒死,卻肯定是活不成了。」

  孩子他娘頹然坐倒在地,幾乎要暈過去了:「還是救不活麼?」

  燕仲卿剛生出的一點希望,又被碾成灰灰,悲慟更甚之前,恨得跳腳:「你們草菅人命!草菅人命!這孩子做鬼都不放過你們!不放過你們!」

  徐小樂也蹲在這倒黴孩子身邊,仔細打量起來。

  這孩子看起來只有六歲,臉色已然發青,細看之下鼻孔烏黑,如同煙煤。

  徐小樂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孩童的太陽穴,那孩子的腦袋登時就被推向了另一側。

  孩子他娘驚呼道:「你做什麼!」

  燕仲卿上來就要踢徐小樂,大喊:「你再動我兒子一根手指看看!」

  魯藥師連忙搶身上前,在燕仲卿踢到徐小樂之前截住,手中藥鋤一指:「別動!誰敢動!官差來了!」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6 13:32
大國醫98、上衙門

  燕家人也聽到了外面動靜有些異樣,回頭就看到身穿青色衣衫的衙門捕快,手持鐵鏈大搖大擺過來。

  外面圍觀百姓已經多得擋住了路,這些捕快便將手裡的鐵鏈振得嘩啦作響,很快就開出一條通道。

  有些見識多的老住戶,一眼就認出為首那人正是吳縣捕頭錢大通。

  錢大通手裡有縣令的令簽,又拿了顧家的好處,自然來得很及時。他命人驅散了外面的圍觀群眾,拎著鐵鏈進了藥鋪,鐵青著臉喝道:「你們在此聚眾生事,還有沒有王法了!」

  燕仲卿當場就哭著撲了上去,緊緊抓住錢大通的手臂:「差爺!我兒叫他家賣的劣藥害死了!我已經夭折了七個兒子,就連這個都保不住了哇!差爺,你要替我做主啊!」

  錢大通本來不是個軟心腸的人。真要有菩薩心腸,哪裡還能吃得下公門這碗飯?不過他去年連著夭折了兩個兒子,如今膝下就只有一個三歲的小兒,整日裡當寶貝似的養著,不由同情起燕仲卿來了。

  錢大通抖開燕仲卿,口吻已經緩和下來:「我替你做什麼主?真有冤情,就去衙門裡告狀。今天正好是放告日,縣尊老父母坐堂審案。你們在這兒鬧什麼!」他固然同情燕仲卿,但是拿了顧家的錢鈔,也不能壞了自己的飯碗。

  燕仲卿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淚,道:「對對對!差爺,我就要告他!」他指向徐小樂:「就是他給我兒抓的劣藥!」

  錢大通看了看徐小樂,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大男孩罷了。

  他皺眉道:「長春堂又不是這小孩子開的,你告他做什麼?這樣,你先去準備狀紙告狀,至於拿誰到案,還看縣尊老父母怎生定奪。」

  燕仲卿眼看衙役們都守在門口,也只好如此。他剛轉身要出門,卻聽到身後徐小樂平平淡淡說了一句:「這分明是庸醫殺人。」

  錢大通暗道:你這孩子怎麼不懂人情世故?本來你東家賠些銀子,就可以大事化下小事化了,你偏要扯庸醫殺人,這不是找麻煩麼?

  庸醫殺人可不是隨口說說的,乃是《大明律》上的正文條款。一旦涉罪,那就不是賠些銀子能了事的。錢大通雖然不怕麻煩,但是已經心生同情,總是希望這事就此了結。

  魯藥師也輕輕按了按徐小樂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說。

  徐小樂卻鐵了心。往日的輕浮跳脫全然不見,沉聲正氣像個老學究似的,負手而立:「根本不是藥的事,是治錯了。」

  燕仲卿恨得又要衝過來打他,被捕快夾住了兩臂,只好破口大罵:「你、你、你這黑心腸的小人!你血口噴人!你草菅人命!」

  那一同會診的趙大夫也站到徐小樂面前,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朝律例:庸醫殺傷人,就算不是故意為之,也要以過失殺人定罪,永不許行醫!」

  徐小樂只是硬生生道:「你們這樣的醫生,不行醫未必就是壞事。」

  趙大夫也不淡定了,剛伸手指向徐小樂,卻被錢大通抓住了手腕。

  錢大通道:「到底怎麼回事,先去衙門裡說清楚。」說罷一招手,對燕家人道:「這屍身也抬過去。」

  徐小樂皺眉道:「差爺,這孩子還沒死。」

  錢大通略顯尷尬,抹了一把鬍子:「沒死你們鬧騰什麼!」

  趙大夫連忙道:「但肯定是救不活了。」

  錢大通大怒:「什麼亂七八糟的!一併抬走,抬走!聽候縣尊大老爺發落!」他把人都帶走了,對顧家也算有了交代。

  徐小樂還要再說,魯藥師已經按住了他的肩膀,低聲道:「先叫他們走了再說。」

  徐小樂眼看著那孩子又被抬出門,突然轉身往後面廂房跑去。等他再回來的時候,醫館藥鋪裡已經清淨了,只有長春堂自傢伙計三三兩兩說話。外面看熱鬧的人也都跟著一路往縣衙去了。

  魯藥師見徐小樂手裡拿了個研墨時滴水的水滴,正要往外跑,奇怪道:「小樂,你去哪兒?」

  徐小樂頭也不回:「縣衙!」說罷就追了過去。

  魯藥師微微皺眉。他不喜歡人情世故,但是幾十年閱歷也不是活在狗身上的。這些差役來了既不勒索錢財,也不說帶走店裡的人,只是連哄帶唬把鬧事的一家人弄走了,背後分明有人打點。

  他正想著,顧煊和李西牆一前一後就進來了。

  顧煊張口就問:「人都走了吧?沒事了吧?」

  魯藥師暗道:難怪,除了東家也沒人這麼巴結。

  陳明遠見掌櫃的問話沒人回答,生怕顧掌櫃感覺尷尬,連忙答道:「人都走了,孩子其實沒死。不過小樂去縣衙了。」

  聽說孩子沒死,顧煊和李西牆都鬆了口氣。只要沒把死人扔在店裡,之後隨便怎麼都能找些由頭推脫乾淨。

  「小樂去縣衙幹嘛?」李西牆問道:「他們把他抓走了?」

  「他自己追上去的……」陳明遠道:「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旁邊幾個學徒夥計也紛紛道:「生不入公門,他還巴巴往裡跑。」

  李西牆心道:總不能叫他吃虧,否則師叔回來怎麼交代?他長嘆一聲:「唉,臨老收了個小徒弟,就是得給人做牛做馬啊。沒法,我去看看吧。」

  魯藥師一言不發,卻走在了李西牆前頭,顯然也是要去的。

  顧煊伸著手哎了兩聲,看看店裡一團混亂,重重甩了甩袖子,斥道:「這還做不做生意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他轉念一想,若是真的叫人汙衊了長春堂,他自己肯定是半點好處都沒有了。如今當家的長房嬸娘是個潑辣角色,連帶她面上無光,自己這輩子都別想再從族裡分到好差事。

  顧煊想著就心裡難受,一扭頭看到陳明遠還在旁邊,沒好氣道:「還杵著幹嘛?叫上幾個嗓門大的,跟我去衙門!」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6 13:33
大國醫99、上堂

  顧煊以嗓門大小來選人,得益於他常年湊熱鬧的豐富經驗。

  因為洪武皇帝赤貧出身,早年間受過官吏欺凌,所以他老人家最怕自己的官吏欺凌百姓。因此規定大明各縣放告日審案,必須在公堂上進行,讓百姓站在大門口就能旁觀,以示公平公正公開。

  這種時候嗓門大往往就能代表民意。到底縣尊老爺做在堂上,隔開二三十步呢,嗓門小的民意他也聽不見呀。

  房縣令坐在堂上,拿手帕輕輕按了按額頭上的汗珠。蘇州的八月對他這位山東進士來說實在悶熱,而且今天這樁案子也實在棘手。

  將死未死的小孩是燕家三房共子,他若是死了,這麼一大戶人家就絕了後。他家叔伯姑姨全都要擠進來,否則就守在衙門門口又哭又鬧。

  房縣令本想懲一儆百,抓兩個人戴木枷,誰知這燕家在吳縣還小有人脈,不等他拿人,已經有鄉紳的帖子送進來,求他照顧。

  燕家是苦主,照顧照顧倒也說得過去。偏偏被告家也有帖子送來,竟然還是蘇州府一流鄉紳——顧家!

  兩相比較下來,顧家的確佔了家勢上的上風,但是燕家有理有人,也不能一味壓制。

  難啊!

  房縣令招呼師爺過來:「李先生怎麼看?」

  李師爺抹著八字鬍,低聲道:「東翁,莫不如大開中門,叫百姓們都進來。人越多,舌頭也就越多,無論最後怎麼判,東翁都只管推到『民心』兩個字上便是了。」

  李師爺此計,首先安撫了苦主燕家,顯示了官府公正無私。最後裁判時再暗暗偏向顧家,大約也就兩碗水端平了。

  房縣令覺得這並不是什麼高招,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如此了。

  一群人湧了進來,搶佔好位置,直到衙役們拿著水火棍啪啪敲地,眾人方才安靜下來。

  這時候就看出顧煊的英明瞭,他帶來的夥計們嗓門大,身體壯,為他和李西牆、魯藥師搶到了頭一排的好位置。不過燕家人就在旁邊,也都是青壯男女,讓顧煊有些擔心:等會萬一打起來,他這邊可能要吃虧。

  好在這裡是衙門的公堂,打起來的可能性並不大。

  房縣令又按了按額頭上的汗,清了清喉嚨,一拍驚堂木:「堂下所跪何人?因何告狀?」

  燕仲卿跪在地上,朝前挪了挪:「小民燕仲卿,告長春堂售賣劣藥,害死我兒。」他當下將抓藥治病的事說了一遍。

  房縣令探頭看看擺在燕仲卿和徐小樂中間的倒黴孩子,據說還沒死,在他看起來卻和屍體沒什麼區別。

  燕仲卿哭道:「青天大老爺啊,我家鎖兒才六歲,前兩天在河邊抓螃蜞,不小心落水。救起來之後也不過就是驚風,小民坐堂施診十餘年,三副藥下去就該好的。偏偏家中正好缺了兩味藥,去他長春堂抓來,結果卻釀成慘劇。」

  房縣令沒在醫學上下過功夫,覺得總不至於因為兩味藥的問題,就叫個活生生的孩子死掉了。他輕輕招呼師爺過去,耳語道:「就兩味藥不對,會死?」

  李師爺也不懂醫,皺眉道:「古人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大約是這樣的。」

  房縣令點了點頭,望向被告徐小樂。他看徐小樂一直悶悶跪在一旁,也不哭鬧喊冤,也不說話辯白,還以為這孩子嚇傻了。

  若不是有顧家的名帖,他早就開罵了:開堂審案這麼嚴肅的事,總該是長春堂的掌櫃過來受審,弄個嘴上沒毛的小孩子來這兒幹嘛!

  可是現在手裡拿著顧家的名帖,房縣令很清楚自己是拿不到長春堂掌櫃的,弄個小孩子湊數做樣子總比空著好。

  「嗯哼!」

  房縣令重重哼了一聲,提醒徐小樂答話。

  徐小樂仍舊垂頭跪著,一言不發,呆若木雞。

  房縣令終於忍不住火,拿了驚堂木在公案上啪地一拍:「堂下長春堂夥計徐小樂!」

  徐小樂這才被驚醒,抬頭朝房縣令拱了拱手:「正是小民。」

  房縣令哪裡見過這麼無禮的小夥計,氣得牙癢:「放肆!當堂受審見了官長,竟不行禮!」

  徐小樂一愣:「我行禮了呀。」他又拱了拱手:「還要怎麼行禮!」

  房縣令氣得鼻孔朝天,重重一拍驚堂木:「先打十大板子!待本官給你做做規矩。」說著,房縣令就要從簽筒裡抽出火簽。

  只要火簽落地,徐小樂的屁股就得開花了。

  打一個小夥計,讓燕家消消氣,倒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只是……

  房縣令正要扔火簽,卻發現李師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身邊,正悄悄拉他袖子。

  ——都反了天了!

  房縣令皺著眉頭,強壓怒氣,低聲道:「何事?」

  李師爺附耳道:「老爺你看那邊。」

  房縣令順著李師爺的指示望了過去,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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