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35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8 13:16
大國醫120、祝由

  何紹陽並不否認自己曾經行過醫,似乎口碑還算不錯,但是他堅持自己不通醫術。

  「醫術是可以通於神聖的,我最多也就是照方抓藥的小醫匠罷了。」何紹陽如是說。

  徐小樂才不管那麼多,有本事就要學,哪怕你自貶成庸醫無雙,該學還是要學。

  這股痴勁或許會惹人笑話,卻讓何紹陽頗為感動。他就說:「別的其實我也教不了你什麼。外科諸術其實就是裁縫、木匠的活計,你憑著這股痴勁,自己也能鑽研出來。我便教你祝由禁咒吧。」

  北宋熙寧時候,醫學分為十三科,後來元豐改製為九科。到了蒙元,仍舊改回十三科,並且明文規定:起碼精通一科,方能行醫。

  國朝沿襲宋元舊制,太醫院設三十科,只是名目上略有變化,內核都是一樣。這十三科便是:大方脈、小方脈、婦人、瘡瘍、鍼灸、眼科、口齒、咽喉、接骨、傷寒、金鏃、按摩、祝由。

  大方脈就是最常見的醫館大夫,給成年人號脈開方。小方脈是專治小兒,又稱兒科。婦人自然是婦產科了,只是其中產科分包給了穩婆。又因為醫生罕有女子,所以婦科就很尷尬了。

  至於後面的瘡瘍、五官、骨科、金鏃、按摩,或有專門醫館,或是索性由剃頭待詔兼職,江湖地位頗低,有時候甚至還不如婦科醫生地位高。

  至於傷寒,在宋朝屬於風科。在如今則因為宋元大醫家們奉張仲景的《傷寒》為經典,尤其是在張元素、李東垣、朱丹溪之後,已經與大方脈融為一體了。

  這十二科不管地位高低,都還是純正的「醫」。

  祝由可就有些難說了。

  照扁鵲的說法:信巫不信醫的人,他是拒絕治療的。

  可祝由偏偏就是遊走於醫與巫之間,有醫生一口咬定這屬於「醫」,也有醫生信誓旦旦說那是「巫」。

  徐小樂聽了之後十分糾結,道:「我見過書上說的禁咒治病,但真假可就分不清啦。若要說經脈穴位,雖然看不見,可我通過導引練功、扎針按摩,還是能有感覺。祝由的醫理何在呢?」

  我要是去做個巫師神漢,嫂子會打死我的吧!

  徐小樂想想就不敢學。

  何紹陽微微想了想:「你相信情志致病麼?」

  徐小樂爽快道:「那當然信啦。《黃帝內經》裡寫得明明白白,朱丹溪也說五志過則生火。情志影響身體,豈不是很正常的事麼?」他自己就單靠情志法治好了張大耳他爹,怎麼會不信。

  何紹陽搖頭道:「你這不是相信,只是知道。別聽前人怎麼說,你可有體悟麼?」

  徐小樂暗道:這何大叔倒是跟師叔祖一樣,將「體悟」二字看得很重。他想了想道:「嫂子凶我的時候,我都是先有畏懼之心,然後才感覺到腎經麻、涼,從命門直衝百會。心在身之前,可見五志是能影響身體的。」

  何紹陽道:「這就是了,可見你是有體悟的。那麼,五志又是什麼?」這回他知道徐小樂回答不上,直接道:「五志皆是神所化生。這神就如同『熱』,你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得到。譬如那個盛藥的湯碗,看上去和普通湯碗無異,但它還是熱的。」

  徐小樂微微點頭:「雖不可見,卻任可驗。」

  何紹陽道:「人與天地萬物皆有神,神強則壯,弱則病,散則亡。若是你敏銳到了極致,凡人的神強神弱,雖然看不見,卻也跟靠近冰窖、暖爐一樣,立刻就能感知得到。用自己的神,乃至於借天地山川之神,治癒、安撫、激昂他人的神,這就是祝由。『祝』本來就是向上天尊神進呈禱言的人,比如今人所謂的『廟祝』、『祝賀』『祝福』之本意。」

  徐小樂記當然都能記下來,可還是道:「這不還是近於巫術麼?」

  何紹陽無奈笑道:「就因為過於玄妙了麼?」

  徐小樂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何紹陽道:「所以說醫術是通於神聖的,等你到了那個境界,放眼看去不過如此,自然不覺得高深玄妙。如今你雖然神壯,終究沒有長成,也沒有壯到可以觀神望氣的程度,學祝由倒是隻能從醫術入手。」

  徐小樂暗道:原來剛才說的還是艱深學問,我且先把醫術部分學好再說。

  何紹陽道:「先讓我休養十餘天,也正好做些準備。待我準備好了,便治你的暈血病,讓你知道祝由的效驗。」

  徐小樂大奇:「暈血病還能用祝由治!」

  何紹陽不以為然:「跟你說了,那是心病,用祝由治正是對症。」

  徐小樂如今對何紹陽崇拜得不得了,當然不會起疑,又問起何紹陽要準備什麼。何紹陽對此卻不多說,只說要培植草藥。徐小樂就更加好奇了,十餘天能培植什麼草藥?若說採摘倒還可能,難道草藥能說長就長?

  何紹陽卻說這種草藥只在雲南有,中土罕見,甚至再北方一些連長都長不出來呢。

  徐小樂知道自己見識有限,便纏著何紹陽要增長見聞。何紹陽也不反對,只叫他晚上還是回家去,以免叫家裡大人著急。

  徐小樂這才回過神來:「咱們現在這是在哪兒?」

  何紹陽心漲嘆道:這孩子赤忱一片,了無機心,有醫痴之姿。未來少不得能夠利濟一方,活人無數,我總要多幫他一把。

  徐小樂見何紹陽陷入沉思,也不催他,自己架著皮皮出去探看。何紹陽也沒跟出來,徐小樂卻看到羅雲拎了老大一個袋子從外面回來,身上還帶著土。

  羅雲反手關了門,拍打著身上的土,對小樂笑道:「小樂,你醒啦。頭痛麼?何大叔說,給你用了藥,醒來就不痛了。」

  徐小樂看了看地上的布包,有半人長短,明顯是從土裡挖出來的,便問道:「這是什麼?」

  羅雲就道:「是何大叔的行李,你昏迷的時候叫我去挖出來的。」

  徐小樂打量了一眼四周,又問道:「這兒是哪裡?」

  羅雲道:「錦衣衛的暗樁呀。」

  徐小樂回頭就看到何紹陽一臉坦然地出來,顯然早就知道了,心中發愁:你個朝廷通緝見不得光的人,躲在錦衣衛的暗樁裡真沒關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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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9 12:17
大國醫121、飛賊

  錦衣衛作為上直親軍,工作職責真是十分廣泛。在皇宮內,他們要當背景牆,襯托皇室威儀;在皇宮外,他們要承擔王公府上站崗、朝堂風向監測、刑事犯罪偵緝,乃至於城市交通衛生管理。

  也就是說,他們承擔了國家儀仗隊到特工到警察到城管到環衛工人的全套工作。所以見到錦衣衛別以為就是密探,也有可能是通下水溝的。

  羅雲作為羅權的獨身子,當然不可能去挖下水溝。羅權可是拿著部照可以隨便抓人拷問的北鎮撫司派駐地方的高端錦衣衛,他兒子自然也是走這條路。

  退一萬步說,羅雲因為智力問題實在吃不了這碗飯,也可以走門路送到南鎮撫司去當差在皇帝出入的時候舉個裝樣子的兵器,當儀仗隊。

  羅雲這個校尉算是密探崗位。這套宅子也正是給密探們用的。倒不全是為了保密其實也沒那麼多祕密要保,只是密探在外地公幹,有這麼一套宅子,休息、幹活都方便。

  徐小樂跟羅雲這麼親近,當然知道暗樁的意思,有些擔心:「這兒不會有其他人來吧?」

  羅雲道:「最近衛所裡忙得很,誰會來啊。」

  徐小樂這才微微放心。

  不得不說,宅子是錦衣衛置辦的,難免有些錦衣衛特色。從外面看是普普通通的民宅,裡面的佈置卻很精細。除了密室之外,其它房間全都有兩到三個通道。從整個宅子而言,前門就是鬧市,後門緊鄰河道,十分方便逃脫。

  他們當初肯定沒想過,有通緝犯會躲在這兒。

  徐小樂很想知道包裹裡都有些什麼。何紹陽也不掩飾,大大方方打開給他們看。

  一看之下,徐小樂才知道何紹陽真的不是醫生。

  哪家大夫出門帶兩張弓、兩把弩、三把長劍、四把匕首……真正跟醫術有關的,只有何紹陽隨身帶著的一卷銀針。

  徐小樂道:「何大叔,你帶這麼多凶器幹嘛。」

  「不同場合用不同的武器。」何紹陽說得很理所當然:「鍼灸不也需要九種不同的針麼?」

  羅雲蹲在地上看了會,又摸了摸一柄鋼口罕見的長劍,道:「這劍好鋒利!何大叔,你到底是鋤強扶弱的飛賊,還是開山立寨的大盜?」

  何紹陽瞟了他一眼,道:「都不是,我就是個遊走江湖的旅人罷了。」

  「旅人要帶這些東西?你哄小孩呢!」徐小樂由衷不信。

  何紹陽笑了笑,那笑容分明是說:你不就是小孩麼?

  徐小樂就又問:「他們為什麼要抓你呢?」

  何紹陽就說:「因為我偷了人家的銀子。」

  徐小樂哈哈大笑,豪爽地去拍何紹陽的肩膀:「大叔你也真是的,你有醫術在身,搖鈴行醫都能賺到銀子,何必去偷吶!沒關係,這點小事,找羅叔就能辦妥了。」

  何紹陽淡然道:「最好還是別讓人知道,免得麻煩。」

  羅雲誠懇地點了點頭,道:「就是就是,終究不是好事。回頭等何大叔傷好了,我求我爹給你弄個錦衣衛的腰牌,換個名號就好了。」

  何紹陽道:「不用換,他們不知道我的名字。」

  羅雲道:「那就更簡單了,落個籍的事。不過得有銀子……大概要兩三百兩吧。」

  何紹陽笑了笑:「為富不仁的狗大戶很多,借兩戶就有了。」

  徐小樂乾笑一聲,突然覺得很奇怪,羅雲怎麼跟他像是很交心?於是他直接就把這個疑問拋了出來。羅雲這才告訴徐小樂,在徐小樂「睡著」的時候,何大叔已經教了他兩手相撲,真是威力無窮。

  徐小樂不知道相撲是什麼時候有的,不過他知道宋朝人非常喜歡玩那個,甚至還有女相撲,跟男子相撲一樣只穿一條犢鼻褲。

  如今蘇州也能看到相撲手在臺上競技,不過喜歡的人並不多。

  「你學相撲有什麼用?」徐小樂腦中反應出來的都是人家打著玩,聽說角抵才是軍中搏殺用的。

  羅雲正色道:「這個相撲可不是咱們看的那些花架子,那個、啊、那個……反正很厲害!」他說不清厲害在哪裡,只好空空比劃了幾下,最後道:「否則當年燕青燕小乙怎麼會那麼厲害!」

  徐小樂這才釋然:是了,既然燕青精通相撲,那自然是很厲害的!

  何紹陽道:「相撲緣起甚早,沒有兵刃在手就全靠它殺敵。都說撲殺撲殺,你當說著玩的?」他又轉向羅雲,道:「你身體剛硬有餘柔韌不足,最怕的不是棍棒拳腳,倒真是相撲。我教你的那兩手,你可以多練練,日後當差抓賊也能有用。」

  徐小樂噗嗤笑了:「你不就是賊麼?」

  何紹陽也笑了:「我忘了。」

  羅雲這才反應過來,跟著嗬嗬笑了一通。

  徐小樂和羅雲二人也算是大明朝數得著的奇葩。

  徐小樂一沒有嚴父教育,又逆反得厲害,加之受佟晚晴的影響,最喜歡梁山泊上的那些好漢,最討厭道德文章。他只覺得殺富濟貧是俠盜所為,根本不覺得何紹陽這個「賊」有什麼丟臉的地方。

  羅雲是笨得單純,既然小樂都說是好漢了,那就是好漢。

  更何況何紹陽醫武雙絕,將兩個半大小子鎮得死死的。

  兩人又跟何紹陽天南海北聊了一會兒,方才回去吃飯。

  佟晚晴雖然惱火他們回家晚了,又弄得一身髒兮兮的,但也不過就是罵了兩句作罷。

  叫徐小樂意外的是,桃花今天不知道哪根腦筋搭錯,竟然幫他倆把衣服洗了,真不知道明天太陽是否會從西邊出來。

  徐小樂本來還想跟羅雲分享「隔門反插花」的事,見桃花這麼巴結,也就忍住沒說。他心中暗道:莫非是桃花知道我那天其實是在偷看?想討好我封我嘴?嘻嘻,我要不要拿她這個痛腳,問她要點好處?

  思緒一開,心猿意馬就守不住了。

  徐小樂想著桃花能有什麼好處:銀錢那種俗物肯定不要,要麼讓她脫了衣服給他看看?可惜桃花平胸平屁股,有什麼好看的?唉,真不知道她那個姦夫看上她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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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9 12:18
大國醫122、蘑菇

  羅雲得了他爹的指令,就在木瀆「公幹」,吃在徐小樂家,晚上就跟何紹陽一起住暗樁。

  趁著何紹陽在,他總算把那兩手相撲學會了。何紹陽十分耐心,不過連徐小樂都看出羅雲學得實在有些慢。

  徐小樂雖然在家休假,但是該做的功課一樣都沒落下。偶爾晚上還會彈彈琴,第二天總是能看到幾個姐姐妹妹臉上笑吟吟的,像是想誇獎他卻又不好意思。他就難免心中吶喊:讓誇獎來得更猛烈些吧!

  轉眼七八天就過去了,何紹陽的傷口恢復得很快,到了八月十五就能拆線了。

  徐小樂總算等到了這個時候。他一直擔心絲線會長到皮肉裡,所以嘮叨了好多次,要親眼看著何大叔拆線。

  何紹陽一如既往地不介意,當著他的面用小刀割斷了絲線,然後一抽就抽出來了。

  「痛麼?」徐小樂問道。

  何紹陽搖了搖頭:「有點癢,癒合得還不錯。」

  在何紹陽腿上,傷口已經變成了一條紅色的「蜈蚣」,醜兮兮地趴著。皮皮看得也很好奇,伸出手去摸這「蜈蚣」,還沒摸到就自己嚇唬自己,猛地縮了回來。

  徐小樂看得十分驚奇。一般用藥膏癒合的傷口,也會有一道大疤,但是癒合速度絕沒有這麼快。如果膏藥質量不好,甚至可能會帶來別的麻煩。

  何紹陽起身走了走,道:「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過幾天就能跑了。」

  徐小樂道:「我看別的醫生要治這種病十分麻煩,又要去腐又要生肌,何叔怎麼好得這麼快?是藥水好麼?」

  何紹陽就說:「這跟個人體質也有關係。而且受了這種傷,多靜養,多吃肉,保持傷口潔淨,通風透氣,好起來都很快。」

  徐小樂一一記在心裡。

  何紹陽又從密室裡拿出一盆蘑菇,他道:「你看,等會用它來教你祝由。」

  徐小樂這才發現這蘑菇體型略小,通體是紅色的,隱約能看到白色的斑點。自己還真沒在蘇州見過。

  何紹陽讓徐小樂坐在床上,從盆栽裡取了兩顆,洗乾淨後叫他生吃下去。

  徐小樂有些疑惑,將生蘑菇送進嘴裡。

  實話說,蘑菇的口感並不好,嚼著像木頭,一嘴土腥氣,回味還略略發酸。徐小樂覺得自己也是有些蠢,為什麼突然計較起藥材的口感來了。腦子裡開始分析:這口味的藥材,應該是入肝、腎兩經吧。

  何紹陽打發了羅雲帶著皮皮出去練功,從屋子裡鎖了門,坐在徐小樂身邊。

  徐小樂道:「好了,何大叔,咱們開始吧。」

  何紹陽微微笑道:「已經開始了。」

  徐小樂有些不解。祝由難道就是兩個人對坐麼?他道:「何大叔,你不需要用符咒麼?」

  何紹陽就說:「符咒只是許多人喜歡用的手段之一,尤其是在民有敬畏之心的時候有用。我看你也談不上敬天畏神,所以只給你用了真正起作用的東西。」

  「剛才的蘑菇?」

  何紹陽點頭,看了看徐小樂的瞳孔,道:「開始了。」

  徐小樂還是不明所以,但是內心中漸漸感受到了一股喜悅。他很想知道這股喜悅從何而來,細細品味之下卻又有些悲哀。

  如此矛盾的感受讓他頗有些新奇,突然之間屁股底下的床就開始搖晃,緊接又上下升降不止。

  徐小樂想跳下床,突然看到何紹陽頂著一個碩大的腦袋,將他一把推倒在床上。

  床中間鼓起了一個大包,像是要冒出什麼東西。

  徐小樂開始有些害怕,當他想再站起來的時候,卻看到何紹陽變大的腦袋長出了一圈黑毛,口鼻漸漸外突,竟然變成了一個熊頭。他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告訴他這很可怕,熊是會吃人的。然而他卻發現自己不受控制地傻笑起來,甚至伸出了手去拍何紹陽的新腦袋。

  長了一個狗熊腦袋的何紹陽開口了,聲音很慢很慢。他說:「你感覺如何?」

  徐小樂很想說「不好」,但是他聽到自己吐出了一連串的笑聲。他想拍打自己的臉,讓自己醒過來,卻只覺得雙手拍在了水面上,手心裡傳來了冰涼的觸覺。

  至於臉上,全無痛覺。

  徐小樂終於站了起來,地面如同泥漿緩緩流動。

  何紹陽這回沒有阻止徐小樂,看著徐小樂摸索著牆壁,好像貼了壁紙的牆上看出了絕世名畫。他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徐小樂流著口水,嗬嗬傻笑著:「畫,好畫,畫得真好。」

  何紹陽也笑了:「誰的畫?」

  徐小樂口水流得更凶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歐、歐波亭主。」

  何紹陽有些意外,道:「他的畫是不錯。」

  徐小樂轉過身,一步步朝何紹陽走來,就像是走在漫過膝蓋的沼澤裡。他道:「你也喜歡歐波亭主?」

  何紹陽不置可否,道:「你沒發現這些畫都是紅色的麼?」

  徐小樂下意識地左右扭頭,果然在牆上的「畫作」上看到了紅色。原本只是點綴的紅花,漸漸綻放開來,散發出耀眼的紅光,染紅了樹木、石頭、人物,以及天地一切。

  徐小樂看得頭暈,只覺得這層紅光慢慢凝成了水,在牆壁和空氣中流淌著。

  狗熊何紹陽用低沉得幾乎凝滯的聲音問他:「你不怕麼?」

  徐小樂想說自己很害怕,但是隻發出了一連串詭異的笑聲。

  狗熊何紹陽又說:「這都是血,你看看是誰的血。」

  徐小樂站在地上,隨著空氣中血紅色的「水」而搖擺。他腦中有一個聲音說:這都是幻象,不是真的。另一個聲音卻冒出來,大聲告訴他說:這都是真的,真的是血!

  徐小樂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紅色的光影中走了出來,全身上下連同五官也都是紅色,就像是個血人。他看不清這個高大人影的面孔,卻已經喊了出來:「爹爹!」

  血人伸出手,撫摸著徐小樂的頭頂。

  徐小樂覺得血人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唔,是自己變小了。自己以飛快的速度變小,矮過了波動的床,直到地面,差點落進一條黝黑的峽谷那是一條磚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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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9 12:19
大國醫123、遙遠

  兩個時辰之後,徐小樂方才徹底清醒過來。他還能記得剛才所見所聞、所知所感,隱約中還能看到牆壁上流動的人影,只是腳下的大地總算是安靜了,沒有再像泥石流一般洶湧。

  何紹陽的腦袋也恢復了正常,仍舊是那個相貌平庸的中年大叔。

  徐小樂坐在床沿,長長舒了口氣,道:「這蘑菇什麼來路,這般厲害!」

  何紹陽沒有理會徐小樂的問題,手裡轉動著一柄三寸長的小刀。

  或許可以算是小刀。

  徐小樂並不是很確定,因為這把小刀太小太精緻,刀面上明顯可見的水波紋讓它看起來殺氣騰騰。然而它並沒有寬厚的刀脊,如果讓慣常誇張的文人來形容,簡直就是薄如蟬翼。

  何紹陽說:「把手伸出來。」

  徐小樂依言伸出右手。

  何紹陽就抓住徐小樂的手腕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柳葉狀的刀尖在他手背上一按一拖。

  不等徐小樂反應過來,白皙的手背上就多了一道短短的白印。

  白印轉而泛紅,冒出了一粒血珠。

  徐小樂心中一緊,旋即閉上了眼睛。他很快就發現自己並沒有跟以前一樣昏迷過去,意識十分清醒如果不算剛才吃了蘑菇產生的殘餘影響。

  徐小樂睜開眼睛,端詳著手背上的血珠,心中感慨:莫名其妙有的暈血病,就因為一個蘑菇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何紹陽收起刀:「神是很玄妙的,在沒有到那個境界之前,就如河裡的魚不能理解山風吹拂的妙處。所以古之巫祝在境界不足的時候,會藉助一些其他手段。」

  「比如這種蘑菇?」徐小樂望向盆栽裡的紅色小蘑菇,覺得世界真是奇妙。

  何紹陽搖頭道:「蘑菇是界於草木與微蟲之間的生物,劇毒者居多,服之必死。這種蘑菇並不多見,西南蠻荒之地的巫女偶有用之。中土巫祝多用科儀、符籙、咒語。效果因人而異,神壯者強,神衰者弱。」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如果周圍人都愁雲慘淡,哪怕自己沒有傷心事,也會跟著哀愁起來。

  反之亦然,若是身處群情激昂的環境中,自己原本古井不波的心,也會生出波瀾。

  巫祝們用歌舞、科儀、禱詞等等,先影響少數人,令其與自己同悲同喜,然後漸漸擴散出去,最終形成一個龐大的「神」。

  徐小樂聽了何紹陽的闡述之後,突然對深信不疑的「神仙之說」有了動搖。他想起師叔祖說過的隻言片語,似乎真正的神、仙,並非那些道士們說的高不可攀。

  何紹陽道:「你好好學醫,總有一天能達到這個境界。從宋元以來,已經有很多人給你鋪好路了。」

  徐小樂聽得有些疑惑,道:「有人給我鋪路?」

  何紹陽道:「我一位老朋友說:永嘉南渡之後,醫術就走錯了路。這條歧途一直走到宋朝,方才迴歸正道。」

  徐小樂從未聽說過這種說法,心生好奇,一定要問到底:「大叔,是怎麼一條歧途?什麼又是醫術的正道?」

  何紹陽有些為難,道:「我對醫術真的談不上通達,所以只能將他的話轉述給你,真假正誤還要你自己去體悟才是。」

  徐小樂道:「好!」

  何紹陽這才道:「南渡之變,五胡亂華,華夏最為繁榮的中原之地就凋敝了。醫術原本就是師徒父子相傳的精妙之術,從學醫到施診,非得有二十年苦功不可,你想想,一旦斷了傳承,要再接上是不是就難如登天了?」

  徐小樂一邊點頭,一邊心中暗道:其實也沒那麼難學嘛,我現在不就可以坐診了?在遇到師叔祖教化之前,我那點醫術恐怕還不如騙錢的鈴醫呢。

  何紹陽不知道徐小樂的小心思,繼續道:「南渡之後,醫廢而方獨存,重方輕醫之路便是歧途。醫生們在這條歧途上走了幾乎一千年,延綿的醫家宗脈方才重又展露出頭角,迴歸《內經》、《傷寒》,尋求正道。」

  徐小樂「哦」了一聲,似乎琢磨到了一些什麼,卻又有種蒙了層紙的感覺,心裡發癢。

  何紹陽道:「我對醫術有些興趣,但是礙於資質,要想成為高明的醫生是沒指望的。這些話倒是個高人口述,你可以多加參悟。」

  徐小樂道:「我總覺得何大叔有些過謙了。」

  何紹陽面對這個仰慕者頗有些無奈,只好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只是多活了幾年而已,你日後就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徐小樂都因為救了何紹陽而獲得了「好報」。非但治好了對他約束極大的暈血病,還學得了祝由術的精髓。

  只是何紹陽不肯將那種神奇小蘑菇的種子留給他,徐小樂親歷了那種詭異體驗,也不敢把這「妖物」留在身邊。

  身邊還有個什麼都要往嘴裡塞的皮皮呢!

  徐小樂一直疑心皮皮越來越聰明,越來越通人性,跟它吃了腎氣丹有很大關係。雖然當時皮皮很快就吐了出來,但是照李西牆的說法,那東西上面刮一小片下來都有大用,整個地在胃裡轉了一圈,天知道「刮」了多少。

  腎氣丹倒也罷了,這種服用之後滿腦子幻象的蘑菇,若是身邊沒個清醒的人守著,不出意外就奇了怪了。

  徐小樂見何紹陽手上的刀片已經沒了,急忙問道:「何大叔,你這刀是哪裡打的?」

  何紹陽手腕一翻,那柄柳葉薄刀又出現在了自己手中。

  徐小樂一樂:何大叔靠這變戲法的手段,也能賺個缽滿盆滿了!

  何紹陽道:「出玉門關一路往西,在古波斯國有善於鑄刀的巧匠。他們用產自天竺的上好鐵錠,能夠鍛造出極為堅韌鋒利的刀劍。這柄小刀就是我參照鈹針制式,略加修改,請人打造的。能夠入肌肉骨骼間隙,適合剜、割、切、剖,處理外傷十分方便。」

  徐小樂聽得渾身發顫:「是啦,我聽說永樂時候有三寶太監,乘坐九桅十八帆的大船,走到了極遠極遠的地方……那裡風土完全不同於中國,真想去看看。」

  何紹陽笑道:「你才十五歲,日後學好了手藝,自然能夠走很多地方,看很多風情。」

  徐小樂頓時激昂起來,恨不得一蹴而就,長出翅膀飛遍天下。

  何紹陽卻沒有將這柄波斯鈹針再收起來,道:「你既然喜歡,便送給你吧。」

  徐小樂愣住了,不敢去接:「你走了那麼遠的路,好不容易打造一柄順手的器具,我怎麼好白白生受呢?」他只以為玉門關很遠,要穿過很多很多州縣才能到。出了玉門關恐怕還要往西走個三五天,才是古波斯國……全程說不定要走大半個月呢!

  這在一個從未出過蘇州府地界的少年看來,果然是天涯海角般遙遠。

  *

  很多朋友問何紹陽是不是穿越的,喔嗬嗬嗬,小湯會寫這麼老土的套路麼?欲知詳情,請看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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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9 12:21
大國醫124、相見

  徐小樂最後還是收下了這柄柳葉刀。

  何紹陽說得很清楚,這把刀是救命之器,不是殺生之刃。留在他手裡,能救的人終歸有限,傳給徐小樂則可以醫治更多的傷患。

  徐小樂摸著冰冷的刀柄,心頭手上都是沉甸甸的。他道:「何大叔,我保證用這把刀去醫治更多的人,不辜負你這片苦心,也不辜負它走了那麼遠的路。」

  何紹陽很高興,便將這柳葉刀的五種握持手法一併傳給了徐小樂。

  徐小樂這時候就展現出自己的超強學習能力來了,只看何紹陽演示一遍,便牢牢記在腦中,使得有模有樣。

  何紹陽只能感嘆天賦超凡果然省力,又因為近日來聽徐小樂說起李西牆的事,很是擔心徐小樂被庸師誤導,浪費了自己的天資。

  徐小樂不知道何紹陽的所思所想,收好刀,又興奮起來,道:「何大叔,今天去我家過節吧!」

  中秋是一年之中的大節,即便再摳門的老闆都得給夥計們添兩個肉菜,放兩天假。吳地的中秋更是男女混遊的大好日子,不知多少人借著看燈的由頭,暗中私會。

  何紹陽就說:「免了吧。我要繼續前行了。」

  徐小樂一直以為何紹陽只是四處流浪,偶爾靠「借」為生的流民。這種人在太祖時候幾乎不可能生存,每到一地若是沒有路引,就會被裡甲招來巡檢司,逮捕入獄。

  如今好像什麼人都冒出來了。

  徐小樂就勸何紹陽道:「何大叔,這裡是江南繁華之地,只要讓老羅求他爹給你落了籍,你就在這兒開個醫館,只治外傷恐怕都能娶妻蓋房了,何必還到處奔波。」

  何紹陽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必須得去。」

  徐小樂肅然起敬:「何大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可你擔不起這事。」何紹陽笑道。

  他起身打開門,招呼徐小樂一起出去。

  外面羅雲正在練何紹陽教的相撲,對手是一個木頭樁子。皮皮就坐在臺階上,一邊剝著瓜子,一邊看他跟木樁較勁。見徐小樂出來,皮皮扔掉了手裡的瓜子,三兩下就跳到了徐小樂肩膀,穩穩坐著。

  徐小樂長吸了一口氣,好像有一萬年沒這麼痛快地呼吸過了。

  「你們早點回家過節吧。」何紹陽對兩人說道。

  羅雲喘著粗氣站起來,道:「我不回去了。」

  徐小樂一愣:「你不回家羅叔不罵你?」

  羅雲道:「他就要來這兒了。」

  徐小樂頓時有些驚恐,幾乎喊了出來:「來這兒!來幹嘛?」他心中狂汗:你不知道這裡還藏了個朝廷通緝的大盜麼?

  羅雲理所當然道:「他當然是來公幹的。前段日子錦衣衛一直在找個江洋大盜,後來在木瀆和崑山都說有他留下的痕跡,所以他就跟穆百戶先去了崑山。前天傳信說要來木瀆,看來那邊沒找到人。」

  徐小樂暗道:你這個腦力恐怕沒法將事情聯繫起來。

  他望向何紹陽,目光中分明是在詢問:錦衣衛要抓的大盜不會是你吧?你難道偷了藩庫不成?

  何紹陽沒理會徐小樂的眼神,問羅雲道:「什麼樣的江洋大盜?要我幫忙麼?」

  徐小樂下巴都差點掉下來:大叔,你就這麼自信不是找你?

  羅雲已經樂嗬嗬叫道:「好啊好啊,何叔你這麼好的身手,鐵定是個大助力!」

  何紹陽笑了。

  徐小樂本來是要急著回去的,但是看到這兩人似乎不明狀況——羅雲是笨得不明狀況,何紹陽是高深得讓他不明狀況,只好留下來隨機應變。

  還沒等徐小樂做好心理建設,暗樁宅院的門已經被人推開了。

  暗樁大門是門上有門。從外面看,大門永遠都是鐵將軍把門,彷彿裡面沒人一樣。其實大門上還有個小門,那才是平日進出地方。在暗樁沒人的時候,錦衣衛拿著鑰匙開了大門進來,然後從裡面打開小門,鎖好大門,就能製造屋裡沒人的假象了。

  如今羅雲住在這裡,小門自然開著的,敢直接推門進來的人,多半也都是錦衣衛。

  來者正是羅權和穆青友。兩人進了暗樁,猛然間發現院子裡這麼多人,頗有些意外。

  羅權看到徐小樂倒是很能接受,以兒子跟小樂恨不得同穿一條褲子的交情,有這麼個好地方供他們敞開了禍禍,哪有不帶過來玩耍的道理。只是那位負手立在臺階上的人,頗有些詭異。

  這人相貌平平,談不上儒雅英俊,但是隨隨便便一站,就站出了個昂然挺拔。

  羅權和穆青友見慣了錦衣衛南鎮撫司裡那些大漢將軍,一個個裝模作樣想站得漂亮些,卻完全沒有眼前這人的氣度。

  一時間,兩邊竟然對峙起來,叫站在中間的徐小樂連話都不敢說。

  羅雲卻渾然不覺,樂嗬嗬地過來叫人打招呼,然後居間介紹道:「這位是我跟小樂認的老師,身手厲害得很,還教了我兩手相撲。爹,相撲可真厲害!」

  徐小樂暗暗鬆了口氣:還好你沒傻到跟人說何大叔是個賊。

  羅雲又對何紹陽道:「何叔,這是我爹,這是穆百戶。」

  介紹的時候總是先向位尊者介紹位卑者,然後再反過來,這樣大家就很清楚對方的地位了。

  何紹陽上前朝兩位錦衣衛拱手作禮,道:「山野村夫何紹陽,見過二位上差。」

  羅權見這人步行之間自然蓄力,全身骨節鬆泛,步履精準——就跟尺子量出來似的。分明是個極厲害的練家子,卻一不見橫肉,二不見拳骨,精光內斂,神氣充沛,總而言之就是深不可測。

  他不敢託大,拱了拱手道:「世外高士何必在乎俗禮。小兒承蒙閣下指教,在下多謝了。」

  何紹陽笑了笑,並不多話,又朝穆青友行禮。

  穆青友眉毛一挑,道:「好漢子要謀個出身乃是極好的!而今天子重英豪,一身本領自不該拋諸草莽。只是相撲那等玩意,恐怕還不夠入……眼!」他邊說邊上前,話音將將落下,舉手就朝何紹陽推了過去。

  錦衣衛都是家傳的本事,有的擅長緝拿,有的擅長打探,有的擅長行刑……羅權學的是偵緝打探一路,在身手上並不很擅長。不過常在田邊走,就算沒種過地,也能分辨五穀。

  他一見穆青友出手,就知道這看似要推開何紹陽,實則是角抵裡的先手。

  何紹陽沒有退步,抬手做了個似擋似攔的動作。

  兩條手臂砰地撞在一起。

  徐小樂眼角一跳,就看到何紹陽身形微微一晃,穆青友卻退了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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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9 12:22
大國醫125、試探

  徐小樂很少跟人動手因為不佔便宜,不過他看人動手的經驗卻非常豐富。

  這回穆百戶和何紹陽見面就動手,無非就是街面上稱斤兩的變形。只不過兩人都是有成年人,不會跟小屁孩一樣胡扯半天。

  徐小樂退開了兩步,跟羅權站在了一塊。這種危險環境,跟老油子站一起總是比較安全的。

  羅權比徐小樂見識略多,只從剛才手臂一撞,就看出二人都是高手,何紹陽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果不其然,何紹陽見穆百戶朝後一退,破綻顯露出來,當即邁步跟上。他的身材算不上高大,身上也沒有壯漢那般一塊塊墳起很高的腱子肉。這一步踏出去,卻踏出了個地動山搖。

  徐小樂真覺得大地抖了抖這也是因為蘑菇的效果仍然還留著尾巴。要等效力徹底過去,恐怕得四個時辰之後了。

  何紹陽追了上之後,卻沒有太大的動作,看似隨手一推。

  羅權卻忍不住叫好道:「好一招推山手!」

  徐小樂看得莫名其妙,穆百戶卻如臨大敵,連忙側身閃躲,根本不敢接招。

  何紹陽變手為爪,向穆青友鎖骨扣去。

  徐小樂眼睛一晃,好像看到了一隻虎爪!

  他晃了晃頭,這虎爪方才變成人手。

  難怪何大叔不肯留下蘑菇,這效力也太強了些。

  徐小樂這一分神的功夫,就聽到何紹陽突然暴喝一聲:「好撲!」

  徐小樂就看到穆青友身體一沉,兩腿發力,朝何紹陽撲去。

  雖然氣勢驚人,卻並沒有什麼效果。

  徐小樂就捅了捅身邊的羅權:「羅叔,這好在哪裡?」

  羅權看得熱血沸騰。雖然知道兩人只是試手,不會動殺招,但是激烈程度還是叫他十分投入。聽到徐小樂問他,他一邊關注兩人比試,一邊答道:「這就是虎撲!一旦撲中,能傷人臟腑的!」

  何紹陽既然能喊出來,就說明餘力甚足。他從容避開了穆青友的虎撲,不見腳下步子移動,整個人硬生生平移了半尺,在地上磨出一道深痕。

  這一動,羅權差點擊掌叫好,穆青友卻被嚇呆了。

  何紹陽已經到了穆青友身側,雙手扣住了這位百戶的腰,悶哼一聲,直接將穆百戶從地上拔了起來。

  穆青友腳下失根,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我命休矣。

  羅雲已經喊道:「霸王舉鼎!好!摔!」

  何紹陽卻不會摔他。即便是最溫和的一摔,都能將穆青友摔個臟腑移位。他腰肢發力,竟將一百五六十斤的穆青友甩了出去。

  穆青友本能地雙腳落地,微微一晃,心中駭然:這一甩的功夫可比摔我更高一層。

  何紹陽抱拳道:「僥倖與尊駕打了個平手。」

  穆青友滿面愧色:「是我輸了,沒什麼好遮掩的。別再說什麼尊駕,若是看得起我,叫聲老穆就行了。」

  何紹陽搖頭道:「穆兄沒有與我拚死一戰的念頭,否則剛才使出『虎攀頸』,就能順勢拗斷我脖頸了。」

  穆青友眼睛一亮:是了,剛才我怎麼沒想到?真是太久沒動手,嚇傻了不成!

  羅權上前哈哈大笑道:「好漢子!好相撲!我道如今相撲都是花架子,演給人看的玩意,沒想到還有這般厲害!」

  何紹陽微微一笑,道:「原本也是花架子,只是玩得日久就熟了。」

  羅權笑著問道:「太平時節,何壯士這撲是怎麼練出來的?」

  這是在套話了。

  何紹陽道:「總有不太平的地方。」

  羅權就說:「安穩住在家裡,哪裡會不太平。」

  何紹陽說:「人總要出門的,哪能窩一輩子。」

  兩人如同切口似的一問一答,讓徐小樂聽得一頭霧水。不過他也看出來了,羅權和穆青友對何紹陽頗有好感,等閒一些小事會很樂意幫忙。不過疑心未去,落籍那麼大的事恐怕就不行了。

  羅雲又上來給父親演示自己從何紹陽這兒學的相撲,用的當然是木樁子。說來也巧,何紹陽之前教給羅雲的,正是「霸王舉鼎」和「虎撲」。若不是羅雲練了數日,已經略有模樣,穆青友難免會以為這是故意刺激他。

  「令郎體格健碩,這兩式最能發揮其身強體壯的優勢,強上加強。」何紹陽對羅權道。

  羅權很清楚兒子的水平,看他抱著木樁重重一摔一壓,就知道何紹陽沒有藏私。

  穆青友看了羅雲的虎撲,卻是心頭髮顫:羅雲顯然還很生疏,但是發勁的力度角度卻明顯受了高人指點。等他練熟之後,恐怕連自己都要被比下去了。

  羅權轉而向何紹陽誠心誠意行了個禮:「多謝壯士!我等緝拿賊寇,能有這樣一技傍身,說不得要頂一條命呢。」

  何紹陽微微笑道:「好說。我聽令郎說,尊駕來此是為了捉拿一個悍匪,可有我能效力的地方?」

  羅權自然不能怪自己兒子多嘴。他道:「這事有些麻煩,那個賊人有幾分手段……」他當下就說了那賊人的唯一特徵:腿上受了重傷。

  羅雲就傻嗬嗬道:「何叔也正好腿上有傷。」

  此言一出,徐小樂差點暈過去,心道自己也太過大意了,竟然沒關照羅雲不能透露這事。

  羅權和穆青友也差點暈過去:你就不能背地裡偷偷說?若是此人真是那悍匪,眼下院子裡四個人併肩子上都不是人家的一合之敵啊!

  何紹陽倒是從容依舊,道:「我在林中打獵,滾落山崖,被樹枝劃傷了腿。幸好得令郎和小樂的救治,如今已經徹底好了。」

  穆青友這才哈哈一笑:「我就說呢,你若是腿上帶傷還能這般輕易贏我,我也真是不用活了。」

  羅權心中暗道:那人的腿傷極重,又拖延數日不得醫治,已經有膿血流出來了。他進不得城鎮,病死荒野的可能性更大。不過徐小樂出手,萬一真救回來了也未可知呢。

  羅權就斜眼去看徐小樂。

  穆青友卻突然道:「小樂,你不是見血就暈麼?」當初徐小樂在街頭救人,人是救回來了,自己卻因為血珠子昏迷過去。還是穆青友把他背到了拜斗堂,等到他醒。

  徐小樂咳咳一聲:「這個,其實何大叔腿上就是一道小傷口罷了。」

  羅雲大笑一聲:「那你還暈過去三回。還是我幫著給何叔打理的傷口。」

  何紹陽也笑道:「多虧雲哥兒。」

  羅權這才消退了疑心:自己兒子什麼水平自己知道,若是重傷,他能幫的上忙就怪了。

  羅權就說:「能得壯士相助,自然是極好的。咱們進去說。」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9 12:23
大國醫126、過節

  徐小樂還是第一次進錦衣衛的密室說話。☆→☆→,

  雖說是密室,也只是沒有窗戶,不讓人偷聽的房間罷了,並沒有刻意隱藏房門。因為這裡被何紹陽用來種蘑菇,空氣中還有濃濃的黴味。

  羅權他們三個坐了桌子,徐小樂和羅雲只能站在旁邊。

  羅權和穆青友對視一眼,就說:「這案子是東廠壓下來的,只說要抓一個賊人,至於犯了什麼事都不知道。北邊還好,抓了那賊人的兩個同夥,還能帶著認人。咱們南邊,簡直就是捕風捉影。我問人有多高,說是一人高;再問長相面貌,說是大眾臉。你說這案子怎麼辦?」

  徐小樂噗嗤就笑了出來:一人高的大眾臉,這還抓什麼人。

  穆青友之前聽上峰給任務的時候只覺得苦惱,現在聽羅權這麼一說,倒真像是個笑話,強忍著笑意撇過頭整理網巾。

  羅權無奈道:「還好後來說是這人在北面受了傷,一路鑽林子往南逃過來的。開始是循著血跡追,後來發現血裡帶膿,再後來膿血蔘半,知道他這回跑不了了,大家才輕快些。」

  穆青友怕羅權說得不清楚,補一句:「流了膿血,必然體虛高熱,多半是撐不住的。即便進城找有本事的大夫醫治,也未必能救回來。」

  徐小樂看了一眼何紹陽,見他面不改色,好像是在聽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這份定力之下,竟叫徐小樂都有些動搖:何大叔到底是不是錦衣衛要抓的人?

  羅權嘆了口氣:「唉,誰知這賊子也是厲害,硬撐十多天跑到了蘇州,竟然還使了個障眼法,虛晃一槍,把我們騙去崑山。木瀆這邊就只有巡檢司找了些老百姓去搜山了,自然是什麼搜不到的。非但搜不到,說不定連蹤跡都破壞了。」

  徐小樂暗道:原來前幾天鬧得鎮上雞飛狗跳,就是為了這事呀!

  何紹陽就問道:「那如何知道他就往木瀆來了呢?萬一他殺個回馬槍,又往北面去了呢?」

  羅權嘆了口氣:「正是為了這事惱火。如今連他落腳的痕跡都找不到了,上峰催得越來越緊,也不知道該如何交代。」

  徐小樂視羅權為靠山,不由替羅權擔憂起來了。

  何紹陽道:「原本以為是抓賊,我或許還能效力。如今看來,我卻是無能為力了。不過若是那人已經流了多日的膿血,興許查問一下附近的醫家和義莊,能有收穫。」

  羅權道:「是也,他要麼求醫問藥,要麼已經死了。」他說得很隨意,顯然已經查過那條路,卻一無所獲。

  徐小樂就忍不住插嘴道:「既然如此,隨便找個一人高大眾臉的無名屍給上面,不就好了?」

  穆青友搖頭道:「上峰是要那賊子身上藏的一件東西,他若是真死了反倒更麻煩。」

  徐小樂回想了一下何紹陽攜帶的東西,都是些兵器,雖然鋒利,但顯然不足以叫人如此追殺吧。

  難道真的不是這位何大叔?

  連要找的人生死都不清楚,何紹陽也只能表示無能為力了。為了不耽誤兩位百戶的正事,何紹陽就說自己會盡快離開。

  暗樁裡的房間有限,住四個人就有些太擠了。現在羅權和穆青友把重心轉到了木瀆,之後的日子裡肯定是要住在這兒的。

  羅權假模假樣挽留了一下,何紹陽還是很識相地要走。

  徐小樂突然想起來了,前幾天街尾的馬婆子正在往外租房子,好像還沒人接手。他就道:「左右給她兩吊錢,就小住兩天。等過了中秋,何大叔隨我去蘇州,我師父在藥王廟的屋子還空著呢。」

  李西牆搬進顧煊的宅子之後,就去找房東退房。不過他當時已經交了整個月的房錢,房東自然是不樂意退給他的。於是李西牆也發狠,既然你不退房,那我房子空著也不能還你,叫你賺兩份錢麼?於是藥王廟的房子就空下來了,算起來還能住半個月。

  何紹陽對這個提議倒是沒有意見。羅權也覺得這樣不傷顏面,主動提出來給何紹陽當保人,可以免去許多麻煩。

  幾個人當即就動身辦事,以免天色暗了不方便。

  徐小樂把眾人請到自己家裡,然後叫了馬婆子和裡甲過來,由羅權作保,裡甲做見證,先租了五天。

  時值中秋,佟晚晴不能叫人家喝杯清茶就走。如今她手上寬綽了許多,上回張家給的銀子都沒用完呢,便叫羅雲跑腿去割了幾斤肉,晚上大家一起吃個團圓飯。

  徐小樂喜歡熱鬧,當然高興啦。

  佟晚晴又叫了隔壁的唐家,於是就更熱鬧了。有了唐三嬸幫忙,後廚那邊也輕鬆許多。

  在這麼個喜慶日子裡,徐小樂若是不作點么蛾子出來,也就不是徐小樂。他因為治好了暈血病,硬要跟羅雲一起出去買肉。這一去就是小半天,都等得佟晚晴有些發急了,才見他們回來。

  ……

  「讓讓!都讓讓!」

  徐小樂推開大門衝進院子裡,高聲喊道:「姐姐們快給我搬張桌子來,荷葉別愣著,快去煮藥!」說著隨手就扔給荷葉一個藥包。

  荷葉還要問清怎麼個煮法,徐小樂已經喊道:「藥扔冷水裡泡了一起煮,煮到水沸顏色深就可以了。」

  荷葉連忙跑去煮藥了。

  佟晚晴和胡媚娘跑出來一看,楓葉和梅清已經搬了徐家祖傳的桌子出來。羅雲抱著一隻將死未死的狗,血淋淋滴了一路,正要往桌子上放。

  佟晚晴叫道:「別急別急!」她連忙招呼胡媚娘一起去抬了一塊門板,先放在桌子上再讓羅雲放狗否則這桌子以後還怎麼吃飯啊!

  這隻狗從腰到屁股被人砍了好幾刀,最長一條直直拉到了大腿,血肉模糊。求生的本能讓它在受傷之後拚命奔跑,反倒加速了失血速度,等徐小樂撞見的時候已經丟了大半條命,被羅雲一把抓住,反抗的力氣都沒了。

  它現在是吹到認命了,反正落在那個潑皮手裡,自己難免變成一鍋香肉。落在這個粗壯漢手裡,也無非給人打了牙祭好歹這個沒仇。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9 12:23
大國醫127、彎針

  徐小樂卻不是要把它帶來回來加菜的正經人家誰吃狗肉?

  鄉下老人們還說:吃了貓狗肉,死後就吃不到子孫香火了呢。

  徐小樂乃是看中了這隻狗身上的傷口。

  如此大的創口,若是不管不顧,難免要生出腐肉長出蛆蟲。

  若是這狗體質好,能找到足夠的食物,傷口還有可能癒合,但以後也只能一瘸一拐當只癩痢狗了。若是這狗體質不夠好,沒什麼吃的,恐怕最多兩三天就會死在某個角落。

  徐小樂讓羅雲把狗放在門板上,先讓羅雲用麻繩把狗嘴和爪子都綁起來。

  隔壁家的大黃早就給他留下了五畝大的心理陰影,若是因為救它反倒被咬一口,自己成了傻子不說,這狗也傷陰德呀。

  更何況待會穿針走線,即便是狗也知道痛吧。徐小樂才不指望這狗東西能有何紹陽的定力,能夠硬生生忍住痛。

  等準備工作都做好了,荷葉那邊的藥湯也煮沸了。端來之後,徐小樂覺得顏色有些淺淡,不知道煮的時間不夠長還是水加多了。他就叫荷葉濾出藥渣再煮一道,又叫羅雲拿了長柄湯勺攪勻,也加快冷卻。

  何紹陽一看徐小樂這個架勢,就知道他是要給狗治傷口了,對徐小樂的學習能力和實踐動力由衷滿意。誰不想得天下英才教育之?這實在是人生快事。

  羅權和穆青友沒有立刻上前幫忙,一者是客人,再者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還是退開一些為好。

  穆青友還很好奇徐小樂見血不暈的事,徐小樂此刻也顧不上答他。

  羅權之前對何紹陽疑心盡去,那是因為他知道徐小樂沒法出手救人,而兒子羅雲沒有能力救人。這才多大會功夫,徐小樂就顛覆了他之前作出的判斷,這讓羅權難免再生出疑心。

  徐小樂卻沒想到那麼多。他終究還只是個顧得了頭顧不了腚的大男孩,恐怕長大了也難敵羅權這老滑頭的縝密心思。他只是單純在街上看到這受傷的狗,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人都說「手持利器,殺心自起」,那麼身懷醫術,仁心自起也是人之常情。

  街坊鄰舍們看到徐小樂、羅雲抱了一隻血淋噠滴的狗回來,也知道徐家今天要請客吃飯,紛紛趕來看熱鬧徐家都淪落到吃狗的地步了,這不是熱鬧麼!

  不過大家看歸看,閒話卻不會立刻說出來。都是人老成精的口舌高手,當著佟晚晴的面說這種話,顯然是活得膩歪了。

  等她們看到徐小樂竟然手持縫衣針,終於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

  這個疑惑說:「小樂是要把狗皮縫起來?」

  那個咋呼道:「小樂!別亂來啊,傷生害命的事咱們不能做!」

  這個嘲笑說:「你們這群沒見識的,小樂這是要給狗子縫合傷口吧?」

  那個懵懂道:「還有這樣治傷的?撒把香灰不就好了?」

  佟晚晴說:「都閉嘴。」

  於是院子裡就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饒有興致地看著徐小樂操針。

  徐小樂拿溫熱的藥湯衝了一下傷口,血水混著藥水流了一地。之前傷口內外附著的沙粒、血塊,也隨之不見蹤影。

  羅雲就幫他按著狗,朝小樂重重一點頭:「好啦,可以下手了。」

  徐小樂聽著覺得味道有些不對,可是對羅雲的智力能有什麼期待呢?他就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捏起了傷口兩側的皮,一手用針刺了下去。

  這狗雖然力氣將盡,但是猛然被針刺穿毛皮,後腿還是用力蹬了起來。

  徐小樂反應迅速,沒有被蹬到。

  何紹陽一個閃步過去,按住狗腿。

  徐小樂心裡謝了一聲,繼續施針。也不見何紹陽特別使勁,這狗卻被按得死死得,一動也動不了。

  徐小樂縫了幾針,覺得很不順手。因為活物終究不是棉布,不可能拗折就針。他停下手,仰起頭看天,腦中飛快想著辦法。

  一幫看客又開始疑惑起來,紛紛說些大家並不樂意聽的高見。

  在佟晚晴發怒之前,徐小樂終於回過神,斬釘截鐵道:「得用彎針。」

  穆青友上前一步,毛遂自薦:「怎麼個彎法,我幫你弄。」

  徐小樂道:「跟魚鉤、肉鉤相似就行。」

  穆青友上前取了針,找唐三叔借了一把夾鉗,兩下就將針掰彎了。

  徐小樂重新續上線,再次用起來就順手多了。

  唐笑笑站在他身邊,呲牙裂嘴看著,就好像針刺在自己身上一樣。她突然叫道:「你這針下錯了!」

  徐小樂被嚇了一跳,橫她一眼,不滿道:「怎麼錯了?」

  唐笑笑就說:「你沒見針腳不齊麼!」

  徐小樂扭胯去撞她:「走開些,別來搗亂。」

  唐笑笑只好委屈地退開兩步:「我又沒說錯,你這針腳疏疏密密,上下錯落,跟狗啃的也似。」

  佟晚晴也湊了過去,道:「笑笑說的對,你這縫得也太醜了。」

  徐小樂都要氣炸了,又不敢朝嫂子發火,只好壓抑嘟囔道:「毛長起來了誰看得見。」

  胡媚娘跟著湊上來,道:「醜也就罷了,你得回針呀,否則它一跑起來不就把線繃斷了?」

  徐小樂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誰行誰上,不行閉嘴!」

  佟晚晴和胡媚娘嫌棄地退開一邊,這鮮血淋漓的怎麼沾手?

  佟晚晴就用徐小樂能聽到的聲音跟胡媚娘說:「看我養的這白眼狼,有些本事就嫌棄我了。」胡媚娘也故意道:「唉,覺得自己翅膀硬了。」

  徐小樂深吸了兩口氣,強迫自己沉浸在眼前的創口上。他拿出何紹陽說的痴勁來,將周圍雜音統統趕走,專心致志地開始縫針。

  這針彎過之後,用起來果然順手多了,不一時就將幾條小傷口縫合完畢。

  輪到最長的那條傷口,徐小樂卻有些犯難。因為狗跑動的時候,將這傷口扯得太開,看似一道傷口,實則還有好多條「支流」。

  何大叔說得真對,這外科就是裁縫木匠的活計啊!

  徐小樂沉下心,一點點縫合起來,就好像天地之間再無外人。

  過了不知多少時間,徐小樂終於將麻線打了個結,雙手一舉,欣然大叫道:「大功告成!」

  咦,怎地沒人叫好!

  徐小樂茫然地收回雙手,豎在胸前,這才發現院子裡不知何時來了一群外人。

  這些外人殺氣騰騰,正跟佟晚晴形成對峙之勢。羅權和穆青友袖手站在後面,並沒有表露身份,只是靜靜看著。

  徐小樂很放心:有這兩位錦衣衛坐鎮,小小木瀆還沒有能夠為難他的人。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9 12:24
大國醫128、一隻狗引起的血案

  「你們搶了我兄弟的狗,還敢耍橫?」

  外來者滿臉橫肉,身上的肥膘一抖一抖,彷彿一座肉山。

  羅雲站在佟晚晴身側,因為不會吵架,只等著晚晴姐一聲令下就上去打先鋒。他剛學了霸王舉鼎和虎撲,跟木樁子玩得太久,迫切渴望找個對手練一練。這肉山比他還高了一個頭,腰如水缸,腿似樑柱,正是個好對手。

  技藝對於年輕人而言就跟玩具一樣,總是想拿出來顯擺一下。徐小樂如此,羅雲自然也是如此。

  佟晚晴雙手叉腰:「我管它是誰打的狗,只說一句:這是我家,誰敢放肆就別怪我不客氣。」

  肉山哈哈大笑:「老子在街上也聽說過你佟羅剎的名聲。想你欺負欺負張大耳也就罷了,竟然還敢跟老子放對!」

  佟晚晴雙手低垂,緩緩握成拳頭。自從她上次打上了張大耳的家門,就得了個「羅剎」的諢名,聽著就不像是正派人物啊!

  這讓頗有女俠情節的佟晚晴十分鬱悶,在她早年間的幻想裡,自己應該有個「某某仙子」之類的好名號呀!

  她側身對看熱鬧的幾個小丫鬟道:「去把我的流星錘拿來。」

  羅雲一撩袖子:「晚晴姐不用忙,看我打發了他們。」他終於找到了機會,朝前一站,大聲喝道:「你們是一個個上,還是一起上!」

  肉山笑得臉上橫肉甩動,就跟進食的肥豬相似,大笑道:「有種!」他朝左右一看,叫:「既然你這般有種,弟兄們,一起上!」

  羅雲巋然不懼大聲喝道:「晚晴姐,何叔,那咱們也一起上!」

  佟晚晴臉上微微發燒,暗道:這羅雲留在家裡幹活倒是好手,一旦出去就有些丟人現眼了。

  「何必驚動佟娘子。」

  外面腳步聲嘈雜,說話的赫然是張大耳。

  張大耳帶了十多個弟兄,各個手持鐵尺鐵棍,堵在徐家門口。不明真相之人還以為張大耳是來討回上次家裡被砸、菊花被爆的場子,紛紛前來圍觀。

  肉山這邊原本人數佔優,此刻形勢逆轉直下,非但數量不足,還被前後夾擊。而且人家手裡都有傢伙,自己這邊卻都是赤手空拳。

  「哈哈,你們這般無恥,竟要以多欺少麼!」肉山渾然忘了就在兩句話之前,他還要弟兄們並肩群毆羅雲呢。

  張大耳大笑:「你也是街面上玩混的人,說出這等可笑話。弟兄們,上啊!」

  手持鐵尺鐵棍的小混混們紛紛上去抓人放對,或是兩個打一個,或是三個打一個,佔盡上風。只不過沒人敢對肉山下手,誰都知道他一身肥肉的分量擺在那裡,壓都能壓死人。

  羅雲總算等到了機會,健步上前,暴喝一聲:「看爺爺我不打殺你這賊廝鳥!」

  羅權在後面聽了直皺眉。

  穆青友就勸他:「年輕氣盛,說話粗魯些也是為了壯氣勢。」

  羅權陰沉著臉:「回頭還得教訓這兔崽子。」

  羅雲不知道自己惹了爹爹不痛快,反正他自己是挺痛快的。一個虎撲過去,撞得肉山臉上慘白,顯然已經亂了氣息。緊跟著就是霸王舉鼎沒舉起來。

  肉山實在太重了。

  肉山緩了一口氣,銅鈸一樣大的手掌拍向羅雲。

  羅權看了雙眼一瞪,差點自己跳出來保護兒子。他平日很是陰沉,尋常不與人交手,城府頗深。可是看到兒子吃虧,立刻就站不住了。

  眼看肉山這一巴掌就要拍實,羅雲後背大開,肯定是要吃虧的。肉山突然慘叫一聲,渾身勁力一鬆,巴掌軟趴趴地落了下來。

  羅雲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肉山朝前撲倒。他連忙側身避開,就聽到砰地一聲,肉山臉面朝下砸在地上。

  他背上裂開了一條深深的傷口,從右肩直拉下來,幾乎到了胯骨。這一刀砍得極狠,傷口處皮肉外翻,血湧入泉,隱約還能看到裡面黃色的脂肪。

  張大耳嘴裡叼著一根稻草杆,雙手持著一柄倭刀。刀尖上還往下滴著血水,煞是可怖。

  肉山一倒,他手下的小弟失去了主心骨,紛紛抱頭蹲地,護住要害,認打認罰。有兩個跟肉山感情深厚的,倒是想拚死一搏,很快就被群毆幹翻,躺在地上被人拳打腳踢。

  徐小樂衝過來一看肉山的傷口,又看了看張大耳手裡四尺長的倭刀,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佟晚晴也衝了上來,對張大耳道:「你這倭刀哪兒買的?多少銀子!」

  徐小樂心中一顫:嫂子,你關注的地方有點偏差吧!

  張大耳還想扛著刀拗個冷酷一些的模樣,被佟晚晴這一問,舌頭在嘴裡打轉,一個字都抖不出來。

  倭刀是仿唐刀打造的。因為倭島少鐵,所以那邊的刀匠十分珍惜材料,在打造上很是用心,鍛造手藝也就越來越好。到了宋朝時候,倭刀遠銷大宋,很受歡迎,一柄好刀價值千貫乃是常態。

  到了國朝,因為胡惟庸與日本勾結謀反,太祖將日本列為「不庭之國」,直到永樂年間才又賜下堪合,許其來華貿易。又因為日本本國也不太平,倭刀產量很低,需求又大,賣到明國的都是他們本國武士買不起的好貨,價格自然也就十分高昂。

  別說張大耳這樣的小混混,就連蘇州千戶所的曾千戶也未必買得起。

  徐小樂岔開佟晚晴的話頭,就說:「人要是真死了就麻煩啦!來來,正好藥湯是現成的,我給他治治。」

  肉山只是一時劇痛,閉氣過去,倒下之後很快就醒了。他知道背後狠狠捱了一下,見沒人上來補刀,索性躺在地上裝暈,趁機喘口氣恢復一下。一聽有人喊著要給治傷,他更不會起來了輸都輸了,能撈到多少好處就撈多少吧,難道還能給診金?唔,倒是可以順便訛一筆湯藥費。

  他敢這麼想,也是因為一來就被徐家眾人擋住了視線,完全沒看到徐小樂是如何給那隻狗療傷的。

  徐小樂秉承著一貫的謹慎,對羅雲道:「把他手腳捆起來。」

  羅雲到底是錦衣子弟,抓住肉山兩手,拉過頭頂,扯出一條麻繩,飛快地在手腕上繞了三五圈,綁了個結結實實。

  肉山後悔的時候,雙腳都已經被綁住了。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9 12:27
大國醫129、化干戈為玉帛

  徐小樂滿意地拿彎針在抹布上擦了擦,蹲下身子用葫蘆瓢舀了藥湯,沖洗肉山後背的傷口。

  看著捲起的皮膚,鮮紅的肌肉,淡黃的脂肪,使勁冒出來的血,徐小樂彷彿看到了一張美麗的畫布,而自己手持彎針,正是要在這副畫布上欣然作畫。這愉悅感讓他恨不得引吭高歌一番。

  這世上終究不是誰都跟何紹陽一樣硬朗……即便何紹陽給自己縫針,也是要先用鍼灸止痛止血的。

  可惜徐小樂能學會裁縫的手藝,卻不可能無師自通連鍼灸都學會那可不是看一眼,知道扎哪裡就有用的。

  於是乎,徐小樂直接就下針了。

  據說私窠子裡泯滅人性的老鴇,在整治不聽話的「女兒」時,便是用針扎她們隱蔽處的皮肉,既不會破相,又能叫她們痛不欲生。

  這種私刑也只是扎到真皮層,而徐小樂的縫線針卻要刺透皮肉,然後引線。疼痛自不消說,那種麻線穿過皮肉的驚悚也足以令人崩潰。

  肉山痛得直打挺,就跟鯉魚上岸一般。只是他雙手雙腳被麻繩緊縛,綁成了個「一」字,身上肥肉又多,再掙扎也起不了身。

  徐小樂按著肉山的後腦勺,叫道:「別動!越動出血越多!會死的!」

  肉山哭嚎道:「給我個痛快吧!」

  何紹陽取了銀針過來,道:「我給他扎針止痛吧。」

  徐小樂就為難道:「何大叔,以後你若是不在我身邊,我豈不是沒法給人醫治了?所以我想,在我學會鍼灸之前,還是得想個別的辦法。」

  何紹陽收起針點了點頭:「言之有理。」

  徐小樂想了想,就跟旁邊的羅雲道:「把他打暈。」

  肉山掙扎得更厲害了。

  羅雲卻是想都不想,一記手刀砍在肉山後頸。肉山慘叫一聲,顯然沒暈。羅雲緊跟著又是一記,這回總算到位了。肉山雙眼一翻,肥碩的腦袋砸在地上,彈了兩彈,徹底落定,這回就安靜了。

  徐小樂再次下針的時候,肉山就只是在刺激反應之下抽搐而已。

  這幫信誓旦旦要來討回「肉菜」的混混,看到眼前這一幕,嚇得都不敢哭了。

  徐小樂專心把手頭的活幹完,一瓢瓢藥湯沖洗下去,露出自己的傑作來。他皺了皺眉頭,嘟囔道:「這針腳看起來是有點醜。」說著就要找剪刀來拆了重縫。

  殺狗和殺人是兩個概念,看縫狗和看縫人也是兩種感覺。前者是獵奇,最多覺得噁心,後者可就是驚悚恐怖了。尤其肉山的傷口實在太嚇人,一眾看客早就躲得遠遠的了。聽徐小樂說要拆了重縫,她們齊齊勸道:「醜一點有什麼關係!反正後背看不見,就這樣行啦。」

  徐小樂不服道:「我剛才縫只狗子你們一個個嘰嘰歪歪,輪到人了就各種敷衍,人不如狗麼!」

  佟晚晴知道徐小樂性子執拗,別人說東他就更要往西去,連忙上前看了一眼,道:「這已經很不錯了,而且你也說了,毛長出來就看不見了。」

  徐小樂差點氣瘋了,就叫道:「嫂子,你當我傻麼!他後背能長多長的毛!」

  肉山的一干小兄弟連忙叫道:「有長毛有長毛!哥哥每天都要叫人刮了毛才這麼幹淨,否則比狗毛還長!現在天氣熱,等天涼他就不刮了,能頂一件皮襖呢。」

  徐小樂見人家都這麼說了,真把他個小孩糊弄,氣哼哼道:「罷了罷了,那就這樣吧!以後嫌醜別來找我!」說罷,他飛快打了個死結,又潑了一瓢藥湯,眼看著只有一點點血絲滲出來了,拍了拍手:「好啦,大功告成,哪位把診金結一下。」

  捱打的小混混們紛紛垂頭不語,其他人則望向張大耳。

  張大耳已經被羅雲和穆百戶夾在了中間。

  這回張大耳是以正面形象出場,若只是打傷了幾個人,兩位百戶還能周旋包庇,但要是肉山就此重傷不治,那就成了命案,斷不能叫張大耳跑掉的,最多在後面環節之中再打點一番。

  張大耳卻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篤悠悠地擦著倭刀。

  見眾人都看著他,他道:「是我砍傷他的,但我沒錢沒銀子。」一股油哈氣悠然飄蕩。

  徐小樂雖然不知道前因,卻知道後果,站起身拍了拍手:「我說句公道話:張大耳砍傷你們,的確該賠些湯藥費。你們呢,又欠了我的診金。既然大耳哥哥是來給我家站場子的,我看大家一筆勾銷算了。你們留三五個人幫我灑掃乾淨,其他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一眾混混頭垂得更低了,心中暗罵:你這算哪門子的公道話!

  徐小樂自己樂嗬嗬道:「既然沒人反對,那就這麼散了吧!」

  羅權見這孩子完全沒閱歷,只好出頭道:「這總是傷人案,口說無憑,立字為據。」

  他就叫羅雲拿了冷水把肉山潑醒,然後捱了打的統統過來簽字畫押按手印,表示自己打傷了徐家的狗,又來滋事,無理在前。經過徐家耐心細緻的說服教育,並且仗義代付了湯藥錢五百貫,眾人深感羞愧,願意化干戈玉帛,再無紛爭。

  眾人明知那狗根本不是徐家的,那「五百貫」湯藥錢更是影子都沒有就只見徐家這小魔頭在老大身上用針紮了半天,把傷口縫起來了。也不知道這麼治到底是好是壞,回頭說不定還得找大夫看看。

  然而現在人家勢大,在捱打與認慫之間,混混們選擇了認慫。說起來徐家也真是仁義,這要是換了張大耳,非得趁機訛詐一筆,不死也得脫層皮。

  等這幫混混簽字畫押按了手印之後,羅權又叫左右鄰舍、老人裡甲,出來做了見證,一樣要簽字畫押按手印。如此一來,這樁傷人案就算是鐵定了,哪怕肉山日後反悔,告到縣衙,衙門也不會受理。

  肉山雖然醒了,行走卻得有人攙扶。這時候就看出肥胖的壞處來了,一干兄弟人等,沒一個能撐得住他。無奈之下只好去借了輛獨輪車來,照著運生豬的樣式,方才把他運走。

  運人的兩個小弟雖然吃力,總算能夠鬆口氣。沒撈到這差事的小混混,還得在虎視眈眈之下清掃院子裡的血跡。

  這活是不重,關鍵是提心吊膽嚇人得很。

  徐家這麼一處樸實無華的江南小院,在他們眼裡已經成了恐怖的魔窟。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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