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81
mk2258 發表於 2016-7-11 19:23
大國醫40、緣落

  徐小樂頭一回在對方沒有拿棍子的情況下感到害怕,木木站在原地,任由皮皮從他衣領裡爬出來,一直爬上了他的肩膀。

  神仙姐姐見徐小樂悶悶不樂,心中又有些不忍,道:「別苦著張臉了,你之前不是挺開懷的麼?」

  徐小樂失落道:「你馬上就要走了,以後又不再來,我的懷哪還開得開?」

  神仙姐姐為這孩子氣的話嫣然一笑。

  這一笑頓時就叫漫山的花草樹木都失去了光彩,就連天上的太陽都黯淡了幾分。

  她換好了琴絃,調妥了音階高低,輕輕撫了撫琴身,道:「這張琴隨我三年,從未斷過弦。今日因你而斷,也是緣法使然,便送給你吧。」

  徐小樂嘴巴張得老大,幾乎能吞下皮皮的腦袋了。他撓了撓頭,道:「多謝神仙姐姐,可是我不會彈呀。」

  神仙姐姐道:「我再送你一部琴譜吧。蘇州也是海內文章匯聚之地,高明的琴師多不勝數,你只需要從他們那裡啟蒙,用心練琴,日後琴在譜在,便是咱們再見的緣分。」

  徐小樂聽得似懂非懂,還是點了點頭。

  神仙姐姐教他抱了琴,自己捧了琴桌上的琴爐,也不管那價值不菲的桌椅,便向來時的小路走去。徐小樂緊跟其後,看著神仙姐姐身姿搖曳,就像行在雲霧之中似的,恍惚間連自己都沾染了仙氣。

  不一時兩人就走到了一處山坳之中,那裡立著一棟泥牆小屋。小屋外有一圈到小樂膝蓋高的竹籬笆,恐怕連只雞都防不住,但是歪歪斜斜一圈,就像是將小屋圈離了人世,自成仙境。

  竹籬笆的缺口處有一條碎石小路,直通小屋大門。徐小樂跟著神仙姐姐過去,要進門的時候卻被攔在了門外。

  神仙姐姐擺出一張故作嚴肅的臉:「女子的閨房可不好隨便進的。」說罷轉身進去,反手虛掩了房門。

  徐小樂只好等在門口,透過沒關嚴的門縫朝裡偷看。可惜目力所及之處,都是尋常傢什,遠不如林中琴桌琴凳那般奢華。他正奇怪牆上為何掛著一柄白色劍鞘的寶劍,神仙姐姐已經捧著一個木盒出來了。

  徐小樂連忙跳開一旁,假裝自己是個正人君子,只差將「不曾偷窺」四個字寫在腦門上。

  神仙姐姐只是一笑,招呼徐小樂上前,將木盒蓋子搓開,露出裡面的琴譜來。她道:「這是我手抄的《神奇祕譜》三卷。我學的是朱門浙派,你若是有緣遇到浙派的高明琴師,便是給他看這譜子也無妨。」

  徐小樂心道:神仙姐姐的意思分明是說,若不是浙派的高明琴師,便不能給他看這譜子了。只這一句話,叫徐小樂將這琴譜視作私密之物,更加珍視起來,像寶貝一樣收在懷裡。

  神仙姐姐長出一口氣,笑道:「好了,咱們的一面之緣便就先到此吧。你早些回去,天色暗了林間不好走路。小心摔了琴。」

  徐小樂猶自戀戀不捨,神仙姐姐已經關上了大門。

  這回真是關得嚴嚴實實,一點偷看的縫隙都沒有給徐小樂留下。

  徐小樂在門口叫道:「神仙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啊!以後我們在哪裡再見?」

  屋裡靜寂一片,就好似沒人一般。

  徐小樂等了半天,若是有所失,突然聽到林中傳出高亢尖銳的哨聲。他還不知道這哨聲的來由,皮皮卻已經下樹一般爬下徐小樂的肩膀,嘎嘎叫著朝林中跑去。跑開數丈之後,又停下來看徐小樂,那眼神分明是催他速速跟上。

  徐小樂看了看緊閉的大門,又看了看面露焦急的皮皮,只好斜抱瑤琴,懷揣琴譜,追趕皮皮去了。

  ……

  孫玉峰談妥了住宿的事,便在客堂與何守陽閒聊。等李西牆和羅雲終於上來了,他才道:「小樂怕是在外面玩野了,該叫他回來了。」

  何守陽也想見見那位爬樹的「善緣」,就說:「我叫弟子們去林子裡找他。」

  孫玉峰從腰間掏出一枚竹哨,遞給羅雲:「不必麻煩。你且去林中吹響這個哨子,叫他們來找你就是了。」

  羅雲基本不想太多,反正別人叫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拿了竹哨便出去了。等進了林子,方才覺得這裡大得讓他生畏,邊走邊吹,也不知道小樂到底在什麼地方。

  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羅雲才看到前面小路當中坐了一隻渾身黑毛的小猴子,正是皮皮。

  皮皮看著羅雲,似乎在琢磨是否見過這個大個子,猛然又扭頭望向身後,看小樂有沒有跟上來,倒是忙得厲害。

  羅雲快步上前,在皮皮面前蹲下,問道:「怎麼就你一個,小樂呢?」

  皮皮終於想起了羅雲,竄到他肩上坐下,一手抓住了羅雲的耳朵,發出「噢噢」地叫聲。

  羅雲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走,一邊還吹著哨子。這哨子是孫玉峰在深山中召喚烏猿的,不過現在用來喚徐小樂倒也是一樣。

  徐小樂果然循著聲音過來,與羅雲相見。皮皮見了小樂,便換了「坐騎」,爬到了徐小樂的肩膀上。

  羅雲總算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小樂懷抱瑤琴,胸前還鼓出一塊,看形狀像是個盒子。他問道:「小樂,你這琴是哪裡來的?」

  徐小樂這才打起精神,道:「剛才我在林中遇到一位神仙姐姐,這琴是她送我的。」

  羅雲頓時來了精神:「神仙姐姐?長什麼樣?漂亮麼?比晚晴姐如何?」

  徐小樂恨不得全天下就他一個人見過神仙姐姐,也只有他一個人能跟神仙姐姐說話。即便與羅雲情同兄弟,也不想分享關於神仙姐姐的事。

  徐小樂就說:「神仙嘛,自然是看不真切的。」他雖然不肯跟羅雲分享,卻順著羅雲的問題想了答案:

  神仙姐姐與嫂子完全是兩種人。嫂子渾身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卻是一顆豆腐心。神仙姐姐嘛,臉面上光明溫暖,跟太陽似的,心裡卻似乎有些冷冰冰。

  羅雲見徐小樂臉上表情有些怪異,擔憂道:「聽說山裡有山魈、狐精,你別是碰到那些東西了吧。」

  徐小樂想到日後恐怕見不到神仙姐姐了,不由又有些低沉,搖頭道:「算了算了,過去的事就不去想了。是師叔祖叫你來找我回去麼?」

  羅雲當下便將住處已經安頓好了的事說了一番,兩人結伴往上真觀走去。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7-18 18:11
41、望雲謠

  徐小樂一到上真觀就被道士們請去了客堂,連回屋放東西的機會都沒有。

  這些道士都傳遍了孫玉峰孫大師數十年容顏不老的故事,對徐小樂也是格外好奇。一般來說,仙人身邊的仙童往往也是數千年修行的高真。

  徐小樂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初到陌生之地,便跟著一路走了過去。進了客堂,他就見師叔祖與一個老道士坐在上座,師父李西牆坐在孫玉峰下首​​,其他道士像是大雁一般排了兩列,站著不敢入座。

  何守陽見了徐小樂,當即就站了起來,兩步上前,道:「這就是師兄說的善緣麼?」

  徐小樂不明所以,望向孫玉峰。

  孫玉峰點了點頭:「正是我這師侄的弟子,我打算將一身醫術傳授給他,能得多少就是他的造化了。」他又對徐小樂道:「小樂,你來坐。這是哪裡來的琴?」

  徐小樂過去挨著李西牆坐了,將琴橫在腿上,輕輕擦拭,道:「我在林子裡遇到了一位神仙姐姐,她說跟我有緣,便將這琴送給我了。 」

  道士出家十有八九是為了成仙的。成仙最大捷徑就是遇到個神仙拉自己一把。君不見,只要是史上留名的高真大德,各個都有仙緣奇遇。若是沒有仙緣奇遇,恐怕就只有青燈黃卷一輩子拜神磕頭了——最後還不一定能成。

  聽了徐小樂這話,道士們紛紛昂揚起來:我們穹窿山真的有神仙吶!

  孫玉峰反倒不怎麼相信神仙之說,在他的信仰裡,聖真神仙等等只能感應,不能指望他們下凡。正所謂「自古人弘道,在世莫稱神」,即便真有聖真祖師乘願再來,也仍舊是個凡人的身子。

  他朝徐小樂招了招手:「拿來我看看。」

  徐小樂心中思量:這是神仙姐姐給我的信物,凡夫俗子肯定是不能亂摸的。不過師叔祖也是神仙,讓他看看應該沒什麼關係。想通了這點,徐小樂方才將琴捧了過去,呈給孫玉峰。

  孫玉峰在琴面上抹了一把,見漆工極好,又將琴腹翻過來,細看上面刻的銘文。

  徐小樂見狀暗道:原來琴肚子上還有這等玄機,刻了這麼多字!不過即便給我看我也不認識……他便問道:「師叔祖,這上面刻的是什麼字?」

  孫玉峰道:「這是琴的名字:望雲。」

  徐小樂繞過李西牆,湊了過去,奇怪道:「'望雲'兩個字我都認識,但這上面刻的我就認不出來了。」

  孫玉峰道:「這是大篆。所以你要多讀書才行,否則前人的文字都不認識,如何明白他們所思所想?」

  徐小樂連連點頭:「我回去就學大篆,不止大篆,就連中篆小篆也要一起學會。」他又指著下面兩行草書道:「這字倒是不大,但是寫得跟蚯蚓一樣,就是小篆麼?」

  孫玉峰聽到「中篆」的時候就已經無奈了,道:「這是草書。刻的是前朝元好問的兩句詩。」於是讀道:「美人亭亭在雲霄,鬱搖行歌不可招。」

  徐小樂腦中映出神仙姐姐換弦調琴時候的情景,心有所感:如今神仙姐姐真是遠在雲霄了,我就算唱歌也招呼不到她。難怪她要將這琴送給我,原來琴肚子上已經將我的思緒刻好了。

  孫玉峰不知道徐小樂的心思,又讀下面兩行小楷:「丹丘先生涵虛子,大明奇士臞仙人。」讀罷,一向寵辱不驚的孫玉峰孫真人也情不自禁「咦」了一聲。

  徐小樂更加奇怪了,問道:「師叔祖,這些人是誰?」

  孫玉峰沒有說話,一旁的何守陽已經接口道:「這些都是一個人的別號。」

  他看了一眼孫玉峰,方才又對徐小樂道:「你可知道太祖高皇帝膝下有兩位皇子,一位最善戰,一位最善謀。最為善戰的,便是奉天靖​​難的永樂皇帝;最為善謀的,便是在奉天之役中,為永樂爺出謀劃策的寧獻王朱權。」

  徐小樂點了點頭:「永樂爺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們用的都是永樂大錢嘛。寧獻王朱權倒是沒怎麼聽說過。」

  何守陽道:「寧獻王為永樂爺打下了江山之後,封國改在了南昌。他深知自己的謀略會引起人主忌憚,便潛心修道,又精通星象、占卜、琴學、書法、雜劇,藏書數萬卷,是個叫人十分仰慕的高士。丹丘先生、涵虛子、大明奇士、臞仙人,便全都是他的字號。」

  徐小樂疑惑道:「那這張琴原本是他的咯?」

  孫玉峰將琴還給徐小樂,道:「他親手斫過一張'飛瀑連珠',是國朝第一琴。我曾在寧王府中有緣見過一次,從工藝而言,倒真像是出自一人手筆。不過那張飛瀑連珠金徽玉軫,黃金做底,極盡奢華,這張琴卻是極盡天然樸實,可見人心已經變了,即便是同一個人做的,也不是同一個人了。」

  徐小樂抱著琴,又想起不施粉黛卻叫山林失色的神仙姐姐,心中暗道:也只有這樣的琴,才配得上神仙姐姐。

  孫玉峰轉頭問何守陽:「這附近住了哪家權貴?這緣分可是大得很吶。」

  徐小樂耳朵一豎:是了,神仙姐姐就住在道觀不遠,也算是個鄰居吧,想來這老道士應該知道她的名字。

  何守陽想了想,喚來弟子查問,問了好幾個人,方才問出一些眉目。原來半月之前,有豪富人家往來,說是有女眷要來山上清修,還修葺了屋舍。不過因為那些土地並非上真觀的,所以觀裡的道士只是聽聞,並沒人去查問。

  徐小樂剛剛燃起的希望便又破滅了,不過轉念一想:那戶豪富人家肯定是認識神仙姐姐的,便問道:「道長,那戶豪富人家又是誰呢?」

  何守陽道:「是蘇州顧氏。他們是江東顧氏嫡傳一脈,天下如何變動,都能屹立不倒,如今還有好幾位在朝為官的子弟。」

  徐小樂心中暗道:唔,是了,神仙姐姐說只要琴在譜在,便是日後相見的緣分,等我學好了琴,便天天去顧家門口彈琴,總有一天能等到她出來。

  徐小樂突然身子一僵,嫂子的身影卻突然闖進腦海裡。他又想道:見神仙姐姐固然重要,嫂嫂的身體也很重要。我雖然要學琴,卻也不能荒廢了學醫。仔細想來,師叔祖八月間就要去雲貴了。他老人一家走,就只有一個不靠譜的庸醫師父教我了。

  這麼一想,好像學醫還更加緊迫些。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5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8-1 15:07
42、傳藝

  徐小樂對學醫頗有緊迫感,到底嫂嫂現在還沒有徹底痊癒。他又知道了嫂嫂的病根,關鍵還是在自己氣她。可惜自己既然做不到不氣嫂嫂,那就只有好好學醫,亡羊補牢了。

  孫玉峰卻知道學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不是徐小樂這種毫無基礎的人能夠突擊出來的。所以在他的教學計劃之中,八月之前,都是給徐小樂打地基的。地基只有夠廣夠深,才能有日後的萬丈高樓。

  所以他還很是支持徐小樂學琴的。

  「琴者,情也,禁也。君子四藝之中,琴藝最是能夠修身養性,你有心學琴也是極好的。」孫玉峰道。

  徐小樂只是點頭,何守陽已經毛遂自薦道:「老道年輕時也學過琴,這幾十年裡不曾放下,小友若是不棄,便由老道為你啟蒙如何?」

  孫玉峰知道何守陽是鐵了心要攀這善緣,想想他年紀一大把了,修真路上艱難險阻,還有一層紙沒有捅破,不能究竟,心中也很可憐他。他見何守陽望過來,便對徐小樂道:「這真是瞌睡人碰到了送枕頭的,你運氣倒是不錯。」

  徐小樂假裝沒聽出師叔祖的意思,問何守陽道:「老師是浙派的麼?」

  何守陽一愣:「當年傳我琴藝的道長的確是浙江人,但是浙派云云,我卻不清楚了。」

  孫玉峰微微皺眉:「門戶之見最是可笑,你知道什麼叫浙派?」

  徐小樂撓撓頭:「我確實不知道。不過神仙姐姐說她是浙派的,我想著總要跟她一路才好。」

  孫玉峰搖頭道:「所謂琴派源流,無非是對琴藝對古譜的理解有別。你現在毫無根基,連琴譜都看不懂,就有門派之見了?若是我也存了門戶,非得要你出家皈依,按照道門規矩先勘察九年,九年裡日日砍柴挑水,然後才能學醫。你樂意麼!」

  徐小樂嚇了一跳,暗道:那等我學出來也就成老爺爺了!他連忙認錯:「我錯了,師叔祖教訓得極是。」他又轉向何守陽:「老師,我錯了,蒙你大發慈悲肯教我,我還挑三揀四的,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吧。我這就給你磕頭!」

  徐小樂雖然說著磕頭,身子卻不動。他還是很稀罕自己的頭的。

  何守陽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連忙道:「好悟性,好悟性!這就叫響鼓不用重錘,一樣能通啊!你就不用給我磕頭了,我與你師叔祖是兄弟論交,你叫我一聲老師就夠了。」

  徐小樂看看他這百年人瑞的樣子,再看看孫玉峰春秋鼎盛,暗道:師叔祖這麼神異,不知是服了什麼仙丹妙藥,還是隻靠醫術養生。日後得閒還要向他請教。

  他又想到自己若是學得了師叔祖的本事,日後再教給嫂嫂,讓嫂嫂再過一百年都如現在這般年輕貌美,所有人都跪在嫂嫂腳下叫她神仙姐姐……那情景想必十分有趣。

  孫玉峰見徐小樂莫名其妙又開始傻笑,看著又不像是因為能跟何守陽學琴的緣故,心中暗道:少年心性真是定不住,心猿意馬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李西牆坐了半天,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卻正好被孫玉峰抓住:「明日一早我要帶小樂去三清閣,你反正閒來無事,幫著觀裡抄經吧。」

  李西牆滿臉哭相:「啊?師叔,能否體諒則個?」

  孫玉峰面無表情:「那就去幫著採藥。」

  李西牆只好訕訕道:「那我還是寧可抄書。」

  眾人出發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午飯都是在路上吃的乾糧,餓得也早。觀裡做了晚課之後,便敲雲板開飯。孫玉峰婉拒了何守陽給他們開小灶的建議,領著徐小樂三人就在齋堂吃了素齋。

  徐小樂、李西牆和羅雲其實都是無肉不歡的人,恐怕這頓全素晚餐只有孫玉峰和皮皮十分滿意。

  吃完之後,四人去了觀裡打掃出來的小別院,乃是一座長屋,中堂兩旁各有一個廂房。孫玉峰又叫了徐小樂同住,將李西牆和羅雲分在了一起。

  徐小樂本來還想晚上跟羅雲講鬼故事的,突然被師叔祖抓過去,頗有些不明所以。等入夜之後,孫玉峰才道:「我看你筋骨鍛鍊不少,但是內裡卻是平平,全仗著年輕,精氣充沛。若是不得煉法,日後年紀上去了,仍舊逃不脫衰老疾病。」

  徐小樂欣喜道:「師叔祖是要教我長生不老的仙法麼!」

  孫玉峰苦笑道:「大道分陰陽,設生死,長生不老合於道麼?這本就是愚夫愚婦的痴心妄想罷了。不過我醫家曾有一支潛流,將'老'也視作一種病,所以在祛老保形上頗有些心得。」

  徐小樂才不管那麼多,連忙在師叔祖面前搬了個小凳子,乖乖坐好。

  孫玉峰卻指了指床,道:「你上床來。這功法是躺著練的。」

  徐小樂笑道:「這倒是省力。」說罷便躺上了床。

  孫玉峰解開徐小樂的衣衫,露出胸腹,又把他的褲子往下褪了些,雙手按住了小樂的心窩,順逆揉按,邊道:「這套功法簡單易學,但是要練出效驗來就不容易了。你且記住我的動作,然後自己習練。」

  徐小樂連忙應諾。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8-21 18:32
43、人身

  孫玉峰揉按了心窩之後,又沿著人身中線畫著圈地揉按下去,一直按過臍下五寸,方才沿著恥骨從腹部兩側迴環再揉按上來,在心窩匯合。

  如此數十次,他又以食、中、無名三指從上至下疏浚任脈,又是數十下之後,方才在徐小樂的肚臍周圍順逆揉按。

  徐小樂一邊默記然師叔祖的動作,一邊又覺得師叔祖的手指熱辣辣的,跟點了火一樣。每個動作都好像透過皮肉、筋膜,按在了他的五臟六腑上。尤其是揉肚臍的時候,徐小樂分明聽到自己肚子裡汩汩作響,似乎腸子都被搓洗了一番。

  孫玉峰邊揉按,邊解說:「現在從上至下梳理脾經。脾經不暢,五穀之氣不能升化,是後天衰老關鍵所在。」說著,手指從乳根穴一直往下按到了恥骨,如此又是數十下。

  孫玉峰揉按完畢,將徐小樂拉起來,叫他盤腿坐在床上,以腰腹為樞紐,搖動身形,如此正反又是二十一次,方才算是結束。

  孫玉峰道:「這套功法有個名號,叫做'仙人揉腹法',可以固本培元,養五臟元氣,上升清氣,下降濁氣。我在五十歲前,日夜用功,行之不怠,效驗非凡。」

  徐小樂聽說是師叔祖練過的,更加重視,問清楚每度次數,用力輕重,穴位關竅,親自做了兩遍,果然覺得肚子裡暖洋洋一片,無比舒適愜意。

  孫玉峰看徐小樂做足了七遍,方才允許他睡覺,自己卻取了一個薄薄的風火蒲團,徑直往中堂打坐去了。

  徐小樂揉腹的時候精神氣爽,沒有絲毫倦意。他又將心沉下來,一旦入睡,既快又深,一夜無夢,睜開眼睛已經天色泛白了。

  他跳下床,以為自己肯定起得很早,誰知道走出廂房,就看到師叔祖已經在院子裡踱步採氣,師父李西牆不知在練一套什麼功法,像是要把身子徹底拗斷一般。就連羅雲都一身短打,滿頭大汗地推一塊青石大磨,打熬力氣。

  徐小樂大笑一聲,跑到庭院裡:「大家都這麼早啊!」

  孫玉峰朝徐小樂點了點頭,李西牆卻是一臉要哭出來的模樣。羅雲倒是放下手上的功夫,朝徐小樂笑了笑。

  徐小樂摩拳擦掌:「昨晚睡得太舒服了,早上起來精神充沛,師叔祖,我該練點什麼?」

  孫玉峰問道:「今早起來揉腹了麼?」

  徐小樂暗中咋舌:精神太好,忘記了!他正要轉身往回走,卻又被叫住了。

  孫玉峰道:「今天已經晚了,日後你天不亮就該起來解了便溺,然後揉腹。今天你且跟我去三清閣,我要教你認識人身經脈、穴位。」

  徐小樂連忙去打了水,飛快地擦了一把臉,用手一抹就算妥當了。孫玉峰也不多說,走在前面帶路。從他們住的別院到三茅真君的三茅殿,要上七十七階臺階。從三茅殿上三清閣,又要上一百零八階。

  三清閣樓高五層,到了頂層,乃是真正凌絕姑蘇之頂了。

  徐小樂扶著木欄,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早上的涼風帶著太湖的水汽,直沁心脾,整個肺葉都徹底打開,將一夜的濁氣徹底換成了清氣。

  孫玉峰站在徐小樂身邊,負手而立,風吹衣動,果然有飄然欲仙的風範。

  他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徐小樂略一思索,頗有禪機道:「天地自然。」

  孫玉峰哼了一聲,道:「別說那麼玄乎,看到什麼說什麼。」

  徐小樂只好老實道:「看到了滿山的樹,天上的雲,太湖,還有鳥在飛。」

  孫玉峰道:「看到那條河了麼?」

  徐小樂連忙道:「對,還有那條河。河上還有船……」

  孫玉峰點了點頭:「這便是咱們人身體內的經脈了。」

  徐小樂一時無法理解這麼玄幻的說法,可憐巴巴地看著孫玉峰:「師叔祖,我沒聽懂。」

  孫玉峰伸出手指,遙指那條河流:「人身之中,五臟六腑,奇恆之腑,都是由經脈串通的。臟腑有病,經脈必有證驗;經脈不暢,臟腑必然受害。你看那條河,就好比人的經脈;山谷峰巒,都是臟腑之器。若是河流枯竭,這些山巒還能滿目青翠麼?」

  徐小樂想想若是沒有河水,山上的樹木恐怕的確不能獨活,隱約中似乎有些明白了。

  孫玉峰繼續道:「有河必有沿河居住的人家。人家聚集多了,變成了小鎮。」他說著指向一片烏瓦矮房,徐小樂看到那邊炊煙裊裊,顯然是個挺繁榮的村落。

  「人所聚居之地,在身體之中,便是穴位。先有經脈,氣聚流轉則為穴。有的穴只在一條經脈上,便如那個村子。有的穴匯聚在數條經脈的交匯口,便如蘇州坐落在幾條大河的交點上。都是一樣的道理。」

  徐小樂悟性頗高,孫玉峰講得又生動形象,當下舉一反三,道:「若是河上船太多了,河流便被淤塞,周邊小河也會因此發臭,這便是生病了。」

  孫玉峰欣然微笑:「然也。先賢們將人生病的原因歸結為六點,所謂六邪。正如這河道若是有事,不只是船多、人多,也有可能是泥沙自然淤積,或是旱澇不均。」

  徐小樂當下就要問是哪六邪,孫玉峰卻繼續講道:「河流最終匯聚於海。你沒見過海,總見過太湖,都是一樣道理。海或湖裡的水,在太陽日晒之下,水汽蒸騰,在天空中結為雲朵,便是人身之中清氣上升的過程。若是清氣不生,便是天上沒有云,你說是不是要害病?」

  徐小樂道:「天上沒雲便沒雨,那真真是要害大病的。」

  孫玉峰對徐小樂的悟性更加滿意了,繼續道:「所以清氣不升,也就沒法濁氣下降了,人身之中,上為陽,下為陰,陰陽不交通,五臟不安,水火隔絕,這要是病起來可就要了性命了。」

  徐小樂連連點頭:「原來如此。我嫂嫂的病,便是陽氣上去了不能下降,地上的水全都成了天上的雲,卻怎麼都不肯下雨,結果雲多得遮住了太陽,地上卻乾涸得鬧旱災。是這樣麼,師叔祖?」

  孫玉峰情不自禁伸手拍了拍徐小樂的肩頭,表示認同,心中泛起一股得英才而教育的舒暢。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2 12:51
大國醫44、課業

  照孫玉峰的說法,這個世上並沒有道儒墨法的區別,也沒有巫醫樂工之類的分野,所有的一切,歸根到底就是一個「道」字。

  因道而產生了陰陽,陰陽化為天地,天地生人,是為三才。所有其他學問,都是基於此而衍生出來,只是盲人摸象,取了大道一面。

  徐小樂看了大半天的山水,腦中已經勾勒出了一個幻想的人體。在這個基礎上再去背十二正經的脈絡走向,簡直就是順理成章,它不那麼走反倒彆扭了!

  別的醫門學徒背周身腧穴、十二正經,非得數日方能記熟,臨到用的時候還得想一想,徐小樂卻只記了幾個話頭,知道起止,整個經絡只用了半天就爛熟於心了,正是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

  孫玉峰接下去又帶他去了孫武著書的故址,用了一下午的時間給他講《孫子兵法》,再結合穹窿山的地形地勢,講解這些兵法原則的實際用法。看似閒話之中,醫門治病的手段總綱便講清楚了。

  「所謂上病下治,內病外治,左病右治……說白了就是兵法的運用。三十六計對人有用,對病一樣有用。」

  傍晚時分,孫玉峰給下午的傳授做了個總結。

  徐小樂已經不自覺地將人體看成了一片有山有水的戰場,將六邪視作敵軍,自身的正氣是我軍。若是敵軍扼守水道,則病在各經;若是敵軍圍攻山巒,則病在五臟……自己又如何圍魏救趙,如何順手牽羊,腦中好是熱鬧。

  徐小樂道:「師叔祖,這些我都明白了,明日就可以學習治病了麼?」

  孫玉峰笑道:「哪有那麼快!朱丹溪曾經說過:醫治之難,難在診斷。你連人家得的什麼病都不知道,如何施治?」

  徐小樂道:「診斷的書,我倒是也看過……」

  孫玉峰搖頭道:「靠看書去治病,那就不是醫生了,完全就是屠夫。要想學會診斷,首先是具備診斷的資糧。同樣是號脈,為何有的醫生一摸就準,有的醫生死活摸不出頭緒?這就是資糧不同。」

  徐小樂恭敬道:「師叔祖,什麼是資糧?」

  孫玉峰道:「氣機感應。氣機有冷熱、滑澀、鬆緊、軟硬……醫者自己的精氣充沛,就容易感應到病人的氣機,自然也就能知道是六邪中的哪幾邪在作怪,然後才有對症下藥的基礎。若是醫者自己身體都虧耗得厲害,怎麼去感應病機?所以看到自身多病的醫者,早早算了。」

  徐小樂皺眉道:「師叔祖,這好像有些玄妙,我怕是學不會。」

  孫玉峰伸出手掌,道:「來,你把手放在我手掌上,別碰到,看看有什麼感覺。」

  徐小樂依言而行,自己的手離開孫玉峰的手掌還有一寸,就感覺到了一股熱氣。他道:「是熱氣。」

  孫玉峰笑道:「這不就是了,有什麼難的?」

  徐小樂還是有些不自信:「師叔祖,人有體溫,夏天體溫更高,自然能感覺得到。可是身體裡的寒熱溼燥怎麼摸得到?」

  孫玉峰微微搖頭:「隔著衣服你就摸不到體溫了麼?隔著皮肉,同樣可以摸到裡面的氣機。你現在摸不到,只是因為自身精氣不足,接觸病機又太少,所以在學習診病之前,你得先培足自己的精氣,鍛鍊對氣機的敏銳,自然就有效驗了。」

  徐小樂又討教了一些鍛鍊的入手功夫,這才心滿意足,反覆揣摩。就在他沉浸在這些新奇的知識之中時,何守陽派了身邊的小道士來請他去聽琴,算是婉約地提醒他該上課了。

  徐小樂立刻想起神仙姐姐的音容笑貌,學琴的動力瞬間爆滿,一溜煙往監院的丹房去了。

  他已經抽空看了神仙姐姐給他的《神奇祕譜》,只覺得書如其名,果然十分神奇,譜子裡竟然一個字都沒有!通篇都是稀奇古怪的偏旁部首,或是截出某字的一部分,簡直就像是一個漢字的分屍現場。

  何守陽也知道瑤琴初學者最初肯定會被琴譜難住,第一堂課便給徐小樂講了如何認識減字譜,然後講解了常用的指法。對於一般人而言,第一堂課大約也就是講這點東西,然而徐小樂卻有非同尋常的動力,非但記住了主要的指法,還學了一首《仙翁操》。

  當天夜裡,上真觀的道士們都見證了天才的誕生。這首《仙翁操》從最初斷斷續續的噪音,到後面流暢的琴曲,只用了半個時辰的功夫。

  如果不是孫玉峰提醒小樂上床練功,他恐怕能彈到天亮。

  舒緩低沉的琴聲,好像在訴說著什麼。隨著小樂指法嫻熟,走曲流暢,這種蘊藏在無形之中的傾訴,也就更加清晰,讓他忍不住想知道琴曲到底想跟他聊點什麼。

  李西牆蹲在孫玉峰的蒲團旁邊,打擾師叔看書,酸溜溜道:「也不知道徐弘軒積了什麼德,有這麼個天資過人的孫子。」

  孫玉峰被李西牆擾得無奈:「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徐家世代行醫,否極泰來,出這麼一個孩子也是天經地義之事。」他被叨擾了興致,索性合攏了書:「我太久不曾來蘇州,你們師兄弟之間就沒往來麼?」

  李西牆在情場上輸給徐弘軒之後,在江南各地遊走過一段時間,但是因為本領實在有限,最後還是回到了蘇州。只不過他視徐弘軒為奪妻之仇敵,怎麼還肯跟徐家往來?

  見師叔問起,李西牆只好悶悶不說話。

  孫玉峰嘆了口氣。

  他這一輩人總是格外看重同門情誼。所謂師兄弟,跟親兄弟也沒什麼不同,很難理解竟然會有師兄弟因為一個女子反目成仇,幾十年里老死不相往來,形同陌路。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2 12:51
大國醫45、故地

  按照孫玉峰原本的計劃,這兩天時間給徐小樂開個頭,然後讓他慢慢領悟,再繼續往下走。誰知道徐小樂的天賦遠超他的想象,只要有足夠的動力,幾乎可以用一日千里來形容。

  於是乎,原本兩天的穹窿山之行就顯得不夠用了。

  紅塵鬧市之中容易分心的事太多,遠不如讓徐小樂呆在山上,將這兩天的領悟夯實成為基礎。然而孫玉峰自己卻沒法久呆,他在藥王廟還有兩個小夥伴呢——皮皮的父母雙親。

  那兩隻成年烏猿一進山林就像發瘋一樣,所以孫玉峰根本不敢帶它們出來。然而關在廟裡一兩天還則罷了,若是時間一長,那也免不得來個大鬧藥王廟。再加之它們只認孫玉峰,所以孫玉峰只能先行回去。

  李西牆本來就不喜歡徐小樂,對道門的興趣也不是很大。在他看來,道士們吹乎的金丹大道都可以通過醫理解釋,根本沒有那麼玄妙。剝去了神祕的外衣,再看這些修真求道的道士就顯得有些可笑了。

  羅雲很想跟徐小樂在山上多玩一陣子,但是他作為「世家子弟」,還有很多錦衣衛的功課要學。老是混在山上,恐怕越發難以開竅了,所以羅權這回也就準了他兩天假。

  徐小樂送了眾人下山,只有皮皮跟他相伴,頗有些感傷,不知不覺中又去了初遇神仙姐姐的地方。

  地方仍舊是老地方,周圍的樹木都是老樣子,名貴的琴桌琴凳卻已經不見了。

  徐小樂心中暗道:今天大家都離我而去,我實在是心情糟糕得很。既然我都已經這麼悲慘了,神仙姐姐斷然是要安慰我兩句的。

  他一念及此,循著小路往那山坳走去。

  那座與世隔絕的屋子還在老地方,門卻敞開著。

  徐小樂頗為奇怪,走近一看,卻見屋裡有人。

  一個丫鬟妝扮的少女正在指揮幾個健婦收拾東西。

  徐小樂上前打了躬,咧嘴就笑,道:「這位姐姐,請問原來住在這裡的那位姐姐可在麼?」

  那丫鬟面色冷漠,昂著頭,用鼻孔看著徐小樂。她傲慢道:「自然是走了。」

  徐小樂雖然心中不悅,還是賠笑問道:「去哪裡了?」

  丫鬟這回只是白了徐小樂一眼,轉而催促那些健婦:「快些快些!還要趕著天黑前回家呢,耗在這兒荒山野嶺過夜麼!」

  徐小樂見她傲慢也就罷了,顯然對神仙姐姐住過的地方、用過的東西都十分不耐煩,對神仙姐姐更沒有敬意,不由生出了略施薄懲的念頭。

  他仍舊是嬉皮笑臉道:「憑姐姐這副容顏,想必不論是豺狼虎豹,還是採花大盜,見了都會退避三舍,怕什麼荒山野嶺?唔,是了,如果天黑了就危險了,他們看不見,萬一碰上你可就倒了大黴啦。」

  一旁幹活的健婦們早對這大丫鬟存有怨氣,聞言紛紛輕笑起來。

  那丫鬟聽了大怒,眼看著抓不到趁手的傢伙,握了拳頭就來打徐小樂,罵道:「哪裡鑽出來的小潑猴,竟然敢辱你姑奶奶!」

  徐小樂是在佟晚晴的拳掌棍棒下鍛煉出來的,哪裡將這丫鬟放在眼裡,嘻嘻哈哈繞著圈子與她周旋,一邊還要言語調戲,說人家的屁股不夠大,怕是不好生養。又說胸太平,日後多半沒有奶水。

  那丫鬟更是氣急,不自覺中就被徐小樂引了出去。

  到了開闊的院子裡,徐小樂更是如魚得水,非但嘴巴里不放鬆,手腳也漸漸毛躁起來。不是拍人家一下肩,就是扯一下頭髮,惹得那丫鬟連聲喝罵。可惜丫鬟年紀不夠大,人生閱歷不夠豐富,罵人的話也有限得很,根本不被徐小樂放在眼裡。

  丫鬟追不上徐小樂,朝屋裡大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啊!快出來幫忙!我要抓這個小流氓去官府!」

  屋裡的健婦也不管她,只是裝模作樣叫道:「谷香姑娘莫要耍子了,咱們快些搬完回去了。」

  丫鬟谷香氣得大罵:「不打死這個小畜牲,我今日就不活了!」

  徐小樂一個利索的閃身轉到谷香身後,啪地一巴掌打在谷香屁股上,打得谷香失聲大叫。徐小樂甩了甩手,跳開幾步:「哈哈哈,反正你今日就不活了,讓我多打兩下開開心,豈不是正好。」

  谷香惱羞成怒,破口大罵。罵了徐小樂,又罵屋裡那些健婦奴僕:「你們這些黑心黑肺的東西,竟然看著外人欺負我!等回到府裡,不叫管事的革了你們的差事,我谷香就再也不出頭當個大丫鬟!」

  那些健婦奴僕這才慢騰騰出來,假裝凶徐小樂道:「你這頑皮的孩子,我們這裡正做事呢,你搗什麼亂!快走開,快走開。」

  徐小樂見他們人多,生怕被圍住了走不了,邊往山裡退去邊笑道:「我好言好語打聽個人,誰叫她有人生沒人教的樣子。哈,既然我已經教過了,也該走了。還有啊,谷香姑娘,你屁股實在太小,不好生養,回去了一定要多吃些豬腿肉,以形補形嘛。」

  谷香氣惱得滿臉通紅,俯身撿起地上的石子就朝徐小樂投擲過去。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2 12:52
大國醫46、山居

  徐小樂反應何其敏捷,側移一步,那石子便遠遠從身邊飛過去了。他雙手放到耳邊,學豬扇動:「眼睛打折,差得太遠!」

  皮皮也從領子裡鑽出來,朝谷香吐著舌頭,發出歡快的嘎嘎聲,也跟著嘲笑谷香。

  谷香雙手叉腰叫罵:「你個小畜牲,可知道我家老爺乃是朝廷的監察御史!就連知府老爺到了我家,也得給足面子!看我不叫人把你抓起來送官,打爛屁股!」

  徐小樂終究還是孩子,臉上仍舊笑容不改,心裡卻有些犯虛。他眼珠子一轉,大笑三聲:「你可知道小爺我姓甚名誰,我家大人是誰!」

  谷香一愣,冷靜了三分,細看徐小樂:若說是官宦人家,這無賴腔調實在有些不像;若說是紈絝子弟,身上的衣服、腳下的鞋子,也都尋常得很……九成九是在虛張聲勢!

  她就冷笑道:「我哪裡知道是你哪根蔥!」

  徐小樂側身就往山林裡跑去,一邊還回頭大笑:「那你可得先找到小爺我啦!」

  谷香這才反應過來:是了,我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卻去哪裡找他!她連忙轉身對那些健婦奴僕道:「還不快追!」

  那些人樂得看谷香吃癟,慢慢跑了幾步,到了山邊就轉頭叫道:「谷香姑娘,這山林茂密,誰知道他跑哪裡去了?」

  谷香跺著腳大喊:「追!我一定要拔了他的舌頭剝了他的皮!」

  這幫健婦奴僕哪個是省油的燈?得了大丫鬟的話頭,當即就往林中跑去。不過他們可沒有閒情逸致去漫山遍野找徐小樂,只等到了草木豐茂看不見人的地方,三三兩兩或站或坐,聊天說話,取笑那個拿了雞毛當令箭的谷香。

  谷香見他們都上山去了,自己就守著屋子,氣呼呼地在腦中幻想等會如何炮製那個手腳不乾淨的小淫賊。她就這麼一直等到日頭西下都不見手下人回來,心中不免開始焦急:今日的活計怕是幹不完了。

  且不說谷香因為延誤了工期被主家責罰,只說徐小樂逃回上真觀,心情大好,再沒有之前的離愁別緒。

  看來要想自己十分快樂,就得讓人十二分地不痛快。這話不知是哪位哲人說的,實在是至理名言。

  上真觀上至監院,下至道童,對徐小樂都十分客氣。尤其是監院何守陽,為了夯實這份「善緣」,有好吃的好喝的,都不忘給徐小樂送一份。還三番兩次鼓動他冠巾當個道士。

  徐小樂來者不拒,但對於出家當道士還是敬謝不敏。他可捨不得離開嫂嫂,跑到這山上過一輩子。不過幾次閒聊下來,道士們說的那些傳說故事卻也令他心動。有師叔祖孫玉峰這個活神仙的榜樣在,徐小樂也不敢全然否定那些看似荒誕不經的傳說。

  於是,徐小樂閒暇時候也會跑去道士們藏書的地方,隨手挑一本名字引人的,坐下看上一看。何守陽等一干道長都希望他能有機緣皈依道門,哪裡會去阻他?巴不得他在藏經閣看上一輩子。

  這一天,徐小樂在三清閣體悟天地之後,吃了午飯,再去藏經閣找書消遣。無意中發現了一本《神霄五雷玉書》,聽名字又是神霄,又是五雷,十分帶勁。那書的前面講了一位道人遇仙的故事,也看得徐小樂津津有味。

  誰知看了十幾頁,正讀到書中神仙給主角講解「五雷」之祕,字體卻突然小了一號,上書四個工整小字:「文繁從略。」

  徐小樂就像是捱了悶頭一棍,看看手裡書頁還有厚厚一疊呢,應該是個很長的故事才對呀。可他翻到後面,全是不著點墨的白紙,不由疑惑:文繁從略……難道是作者嫌寫出來太煩,就「從略」了?這不上不下的,你嫌煩一開始就別寫呀!

  徐小樂重重將書闔上,恨不得扔地上踩兩腳。他走出藏經閣,好不容易才壓下心中邪火,真是再也不想來這裡看書了。

  徐小樂心中暗道:我在山上也呆了七八天了。不知道嫂嫂的身體康復了沒有。有師叔祖幫她看病,肯定是無礙的。哎呀,大事不好!忘記問師叔祖我什麼時候可以下山了!

  他本就不是聽話的孩子,念頭自然一轉:是了,師叔祖沒說我什麼時候下山,卻也沒說我不能下山呀。既然如此,我明日就下山去看看嫂嫂。若是師叔祖覺得不妥,我再回山上來就是了。

  徐小樂打定了主意,便在晚上學琴的時候將下山之事與何守陽說了。何守陽自然不樂意徐小樂這麼回去,諸多挽留,見徐小樂心志已定,方才無奈道:「我本想將梅羹三十六勢的精髓傳於你,奈何你急著要走?」

  梅羹三十六勢是瑤琴左右手的指法,每一式都有一個頗富詩意的名號。徐小樂悟性高,已經將這三十六勢通學了一遍,但是要學得精髓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徐小樂就說:「我回去之後也會努力練琴的,你就放心好了。」他頓了頓又道:「老監院,我雖然看起來大咧咧不通禮數,也沒叫你師父,但是對你還是極為欽佩的,日後我會常來山上看你。」

  何守陽聽了無比欣慰,又叫徐小樂彈了一遍《遁世操》,指點道:「你悟性好,記性也好,這曲子已經彈得不錯了。可這並不是你的曲子。」

  徐小樂一愣:當然不是我的,你不是說這是上古時候許由做的曲子麼?

  何守陽道:「彈得與師父所傳一般無二,終不過一介樂工。只有彈出自己的面目,才算得了真傳。你下山之後,還是不能荒廢,好生揣摩吧。」他這幾日已經摸透了徐小樂的性子,又鞭策道:「否則恐怕那位神仙姐姐聽不到高雅清潔之音,不肯出來見你呢。」

  徐小樂果然精神一陣,嚴肅道:「老監院放心,我一定好好練琴,好好體悟。」他撫著手下那張能與「大明第一琴」媲美的「望雲」,腦中又浮現出神仙姐姐的一顰一笑。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2 12:53
大國醫47、回家

  徐小樂下山的時候,大半個上真觀的道士都出來送他,規模空前,叫香客們渾然摸不著頭腦,紛紛打聽這少年是什麼來頭,竟然有如此大的面子。

  徐小樂卻是苦不堪言。道士們送也就罷了,偏偏還要送他下山,叫他想去看一眼神仙姐姐的小屋都不能夠。然而要是不讓道士們送,那麼堆滿了山貨的揹簍就得徐小樂自己背了……徐小樂不免懷念羅雲。

  到了山下,道士們給小樂找了一輛牛車,依依不捨與他辭別。

  徐小樂躺在牛車後面的車斗裡,嘴裡叼著稻草,看著天上白雲變幻。那白雲一會兒變成了神仙姐姐霓裳飄飄,一會變成了嫂子佟晚晴傾城傾國,直看得徐小樂傻嗬嗬直樂。

  皮皮趴在徐小樂胸膛上,見徐小樂笑得痴痴顛顛,也跟著發瘋,嘎嘎叫著手舞足蹈。

  徐小樂這才一把抱住皮皮,坐起身,對皮皮道:「等回到家裡,你可不能跟在觀裡一樣調皮。嫂嫂就算痊癒,肯定也是虛弱得很,咱們不能叫嫂嫂操心,聽明白沒有?」

  皮皮扭動著身體,不滿意徐小樂這麼跟它說話,熊孩子一般就硬要爬小樂的肩頭。

  徐小樂無奈,只好鬆開手,讓皮皮爬上肩膀坐了,嘆氣道:「有了你我才知道,原來要管個調皮搗蛋鬼真不是件輕鬆的事。你可要小心,我雖然不打你,嫂嫂卻難保不打你。是了,嫂嫂是老虎,有她在你也不敢稱王稱霸。」

  徐小樂這邊跟皮皮說話,卻叫趕車的老丈哈哈大笑起來:「你嫂嫂很凶麼?那你為什麼還要趕著回去呢?」這老丈滿門向道,十分虔誠,與觀裡道士頗有往來,早就聽說過徐小樂的大名。

  徐小樂就說:「我嫂子雖然凶了些,小氣了些,但是對我還是很好的。要是沒有她,恐怕我早就餓死了。」

  徐小樂還記得哥哥久久沒有回來,只有隔壁唐家每日給他些吃的。偌大的房子裡就他一個三尺孩童,此刻回想起來腦中的畫面都是陰沉沉的。

  趕車的老丈嗬嗬笑著,沒有再說什麼。

  牛車到了胥口,徐小樂見有飯莊,便請老丈吃了些酒菜。勞苦了一早上的老黃牛也正好吃些草料。然後徐小樂便在胥口換船,可以直接到家門口。老丈也趕著牛車回穹窿山,免得在外面過夜。

  徐小樂從胥口回到木瀆,正趕上孫玉峰帶著李西牆要進自家巷子。

  孫玉峰看到徐小樂,頗有些失望:這孩子耐不住山居寂寞,終究沒有修煉金丹大道的緣分。

  李西牆看到徐小樂卻有些頭大,因為剛剛在路上,師叔要他傳授徐小樂一套養生功夫,給日後學醫打好身體底子。他本來還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誰知道著小子竟然耐不住山上的生活跑了回來。

  徐小樂倒是沒心沒肺叫道:「師叔祖!師父!你們怎麼現在才來呀。」

  孫玉峰就說:「鎮上有幾家人家病了,走完一圈正好是這個時候。」

  木瀆的「瀆」字,在吳語中就是河流的意思。以木為名,那是因為上游開採的木材沿著胥江匯聚於此,木頭多得連河都佔滿了。

  這樣一個小鎮,有錢人家其實不少,少的是可靠的醫生。若是病得不重,往往用個「拖」字訣,若是病得重了,便去蘇州城裡找大夫。

  佟晚晴的病算是一個活廣告。先頭幾乎病得就要入土的人,沒幾天功夫就又能出門了,如今更是徹底痊癒,恢復了精力。

  鎮子上幾個大戶人家就有病人,就來打聽內幕,這才知道原來是徐小樂拜了家族世交一位老名醫為師,佟晚晴的病就是這位名醫治好的——孫玉峰慣例打了李西牆的旗號,並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才是那位真正的「名醫」。

  於是前來求醫的人家就堵住了李西牆,請他去看病。那些病大多是拖出來的,成因並不複雜,只是身體虧空太多,得慢慢調理,扶持正氣,原本也用不到孫玉峰出手。

  李西牆接下了這幾個病人,算是解決了一年的生計,比給佟晚晴複診更上心。非但仔仔細細給人瞧病,還兼職陪聊逗樂,讓人家十分不好意思,不得不在診金之外再給些打賞。

  徐小樂並不知道這些內幕,還以為孫玉峰親自出手,心中有些失落:我該早點回來,錯過了師叔祖的神技,真是可惜。

  三人繼續往巷子裡走去,卻見迎面來了一輛馬車。三人便貼邊站了,讓馬車先過。

  馬車上的人見了李西牆,突然叫道:「好了好了,總算找到李神醫了!」男人跳下馬車,走到李西牆面前:「李先生,服了先生的藥,家母的病大有起色,正說來找您過去看看,是否需要增減藥方。」

  李西牆挺著胸乾咳一聲:「這個嘛,你看天色也快暗了,我還要瞧瞧佟娘子,等過兩日再去吧。」

  那人母親患病,心急如焚,哪裡能夠等得兩日?當即軟磨硬蹭,將李西牆拉上了馬車,一定要留李先生住一晚,也請了孫玉峰和徐小樂等會過去赴宴。

  徐小樂看馬車駛遠,方才笑道:「又是師叔祖給他捉刀。」

  孫玉峰搖了搖頭:「並沒有。這幾個病人的確是他憑自己的本事在治。」

  徐小樂不信:「師叔祖就沒指點一番?」

  孫玉峰堅定否認道:「我若是出手指點,怎麼可能拖這麼久還沒痊癒?」

  徐小樂竟然無言以對。

  一直走到家門口,他方才忍不住道:「師叔祖,不是說醫者父母心麼?為什麼師叔祖這麼、這麼……這麼……」他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彙,只好「這麼」了半天。

  孫玉峰道:「這般冷漠麼?」

  徐小樂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孫玉峰嘆了口氣:「有些前人的規矩看似死板,但總是有道理的。所謂『醫不上門』,你日後見多了這世情冷暖,自然就知道了。而且……我並不能算是真正的醫生。」

  徐小樂不解道:「師叔祖,你醫術如此高明,怎麼不算真正的醫生?」

  孫玉峰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留給他一個「自己參悟」的眼神,徑自走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5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2 12:53
大國醫48、安排

  李西牆回到徐宅的時候,十分沮喪。

  下午求著他去的那家人家,竟然又請了別的醫生。那醫生對他的方子極盡嘲諷之能事,令他顏面盡失。別說留宿了,人家連飯都留他,就差擺明了趕他走。

  徐小樂看不慣李西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雖然不能直言嘲諷,但是走到沒人的地方大笑三聲還是免不了的。

  孫玉峰聽出了李西牆的言下之意,便是請他出頭去教訓一番那個「庸醫」——反正同樣的病,不同的醫生往往會開出不同的方子,而高下自然也是能從病人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

  李西牆就是這麼被打臉的。

  孫玉峰卻道:「既然病家請了別的醫生診治,那邊就與你無關了,靜默以觀便是了。」

  李西牆只好忍了這口氣——不忍也沒辦法啊。他垂頭喪氣地坐在凳子上,看著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斜眼偷看徐小樂,道:「都這時候了,也不知道胥王廟能不能住。」

  徐小樂知道李西牆還在記他上次的小黑賬,便不接話。

  佟晚晴卻有些心軟,瞪了徐小樂一眼,對李西牆道:「怎麼好讓師父住到外面去。若是不嫌棄,今晚師叔祖跟師父就睡書房吧。桌子也能改成床,就是硬了些。」

  徐小樂急忙叫道:「那我呢!」

  佟晚晴沒好氣道:「你去後面睡。灶間裡不是還有一條長凳麼。」

  徐小樂登時愁眉苦臉。主樓後面是廚房和茅房。雖然種了桂樹在茅廁前後,擋住了臭氣,但小樂受不了廚房那股煙燻味,從小就不喜歡去後院。

  孫玉峰道:「小樂就在書房睡吧。我打坐。」

  佟晚晴知道這位師叔祖不能以常人視之,說不定真能坐一晚上呢。她雖然管教小樂下手挺狠,但終究是心疼他的,便不再說讓小樂睡廚房長凳的話了。

  徐小樂卻叫了起來:「我才不跟李老……」佟晚晴見徐小樂又要發病,手指一屈,一記「毛栗子」已經敲了上去。

  徐小樂捂著額頭叫道:「哎呦呦,李老可是尊稱呢。」佟晚晴就笑:「那是我動作快,免得你犯錯,日後下了地獄被小鬼拔了舌頭。」

  徐小樂嘟囔著不信,就說:「嫂子你身體真是好了,這記大觀音栗子指打得我三魂丟了兩魂,七魄喪了六魄,起碼恢復了八成功力!」佟晚晴作勢又要打他,徐小樂連忙跳開,道:「說正事!說正事!」

  佟晚晴冷笑:「你還有正事?」

  徐小樂就道:「我不習慣跟男人睡。」

  李西牆一旁幽幽道:「沒事,你可以睡桌板嘛。」

  徐小樂道:「我睡覺不老實,會滾下來。萬一摔個半身不遂,還得連累嫂嫂。」

  李西牆吹著鬍子:「你是叫我去睡桌板?還有沒有師道尊嚴了!」

  徐小樂道:「你要睡床也行,我去跟嫂子睡。」

  佟晚晴飛速地掃視了一圈,見有面不改色的,有暗自偷笑的,自己卻只覺得很有些羞恥感。她一步上前,劈手就是降狗十巴掌。

  徐小樂早就熟悉這個套路了,要想躲過實在沒有難度,不過他深諳一個道理:嫂嫂拿棍子,自己就得逃;嫂嫂動手腳,大可以硬挨幾下。既可以讓嫂子舒心解氣,自己也能舒筋活絡。

  誰知這手卻被人擋下來了。

  胡媚娘攔住了佟晚晴,笑道:「這也打?難為你病了。你來,我跟你說話。」她拉著佟晚晴到了一旁,低聲道:「小樂還是個孩子,能有什麼齷蹉心思?你這般反應,白白叫你逼得生出異樣心思了。」

  佟晚晴就想說:沒有齷蹉心思會知道偷看人洗澡?不過話到嘴邊,卻是死活不能吐露出來半分的。否則自己的名節、小樂的未來,可就全毀了。

  胡媚娘見佟晚晴不說話,以為自己勸到了點子上,又說:「外頭多少人十歲大了還喝奶、直到成親了才從老娘屋裡搬到新娘屋裡……人家都寡廉鮮恥活不成人了?」

  佟晚晴心道:那也肯定是大眾的笑料,給你說得倒像是天經地義似的!

  胡媚娘語速頗快,佟晚晴嘴脣才動,話音還沒吐出來,她已經拍著佟晚晴的手臂說道:「你要是睡不好,叫他跟我睡便是了,才多大的人就要避諱這些。」

  佟晚晴喉嚨就像是堵住了一樣,她總不能說:不好不好,還是睡我那兒吧。

  徐小樂一直豎著耳朵偷聽,兩隻腳不由自主就往嫂子和胡媚娘那邊湊。

  他一聽到胡姐姐肯跟他睡,頓時樂得手舞足蹈,就差大聲喊出來。只是得意忘形之下,竟然沒發現自己貼得太近,近到佟晚晴一記鞭腿過來就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徐小樂借勢坐在地上,誇張地倒爬兩步,放聲叫道:「好痛好痛!」

  佟晚晴橫眉怒道:「你多大了!還要這般丟人現眼麼!」說著就去瞧孫玉峰和李西牆。孫玉峰一本正經地端著水杯喝水,李西牆在一旁蔫蔫壞笑,顯然都看在了眼裡。

  徐小樂也偷看了一眼,見師叔祖和師父沒有發話,更加有恃無恐,道:「我今晚要是睡不好,明天就會沒精神。沒精神就沒法好好學醫。學不好醫就不能懸壺濟世。不能懸壺濟世,這世上就少個好醫生。少個好醫生,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疾病纏身無從排解,更不知道要白白死多少人!一條人命都是天大的事,何況許多條!這麼重大的事,你說我能不聽麼?」

  佟晚晴不用聽完就知道徐小樂又要滿口歪理胡攪蠻纏,正要一腳踢上去,胡媚娘卻擋在了佟晚晴身前,咯咯笑道:「看這小嘴說的,還說長大了呢。我看啊,不到娶親就不算長大,對吧。」

  徐小樂連連點頭:「對對對!胡姐姐說得太對了!」

  胡媚娘背對著佟晚晴,又偷看孫玉峰和李西牆,見兩人都沒看向這邊,便朝徐小樂挑了挑眉毛,眼睛亮得就像是藏了一汪水,不小心就會湧出來似的。

  徐小樂看得心旌搖曳,不免飄飄然遐思萬里。

  胡媚娘轉身對佟晚晴道:「就讓小樂與我睡吧,我那邊床還寬敞一些。」

  佟晚晴還要再說,卻見胡媚娘已經按著徐小樂地肩頭往外走了,只留下一串笑聲。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孤立了,原本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小樂,竟然就這麼輕易被人搶走了。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跟春筍一樣,蹭蹭往上長,眨眼功夫就根深蒂固難以拔除了。佟晚晴不由偷偷埋怨小樂:這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徐小樂渾然不知道嫂嫂的心思,跟孫玉峰、李西牆道了晚安,心中得意非凡:雖然沒有成功地賴上嫂嫂的床,但是能被胡姐姐收留也是一樁喜事。

  孫玉峰和李西牆更不覺得一個連嘴毛都沒硬的小傢伙算是「大人」,只說徐小樂命好,少年失怙固然是人生最大悲劇,能有佟晚晴這樣的好嫂嫂,卻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如今多了一個姐姐肯愛護他,更加幸運了幾分。

  佟晚晴尷尬笑著,心裡話就堵得更說不出來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5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22 12:54
大國醫49、玩鬧

  胡媚娘打了水,給徐小樂洗臉洗腳。

  就在徐小樂轉身爬上床到時候,胡姐姐看著那渾圓的小屁股,一時情不自禁,啪地打了一巴掌,只覺得肉在手中抖了一抖,笑得花枝亂顫:「沒想到小屁股還挺翹,難怪你嫂嫂老喜歡打。」

  徐小樂嘴咧開老大,臉上笑開了花,故意搖了搖屁股,道:「嫂子都是用棍子打,還是姐姐打得舒服。姐姐再打、姐姐再打。」

  他那種瘋魔似的笑法讓胡媚娘著實有些吃不消,只好硬板起面孔,說道:「快些乖乖躺下睡著,不許胡鬧了。」

  徐小樂啪地倒在床上,右手支著腦袋側臥,左手在屈起的大腿上上下摩挲:「美人姐姐,你還不上床麼?」

  胡媚娘斜眼看他,笑意已經填滿了整間房間,彎腰端起水盆:「我這伺候人的命呦,哪有那麼輕鬆就上床睡覺的道理。」她起身略慢,說話時一雙眼睛只看泥漿一樣的洗腳水,突然聽到汩汩作響。

  正是徐小樂看著斜開領口中瀉露出來的春光,忍不住大大吞了口口水。

  胡媚娘端著水盆到了窗口,支起窗子,往外一潑,回身笑道:「你這小鬼頭,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徐小樂直坐起身子,雙手在空中虛抓:「美人姐姐,為何……這麼大!」

  胡媚娘過去側身坐在床上,伸手便也是一記「毛栗子」,不過跟佟晚晴的比起來卻是天壤雲泥之別了。她非但沒打得徐小樂肉痛,反倒叫這小賊爬了過來,眼巴巴地瞅著自己。

  胡媚娘就說:「你又不是第一天見我,不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美人姐姐。」

  徐小樂認真道:「我就是十分高興的時候要叫你美人姐姐,若是**分高興,便叫你胡姐姐。」

  胡媚娘故意問道:「那你不高興的時候,又要叫我什麼?」

  徐小樂假意想了想,道:「我若是萬分不高興的時候,只要叫我看到你,便又有**分高興了,還是要叫你胡姐姐。若是你肯給我香香面孔,我就幾十分高興啦,少不得要多叫幾聲美人姐姐。」

  胡媚娘笑得前俯後仰,突然聽到隔壁書房裡傳來一聲咳嗽,連忙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著徐小樂。

  徐小樂也湊了上去,拚命睜著眼睛,心道:胡姐姐這眼睛真的是會說話呢!她分明是叫我小聲一些,別讓師叔祖和師父聽到我們說話。

  他就壓低聲音說:「好好,我小聲些,不叫他們聽到咱們的私房話。」

  胡媚娘鬆開手,湊近徐小樂的耳朵,低聲道:「誰跟你說私房話。我是叫你快快睡著,別吵了師叔祖和你師父。」她想了想,起身吹熄了燈,就著窗外投進來的月華星光,解開衣帶,脫下了外衣。

  徐小樂看得眼睛都直了,這可是他第一次看到嫂子之外的女子寬衣解帶。皮皮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了上來,三兩下就跳到了徐小樂的頭上,同樣怔怔看著胡媚娘。

  胡媚娘手按在羅衫的衣領,見徐小樂痴痴地看著自己,不禁為自己一把年紀還能讓少年神魂顛倒而自得。自得之餘卻又有些踟躕:若是不脫羅衫,這個天氣恐怕睡得會熱。若是脫了羅衫,裡面可就只有一件抹胸了……

  她雖說徐小樂還不到避諱的年紀,但終究也是個大男孩,嘴上已經隱隱可以看見粗黑的絨毛,嗓音也有些變得低沉了。

  每夜隔牆私話,徐小樂這小****也有意無意地將話題往《**經》、祕戲圖上引,要說他心中乾乾淨淨沒有半分齷蹉心思,胡媚娘是怎麼都不肯信的。

  胡媚娘想著,身上卻有些發粘。五月是一年最熱的時候,晚間剛衝過澡,沒做什麼事就又有些汗津津的了。她解開衣帶,褪下羅衫,往呆滯狀態的徐小樂臉上一掃,低聲道:「快些進去,我要趕蚊子睡覺啦。」

  徐小樂連忙退到牆邊,仍舊側著身看胡媚娘映射出月華銀毫的嬌軀。

  胡媚娘拿著羅衫在蚊帳裡扇了扇,轉身上床,拉起蚊帳,輕輕擰了邊,塞在席子下面。她平躺睡下,轉頭對徐小樂道:「你快點和你兄弟一起睡覺,明天還要早起背書。

  徐小樂這才發覺皮皮就趴在他頭頂。他便將皮皮抱下來,腿從胡媚娘身上跨過,小聲道:「借過,借過。我叫皮皮自己睡外面,免得睡著了壓到他。」

  胡媚娘只覺得一燙,正是徐小樂翻跨過來的大腿。這小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脫了褲子,只穿著一條堪堪長過大腿根的褻褲,滾燙的肌膚就烙在她的側腰。

  她心中暗道:到底是童男子,身上就跟火爐似的。

  徐小樂見胡媚娘沒有推開他,膽子更大了。正好皮皮湊趣,死活不肯出去,吱吱叫著表達不滿。徐小樂福氣來了,心竅大開,假裝跟皮皮周旋,趁勢騎在了胡媚娘身上。

  胡媚娘忍不住輕輕哎呦一聲,卻夾雜著濃濃的鼻音。

  徐小樂只覺得胡姐姐的肌膚清涼消暑,恨不得整個人都撲上去。

  胡媚娘不用看都能在腦海中映出那個不雅的姿勢,從鼻中長出一口氣,壓低聲音,佯嗔道:「你還不下來!」

  徐小樂非但沒有害怕,反而俯下身,貼著胡媚娘的面龐說:「壓壞姐姐了麼?」

  胡媚娘鬼使神差道:「女人才不怕壓。」她說完立刻覺得有些不妥,找補道:「只不過你這麼坐在姐姐身上,不雅觀得很呢。」

  徐小樂嘿嘿裝傻,見胡媚娘眼中水光流動,映著月光就跟亮晶晶的寶石一樣,一股莫名的衝動在身中衝撞。他道:「好姐姐,你這雙眼睛水靈靈的,跟寶石似的,真是美極了。能給我親一親麼?只親一下,親好了我就立刻安生睡覺!」

  胡媚娘故意眨了眨眼睛,流露出濃濃的媚態:「你若是親了還不肯安生睡覺呢?」

  徐小樂一聽有戲,連忙道:「那我就是小狗!」

  胡媚娘只是假意為難,手卻放在了徐小樂的腿上。

  徐小樂覺得身體裡原本的小火苗怦然之間成了大火堆,激動得扭動身子,就是不肯下來。

  胡媚娘只好道:「好啦好啦,就讓你親一下。親了就快些睡覺,別擾我休息!」

  徐小樂如蒙大赦,連忙一口親了下去。

  這一口卻是親了許久,久到胡媚娘忍不住用手推他。徐小樂嘟著嘴,就是不肯離開胡媚娘的面孔,非但親了眼睛,竟是連額頭臉頰耳朵脖子都親了。

  胡媚娘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似的,用掌根頂起小樂的下巴,低聲叱道:「說話不算數是小狗!」

  徐小樂就說:「汪汪!」說罷又要親上去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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