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人皇紀 作者：皇甫奇（連載中）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第三次大戰！

    「轟隆隆！」

    大軍越來越近，有如潮水一般，只不過片刻的時間就已經完全進入眾人的視野。

    數以十萬計的大軍，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即便是和大食交手了許多次，這股氣勢依舊讓人心驚不已。

    而且遠遠的，從大軍中流露出的那些強大的氣息來看，這一次的大食軍隊，聚集到的強力總督數量比之前還要多。

    「進攻！」

    就在大軍的前方，一名氣息龐大有如山巒大海般的大食總督陡的拔出長劍，一劍指向對面高大宏偉的怛羅斯城。

    「殺！」

    隨著一聲令下，兩車的大食鐵騎頓時化成萬千的鋼鐵洪流，從這名大食總督的身旁擦肩而過，朝著遠處洶湧而去。那一剎那大地無聲，整個天地都失去了顏色。

    在漫長的準備之後，大食人終於又聚集了一撥軍隊，向呼羅珊的聯軍發起了進攻。

    轟轟轟！

    三千丈，兩千丈，一千丈……就在趕到底格里斯河畔的時候，轟隆，一陣陣機括聲響起，就在無數人的目光中，一座巨大的黑色鐵橋從大食軍隊的陣營中升起，然後跨過數十丈的空間，狠狠的落在底格里斯河的對岸。隨著一陣驚天的喊殺聲，一匹匹戰馬迅速的踏上鐵橋，然後迅速的向著對岸衝鋒而去。

    馬嘶聲，鎧甲的震動聲，喊殺聲響成一片。

    剎那間氣氛一片肅殺。

    一座，兩座，三座，四座……，隨著一座座堅固的黑色鐵橋落在對岸，在底格里斯河上，迅速出現了一道寬闊的通途。

    成千上萬的戰馬嘶喊著，洶湧而去。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大地的震顫越來越厲害，而高大宏偉的怛羅斯城牆上始終沒有動靜。

    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步，距離越來越近，就在城牆下的大食軍隊準備發射鐵索登牆的時候，就在這個時刻異變突起。

    「準備！」

    一聲高亢、嘹喨的吶喊宛若利劍一般劃破虛空，也打破了整個呼羅珊的平靜，隨著這個聲音，一直沒有動靜的呼羅珊城牆上，突然發出了一陣陣鋼鐵的轟鳴。這轟鳴聲如同潮水一般，一陣連著一陣。那獨特的聲音，聽得所有的大食武將一個個心中大為不安。

    而下一刻，就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呼羅珊城高大的城牆，居然挪開了一道道缺口，而缺口後密密麻麻，成千上萬，居然露出了一個個龐大的鋼鐵機械。而在這些機械的最前端，一根根鋒利的長弩，在清晨的光芒中閃爍著刺眼的寒光。

    「車弩！」

    突然，一陣驚恐的聲音劃破天空，不知道是哪個角落參加過怛羅斯之戰的士兵一眼認出了缺口後，那在怛羅斯戰場上，令所有大食鐵騎聞風喪當的大唐車弩。

    怛羅斯之戰，僅僅是五千架大唐車弩，就給數十萬的大食軍隊以噩夢般的記憶，而呼羅珊城牆缺口後，露出的大唐車弩，居然達到了上萬架之多。

    甚至連高高的城牆上，架滿了無堅不摧，宛若死神般的大唐車弩。

    數以萬計的大唐車弩密密麻麻，將整座呼羅珊城變成了一座武裝到牙齒的戰爭堡壘。那是足以讓任何意志最堅定的大食鐵騎，都為之崩潰的存在。

    「撤退！」

    一名名參加過怛羅斯之戰的大食鐵騎呼號起來，想也不想的就朝著戰場外逃跑而去。

    他們的反應已經很快了，但終究還是太慢了。沒等這些士兵跑出幾步，轟轟轟，只聽一陣陣驚天動地的巨響，接連不斷的轟鳴聲中一根又一根長長的弩箭，龍吟虎嘯，密集如蝗，從呼羅珊城上電射而出。

    「啊！」

    只聽一陣陣淒厲的慘叫，砰砰砰的轟鳴聲中，呼羅珊城外，密密麻麻，數以萬計的士兵猝不及防，連人帶馬，被一根根弩箭射穿身體，釘死在地上。

    「放！」

    「放！」

    「放！」

    ……

    高高的城牆上，蘇寒山有如一尊天生般矗立，他手中的長劍一次次揚起，又不斷地落下，這一剎那的蘇寒山目光冰冷，神色冷峻，宛如冥界的死神般，宣告著城下大食人的命運。

    轟轟轟！

    無數的箭雨一波又一波，宛如狂風驟雨般，覆蓋到了底格里斯河東岸的大食軍隊頭上，給予這些大食軍隊毀滅性的打擊，只不過五波射擊，從底格里斯河到呼羅珊城牆下偌大區域的戰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足足五六萬的大軍，不過一剎那立即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全軍覆沒。

    冰寒！

    恐懼！

    顫慄！

    那前後不過一秒，出現的地獄般的場景，讓底格里斯河西岸所有的大食鐵騎如墮冰窖，數萬架層層疊疊的大唐車弩交織成了一層最可怕的夢魘。讓所有人呼吸都幾乎要停滯了。

    然而更讓人心寒的還在後頭，呼，宛如狂風過境，就在眾人的目光中，只不過一個剎那，呼羅珊的城頭無數的旌旗宛如雨後春筍般突然浮現。

    而就在戰旗下，無數的人影密密麻麻，佔據了眾人視野的每一個角落，呼羅珊城下原本緊閉的大門突然之間轟然洞開，打開的大門後，無數的聯軍戰士有如洪水般呼嘯而出。

    十萬，二十萬，無以數計的大軍源源不斷的從城中湧出，乍一看去，城中的聯軍士兵恐怕數量絲毫不下與城外的大食鐵騎。

    不止如此，在這些聯軍士兵湧出的同時，許許多多的大唐車弩也從城池內運了出來。

    「走！走走！」

    看到這一幕，所有的大食人都驚呆了，原本以為大食方面至少佔有兵力的優勢，但是從眼前的情況來看，完全不像眾人想像的那樣。一剎那間，出發時的勇氣，瞬間煙消雲散，數十萬大食鐵騎還沒有正式交戰，士氣就已經跌落到了谷底。

    轟隆，兵敗如山倒，最先喪失士氣往外逃跑的是大軍末尾的鐵騎，接著所有的鐵騎都臉色驚恐，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朝著遠處撤退而去。

    鏘鏘鏘，一名名大食武將唯恐呼羅珊方面追殺過來，紛紛抽出長劍，迅速砍斷了底格里斯河西岸的鐵騎，然後跟隨大軍瘋狂的逃跑。

    「轟！」

    看到這一幕，底格里斯河東岸，所有的聯軍士兵全部哄笑起來，曾幾何時，攻城略歷不可一世的大食帝國，也有今天。還沒有靠近，就已經被徹底擊潰，在聯軍的軍容士氣面前，全線潰敗。

    「窮寇莫追！由他們去吧！有了這次教訓，相信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不敢來犯了！」

    高高的城牆上，王沖淡然一笑，神情鎮定自若，流露出一股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味道。彷彿整個世界，沒有什麼是他預料不到的。

    「凡是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很喜歡大人的這句話。大食人以為這次捲土重來能夠一雪前恥，只可惜他們不知道，他們所有的舉動都在大人的預料之中。只可惜，城外有底格里斯河，否則的話，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必定一路追殺！」

    巴赫拉姆站在王沖身邊，望著大食人撤退的方向也忍不住笑道。

    「嗚！」

    隨著王沖和巴赫拉姆的命令，一陣高亢的號角聲在城中響起，隨即所有追出城外的士兵立即鳴金收兵，同時開始打掃戰場，並且開始回收那些珍貴的弩箭。

    在呼羅珊經營數月，王衝往這座軍事重鎮中足足運來了數以萬計的車弩，還有近百萬根珍貴的弩箭，這次王沖經營呼羅珊最重要的一環，而現在，所有的一切終於發揮了作用。

    「轟！」

    隨著大軍的收兵，遠遠地，整個呼羅珊城中發出一陣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所有的居民都已經知道了這一戰的結果，一個個振奮不已。

    ……

    「一群沒用的東西！」

    與此同時，遙遠的巴格達中，大食皇帝哈里發收到前方的消息，砰，一股磅礴的能量有如風暴一般，從這位大食的最高統治者體內迸發而出，那龐大的力量有如潮水般撼動著整個大食皇宮。

    皇宮內，所有的宮女、侍衛，連同大殿下的文臣武將和世家貴族，全部在這股沛莫能擋的力量面前，有如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狠狠撞在周圍的地面上和牆壁上，甚至有幾個實力差的宮女和侍衛直接撞暈過去。

    「陛下！」

    看到大殿上怒火衝天，整個爆發開來的哈里發，所有人都是誠惶誠恐，滿面畏懼，一個個連臉上的血都不敢擦，紛紛跪伏在地上。

    「朕有這個世界上最龐大的帝國，最龐大的精銳軍隊，數量最多的總督和大將，還有數不盡的將領，難道拿一個東方世界小小的少年侯都沒有辦法嗎？」

    穆塔西姆三世整個人都要氣爆炸了。

    從他即位到現在，整個大食無往而不利。「看到即征服」，這是穆塔西姆三世的真實寫照，不知道多少強大的帝國，在大食龐大的兵鋒和馬蹄面前灰飛煙滅，跪地臣服，而就在遇到這支大唐的軍隊之後，所有的一切便戛然而止。

    不過短短半年，三場大規模的戰爭全部以失敗告終。而且這還僅僅只是大唐在東方的一支軍隊而已啊！如果那個中土的大唐傾巢出動，難道他還要逃出巴格達不成？

    「陛下，不是我們太弱，而是對手太強了。整座呼羅珊城準備了數萬大唐車弩，而且還有數十萬的軍隊，我們……」

    大殿下，一名地位最高的大貴族，壯著膽子剛剛說了幾句，然而話還沒有說完，砰地一聲，被哈里發一掌震飛出去。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大祭司的預言！

    「滾！滾！滾！」

    大食皇帝哈里發接連說了三個滾字，他的臉色鐵青，面孔扭曲，整個人出離的憤怒。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對他來說都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眼看穆塔西姆三世眼球中爬滿血絲，整個人宛如一頭擇人而食的凶獸，所有人心神大駭，哪裡還敢分辯半句，一個個滿面驚恐，忙不及的退了出去。

    只不過片刻的功夫，整個大殿內便空蕩蕩的，除了穆塔西姆三世外，再無他人。

    「混蛋！混蛋！混蛋！」

    穆塔西姆三世站在寶桌前，目光看著宮門外的方向，他的雙拳緊握，胸膛有如風箱般急劇起伏。

    開春的第一戰，雖然大食方面僅僅陣亡了六萬人，但是數十萬的大軍居然不戰而逃，這比呼羅珊之戰七十萬大軍潰敗，其中五十萬人戰死還要令他難以接受。這也意味著整個大食帝國，已經拿東方那個新建立的薩珊王朝和裡面的聯軍，沒有半點辦法。

    戰勝無望，不戰而退，對於穆塔西姆三世來說，簡直是一生之中前所未有的羞辱。

    「大祭司！難道這口氣我要就這麼吞了？偌大的帝國難道就真的拿這些東方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哈里發咬牙切齒，突然忍不住叫道。

    身後靜悄悄的，除了哈里發的回音，沒有任何的聲響，彷彿只有一剎那，又好像過了無數個世紀，終於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哈里發身後響起：

    「只不過一次失利而已，陛下又何必耿耿於懷？」

    哈里發身後，光影變幻，一道蒼老的身影穿著黑色的長袍，拄著一根代表無上神威的權杖，從大殿後方的陰影中緩緩走了出來。在他走動的時候，那黑色的袍裾微微擺動，發出沙沙的聲音，如同無數沙蟲慘死的哀嚎。然而這道人影身上，卻沒有任何的聲息傳出，就彷彿從黑暗中走出的是一道幽靈一般。

    此時此刻，能在哈里發盛怒之時出現在他身後這麼近距離的，恐怕整個帝國也就只有那位神秘的大祭司了。

    「朕忍不了！真是奇恥大辱！朕一定要召集整個帝國的軍隊，和大唐決一死戰！徹底的摧毀呼羅珊和東方所有的異教徒！」

    哈里發雙目血紅，激動的怒嘯起來，他全身的衣袍也在勁氣的吹動下，激烈的舞動起來，發出陣陣如刀劍掠空般的銳嘯。

    「陛下不用擔心，只不過是一小簇的唐人而已，根本用不著為他們發怒，而且陛下擔心的問題要不了多久就會迎刃而解。」

    與盛怒的哈里發不同，大祭司神色平靜，顯得非常的冷靜，那一雙睿智的雙眼彷彿看透了天地間所有的秘密。

    而聽到大祭司的話，哈里發渾身猛地一震，彷彿意識到了什麼，陡的轉過頭來：

    「大祭司，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祭司話裡有話，那一番言語絕不像是隨意說出。

    「呵呵，陛下，天象已經異變，陛下希望的事情，很快就會發生了。」

    大祭司淡然一笑道，並沒有過多解釋。

    而哈里發怔怔的站在那裡，腦海中瞬息間閃過許許多多的念頭，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一剎那間，胸中原本滔天的怒火，一下子消散了許多。

    ……

    大食人的攻擊又一次被打退，這讓整個呼羅珊的人振奮不已。和前幾次戰爭不同，這一次，呼羅珊是憑藉自身的實力，真正的將大食人懾退。這代表著整個呼羅珊和新成立的薩珊王朝在大食麵前，真正擁有了自保之力。

    無數的呼羅珊人走上街頭，歡呼雀躍。

    時間緩緩過去，不知不覺夜幕降臨，房間中，王沖正在批改公文，白天的戰爭對於王衝來說完全是意料之中，從磧西軍械庫中運來上萬架車弩，百萬之多的弩箭，基本沒有對付不了的敵人，就算城外來了百萬的敵軍，每支弩箭只射一人，也可以將他們消滅的乾乾淨淨。這也是之前的戰鬥中，大唐毫不吝嗇這些珍貴弩箭的原因。

    這些弩箭每一根都造價昂貴，高達百兩黃金之多，放在眼前，百萬計的弩箭，成本高達一億兩黃金，即便王沖也不敢這樣隨便亂動。但是從大食哈里發那裡敲詐了十幾億兩黃金，這些已經變得無足輕重，即便是戶部和兵部責問下來，王沖也可以直接拿出數億兩黃金堵住眾臣之口。

    擁有這麼龐大的財富，不管這些弩箭造價多麼昂貴，對於王衝來說，都不值一提，這也是他敢在呼羅珊動用這麼多車弩和弩箭的原因。

    時間流逝，王沖的心神全部沉浸在公文之中。聯軍越發的龐大，涉及到的瑣碎事物就越多，而這些方面僅憑封常清一個人是完全顧不過來的。

    不過漸漸的，王沖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窗外不知什麼時候，漸漸變得喧鬧起來，而且隨著時間的過去，這種喧鬧聲不但沒有削弱，反而變得越來越大，到了最後，甚至還出現了中土才有的煙花、爆竹聲和人群的歡呼聲。

    「這是怎麼回事？」

    王沖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微微皺起了眉頭。

    在呼羅珊城中，他也呆了數月了，還從來沒有碰到這種情況。正在驚疑間，突然一陣砰砰的腳步聲急速接近，接著很快就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大人，巴赫拉姆將軍有請，請您一起參加火神節！」

    「火神節？！」

    房間裡，王沖眉頭一挑，大為訝異。

    「大將軍說，您去了就知道了。」

    門外的侍衛道。

    王衝心中越發的蹊蹺了。不過他也知道問這個侍衛什麼都問不出來，索性站起身來，推開門走了出去。砰砰砰，剛剛打開房門，迎面就是十幾簇巨大的煙花衝天而起，在天空化成一片絢爛的煙火。王沖在房間裡就已經感覺到不一樣了，但是真正走到房門外才知道現在的呼羅珊城有多麼的熱鬧。

    王沖站在房間的門口，放眼望去，只見整座呼羅珊城中，處處燃起熊熊的篝火，那濃烈的火光衝天而起，將夜空都照的一片透徹。而以往此時呼羅珊城中應該早已是一片死寂，所有民眾都已進入了夢鄉，但是現在，處處都是歡樂的海洋。呼羅珊城中人山人海，就連王沖都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走上了街頭，歡呼慶祝。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沖陡的一下睜大了眼睛，在呼羅珊城中呆了這麼久時間，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就連王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王將軍，這裡！」

    就在迷惑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王沖扭頭望去，只見巴赫拉姆穿著一身火紅色的衣袍，和幾名起義軍的領袖一起站在火光裡，幾人面色紅潤，滿臉的笑容，看起來十分高興。

    「大將軍，城中這是發生什麼了？還有，什麼是火神節？」

    王沖大步走過去，開口問道。

    「哈哈哈，火神節就是光明節，我們呼羅珊人信奉的是火神，也是光明神，這是我們一年之中最重大的節日。但是自從薩珊王都被破，所有的呼羅珊人淪為奴隸，受到大食人的控制，我們便再沒有舉辦過任何的火神節。不過這一次，薩珊王朝重新復辟，又接連兩次擊敗大食，所有的民眾大受鼓舞，自發的決定重新恢復已經取消的火神節。我們思考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順應大家的意思。」

    「王將軍，你是我們薩珊王朝和所有呼羅珊人的恩人，如果沒有你，薩珊王朝絕不可能重見天日，我們所有的呼羅珊子民也將全部生活在大食人的恐怖統治當中，所以無論如何，這一次火神節，你一定要和我們一起參加！」

    巴赫拉姆面露微笑道，發出了邀請。

    「這……」

    王沖正自猶豫，耳中就聽到幾位起義軍領袖的催促：

    「大人，快走！連高大人他們都參加了，現在就只差你了！」

    「是啊，大人，大家可都等著你呢！」

    ……

    王沖猶豫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好吧！」

    跟隨著巴赫拉姆等人走到街上，無數的篝火星羅棋布，成千上萬的身影有如江河一般洶湧而出，圍繞著一簇簇篝火載歌載舞，熱鬧歡呼。這些歡呼的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深處的喜悅和興奮。看到這些人群，就連王沖都不知不覺受到了感染。

    也就在這個時候，人群發現了巴赫拉姆和王沖，陡然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轟，一陣喧鬧聲中，一名豐滿性感的呼羅珊少女突然分開人群，對著王沖露出一絲嬌媚的笑容，然後將一個火紅色的花環套上了王沖的脖頸。

    一剎那，四周圍突然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呼哨聲，就連在一旁旁觀的巴赫拉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呵呵，這是我們薩珊王朝的傳統，如果有陌生的客人到這裡和我們一起參加火神節，就會給他們獻上焰火之環以示歡迎和尊重。但如果是未婚的女孩子送上，就是表達愛慕之意！」

    巴赫拉姆聲音一落，王沖的臉頰騰的一下有如火燒一般，而四周圍所有的起義軍首領也跟著歡笑起來。給王沖獻上花環的薩珊少女，更是圍繞著王沖一邊熱舞，一邊大膽的拋上媚眼。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們薩珊的少女和中土完全不一樣，愛上一個人就會主動出擊。大人武功蓋世，才略過人，而且還是未婚之身，我們薩珊王朝可是有不少的少女，對你心儀不已啊。」

    巴赫拉姆的聲音微笑著，不失時機的在王沖耳邊響起。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火神節！


    王沖目光一掃，只見人群中，無數嬌媚的少女正看著自己，手中那些火紅色的焰火之環，眼神炙熱無比。王沖趕緊收回目光，神色大為尷尬。

    要不是身旁有巴赫拉姆和一眾起義軍在，王沖甚至懷疑她們都可能會一擁而上，如同最開始的薩珊少女一樣，朝自己獻上花環，在身旁熱舞。

    巴赫拉姆也看出了王沖的尷尬，突然上前兩步，在第一名豐滿性感的薩珊少女耳邊附耳低語幾句。

    「好了，去吧！」

    巴赫拉姆揮了揮手，那名薩珊少女微笑著瞥了一眼王沖，若有深意，然後有如一陣風般，旋轉著，跳躍著，重新融入到了人群之中。也不知道她和其他少女說了什麼，人群中，原本準備像第一位少女一樣上前獻上火焰之環的女孩子們，在有些不捨的看了一眼王沖之後，繼續轉過頭來，融入到了歡笑的人群之中。

    「大將軍，你和他們都說了什麼？」

    王沖看到這一幕，也經不住心中好奇。望向了一旁的巴赫拉姆。

    「呵呵，你等一會兒就知道了。」

    巴赫拉姆微笑著道，一臉的高深莫測。

    不管怎麼樣，沒有了這些少女熱情的糾纏，王衝心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走吧，高大人他們還在等著我們呢。」

    巴赫拉姆在王沖耳邊道。

    「哦？」

    王衝心中大為好奇，不過也沒有多問，跟隨在巴赫拉姆身後，一路往前走去。

    這一晚，呼羅珊注定將是不夜城，到處都是點燃的篝火和歡呼的人群。不過漸漸的王沖也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雖然整個呼羅珊的民眾都在慶祝，但是所有的人群按著某種規律正在朝著某個方向聚集。越深入這個方向，篝火便越大，周圍聚集的人群便也越多。

    「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路和無數的人群擦肩而過，王沖終於看到了今晚慶祝的中心。那是一座剛剛建成數月的龐大神廟，遠遠望去，那裡燈火通明，巨大的火焰通天徹地，遠遠超過其它所有的篝火。

    而在火焰的周圍，人山人海，至少聚集了數以萬計的人群，在人群中，王沖還看到了不少的呼羅珊戰士、起義軍，還有大唐戰士。

    「這是我們新建的火神殿，也是今晚慶祝的中心！」

    這一次沒等王衝開口，巴赫拉姆就指著前方，主動解釋道。

    王沖微微頷首，順著巴赫拉姆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座龐大神廟中，矗立著一尊高達數十丈高的，全身覆蓋火焰的巨大天神雕像。

    「想必那就是巴赫拉姆口中的火神了。」

    王衝心中暗暗道。他的目光再往下望去，在那巨大的火神雕像腳下，赫然看到了數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高仙芝和封常清等人。王沖微微一笑，很快走了過去。

    「王大人，你終於來了，我們可是等你許久了啊！」

    高仙芝、封常清等人也看到了王沖，封常清扭過頭來，笑道。他面色紅潤，在這個歡鬧的氣氛中，顯然也是格外欣喜。

    「這裡的火神節確實不錯，數十萬人一起慶祝，就算在中土也很難見到，能和他們一起參加這次慶典，也不枉我們來到呼羅珊了！」

    高仙芝也是微微笑道。他的目光看著前方，看起來完全被吸引了。

    王沖登上台階，走到兩人的身後，順著高仙芝的目光望過去，只見神廟的中心，那巨大的燃燒的火神周圍，一群妖嬈性感的薩珊少女圍繞著火神像載歌載舞。而所有這些少女，都有如眾星拱月般，拱衛著一名手臂上帶著金釧，臉上帶著珠串面紗，身姿優雅妙曼的少女。

    和其他的少女不同，這名蒙面少女的身上散發著一股濃烈的優雅和尊貴氣息，宛如天上的明月一般耀眼奪目。她的皮膚雪白如玉，甚至比明月還要皎潔，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心旌搖動，深深為之吸引。

    「阿迪雅！」

    王沖只是看了一眼，頓時大為驚訝。那名在神廟中央光芒四射的少女居然就是薩珊王朝皇室的公主阿迪雅。王沖望過去時，只見阿迪雅的身上帶著幾個奇異的金屬裝置，裝置上燃燒著一簇簇熊熊的火焰，當阿迪雅跳動旋轉的時候，手臂上，身上的那些火焰便也跟著轉動起來，將場中的阿迪雅襯托的有如仙子一般。

    「這是我們皇室的傳統，每年的火神節，都必須由皇室來親自主持！」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巴赫拉姆登上台階道，也從王沖身後走了上來。

    「哦。」

    王沖的目光閃了一下，望著場中仙子一般的阿迪雅，微微點了點頭。這是他第一次參加火神節，也是他第一次感受這種充滿異域風情的舞蹈和慶典。所有的一切都給他一種新奇的感受，和中土的節日完全不同。

    「轟！」

    正在思忖的時候，突然間，火神殿周圍所有慶祝的人群，突然爆發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王衝心中一動，抬起頭來。只見神廟中心，阿迪雅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而場邊一名盛裝的薩珊將軍突然走上神台，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將一面銀白色華麗精緻，鑲嵌著紅色寶石的面具，恭恭敬敬的遞了過去，戴在了阿迪雅的臉上。

    那一刻的薩珊公主阿迪雅，美豔不但沒有絲毫的削弱，反而更增添了一股尊貴、神秘的氣息。

    四周圍的歡呼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而阿迪雅站在那裡，一雙迷人的美眸緩緩掃過人群，彷彿在尋找著什麼。王沖正自詫異間，突然只見阿迪雅身軀微震，一雙迷人的美眸陡然鎖定了自己，眼中隱隱露出一絲喜悅的神色。

    下一刻，清風拂動，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阿迪雅突然動了，而且徑直朝著王沖的方向走了過來。這一下大出王沖的預料，然而還沒等王沖反應過來，阿迪雅站在王沖身前，美眸中脈脈含情，突然伸出了一隻雪白的柔荑。

    「將軍，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嗎？」

    阿迪雅的聲音溫柔動聽，透著一股動人心弦的魅力，讓人完全不忍心去拒絕。

    王沖一下子怔住了，他根本沒有想到阿迪雅會邀請自己跳舞。而四周圍，突然之間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王沖，等待著他的答案。王沖本能的想要拒絕，但當他抬起頭正要開口時，看到阿迪雅熱情的目光，以及周圍無數的呼羅珊人，起義軍，甚至大唐士兵等人期待的眼神，也不由的猶豫了。

    「呵呵，王將軍，入鄉隨俗，火神節跳舞在我們呼羅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什麼好拘謹的。」

    此時，巴赫拉姆也是突然上前，笑道，說著，還輕輕推了王沖一把。

    「……好吧。」

    王沖目光掃過台下無數呼羅珊人，起義軍，甚至大唐士兵，看到他們一臉期待的眼神，也終於是不再拘束，答應了下來。

    「轟！」

    而隨著王沖的聲音，這個會場猛的爆發出一陣雷鳴的歡呼，一簇簇的煙火再度衝天而起，各種呼羅珊的樂器聲再度猛烈的驟響起來。

    很快，就有人上前將兩個燃燒著火焰的金屬裝飾套在王沖的肩膀上，那跳動的火焰有如星辰一般圍繞在王沖身旁。

    「公主，其實我不會跳舞。」

    王沖走下場，有些為難道。

    「沒關係，很簡單的。」

    阿迪雅嫣然一笑，拉過王沖的手掌，一路把他拖入神廟的中央，在熊熊燃燒的火神像下跳動起來。阿迪雅的舞姿妙曼，有如火中精靈一般尊貴優雅，熱情奔放，又蘊含著一股少女的純情。

    「轟！」

    在阿迪雅舞姿的帶動下，全場沸騰，人群紛紛興奮的歡呼起來，連火焰都變得高漲。王沖跟隨著阿迪雅的舞姿慢慢跳動，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笨拙，但畢竟是頂尖的武者，漸漸的，王沖就捕捉到了其中的規律，慢慢的能夠配合上阿迪雅的舞姿。

    「你學的很快。」

    阿迪雅眼中異彩連連。

    「公主謬讚了。」

    王沖淡然一笑，始終阿迪雅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不知不覺，節日的氣氛越來越高漲，轟，隨著一聲金鼓巨響，晚會的氣氛達到了頂峰。剎那間，神廟邊緣，所有人紛紛入場，隨著激昂的火神節音律跳動起來，所有的呼羅珊人、起義軍、大唐戰士，包括高仙芝、封常清、程千里、席元慶等人，也紛紛加入這場盛大的節日之中。無數人歡呼著，旋轉著，臉上露出發自內心深處的歡樂和喜悅。

    「大人，可以和你一起跳支舞嗎？」

    正在神廟中央跳動的時候，王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陌生的聲音。王沖扭過頭，只見一名陌生的呼羅珊人站在自己面前發出邀請，原來阿迪雅只是領舞，領舞之後便是第二階段，所有人都參與晚會之中，任意交換舞伴。

    「好。」

    王沖微微一笑，點頭答應。

    一個，兩個，三個……，晚會進入到，所有人都融入到慶典之中，不停地交換著舞伴。王沖看著周圍那一張張臉孔單純、善良，完全沉入到了節日的氣氛之中。所有人都是在單純的享受著這場節日，以及勝利的喜悅。

    王沖看著這些歡樂喜悅的笑容，漸漸的，彷彿明白了什麼，也徹底地放開了心神，沉浸到了這場節日的喜悅之中。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異域王！

    從南詔之戰到怛羅斯之戰，再到呼羅珊之戰，王沖的心神其實一直處在緊繃之中，但是這一刻，隨著音樂聲，王沖徹底放鬆下來，立即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所有的政治、軍事、後勤全部被王沖拋之腦後，第一次，王沖徹徹底底融入這種盛大的節日之中，簡簡單單的享受著節日的喜悅。

    目光所及，高仙芝、封常清、程千里，所有人都是如此，在連番的勝利之後，這是眾人應得的「獎勵」。

    時間緩緩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一聲清越的長鳴，四周圍突然安靜下來，王沖睜開眼，人群全部都停了下來，望向一個方向。

    就在眾人的中心，阿迪雅穿著一襲銀白色的長袍，有如夢境中的仙子一般站在那裡。而不知什麼時候，一名神廟的祭司將一支由金屬製成的長長火把交到她的手中。

    那支火把有四尺多長，表面鐫刻著無數繁複的花紋，而最奇特的是上面燃燒的火焰，不是尋常所見的那種赤紅色，而是一種王沖從未見過的乳白色。那種火焰看起來非常安靜、柔和，透著一股聖潔的味道。

    「這是什麼？」

    王沖看了一眼旁邊的呼羅珊人問道。

    王沖也算是見多識廣，但這種乳白色的火焰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所有的一切都帶給他一種很新奇的感覺。

    「這是我們薩珊王朝的聖火，傳承有兩千多年，每次火神節都是以聖火點燃祭壇作為結束。每到這個時候，公主可以挑選一名她認為最尊貴的客人和她一起點燃聖火，這也是一種最高的禮節！」

    旁邊的呼羅珊人道，一臉的熱情。

    「這樣的節日已經很久都沒有舉行了，不知道這次公主會選擇誰。」

    聽到這句話，王沖的眼中微微波動了一下，很快，王沖的目光就隨著周圍的人群一起望向了火神像下的薩珊公主阿迪雅。下一刻，只聽一陣歡呼，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阿迪雅高舉著那支乳白色的聖火，一路朝著王沖的方向走了過來。

    「將軍！你是我們整個薩珊王朝最尊貴的客人，沒有你，我們薩珊王朝就不可能擺脫大食人的統治，所以最後一刻，請容許我邀請你一起點燃聖火！」

    阿迪雅一雙妙目落在王沖身上，一臉真誠道。

    「公主殿下，多謝你的邀請，這一次，我答應你的邀請，但卻不是以個人的身份，而是代表整個大唐。此次戰勝大食，薩珊王朝能夠復辟，不是任何一個人或者是一個勢力能夠辦到的，而是大唐、薩珊和所有起義軍一起努力的結果，所以請讓我和公主代表大唐和呼羅珊一起點燃聖火吧！」

    王沖盯著阿迪雅，一臉誠懇道。

    「好！」

    聽到這番話，周圍所有人不由紛紛喝彩歡呼起來。所有的起義軍領袖，包括薩珊人，都被王沖一席話說的激動不已，就連薩珊公主阿迪雅眼中也不由閃過一陣陣欽佩的目光。

    就在眾人的目光中，伴隨著人山人海的歡呼聲，王沖和薩珊公主阿迪雅一起握著那支潔白的聖火，朝著巨大火神像底下的祭壇走去。那一刻，萬眾矚目，每個人的眼中都飽含著激情和期待。

    「呼！」

    光芒一閃，就在眾人的目光中，聖火點燃祭壇。乳白色的聖火透過祭壇的底部，火舌沿著一條隱秘的通道，一路蔓延到火神像的內部，嗡，下一個剎那，光芒一閃，火神像高高舉過頭頂的右手中，那座巨大的聖火台驟然亮起，噴薄出一團乳白色的聖火。

    而乳白色的聖火點燃，瞬間化為一簇耀眼的光芒，照耀整個呼羅珊。

    「轟！」

    當這團熾亮的光芒亮起，整座呼羅珊無弗極遠，所有角落的民眾，包括神廟中的眾人，陡的發出一陣山崩海嘯般的歡呼，整座呼羅珊的節日氣氛也在這一刻達到頂點。當聖火點燃，這寓意著整個薩珊王朝信奉的至高火神以及光明神，將永恆的庇護整個薩珊，同時也寓意著永久的和平和安詳。

    望著頭頂上方熊熊燃燒的乳白色聖火，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樂和笑容，就連王沖也不由微微眯著眼，露出一絲微笑。

    這一剎那，王衝心中此起彼伏。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報，周圍歡樂的人群以及頭頂燃燒的聖火，就是對自己和所有大唐將士最好的回報。

    「蹄噠噠！」

    東方漸漸泛白，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夜色中傳來，打破了寂靜。而且從聲音來聽，那馬蹄聲朝著神廟的方向接近，聲音急促不已。

    聽到這陣急促的馬蹄聲，人群紛紛扭頭，看了過去。

    「報！」

    遠遠地，那名鐵騎還沒有靠近，立即高聲大叫起來：

    「朝廷的使者已到，請幾位大人速去迎接！」

    「哈哈哈，是我們的人！」

    神廟的中央，封常清突然大笑：

    「真是喜上加喜，好事成雙，一定是朝廷封賞侯爺的人，等了這麼久，他們終於來了。」

    一席話，將所有人的目光紛紛吸引到了王沖身上。

    「王沖，恭喜！」

    高仙芝回過頭來，看向一旁的王沖，一臉微笑道。朝廷的封賞終於來了，高仙芝由衷的替他感到高興。而一旁，巴赫拉姆、阿迪雅，還有其他的起義軍領袖也是紛紛看著王沖，一臉的欣喜。

    只有王沖一臉的淡然。對於王衝來說，無論封不封賞，他都不會在意。

    「大人，恭喜！」

    「恭喜大人！」

    周圍眾人紛紛道賀。雖然對於具體的情況不太瞭解，但是毫無疑問，這應該是大唐的皇帝要加封這位文武雙全的少年統帥。每個人都真心的感到高興。

    「走吧，大家一起去迎接！」

    ……

    就在呼羅珊的城主府外，王沖等人見到了朝廷派來的使者。一行二三十人，神色肅穆，浩浩蕩蕩，並沒有進入府中，甚至還有許多人騎在馬背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在他們周圍，王沖的父親王嚴、大哥王符、師父邪帝老人，還有烏傷村長等人已經早早的等待在一旁。

    「來者可是少年侯王衝！」

    還沒等王沖等人過來，為首的一名官員騎在馬上，神色古板，首先開口道。

    聽到這個聲音，所有人都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這和眾人期待中的歡慶、喜慶的氛圍完全不同。不過短時間內，誰也沒有仔細深思。

    「我是！」

    王沖翻身下馬，首先回應道。

    「嗯！」

    為首的那名官員重重點了點頭，然後和身邊幾名衣著華麗的官員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似乎是確定了王沖的身份。王沖瞟了一眼，只見這人三四十歲，穿著一身文官的衣袍，但王沖在京師呆了那麼久，卻從沒見過這個人，也沒有聽大伯王亙提起過這號人。至於在他身旁的幾名官員——

    一身紅色衣袍，赫然是禮部的官員！

    看到這幾名禮部的官員，王衝心中猛地咯噔一跳。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王沖耳中聽到那名文官古板、波瀾不驚的聲音：

    「公公，可以了！宣讀聖旨吧！」

    「是，文大人！」

    一個彷彿公鴨般的尖利嗓音在眾人耳邊響起，「文大人」聽得一旁的高仙芝和封常清心中一跳。朝廷的宦官身份特殊，特別是在外宣讀聖旨的時候，代表的就是聖皇和朝廷。

    兩人鎮守邊關這麼久，也算是見多識廣，大概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宦官對文臣如此尊重。

    這一剎那，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微微皺了皺眉頭。然而還來不及交流，就有一名看起來頗有地位的錦衣太監，一手托著拂塵，一手拿著聖旨，策馬從隊列中走了出來。

    「王沖，王嚴，王符父子三人，上前聽旨！」

    就在眾人的目光中，那名錦衣太監神色莊重，目光雪亮，突然開口道。

    「微臣聽旨！」

    王沖、王嚴、王符立即上前聽旨。

    「李嗣業，孔子安，蘇寒山聽旨！」

    「微臣聽旨！」

    李嗣業、孔子安、蘇寒山同樣上前。

    「許科儀，陳彬，薛千軍，蘇世玄上前聽旨！」

    許科儀、陳彬、薛千軍、蘇世玄齊齊上前。

    「費爾干納，岡克之王上前聽旨！」

    費爾干納、岡克之王兩人同樣上前，深深低下頭，眼中透出深深的敬畏之色。大唐聖皇即便是對他們這些西域諸部落的頭領來說，也是有如日月高懸般的存在。

    對於這位中土的最高統治者，同時征服過周圍無數帝國，一手締造中土最強盛世的君王和武道最強者，沒有人敢生出一絲一毫的褻瀆之心，只有發自內心深處的敬仰和畏服。

    一剎那間，四周圍所有人都紛紛跪了下去。

    「唰！」

    下一刻，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名看起來頗有地位的錦衣太監，唰的一下抖開了手中的聖旨，雙手展開，高高舉起，開始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少年侯王沖驅除烏斯藏和西突厥，安定磧西，護國有功。另，怛羅斯之戰，少年侯千里馳援，有勇有謀，忠義雙全，帶領我大唐將士，擊潰來犯的艾布穆斯/林和大食軍隊，擊殺敵國大軍四十餘萬，護國有功，揚我國威。」

    「呼羅珊之戰，少年侯利用暴雪天氣，擊殺大食勁卒五十餘萬。兩場大戰，總計擊殺敵國大軍百萬餘眾，創下前所未有的功績。朝廷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少年侯以十七歲少年之身，立下蓋世戰功，宜大加褒賞，宣揚天下，為天下人之楷模，必使天下人知，忠義有道，賞罰必公，則我神洲大地，經綸濟世之才必前仆後繼，源源不斷！」

    「故，經聖皇授意，六部公商，特加封少年侯王沖為異域王，賞王爵，享食二萬石！賜珍珠三萬斛，瑪瑙、珊瑚無數，京師王府一座！並昭告天下！」

    「轟！」

    一石激起千層浪，聽到朝廷對王沖的封賞，剎那間，四周圍，人群一下子沸騰了。高仙芝、封常清已經算是早有心理準備了，但是聽到這番話也不由為之動容。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震撼，剝奪兵權！

    異域王！

    誰也沒有想到，聖皇對王沖的恩寵居然如此之厚，不是封公，也不是加爵，而是異域王！這樣的賞賜簡直前所未有，甚至超越了所有人的預期。

    「異域王，居然是異域王！朝廷居然給侯爺封王了！」

    「哈哈哈，太好了！以後我們大人就是真正的王爺了！」

    ……

    王沖身邊的部下紛紛抬起頭，一個個目光雪亮，神情激動不已。封王！封王！比國公還要高，這是眾人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從此以後，王沖就是真正的王室貴胄，和宋王、齊王他們平起平坐的存在。

    大唐立國兩百多年，還從來沒有封異姓王的前例，王沖立下不世的功勛，蓋世的功勞，終於打破了這條陳規，成為了大唐第一個異姓王！

    這一剎那，就連周圍旁觀的巴赫拉姆、薩珊公主、各部起義軍領袖以及地上的費爾干納、岡克之王，甚至連同周圍的安西都護軍戰士在內，一個個臉色通紅，都替王沖高興不已。

    付出終有回報，王沖是薩珊王朝的朋友，更是聯軍的領袖，他能夠得到大唐帝國的重視，眾人也真心替他高興。

    然而此時此刻，唯一保持平靜的就只有王沖了。

    他的目光掠過那名看起來頗有地位的錦衣太監，旁邊閉著眼睛等待的文臣，以及後方神色古板、肅穆的一名名朝廷使者，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能得到朝廷「異域王」的封賞確實值得高興，但是眼前的架勢，這些人的神情可不像是一片歡樂的樣子。

    而且那名錦衣太監手中的聖旨看起來也遠沒有讀完。

    果然，那名太監尖利的嗓音從耳邊傳來：

    「另，經六部商議，加封少年侯為平章參事，參與朝政，並即刻回京覆命。至於手中一切兵權及呼羅珊的一切事務，全部移交給文長青，唐承毓，李繁銘。另，加封王嚴為平夷將軍，王符為虎嘯將軍，調任東北……」

    轟！

    聽到這裡，所有人都呆住了。高仙芝、封常清、席元慶以及跪在地上的費爾干納、岡克之王，還有一旁的巴赫拉姆和起義軍領袖，所有人都露出極度震驚的神色。

    「怎麼回事？加封平章參事，參與朝政，難道聖上要將少年侯調走嗎？」

    「移交兵權？為什麼要移交兵權！少年侯是我們所有人都信服的，因為有他在，我們才能對抗大食，如果把少年侯調走，誰來對付大食！」

    「不對！為什麼只是一個平章參事，不是加封異域王嗎？為什麼是這麼小的官？」

    ……

    四周圍，人群一片沸騰。如果不是親耳聽到，眾人幾乎都要以為耳朵出了問題。而一旁不遠處的封常清，望著王沖的背影，更是心潮起伏，掀起萬丈波瀾。

    王沖加封異域王，遠在所有的國公、郡公之上，是真正的顯貴無比，但是再高的王，如果沒有實權，也是一個虛職。大唐皇室那麼多的親王，也只有宋王和齊王才有真正的實權。朝廷奪去了王沖的兵權，撤掉了他磧西大都護的位置，卻只給一個平章參事，參與朝政的權利，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

    「怎麼會是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

    封常清圓睜著眼睛，嘴唇顫抖，心中一片混亂。處理了那麼多政事，封常清自以為對於朝廷的變化、決策都已經非常熟悉，但是封常清也萬萬沒有想到，生平之中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極度的顯貴和極其的低微，居然同時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

    而一旁的高仙芝，同樣的滿臉震驚，目光緩緩從前方那名錦衣太監的身上轉移到了身旁的王沖。連番的大捷之後，這絕不是眾人期待中，大加封賞的場面。

    幾乎是本能的，高仙芝感覺朝堂上出了問題。

    那尖利的聲音還在眾人耳邊響起，等到蘇寒山、費爾干納、岡克之王等人的封賞結束，王沖終於抬起頭來，上前領旨：

    「臣，接旨！」

    寂靜！

    整個城主府周圍一片死寂，已經完全沒有了半點歡樂的氣氛，就連那些對大唐朝政一無所知的普通呼羅珊戰士，都感覺到了異樣。

    「公公，恕高仙芝多嘴，到底發生什麼了？聖上既然已經加封王沖為異域王，調任京師，為什麼只封了一個平章參事，而且為什麼要撤掉王沖的磧西大都護，移交兵權？」

    等到聖旨宣告結束，高仙芝幾個箭步上前，搶先問道。在所有人裡，高仙芝的資歷是最高的，而且身為帝國最頂尖的大將，高仙芝也是最有資格發問的。

    王沖對安西都護軍有恩，不管是身為盟友、朋友、引導者，還是長輩，高仙芝都希望王沖受到朝廷真正的重視，而不是稀里糊塗被人明升暗降，剝奪兵權。

    「高大人，這是聖上和六部的決議，要不要封賞，怎麼封賞，也是大人能夠關心的嗎？」

    那面色陰白的錦衣太監，不冷不熱的瞥了一眼高仙芝。

    一瞬間，高仙芝立即皺起了眉頭。而四周圍，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作為帝國的重臣，安西的戰神，除了邊令誠這個特例之外，還從來沒有一個太監敢用這種語氣和高仙芝說話。

    「高大人就不要再過多問了，該知道的，朝廷自然會讓大人知道，不該知道的，你就算問我們，我們也一無所知！」

    一旁，那名宣讀聖旨時一直沒怎麼開口的文大人，突然開口道。他的神色古板，說話的時候，除了嘴唇蠕動，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動彈。

    然而僅僅是這番表態，看得一旁的高仙芝、封常清、王嚴、程千里等人卻是忍不住眼皮狂跳。能在這名錦衣太監旁插嘴，僅僅只是這點就可以看出來，這名文姓大臣的地位比眾人想像的還要高。

    「我只想問一句……」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耳中響起，一眾朝廷使者身前，一直沒怎麼開口的王衝突然說話了：

    「請問哪幾位是文大人，唐大人，和李大人？」

    王沖的話平平淡淡，波瀾不驚，但剎那間，四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包括那名為首的文姓文臣在覬覦，全部安靜下來，落到了王沖身上。

    「這幾位就是！」

    終於那位文姓大臣扭過頭來，伸手指向身後幾道身影，王沖順著那人的手指看去，一眼看到了其中三道氣息龐大的身影。這幾人騎著戰馬一身儒家的打扮，他們神色肅穆，精氣內斂，但是身上蘊含的力量，居然比之化身太荒天神狀態的程千里還要強大。

    王沖也算是軍方重臣，名聲顯赫，整個天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三個人實力如此強大，以王沖的身份，按道理不可能不知道，但偏偏王沖對這三個人根本沒有任何印象。

    整個軍方，王沖根本沒有看過任何關於他們的資料。如果不是聖旨中提起，王沖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以王沖的身份，這簡直不可思議。

    這些人好像是平地裡冒出來的一樣。

    然而下一刻，王沖不經意間，目光掠過其中一人的手腕，王沖的眼皮猛地跳動了一下，就在他的手腕處，王沖分明看到了一個墨色的印記，而幾乎是同時，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王沖的目光，手腕一抖，寬袍大袖滑落下來，不著痕跡遮住了手腕上的墨印。

    「王大人，朝廷的旨意，接到聖旨後，請你立即移交兵權，並且即刻動身，返回京師。這是朝廷冊封一貫的規矩，也是陛下的旨意，請王大人配合！」

    就在這個時候，那名為首的文姓大臣突然策馬上前，在王沖身前開口道。

    他的神情古板，說話的時候也不帶絲毫的感情，完全就是一副照章辦事的架勢。

    「等一下！你們還講不講理了！」

    「大人剛剛才接到聖旨，你們現在就讓他動身，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我看你們不是來宣讀聖旨的，根本就是來搶奪兵權的！」

    ……

    四周圍，王沖所有的部下全部激動起來，甚至就連呼羅珊戰士，都感覺到了異樣，紛紛激動起來，替王沖不平。

    「王大人，不要離開，呼羅珊需要你！」

    四周圍一名名起義軍將領，也跟著急了。這幾次大戰，雖然看起來是呼羅珊人，各部起義軍，以及大唐通力協作的結果，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眾人之所以有底氣和整個大食人對抗，就是因為這位大唐的少年侯。

    他雖然看起來年紀輕輕，只有十七歲，但卻是所有人呼羅珊心中真正的主心骨。

    正是他一次又一次的運籌帷幄，無論任何時候都鎮定從容，早有準備，鼓舞著大家，使得每一個人都深深相信，就算他們面對的敵人再強，也一定會贏得最後的勝利。沒有王沖坐鎮的呼羅珊，眾人甚至都不敢想像，未來如何面對大食帝國一次又一次兇猛的攻擊。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奉旨回京！


    「這位天使，能不能請求尊貴的大唐皇帝陛下，稍微改變命令，讓少年侯留在呼羅珊！」

    巴赫拉姆也上前幾步，用剛剛學的幾句，半生不熟的唐語，混雜著呼羅珊語，向著馬背上的文姓大臣請求道。

    巴赫拉姆不是那種沉不住氣的人，但是一切都太突然了，王沖的冊封和調離讓巴赫拉姆這樣的老臣也亂了方寸，以至於想出了和天使打商量這樣的事。

    為首的文姓大臣，居高臨下，聽見巴赫拉姆的話，微微皺起了一雙眉頭：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朝廷的旨意不可能更改，君無戲言，王大人，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前一句話還是對著巴赫拉姆說的，但是後一句話已經是對著王沖說的，神色凌厲無比，很顯然他把一切都怪罪到了王沖身上。

    「夠了！」

    王衝突然開口道：

    「這是朝廷的旨意，是聖皇的命令，軍令如山，不可更改。大將軍，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不過君無戲言，大唐和薩珊王朝不同，一旦作出決議，就必須遵守。至於呼羅珊，前期我們的準備已經相當充分了，有聯軍坐鎮，有高大人和封大人主持大局，即便沒有我在，也是固若金湯。就算大食人再次來犯，也不足為慮，更何況，有五萬架大唐的車弩在，就算大食有心，也不可能突破得了。」

    從攻破呼羅珊的第一天起，王沖包括高仙芝和封常清在內，就在思考如何在呼羅珊經營，站穩腳跟，使得日後即便自己不在，也能讓呼羅珊平穩發展，永不落入大食人的手中，成為大唐對抗大食帝國最堅固的前線堡壘。

    說完這番話，王沖又回過頭來，分開人群，朝著聖旨中指定接管自己兵權的三位儒家大臣而去。

    「幾位大人，呼羅珊是大唐的橋頭堡，只要好好的利用聯軍的力量，和薩珊王朝起義軍通力協作，大食人便不足為慮！我走之後，希望幾位大人好生經營，切不可讓所有將士用性命換來的功績毀於一旦。」

    王沖沉聲道。

    「大人……」

    身後，薛千軍看著王沖的背影，心中猛地顫動了一下。從聖旨宣讀到現在，王沖一直保持著極度的冷靜，所有的舉止言談都合乎規矩，極其得體，但是薛千軍跟隨者王沖這麼久，分明注意到，王沖攏在袖中的手掌，微不可查的輕輕顫動著。

    薛千軍深深知道，這一刻的王沖內心之中，恐怕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心情複雜。

    「王大人，這些事情就不勞你多慮了，我們自有分寸！」

    三人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神情沒有任何的波瀾。

    「混蛋！」

    周圍，眾人看到這一幕都握著拳頭，心中暗恨不已。

    王沖是聖皇親封的少年侯，是磧西大都護，即便被撤，也是朝廷新封的異域王，真正的大唐異姓王，地位還在所有的公侯伯子男之上.

    但是這三人包括那位為首的文姓大臣在內，和王沖說話的時候毫無半點尊敬，這讓眾人氣憤不已。

    「王大人，請吧！朝廷的命令不可違抗，還是請王大人盡快交出玉印，隨我們一起上路！」

    戰馬蹄噠，就在這個時候，幾道鐵騎突然從人群中脫穎而出，朝著王沖的方向馳來。幾名禮部的官員看著王沖，直接做了個請的姿勢。

    「你們放肆！」

    「你們以為侯爺是犯人嗎？居然敢對侯爺這樣！」

    只聽一聲厲喝，鏘鏘的拔刀聲中，王沖身後的李嗣業等人看著幾名禮部的官員怒目而視。在大唐京師，誰不知道禮部都是齊王的人。這次朝廷對王沖封賞，禮部的人隨行，明顯不懷好意。

    看到李嗣業等人拔刀，幾名穿著大紅衣袍的禮部官員也陡的變了臉色。

    「侯爺，我們幾人也是奉命行事，希望侯爺能夠體諒我們幾人的難處，不要讓我們難做。」

    王沖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瞥了三人一眼。王沖並不知道宋王跟這些禮部官員說了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急著讓自己離開，但是毫無疑問，這幾人絕沒有安什麼好心思。

    「走不走，什麼時候走，我自有主張。」

    王沖盯著幾名禮部的官員突然開口道。

    「可是，侯爺……」

    幾名禮部的官員還試著強辯：

    「我問你們，聖旨上說了讓我現在就出發嗎？還是說這是聖上的令諭？」

    王沖盯著幾人道，目光懾人無比。

    聽到王沖這句話，幾名禮部官員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聖旨上當然沒有規定什麼時辰出發，聖皇也絕不可能為了這種小事，給出什麼令諭。假傳聖旨這可不是小事，幾人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麼幹。王沖卻並沒有理會幾人，轉過身來，迅速朝著高仙芝和巴赫拉姆走去。

    「高大人，看來我必須得離開了，呼羅珊的事情只能交給你了。」

    「明白，放心吧，我一定會全力維護這裡的。」

    高仙芝望著王沖神色黯然道。然而就在所有人沒注意的時候，一個細若蚊吶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在王沖耳中響起：

    「王沖，朝堂上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變故，否則絕不可能如此。這方面只能靠你自己去查明了，另外，如果發生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助，儘管通知我。」

    王沖先是一怔，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隨即點了點頭：

    「多謝大人。」

    高仙芝看著王衝堅毅、平靜的臉龐，心中嘆息不已。一個小小的平章參事，在朝堂上根本無足輕重，而加封的「異域王」更是毫無先例，這明顯是個虛職。真不知道朝廷發生了多大的變故，才會針對王沖做出這種明升暗降的舉動，瓦解他的兵權。

    放在一般人身上，恐怕早就忍耐不住，憤怒的失態了。但是王沖卻還能忍住，舉止之間，依然保持著鎮定，這絕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王沖並不知道高仙芝此時的想法，轉過頭來，望向了一旁的巴赫拉姆。這次的調動實在太過突然，不止是自己，就連父親、大哥的兵馬也被全部調開。現在最需要安撫其實還是巴赫拉姆，和在場其他的起義軍。

    「大將軍，這是帝國聖皇的命令，我也無法違抗。不過請你相信，帝國即然在這裡駐軍，就一定會死守這裡。另外，我也只是暫時的離開，並不是永遠不回來。等我解決完手中的事情，自然會再次回到呼羅珊。」

    王沖誠聲道。

    「大人不必解釋了。」

    巴赫拉姆長長的嘆息一聲：

    「我完全能夠理解，而且這也不是大人可以解決。我只想說明一點，不論任何時候，不論任何情況，大人都是我們薩珊永遠的朋友和盟友。雖然大人不在，但只要大人的繼任者，忠於和我們薩珊王朝之間的盟約，那麼薩珊王朝也一樣會忠於大唐！成為大唐在西方最堅實的盟友！」

    「謝謝！」

    王沖點了點頭，他等的也就是這句話而已。只要有這句話，他留不留在呼羅珊都已經不重要了。

    「王大人，可以了嗎？」

    戰馬背上，為首的文姓大臣雙手挽著韁繩道。他一直盯著王沖，看著他和高仙芝、巴赫拉姆他們一一交接，直到差不多了，才突然開口。

    「沖兒，君命不可違，想開一些，畢竟這是朝廷的命令。」

    一個醇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王沖的父親王嚴此時也從後方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王沖後背安慰道。

    「戰爭已經勝利，這才是最重要的。」

    王沖的大哥王符也走了過來。

    看著王沖年輕的身影，王嚴和王符心中都欣慰無比，王家是將相之家，世代以精忠報國為己任，王沖作為王家子弟，完美的踐行了這一點，至於其他的，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父親，孩兒明白！」

    王沖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那枚代表著磧西大都護權力的帥印，朝著馬背上三名中年儒家高手遞了過去。

    小小的一方玉印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每個人知道，這不僅僅代表著磧西大都護的權力，同時還代表這整個聯軍盟主的地位，王沖手中的這方玉印擁有著無上的權力和地位。

    「王大人就不必掛念了，我們自會好好經營的！」

    為首的一名儒家高手，說著伸出手，徑直從王沖手中抓起了那枚玉印。

    「王大人，天已亮，差不多該動身了，請和我們一起上路吧！」

    一名禮部官員也趁勢上前，再次開口道。

    幾人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後方招了招手，蹄噠噠，煙塵滾滾，就在眾人的目光中，一行二十多名，穿著金色鎧甲，閃亮無比的皇宮金吾衛，將王沖和禮部的官員夾在了中央。

    金吾衛。

    這是皇宮中身份最尊貴的侍衛，作為天子的拱衛，他們在外也代表著大唐天子，幾名禮部官員前來呼羅珊的時候把金吾衛也帶上了，顯然做足了萬全的準備。

    「鏘鏘！」

    寒光一閃，王沖周圍的部下紛紛拔出了刀劍，朝著眾人怒目而視。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看不見的風暴！


    「誰敢對侯爺動手，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他們可不管什麼朝廷使者，王沖是大唐的功臣，誰敢用押運囚徒的方式對付王沖，對王衝下手，誰就是他們的敵人。看到這一幕所有的金吾衛也是臉色微變，這些士兵一個個都雙眼通紅，爬滿血絲，看得出來，他們是真的敢為了王沖和他們拚命。

    ——明知道和金吾衛動手相當於造反，是死路一條，還敢這麼做，就算這是這些金吾衛也是第一次遇到。

    「幹什麼！把刀收起來！」

    王沖大手一揮，所有的士兵雖然滿心不甘，但還是立即收回了刀劍。

    「玉印已經給你們了，只要有了這封玉印，就可以調動所有磧西的兵馬。希望你們好好對待，我們走吧！」

    王沖牽過一匹戰馬，翻身上去，沒有再拖延。

    呼羅珊是大唐最西邊的屏障，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王沖帶領著眾人很快離開了。所有兵馬幾乎全部被他留在了呼羅珊，就連李嗣業、岡克之王、還有蘇寒山，都被他留在那裡。王沖身邊就只帶了薛千軍、許科儀、程三元、張雀等寥寥幾人，還有十幾名烏傷鐵騎的戰士，離開了呼羅珊。

    ……

    嘩啦啦！

    而幾乎就在王沖離開呼羅珊的同時，無數的信鴿從呼羅珊飛向四面八方。王沖加封異域王，同時卻又被剝奪兵權，召回京師，封了一個小小的平章參事，明升暗降。這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的傳遍了整個大唐以及周邊列國。

    「什麼！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接到消息，遙遠的北庭都護府大都護安思順，霍的從寶座上站了起來，眼中露出極度震驚的神色。

    雖然他和王沖之間發生過衝突，王衝倒黴，他絕對樂見其成。但是這件事情完全不同，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卻被明升暗降，這種事情可以發生在王沖身上，也可以發生在軍方其他任何人身上。

    「不可能的！你們給我再查一遍，我一定要確認這個消息準確無誤！」

    而幾乎是同時，隴西大地，宛如地震一般，被震撼著。王沖連場大戰，斬殺了一百多萬的大食鐵騎，將這個蔥嶺以西的強大國度的勢力範圍直接壓到了蔥嶺以東。這樣的功績古往今來，還從未有過。

    但是最後的結果卻是被剝奪兵權，這讓北斗大將哥舒翰感受到了巨大的震驚。

    而與此同時，大唐的東北西南，還有所有的軍方將領，全部被這個始料未及的消息震撼住了。整個大唐，宛如山崩海嘯般的震動著。

    而同時被這個消息震動的還有大唐周邊的列國，不過和大唐的軍方不同，當王沖被召回京師，西突厥、烏斯藏、高句麗、南詔包括整個大食帝國在內，所有曾經和王沖發生過衝突的勢力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哈哈哈，大祭司你果然料事如神，不用我們出手，大唐就自己內鬥，假以時日，我們東山再起，絕對可以再次攻破呼羅珊！」

    遙遠的巴格達中，音樂齊響，大食皇帝穆塔西姆三世手臂展開，放聲大笑。

    這麼久的時間，這可以算是他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得到王沖離開呼羅珊的信息，穆塔西姆三世幾乎是立刻，召集了宮廷內的樂師，還有所有的文武大臣，在殿中大肆慶祝。

    雖然只走了一個王沖，呼羅珊依舊高高的屹立在那裡，依然有薩珊王朝和數十萬的大軍和大食遙遙對峙，但是對於穆塔西姆三世來說，沒有了那個少年的呼羅珊，雖然依舊強大，但是已經沒有了和大食帝國抗衡的資本。

    未來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揮師東進，再次摧毀那個薩珊王朝，收復呼羅珊，重現最初的輝煌，甚至再次從呼羅珊召集兵馬，發起對遙遠東方那個大唐的征伐。

    「大祭司，朕立即就去召集兵馬，要不了三個月，朕一定能夠將呼羅珊徹底的蕩平！」

    穆塔西姆三世哈哈大笑道。

    「不！現在還不到時候！」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大祭司一身黑袍，拄著權杖，站立在穆塔西姆三世身後道。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高不低，但是一剎那，整座大殿一片死寂，甚至連音樂聲都微弱了許多。

    大殿下無數的目光紛紛望向了大祭司，誰也不明白大祭司這是什麼意思。

    「大祭司，那小子都已經走了，你的意思難道我還要等嗎？」

    穆塔西姆三世放下酒杯，從寶座上站了起來道，滿臉的不解。

    時機已經到來，他實在不明白，大祭司為什麼還要讓他等。

    「陛下不必多慮，一會兒陛下自然也就明白了！」

    大祭司淡淡道，聲音顯得詭秘重重。

    穆塔西姆三世眉頭微皺，心中大惑不解，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報！」

    殿門處，光影閃動，一名大食的皇宮侍衛手扶長刀，低著頭快速的走了進來：

    「陛下，殿外有大唐使者求見！」

    「什麼？！」

    聽到這番話，穆塔西姆三世整個人都呆住了。大食和大唐正處於交戰狀態，此時此刻，再沒有比這個消息更讓他意外的了。而殿下的群臣也是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大唐在這個時候派出使者究竟是什麼意思。

    只有站在穆塔西姆三世背後的大祭司，嘴角露出一絲淡然的笑容，似乎早已料到了這一幕。

    ……

    時間緩緩過去，王沖帶著許科儀等人輕車上路，和禮部官員以及十多名金吾衛一起朝著京師的方向而去。

    一連數天的時間，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只有蹄噠的馬蹄聲，和蕭索的風聲。禮部的官員和十幾名金吾衛都識趣的和王沖等人拉開了距離，雙方之間就連眼神交流的時候都有些微微尷尬。

    一路經過撒馬爾罕、怛羅斯、蔥嶺，還有西域的碎葉城，眾人很快進入了大唐的領土。

    不知不覺又是五六天的時間，這段時間，每一天對於眾人來說都無比的漫長。而從離開呼羅珊開始，王沖就一直沉默不語，沒有人知道王沖在想什麼，但是看著王沖的樣子，每個人都暗暗心疼。

    「侯爺，不會有事的，朝廷那邊一定是弄錯了，等到我們回京一切查清楚，朝廷自然會將玉印交給侯爺了。」

    一旁，薛千軍終於忍不住策馬上前，低聲安撫道。

    「沒錯侯爺，事情或許還沒有我們想得這麼壞，等到侯爺見到陛下，一切就會雲消雨散了。」

    許科儀等人也紛紛上前道。

    王沖已經好幾天都沒有說過話了，眾人都能感受到，侯爺心中一定非常難受。

    「呵呵，你們以為我是在操心兵權的事嗎？」

    出乎意料，王沖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望著眾人搖了搖頭。

    「這……難道不是嗎？」

    眾人面面相覷，但最後一句話卻並沒有說出來。王沖搖頭，兵權，恐怕不只是薛千軍和許科儀，包括高仙芝和封常清等人都是這樣想的吧。但沒有人知道，王沖操心的根本不是這個。確實，朝廷的調動打亂了他的計畫和節奏，讓王沖始料未及，但是對於王衝來說，即便交出了兵權，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經安排妥當。

    呼羅珊有密密麻麻，上萬架的大唐車弩，又有蘇寒山指揮，再加上牆高沉厚，城裡還有數十萬聯軍駐紮，更何況還有高仙芝和封常清兩位帝國雙壁在那裡輔佐，基本上不可能出什麼事情。而且巴赫拉姆也承諾過，只要大唐不改變和聯軍之間約定的協議，那麼薩珊王朝和所有的聯軍，就永遠是大唐堅實的盟友。

    有了這些東西，不管王沖在不在，呼羅珊基本上都是萬無一失，不可能出什麼事情。

    王沖真正思考的是聖旨背後的事情，這件事情太不同尋常了，王沖必須要弄明白背後發生了什麼。

    「宋王那邊有來消息嗎？」

    這些念頭從腦海中飛掠而過，王沖很快看向一旁的張雀。

    「沒有，我們到現在都沒有收到那邊的來信。」

    張雀的神色黯然道。

    王沖怔了怔，眉宇間陡的閃過一絲陰霾。這場明升暗降的封賞，如果說有一個人明白其中所有的前因後果，並且能夠詳細告訴他的話，毫無疑問就是宋王。但是……王沖根本不知道當自己在經營呼羅珊的時候，京師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我大伯王亙那裡呢？」

    王沖繼續道。這一次，他總共給京師去了兩封信，一封給宋王，一封給的就是自己的大伯王亙。

    「王大人說這件事情他也在調查，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正好被調往外地，所以當日就連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張雀沉聲道，頭顱垂得更低了。從西域到京師路途遙遠，花費的時間很長，但是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所以張雀選用的都是一種從薩珊王朝得來的體型更小，可攻擊力和速度都更快的獵隼，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沒有得到想要的消息。

    「知道了！」

    這一次，王沖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無盡的黑暗！

    「大人，前方還有數百里就到磧西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前方，一名烏傷鐵騎的戰士突然回頭，大聲叫道。從碎葉城離開，一行人騎著馬又是兩三天的路程，終於快要到磧西了。

    這一趟眾人心中百感交集，這一戰眾人從磧西出發，到了最後終究又回到了這裡。

    嘩啦啦，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羽翅的震動聲從耳中傳來，並且向著眾人的方向急速飛來，剎那間眾人都是心中一滯。紛紛扭過頭來，只見一隻大食獵隼從虛空中疾飛而下，在距離地面還有數丈的時候突然一折，穩穩地落在了張雀的肩膀上。

    「這……」

    看到這只獵隼，不只是薛千軍、許科儀等人，就連張雀都不由一時怔住了。和眾人想像中的不同，這支獵隼不是從京師的方向來的，而是來自於眾人身後，能在這個時候給眾人寄來消息的，只有遙遠的呼羅珊。

    一剎那所有人眼皮都忍不住連連跳動起來。

    「唰！」

    就在眾人的目光中，張雀一下撕開了信封，只是看了一眼，張雀渾身劇震，整個人如遭重殛，一張臉孔也瞬間變得煞白，毫無血色。

    「大，大人！不好了！呼羅珊出事了！」

    張雀抬起頭，看著王沖道。他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眼中慌亂無比。和張雀相識這麼久，眾人還沒有見過他如此神情。

    王沖二話沒說，迅速從張雀收中接過了那封信箋。只是看了一眼，王沖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

    信，是蘇寒山從呼羅珊寄來的，裡面只提到了幾件事情。

    就在王沖離開呼羅珊後不久，那幾名中年儒家高手，迅速接過了呼羅珊的兵權，並且在短短時間內，連同那名為首的文姓大臣連做了幾件事情。

    第一件事，幾人直接繞過了高仙芝、封常清，直接和大食哈里發穆塔西姆三世達成協議，雙方約定大唐和大食永不開戰。

    第二件事，大唐承諾退還大食七億兩黃金，以示誠意。同樣大食方面也承諾，接納儒家，讓儒家在大食帝國所有區域大範圍的開設儒家學堂，推行儒家學說，不加設任何限制，以作為回報。

    第三件事，大唐承諾，從呼羅珊撤軍，撤走大唐的所有車弩和兵馬，永不摻合到大食帝國和薩珊王朝的衝突之中。

    看到第一條，王沖就已經變了臉色，看到第二條，王沖呼吸紊亂，而看到第三條，王沖的臉色早已變得蒼白若紙。他根本沒有想到，短短時間內，居然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大食是戰鬥之國，虎狼之國，想要與大食和平共處，無異於痴人說夢，緣木求魚。

    第一條大唐與大食議和，無異放棄了大好的機會。不過即便如此，王沖也有辦法彌補。

    第二條退還大食七億兩黃金，雖然經濟損失慘重，將王沖好不容易贏來的局面，拱手退回，但是退再多的金銀，也終究是可以計算的。日後終究是可以重新拿回來的。唯獨第三條，「大唐從呼羅珊撤軍，撤走大唐的所有車弩和兵馬，永不摻合到大食帝國和薩珊王朝的衝突之中」，這是將王沖和無數大唐戰士好不容易經營的成果連根拔起，徹底的摧毀！

    為了能夠在呼羅珊紮穩腳根，永遠鎮壓大食這個中土的威脅，王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這一下，等於是釜底抽薪！

    讓王沖之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毫無意義！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這一剎那，王沖只覺得渾身顫抖，天旋地轉。

    「警告！特殊事情，宿主任務『帝國的抉擇』出現重大變故，任務尚未結束，大唐與大食之爭尚未完結，扣除宿主5000命運能量點！」

    而幾乎是同時，腦海中傳來命運之石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轟隆，剎那間王沖渾身劇震，整個人如遭雷殛。

    「噗！」

    王沖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猛地張口噴出一股鮮血。

    「大人！」

    轟隆，看到這一幕，薛千軍、許科儀、程三元、張雀，以及所有的烏傷鐵騎，紛紛大驚失色，一個個瘋狂的朝著王沖沖了過去，霎時間，所有人都慌了。

    「怎麼會是這樣？」

    「為什麼會是這樣！難道一切都要這樣付諸東流了嗎？」

    這一剎那，王沖猛地大叫一聲，氣血攻心，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

    黑暗，無盡的黑暗！

    王沖感覺自己的靈魂在無邊的冰冷和黑暗之中飄飄蕩蕩，永無所依，無數的念頭紛沓至來。

    「啊！還我的孩子……」

    王沖看到無邊的火焰，火焰之中一名婦人抱著小孩的屍體，淒厲的哭號。在她身周，是無數倒塌的建築，和撲倒在血泊裡的屍骸。

    「大人，我們輸了！神州已經破滅了，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只一剎那，王沖又看到了半坍塌的山頂，無數的部下圍坐在自己周圍，一滴又一滴鮮血不斷地從他們的額頭、眼周、耳朵、鼻孔滴落下了來，而他們的鎧甲下，鮮血早已匯聚成河。那一雙雙眼眸中的絕望，令王衝心中刺痛無比。

    江河破碎，大地成灰，一個又一個，無盡的畫面充滿著烈火與鮮血從腦海中洶湧而來。痛苦一波波有如潮水般沖涮著王沖的靈魂。

    「啊！」

    到了最後，當這個世界四分五裂，紛紛崩滅的時候，王沖終於忍不住大叫一聲，猛的驚醒過來。四周圍靜悄悄的，彷彿只有一剎那，又彷彿過了無數個世紀，終於，王沖聽到了一道細微的聲音。伴隨著陣陣水花聲，很快，王沖就感覺到額頭濕濕的，彷彿有人拿著一條濕毛巾緩緩的替自己擦拭額頭，然後是臉頰、脖頸。

    那隻手臂的動作非常細膩、溫柔。

    「是誰？」

    冥冥中，有如一道漣漪泛開。不知為什麼，王沖感覺那隻手的主人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王沖試圖睜開眼，想要看清楚那隻手的主人。但是下一刻，一股無邊的痠痛有如潮水般洶湧而來，而王沖也瞬間恢復了身體的感知。

    「你醒了？」

    一道溫柔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動從耳邊傳來。王沖睜開眼，一絲微微有些刺眼的亮光映入眼簾，王沖微微閉了閉眼簾，等光芒變得柔和，王沖分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綺琴？」

    許綺琴嗯了一聲，微微點了點頭，露出一絲笑容，她的臉色蒼白，眼眶紅紅的，整個人都好像消瘦了很多。看著眼前的王沖，許綺琴的瞳孔深處，閃過一絲深深的憐惜和心疼。

    「綺琴，這是哪裡？」

    王沖雙手撐著身後，試著起身，他的聲音沙啞，聽起來非常的虛弱。

    「磧西！」

    許綺琴輕輕按住王沖的身體道：

    「你現在還非常虛弱，需要好好修養，不宜隨意行動。」

    「磧西？」

    王沖怔了怔，身形頓在那裡，彷彿想起了什麼，整個人頓時沉默了許多，良久：

    「綺琴，我昏迷多久了？」

    許綺琴身軀微震，遲疑了片刻，還是說了出來：

    「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許綺琴的聲音一落，房間裡剎那間一片死寂，王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只不過一次昏迷的時間，王沖萬萬沒有想到，就已經是三天的時間過去了。

    四周圍針落可聞，許綺琴看著王沖沉默的樣子，心中陣陣心疼，所有的消息她都已經知道了，唯有知道王沖在這上面付出多少的人，才能知道王沖此時的心情。

    數月的苦戰，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所有的犧牲都變得毫無意義，再沒有比此時的王沖更難受的了。

    然而此時此刻，許綺琴並沒有開口說什麼，她深深明白現在的王沖需要的並不是誰的安慰，而是一個人冷靜的思考。

    彷彿只有有一剎那，又好像過了無數個漫長的世紀。隨著房間裡一聲長長的嘆息，王沖終於回過神來。

    看著王沖蒼白的臉頰，許綺琴心中一疼，下意識的縮手，想要給王沖拿一條毛巾擦拭，然而許綺琴的手臂還沒有收回，一陣冰涼的觸感從手臂上傳來，下一刻纖細的手腕被緊緊握住。

    「綺琴，你瘦了！」

    耳中傳來王沖熟悉的聲音，然而聽到這聲音，許綺琴卻是眼中突然一酸。

    「我沒事！」

    許綺琴以一種極力平靜的口吻道。王沖甦醒，她本來以為他最關心的應該是呼羅珊的事，沒想到王沖問的卻是自己。這讓許綺琴陣陣溫暖，但心中卻是更加的難受。

    她深深知道王沖表現得越平靜、越鎮定，心中就越加的難受。

    「綺琴，你不必擔心我的！」

    王沖望著眼前的伊人，伸出一隻手掌，輕輕的撫摸著許綺琴削瘦的臉頰。從磧西出發，一去經月，完全沉浸在和大食的這場國運之戰，直到此時王沖才恍然驚覺，不知不覺，自己忽略了身後的人。

    王沖這番動作完全出乎許綺琴的預料，終於，許綺琴病態的臉上染上了一絲暈紅，下意識的低下頭來。

    「你們幹什麼？」

    就在房間之中一片安靜的時候，突然一陣吵鬧聲從房間外響起，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哥舒翰的送行！

    「少年侯已經休息了三天三夜，也該上路了！」

    一個聲音緊接著從房間外響起，很是不客氣道，而且似乎想闖進王沖所在的地方。

    「你們這些混蛋，侯爺正在昏迷之中，你們明知道這一點，還來驚擾他！告訴你們，誰敢動侯爺一下，我要你們的命！」

    房間外，迅速響起了一陣陣鏘鏘的聲音，似乎是陳彬、許科儀情緒激動，拔出了身上的刀劍。

    「放肆！我們奉的是欽差，你們敢對我們動手！」

    「少年侯才剛剛封的異域王，你們難道就想造反嗎？」

    ……

    房間外，傳來另一群人的怒哮聲，似乎同樣拔出了刀劍，王沖聽過這些人的聲音，是禮部的官員和侍衛。

    「混蛋！」

    見到這一幕許科儀、陳彬等人越發的怒不可遏。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互相對峙的時候。

    住手！

    突然之間一聲怒喝，威嚴無比，從房間內傳出。

    房間外，一株盛開的梅花樹下，兩撥互相對峙的人馬身軀一滯，紛紛停了下來，朝著聲音傳出的方向看了過去。

    吱嘎！房門打開，就在眾人的目光中，王沖蒼白著臉色從房間內走了出來。他的氣息紊亂，看起來虛弱無比，但舉止之間依舊透露著一股尋常人難有的威嚴和尊貴。

    「大人！」

    「王爺！」

    陳彬、許科儀等人看到甦醒的王沖一臉的驚喜，首先將抽出的刀劍收了回來，而幾乎是同時，一群穿著大紅衣袍的禮部官員和護衛，眼中也閃過一絲忌憚的神色。為首的那名禮部官員打了個眼色，後方所有人紛紛迅速的將刀劍推入鞘中。

    「人的名樹的影」，王衝擊殺大食戰神屈底波的事情早已傳遍大唐，如果真的動起手來，恐怕這裡沒有人是他的對手，這也是禮部官員多番克制的原因。

    「少年侯，看看你手下的人像什麼樣子……」

    突然之間一個聲音傳來，為首的禮部官員還沒有說話，另一名禮部的官員似乎按耐不住，突然之間走了出來，一根手指指著王沖，厲聲指責道。然而話還沒有說完，砰，一股磅礴的勁氣，彷彿海浪般，嘭的一聲就將那名禮部的護衛首領震飛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倒地不起。

    「鏘！」

    剎那間，所有隨行的禮部護衛，神色大變，幾乎是本能的抽出了手上的刀劍，明晃晃的對準了王沖。

    「住手！」

    還沒等到王沖說話，那名為首的禮部官員立即一聲怒喝，斥責眾人：

    「你們這些混蛋，沒有我的命令誰敢動手！」

    為首的禮部官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名動手的護衛首領，心中暗恨不已。

    這個蠢貨，來時跟他說的話，全部被他忘得一乾二淨了。早就提過，在王沖面前不要擅自動手，王沖昏迷欺壓他的手下是一回事，但是現在人家都已經醒了，還敢這麼魯莽，這不是找死嗎！

    「王爺！」

    為首的禮部官員突然上前一步，改了稱呼，語氣柔和了許多：

    「不是我們過分，實在是朝廷的命令。我們一些文官，也只是奉命行事，還希望侯爺能夠多多配合，不要讓我們這些小人物為難。」

    為首的禮部官員弓著身，雙手垂下，神態畢恭畢敬。呼羅珊的事情已經傳遍天下，誰都知道現在的少年侯就是一個桶，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去惹怒他，觸他的霉頭。

    王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注視這那名為首的禮部官員，那雙眼眸銳利無比，彷彿洞穿到了那名為首的禮部官員內心深處，看穿了他所有的秘密。一剎那為首的禮部官員心中冷汗沉沉，臉色都蒼白了許多。

    他心中有一種感覺，從始至終，王沖都明白他們所有的伎倆。

    四周圍靜悄悄的，針落可聞，氣氛壓抑到了極點，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耳中聽到王沖的聲音：

    「知道了！」

    王沖淡淡道，很快轉過身來，向著房間走去：

    「陳彬、許科儀準備一下，我們動身前往京師！」

    「是！」

    眾人紛紛躬下身來，聽到這個聲音，一群禮部官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數個時辰之後，收拾完畢，王沖登上了一輛特地為他準備的馬車，身旁是大病未癒的許綺琴，而陳斌、許科儀等人，則騎著戰馬緊緊的護衛在馬車周圍。

    「綺琴，你知道的，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必與我同行，而且這次京師之行，恐怕不會太平靜。」

    王沖看著身旁的許綺琴道。

    這次京師之行，王沖沒想到許綺琴會堅定的跟在自己身邊。

    「在這裡待得時間也夠久了。」

    許綺琴撩開一旁的簾子，回頭看了一眼窗外的磧西都護府，眼中神色複雜。王沖在怛羅斯戰鬥了多久，她就在磧西居中主持，坐鎮了多久，半步也沒離開過。然而一切終究會有結束的時候：

    「而且，磧西都護府已經被他們接管了，你也不再是磧西的代大都護，我留在這裡再沒有任何的意義，也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王沖沉默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張雀，出發吧！」

    啪！一聲鞭子的甩動聲從虛空中摔過，張雀坐在馬車前面抖了一下韁繩，隨著軲轆的馬車聲，一群人很快向著東南方向而去。

    「跟上！」

    而幾乎是同時，一群隨行的禮部官員和朝廷的金吾衛，也迅速的策馬追了上去。

    ……

    不知不覺又是數天過去。

    「侯爺，前方就是鋼鐵之城了！」

    突然一個聲音傳入耳中，一剎那，就好像某種魔咒一樣，整個車隊包括馬車，全部停了下來。馬車裡，王沖也怔了怔，幾乎是下意識的撩起簾子，透過車窗，望向遠處，只見那裡一座巍然的城池，由鋼鐵鑄就，佇立在那裡。

    城池之中人聲鼎沸，看起來一片熱鬧的樣子。

    這座城池是由他親手在一片戈壁灘上建築而成的，這是他整個西行計畫的開始，而到了最後他終究又回到了這裡。

    「侯爺，我們要過去看一看嗎？」

    一名士兵策馬過來，開口問道。

    「不用了！」

    王沖放下簾子，心中長長的嘆息一聲，繼續往前駛去。從鋼鐵之城往東大約三天之後，眾人進入了隴西的地界，而進入隴西大約十多天的路程，就是京師了。

    「報！」

    就在進入隴西地界後不久，突然之間，一匹鐵騎馳騁而來。身後濃煙滾滾。

    「大人，前方有一隻軍隊攔住了去路，似乎是衝著我們來的。」

    「什麼人！」

    一旁，許綺琴訝異道，微微皺起了眉頭，大唐和大食達成了協議，從呼羅珊撤兵，王沖被召回了京師，這件事情天下皆知。許綺琴不明白什麼人還會在這個時候攔住王沖的去路。

    「不知道，對方沒有穿著盔甲，無法辨識。」

    馬上的騎兵低著頭，恭恭敬敬道。

    馬車上，許綺琴疑惑不解，而四周圍，陳彬許科儀等人望著前方，眼中也明顯露出敵意。

    「綺琴，等我片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平靜無比，從耳邊傳來，一直閉目安坐的王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推開門，王沖從馬車裡走了出來。

    「收起武器，他們沒有敵意，來的是一位故人！」

    王沖淡淡道，似乎早已料到對方是什麼人。

    官道上靜悄悄的，只有僕僕的風塵，在陽光下折射出一陣陣微弱的光芒。

    王沖走下馬車，衣袖輕拂，就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的朝著前方走去。他的步履從容，不疾不徐，就好像是赴一個故人之約。

    「陳彬，許科儀，大人現在情況不妙，我們要不要前去護衛？」

    身後，張雀扭頭看著許科儀等人有些不安道。

    「不必了！」

    許科儀沉默良久，開口道。

    「張雀，我心中的擔憂一點都不比你少，但是無論什麼時候，我都相信侯爺，也相信侯爺的判斷和決定。既然侯爺覺得對方沒有敵意，那就一定是如此。」

    張雀怔了怔，終於沉默下來。

    官道上靜悄悄的，只餘下王沖淡淡的腳步聲。沿著官道往前，轉過一處拐角，王沖終於見到了斥候口中的「軍隊」。對方總計十多人左右，一身布衣，乍一看根本不是軍人，但是他們手中握著的槍戟，筆挺的身軀、以及身上流露出的那種身經百戰的鐵血氣質，又是真真正正的軍人無疑，而且還是最精銳的那種。

    而所有這些人，全部都守衛著中間一名身軀筆挺，身著灰袍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長發披散，背對著王沖，神情怡然自得。在他的身旁，放著一張小方桌子，桌子上放著一隻精巧細緻的長頸白瓷瓶。瓷瓶旁是兩隻細小的白瓷酒杯。中年人提起桌上的長頸白瓷瓶，給自己斟了一杯，端起來，細細淺酌。

    他的舉止優雅、從容，又透著一股尊貴的氣息，給王沖的感覺就好像一名劍士，揮舞著自己的長劍一樣。

    那種風度，高山仰止，令人為之折服，王沖見過那麼多人，在這方面能與此人相比的也寥寥無幾。

    「王大人！」

    一個醇和溫厚的聲音突然在官道上響起，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那名灰袍中年人終於回過頭來。那一剎那王沖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灰袍中年人瀟灑俊逸，他頜下留著一縷長鬚，俊美程度絲毫不下於素有「美戰神」之稱的高仙芝，而風度卓然之處，還猶有過之。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人深目高鼻，身上有著濃烈的胡人印記。而且儘管他極力收斂身上的氣息，但是那種山巒大海一般的磅礴氣息無論怎麼樣隱藏都瞞不過王沖的眼睛。

    王沖並不記得自己以前見過此人，不過王沖還是在看到這人的第一眼立即辨認了出來。

    「哥舒翰！」

    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飛掠而過，放眼天下，整個隴西地界，能擁有這種容貌氣度的恐怕也就只有一個北斗大將。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大唐的希望！

    「哥舒將軍！」

    王沖衣袖一拂，微微加快了腳步，神色從容的走了過去。

    磧西和隴西兩位帝國最著名的大將，終於相見了。

    王沖曾經無數次聽說過北斗大將的名字，也曾想過自己和哥舒翰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但他唯獨沒有想過，會是在眼前這種情況。

    「王大人坐吧，我已經等你幾天了！」

    看到王沖，哥舒翰嘴角露出一絲灑脫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哥舒翰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很快，就有一名北鬥士兵，搬過一張小凳，放在小方桌的旁邊。

    王沖沉默片刻，沒有猶豫，徑直走了過去，在哥舒翰的對面坐了下來。

    「多謝大人！」

    王沖不卑不亢，神情灑脫而自然，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兩人之間並沒有一般人會有的生疏和隔閡。反而給人一種故人相見的感覺。

    「王大人，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經知道了，這一次我是來替你踐行的！」

    哥舒翰望著眼前的少年，開門見山道。他很少對一般人使用尊稱，更何況王沖的年齡還比他小上很多，兩人之間以前還有過矛盾和衝突，但是這一次哥舒翰是真心實意，發自內心深處的說出這句話。

    「大人」兩個字足以證明王沖在哥舒翰心中的地位。

    「大人嚴重了！」

    王沖平靜道。

    「哥舒很少給人敬酒，但王大人，我敬你！」

    哥舒翰說著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對著王沖一臉敬佩道。

    王沖沉默片刻，端起桌上的酒杯和哥舒翰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將軍在西方的功績，天下人有目共睹，不管這一次遠征的結果如何，將軍都已經打出了大唐的威風，也打出了天下人的威嚴。王將軍，你做到了哥舒翰一生想做，卻沒有做到的事情，第二杯我再敬你。」

    哥舒翰再次給王沖和自己斟滿酒，舉起酒杯道。

    官道上的這一幕如果傳出去，必然會讓天下人震動不已。

    兩位大唐的帝國大將，一位是軍中名宿，而另一位則是軍中新崛起的將星。他們本身的相會就足以讓天下人震動了，更何況，身為天下赫赫有名的資深軍方元老，哥舒翰居然還給王沖親自斟酒，這足以讓天下許多猜測王沖和哥舒翰不和的人，為之震動。

    鏘！

    兩隻白瓷酒杯輕輕在空中碰了一下，王沖和哥舒翰再次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大人謬讚了！」

    王沖喝完第二杯酒，將酒杯放下，這才開口道：

    「王沖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功績，作為軍人，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而且這也不是王沖一人的功勞，而是整個大唐的功勞。說起來，王沖還要感謝大將軍借調的三千神武軍，如果不是大將軍和其他諸位大人的幫助，王沖也很難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王沖平靜道。他的身軀筆挺，眼中沒有絲毫的居功自傲，只有無盡的從容和平靜。

    哥舒翰看著王沖的眼睛，看著那如秋水般平靜的眼眸，哥舒翰終於忍不住長長嘆息一聲：

    「王將軍，哥舒翰錯了，以往我誤會你了，大唐有你，真是天下人之幸，這一杯我自罰！」

    拿起桌上的酒杯，哥舒翰很快一飲而盡，神色複雜不已。

    對於王沖，哥舒翰一開始的態度並不是這樣的。節度使事件，哥舒翰甚至聯合其他眾將聯名，請求聖皇處死王沖，包括王沖在烏傷建立封地，哥舒翰也是對他充滿了敵意。但是哥舒翰不得不承認，這一次自己恐怕妄作小人了。在眼前這個少年身上，確實有著某種力量，足以改變整個大唐的天下。

    ——他絕非自己想像的那種頑固不化的紈褲子弟。

    「可惜了，王鯤鵬，如果你早生十幾年，我們或許不會有之前的誤會。甚至我們一起聯手攻克烏斯藏，改變整個大唐的天下，都不是不可能。」

    哥舒翰道，心中感慨不已。「疾風知勁草，烈火見真金」，很多時候，必須要經過許多的磨練，才能看清楚一個人真正的品質。

    「但我們……還是輸了。」

    王沖道，聲音一落，四周圍頓時一片寂靜。

    王沖雖然只說了簡簡單單一句話，但只要知道王沖遭遇的人，就沒有人不明白其中的意味。這一剎那，就連周圍的北斗軍戰士都黯然不已。無數的苦戰，無數的性命，一次次生死之間的堅持，最後卻在成功的時候化為烏有。只要是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戰士，就沒有不為王沖的遭遇所觸動的。

    甚至就連哥舒翰眼中都黯然了不少。

    「王將軍不必自責，是非曲折，天下人自有公論，這一戰無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天下人都會明白將軍已經盡力了。」

    哥舒翰一臉正色道。

    簡簡單單的一番話，說出來卻有非凡的重量，以哥舒翰的身份，這無疑也代表著天下人對王沖的認可。

    「多謝將軍，王沖一人的得失無關緊要，有將軍這一席話，怛羅斯那些戰死的戰士就不算是白白犧牲了，我替他們謝過大人！」

    王衝心中發出一道無聲的喟嘆，提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斟滿了一杯，對著哥舒翰一禮，然後一飲而盡。

    「呼羅珊的事，其實已經不是將軍一個人的事情了，而是整個大唐和所有將士的事。將軍或許還不知道，現在的大唐已經危機四伏，不止是呼羅珊，隴西、北庭、幽州這些地方，恐怕很快也要步呼羅珊的後塵了。」

    哥舒翰嘆息道。

    「嗡！」

    聽到哥舒翰的話，王衝心中猛地震動了一下，霍的抬頭，望向對面：

    「大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王將軍，你還不知道，從昨天開始，朝廷就已經派出監軍到達北斗城，下到百人長，上到軍伍中的將軍，幾乎軍中每個階層都有朝廷的監軍。任何命令，就算是我吩咐的，都需要經過層層的監軍監督才能傳達到普通的士兵。我已經得到消息，必須將北斗城現有的軍隊裁撤五成以上，即便我據理力爭，也必須在兩月之內，裁撤三成以上的兵力！」

    哥舒翰苦笑道。

    「什麼！」

    聽到這句話，王沖眼中終於露出極度震撼的神色。

    北斗軍從來不以數量取勝，兵貴精而不貴多，在這一點上，哥舒翰比任何人都要貫徹的徹底。整個隴西地界那麼多的百姓，如此龐大的區域，哥舒翰總共也就召集了兩萬多人馬而已。以兩萬多人馬對抗整個烏斯藏帝國，而且數十年屹立不倒，在過去，這也是只有哥舒翰才做到的事情。

    北斗軍本來人數就不夠，如果再裁撤三成，如何應對數目龐大的烏斯藏鐵騎，這樣一來豈非自掘墳墓。

    「不止如此，我已經接到通知，朝廷和烏斯藏帝國已經達成一致，雙方簽定了和平協議，六部共同簽訂文書，嚴禁北斗城中所有將士擅自再發動針對烏斯藏的進攻。即便是受到攻擊，之後決定發動大規模的反擊，也必須得到朝廷以及軍中監軍的首肯！」

    哥舒翰接著道。這番話就像一個重磅*，在王衝心中驚起萬丈波瀾。他從沒有想過，以哥舒翰的身份居然也會捲入這場巨變之中。

    「王將軍，這天下已經變了。如果只是哥舒翰一人的事情，這事情微不足道，但是我恐怕這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從此以後，大唐就進入多事之秋了。」

    哥舒翰望著眼前的王沖，唏噓不已：

    「發生在呼羅珊和北斗城的事情絕非個例，東西突厥、高句麗、南詔……，恐怕朝廷已經和他們簽訂了類似的協議，現在已經不只是你我，整個大唐所有邊陲，從朝廷到邊方，所有的將士都人人自危。」

    「但我最擔心的還是大唐，從古至今，還從未聽說過一個王朝或者帝國，在沒有強大武力的情況下能夠獨善其身，大唐這是在自廢武功啊！」

    王沖望著哥舒翰，神情突然變得凝重無比。他從來不知道，在這短短時間內居然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哥舒翰一言，給整件事情定性：

    「王將軍，不管是我還是高仙芝，又或者是京師的王大人（王忠嗣），乃至於關入牢中的夫蒙靈察，共同創造大唐輝煌歷史的那批將領都要已經進入不惑之年，甚至很多人已經是五十知天命。現在整個大唐，所有的大將之中，只有你一人正值弱冠之年。我不知道這場風暴會持續多久，又或者影響多大，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夠支撐下來。我只希望，無論如何，無論發生任何的事情，你都一定不會氣餒。——因為你就是整個大唐的希望！」

    這一翻話，哥舒翰說得鄭重無比，更寄託著無比的希望。

    這個帝國就像一潭死水，已經很多年波瀾不驚了。帝國想要榮耀，想要將它的輝煌和文化傳承下去，甚至達到更高的輝煌，就需要有新的火焰。不是那種像自己一樣的普通帝國大將，而是能夠擁有強大的武力，強大的毅力，以及刀劍一樣的鋒芒，可以改變整個大唐，乃至天下的火焰。

    曾幾何時，哥舒翰以為根本不可能有這種「火焰」。因為這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一般人能達到他和高仙芝等帝國大將的水準，就已經是天縱之材，而要想超越他們，幾乎絕無可能。

    這種想法很多年沒有動搖過，……直到遇到了王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