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人皇紀 作者：皇甫奇（連載中）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大皇子！

    「怎麼回事？」

    王沖眉頭一皺，陡的回過神來，看向前方。

    「侯，侯爺，前面有人攔住了去路。」

    前方領路的錦衣太監聲音瑟瑟道。

    嗡！

    王沖神色微變，陡的抬起頭來，瞬息間，王沖立即感覺到前方相距五六十步外，一道強大的氣息橫亙在前方，阻攔了自己的去路。

    王沖原本以為這是宮中巡邏的御林軍統領，但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如此。

    但是讓王沖在意的還遠不是這個，皇宮聖地，非同等閒之處，對方敢在這種地方攔截他，而且還是在他進宮面聖的時候，簡直膽大包天，這絕不是普通人敢做的。

    「異域王，不出來一見嗎？」

    一個尊貴威嚴的聲音突然從外面傳來，聲音睥睨，透著一股上位者的味道，那一剎那，王沖明顯感覺到周圍的金吾衛，包括那名為首的錦衣太監呼吸一窒，有如老鼠見到貓一般，明顯透出一股深深的畏懼。

    「呼！」

    沒有絲毫的猶豫，王沖伸手一撩，掀開錦簾，陡然從宮轎內走了出去。抬起頭，只見遠處一道身影矗立，身著金黃色的四爪雲紋蟒袍，渾身透出一股無盡的威嚴。王沖並沒有見過這人，但是從他和聖皇有著幾分相似的臉龐上，王沖還是迅速辨別出了對方的身份。

    大皇子！

    看到那道身影，王沖終於忍不住眼皮跳了跳。剛回京師不過一天的時間，居然會以這種方式見到大皇子，看大皇子好整以暇的樣子，顯然早已料到他要從這條宮巷經過，早早的等在這裡。

    「異域王，想要見你可真不容易啊！」

    大皇子目光如電，龍行虎步，就在王衝出來的剎那，立即大步朝前走去。也就是這個時候，王沖目光迅速一瞥，才突然發現方圓數百步內，所有的皇宮侍衛、羽林、御林全部在這一剎那消失的乾乾淨淨。

    這一霎那，四周圍一片死寂。

    氣氛突然變得緊張無比，宮轎周圍，為首的錦衣太監以及所有隨行的金吾衛，全部臉色蒼白，頭顱低垂，戰戰兢兢，看起來就像死人一樣。

    深宮之中，皇子面見朝中大臣乃是大忌，更何況王沖還不是普通的大臣，這一幕如果傳出去，肯定會有很大的影響，甚至幾人被滅口都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大皇子乃是嫡長子，未來的儲君，大唐皇帝名正言順的繼承者，沒有意外，未來的大唐皇帝就是他了。在深宮之中得罪大皇子，後果可想而知。

    「放心吧，以大皇子的心胸相信不會為難你們的！」

    王沖眼中光芒一閃，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行去。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自重生以來，王沖一直在有意無意的避開大皇子，甚至連大伯父都受到他的影響，慢慢和大皇子之間疏遠了距離，但是避了這麼久，終究還是避不過了。

    王沖可以主動繞過大皇子，但卻沒有辦法阻止大皇子來找自己。

    而且王衝心中也有一絲好奇，想要知道大皇子到底想幹什麼。

    「參見殿下！」

    王沖走過去，就在距離大皇子三四步外停下腳步，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禮。

    「呵呵，異域王果然宅心仁厚，只要他們不亂說，我又怎麼會為難這些奴僕！」

    大皇子看著王沖，淡淡道。

    這是大皇子第一次打量王沖，雖然之前已經聽說過很多關於王沖的傳說，也早有幕僚將王沖的畫影圖形拿給他看過，但是看到真人，大皇子也禁不住心中深深一嘆。

    西南之戰，帶著一千多世家大族的高手就敢前往西南，最後力挽狂瀾，斬殺數十萬的蒙烏聯軍。而緊隨其後，南征北戰，兩次大規模的戰爭，消滅各個世界上最精銳的百萬鐵騎，所有種種，只能用堪稱神蹟來形容。

    所謂戰神，也不過如此。但是誰又能想像的到，完成這一切壯舉的，僅僅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可惜了！早知道王家幼子有如此才能，我一開始就應該通過王亙，將王家早早的拉過去了！」

    大皇子心中扼腕不已。如果有他的輔助，這些功績通通都能歸到自己身上，那麼現在恐怕早已沒有人可以和他競爭了。

    大皇子在觀察王沖，王沖卻又何嘗不是在審視大皇子。畢竟是聖皇的血脈，大皇子和聖皇眉目之間有著三四分相像，而且作為大唐最年長的皇子，大皇子早就開始處理朝政，身上威嚴極盛，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一股無邊的權威。

    單從舉止、風度，一言一行，已經可以看出部分聖皇的氣度，只可惜……

    王沖看著眼前的大皇子，心中暗暗嘆息。別人或許不知道，但王衝心中卻清楚無比，大皇子絕不可能坐上聖皇的寶座，並不是因為五皇子李亨的原因，而是他的心性根本就不合適。

    「王沖，你是個人才，以前沒有親自出面將你拉攏過來，是本王犯的最大的錯誤。你的兵法天賦是我見過的，真正的天下第一，恐怕連王忠嗣都無法與你相比，如果有你的輔佐，說不定本王早已登上九五寶座。所以本王這次過來，就是想要彌補這個錯誤，給你一個機會，也給本王自己一個機會。王沖，過來輔佐本王如何？」

    大皇子的聲音在整個宮巷中迴響，聽得王沖身後的錦衣太監等人心驚膽顫，特別是「九五」兩個字，頓時讓眾人的臉色蒼白無比，但是誰也不敢說什麼，只是將頭顱垂得越低了。

    「皇子之爭」，而且還是大皇子在皇宮中拉攏「異域王」這種禁忌的事情，這種事情一旦弄不好，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滅口。而眼前的事情只要有一丁點洩露出去，恐怕會在整個朝堂上引起軒然大波。

    眾人戰戰兢兢，一句話不敢說。四周圍更是針落可聞，一片死寂。

    彷彿只有一剎那，又好像過了無數個漫長的世紀，宮巷之中終於響起王沖的聲音：

    「想不到殿下如此抬愛，不過恐怕要讓殿下失望了。王沖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武將而已，僅僅只是在戰場上有所成就，至於殿下說的事情，那是只有聖皇才能決定的事，不是王沖一介武將能夠左右的。」

    王沖說著，不卑不亢的回了一禮。

    「大膽！王沖，你這是要拒絕殿下嗎？」

    突然，一聲厲喝傳來，大皇子還沒有開口，後方一名大皇子身邊的侍衛，立即忍不住一聲呵斥。

    「放肆！周行，你還不退下！異域王是什麼身份，也是你可以無禮的嗎？」

    大皇子揮了下手，出聲斥責道，但是大皇子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

    王沖看著這一幕，神色無動於衷。這些皇子收買人心的手段，王沖雖然接觸的不多，但卻全部了然於胸。

    「王沖，你真的不要再考慮考慮嗎？本王這次親自來見你，也是為了表明我的誠意。當年九公在皇子之爭中平定叛亂，立下從龍之功，至今遙想起來，依舊令人羨慕不已。王沖，如果你能和我聯手，我們一起開創更大的盛世，一起開疆拓土，把大唐推送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再續九公和聖皇的舊事，豈非也傳為一段美談？」

    大皇子開口道，神色慷慨激昂。

    聽到大皇子慷慨激昂的聲音，就連王沖都不由微微異動了一下，但是很快，王沖就恢復了平靜：

    「殿下，恐怕你有所誤會，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王沖是大唐的軍人，如果殿下坐上聖皇的寶座，王沖自當遵從殿下的旨意，一切以大唐的利益為重！」

    王沖神色平淡，臉上沒有絲毫變化。

    四周圍突然一片死寂，大皇子盯著王沖，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起來。王沖的回答四平八穩，但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王沖，本王不太喜歡被人拒絕，但是現在看來，本王最後給你的這次機會，你是要拒絕了。」

    王沖眼皮微跳，但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殿下……」

    「哈哈哈！」

    然而這一次沒等王沖說完，大皇子衣袖一拂，立即打斷了王沖的話：

    「王沖，你的心意本王已經明白了，只希望你不要後悔！」

    大皇子深深看了王沖一眼，轉身就走，最後那一眼，若有深意。

    「王沖，本王知道你現在春風得意，不過月尚有陰晴圓缺，更何況是人，你真不該去幫助老五！」

    數丈之外，大皇子突然停下腳步，說完這句話，冷哼一聲，迅速消失在遠處。

    「嗡！」

    一石激起千層浪，王沖原本一臉平靜，但是聽到大皇子最後一句話，整個人瞬間變了臉色。

    老五！

    整個皇宮之中，能被大皇子稱為老五的，也就只有五皇子李亨了。王沖原本以為自己暗中幫助五皇子李亨的事，沒有幾個人知道，但是現在看來，恐怕絕非如此。

    「想不到所有的一切，他都瞭如指掌！」

    剎那間，王沖的眉宇間掠過一絲深深的陰霾，但是很快，王沖就恢復了正常。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至高聖皇（一）

    皇宮之中波詭雲譎，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永遠的秘密，這也是皇子之爭歷來極其凶險，讓人極其忌憚的原因。自己和五皇子李亨的關係，遲早有一天會被人暴露出來，只是現在比王沖預料的快了很多而已。

    「看來五皇子身邊已經被安插很多眼線了！」

    王沖抬起頭來，眼中陡的掠過一絲光芒。

    樹大招風，五皇子李亨早已今非昔比，身邊也招攬了許多的幕僚，但是招的人多了，便會有許多五花八門的人混雜進來，這也是無法避免的。這些念頭從腦海中飛掠而過，很快，王沖就恢復了正常。

    「走吧！」

    王沖衣袖一拂，很快回到了宮轎之中，正襟坐下。

    「起轎！」

    錦衣太監和周圍的金吾衛們深深地鬆了一口氣。王沖和大皇子談崩了，對於他們來說，無疑是件好事，畢竟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否則的話，一位大唐的嫡皇子，一位聖皇寵信的異域王，兩人內外勾結，恐怕他們就要大禍臨頭了。

    宮轎很快啟動，繼續往前行去。而四周圍，原本消失的羽林、御林也突然出現，一切恢復了正常，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然而宮轎之中，王衝心中卻是沉甸甸的：

    「宮中的情況，現在已經嚴重到了這種程度嗎！」

    大皇子的出現對於王衝來說，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而已，真正讓他擔憂的，是這件事情背後所體現出來的信息。

    皇子私自會見重臣絕對是個禁忌，如果不是宮中的情況亂到了一定程度，大皇子是絕對不敢這樣幹的。

    「一切就看聖皇了！」

    王沖深吸了一口氣，很快冷靜下來。

    在整個帝國的風暴中心，最重要的永遠都是聖皇的態度，而且這麼長時間了，王沖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聖皇的情況到底到了哪種地步。

    宮轎迅速前行，穿過重重宮牆，不斷接近那座整個大唐帝國最核心的權力中心。

    片刻之後，就在一座數以千層計的白玉丹墀面前停了下來。掀開宮轎的簾子，王沖從裡面走了出來。眼前守衛森嚴，無數的金吾衛身穿金黃戰甲，從白玉丹墀的底部密密麻麻，一路延伸到了白玉丹墀的最頂端。

    而就在那座金碧輝煌，飛簷斗栱的金殿前，更有無數的高手矗立在那裡，一股股的精氣衝天而起，令人望而生畏。

    啪！

    就在這個時候，靜鞭一響，從高高的大殿前遠遠傳來：

    「宣！少年侯王沖覲見！」

    那堅定的嗓音繚繞不絕，在整個大殿上方迴響。

    王沖整了整衣裳，踏著一層層的白玉台階，很快往前走去。這不是王沖第一次踏上這層台階了，但這次的感覺卻尤為不同。沒有眾多觀禮的大臣，也沒有禮樂儀仗，一切都昭示著這次覲見和以往截然不同。

    跨過層層台階，王沖很快來到大殿前。

    「少年侯，去吧，陛下正在殿上等著。」

    手持靜鞭的總領太監柔聲道，神色對王沖頗為恭敬。大唐新一代戰神王沖的名聲，現在整個大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他們這些呆在深宮之中的太監都是如雷貫耳。

    「多謝公公！」

    王沖躬身行了一禮，和這名總領太監擦身而過，很快朝著眼前的宮殿走去。

    嗡，就在黑洞洞的宮門前，王沖停下了腳步，望著眼前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殿，王衝心中此起彼伏。來的時候，他心中有無數的疑問，無數的鬱憤，但是站在這座龐大的宮殿前，一瞬間，所有的雜念紛紛斂去，王衝心中突然變得無比的平靜。

    「王沖，進來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醇厚、溫和，圓潤如玉的聲音突然從大殿內傳來。王沖一瞬間就聽了出來，那是高力士高公公的聲音。

    王沖很快跨過門檻，踏入了大殿。轟，腳步跨過的剎那，就好像從一個世界進入到了另一個世界，所有的聲息全部消失不見，同一時間，那股熟悉的氣息浩如煙海，再次席捲而來。

    這不是王沖第一次進入這間大殿覲見聖皇，上一次站在聖皇面前，王沖感覺自己的實力有如螻蟻一般的渺小。

    然而時隔半年，王沖感覺自己今非昔比，他現在已經是接近入微境的級別，可以窺探到那個深不可測的境界，甚至連屈底波都死在了他的手中，普通武者眼中高高在上的帝國大將，在他的眼中已經沒有了半點的威懾力。

    但是這一刻，當進入大殿的剎那，王沖沒有想到，他居然還是從內心深處感覺到了一種深深敬畏，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小孩站在巨人面前一樣，卑微而渺小。

    如果說現在的王沖就是站在山巔上的巨人，那麼大殿上那道尊貴無比的身影，就是高居雲端，俯瞰人間的天神。

    ——修為越高，王沖才越發的感覺到聖皇的實力到底有多麼的恐怖和強大。

    「神武境！」

    冥冥中，王沖腦海中掠過一道念頭。入微境就已經是深不可測的存在了，王沖感覺過那種力量，知道那種力量有多麼的龐大，而神武境還在入微境之上。當年的聖皇已經是無限接近神武境的存在，王沖也很難想像，那一刻的聖皇已經強大到了多麼恐怖的地步。

    「微臣叩見聖皇！聖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沖衣袍一撩，很快低下頭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大殿上針落可聞，只餘下那威嚴浩蕩的氣息有如潮水般在大殿中湧動。良久，大殿深處終於響起一聲威嚴無比，如同神祇一般的聲音：

    「起來吧！」

    那一剎那，整個大殿都在微微顫動。

    「謝陛下！」

    王沖行了一禮，站起身來。

    大殿之中，足有六七十米遠，而皇宮之中規矩森嚴，沒有命令，嚴禁上前。王沖站在那裡，微微打量了上方一眼。這座大殿空蕩蕩的，和殿外戒備森嚴的樣子截然相反，除了大殿上方那道全天下尊貴無比的身影，以及旁邊一身錦衣的高力士高公公，便再無他人，甚至連一個站在後方高舉團扇的宮女，和手持巨斧、威猛無比的鎮殿將軍都沒有。

    這讓王衝心中不禁產生一種微微怪異的感覺。但是很快，王沖的目光就集中到了大殿上方那道全天下最尊貴，最富傳奇的千古一帝身上。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大殿上的那道身影，永遠都是王衝心中最尊敬和最敬佩的存在。不是因為他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力，而是因為他帶領著這個帝國由亂及治，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強盛地步。

    這才是真正的聖皇！

    「嗡！」

    就在王衝心中此起彼伏的時候，大殿上方，聖皇一身龍袍，高坐在那張巨大的龍椅上，他的右手按在雕龍扶手上，食指輕輕的動了一下。下一刻，旁邊的高力士會意，身形一動，打開一張聖旨，走上前來。

    「王沖聽旨！」

    「臣王沖聽旨！」

    王沖很快低下頭來，躬身一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少年侯王沖護國有功，年輕有為，怛羅斯之戰和呼羅珊兩場大戰，戰功彪炳，立下汗馬功勞，揚我大唐國威，故，由聖皇首肯，六部共商，加封少年侯王沖為大唐異域王！享食王爵，地位與皇親國戚相同，並著禮部、吏部擬定公文，昭告天下，望卿勉之，欽此！」

    高力士收起聖旨，望著殿堂下的王沖，一臉的欣慰。這個少年幾乎是他一手看著成長的，當初的節度使事件，王沖被諸胡彈劾，關入天牢之中，高力士親自帶人前去探望，並且送上丹藥，從那個時候起，高力士就知道，聖皇對眼前這個少年高看一眼，寵愛有加。

    事實上，王沖也不負聖皇厚愛，不過半年多的時間，他用一系列令人瞠目結舌，歎為觀止的戰績，證明了聖皇並沒有看錯人。

    「王沖，上來領旨吧！」

    大殿上靜悄悄的，出乎預料，王沖站在那裡竟然一動不動，就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術一樣。如果只是片刻，高力士還會以為是王沖沒聽清楚。但是王沖站在那裡，居然完全沒有上來的意思。

    「少年侯！」

    高力士臉色微變，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籌。

    「陛下！臣有事啟奏！」

    就在這個時候，王沖對著大殿上躬身一禮，他洪亮的聲音在四方迴蕩。

    「王沖，你敢！」

    高力士看到這一幕，整個人豁然變色。大殿之中，聖皇已經宣告了王沖的封賞，王沖居然敢不上前領旨，而且還有事啟奏，這分明是有借這個機會，要挾聖皇的嫌疑，這可是大罪！

    「臣王沖有事啟奏陛下！」

    出乎預料，王沖就好像沒有聽到一樣，再次開口道，聲音比之前更加的洪亮。

    這一下，高力士徹底變了臉色，很明顯，王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根本就不管不顧了。

    「說吧！」

    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大殿上傳來，聖皇的聲音淡漠而高遠，沒有絲毫的起伏波動，似乎早已料到王沖會有此一問。

    「大食是虎狼之國，是大唐永久的禍患，威脅之大，還在大唐周邊夷狄之上。而呼羅珊對於抵抗大食極其重要，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王沖說著，恭恭敬敬，再次跪了下來，跪伏在大殿上一動不動。

    一年多的運籌帷幄，半年多的苦心經營，投入了龐大的財力，成千上萬的人前仆後繼，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才有了呼羅珊一戰的勝利。無論如何，王沖都不能讓這些白白犧牲，更不能讓大食人東山再起，禍亂中原。

    如今大唐撤軍，呼羅珊的聯盟土崩瓦解，整個大軍全面收縮，要改變這一切，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聖皇能做到了。

    只要聖皇一句話，一切便還有回頭的餘地！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至高聖皇（二）

    「嗡！」

    王沖話聲一落，頓時有如一塊巨石落入湖中，掀起萬丈波瀾。大殿上，高力士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無比，整個大唐，最動盪的莫過於兵儒之爭了。現在儒家在朝中已經佔據了全面的上風。這次覲見，高力士最擔心的就是王沖提起這件事，但一切還是發生了。

    「朕知道了！」

    大殿上，聖皇的聲音再次傳來，沒有絲毫的波瀾。

    「陛下，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力，存亡之理，不可不察！軍伍是大唐防禦周邊夷狄的重要屏障，一旦裁撤削減，必定引起極大禍亂，希望陛下明察！」

    王沖再次道。

    大殿上靜悄悄的，一旁的高力士再也忍不住了：

    「王衝！你到底在幹什麼？！君令如山，君無戲言，陛下既然已經做出決定了，就絕不可能更改，你這是要以下犯上，要挾聖皇嗎！」

    高力士神色鐵青，震怒無比。

    整個大唐，從上到下，數十年的時間，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敢用這種方式和聖皇說話，更沒有人敢像王沖一樣要挾聖皇，這簡直是大逆不道。僅憑這一條，就罪當處死！

    這簡直是大不敬之罪！

    「陛下，微臣不敢！」

    王沖洪聲道，聲音中卻沒有絲毫的退縮之意。眼前的那位，絕非是凡俗的君王，他的開明睿智讓天下人敬仰，他的雄圖大略讓天下人折服，他的文治武功被世人所稱讚，更重要的是，他一手創造了現在繁榮強盛的大唐帝國。

    當年的聖皇，能讓自己的爺爺盡心盡力，悉心輔佐，王沖相信，現在的聖皇依舊是那個心懷天下，英明神武，同樣值得自己追隨的君王。

    「王沖，你還不快起來！」

    高力士已經被王沖氣的渾身發抖，枉他剛剛還對王沖高看一眼，覺得他是自己見過的最有才華的年輕人，不負聖皇對他的一身厚愛，沒想到不過短短的時間，他就如此的糊塗，這不是和自己的仕途前程過不去嗎！

    「夠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聖皇微微擺了擺手，喝止了高力士。

    「陛下。」

    高力士連忙噤聲低下頭來。

    「王沖，這件事，朕自有主張。」

    聖皇居高臨下，看著殿下的王沖，淡淡道。聲音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可是陛下……」

    王沖低著頭，還想爭辯，一旁的高力士終於再也看不下去了。

    「王衝！你放肆！」

    他對王沖一直頗有好感，但是不管王沖有多大的理由，也不管他有多大的天賦，為帝國做出多大的貢獻，聖皇已經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意思，王沖居然還敢頂撞，簡直是膽大包天，按罪當死！

    「異域王，領旨吧！」

    就在這個時候，聖皇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威嚴浩大，斬釘截鐵，不容質疑。一句話直接結束了這一次的談話，也阻斷了王沖所有的念想。

    那一剎那王沖怔怔的站在那裡，臉色蒼白如紙。

    來的時候王沖想過各種情況，無論如何不管使盡任何辦法，都要想辦法使得聖皇改變心意，回心轉意。然而想不到，聖皇的態度比他想像的還要堅定得多，只不過幾句話，就徹底的毀滅了王沖的所有希望。

    王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久久說不出話來。突然，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清脆的鐘磬聲傳入殿中。

    王沖從未聽過這樣的聲音，聲音又尖又細，給人的感覺就像一縷縷絲絃一樣，而且那種聲音，雖然聽起來像是鐘磬，但又完全不是如此。

    更重要的是，皇宮聖地，聖皇所在，王沖根本想不到到底是什麼人敢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干擾聖聽。不過最令王沖預想不到的，還是大殿上聖皇和高力士的反應。當那鐘磬聲響起的時候，王沖分明看到高力士的臉色白了許多，甚至看起來有些慌亂，而龍椅上的聖皇，身上的氣息也陡的波動了一下。就是這一剎那，王沖分明感受到聖皇身上的氣息出現了些許的紊亂。

    然而只是一剎那，那股氣息就消失無蹤，彷彿被什麼東西壓制住了一樣。

    「陛下……」

    王衝心中一凜，瞬息間想到了什麼，臉色白了不少。

    「異域王，今天就到這裡吧，聖皇也有些乏了，有什麼問題下次再說吧。」

    高力士突然開口道。雖然他極力保持著平靜，但是聲音中還是不自覺得透出一股催促，焦急的味道，不復之前的平靜。

    朝堂上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和之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王沖怔了怔，心中瞬息間閃過無數的念頭。王沖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大殿上聖皇手指微拂，直接做了一個離開的手勢。

    「異域王，走吧，雜家送你一程！」

    而同一時間，高力士一身錦衣，已經從大殿上走了下來，

    王衝心中長長的嘆息一聲，就算他心中再不甘，也只能離開大殿了，再說下去就是忤逆犯上，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會弄巧成拙。

    「微臣領旨！」

    王沖躬身深深地行了一禮。

    「異域王，你的心情雜家可以理解，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你已經是大唐的異域王，是大唐第一位真正的異姓王爺，不管明裡暗裡，會有很多人盯著你，看著你。希望異域王謹言慎行，好生保護自己。至於陛下，這次的事情陛下這麼做自有他的原因，等到以後異域王就會明白了！」

    從大殿裡退出來，一路走到殿外，高力士停了下來，看著王沖忍不住長長嘆息一聲道，似乎話裡有話。

    王沖還想多問，然而高力士浮塵一擺，已經轉過身去，跨入了身後的大殿之中，王沖沉默片刻，收斂心神，很快從白玉丹墀走了下去。

    而就在王沖消失後不久，大殿上，高力士也回到了聖皇的身邊。

    「陛下，這件事情恐怕對他打擊很大，真的不用告訴他嗎？」

    大殿上，高力士猶豫著問道。

    「不必了！」

    聖皇擺了擺手，神色淡淡道。

    「我的身體已經很難堅持太長時間，這次的事情即便糾正過來，日後也還會發生。不如，就索性當做對他的考驗吧，看看最後他能達到什麼樣的地步。」

    「老奴……明白了。」

    高力士低下頭，躬身道：

    「但是，陛下這次態度變化這麼大，朝堂上……大臣們恐怕很不適應啊！」

    大殿上，聖皇背靠著龍椅，眼眸微閉，擺了擺手，平靜道：

    「沉痾需猛藥,亂世用重典！為了防備他們，朕已經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如果不露出破綻，給他們一些機會，又怎麼引得他們出來！」

    聖皇說著只有兩人才懂的話。

    而聽到「他們」兩個字，高力士心中深深一嘆，眼中閃過一抹憂慮的神色。

    「老奴明白了！」

    「咳咳！」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咳嗽聲傳入耳中，就是這麼幾聲輕咳，聽得高力士頓時變了臉色。

    「陛下！」

    高力士一個箭步迅速上前，扶住聖皇，同時一股雄渾厚重的純陽力量有如山巒大海一般，從高力士體內湧入到了聖皇體內。

    大殿內氣息一片紊亂，良久良久，一切才恢復了平靜。

    ……

    皇宮外，一輛馬車內，王沖端坐不動，腦海中此起彼伏。這一次面見聖皇，即便到最後一刻，王沖也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聖皇的狀態，那一聲奇怪的鐘磬聲，還有離開時，高力士的話裡有話……，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非同尋常。王沖原本以為見過聖皇后，自己心中的迷惑和疑雲可以少上很多，但是現在，籠罩在他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加濃厚了。

    「等一下，不回府了，帶我去城南！」

    王衝突然開口道。下一刻，馬車頓時向著城南的方向而去。

    就在城南的青龍街上，一座巨大的府邸威嚴、肅穆，兩隻石獅子矗立，而上方則懸掛著一塊黑金牌匾，周府！

    兩個大字龍飛鳳舞，入木三分，這裡就是大唐紫青光祿大夫周文臣所在的府邸。王沖抬起頭，看著這座府邸，心中此起彼伏。大唐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周文臣乃是二十七大夫中的領袖人物之一，也是宋王和王家一系最重要的文臣之一。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朝堂上，周文臣臨陣倒戈，是突然反水的重要文臣之一，他的反水甚至就連宋王都始料不及。

    從聖皇那裡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王沖幾乎是立即就想到了周文臣。如果能夠弄明白是什麼原因，使得宋王身邊的這位骨幹突然改變態度，說不定就能弄明白整件事情。

    「麻煩幫我通傳一下，就說異域王王沖拜見。」

    站在周府的大門口，王沖做了一個手勢，一旁早有張雀迅速上前，將一張拜帖遞了過去。而周府大門旁，聽到這句話，早有一名侍衛長上前，接過拜帖，只是看了一眼，立即微微變了臉色。

    「王爺，請稍等，在下這就去通傳。」

    周府的侍衛長說著，收起拜帖，迅速進入內府。

    王沖站在周府的大門前，慢慢閉上眼睛，一動不動。整個周府內開始還是一片平靜，片刻之後，突然雞飛狗跳，一片騷動，其中隱隱還聽到婦人的聲音。

    「大人……」

    張雀回過頭來，看著王沖，眼中閃過一絲擔憂的神色。作為老鷹的弟子，同時也是王沖身邊負責情報的重要將領，對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知道的清清楚楚。周文臣在朝堂上臨陣倒戈，已經閉門謝客很多日，這段時間的早朝也一直稱病在府。

    這段時間，宋王和王沖的大伯王亙其實都已經找過他了，但全部無功而返。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鳳鳥琢雀，亦有淵源！

    「放心吧，他一定會出來相見的！」

    似乎知道張雀心中在想什麼，王沖頭也不抬道。

    周府之中的騷亂很快平息下來，整座府邸很快又變得靜悄悄的。

    時間慢慢過去，就在張雀以為王沖判斷失誤的時候，突然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傳來，透過打開的周府大門，張雀一眼看到一名帶著璞帽，穿著青色便衣的中年文士，臉色蒼白，帶著一群家丁和僕人，從裡面走了出來。他走路的時候，微低著頭，目光盯著地面，整個人看起來心神不屬，忐忑不安。

    一路重重走來，距離大門還有三四十步的時候，一名僕人似乎提醒了他一下，中年文士這才回過神來，整了整衣衫，迅速向著王沖等人迎了過來。

    「未知異域王大駕光臨，周某有失遠迎，還望王爺恕罪。」

    周文臣撩起衣袖，揖手行了一禮，恭聲道。

    「周大人客氣了，不請我進去坐一下嗎？」

    王沖淡淡道。

    「哦！」

    周文臣如夢初醒，陡然回過神來，連忙側身一引：

    「王爺請，請，請！」

    一連說了三個請字，周文臣才帶王衝進了內府之中。

    進入大廳，一切都顯得怪怪的。丫鬟怪怪的，臉色蒼白，門口的家丁怪怪的，神色極不自然，就連周文臣都怪怪的，坐在那裡如坐針氈。

    「周大人還不準備說嗎？」

    王沖端起桌上的茶杯，揭開茶蓋，輕輕抹了一下浮在上面的茶沫，開口道。

    聽到這句話，旁邊侍奉的丫鬟，臉上一片蒼白，而周文臣臉上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唉！」

    突然一聲長長的嘆息，周文臣突然站起身來，就好像行刑前的囚徒般，經過一夜的煎熬，面對即將到來的命運，終於選擇了坦然面對。

    「王爺，這件事情，周文臣無話可說，是周文臣對不起王爺，無論王爺如何責罰，周某都坦然面對，絕不會有任何的怨言。」

    周文臣說完這句話，畢恭畢敬的彎下腰來，整個身體折成了九十度。

    王沖是大唐在呼羅珊的最高統帥，是磧西的代大都護，因為周文臣等人的反水，導致王沖兵權被奪，磧西代大都護的職位也被收回，在怛羅斯數月激戰的苦功，一夕之間化為烏有，可以說王沖是整件事情中最直接的受害者。周文臣可以不見宋王，可以不見王亙，但卻永遠避不過王沖。作為文臣，秉承儒家禮義，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他是德行有虧的，這也是王沖篤定他一定會見自己的原因之一。

    「周大人，你可真是好樣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張雀看著周文臣陣陣冷哼，聲音中滿是敵意和怨氣。磧西的時候，就是因為這些人，王沖被氣得氣血攻心，整個人噴血暈闕，這件事情張雀到現在還記得。內心之中，對這些人哪裡有好感。

    更何況，周文臣這些反水的大臣，干的還是張雀等人內心中最為不齒的背信棄義之事。

    「夠了！」

    王沖擺了擺手，阻止了張雀。

    「周大人，所以這就是你的解釋嗎？」

    王衝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一臉平靜道。

    「王爺，周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周某和宋王相知多年，不管是對宋王還是王亙王大人，在下向來敬佩有加，王爺在異域馳騁沙場，殲滅異敵，揚我國威，周某也為王爺擊節歎賞。如果可以，請相信周某絕對不會這麼做。」

    「廢話！你不還是做了！這就是你的解釋嗎？你知不知道為了對付大食，打到今天這一步，我們犧牲了多少兄弟，拋頭顱灑熱血，死在異域的戰場上，就這麼一句不得已嗎？」

    張雀怒聲道。如果是平時的話，他絕對不會這麼激動，但是這次的事情不一樣，半年的苦功化為烏有，而周文臣的神態還這麼平淡，這讓張雀完全無法接受。

    「張雀！」

    王沖掃了一眼張雀，制止住他，然後回過頭來望向周文臣：

    「所以，到底是誰指使的大人，又是誰使得周大人改變心意，這些統統不能說是嗎？」

    「王爺恕罪，不是周某不想說，而是周某不能說。」

    聽到這句話，張雀越發憤怒，對著周文臣怒目而視，不過王沖卻好像明白了什麼，雙手按在扶手上：

    「明白了，張雀我們走！」

    王沖說完這句話，衣袖一拂，連理都沒有理周文臣，立即踏步而出。這一幕別說是張雀，就連周文臣都怔在那裡，久久說不出話來。今天是王沖冊封的日子，京師之中幾乎人人知曉，王沖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周府，周文臣本來以為王沖是氣勢洶洶，興師問罪來的，沒想到才說了兩句話，他就走了，就連周文臣心中都錯愕不已。

    「等一下！」

    就在王沖跨過門檻的時候，周文臣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

    「周大人還有什麼話說嗎？」

    王沖停下腳步，背對著大廳，淡淡道。

    「王爺，這件事情確實是周某的錯，有負宋王和王大人的所托，但是鳳鳥琢雀，亦有淵源。如果王爺和宋王殿下心中有怨言，便儘管衝著周某一人來吧！……放過周某的家人。」

    「放心吧，我們還沒有下作到這種地步。」

    王沖說完這句話，跨過大門，徑直消失在外面，身後，周文臣長舒了一口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周文臣多謝王爺！」

    ……

    從周家府邸出來，張雀心中還是有些憤懣難平：

    「大人，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嗎？都說文人有風骨，這種人簡直令人齒冷。」

    「由他去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不可能因為他做了一件錯事，就整個否定他。」

    王沖平靜道，遠不像張雀那麼激動。

    「但是這混蛋一個字都沒說，他害的大人官職被削，兵權被奪，還害得所有兄弟的努力都化為烏有，就這麼放過他，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我們這趟不是白來了嗎？」

    張雀不平道。

    「誰說他沒有說？」

    王沖反問道。

    「啊？」

    聽到這句話，張雀頓時呆住了。周文臣和王沖相見的整個過程，他就在旁邊陪伴著，而周文臣除了推脫就是推脫，並且還找了一大推的苦衷和理由，其他的事情，半個字都沒有吐露。王沖說他吐露了一些東西，這怎麼可能？張雀仔細回想，怎麼也不記得周文臣有說過什麼有用的東西。

    「張雀，有時候不說，就是說了。有些東西，並不見得非得說出來才行。而且他最後走的時候不是說了嗎？鳳鳥琢雀，亦有淵源。」

    王沖說完這句話，衣袖一蕩，踏步登上了馬車，留下張雀站在身後，半晌回不過神來。

    「鳳鳥琢雀，亦有淵源……，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張雀喃喃自語，怎麼也不明白，他雖然負責情報方面的工作，但是在典故方面，和王沖差得十萬八千里。

    「不用多想了，走吧，回府。」

    王沖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

    張雀心中一凜，立即跨上馬車，鞭子一抽，兩匹駿馬立即拉著馬車朝著王家的方向而去。軲轆的馬車聲在街道上迴響，而王沖端坐在馬車中一動不動，陷入了沉思中。

    「鳳鳥琢雀」，這是源自西漢的一個典故，當時宮中出現巫蠱之禍，牽連甚廣，甚至三司會審，鬧得極大，主審的官員沿著那些巫蠱的木人和布人，最後追查到了宮中一名宮女的身上。那名宮女受盡折磨，死前說了一句話，就是「鳳鳥琢雀，情非所願」。

    「所以，是因為這個嗎？」

    王沖腦海中閃過一道念頭。鳳鳥琢雀乃是被逼迫，但是整個朝堂，又有多少人能逼迫得了周文臣。那一剎那，王沖隱隱想到了什麼。

    「現在，也該我出手了！不管你是誰，我都一定會將你揪出來的！」

    王衝心中暗暗道。

    時間緩緩過去，王衝回到府中，到了夜幕時分，一隻老鷹翻過院牆，飛入到了王家府邸之中，很快，張雀拿著一封信箋，匆匆敲開了王沖的大門。

    「王爺，不好了！師父剛剛傳來消息，周文臣已經向朝廷遞交辭呈，以身體不適為由，難以勝任朝廷的事務，請求辭官回家，並且朝廷已經批准。剛剛師父派人去查探，發現周府已經搬空。」

    張雀單膝跪在地上，沉聲道。

    「知道了！」

    王沖盤坐在床榻上默默修煉，神情波瀾不驚。

    「王爺，現在想要在周文臣口中問出當日消息，正是最好的時候，要不我們現在就派人去把他抓起來。」

    「不必了。」

    王沖擺了擺手，連眼睛都沒有睜開，說出來的話也讓張雀錯愕不已。

    「可是大人……」

    張雀整個人都怔住了，完全揣摩不到王沖的心意。

    「不用管他，由他去吧。」

    王沖淡淡道，一句話結束了本次談話。

    張雀心中滿是不甘和疑惑，但是王沖已經作出了決定，也只能退了出去。

    等到張雀離開，王沖終於睜開眼來，眼中迸射出一股熾亮的亮光，但很快就平靜下來，房間中也恢復了寂靜。

    ……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王沖上朝！

    一夜很快過去，第二天一早，王沖沐浴更衣，洗漱完畢後，在府中婢女的服侍下，慢條斯理地穿上代表著異域王身份的大紅袞袍，正了正頭頂的紫金冠，一手扶著腰間御賜的長劍，一手握著象徵異域王身份的袞龍令牌，然後在母親趙氏和滿府婢女、家丁的注視下邁開腳步，從容不迫地坐上大門外一頂華麗的金紅色八抬大轎。

    「少爺好威風！」

    「少爺真俊俏！穿上大紅袞袍，戴上紫金冠後，恐怕連潘安、宋玉都要在少爺面前自愧不如。」

    一群俏麗的丫鬟看著大門外的八抬大轎，一個個臉上紅撲撲的。剛剛服侍王沖換上袞袍的那會兒，一群丫鬟的心撲撲直跳，有如鹿撞。不知不覺，王沖已經從當初那個紈褲子弟，成長為整個大唐的英雄人物。而他在戰場上歷練出來的氣質，更是讓他整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散發出一股驚心動魄的魅力，讓所有少女為之心動。

    王沖的母親趙氏站在大門口，眼眶微紅，欣慰而激動。

    今天是王沖第一次參加大唐的早朝，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趙氏激動的了。所有的付出，這一刻都有了回報。

    從這一刻起，王家最不成器的那個孩子，也已經長大成人，能夠像王家的老爺子，以另一種身份在朝堂上揮斥方遒，施展才華。

    「起轎！」

    王家大門外，隨著一道高亢的聲音，八名牛高馬大的護衛用力站起，抬著金紅兩色的華麗大轎，一路朝著皇宮的方向而去。就在王沖啟程之後，身後響起陣陣煙花爆竹的聲音。

    王沖坐在八抬大轎中，在兩排護衛的保衛中，迅速向著皇城而去。穿過重重街巷，出現在宮門的位置。

    當王沖抵達的時候，皇宮城門前，早已有許多的轎子落在那裡。

    大唐的早朝從五更天（早上五點到七點）就已經開始，而有些大臣甚至四更天就已經起床，王衝到的算比較晚的了。

    城門口，一頂頂轎子，很多都是空的。大唐的規矩，文武大臣的轎子最多只能送到皇城門口。

    不過王沖抵達那裡的時候，還是一眼看到了一頂帶有王家標誌的轎子，而大伯王亙早早就等在那裡了。

    「沖兒，這是你第一次以平章參事的身份參與早朝。一會兒記住，在早朝裡多看、多聽、多學，說話之前一定要想清楚再說，三思而後行。另外，朝廷裡文臣武將都有各自的班次，位置是不能亂站的。你雖然是朝廷冊封的異域王，但朝廷裡看的是你參政議事的身份，所以替你排班次的時候，還是按照平章參事的身份來的。但你畢竟是朝廷的王爺，皇上親封的異域王，除了站位的班次有所不同，其他在朝廷裡並沒有什麼限制。」

    王亙等到王沖上前，一邊和他並肩而行跨入皇宮，一邊言之諄諄，告訴他皇宮朝堂之中的禁忌。

    「朝堂和戰場不同，有很多的框框條條，也有許多的束縛，並不是身份高就能一言決定的。另外，樹大招風，現在的朝堂和以前不同，複雜了許多。你在邊陲的時候，很多人拿你沒辦法，但是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情，特別是各個地方遞上來的奏摺，還有急待解決的朝議，如果不能有的放矢，言之有物，弄不好會被百官嘲笑，成為攻擊你的把柄，甚至被齊王等人做文章，拿來抹黑你。」

    「沖兒明白！」

    王沖恭聲道。

    雖然在戰場上，王沖早已是萬人景仰的大將軍、大英雄，但是朝堂完全是一塊陌生的地方，武力並不能解決什麼問題。當初大唐戰神王忠嗣正值輝煌的時候，從隴西北斗城離開，辭去一切官職，在宮中做了一個太子少保，恰恰也是因為來自朝堂上的搆陷。

    看不見硝煙、戰火的地方，遠比看得見硝煙、戰火的地方，還要凶險得多。

    ——這一點王沖很早就明白。

    不過，恐怕就連大伯都不知道，他和大伯的想法根本不一樣。這次早朝，他自有自己的打算。

    皇宮裡，早晨時分，自有金吾衛開道。從宮門開始，宮巷兩旁便有金吾衛守護，一路指向早朝廷議的地方。即便不熟悉的人，也能沿著這一排排金吾衛在鱗次櫛比，宛如迷宮一般的皇宮中找到廷議的地方。

    一路過去，王沖邊聽著大伯王亙的教誨，邊往裡行去。一路上，所有遇到的金吾衛，只要看到王沖，沒有不目露敬畏的。現在的王沖，不管是京師的御林、羽林，還是金吾衛，又或是邊陲的都護軍，只要是大唐的戰士，就沒有不對王沖充滿崇拜的。

    不過，一路上遇到的文臣就完全不是如此了。雖然王沖的身份在那，不敢說什麼，但是一路上指指點點卻是免不了的。

    「哼，官官相護，一年三封，小小的年紀就做成異域王，朝廷的規矩還要不要了！」

    「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罷了，連鬍子都沒長齊，放到邊陲也就罷了，年輕人血氣方剛，莽夫之勇，但是放到朝堂上參與朝政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們這些老臣還比不上一個年輕人嗎？」

    「噓，小聲點，人家可是異域王，現在可是風頭正勁，少招惹麻煩，一門四將相啊！」

    「什麼異域王，分明是殺人如麻的修羅王，真是令人不齒！」

    ……

    一群人隔著遠遠的距離，交頭接耳，聲音壓低到了極點，但是以王沖的修為，就算他們壓低到極點，也是字字雷鳴，如在耳邊。

    「沖兒，不用去理他們，都是些在朝堂上板凳一坐就是幾十年的老臣，你陞遷這麼快，他們有怨言也難怪。」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王沖的大伯王亙在一旁微笑著道。朝堂裡的朝臣五花八門，有因為成績卓著擢升上來的，出身顯貴、世家大族的，舉孝廉被推薦上來的，通過科舉考上狀元上來的……，倒不見得非此即彼，只有宋王和齊王兩系人馬。

    「其實，當年我進入朝堂的時候也是一個樣。」

    王亙接著說道。

    聽到這句話，王沖也不由微微一笑。事情當然不會像大伯說的那麼簡單，但是對於王衝來說，早已經歷過大風大浪，些許毀譽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大伯，走吧！」

    王沖衣袖一拂，和大伯王亙一起往裡走去。

    「臭小子，記得朝堂裡沒有父子親戚，進了朝堂，就要叫我王大人。」

    王亙開口道，難得開起了王沖的玩笑。

    「是，王大人！」

    王沖也不由笑了起來。

    ……

    太和殿威嚴肅穆，當王衝進去的時候，朝堂裡按照班次已經站滿了文武大臣。王沖一身大紅袞袍，舉止從容的走進去，瞬間吸引了大廳裡眾人的注意。一剎那，原本還在低聲議論的大臣立即停了下來，整個大殿內突然安靜了許多。無數的大臣打量著這位春風得意，少年得志的異域王。

    雖然王沖早在西南之戰就已經成名，但對於整個朝堂最富權力的重臣們來說，倒有相當一部分人壓根還沒見過他。對於眾人來說，只有擠進這間金碧輝煌的太和殿，才有資格讓他們見到。

    看著王沖年輕的身影，眾人眼中的神情不一而足，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欣賞的，有充滿著敵意的，也有滿懷善意的。

    然而面對這麼多中土大唐最顯赫最有權力的大臣，面對這麼多複雜的目光，王沖卻是神色從容，波瀾不驚。

    他的目光一瞥，在眾臣打量他的時候，同樣也在打量大殿內的文武眾臣，只不過片刻的時間，王沖目光一頓，迅速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宋王！

    就在一根朱漆的蟠龍柱下，宋王一身袞袍，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雖然這段時間一直在躲避自己，甚至王沖親自去宋王府拜訪都見不到他，但是不管宋王再怎麼迴避，例行的早朝卻是無法迴避的地方。

    似乎也感應到王沖的目光，宋王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而他只是一眼，立即就扭過頭去，避過了王沖的目光。

    只是對於王衝來說，僅僅是一眼也已經足夠了，那一剎那，王沖感覺到宋王心中心事重重，似乎陷入了某個巨大的迷惑。

    「看來老管家並沒有說謊……」

    王衝心中喃喃自語。有的時候，並不見得需要言語才能夠交流，對於王衝來說，至少他已經確定了一件事情。宋王還是那個宋王，他並沒有變，只是他恐怕真的遇到了某個很大的難題。

    「嗡！」

    就在心中暗暗思忖的時候，王沖耳中突然聽到了一聲冷哼，幾乎是同時，一道充滿惡意的目光從另一個方向望向了自己。

    王沖扭過頭來，一眼看到和宋王遙相對應的地方，另一道身影氣息磅礴，尊貴威嚴，身上的氣勢毫不下於宋王。只是在那人身上，多了一股宋王身上所沒有的陰鷙味道。那人周圍大臣拱立，正望著自己陣陣冷笑，毫不掩飾眼中的惡意。

    齊王！

    王衝心中閃過一道念頭，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齊王了，上次封侯大典上，王沖就已經和他照過面，但是真正站到這麼近的距離，同殿為臣，卻還是第一次。

    王沖冷笑一聲，夷然無懼，毫不客氣的朝著齊王回瞪了一眼，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一剎那，齊王的臉色突然陰沉了許多，陡的冷哼一聲，撇過頭去。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發難！

    王沖也沒有和齊王計較，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王沖正是春風得意，如日中天的時候，而且作為大唐第一個異姓王，王沖現在的身份絲毫不在齊王之下，根本沒有必要對他退讓。

    聖皇還沒有上朝，王沖的目光從齊王的身上離開，迅速望向其他地方。大伯說的沒錯，大殿裡確實多了許多新的面孔，王沖當初在京師中也「浪蕩」了一段時間，雖然沒有上過早朝，但是朝堂上有哪些大臣，有什麼特徵，說話做事有什麼風格，基本上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的。而且出身將相世家，耳濡目染，沒進過太和殿，也大抵知道朝堂上有哪些人。

    但是在朝堂上，有相當多的面孔，王沖都完全找不到腦海中對應的印記。而且這些人站在班列之中，身軀筆挺，目視前方，一動不動，彷彿木頭人一樣，甚至連動作姿勢都一模一樣，一看就是同一個群體，讓人感覺非常的詭異。

    而且從他們的年紀來看，大部分都是三十歲左右，在朝堂之中已經是相當年輕了。

    這些人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完全不想搭理其他人，在這種情況下，即便王沖想要從他們身上探查出什麼消息，也很難做到。

    目光在這些人身上停留片刻，王沖很快就移開了。

    「嗯？」

    突然之間，一道目光吸引了王沖的注意，王沖站在大殿的門口，從後方看的清清楚楚，蟠龍柱旁的宋王看起來心事重重，神思不屬，但王沖卻發現他的目光一直不停的瞟向一個方向。

    王沖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只見一道欣長的身影看起來德高望重，目光望著大殿上方的方向，一動不動。這人身上的氣息看起來並不如何強大，至少在武功上完全不及自己和齊王，但是那種經年累月，沉澱下來的威勢卻遠遠超過了其他的大臣，僅僅只是隨意的一站，頓時有如鶴立雞群一般。

    而且他雖然背負著雙手，一動不動，但是周圍的大臣目光偶爾掠過他身影的時候，眼中卻充滿了尊敬。

    王沖立即一眼辨認了出來——

    李哥奴！

    大唐的宰相，眾人眼中十幾年的「賢相」，憑藉十幾年的作為，贏得了朝中文武大臣的尊重，但是對於王衝來說，這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奸相！

    「沖兒，我先過去了，你的位置在那裡。記著，第一次上朝，少說多看。」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耳邊出現，將王沖的思緒拉了回來。

    「是，大……，王大人。」

    王沖本來想叫大伯，但很快改了過來。

    王亙很快入列，而王沖也在朝堂班次的末尾停了下來。

    「哄！」

    就在王衝入列的剎那，朝堂上，突然傳出一陣哄笑，一雙雙目光看著王沖滿是譏諷。

    「好一個平章參事！」

    那些惡意的目光滿是譏諷，王沖剛進來的時候確實唬住了一大波人，但是到了最後，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平章參事而已。朝會的班次甚至還落後於一些小官。

    王沖只是淡然一笑，站在後面有站在後面的好處，最起碼對於他現在想做的那件事情來說。至於那些風言風語的人，王沖想也不想就知道，一定是齊王那邊的一撥人。但是就這麼不癢不痛的冷嘲熱諷，根本無法撼動他的心境，甚至連一點波瀾都沒有。

    啪！

    就在這個時候，高高的大殿上，一名頭髮花白的錦衣太監揮動手中的鞭子，當靜鞭一響，整個朝廷內都安靜下來，所有的文武百官，按照文臣武將，以及各自的官品站立，一個個次序井然，一動不動。

    「聖上駕臨！」

    與此同時，一陣編鐘和樂器的聲音響起，聖皇還沒有出現，一股威嚴浩蕩，浩如煙海的強大氣息突然憑空而至，有如潮水般籠罩著整間大殿。下一刻，就在無數人的目光中，一道金黃色的人影，至高無上，有如天界的神祇一般，從側殿中出現，最後在大殿上方的龍椅上端坐下來。

    當那道身影坐下的剎那，整間大殿嗡然震動，彷彿連天地都在顫抖，就連王沖都不由自主的感覺到一股龐大的壓力，心中一片肅穆，微微低下頭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就在山呼聲中，所有的大臣、文武百官全部低下頭來，躬身行禮，大殿上的氣氛一片肅穆。

    「諸卿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聖皇的右側，高公公面色紅紅潤，有如再世彌勒。

    「陛下，臣有事起奏……」

    高公公聲音剛落，早有一名文臣，手持笏板，大步出列。一日的朝會，就這麼開始了。

    王沖站在朝堂的最後方，默默的注視著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前世還是精神，這都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參與朝會，商議國事。親身參與其中，和在民間聽到的坊間雜談是完全不同的。中土神州朝代更迭已有數千年的歷史，一代代的下來，所有大臣在朝堂上共商國事，已經形成了一套完善的流程。

    大到軍部的預算，各個地方的財政撥款，小到某地的冤假錯案，暴雨泥石流，全部都在朝堂的商議範圍之內。這麼大的神州，每天累積下來的案卷，奏摺，都是數以百千計，這也是為什麼大唐的早朝，五更天就已經開始的原因。而聖皇在很久之前，就將相當一部分的權力下方下去，除了極其重要的提議，聖皇一般都不會輕易表態，參與其中。

    「去年薊縣發生水災，淹沒者十之六七，後來朝廷派人去處理，結果發現薊縣十戶九貧，有九成以上的百姓，連一日三餐都無法保證，家中的財務不過一張桌子，一個床榻和一個衣箱，家中存錢不過十幾文，屬於極度赤貧，朝廷撤去了當地的地方官，又前後派出了六七名以往有過功績，善於治理，年輕有為的官員，結果薊縣沒有絲毫的變化，依然極度貧困，後來朝廷痛下決心，由戶部撥款，向薊縣輸送金錢銀兩，結果不久之前，朝廷派出御史去查看，薊縣不但沒有富起來，反而比之以前更加貧困了。聽說平章參事王大人極富才智，不知道對此有何看法？」

    當朝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在朝廷上響起，剎那間，朝廷上的氣氛陡然一變，突然變得詭異起來。一瞬間無數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望了過來，紛紛集中到了王沖身上。

    王沖本來一直處於旁聽的狀態，聽到這句話陡的抬起頭來，順著那道聲音望了過去。只見一名文臣穿著青色的官服，站在班列的前方，正回頭看著自己陣陣冷笑。

    而在他周圍，其他的文臣看著自己，也是面露譏諷，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監察大夫林常信！

    王沖一眼就辨認了出來，這個人是齊王身邊堅定的追隨者。自己才第一天參加早朝，林常信就那這種問題來為難自己，分明是來意不善，想要自己出醜。

    而另一側，齊王背靠著朱漆的蟠龍柱，心中也是陣陣冷笑。他很少參與這種超以上的事情，但多多少少也從林常信他們那裡瞭解一些。這薊縣的事情一直都是吏部和戶部頭痛的問題，不管是什麼辦法都解決不了。而朝廷插手之後，卻比之前更糟糕、更惡劣了，這也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說實話，這就是一個死結，根本沒有辦法解決，拿這個問題發難，就是要給王沖難堪。

    雖然王沖異域王的名頭是震天響，但是朝廷上的事情，和邊陲上的戰場殺伐截然不同。

    ——朝堂上殺人是用不著刀的。

    「臭小子，我就看你怎麼回答。你如果閉口不說，我就派人去四處傳播，說你是酒囊飯袋，只會殺人，根本就是一介莽夫、魔頭；你如果回答，說的不對，我就讓所有人嘲笑你，然後照樣渲染一遍，說你不學無數，空有其表，雖然立下汗馬功勞，但骨子裡還是那個紈褲子弟。如果你說的稍微有點用，看起來像那麼回事，我就讓所有人推波助瀾，按你的方法去實施，到時候薊縣的問題解決不了，就說你紙上談兵，胡言亂語，貽誤國事，根本不適合在朝堂為官。反正不管你怎麼做，我都要讓你身敗名裂！」

    齊王不說話，目中卻是得意洋洋，要對付這種乳臭未乾，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實在是有千百種方法。在這朝堂上，就是他的地盤，想讓王沖怎麼死，還不是憑他說。

    「沖兒……」

    另一側，文官班次的前列，王亙也是回望著王沖，滿臉的擔憂。齊王這一波發難令人始料不及，但現在就算王亙都沒有辦法，當著這麼多文武百官的面，明著去指點王沖的。

    整個大殿靜悄悄的，針落可聞。就連大殿上方的聖皇和高力士高公公都一起望向了王沖。

    這是王沖第一次參加朝會，如果不能很快的應對這波問題和挑戰，很可能就會留下很大的禍患，影響以後的仕途和前程，不止如此，到時候一被有心人渲染，王沖就會陷入極其被動的地步。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從容應對！

    彷彿只過了一剎那，又好像過了無數個漫長的世紀，終於，在朝堂上的氣氛最壓抑，在所有人都以為王衝要知難而退的時候，突然每個人都聽到了那個年輕的聲音：

    「薊縣的問題諸位大人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因為週期性的洪澇災害才使得那裡赤貧如此，所以要改變那裡的問題，治貧先治洪！」

    王沖站在班列的末尾，緩緩抬起頭來道，一句話，聽得所有人都為之一怔。

    薊縣的貧窮由來已久，最初朝廷的官吏抵達那裡的時候，也只想著怎麼治理貧困，但卻沒有深思源頭。以至於薊縣越來越潦倒貧困。但是後來在無數次朝堂爭論後，大家最終才知道導致薊縣貧困的根本原因，就是洪澇。

    王沖這是第一次上朝，居然能一針見血的指出幾年來無數次商議的根本，換做是他們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做到。可見王沖確實有真才實學，讓人不可小覷！

    「這個小子……好厲害，倒是有兩分本事！」

    林常信站在班列的前方，看著一身大紅袞袍的王沖，眼睛微眯，心中一片凜然。這次發難，就是想讓王衝出個醜的，讓他知道知道，朝堂上的內政不是邊陲的戰場殺伐那麼簡單，但是王衝開口的第一句話，就一針見血，讓林常信都不由得產生了一種威脅。

    「……至於朝廷派了六七任官吏去治理始終不得要領，薊縣的情況不但沒有解決，反而越發的嚴重，原因也很簡單，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林大人，我可以看一下薊縣的卷宗嗎？」

    王沖望著殿上的林常信道。

    林常信一下子怔住了。以他的立場，當然不希望給王沖看卷宗，但是當著這麼多文武大臣的面，這又是絕對不可能的。

    「把卷宗拿給王大人！」

    林常信打了個手勢，一旁自有一名官吏上前，迅速將一大疊厚厚的卷宗遞了過去。

    朝堂上商議的政事，吏部、戶部必須早早的準備好卷宗，以備不時之需，給其他人查看。這都是例行的慣例。

    王沖打開卷宗，找到薊縣縣誌的那一卷，迅速的瀏覽了起來。

    而整個朝堂上則靜悄悄的，根本無人敢打擾。如果換了是以前，眾人只會在這個時侯恥笑。畢竟王沖只是一個武將而已，但是現在，眾人一個個都是神色認真，已經不敢像以前那麼看王沖了。

    「啪！」

    不過片刻的時間，王沖合上卷宗，重新交給那名官吏：

    「看來我的判斷沒錯，從薊縣的縣誌來看，頻繁的發生水災，使得薊縣的土地非常的貧脊，喪失了種植力，而治理水災，需要構築大壩，又耗時良久，從而使得水災治理難以成功。更重要是，因為水災的問題，導致百姓心有顧忌，不敢輕易在那裡種植農作物。所以依微臣所見，薊縣需要因地制宜，進行改變，已經不適合再發展農業、種植業。」

    王沖望著殿上群臣，一臉淡然道。

    「轟！」

    一石激起千層浪，聽到王沖的話，朝堂上一片轟然。

    「荒謬！民以食為天，百姓不種地種糧地，靠什麼吃飯？異域王，你簡直是胡說八道！」

    「陛下，臣彈劾平章參事王沖，誤國誤民，亂言國事，請陛下治他的罪！」

    「虧我還以為他能提出什麼高見，居然是這個，簡直可笑！」

    ……

    王沖的話就像捅了馬蜂窩一樣，頓得群臣激動，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出言攻訐。如果不是礙於王沖剛封了異域王，身份特殊，換了是其他的平章參事，恐怕朝堂上的文臣早就唾罵得他體無完膚，讓他滾出太和殿了。

    「嘿嘿，原來是個譁眾取寵之輩！我就說他怎麼可能這麼厲害！」

    另一側，齊王也是嘿嘿冷笑。

    枉他剛剛還擔心了一翻，到了最後，內政方面，王沖還是個酒囊飯袋，半調子學問而已。

    「沖兒！這下完蛋……」

    王沖的大伯王沖看到這一幕，更是一顆心沉到了水底。千叮嚀萬囑咐，到了最後，王沖還是陷入了這些人的搆陷之中。朝堂的文臣是會吃人的，就憑藉王沖今天一席話，這些人借題發揮，就能把王沖在邊陲的兩場功臣抹得乾乾淨淨，使得王沖被天下萬民恥笑。

    王沖費了那麼大的心力，九死一生才走到這裡，一夕之間付諸東流！

    這一剎那，王亙心中自責不已。

    「呵！」

    王沖背負著雙手，將滿殿群臣的神情、反應收入眼底，只是哂然一笑。

    「靠什麼？當然是靠鐵礦、銅礦和銀礦！」

    就在群情最激憤的時候，王衝突然開口了，只是一句話，立即就將大殿內所有激憤的聲音全部壓了下去。一瞬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異域王，你這是什麼意思？」

    最後，還是監察大夫林常信開口道，說出了眾人心中的疑問。他的神情凝重，目中透著詢問的神色。

    「很簡單！失之東隅，收之桑隅，薊縣雖然不再適合發展農業，種植業，但我恰恰知道那裡有著豐富的鐵礦、銅礦和白銀礦！」

    王沖一臉自信道。

    「什麼！」

    聽到王沖的話，所有人都怔住了。就連蟠龍柱旁的齊王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薊縣居然有鐵礦、銅礦和銀礦！！

    一個最貧窮的縣居然有這麼多最珍貴的礦產？這怎麼可能？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朝廷往那裡派了六七任官吏，也從來沒聽說那裡有什麼礦！

    王沖的話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異域王，你此言當真？」

    一名朝堂上的文官突然出列道，是諫議大夫韓霄雲，神色一臉的鄭重。如果王沖說的是真的，那麼不但可以為朝廷，為戶填補銀庫，還可以帶動一個貧困縣脫穎而出，真正是一舉兩得。

    「當然！」

    王沖淡淡道：

    「我一名部下無意中正好經過那裡，所以知道了。至於是與不是，朝堂派人快馬加鞭，也就是幾天的事情，應該就可以知道了。」

    聽到王沖的話，朝堂上眾人都是滿臉不信。薊縣不是什麼重要的地方，如果那裡有鐵礦、銅礦和白銀礦，而且在當地百姓不知道的情況下，王沖都能知道，那只能說全天下的好運未免全讓王沖的「部下」佔據了。

    王沖大紅袞袍，昂首而立，神情自信而從容。看到眾人懷疑的目光，王沖也只是哂然一笑，根本就不解釋。

    他剛剛查看薊縣縣誌的時候，特意查看過那裡的地圖，腦海裡仔細回想了一遍，然後想起了薊縣擁有儲量豐富的鐵礦、青銅礦和白銀礦。這些礦脈因為埋藏比較深，所以一代代連當地的百姓都不知道，還處於一種赤貧的狀態。

    但是王沖不同，他能夠透過記憶從海德拉礦購買烏茲鋼，指引堂兄王亮去海外荒島上運回天外隕鐵礦石，自然也能發現薊縣地底的礦藏。更不用說，未來等到那場浩劫來臨，大地崩裂，這些地底深埋的礦藏全部都會顯露出來。

    「鐵礦可以用來發展挖礦，冶煉鍛造，兵器鍛造，這些可以招收大量的農民，提供給他們工作。而銅礦、白銀礦則可以用來鑄造錢幣，充實國庫。同時，也可以調出一部分給薊縣，用於治理水澇災難。」

    「薊縣的水澇災害耗時良久，不是短時間能夠治理的。這也是前幾任官吏失敗的原因。老百姓每天都要吃飯，不可能等上那麼久。但是如果有朝廷的撥款。花上兩三年的時間，調動所有人，專心修築堤壩，洪水分流，同時使得土地自有恢復。等到水壩修起來，水澇災害徹底治理的時候，那時候又可以重新發展農業、種植業。——磨刀不誤砍柴工啊！」

    王沖最後微笑著道。

    聽完王沖最後一句話，大殿內的文臣武將一個個都異色連連。而蟠龍柱下，齊王的臉色則是黑得像鍋底一樣，難看無比。

    他指使林常信對付王沖，可不是為了讓他出風頭的。在他原本的計畫中，就算王沖再聰明，他都可以想出辦法來破壞。讓他實施不了。但是如果薊縣有鐵礦，銅礦，甚至是銀礦，再加上王沖的計策，那麼還不成功，那麼傻子都知道有人在破壞。

    因為僅憑這些王沖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這一局他已經徹底的失敗了！

    「這個混蛋！」

    齊王緊捏著拳頭，心中咬牙切齒。雖然他內心也希望這是假的，但是以王沖現在的身份，顯然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因為風險太大，太容易拆穿了！而從群臣的反應來看，林常信的這次發難也是弄巧成拙，不但沒有攻擊到王沖，反而擴大了王沖在朝堂上的影響。

    「王大人，你說的這幾支礦脈到底在哪裡？我們這邊即刻派人去勘探、挖掘。」

    另外一個文臣走出來問道。

    王沖這倒沒有推遲，迅速報出了三個地方。礦脈深埋的地方都有一些特徵，而且因為蘊含銀銅鐵的關係，山體表面和其他的山相比也有所不同，相對來說很好辨認。

    「聽到了嗎，把這幾塊地方記載下來，即刻傳給薊縣縣吏，按圖索驥，就地挖掘。」

    那名文臣道。

    「是，大人！」

    朝堂邊緣，一名負責傳遞官員的小官吏迅速離開大殿走了出去。

    大殿上，王沖的大伯王亙和王沖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裁撤廂軍！

    「沖兒好樣的！」

    透過眼神，王亙毫不掩飾自己的讚歎。剛剛的情形，連王亙都以為王衝要被人下套了，但是峰迴路轉，反倒讓王沖在第一天的朝會中大放異彩，引得朝臣敬佩。

    從武道到文道，特別是涉及到參政議事，有一條巨大的鴻溝，所以大部分的武將都沉默不語，只在涉及到軍事的時候才偶爾發言，但是在這一方面，王沖顯然轉換的相當自如。

    而大殿上方，高高的台階上，聖皇一動不動，威如山巒。讓人無法揣度他的喜怒哀樂。但是一旁的高力士卻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雖然王沖也有著年輕人意氣用事的毛病，但是不管是在內政還是在軍務，王沖都確確實實是把厲害的好手。

    薊縣的議事很快結束，對王沖的針對和敵意明顯少了很多。一些文臣偶爾提到王沖，也帶著一股尊敬的味道，和之前的情況截然不同。

    隨著時間的過去，需要廷議的事情越來越少，在這一方面，大唐還是保持著極度的高效，也正是因為這種高效，聖皇才將相當多的政務剝離了出來，垂拱而治。

    王沖默默地觀察著一切，漸漸地對於朝廷的參政議政以及各種神秘的程序有所瞭解。不知不覺日上三竿，已經到了散朝的時候了。

    「陛下！臣有本奏！」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王沖沒什麼印象的官吏，突然從班列之中走了出來。手持笏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陛下有令，說吧！」

    高力士看了一眼龍椅上的大唐聖皇，突然開口道。

    「陛下，如今大唐四海昇平，大唐周邊，所有夷狄全部攝於大唐的勢力，偃旗息鼓，放馬南山，而且朝廷也已經和各邦簽訂了協議，互市通商，為了減少百姓的賦稅和徭役，臣提議，裁撤廂軍，給予一定的補償之後，讓他們回歸鄉里，務農種地，從事生產！」

    轟！

    這名官吏的聲音一落，剎那間整個朝堂立即炸開了鍋，所有的武將全部看著那名官吏怒目而視。就連王沖都在這一剎，也霍的變了臉色。

    「陛下，臣反對！」

    「荒唐！廂軍制度乃是高祖和太宗皇帝所立，牽一髮而動國體，臣反對！」

    「裁撤廂軍，除非我死！你們文臣，就是想要針對我們武將！少年侯都已經被你們調回來了，各地的都護軍都已經裁撤，你們還想要什麼！」

    「既然你們說的這麼頭頭是道，那不如索性撤了所有的軍隊和武將，出了事情，你們文臣親自上陣打仗！」

    ……

    大殿裡，就像捅了馬蜂窩一樣，所有軍方一道的武將全部氣的怒不可遏，就連兵部尚書章仇兼瓊眼中都透出一股怒意。

    「混賬！所以你們武將這是要要挾朝廷嗎？」

    很快另一名文臣從班列中走了出來，厲聲呵斥。

    「文臣治國，武將戍邊，這是大家各自的職司。如果按照你們的說法，那你們這些武將來治國啊！大唐建國至今，年年戰爭，國力空虛，勞民傷財，如今不正是趁著大好的局面裁撤廂軍，改善民生時候！」

    第三名陌生的文官從班列中走了出來。

    接著是第五名、第六名……越來越多的文官也加入到了對武將的討伐之中。特別是那名相要挾的武將，更是被駁得體無完膚。

    雖然在戰場上，文臣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是武將的對手，但是朝堂並非沙場，武力在這裡毫無用處。所有武將不論修為高低，在這裡根本佔不到絲毫便宜。

    「陛下！臣有本奏！臣要彈劾鄭將軍，危言聳聽，妖言惑眾，有損國體！臣還要參他一個瀆職之罪！」

    另一側，齊王打了個眼色，手下的文臣們也跟著推波助瀾，加入到了對武將的討伐中。

    在朝堂裡，如果說宋王是堅定的主戰派，那齊王就是堅定地反戰派。在這一點上，他和這些文臣是一脈相承，不謀而合的。

    大殿上，王沖站在班列的末尾，看著文臣對武將發起的一步步攻擊，瞳孔慢慢收縮，眼神變得越來越冰冷。

    呼羅珊的大軍已經撤退了，各處的都護軍也已經裁撤，儒家的監軍甚至已經滲透到了軍伍的各個層級，軍方已經一退再退，王沖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居然得理不饒人，還想拿廂軍開刀。

    邊陲各府的都護軍裁撤了，一旦發生戰事，還可以從各地的廂軍中抽取精銳，補充進來，迅速恢復到以前的全勝狀態，但是如果連廂軍都裁撤了，那就是徹底的決斷了大唐的根本。

    朝堂上文武之間的爭論越來越激烈，就在所有武將被文臣群起而攻之，口誅筆伐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洪亮在大殿上響起。

    「陛下！臣反對！」

    聽到這個聲音，偌大的大殿上方突然一片死寂，所有的爭論聲瞬間消失，一名名武將看著王沖的方向，神色激動，大受鼓舞。

    「異域王！」

    現在在整個軍方，王沖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雖然崛起的時間很短，但是論影響力，就算兩個邊荒的大都護、大將軍都無法與之相比。

    單單王沖一個人的份量就超過了大殿上所有的武將。更不用說王衝出生顯赫，爺爺王九齡乃是整個大唐萬民敬仰的賢相，這不是任何一個武將可以比擬的。

    「王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之前提議裁撤廂軍的陌生文臣突然扭過頭來，望向王沖，其他人的目光也紛紛落在王沖身上。整個大殿針落可聞，氣氛劍拔弩張，變得微妙起來。

    「陛下，臣以為，裁撤廂軍的提議毫無必要，可以直接廢除！」

    王沖連理都沒有理說話的那名文臣，而是抬頭望向了大殿上方的聖皇。

    「王衝！你放肆！各方的都護府年年征戰，已經給百姓造成了極大的負擔，難道你們還想這樣堅持下去嗎？」

    又一名文臣走了出來，被王沖的態度徹底的激怒了。

    「所以，你的意思，將士們在邊陲捨生忘死，保家衛國，就是在奢靡享受，魚肉百姓是嗎？」

    王衝回過頭來，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名說話的文臣，眼神冰冷無比。

    聽到這句話，那名文臣神情一窒，頓時說不出話來。就算他有天大的膽子，對兵家再不滿，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陛下！臣彈劾這些妖言惑眾，為害國體的文臣！請求陛下他們革去他們的官職，從嚴處置！」

    王沖冷聲道。

    從踏入大殿到現在，王沖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溫和厚重，但是裁撤廂軍的提議徹底的激怒他了。這是王沖封王之後第一次彈劾朝中的文臣，而且一次就是十幾人。

    一剎那，朝堂上，文官們咄咄逼人的氣勢立即被打壓了不少，王沖雖然是以平章參事的身份參與朝政，但他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裡，大唐第一個聖皇親封的異域王，其份量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朝廷的文武百官，就連王沖的大伯王亙地位都不及王沖，更不用說是其他人了。

    「王衝！放肆！老夫知道你剛剛冊封，正是春風得意，少年意氣的時候。不過你才剛剛第一次參加朝會，居然就知道拿捏身份，欺壓其他的大臣，簡直是膽大包天。言官進諫，乃是高祖和太宗皇帝首肯的，也是歷朝歷代君王採納的。堵塞言路，就等於矇蔽聖聽，為禍大唐。陛下，老臣彈劾異域王王沖，膽大妄為，堵塞言路，請求陛下奪回他的爵位，貶為庶民，且永不錄用！」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大殿上方，接近白玉台階，和聖皇所在位置的地方，一直閉目冥想，在一張紫檀太師椅裡一動不動的老太師突然站了起來，轉過身，望著堂下的王沖，神色冰寒無比。

    老太師，詹仲謐！

    整個大唐的文臣之首！

    太師一開口，整個大殿內有如寒風過境，從生機勃勃的早春，進入到了凜冽的寒冬。整個朝堂噤若寒蟬，就連武將們都不敢隨便開口了，甚至就連宋王都微微變了臉色。老太師德高望重，影響力極大，如果王沖不能很好地應對，很可能影響他以後的仕途和前程。

    宋王操心王沖的前程，但是王沖的想法卻和宋王截然不同。

    「哼！」

    王沖冷哼一聲，即便面對這位大唐德高望重的老太師也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廂軍策略是國之根本，儒家欺人太甚，居然還想在兵家的根本上動手腳，今天別說是老太師，就算身份再厲害上十倍，他也絕不可能退讓。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文武之爭，兵儒之爭了，而是已經動搖了這個帝國的基石。如果王沖這都退讓，恐怕整個大唐真的是離滅亡不遠了。

    「老太師，你是二朝元老，王沖本來對你，向來敬重有加！想不到，你私心居然如此之重，為了一己私心，居然因私廢公，真是令人太失望了，簡直令人不恥！」

    出乎預料，王沖大紅袞袍，突然上前幾步，開口第一句話就令得滿殿嘩然。

    「沖兒！」

    王亙連忙叫道，臉色都白了不少。老太師身份非同小可，影響力太大，是不能直接頂撞的，王沖畢竟還是太年輕了。

    「放肆！今天就算是王博物在這裡，都不敢如此！他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老太師勃然大怒，震得整個大殿都嗡嗡作響。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氣翻老太師！

    詹老師如今已是八十餘歲，曾和王沖的爺爺王九齡王博物是同窗，師出同門。但是儘管如此，老太師的脾氣卻是一貫的火爆。王沖只不過是王九齡的一個孫子輩，居然敢在朝堂當眾頂撞他，簡直是豈有此理！

    感受到老太師的怒火，整個朝堂都一片噤聲。

    只憑頂撞老太師這一點，恐怕明天整個朝野都會非議王沖。眾人本來以為，王沖多多少少會收斂一些。但是所有人都低估了王衝心中的怒火。從呼羅珊回來，王衝心中就憋了一股邪火。

    儒家完全不顧國體，對兵家一味打壓，已經完全激起了他的怒火。

    而且有一點，所有人都想錯了。

    ——王沖從來都不是那種貪圖功爵名祿的人！

    一場浩劫即將來臨，王沖拼盡全力，只是為了替大唐營造一個最好的環境，迎接即將到來的災難。如今所有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別說做到了王爵，就算是做到了更高，又有什麼意義？

    當浩劫來臨，神洲崩滅，不管是王侯還是平民，有什麼區別，又有什麼意義？

    「我爺爺教我的是天下為公，社稷當先，保家衛國，而不是在朝堂上因私廢公，倚老賣老，為老不尊！」

    王沖望著大殿上的老太師，厲聲道。

    「轟隆！」

    聽到王沖的話，整個大殿一片震動。所有人都被王沖震住了。從詹老太師進入高堂，成為大唐國師開始，還從來沒有人敢在朝堂上頂撞老太師，和老太師這麼說話。更沒有人敢像王沖一樣，在朝堂上當眾指責老太師因私廢公，為老不尊。

    這一刻，大殿上方，龍座旁邊，就連高力士都被鎮住了。

    而王沖的大伯王亙卻是心沉水底，陣陣發涼。這麼下去，王家和老太師這仇恐怕是結定了。

    「臭小子，你，你好大的膽子！」

    詹老太師被王沖一翻話氣得渾身發抖，連三縷鬍鬚都氣得急劇的抖動，連嘴唇都氣得發紫。一輩子位高爵隆，德高望重，何嘗受過如此的侮辱。以詹老太師的性格，哪裡受得了。但也正因為從沒有遇過，所以儘管氣得發抖，卻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來罵，一時間連臉孔都氣紫了。

    「哼，老太師，我是大唐異域王，封享爵位，地位不在你之下。到了你口中，就只是一個臭小子嗎？這朝堂之上，只有君臣，哪裡來的臭小子。我說你因私廢公，你服氣嗎？」

    王沖冷哼一聲，不但沒有後退，反而往前逼迫兩步。

    或許是因為王沖之前給人的印象，都是一團和氣，即便眾人在旁邊指指點點，也並不還口，所以給人留下了一個晚生後輩好說話，好欺負，沒什麼脾氣的感覺。但是這個時候，當王沖發怒，那股眼眸如光似電，懾人無比。

    王沖身為帝國大將，在戰場上揮斥方遵，指揮百萬雄兵的鍛鍊出來的鐵與火的氣勢，絕不是任何人可以比擬的。不止如此，就連王衝自己都沒有發現，當他發怒的時候，當年身為中土兵聖的那股龐大氣勢也不知不覺，自然而然的散發了出來，令人震撼不已。

    一名名朝臣被王沖的目光所懾，一個個全部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

    「異域王……」

    大殿上，高力士看著這一幕，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眉頭。王沖當眾頂撞老太師，等於是得罪了整個文臣一脈，這對王沖以後可不是什麼好事。文臣的口誅筆伐淹都能把他淹死。

    高力士下意識的瞥了一眼身旁的聖皇，聖皇雙眸微閉，面無表情，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

    老太師這個時候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只是一隻手伸出，指著王沖，指尖顫抖不已。然而老太師發怒，王衝心中怒火卻比他更盛。

    「家國當先，社稷為重，兵家征戰，為的是蒼生百姓，沒有廂軍制度，你們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

    王沖目光如電，掃過殿內群臣，眼中浮現道道血絲。都是一幫腐儒！自以為是為了社稷蒼生，但恰恰是因為這幫儒家文臣撬動了整個帝國的根基。這次西征，不知道廢了多大的心力，才打到了呼羅珊，建立聯軍，但是頃刻之間就被朝堂上的個儒生毀於一旦。

    這種自斷手腳，自廢武功的行為，簡直前所未有。

    「春秋時期，諸國征戰，趙秦長平一役損失四十餘萬，隨後面臨無兵可用的境地，以致滅國；其後大秦建立，胡亥七年，各地豪雄起義，幾輪征戰之後，秦國兵力大損，因為沒有後續兵源，臨時抽調的軍隊根本不堪大用，以致佑大帝國土崩瓦解；西漢三十七年，漢高祖北伐，二十萬大軍白登被圍，兵力困窘，最後施展美人計，才得以從匈奴人旗下逃生；前隋大鄴十四年，大隋與突厥人之戰，一戰而敗，突厥人長驅而下，整個大隋無後續兵源，臨時招驀，完全來不及，不得不派出公主和親，引為奇恥大辱，直到後來養精蓄銳，將突厥汗國一分為二，分為東西突厥，才得以雪恥。」

    「歷朝歷代，豢養軍隊，如果百戰百勝，還看不出什麼問題，然而一旦戰敗，又沒有後備兵源，立即就面臨動搖國本，灰飛煙滅的危險。歷史上，因為沒有廂軍制度，一些小國國甚至直接被夷狄攻入內陸都城，夷城滅國，甚至被夷狄建朝立國，正是因為有感於此，大唐高祖、太祖吸取前朝的經驗教訓，才設立了廂兵制度。太宗皇帝甚至親自射獵，教導京中貴族子弟，使得今日大唐武風隆盛，才有了今天的兵強馬壯，極端盛世。此後，大唐南徵兵戰，依靠著源源不斷的後備兵源，才能靠著不多的六十餘萬精兵，不斷的壓制東、西突厥，高句麗帝國、奚、契丹、烏斯藏、蒙舍詔，包括後來，挺進西域。能夠依靠僅僅六十萬大軍達成如此壯舉，也只有本朝才能做得到！」

    「高宗天顯十一年，烏斯藏、東、西突厥諸國相伐，如果不是廂軍及時補充，國家早已陷入國破山河之境！」

    王沖的聲音振聾發聵，震撼著殿裡的每一個人。他的雙眼血紅，看起來怒不可遏！如果王沖只是發怒，大殿裡沒有一個人會在意他，這畢竟是太和殿，再大的功勞，再高的官爵也不可能亂來。

    然而王沖雖然陷入盛怒之中，但是他所說的話字字在理，所引用的那些事例全部有理有據，都是歷史上有文字記載，確鑿無疑的。不知不覺，甚至端坐在一旁，揮筆疾寫，負責記載百官言行的太史令顏文彰也不禁站了起來，望著王沖露出傾聽的神色。

    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王沖說的話並非沒有道理。

    「……居然必當思危，裁撤廂軍，無異於動搖國本！老太師，我看你是利慾熏心，矇蔽雙眼，老糊塗了！居然連這種提議都能說得出來。老太師，我勸你還是告老吧！！」

    轟隆，王沖字字鏗鏘，最後兩個字更得有如雷霆劈落，震得大殿上老太師身軀噔噔，連退了幾步，幾乎連站都站立不穩了。

    「異域王，你，你敢……，真是氣煞我了！」

    老太師臉色慘白，被王沖「告老」兩個字剌激得全身血氣浮動，幾乎昏厥過去。

    「太師！」

    「太師！」

    滿朝太師見狀大驚失色，連忙湧了上去，幾名文臣一左一右，連忙攙扶住了老太師。

    「王沖，你放肆！怎麼跟老太師說話的？！」

    此時此刻，最高興的莫過於齊王了。衣袍一振，齊王一臉「正氣凜然」，從蟠龍柱下的陰影中走了出來，逼視著王沖，斥責道：

    「老太師年事已高，而且也為大唐的強盛嘔心瀝血，立下不少功勞，滿朝文武哪個不敬佩三分？就連我見到了，也要恭敬的叫一聲太師。如果老太師出了什麼事情，你擔待的起嗎！」

    齊王說著轉過頭來，望向龍椅上的聖皇：

    「陛下，臣要彈劾異域王目無尊長！大唐以仁義禮儀治國，尊師重道是國之根本，異域王對老太師如此出言不遜，為臣提議，撤去他的王爵，殺雞儆猴，以正國本。」

    朝堂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齊王的德行在京師中人盡皆知，即便文臣也不是很待見他，在眾人的記憶中，齊王一向很少出場，一般都是指使麾下的大臣發難，親自下場，彈劾另一名朝臣，這恐怕還是頭一回。

    「哼！」

    王沖看到這一幕，只是冷笑一聲：

    「陛下，臣也有本奏，臣要彈劾齊王瀆職之罪。朝堂是參政議政，處理國事的地方，齊王作為大唐親王，位高爵隆，然而上朝二十餘年，一直兩耳不聞窗外事，生平提出的第一條建議，居然是關於微臣目無尊長，尊師重道的事情，齊王才學平庸，不學無術，臣以為齊王不足擔此大任，請陛下撤去齊王爵位。讓齊王回去養老就好了。」

    「你！」

    齊王豁然回首，直被王沖氣得三屍神暴跳，所謂言多必失，齊王向來愛惜羽毛，能讓下面的人處理，就絕不出面。所以儘管這麼多年，私底下做了不少動作，但是誰也奈何不了他。然而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攻訐王沖，卻被王沖抓住這一點做文章，反打一耙，真是讓他始料不及。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王沖和宋王！

    「王沖，你不要胡說八道，信口雌黃！」

    「齊王，你有過什麼功績，別人不知道，你自己也不清楚嗎！依本王看，還是禮部更適合你！」

    王沖沉聲道。

    退無可退，無需再退，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裁撤廂軍的提議，已經觸及到了王沖的逆鱗，現在不管是老太師還是齊王，不管是誰想要在這件事情上動手腳，王沖都決不輕饒，也絕不放過！因為這已經不是普普通通的黨爭，或者朝堂衝突那麼簡單了，而是關係到整個中土神州億萬生民！

    「夠了！齊王，異域王！不得胡鬧！」

    龍椅旁，高力士終於看不下去，忍不住呵斥道：

    「你們兩位都是大唐的親王，地位尊崇，在陛下面前這樣子，成何體統！」

    一場關於「廂軍」裁撤的正常朝議，居然演變成了兒戲一般，就連高力士都看不下去了。而聽到高力士的呵斥，朝堂上頓時安靜了許多。高力士畢竟沒有官秩，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高力士跟隨聖皇這麼多年，早已跟聖皇心意相通，很顯然，兩人之間的爭執，連聖皇都看不下去了。

    「退下吧！」

    大殿上方，聖皇突然開口了，五根手指微微波動了一下，威嚴的聲音在整個大殿內迴響，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是，是，陛下！」

    王沖和齊王齊齊行禮，退到了一旁。

    王沖神色淡然沒有絲毫的波動，但是一旁的齊王卻氣得咬牙切齒。

    「混蛋東西，本王絕不會放過你！」

    齊王眼中掠過一抹瘆人的寒光，本來以為可以抓住王衝出言不遜，頂撞老太師這點做文章，沒想到被王沖三言兩語倒打一耙，化於無形。這讓齊王心中怒火三丈，恨不得現在就干掉王沖。

    「還是回到朝議上吧。」

    高力士手中的拂塵一擺，體悟聖心道：

    「另外，異域王，老太師也是八十高齡，年輕人血氣方剛可以理解，但是就不能對老太師讓一讓嗎？」

    這句話確實將王沖和老太師之間的爭執放緩到了極點。

    「是，王沖明白！」

    王沖也行了一禮，明白聖皇對自己也是多有袒護了。

    「陛下！關於裁撤廂軍的事情，異域王的憤怒可以理解，但是微臣以為諸位文臣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大唐現在四海昇平，一片祥和，又剛剛和烏斯藏、東西突厥、蒙舍詔、高句麗、大食等國締結合約，確實不需要這麼多的兵力，各地的廂軍人吃馬嚼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在戰時也就罷了，但是現在沒有戰爭，就連大食帝國都已經被異域王擊敗，確實不必再保留這麼多的兵力。如果真的需要，可以保留一部分的廂軍，其他的暫時招募就可以了！」

    就在這個時候，大殿上方，文武百官的最前列，一道欣長的身影，寬袍大袖，突然開口了。這個聲音響起，整座大殿突然安靜了幾分，不管文臣還是武將，都微微低下頭顱，眼中露出尊敬的神色。

    大唐「賢相」李哥奴！

    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在這個時候開口了。作為大唐宰相，文武百官之首，李哥奴說的話有著非凡的份量，甚至還在王沖和宋王、齊王之上。一旦宰相表態，就會影響整個決議的過程，以及結果，甚至很多人都會臨時改變主意，追隨宰相的意思。

    王沖本來以為以及退回班列，聽到宰相的話，陡的瞳孔一縮，霍的變了臉色。王沖正準備說話，嗡，突然目光一瞥，掃過不遠處的一根蟠龍柱，突然之間停了下來。

    宋王！

    王沖眼皮跳了跳，突然扭頭來，望向那道熟悉的身影。從開始到現在，宋王整個人渾渾噩噩，看起來心神不屬的樣子，大部分的朝議，他都沒有參加，看起來和往常截然不同。但是這一刻，就在宰相李哥奴說話的剎那，宋王整個人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一樣，陡的抬起頭來，望向了他的背影。

    那一剎那的宋王，眼中瞬息間掠過萬道光芒，神情極其複雜。

    「這……」

    王沖眉頭一跳，跟隨著宋王的目光，看著那道寬袍大袖的身影，心中此起彼伏，隱隱想到了什麼。

    而就在王沖思忖的時候，李哥奴的話很快引發了連鎖反應：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一時間，大殿上的文臣紛紛附和起來，連一些本來沒有表明意見的官員也參與到了其中。

    王沖目光一寒，毫不猶豫的踏了出去：

    「陛下，臣反對！既然是關於裁撤廂軍，與兵部有關，那麼就應該問問邊陲各地的都護府，包括所有的封號將軍、大都護、大將軍，等各大都護府的大都護們表決完後，再做決議。而不僅僅是在朝堂上裁決。」

    王沖這番話說的斬釘截鐵，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陛下，臣附議！」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傳來，班列之中，兵部尚書章仇兼瓊本能的感覺到了這一絲時機，手持笏板，大步走了出來。

    就連章仇兼瓊也不得不讚嘆一聲，王衝將大唐的各大都護拉扯進來，實在是一招妙棋。雖然朝廷的決議歷來都是在朝廷之中表決出來，但是裁撤廂軍這件事情，誰也不敢說和各大邊陲的大都護、大將軍無關。

    章仇兼瓊幾乎可以肯定，不管是哥舒翰、張守珪，或者安思順、高仙芝……，在廂軍這件事情上，所有人的態度和立場都是一致的。

    只要這些大唐最頂尖的將軍表態，立即擁有非凡的份量，到時候那就不是幾個文臣能說了算的了。

    一個異域王，再加一個兵部尚書，剎那間，朝堂上所有的文臣，包括班列最前端的大宰相李哥奴通通都變了臉色。然而這一切還遠沒有結束，下一刻，另一個聲音在大殿中響起，使得朝堂上的反對聲擁有了非凡的份量。

    「陛下！臣，同樣反對！」

    蟠龍柱旁，一直站立不動的宋王，突然之間衣袍一撩，從班列之間走了出來，洪聲道。

    唰！

    一剎那，整個朝堂安靜若死。王沖、章仇兼瓊、宋王，三個朝堂上舉足輕重的力量同時表態，那非凡的份量，讓所有的文臣都感覺到了一股沉甸甸的壓力。

    而當宋王出列的剎那，王沖看的清清楚楚，分明連宰相李哥奴都在這一剎那微微變了臉色，失去了以往的淡定。

    「陛下，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看到這一幕，朝堂內所有的武將精神大振，紛紛出列支持。

    一場朝會，至此突然僵滯下來，所有人紛紛抬頭望向大殿上方，等待聖皇的裁決。

    大殿之中一片安靜，就在這安靜之中，王沖分明聽到一陣似鐘非鐘，似磬非磬的聲響，聲音低沉，似乎從極遠的地方傳來。滿朝文武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但是聽到那聲響，王衝心中一沉，微微變了臉色。王沖抬頭望向上方，雖然大殿上方看起來一切如常，但是王沖分明感覺到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朕知道了，這件事情容後再議！」

    就在這個時候，聖皇威嚴洪亮的聲音突然在整個大殿中響起，說完這句話，聖皇陡然從龍椅上站起身來，起身就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瞬間，所有人紛紛低下頭來，山呼萬歲，目視著聖皇離開。

    第一日的朝會就這樣結束了，隨著靜鞭一響，所有的文武大臣有如潮水般從太和殿中走出。

    「王爺，這次多虧了你！否則的話，我們武將恐怕以後沒有立錐之地了！」

    「不錯不錯！王爺真是給我們所有人漲了威風。雖然文武之爭一直都有，但是這次他們無所不用其極，簡直太過分了！」

    「是啊是啊！幸好有王爺在，以前朝會的時候，老太師雖然也對我們有所不滿，但還很少出面參與這種爭議，但是最近幾次，幾乎每次都有老太師在。我們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和老太師對抗，要想對抗老太師，恐怕也只有王爺才能做得到了。」

    ……

    等到朝會一結束，章仇兼瓊親自上前，陪著王沖走出大殿，而其他的武將幾乎全部聚集到了王沖身邊，每個人都是臉色紅潤，興奮不已。

    老太師、齊王、宰相，還有眾多的文臣，朝中的武將幾乎每日都是生活在這樣的重壓之下。王沖的到來，真是讓所有人都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特別是看到老太師被氣的臉色煞白，站都站不穩的時候，眾人心中都有種長出了一口惡氣的感覺。

    雖然王沖把老太師氣的夠嗆，某些方面確實有些欠妥，但是有一點王沖說的沒錯，這段時間老太師確有倚老賣老之嫌，不過這些話，也只能在心中說說，不可能真的說出來。

    「諸位客氣了，國之大事不是兒戲，這件事如果沒有諸位大人鼎力幫助，王沖也孤掌難鳴。」

    王沖平靜道。當下，眾人一邊寒暄，一邊往外走去，經過這件事情，王沖現在隱隱在朝廷武將一系之中，確立了自己頂尖領袖的地位。

    一路從太和殿離開，下丹墀，前方一道人影矗立，身上銀白色的袞袍在風中獵獵舞動，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王沖和章仇兼瓊互相看了一眼，迅速追了上去。

    「殿下！」

    王沖和章仇兼瓊上前，迅速行了一禮。

    「王沖，陪我一起走走吧！」

    宋王背著雙手，衣袖擺動，對著一旁的王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