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563
sea6076 發表於 2019-2-8 09:28
第六百七十二章 連你也有份嗎?
   
    這事就有點棘手了。

    在座的江湖人士們都有些拐不過彎來。

    他們都算是身經百戰見得多了,但卻從來沒有見到眼前的情況。

    舉個例子,就是正道武林某一天突然組織起了轟轟烈烈的討伐魔教的行動,大家要推選出一位武林盟主,帶著大家夥兒去滅了魔教,還正道一個朗朗乾坤。

    於是各方群雄上場,互相較量爭雄,最強者就是武林盟主,就是這次聯合國軍的總扛把子。

    經過一番擂台大戰,最後的勝利者竟然是個武功高強卻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他雖然很年輕,但卻有一番英雄與領袖的氣度,所有人都被他那強大的人格魅力所感染,決定推舉他為武林盟主一一當然,主要是指望這位相當能打的總扛把子去跟魔教教主的無敵爹火併。

    畢竟魔教教主的無敵爹實在是太強了,大家都沒有把握全身而退。

    於是大家轟轟烈烈地殺上了光明頂還是黑木崖的,總之就是魔教的總壇。

    然後魔教教主親自出迎,姿態放得極低,將諸位武林豪傑請到了客廳,然後納頭便拜。

    然後淒淒慘慘地哭出聲。

    大家沒想到堂堂魔教教主居然這麼娘炮,看他哭得這麼委屈,所以姑且讓他說說心中冤屈。

    於是教主大人就說,哎呀,我們聖教是被冤枉的啊,那場大案子是我們被人利用所做的,這場討伐魔教的大戰也是那個人挑起來的,他的目的,就是掀起這場武林風暴,好讓自己得利,我們和你們,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呀。

    眾人問,那個人是誰?

    於是魔教教主一指武林盟主一一就是他!

    哇。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在場的江湖豪傑們渾然沒有一絲“我們中出了叛徒”的喜悅,他們覺得很蛋疼。

    本來聽到這個說法,定然要讓總扛把子給個解釋的,如果證據確鑿的話,大家少不得要聯起手來,糾正這一場錯誤。

    然而孫朗實在是太強了,畢竟能跟魔教教主的無敵爹打得有聲有色的人物,若是暴起傷人,後果著實難料。

    而且這事還是真假難辨,令他們無法做出判斷。

    所以這他媽就尷尬了。

    諸位武林豪傑心中糾結之際,饒是他們見多識廣、頗有急智,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眼下的難題。

    但隨即,他們就聽到孫朗所說的話。

    “來吧,開始你的表演。”

    眾人聞言,精神一振,這至少說明,不管孫朗是不是白振明所指控的陰謀者,他短時間內似乎都不打算動手殺人。

    智英大師不動聲色道:“阿彌陀佛,合該如此,前輩既然有此心意,那就請與白先生辯上一辯,使水落石出。”

    孫朗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似笑非笑地看了和尚一眼:“放心吧,他想痛痛快快地死,還沒那麼容易呢。”

    這話平平淡淡,卻殺意四溢,讓眾人暗自皺眉……孫朗無疑很明確地展露了對白振明的殺機。

    白振明冷冷道:“想要用言語和威脅來嚇住我嗎?能讓我害怕的話,你幾天前就該成功了。”

    孫朗還沒說話,西門清就在一旁喝道:“少說這些廢話!如果是你污衊前輩的話,前輩想殺你,自然是理所當然!連我都想殺了你這挑撥是非的賊人!”

    白振明冷笑道:“你這麼確定這是污衊?你的前輩似乎冷靜得過頭了吧。”

    孫朗笑道:“確實沒什麼意外的,你們白家慣會背刺,我已經習慣了。”

    白振明眼中厲芒一閃,緩緩道:“諸位聽到了,他親口承認的,他與我父親相識,而且有仇怨。”

    孫朗懶洋洋道:“這當然,跟你爹不認識,我哪能在懷川認出他來?跟你爹沒仇,我來這里幹什麼?你在說什麼廢話?”

    白振明厲聲道:“跟我爹有仇,你就可以將無辜的白家玩弄於股掌之上,設下這奸邪的陰謀,將我父親的一世英名都化為流水,想要徹底毀掉我們嗎?”

    孫朗挖了挖耳朵,無聊道:“你所謂的指控,就是在這裡滔滔不絕地抒情和摳字眼嗎?”

    智英大師也道:“阿彌陀佛,前輩是我們一行人推舉出來的領袖,白先生做出這樣的控告,請拿出切實的證據來,否則的話……可就罪加一等了。”

    白振明此時已經站起身來,他目光直視孫朗,冷冽道:“證據自然有的是。諸位不知道吧,這位兩天前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現在錦遠鎮的前輩高人,其實在數天之前,已經柢達了白家堡,而且在敝家盤庚了一段時間……”

    “至於證據……”他目視著在座的每一個人,語氣很是堅定,“我白家堡上下,有很多人都見過這位貴客,服侍他的人,見過他的人,乃至於兩天前看著他策馬奔出白家堡、前往錦遠鎮的人,很多很多,都是人證。”

    眾人神色各異,西門清又發難道:“這算什麼證據?都是你家的人,你讓他們怎麼說,他們就會怎麼說,編出口供來串通一下,又有何難?”

    孫朗也只是笑:“那麼問題就來了,我既然是你白家的貴客,兩天前幹嘛要離開,最後又為什麼帶著大家上山來,還要徹底毀掉你們?”

    白振明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樣,戳在了孫朗的身上,他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怒聲道:“怎麼,以為我不敢說嗎?我今天既然要揭露你的真面目,那就無所畏懼了!”

    他轉頭看向在座的武林人士們,高聲道:“實不相瞞,各位,這人逼瘋我父親,利用我父親的瘋病,唆使他老人家去懷川肆意殺戮無辜的武林人士,然後轉頭就謀劃出這一場武林大事,乃是為了達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之前上山來找我,就是想利用這事,逼我低頭,逼我做他的爪牙和狗!”

    他看也不看孫朗,似乎將生死置之度外,整個人洋溢著非凡的勇氣,毫不在意孫朗是不是會突然暴起、一招要了他的性命。

    他確實將一切都置之度外了,要將這個秘密說出口,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

    只聽白振明語氣激烈道:“我父親是名垂天下的三朝元老,是赫赫有名的金曜劍聖,若是爆出濫殺無辜的消息,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就會化為流水,他要是倒下了,我白家沒了擎天玉柱,自然會暴露在豺狼的獠牙下,甚至家業都無法保全……”

    “如果這件事情真的發生了,我保不住父親的名聲,保不住家族的存續,那我就是白家的罪人!”

    他面露痛苦之色,黯然道:“他以這個相威脅,我無法拒絕,他武功這麼高,以我父親與家族眾人的性命相威脅,我怎麼敢反抗?於是我就被迫答應下來,配合他演一齣戲,他承諾放過我的家族,放過我的父親,只要我們白家投靠他……”

    孫朗翹著二郎腿,笑吟吟道:“可你現在棄暗投明了啊,是受了哪位英雄好漢的感召嗎?”

    白振明惡狠狠地望著孫朗:“不是,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你……你這個卑鄙而殘 的傢伙,根本就沒想著放過我父親,根本沒想著放過我白家,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投靠你,為什麼要被你利用?哪怕是為了我的父親,我也要跟你鬥上一鬥!”

    “是嗎?”孫朗淡淡道,“我還以為你被什麼可疑的組織勸得腦抽了呢,你們家啊,就喜歡鑽牛角尖,父親這樣,兒子也這樣。”

    兩人的對話越來越深奧,以至於大家都要想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西門清皺眉道:“白振明,你還是沒有說清楚,按你的說法,前輩他謀劃了這一切,讓你白家配合他演一齣戲,他想要得到什麼?他想要做什麼?他與你父親又有什麼仇怨?”

    “做什麼? ”白振明冷笑了幾聲,望著孫朗,眼神陰冷道,“他當然是想將這一切都嫁禍給一個組織的……無論是挑唆我父親殺人,還是諸位齊上白家堡,他要將他謀劃的這些陰謀全都推給一個組織……”

    西門清愣道:“什麼組織?”

    白振明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當然是……天策府!”

    此言一出,有幾個人忍不住站起身來,發出了驚呼聲。他們下意識地看向了縮在一邊一直沒說話的楊天明,眼中驚怒交逬。

    一一喂!你不是投靠了天策府的嗎?這位前輩不是天策府的人嗎?怎麼變成嫁禍給天策府了!

    西門清似乎也被嚇到了,他不可思議道:“這怎麼可能!前輩為什麼要對付天策府?他跟天策府有什麼仇怨?”

    白振明哈哈大笑,他眼中透著一絲瘋狂,語氣也變得扭曲起來:“仇怨?當然有了!諸位不知道吧,他名叫孫朗,但兩年之前,他曾經有另一個名字,他之所以憎恨我父親和天策府,乃是因為大荒山……”

    就在這時,孫朗平靜道:“白,振,明。”

    語氣平緩,但驚人的殺氣瞬間席捲大廳,武林人士們感受到了這徹骨的冰冷,不由自主地擺出了防禦的架勢。

    白振明首當其衝,感受著這駭人的殺意,心中卻燃燒起劇烈的火焰。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他的心在顫抖。

    發怒吧,然後殺了我,我已經做好覺悟了,你呢?你殺了我,就坐實了這罪名,然後智英和尚他們就會覺得你在殺人滅口,你要向他們解釋嗎?解釋大荒山的事情?不,你不屑,你不會的,你不會,他們就會動手,他們動手,你就會把他們全都殺了。

    還有外面的白家人,你想殺就殺吧,山下的武林人士,全殺了都無所謂……

    白家所有的精英和未來的希望都已經秘密離開,你也殺不掉父親,毀掉白家,是毀掉如今這個腐朽的家族,新的種子已然萌發,你會成為臭名昭著的殺人瘋子,為了宣揚你的喪心病狂,新生的白家也會得到朝廷的優待。

    所以,殺吧,殺吧,你武功高,卻堵不住悠悠之口,你本領大,卻擋不住人心……天策府已經準備好了吧,你準備好了嗎?

    來殺了我吧!用我的命給予你沉重的一擊,我的死就是有價值的,你侮辱我的父親,威脅我的家族,我怎麼能跟你善罷甘休!

    他想要再加上一把火,再說出更多的秘密,好讓孫朗立刻動手,突然,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道美麗的身影衝了進來。

    正是謝唯。

    可她臉上已經沒有了天真無邪的笑容,她的眼睛也沒有了往日的溫柔與靈動。

    她一進門,就死死地盯著孫朗,眼中是化不開的仇恨與憤怒。

    來了!

    白振明突然想起了最後一封信裡的叮矚,他在心中大笑一聲,大喊道:“這位就是懷川神劍的劍主,也是懷川血案的親歷者,她親眼見到過一切,事後也跟孫朗與我父一起來到白家堡,她可以作證當日的情形,證明這一切都是孫朗的陰謀!”

    說完之後,他衝著謝唯喊道:“說出真相吧,小姑娘!”

    謝唯對此充耳不聞。

    她只是看著孫朗,身體一個勁地顫抖。

    而孫朗也望著她。

    表情既沒有驚訝,也沒有憤怒,他依然是在笑,笑容平靜而柔和。

    他笑著問道:“怎麼,連你也有份嗎?”
sea6076 發表於 2019-2-8 09:34
第六百七十三章 漲漲見識
   
    謝唯在外面時,就聽到了白振明那義正言辭的控訴和指控。

    她此刻前所未有的冷靜,心思澄明透徹,事情一想就通。

    她已經明白了孫朗此時的處境。

    白振明反咬一口,計劃橫生波瀾,一張陰謀的大網已經徐徐落下,他已經從獵手變成了獵物,白家堡變成了陷阱,帶來的盟友成了敵人,形勢極為不利。

    而自己要做的事情……無疑會令他的處境雪上加霜。所以她從進來之後,就盯住了孫朗的臉。

    以他的聰明才智,不可能想不到這種事情的後果。

    她渴望著從孫朗的臉上看到一些東西……震驚也好,憤怒也好,恐懼也好,慌張也好,作為復仇者,她想看到這樣的東西,她想看到仇人那驚駭莫名的臉。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復仇就沒有意義,復仇是要讓兇手體會到他曾經施加給別人的痛苦,讓兇手後悔,讓兇手悔恨,不這樣的話,復仇就是不完整的。

    可沒有,什麼都沒有,謝唯沒有看到任何她想看到的東西。

    孫朗還是像往常一樣,笑咪咪的,發自真心的微笑著,一點沒有勉強,也不是故作鎮靜。

    他笑著說:“怎麼,你也有份兒嗎?”

    就像是普普通通地打招呼那樣,既沒有震驚,也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任何措手不及的感覺,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沒有任何事情值得他動容。

    小妖精感覺一拳打到了空處,她本應該露出憤怒的表情,惡狠狠地盯著孫朗,大聲表明自己的身份,向他追討父母親族的血仇,她之前的所有行動,無論是對白羽威的逼迫還是對計都的決絕,都是如此雷厲風行、無可抵擋,她本該一鼓作氣、聲討仇敵的。

    但不知為何,看著孫朗那平靜無比的笑容,她心中重重地一頓。

    她驀然想起了魯姐姐之前對她所說的話。

    一一他已經做好了你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在他背後捅他一刀的心理準備。

    一一如果這件事情發生,他不會有任何的慌張與驚訝,他只會從容不迫地應對,將它當成一件平常事。

    哪怕在他眼裡,自己只是個萍水相逢、人畜無害的妖族小丫頭,他也做好了被背叛的準備。

    或者說,做好了被所有人背叛的準備。

    一語成讖。

    果然如此。

    謝唯在看到孫朗那平靜表情的剎那,心中驟然湧出了極其複雜的情緒,她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先說什麼。

    她回想起了當初的對話。

    魯姐姐告訴她,孫朗無差別地防備著每一個人。

    她當時也極為震驚,甚至不敢相信。

    “誰都一樣?”

    “應該沒有例外吧……他會一視同仁地防備著這世上的每一個人。”

    “……為什麼會這樣?”

    “是啊,為什麼會這樣?”

    魯姐姐也沒有給出答案,她只是做出了反問。

    但現在,謝唯似乎明白了。

    她想起了廢屋的血字,白羽威的絕望,她想到了孫朗的過去,之前與白羽威對峙時所展露出的可怕恨意……孫朗為什麼會無差別地防備著每一個人?

    為什麼他之前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甚至令魯姐姐都為之嘆服,如今卻無差別地防備著世上所有的人,將所受到的所有背叛都看作理所當然?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

    只有經歷過最刻骨銘心的背叛,所以才絕不相信……那張毫無意外、甚至在淡淡微笑的臉,不知掩蓋著多麼濃烈而傷感的悲哀。

    沒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甚至連萍水相逢、人畜無害的小妖精都不肯相信。

    這該是……多麼悲傷的事。

    謝唯死死地盯著孫朗,眼神激烈地變幻著,誰都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大廳中的武林人士們也驚訝地望著突然出現的小姑娘,有人正瞄來瞄去,試圖找出她的佩劍。

    白振明見謝唯一語不發,急道:“姑娘!你在等什麼!不要害怕!別忘了你父母的仇恨!是時候讓他付出代價了!這裡的叔叔伯伯都會保護你的!”

    孫朗皺眉道:“父母?”

    父母的仇恨……這五個字嵌入了謝唯的腦海中,讓她從混亂的思緒中解脫出來,她畢竟是爹娘的女兒,她身上畢竟背負著全族的仇恨,這深重的血仇,足以壓過一切憐憫、好感與惋惜,令她做出最正確的抉擇。

    謝唯雙目如刀,冷冽地望著眼前不共戴天的仇人。

    孫朗依然在微笑,等著謝唯說話。

    白振明大喊道:“揭露他的真面目!讓他的邪惡計劃大白於天下!”

    謝唯冷冷道:“不是他。”

    白振明兀自大喊道:“大家聽到了沒有,就是他控制了我瘋癲的父親,唆使他在懷川……”

    他說到一半,這才反應過來,瞪著謝唯,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你說什麼!?你……你……”

    謝唯環視左右,語氣依然冷冷的:“懷川之事,我是親歷者,我見過白老先生在殺人,也見過他出來阻止,我與他們同行來到白家堡,期間也看到了很多東西,其他的陰謀我不知道,至少我沒有看出孫朗控制白老先生的跡象。”

    白振明怒氣勃發,事情怎麼在這裡出了紕漏!天策府是怎麼搞的!

    他怒道:“你……你是不是被他所逼迫?你難道忘記了父母的深仇大恨了嗎?”

    謝唯看也不看他,她眼中只有孫朗,最後的角虎咬牙道:“正是因為是父母的深仇大恨,所以不能用虛偽的謊言和無恥的陰謀將其污染,他們是光耀千古的天元英雄,一生坦坦蕩蕩、俯仰無愧,我怎麼能用這卑鄙的伎倆辱沒他們的墳塋?”

    白振明大怒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孫朗望著謝唯,平靜道:“原來你的仇人就是我……你身上的殺氣很烈,你父母是誰?”

    小妖精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冷冽,面容冷峻,她再也不會用美麗的笑顏與輕柔的語氣對待這個人了。

    她直視著孫朗的眼睛,說道:“我叫謝唯。”

    “謝唯?”

    孫朗喃喃自語,這個名字很熟悉,撥動了他心中的一根弦,舊事浮上心頭,他隨即恍然。

    “原來你就是白雪道長所說的那個謝唯,他那時候說,你快成年了,所以會通過血脈共振,看到親人彌留之際所看到的景象。”孫朗平靜道,“你是謝致的妹妹。”

    謝唯冷然道:“是,我還是謝暉的女兒。”

    孫朗表情一時恍惚,他從來沒有想到居然會有如此巧合,沉默片刻,淡淡道:“真是令人遺憾。”

    “只有這幾個字嗎? ”謝唯捏緊了拳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顫抖,“你殺了我兄長。”

    孫朗痛快地承認:“是,你如今應該不會相信我了,但你可以相信另一個人,正陽宮的白雪道長,是此事的親歷者,他比我先見到你兄長,也看到他死去,他應該是你所熟悉的長輩,有關此事的因果,你可以向他求證。”

    “這算什麼?自辯嗎? ”謝唯從牙縫裡蹦出來幾個字,“還有我的父母親族。”

    孫朗的語氣依然平靜:“沒錯,他們死在了大荒山,我殺的。”

    小妖精終於忍不住了,淚水從她眼中滑落,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哭罵道:“就這樣嗎?這就是你的答复嗎?你不是很會說嗎?你連狡辯一下都不肯嗎?”

    孫朗負手道:“殺了就是殺了,我沒什麼好說的。”

    謝唯雙眼通紅,嘶聲道:“他們是天元英雄……”

    孫朗淡然道:“我曾經也是。”

    他望著謝唯,緩緩道:“我跟你說過的吧,報仇就是報仇,沒有正義可言的,你為父母報仇,天經地義,也不用管他們是不是天元英雄。”

    小妖精聞言瞪著孫朗,臉上還殘存著淚水,卻慢慢地點頭,語氣重新變得毫無波動:“好,好,你既然不否認,那我就可以報仇了。”

    孫朗搖頭道:“以你如今的武功,即使再加上計都,一千招也蹭不破我一塊油皮。謝唯是吧,今天你沒有順勢栽贓我,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我今天都不會殺你,所以你可以活下去,若是想要報仇,還是快些回山苦修吧。 ”

    說完之後,他也不管謝唯是何反應,直接看向白振明:“你還有什麼招沒使出來,趕緊吧。”

    雖然謝唯否認了孫朗的嫌疑,但兩人的對話還是相當危險,令在座的武林人士們大感不安,人人面露猶豫之色,白振明見狀一晈牙,冷笑起來:“就算這小妖精被他威逼,我手中也有最關鍵的證據!諸位,就在前兩天,孫朗潛入錦遠鎮、取得你們的信任之後,也依然保持著與白家的聯繫!他曾經親手寫過一封信,對我發出指示!”

    與此同時,他扯開衣襟,從胸前護心鏡中扯出了一封信,舉在空中大喝道:“就在這裡!諸位也不必懷疑我白家偽造,這信是他親筆所書,蘊含著上乘劍意,我白家就算想仿造也仿造不了,諸位都是武林豪傑,是與不是一看便知!”

    孫朗搖頭一笑,看向了一邊的智英大師:“禿子,他說有信,你看看吧。”

    智英大師不解其意,謹慎地接過信,然後小心防備著孫朗發難,慢慢打開了信紙。

    看了幾行,他的面色就變得極為古怪。

    快速看完之後,他望著一臉得意和狠厲的白振明,猶豫道:“白先生,這信的內容……”

    白振明正覺得穩操勝券,聞言心中一驚,詫異地接回了這封信,看了幾眼,面色大變。

    那封信是前晚他親手藏進護心鏡的,為的就是今日拿出來打孫朗一個措手不及,信中的內容分明是孫朗的計劃和對白家的指令,他看了很多遍,絕不會有錯!

    可……可這是什麼?

    信紙沒有錯,絕對不會錯,但內容……內容怎麼變成天策府對自己的指令了!天策府寫的根本就不是這封信!

    他冷汗涔涔而下,飛速閱讀著信上的文字,信上所寫,竟然都是天策府對自己所下的、關於嫁禍栽贓孫朗的指示和命令,怎麼會這樣!

    白振明狂叫一聲,瞪著孫朗,大聲道:“這信是假的!一定是你做了手腳!你是什麼時候把信替換的!一定是你偷偷將信換了,對不對!? ”

    孫朗嘆息了一聲:“沒有換,太麻煩了,白先生啊,你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爺,肯定不知道墨的成分吧,你看,墨是我挑的,是我親自加水磨出來的,字也是我親筆寫出來的,你也說裡面蘊含著上乘劍意,所以……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了?”

    白振明的曈孔驟然一縮,隨即,他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叫道:“你們聽到了吧!他承認了是他做了手腳!”

    一旁的西門清也震驚道:“前輩,難道,難道真的是......”

    孫朗看了這位地絕刀宗一眼。

    他搖了搖頭,嘆息道:“西門大俠是吧,你今天的表現太搶眼了,太活潑了,說了太多的話了,你不太明白,這帶節奏一定要隱蔽,要把自己摘出來,省得被集火,所 一定要低調,一定要看準了再帶,一定要沉下心來,我知道你抱上天策府的大腿你高興,但高興歸高興,你不能太活躍,否則會露馬腳的……”

    西門清聞言,心中一驚,下意識後退了兩步:“你……”

    孫朗只是看著他,用規勸的語氣道:“這是我的一點人生的經驗,你要記住了,這浮躁的毛病,下輩子一定要改……”

    然後白影一閃,以廳中群雄的目力,竟然沒看清楚孫朗的身法,只覺得眼前一花,孫朗已經突進十步,來到了西門清的面前。

    手起掌落。

    正中腦門。

    以地絕刀宗的武功與輕功,竟然沒有做出任何掙扎和反抗,他雙目暴突,七竅流血,一聲不吭地倒在地上,整個腦袋攤在地上,就像是一張餅。

    眾人大驚而起,抽出刀劍兵刃。

    孫朗在殺機環伺間,依然雲淡風輕,他甩了甩手腕,看向了一邊的白振明:“白仔,你很蠢,天策府明白的道理你不懂,所以你完了,這件事情啊,真相從來都是無關緊要的,我就算承認了又怎樣?你連這種事情都沒搞明白,活該身死族滅……”

    “不過,沒關係,我怎麼著也做過你幾天的便宜爺爺,這道理你不明白的話……”孫朗淡淡道,“我就讓你在臨死之前,再漲漲見識。”
sea6076 發表於 2019-2-8 09:38
第六百七十四章 我亦無他
   
    孫朗從說話到殺人,也不過是短短數息時光。

    剎那之間,曾以一柄斬鳳刀威震兩荊、得享盛名二十載的地絕刀宗西門清就暴斃當場,死得無聲無息。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是震驚,隨即就感到深深的寒意。

    所謂兔死狐悲,就是這個道理,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地絕刀宗,說死,就死了。

    群雄以最快的速度擎出兵器,各自後退,如臨大敵地望著孫朗,卻沒有誰敢說話,他們覺得之前已經高估了孫朗的武功,但如今看來,竟然還是低估了他。

    智英大師不愧是般若寺代表,所謂武林第一大派,在這種關頭依然扛起了武林泰斗的責任,他雙手各持一柄戒刀,大喊道:“施主有話好說,何必下此毒手!”

    孫朗理也不理他,轉頭看向了凝神戒備的白代道長:“我與白雪道長有些交情,所以放你一馬,不想吃苦頭的話,自己靠牆站著去。”

    他言下之意,是已經做好了大打出手的準備,眾人雖說都是武林人士,是在江湖上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威名,但面對孫朗,他們竟然沒有搶先動手的勇氣,第一反應竟然是盡量讓事情和平解決,其中一人就喊道:“前輩,我等不是天策府爪牙,並未得罪過您!”

    “那也沒辦法,你們要怪,就怪白家和天策府吧。”孫朗又看向已經嚇得半死的楊天都,“你沒做錯事,表現還行,也去牆邊站著,劍借我用用。”

    都要用劍了。

    突然有一人一聲不吭,雙腳一踏,向後飛速急掠,向著大門衝去,看起來是打算逃之夭夭。

    劍光一閃。

    孫朗只是輕輕一指,楊天都手中的長劍立刻出鞘,化作一道匹練般的劍光,在空中掀起死亡的鳴嘯。

    頭顱沖天,鮮血噴湧,那人離大門還有數十步的距離,無頭的身子就倒在了地上……幾乎是他剛動身逃跑,飛劍就追了上去。

    孫朗嘆息道:“唉,傻,香港記者跑得再快,能快過59的線膛砲嗎?”

    楊天都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貼到了牆邊,看起來恨不得將自己的身子都砌進牆裡。

    又死一人。

    眾人心中寒意大盛,但畢竟是武林豪俠,血性與狠勁兒依然沒有消退,眼見和平無望,逃跑無路,那就先拼了再說!

    可孫朗還是比他們更快。

    那柄斬殺了逃跑者的長劍被無形的力量操縱,痛飲頸中熱血後旋即倒飛而回,而孫朗不等它飛回掌中,就撲向了第二個目標!

    正陽宮白代道長。

    那道長感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心中大駭,想也不想,手中的松紋古劍抖出一叢劍光,向著孫朗刺去,與此同時,左手一指,十幾道符篆化作藍色的火光流轉於劍身之上,更是令劍法威力大增。

    但沒有用,他面對的是他無法柢擋的敵人,就算是十個他也不行。

    孫朗伸手一彈,藍火寂滅,劍身一振,白代道長虎口劇痛,連劍都拿捏不住,松紋古劍脫手飛出,隨即下頜一痛,挨了一記昇龍霸。

    眼見白代道長打著旋飛向牆邊,眾人大吼一聲,齊齊向孫朗攻了過去。

    孫朗冷笑一聲,剛好白代道長的松紋古劍落下,他伸手在劍柄一彈,古劍獲得了龐大的加速度,一聲嘯鳴,向著智英大師刺了過去!

    智英和尚畢竟是個有擔當的,在眾人膽寒之際,他第一個衝出來揮舞戒刀支援白代道長,可惜對方敗得太快,他剛想上前,就覺得殺機刺骨,劍氣森嚴,一柄寒光凜冽的長劍橫空飛掠,向著自己刺來!

    智英大師低喝一聲,兩柄戒刀一下一上,斜十字向外一格,刀勢凝而不收,鋒芒吐而不露,正是般若寺大悲刀法中的絕技,足以擊飛一柄直來直去的長劍!

    但下一刻,大師面色劇變,這一招剛使了一半,戒刀與飛劍還未碰撞,他就發現了可怕之處一一這柄飛劍看似只是被投射出去,劍路直來直去,與普通的勁矢無異,只要能應付那速度和力度,擋下來簡單至極……但他錯了。

    他那一招刀法剛剛使了一半,就發現這柄宛如流星飛刺的長劍看似直來直去,但劍鋒所指,赫然便是他這一招唯一的破綻!

    如果這一招用實了,那麼在他擋開這柄飛劍之前,自己就會被劍鋒刺個對穿……速度、力道和準度拿捏得分毫不錯,劍鋒所指就是大悲刀法的破綻所在,似乎眼前不是一柄直來直去的飛劍,而是一名劍術高妙的絕世劍客以一套只為剋制大悲刀法而生的驚世劍招,向他發起攻擊!

    這……這是巧合嗎?

    電光火石間,鋒芒逼近,智英大師來不及細想,猛然收勢變招,大喝一聲,戒刀死力一擋。

    刀劍相撞,勁力衝擊,他全身為之一震,然後錯步後退,這倉促的變招只為自保,所以大失章法,只是將那柄飛劍勉強撞飛,可以說是非常狼狽了。

    智英大師心中暗叫慚愧,突然覺得頭皮一麻,他下意識地回頭,卻發現那柄被他擊飛的長劍沖上房樑,然後在樑柱上一彈,居然又向他刺了下來!

    劍勢居高臨下斜刺,智英大師想也不想,身體已經本能地做出應對,回身斜斬,卻是迦葉刀法的招式,他身為般若寺刀術名家,寺中各種刀法已經全都了然於心。

    但此招一出,他臉色再度狂變,因為他又遇到了同樣的事情!這柄從房樑上彈出來的飛劍,又刺向了他這一招的最大破綻!

    兩次都遇到了這種超出常識的可怕現象,他驚出一身冷汗,再次狼狽不堪地向後一翻,躲開了這一劍,飛劍落地,

    隨即反彈,智英大師雙目死死盯著這柄劍,就怕它又折返回來,再給自己來上一下。

    但沒有。

    那柄奪自白代道長的松紋古劍在地上彈了一下,隨即飛向遠處,那裡有一道白影如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穿梭。

    正是孫朗……那柄松紋古劍,飛向了孫朗。

    智英大師的目光追著劍身一路看過去。

    正在人群中大打出手的孫朗也剛好回頭。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孫朗一拳將一位江湖豪雄的雙鐧打成兩截,順勢印在此人的胸前,將其打得吐血倒飛,一邊居然還好整以睱地向智英大師點頭致意,面露讚許之色,似乎對他能夠躲過這兩劍表示嘉許。

    松紋古劍穿過人群,臨近孫朗。

    然後智英大師就看到孫朗伸出手來,在劍身上輕輕一點,然後順勢一巴掌,將另一名欺近的拳法大師扇得倒飛出去。

    一一彷彿剛剛這一點只是順路。

    而這被順路一點的松紋古劍似乎重新獲得了穿金裂石的力量,在空中靈巧地轉了個彎,又挾著無堅不摧的可怕聲勢,向著智英大師刺了過來!

    智英大師瞬間寒毛倒豎,再也不復得道高僧的氣度,他在心中瘋狂吶喊一一不是巧合!他……他居然……不可能的!他為什麼算得這麼準!

    如果說智英大師的震驚是因為親臨其境,那白振明的震驚是因為旁觀者清。

    當群雄上前廝殺的時候,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孫朗也沒管他,他一時也沒想到要跑,因為他是打算死掉的,死在孫朗手中,用死亡給孫朗重重一擊。

    所以他在旁觀戰局。

    短短數十息的功夫,已經有七八人被打倒或者殺掉,這速度雖然很快,但也不算離譜,畢竟是當年最強的劍聖。

    令白振明恐懼的是另一件事。

    六,七,八。

    已經是第八柄了。

    只不過是幾息時光,孫朗又打倒了幾人,奪過了他們手中的劍。

    又是三柄飛劍掠空而出。

    有八個人因此被牢牢困住,以智英大師為首,是在場最強的八個人。

    白家是劍聖門楣,白振明雖然資質不是頂尖,但卻有一個身為七曜劍聖的老子,也算耳濡目染,眼界極高,而即使以他劍聖之子的身份,也為眼前發生的事情感到震驚甚至恐懼……因為眼前的一切超出他的理解。

    場中激鬥正酣,孫朗好整以暇地面對著瘋狂的群毆,並以穩定的速度打倒著一個又一個人,除此之外,滿廳劍光颯然,八柄長劍在空中穿梭彈射,竟然將八名武林高手壓制得動彈不得,那八個人都是名家中的名家,他們出身大派,武功高卓,所學無不是本派最精妙強大的武學。

    但他們縱然奇招迭出,居然還是被那些無人握住的飛劍打得狼狽不堪,那一柄柄直來直去的飛劍居然就像是有人在揮舞一樣,而且每一招都是針鋒相對,就像是有人創出了專門剋制他們門派絕學的武功,然後對著他們使出來一般!

    但……這些只是凌空飛射的長劍,沒有什麼隱形人在揮舞。

    白振明越看越是心驚,這八柄長劍在空中飛射掠空,並非是傳說中的以意御劍,因為它們在房間彈射數次之後就會以絕妙的角度彈射飛回,被孫朗一撥一弄再度飛出,又是寒光凜冽的劍勢。

    而人群中勢不可擋的孫朗只是點撥撞彈,就將八柄凌空飛射的長劍用得如臂指使,就像是有八名絕世劍客分別使用八套絕妙的劍法,向著八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發出了大佔上風的攻擊……他這是怎麼做到的!

    白振明心中震恐無比,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他這才隱約明白了,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

    那八名高手之中,也有總攬全局、發現這可怕局面的人,那人似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懼,崩潰道:“你這不是武功!這是妖法!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孫朗此時已經將圍著他的武林高手全都打趴,八支長劍同時飛掠而還,他雙手握住兩柄,劍尖在剩餘六支的劍柄上一點,於是那六柄長劍就像是有了靈性一般禦空飛旋,在孫朗周身繞轉直刺,孫朗手持雙劍,六劍隨行,勢不可擋地向著最後八人衝殺過來,聞言大笑。

    “一一我亦無他,但手熟爾!”
sea6076 發表於 2019-2-8 10:03
第六百七十五章 真巧
   
    二十多名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雖然不是宗師之身,但都是成名已久的江湖豪俠。

    不顧身份,不講道義,圍攻區區一人。

    敗了。

    用了多久?

    白振明腦海中一陣恍惚,他感覺巨大的恐懼感襲向他的心頭。

    即使他早已經心存死志,但見到這超越了人類所能理解的範疇、幾乎已經猶如神話的武學時,他依然本能地感到恐懼。

    他已經極大地高估了孫朗的武功,以身為金曜劍聖的父親為模板,再強上三分,已經足夠了吧?比父親還要強上三分的人,已經是天下第一了吧?

    父親也曾經說過,武功到了大宗師一流,已經是凡人所仰望的入聖境界,勝負強弱,已經很難分明,決定勝負高下的條件,也已經非常模糊而微妙。

    所以……怎麼會臝得這麼快?他那是什麼武功?

    白振明可以確定,即使是自己的父親,面對這樣的陣勢圍殺進擊,如果不動用帝兵的話,想要戰而勝之,也得費一番手腳,說不定還要暫避鋒芒,利用遠超敵人的內力、耐力、招數與經驗分化擊破,絕不可能在正面交戰中如此迅速地取勝!

    畢竟大宗師也是人,如果面對數量極多的高手圍攻,也得審時度勢、小心應對,畢竟速度再快、武功再強,一個人也只有兩隻手和一個腦子的!

    所以……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眼見孫朗駕馭八劍,向著剩下八隻驚弓之鳥勢不可擋地殺了過去,白振明驟然驚醒。

    他已經意識到了計劃出了極大的變數……天策府的計劃雖然揚長避短、精巧至極,但孫朗所展露出來的令人震怖的武功,已經足以將計劃的運轉強行打斷!

    一念及此,白振明咬了咬牙,突然向最近的窗邊撲去,然後大叫道:“諸位快跑!”

    為今之計……是向外界發出信號!告訴他們情況有變,要立刻啟動計劃!

    他之前為了麻痺孫朗,也是為了表示誠意,所以這偌大的廳堂屋舍周圍,沒有一人在側,這固然能夠示人以誠,可如今傳遞消息、發出訊號也變得極為困難。

    雖然之前已經囑託青哥,一刻鐘之後若是還沒動靜,就開始發動計劃,可如今才過了多久?孫朗武功太強,再拖一刻就危險一分,不能再等了!

    他奔出兩步,劈手從袖中打出一枚飛蝗石,這飛石勁力極大,立刻將窗戶撞得裂開,白振明心中一喜,顧不上許多,氣沉丹田,就要吐氣長嘯!

    一一如果在這里以嘯聲提醒,足以讓候在外圍的管家聽到了!

    但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了淒厲的慘叫,轉瞬之間,無邊寒意湧上心頭,因為他覺得腦袋一沉,似乎有誰按住了他的頭頂。

    宛如惡魔的低語在耳邊響起:“往哪兒跑啊?”

    白振明張大了嘴巴,卻一個音節都喊不出來,聲帶就像是灌滿了鉛水,四肢變得軟弱無力,一陣陣徹骨的恐慌席捲全身……人類對死亡有著本能的恐懼。

    但身後的人說:“別怕,我說過,讓你哭夠了再上路,我說話一向算數……所以,你先躺會兒。”

    白振明頓時覺得渾身一痛,就像是一座大山瞬間壓在肩頭,他轟的一聲直接趴到了地上,冰冷的地面與身體重重地碰撞,令他四肢百骸劇痛無比,渾身上下動彈不得,他拼命地扭著頭,也只看到了極其狹窄的畫面,他看到一道白影又向著四散的人群衝去,八支長劍凌空電射,劍氣轟鳴。

    下一刻,慘叫、求饒、怒吼、劍鳴全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略微慵懶的總結:“打完收工,全場最佳。”

    白振明拼命地眨著眼睛,挪動著身體,奮力地掙扎,但卻收效甚微,只有聲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中。

    孫朗將手中的劍扔到了地上,那八柄方才劍光凜冽、劍路縱橫的飛劍也躺在地上,沒有了使用者,它們也不過是凡鐵一堆。

    之前耀武揚威、威風凜凜的江湖群雄,此刻已經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滿場盡是低聲的呻吟與粗重的呼吸。

    站著的只有一個人。

    還有一隻妖怪。

    大戰剛剛發生的時候,謝唯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畢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從來沒有參加團戰的經驗,一上手就是這種史詩級的世界boss,真是讓她不知所措,還沒決定是跟著大家莽一波還是再做打算,就看到白代道長打著旋飛了過來。

    她已經知道這位道長是正陽宮出身,是她一位老師的師門兄弟,眼見著那位老人家躺在牆腳痛苦地哼唧,又看到那亂糟糟的團戰局面,無奈之下,跺了跺腳就去看白代道長的情況……然後她就發現,白代道長的體內有一股凌厲的劍氣在不斷肆虐,如果放任不管的話,道長恐怕就會有性命之危。

    沒奈何,她只能用計都妖力著手驅逐這股劍氣,那劍氣也很是奇怪,一接觸到計都的力量就不再暴動,而是龜縮防守,也不退避也不反擊,就這麼讓謝唯用妖力慢慢磨掉,等到小妖精忙活完了,抹去額頭的汗珠之後,抬頭一看,副本已經宣告團滅。

    她此刻心思澄澈,很多事情一想就透,望著悠然站在原地的孫朗,咬牙道:“你是故意拖住我的?”

    孫朗點頭道:“是,剛剛亂糟糟的,你要是來湊熱鬧,挨了揍也挺疼,何必呢。”

    謝唯沒有說話,她看著廳堂之中,鮮血橫流,地上有很多屍體,有無頭的,有被腰斬的,還有胸腔被打碎的,他們衣著光鮮、身份高貴,卻死得如此無聲無息。

    她不由想到了在懷川時所見到的,白羽威瘋狂殺戮的血腥景象,那時候的場面比如今還要慘上幾十倍,令那時候的她深感震驚與激憤。

    可如今,謝唯的心情卻遠比當時更加沉重,更加悲傷,更加的……痛和傷感。

    她閉上了眼睛,低聲道:“你很喜歡殺戮嗎?”

    孫朗擺手道:“瞧你說的,我可不是那種享受殺戮的傻逼,你看,我雖然殺了幾條疑似天策府的走狗和別有用心的傢伙,但還是饒了不少性命啊,看看,般若寺的禿子,正陽宮的牛鼻子,還有那誰誰,雖然吃了些苦頭,但好歹在我手裡留了性命,是不是?”

    倚在一道房柱邊的智英大師咳嗽了兩聲,他臉色有些蒼白,兩柄戒刀碎成了一地鐵片,聞言低聲道:“尊駕武功之高,貧僧聞所未聞,便是稱一聲天下第一,也毫不為過,您與天策府有隙,與白家有舊,絕非無名之輩,貧僧敢問尊駕,是否……”

    孫朗淡淡道:“你就閉上嘴巴,好好看著吧,饒你一命是因為有用,不是讓你在這裡碎嘴的,般若寺的禿驢們都不錯,你別給他們招惹是非。 ”

    智英大師苦笑著閉上嘴巴。

    此時謝唯已經睜開眼睛,一絲悲色一閃而逝,她直直地望著孫朗:“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我實在想像不出你殺人的樣子,也想不到你能如此毫無負擔地殺人。”

    孫朗笑了笑:“萬事開頭難,殺著殺著,也就習慣了。”

    謝唯咬牙道:“我父母也是被你這麼隨隨便便地殺死的嗎?”

    孫朗微微一怔,然後搖頭輕笑:“那倒不是,那時的心情,比這時要稍微沉重一點。”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由自主地嘆息了一聲,有些興致闌珊,他說道: “好了,閒聊到此為止,還有正事要做,謝唯,你說要留在這裡看和銘記,那你姑且就看著吧,將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收束眼底,記在腦袋裡,好好看著,白家最後的結局。”

    然後他轉身,將後背大搖大擺亮給了謝唯,向著趴在地上的白振明走去。

    “喂,還能喘氣的,該吃藥吃藥,該療傷療傷,可憐見的,憑空挨了這麼一頓打,別留下暗傷啊。”

    他一邊走,一邊說著。

    僥倖沒死的人艱難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從懷中摸出療傷丹藥,神情鬱結,慢慢地塞進嘴裡,開始運功調息。

    孫朗剛剛大敗他們,不是以力橫壓,而是用難以想像的技法將他們打得潰不成軍,給他們造成的震懾與威懾遠遠強於前者,因為以力橫壓,不過是用深厚的功力與強大的招數以強凌弱,而後者,則是代表著他們連想像都無法想像的可怕境界。

    那是他們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連一絲邊角都觸摸不到。

    所以他們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了半點反抗的念頭,那是他們絕對無法反抗的強者,此時存心反抗,只會死得無聲無息。

    孫朗走到了白振明跟前,伸手抓住他的頭髮,將白家家主硬生生地提了起來。

    白振明此時依然渾身劇痛,絲毫動彈不得,被抓著頭髮直接扯了起來,嘴裡發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吼。

    孫朗吹了聲口哨,語氣溫和而平靜,他淡淡一笑:“我們從哪裡開始呢?”

    白振明虛弱道:“要殺就殺,不必多話!”

    “這可不行啊,白仔,我好不容易發一次火,你覺得我只是在這裡打趴下幾十號人,就夠了? ”孫朗笑咪瞇道,“這才到哪兒呢,好戲才剛剛開始啊。”

    白振明聞言,心中一驚,他本能地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不……不會的,天策府的計劃很完美,我也已經安排好了,再拖延一段時間,讓他得意片刻,等到了約定好的時間,青哥就會發動人馬、執行計劃……

    就在這時,他聽孫朗說道:“你好像在等人啊,嗯,真巧……他好像已經來了。”

    就在這時,只聽咚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從窗戶中飛了進來,在地上彈了幾下,滾了一段路,慢慢地停在了白振明的面刖。

    是一顆人頭。

    白振明的眼睛驟然睜大。

    是他的奶兄弟,是他的左右手,是他的管家。

    孫朗拍了拍他的臉:“看來你等的人已經到了,我等的人,也到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9-2-8 10:07
第六百七十六章 守戶老奴
   
    看清楚那顆人頭的模樣之後,白振明的心口一痛,就像被一記重錘狠狠地轟了一下。

    他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在扭曲,他好像被無數妖魔鬼怪所圍繞,所有的怪物都在向他發出尖利的嘲笑與嚎叫。

    眼前的人,從小一起長大的奶兄弟,昨天晚上他們還像往常一樣說著話,今天早晨他還像往常一樣沉默而堅定地回應著他的矚托。

    青哥是他的左右手,是他很信任的手足兄弟,他們是從小到大的交情,只要是自己安排的事情,青哥無論如何都會辦好。

    這兩天他決定投靠天策府,行險一搏,將自己的性命都壓在了賭桌上,他已經心存死志,卻也沒有做過太多的叮囑,他知道青哥會明白的,即使他死了,青哥也會努力地活下去,然後輔佐著新的家主,像往常一樣兢兢業業,直到白家復興崛起……這是他們主僕間的默契。

    但如今,他的人頭卻擺在了自己腳下,臉上沾著血污,眼神痛苦而猙獰,似乎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在努力著,掙扎著要去執行家主的命令。

    然後他就被斬下了腦袋。

    白振明瞪大了眼睛,然後,他嘶吼起來,聲音中既有痛苦,也有恐懼。

    因為管家的死,不僅意味著他失去了一位忠心耿耿的手足兄弟,還極有可能意味著他的計劃開始破產。

    甚至意味著最壞的情況……那就是從一開始,一切就在孫朗的掌控之下。

    寂靜的廳堂中,只有白振明狀若瘋癲地狂叫著,掙扎著:“是誰!是誰殺了他!是那把奇怪的劍嗎?你怎麼會有幫手!你哪來兒的幫手! ”

    孫朗抓著白振明的頭髮,牢牢控制著他的掙扎,淡淡道:“既然白先生想見,你就進來打個招呼吧,咱們是體面人,就算要殺人全家,也得講個禮數。”

    “主人說得極是,無規矩不成方圓,有規矩就有禮數,有禮數才有門道。”

    略顯陰柔尖銳的聲音,在眾人的耳邊響起。

    有人推門而入。

    從門後透出的陽光披在他的身上,卻讓他的面容遮蔽在陰影之中,人們第一眼只能看到他的白髮,皓然如雪。

    然後那個人走了進來,隔音極好、用料名貴的大門在他身後無聲地自動關閉,於是這間屋子又成了封閉的囚籠,那個人只是簡簡單單地在門後一站,就一派淵淳嶽峙的宗師氣象,他穿著一身黑袍,整個人散發著危險至極的氣場,就像是一隻吞噬陽光的蜘蛛,結好了致命的大網,沒有人可以從他的門戶中衝出去。

    然後群雄便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

    那是一個老人,他頭髮雪白,與剛剛那魔王般的氣勢不同的是,他看起來慈眉善目,溫厚至極,就像是尋常的那些知足常樂、頤養天年的老人家。

    但他的下頜幹乾淨淨,一點鬍鬚都沒有,配著他慈和的面容與雪白的頭髮,顯得很是詭異。

    隨即眾人心中恍然……這是一個老太監,一個武功絕強的老太監。

    那老人旁若無人地踏過腳下的血污,經過一個個不由自主露出審視乃至些許鄙夷之色的武林豪傑,來到了孫朗與白振明的面前。

    孫朗笑了笑,隨手一推,將白振明推到了一邊,摔在地上。

    老人先是仔細打量了孫朗幾眼,雖然表情依然平靜,但眼神卻激動起來,撩起袍子,就要跪下行禮。

    孫朗直接伸手重重地抱了他一下,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免了吧,老胳膊老腿兒的,別閃了腰,你腰疼幾天沒事,我這邊還得有人幹活兒呢。”

    那老人也笑了起來,點頭道:“是。”

    隨即他似乎想起了孫朗剛剛的囑咐,轉頭看向了倒在地上的白振明,毫不掩飾聲音中的尖細與陰柔:“雜家魏忠賢,見過白員外。”

    孫朗搭住了他的肩膀,補充道:“我以前的後勤部長和軍需官,現在只能做帳房先生了。”

    魏忠賢微笑道:“不敢,一介守戶老奴耳。”

    白振明死死地瞪著魏忠賢,他才不管什麼後勤部長還是帳房先生,他將管家的人頭抱在懷裡,厲聲道:“是你這閹狗殺了青哥!? ”

    魏忠賢也不生氣,細聲細語道:“白員外恕罪,各為其主罷了,雜家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知恩圖報的忠臣孝子,若非形勢所逼,便是放這位朋友一馬又有何妨?可惜他是要對我家主人不利,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不過白員外放心,等此間事了、你們白家死絕之後,雜家會向主人叩頭,請他允許我厚葬這位朋友……”

    “白家死絕? ”白振明蒼涼厲 ,“做你們的春秋大夢!”

    魏忠賢低眉順眼道:“白員外身為白家家主,勤勤懇懇,有擔當,不畏死生,是人傑,可惜審時度勢的功夫卻差了點,不然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地步。”

    白振明不解其意,旁邊孫朗拍著魏忠賢的肩膀笑道:“白仔,你之前答應我說,要把家業獻給我,不會忘了吧。但我記性卻好得很,你把家產獻給我,那當然吼啊,不過我不太懂金融和管理,至少得有個懂行的,來幫我接收一下,看看有沒有爛帳,對不對?”

    “雜家苦哈哈出身,窮怕了,所以對錢就著緊些,況且又是替主人守戶理財,便是一文錢的帳,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魏忠賢點點頭,然後說道:“要說白先生也是坦蕩人,前些日子竟然對我主人毫無保留,闔府文書記錄,任由主人翻閱,我家主人心懷天下,不拘小節,是懶得看那些繁瑣文書的,所以就以神通錄了副冊,前日雜家來時,藉著這東風,也頗是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他面露可惜之色,搖頭嘆道:“不是雜家多嘴,白員外,你這白家真是爛透了。這世間之事,第一條就是講規矩,越是高門大戶,就越要講規矩,做事要利索,收尾要乾淨,有些東西,要小心保管……那些副冊,老奴只看了一小部分,整理出來的東西,就能讓白家遺臭萬年,治家如此,真是可悲可嘆……”

    白振明瞪大了眼睛,幾乎要噴出血來,他怒視孫朗:“你……你……”

    當時孫朗口口聲聲要翻閱家中典籍密冊,想要找出關於白羽威瘋癲之事的蛛絲馬跡,他那時候怕孫朗怕到要命,就算有九個膽子都不敢拒絕,而且又早就宣誓效忠了,於是索性給了孫朗最高的權限……他那時候就在做這個打算了嗎?

    孫朗也搖頭嘆息:“要怪,就怪你自己蠢吧。白仔,這顧頭不顧腚的毛病,你是跟誰學的?就拿昨天和前天的事情來說吧,你那時候應該與天策府搭上了線,一方面密謀算計我,一方面卻要與我虛與委蛇,麻痺我,安撫我,我順勢提出了調用白家資源的要求,你居然全盤答應,還給了我最高的權限……”

    他說到這裡,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笑:“孫某行伍出身,最善抓住戰機,你把天大的把柄送到我手裡,我豈有不用之理?”

    白振明心中一驚,掙扎著站了起來。

    他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孫朗在錦遠鎮中站穩腳跟,送來了計劃信,與此同時,天策府的密信也隨之送達,精準地預言了孫朗的計劃和打算,然後給出了反制措施,絲絲入扣,天衣無縫,加上勸誘的條件非常豐厚而有誠意,最終使他做出了抉擇……

    但現在看來……

    他喉頭一甜,勉強嚥下了鮮血,盯著孫朗,眼神變得瘋狂起來:“你……你一早就看破了嗎?”

    孫朗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有所猜測而已,畢竟天策府遲遲不動手,我早就有所懷疑,與其讓他們背地裡胡搞毛搞,不如我來給他們一個搞事的機會,省得局面脫出掌控。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佈置,僅僅是保險措施,是發生意外情況時的反製手段……”

    他望著白振明,眼中沒有一絲憐憫,淡淡道:“我說過,路都是自己選的。你既然之前已經投靠了我,如果老老實實地做事,我也懶得去對付你,那些所做的安排也不會有任何卵用,我的敵人自始至終只有天策府,但你如果傻不拉幾地跳出來跟我玩陰的……”

    說到這裡,孫朗的語氣變得森然起來:“那我就陪你們玩玩陰的。”

    白振明呆了片刻,突然大喊道:“不對!不是!你肯定早就準備好對付我們白家了!否則這個老閹狗是什麼時候來的!你在白家時,我都派人盯死你的,你下山之後,也從來沒有脫離過白家的眼線,你是怎麼放出消息的,魏忠賢離這里山高路遠,又是怎麼在一兩天內柢達的!”

    孫朗微微一笑:“這個啊……你猜猜看?”

    白振明瞪著孫朗,突然狂笑起來:“你覺得你已經臝了?你很得意嗎?但天策府還隱藏在暗處,白家的精英和種子已經秘密離開,如今的白家堡只是棄子,你願意殺光,那就殺光吧,你殺得越多,你嗜殺的名聲就傳得越廣,你做好名聲一落千丈的準備了嗎?你準備好面對我爹門生故舊的攻訐了嗎? ”

    “關於這幾點我都有異議。”孫朗溫和一笑,“我們從第三件事開始吧。”

    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奇怪的小東西,在紅色的按鈕上一按。

    然後,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
sea6076 發表於 2019-2-8 10:12
第六百七十七章 玉劍客
   
    當孫朗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小玩意兒時,白振明還不知道那是什麼。

    黃銅色的,比較厚重,就像是一方小小的硯台,頂端伸著一根黃銅色的鐵線,正面有一個紅色的凸起。

    那凸起應該是個按鈕,做成紅色,給人以一種“很想按下去試試看”的衝動。

    這必然不是個好東西,白振明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因為那是孫朗掏出來的玩意兒。

    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孫朗已經笑咪咪地將其按了下去。

    然後,就像是打雷了。

    不,比最暴虐的雷霆還要熾烈,轟然的巨響驟然響起,彷彿就在耳邊炸響一樣。

    然後,大地震動,聲波轟鳴,勁風猛力吹拂著大門與窗戶,彷彿有可怕的怪物以強悍的力量撼動著這封閉的屋舍,那劇烈的響聲是如此震撼人心,以至於這片天地都靜默了一瞬,耳中只餘下隆隆的雷音……但很快,它就平息了。

    然後是啪嗒啪嗒的輕響,爆鳴,隱約的驚叫,坍塌的聲音。

    隨即,淡淡的煙塵從門縫與窗縫中飄進來幾縷,眾人聞到了刺鼻的味道,大家都是識貨的人,知道這味道是什麼。

    白振明呆滯了片刻,大吼道:“這……這是火藥!你做了什麼!? ”

    孫朗晃了晃手中的遙控器,微微一笑:“離火出品,遠程起爆,你知道的,那群老毛子火器專精,又有火焰符文這種不科學的東西,所以科技樹點得很歪。”

    “我不是在問這個! ”白振明大吼道,“我是問你做了什麼? ”

    孫朗笑咪咪道:“別慌,炸的是你家的城門,一來那裡很顯眼,一炸起來,山下就能看到聽到,二來呢,那裡人少,炸了之後,也不會死幾個人……哦,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被突如其來的炸藥給炸死,那死法實在是太輕鬆了。”

    白振明見他彎彎繞繞,就是不肯直入正題,驚怒之下直接咆哮道:“我是問你想幹什麼!”

    孫朗攤手道:“你記性確實不太好啊,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什麼了?你憂心於這些個武林同道上山找你算帳,我給你提了個建議,說你可以邀請領頭羊們上山,然後在門口埋上十幾萬斤炸藥,把他們統統炸上天,但你卻不聽,那我只好自己做咯一一幸好老毛子的炸藥配比很完美,威力極大,否則十幾萬斤,我也弄不來啊……”

    他不等白振明開口,抬手指著地上的諸多屍體,以及受傷倒地的武林群豪,微笑道:“所以,你看,白振明自知無法抵賴,索性破罐子破摔,竟然布下殺局,假意將各位江湖前輩騙進白家,隨即引爆炸藥,想要將大家一網打盡,幸虧他狼子野心,做賊心虛,被發現了端倪… …”

    孫朗說到這裡,面露悲戚之色,嘆道:“大家都料不到白家瘋狂至此,都沒有防備,所以有很多英雄身受重傷,更有很多朋友離開了人世,唉…… ”

    白振明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瘋狂地向孫朗撲來:“你……你好歹毒!”

    孫朗還沒動手,旁邊的魏忠賢便上前一步,伸手虛推,白振明此時狀若瘋虎完全沒有防備,被這一掌推出去幾尺,一跤跌倒在地。

    做完這一切後,他便後退一步,重新變成了孫朗身邊那低眉順眼的老奴,低著頭,弓著腰,垂著手,淡淡道:“白員外,體面些。”

    孫朗則是望著白振明笑道:“我怎麼了?你們不就是打的這種主意嗎?等我開始放手殺人時,就向山下傳遞信號,製造騷亂,引山下武林人士上山,等他們到來的時候,就會看到我大開殺戒的場面,到了那時,一場真正的大混戰就開始了,我既然殺人如麻、不分青紅皂白,那白羽威在懷川做下的血案,也可以推到我的頭上了……”

    白振明恨恨地望著孫朗,一語不發。

    孫朗嘆道:“歹毒,真歹毒啊,太不要臉了。可惜你算錯了兩點,第一,憑他們幾十號人的武功,還拖不到大部隊上山,孫子你學個乖,爺爺我最不怕的就是群架了,第二,這帶節奏的本事還是我傳出去的,怎麼會中你的挫招?”

    白振明突然咧開了嘴,牙齒上還沾著鮮血,他冷笑道:“那又怎麼樣?你要將計就計,告訴山下的武林人士,是我白家點了火藥,要炸死這些江湖豪傑?別開玩笑了,就算這大廳裡的人貪生怕死,做了你的應聲蟲,可那些武林人士也不是傻瓜,是不是炸傷的,他們看不出來嗎?況且,天策府也不會坐視你翻盤的!”

    孫朗搖頭嘆道:“哇,你這孫子真是蠢到家了,山下有一兩千號人啊,我坐下來給他們講道理、編故事,那得多費勁?”
    白振明笑聲一僵,他不安道:“什麼意思?”

    “這就關係到你剛剛所說的第二件事了……你們白家堡的人命這麼賤,哪裡配髒了我的手?”孫朗說道,“小岳岳,出來給白員外打個招呼,就幹活兒去吧。”

    話音剛落,白振明左近的一扇窗戶就被推開,一名劍客已經站在窗外,眾人一看到他,就嚇了一跳,因為他身上灰不溜秋的,臉上和衣服上佈滿了黑色的煙塵,就像剛剛從一場劇烈的爆炸中生還一樣。

    孫朗見狀,笑道:“真敬業。”

    那人也笑,於是露出了與臉上黑灰極為對立的雪白牙齒,即使一身狼狽,他站立的姿態也瀟灑怡然,一派君子之風。

    他向白振明拱手一禮,淡然道:“太華岳卓然,見過白員外。”

    此言一出,廳中有人驚呼,連白振明都瞪大了眼睛,望著這黑煤球一般的劍客:“你是玉劍客?”

    太華岳卓然,號不群居士,近兩年來在江湖上名聲鵲起,連白振明都聽過他的大名,據說他來歷不凡,早年應是在軍中歷練,天元大戰結束之後就掛冠而去,因他正氣凜然,有君子之風,又面如冠玉、相貌堂堂,所謂君子如玉,所以就有了“玉劍客”的美稱。

    沒想到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看起來已經成了孫朗的爪牙。

    不……應該早就是吧。

    眾人正驚訝間,孫朗就說道:“好了,去吧,路上小心些,,

    白振明還不知孫朗讓岳卓然去做什麼,就看到那玉劍客向孫朗恭敬行禮,再抬起頭來時,那雲淡風輕的表情頓時一變。

    那張塗滿了黑灰的臉上,浮現出了混合著憤怒、不甘、悲痛與恐懼的複雜神情,當著大傢伙兒的面,名滿江湖、風度翩翩的玉劍客發出了一聲嘶吼,驚怒之情溢於言表,他拔出了腰間長劍,轉身就走,只留下了一句震天動地的狂叫。 “白家狗賊!岳某跟你們不共戴天!”

    ……什麼情況!?

    廳中眾人眼見岳卓然畫風突變,紛紛露出了懵逼的表情。

    然后孫朗就笑道:“不知道他去幹什麼了?這岳大俠性子孤僻,卻面冷心熱,聽聞懷川之事,雖然不喜歡跟人扎堆,但卻依然偷偷上山,關注事態發展,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躲過一劫,只是被炸藥給掀了個灰頭土臉……”

    “所以,被爆炸震翻的岳大俠看到了那二十多名德高望重的江湖豪傑被喪心病狂的白家炸得生死不知的時候,他心中的憤怒與痛苦難以言說,但他很冷靜,他知道憑他一人,無法對抗整個白家,所以他第一時間選擇突圍,他要衝下山去,將這個悲痛的消息帶給山下的武林人士……”

    孫朗說完之後,也悲傷地嘆了口氣,望著白振明,搖頭道:“唉,發生了這種事情,誰都不想的,你想想看,如果山下的那些江湖好漢聽到白家幹出如此卑鄙無恥的事情,他們會怎麼樣啊?大概有兩種可能性。”

    “第一,他們被嚇到了,雖然不會逃跑,但也不會貿然上山,大概會留在原地觀望和吵架。”

    “第二,他們聽到了這令人激憤的消息,勃然大怒,氣勢如虹,想到那些死傷慘重的師門長輩和江湖前輩,他們就怒氣盈胸,拿著刀,拿著槍,不管不顧,向著山上衝來,他們要以血還血,來為死去的前輩們報仇……”

    孫朗扳著指頭說完之後,向白振明點了點頭:“我認為他們必然會選第二條路,第一,你也看到了,小岳岳的演技非常好,煽動力也很強,第二呢,山下的武林隊伍裡,有我安插的托兒,他們都是宋州的武林人士,宋州的老大是誰,不用我多說了吧?”

    上千名憤怒無比的武林人士衝殺上來的場景,白振明根本無法想像,這經營了十數代的白家堡,這偌大的家業,堡中的族人們……

    他渾身發抖,幾乎要將心臟嘔出來,他望著孫朗,嘶聲道:“你好狠……你好狠!”

    孫朗淡淡道:“路都是自己選的,正如你父親當年選擇了一條路,給白家招致今日的惡果,正如你也選擇了那條路,才有了現在的局面。”

    “連山下那群武林人士們也一樣,白家偌大家業,無數的財寶、女人與底蘊,被血氣一激,再加上傷亡與仇恨,冠以正義的復仇之名,整個白家都向他們敞開,他們心中的惡念,毀滅欲,以及貪婪,會驅使著他們做出平時根本不敢做的事情,路都是自己選的,毀滅白家堡,根本不需要我出手,這些名門子弟與江湖豪傑,會代勞一切。”

    孫朗指著在場的神色各異的武林群雄們,淡淡道:“而這,也是他們必須配合我說謊的原因,白振明,玩陰的,你根本就不夠格。”
sea6076 發表於 2019-2-8 10:17
第六百七十八章 真正的孫朗,原本的模樣
   
    場中靜悄悄的。

    即使孫朗毫不掩飾地說出了借刀殺人的毒計,也根本沒有人吭聲。

    一是懾於孫朗的武力,二是……這計劃確實太歹毒了。

    白振明目眥盡裂,雙手十指如鉤,用力扣著地面,他望著孫朗,不知此時的心情是仇恨還是絕望,亦或是悔恨……這一切情緒,都已經沒了意義。

    孫朗望著他,眼中沒有得意也沒有高興,這只是計劃的一環,早已經知道了結果,也就沒有成就感可言了。

    他說道:“裡應外合,殺進來不是難事,你之前犯了兩次蠢,一是准我翻閱白家所有典籍文書,二是同意我調用白家所有資源,所以我順手將你們白家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也做好了相應的部署,很快,白家堡就會變成一個血腥的角斗場。”

    白振明在其間數度衝上來,做著徒勞的撕晈和攻擊,可是都被魏忠賢不輕不重地擋了回去。

    他也跑不了,因為孫朗說過,要讓他死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連自殺都做不到,因為孫朗也說過,要讓他哭夠了再上路。

    孫朗望著他,淡淡道:“所以,很快,很快,你所要守護的家族,你所要振興的家業,都會轟然坍塌,積累的財富會被掠奪,無力的族人會被殺戮,迤邐壯麗的府邸會被燒毀,立世千百年的世家毀於一旦,那些因為義憤與仇恨而展開殺戮的江湖人士,他們的心靈將被更大更純粹的惡所佔據……”

    “他們殺戮,他們焚燒,他們掠奪,因為人都是這樣,所謂善良和正直都是脆弱的,往往會被更加狂熱而躁動的東西所取代,所謂的堅守不堪一擊……於是他們會因此而感到快樂,他們甚至會享受,享受殺戮,享受破壞,享受你所珍視的一切。”

    他嘴角勾勒起一絲冰冷的笑:“殺人放火,凌虐弱小,這些都是魔頭的行徑,與俠義之道大相違背,因為一時血氣沸騰,他們將做出平時不敢去做的事情,等塵埃落盡,站在白家的廢墟上,他們會感到迷茫,會感到痛苦,會感到悔恨,畢竟他們曾經以俠者自居……而我……”

    說到這裡,孫朗的語氣變得冰冷而漠然,彷彿站在雲端、俯視眾生的仙佛:“而我,會將他們的惡行,定義為善。”

    白振明愣愣地望著孫朗,他此時心情激盪,大腦一片混亂,聽不懂孫朗在說什麼。

    孫朗表情淡漠,沒有憐憫也沒有猶豫,就像在說一些平平常常的小事……即使這意味著無數的痛苦發生,意味著數千條人命的逝去。

    他說道:“殺戮與毀滅,凌虐與破壞,這些邪惡的行徑,只要冠以正義的動機,就會變得高尚起來,我兩年前從人類的身上學到了這些,今天,先原封不動還給白羽威。那些武林人士在頭腦清醒後,會為自己所做的惡事感到迷茫和恐慌,那我就在他們頭頂豎起一桿俠義的大旗。”

    他指了指身後的魏忠賢:“當白家堡變成廢墟之後,廢墟之上將建立起審判的聯席,白家堡的極密籍冊之中所記錄的斑斑罪惡將會出現在陽光之下,讓英雄們全都知曉。我要讓他們知道你們的罪惡,你們的醜事,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在殺人放火,而是在懲惡揚善。”

    “他們就會慢慢信了,慢慢說服自己,慢慢心安理得,慢慢以英雄自居。”

    “他們會加倍地唾罵白家,覺得自己的行為天經地義、理所當然,沒有任何人可以懲罰他們。”

    “然後,他們就會帶著殺戮與毀滅的餘韻,帶著劫掠得來的財物,心滿意足地返回家鄉,為了不令自己陷入道德的低谷,他們會一起達成共識,並且將這個共識努力傳揚出去,他們會宣揚白家的喪心病狂和罪有應得,他們會隱去不該存在的真相,他們會堅信,他們在做善事,他們的行為無可指摘……”

    “江湖是一個圈子,每一個人都有圈子,所以,他們的師門,他們的長輩,他們的弟子,所有人都會被他們拉入新的圈子,共同維繫著這謊言。”

    孫朗伸出手來,指向了廳中倖存的武林群豪:“乃至於這些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們,也必須要維護弟子的名聲與門派的聲譽,配合著我,宣揚著真相,哪怕其中幾個人因為良心所迫想要揭穿這一切,其他人也會阻止他,根本用不上我出手……這也是一個圈子。”

    說完這一切之後,他望著白振明,淡淡道 “白振明,玩陰的,你還不夠格。”

    白振明的身體不斷顫抖,他眼神瘋狂,口中喃喃自語……輸得如此一敗塗地,他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

    孫朗毫不留情地再插一刀:“白家堡灰飛煙滅,你們白家的名聲也會墜入深淵,又算事先送走了精英與種子,又於事何補?你們既然失去了價值,變成了眾矢之的,失去了人心,也失去了最大的利用價值,即使成功逃脫,狗皇帝與天策府會管你們嗎?”

    白振明猛然抬起頭來,就像是一隻陷入絕境的狼一般,濃烈的凶光在他眼中閃動。

    孫朗視而不見,淡淡道:“還有,他們能不能逃出秦州,還兩說呢,我既然能夠調閱你們白家的文件資料,也能夠調動你們白家的資源,再加上一些外力的情報消息,對你們的精英族人的動向,也能做出一些推斷,如果進境良好的話,你們在黃泉路上也能整整齊齊。”

    白振明終於崩潰了。

    他嘴唇顫動,眼淚滾滾而下,最後的骨氣消亡殆盡,可想而知,他心中絕望痛苦到了何種地步,他怒吼著,嘶喊著,嚎叫著,其聲音之淒慘,讓群雄為之黯然嘆息,他瘋狂地沖向孫朗,但還是被魏忠賢擋了下來。

    孫朗說道:“老魏你留下來看著他,別讓他死了,我出去殺一圈,清個場,白家還有幾個武功說得過去的高手來著。”

    魏忠賢點頭應下,孫朗剛想離開,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厲喝:“站住!”

    孫朗轉過身來,望著謝唯:“你有什麼事?”

    小妖精望著孫朗,眼中既震驚又難以置信,她似乎第一次認識了眼前的男人,她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邪惡到這種地步。

    之前顯露獨步天下的絕世武功、將二十多名江湖好手輕易打倒,謝唯也沒受到太大的震撼,一來她有計都的教導,二來她也對孫朗的武功有所預估。

    即使孫朗隨手屠戮生靈,給她的震撼衝擊也遠遠沒有現在大。

    這次不一樣的,孫朗冷漠無情地擊碎著白振明的所有計劃,並且毫不留情地扼住對方的喉嚨,將整個白家堡的生靈玩弄於手心,覆手就可以全數殲滅,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無論是白家堡的人,還是山下的那些人,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幾句話,就是黑白顛倒、生靈塗炭,無數生命將在痛苦中消亡。

    看到這樣的孫朗,看到這樣冷漠而無情的孫朗,謝唯感到震驚,乃至戰慄。

    她望著孫朗,語氣有著壓抑不住的顫抖……甚至軟弱。

    她喃喃道:“你不是孫朗……我認識的孫朗,不是這個樣子的。”

    孫朗說道:“我本就應該是現在這副模樣的,或者更過分,只是,出了點小小的差錯。”

    謝唯搖著頭:“不……不是的,我認識的孫朗雖然有些壞,思想有些極端,但不是邪惡之徒,我看得很清楚,他不是邪惡之徒,不是現在的你……連善惡黑白都要顛倒,將人心當成玩物,對生命沒有敬畏……”

    孫朗搖頭道:“那是你看錯了,我本來就是這樣。”

    小妖精激烈地否認道:“不!不是這樣的!我是角虎,我不可能看錯!你應該是個善良的人,怎麼……”

    “善良的人?真是笑話。我殺了你的父母親族,我讓你從小成了孤兒,這樣的人若是善人,你爹娘算什麼? ”孫朗淡淡道,“他們是蠢,還是壞?”

    謝唯聞言,神色驟然冷了下來,她現在這才悲哀地意識到,自己與孫朗的關係已經發生了永不可逆轉的變化,再也不能跟他爭辯是非了,再也不能跟他討論善惡了,因為真相揭曉之後,是非對錯已經變得分明……仇恨劃分了不共戴天的陣營。

    孫朗繼續說道:“所以,不必多言,你什麼都改變不了,也無法讓我停手,你什麼都做不了,所以在這裡看著就好,至少銘記真相,記住白家最後的結局。 ”

    片刻之後,謝唯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她慢慢點頭:“對,沒錯,是我看錯了,你是個偽裝得很好的大壞蛋,之前表現出很好的樣子,只是在騙我,你實際上是個冷血殘忍的大惡人,你只是另有所圖,所以才表現得那麼好,你殺了我父母親族,你隨手就可以讓幾千人去死,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個好人呢……”

    孫朗表情無悲無喜,點頭道:“你知道就好。”

    謝唯輕聲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那隻由幼角所磨礪的短刀,出現在謝唯的手中,小妖精緊緊晈著牙關,眼中蘊含著極為複雜的情感,向著孫朗衝了過去。

    孫朗面無表情地望著她,說道:“讓她安靜。”

    魏忠賢悄無聲息地上前一步。

    小妖精見狀,兩行眼淚滾滾而落,她大喊道:“你怎麼不親自動手!你殺了我啊!你殺了我吧!”

    魏忠賢抬起了手,向著謝唯抓去。

    但下一刻,老人面色大變。

    只聽轟隆一聲,牆壁碎裂,有一人奔雷般衝了進來,狂吼道:“不要傷她!”
sea6076 發表於 2019-2-8 10:20
第六百七十九章 戰爭的亡魂
   
    有人裂牆而入。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碎石紛飛,半面牆壁被直接撞塌,狂暴的人影撞開飛揚的塵土,勢不可擋地衝進來,一拳打向了魏忠賢。

    孫朗哼了一聲,伸手按住魏忠賢的肩膀,將老頭向後一扳,與此同時,左手回風拂柳,以柔勁纏上了來者的拳頭,隨手一甩。

    對方也不戀戰,抓著愣在原地的謝唯向後飄出十數丈,與孫朗拉開了距離。

    小妖精看清了來人,頓時一驚:“你……你怎麼來了?”

    那人的頭髮散開,鬍鬚凌亂,同樣是白髮飄飄、年事已高,但卻遠比魏忠賢高大壯碩,那是絕世強者的體魄,還有戎馬數十年所養出的名將氣度。

    赫然是金曜劍聖白羽威。

    此時此刻,他虎目如電,氣度沉凝,將謝唯護在身後,就如同山岳般高大,頂天立地的身姿,宛如戰場上最筆直的旗幟。

    謝唯之前突遭變故,心神遭受極大的衝擊,她為了求證那可怕的真相,將神智還童的白羽威強行來到那廢屋,通過屋中凝若實質的狂暴的精神力場勾起白羽威最不願意回想的記憶,終於探明了令全族覆滅的元兇……雖說是迫不得已,但冷靜下來之後,心中卻很是愧疚。

    此時看到白羽威從天而降,並且不計前嫌地保護自己,小妖精此時心裡又驚又愧,她低聲道:“白爺爺,你放開我吧……他,他會殺了你的… …你還是快走吧。”

    白振明絕境之中看到父親到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話中帶著悔恨,帶著哭腔,也帶著期望,他顯然已經將所有事情都搞砸了,但父親的出現紿了他一絲曙光,他無比希望記憶中無所不能的父親能夠力挽狂瀾、挽回他所犯下的錯誤:“父親!”

    白羽威並沒有說話,他站在原地,眼神冷冽,望著孫朗,一語不發。

    大廳中的武林群雄先是被孫朗打得七暈八素,只是懼於此人的赫赫兇威,不敢輕舉妄動,之後聽了孫朗的絕戶毒計將他們也算計在內,更是大覺心寒,但那是徹頭徹尾的陽謀,他們無法反抗也不敢反抗,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但如今,見傳說中的金曜劍聖如神兵般出現,與孫朗形成了對峙之勢,這不由讓他們心中大振,甚至連白羽威那懷川殺人魔的身份都下意識忽略了。

    雖然無論是白振明還是孫朗,都說白羽威瘋了,可白老先生此時看起來威風凜凜、霸氣四射,只是在原地一站,一股絕世強者的宗師氣度就不由自主展露出來,這樣的氣度,這樣的架勢,怎麼像是個瘋子?分明就是名震天下的金曜劍聖。

    沒瘋,沒瘋好啊,沒瘋就意味著他能夠與孫朗對敵,沒瘋就意味著有翻盤的希望,沒瘋好啊!

    若不是孫朗之前給眾人帶來的壓迫實在太大,以至於這些人老成精的好漢都不敢輕舉妄動,否則早已經有人搖旗吶喊、為白羽威加油了。

    甚至連魏忠賢看到白羽威之後,那張一團和氣、純良憨厚的老臉也板了起來,雙手攏進袖中,身體繃得緊緊的,已經是隨時都會出手的架勢。

    孫朗上下打量著白羽威,也沒說話。

    而整個白家堡已經亂了起來,無論是剛剛那驚天動地的爆炸,還是岳卓然揮劍沖下山時所喊的話,亦或是山下武林人士們聽到爆炸聲後的騷動,都在壓迫著白家繃緊的神經……白振明此時如死狗般躺在地上,被他委託重任的管家已經變成了一具無頭屍體,由於缺乏統一的指揮,白家亂象已生。

    喊叫聲、哭喊聲與呼喊聲,嘈雜的人聲隱隱傳來,但屋中誰也沒有輕舉妄動,因為誰都知道,這裡的勝負才關乎最後的結局。

    魏忠賢咪著眼睛,緩緩道:“主人,老奴請戰。”

    瘋了的白羽威突然出現,儼然一副瘋病已然痊癒的模樣,這是迄今為止所出現的第一個變數,他要替孫朗先試探一下白羽威的斤兩和狀態。

    但孫朗卻冷笑了一聲:“不用這麼麻煩,我已經看出來了……原來是這樣,真是無趣。”

    魏忠賢垂手道:“老奴愚鈍,請主人明示。”

    孫朗哈哈一笑,說道:“當然是指,這老東西虛、張、聲、勢!”

    當他說到虛張聲勢這四個字時,每說一字,就前跨一步,他只是邁著正常的步伐,卻身形如同鬼魅,四步就跨越了十幾丈的距離,等說到“勢”字時,他已經逼近了白羽威的身前,二話不說,一拳轟了上去。

    白羽威見孫朗居然如此果斷,面色劇變,肩膀一抖將謝唯向後一推,然後大喝一聲,對孫朗的出拳理也不理,十指如鋼爪,向著孫朗的腦袋劈去。

    一一竟然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孫朗側身,右臂向上一格,左臂屈起,一肘搗向白羽威的胸膛,架開十指爆扣的同時將白老頭撞得踉蹌後退,但白羽威站穩腳跟之後,又勢不可擋地衝了過來,他雙手劈戳掄抓,一陣迅猛無比的快攻,與此同時大聲吼道:“快走!都走!”

    群雄見白羽威大發神威,向著孫朗連連進擊,好像將這可怕的傢伙給拖住了,於是心中打動,雖然不動聲色,但卻開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他們在等……等那位好漢挺身而出,做個探路石。

    連倒在地上的白振明都在運功調息,收斂心思,就像是看到了一絲生機的惡狼,眼中閃過了銳利的光。

    白羽威出現,令他們都蠢蠢欲動。

    然而,下一刻,有人不陰不陽道:“白老令公說笑了,有雜家在,他們能跑到哪兒去啊?”

    群雄先是一驚,然後差點跌足痛罵一一直娘賊!一時之間,居然忘了這老太監還在的!

    與此同時,孫朗也在哈哈大笑:“是啊,你們能跑到哪裡去?不如留下來,給白羽威做!個!伴!吧!”

    他最後幾個字宛如炸雷一般,在所有人的耳中炸響,孫朗聲形合一,這爆雷般的怒喝與爆雷般的攻勢融合在一起,每一個字都伴隨著一記勢大力沉的開碑重手,只聽轟轟幾聲,白羽威腳下的堅硬石板頓時粉碎,蜘蛛網一般的裂紋以他為中心,向四周不斷擴散。

    白羽威不計後果、近乎同歸於盡的快攻打法,在片刻之間,竟然就被孫朗攻守兼備的正常打法逼落下風。

    他雙手架住孫朗的雙手抱錘,雙臂肌肉寸寸隆起,血管突出,臉上冷汗涔涔而下。

    孫朗神色平靜,直視著眼前的白羽威,眼神坦蕩而凌厲,他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與來自過去的傷懷,堂堂正正地望著眼前的仇敵。

    而白羽威……他的眼神,在躲閃,在退避,在怯懦。

    這根本不是三朝元老、絕世名將、金曜劍聖所應該有的眼神……無論如何都不會是。

    所以孫朗說他是在虛張聲勢,所以他才會敗得這麼快。

    孫朗發出了譏誚的冷笑,不知是失望多一些,還是憤怒多一些,他冷冷道:“武功回來了,內功回來了,也知道躲閃和招架了,不是那麼耐揍了,可你敗得更快了,你想起來的越多,你就敗得越快,因為你沒有全都想起來,因為你還是個瘋子,因為你還不是真正的白羽威,真是一一可笑!”

    他手上加勁,泰山壓頂般的恐怖力量硬生生地壓了下來,白羽威大叫一聲,雙膝一屈,轟的一聲跪倒在地,膝蓋壓在碎成小塊的石板上,龐大的衝擊力向著整個大廳擴散,甚至讓整個房子都抖動了一下。

    之前還生出異心的武林群雄見狀,幾乎嚇得喊出聲來,若是今天的事情傳到外面,必然要震動天下……那可是金曜劍聖,七曜劍聖之一,以超凡入聖的大宗師修為駕馭天下第一等的神兵利器,其破壞力與威脅性已經位居世界的最頂尖。

    但在此時此刻,家族即將破亡之際的殊死一搏,居然被人以力強壓,鎮得跪了下來!

    他們望向孫朗,就像是看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世界上的怪物……如今的這一幕,他們必然永世難忘,也一輩子都無法生出對抗此人的勇氣了。

    而孫朗做出了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完成了足以震驚武林的成就,卻沒有一絲得意之色,他居高臨下俯視著白羽威,淡淡道:“兩天前你還是個八歲的智障,這兩天也沒見有什麼動靜,你是怎麼突然想起來這麼多事情的?你還想起什麼了? ”

    白羽威奮力地擋住孫朗的雙手,死死地瞪著孫朗,眼神複雜得可怕。

    有憎恨,有愧疚,有扭曲,有恐懼,有逃避……這十數天中他所展露的所有人格,其實都是他內心最深處的映射。

    他曾經將孫朗視若子侄,他曾經無比殷切地希望孫朗能夠接他的班,代替他統帥這國家的軍隊,支撐國家的尊嚴與黎民的幸福,可在家國與個人之間,他選擇了前者,他嚥下了難以想像的苦果,也親手將孫朗推下了地獄,同為大荒山之戰的親歷者,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孫朗心中的絕望與痛苦。因為他的絕望和痛苦是同等的。

    他們其實都是受害者,是戰爭結束兩年之後,依然遊蕩在天元戰場上的,最後的亡魂。
sea6076 發表於 2019-2-8 10:28
第六百八十章 地獄
   
    當孫朗輕而易舉地將白羽威壓得跪倒在地時,謝唯最先意識到了真相。

    白羽威並沒有取回記憶,此時眼前的這個人,依然是之前那渾渾噩噩的靈魂,他只是因為之前在廢屋的強烈刺激想起了很多事情,卻沒有完全回憶起來。

    他也許回憶了很多以前的記憶,從而恢復了武功,解放了內力,甚至還想起了從前的很多事情,以至於剛剛的虛張聲勢幾乎唬住了所有人,但他畢竟還不是從前的自己,他只是按照自己的記憶,較為完美地模仿出了過去的樣子。

    就像孫朗所說的那樣,他還不是真正的白羽威。

    身經百戰的當代名將,天下無雙的絕世武者,金曜劍聖的心智定當堅定如鐵,遇敵不避不讓,即使面對再可怕的強敵,怎麼會敗得這麼快?

    所以,面對孫朗的詢問,他也只能咬牙不答……他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憑著純粹的本能與善良衝進來救人,哪怕要面對極為可怕的敵人。

    孫朗的詢問還在繼續:“我能夠感受到你體內澎湃的金曜劍氣,但卻依然感應不到聖劍的位置,你有沒有想起來關於聖劍的下落和消息?我一言既出,白家覆滅就在當下,誰也無法阻止我的意志,然而後續操作卻有很大的活動空間,讓白家的身後名好聽些,無辜的倖存者活一些,我還是可以做到的。”

    白羽威面露怒色,卻一言不發,顯然,他能聽出孫朗的威脅與惡意,卻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孫朗緩緩嘆了口氣:“沒用的東西。”

    他望著白羽威,面色漸漸轉冷:“既然如此,那我就幫你回想一下吧。”

    白羽威此時還處於記憶缺失的混亂狀態,但直覺與神識已經明晰了很多,他意識到了危險的臨近,大吼一聲,向旁邊一閃,隨即雙腿連環,向著孫朗迅捷踢去。

    孫朗淡淡一哂,抬腳一踩,正好踏中了白羽威的腿彎,白老頭痛得大吼一聲,揮臂猛打,但孫朗伸腳一挑,就將白羽威整個人踢了起來,伸手擋開他那拙劣的反擊,一拳就將他砸得飛了起來,一路在地上滾了很遠。

    還沒等白羽威落地,孫朗已經如同鬼魅般逼近,抓住白羽威的腦袋,向地上猛然一砸,石板碎裂,地上寄存的血污被震成了細密的血霧,向四周吹散,孫朗按住了白羽威,抬拳就打:“你是想在被我打死時才記起來,還是等著白家燒光了之後再記起來?”

    雨點般的拳頭轟然而落,全都照著白羽威的腦袋招呼,爆豆般的震響聲連成一片,石屑翻飛,大地一抖一抖,群雄見金曜劍聖被孫朗按在地上暴打,那狂暴的氣勢與可怕的場面竟然嚇得這些成名已久的豪俠心中震恐。

    白羽威發出了一聲聲野獸般的痛吼,拼命地掙扎著,他雙手亂抓,腳下亂蹬,甚至弄碎了身下的石板,但孫朗的拳擊依然不緊不慢地轟著他的頭顱。

    白振明見老父淒慘至此,狂喊道:“父親!”

    不管不顧,就向著孫朗衝了過去……生死對於他來講,已經不算什麼了,或許,死了才是解脫。

    孫朗凌空虛指一彈,凌厲的氣勁爆射而出,正中白振明胸膛,白家家主口吐鮮血飛了出去,痛苦地嚎叫著。

    “我說過,讓你哭夠了再上路,現在才到哪兒呢?”

    白振明在地上翻滾著,掙扎著,剛剛那一擊雖然不至於要了他的性命,但卻讓他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他奮力地掙扎,試圖站起身來,卻一次次無力地倒下,他的臉貼在了冰涼的石板上,睜眼看到孫朗正抓著他老父親的腦袋,讓父親望向自己的方向。

    父親那蒼老的面容前所未有的狼狽,臉上沾著血和灰塵,頭髮上也沾著血和灰塵,鬚髮散亂,比最狼狽的乞丐還要狼狽。

    “看到你兒子了嗎,他跟當年的你一樣蠢,當時你遭了報應,現在輪到他了。”

    他聽孫朗說著:“他會死,你也會死,你全家都會死,你的家族都會死,他會親眼看著他的家族覆滅,看著他的家人死去,你也會看著這一切,你還會親眼看著他死去,你會失去一切,但過程還是有區別的,你是要現在就想起來,還是等他們全都死了之後?”

    “是要為了你的家族和兒子,完成兩年前未完成的戰鬥,轟轟烈烈地迎接軍人的宿命?”

    “還是在一切都結束後姍姍來遲,跪在廢墟上無力地狂吼和悔恨著,像個瘋子一樣迎來最後的毀滅?”

    孫朗抓著白羽威的頭髮,將他按在地上,很用力,但語氣卻很平靜:“無論是什麼樣的過程,我都很期待,我希望早點見到你,因為我們兩年沒見了,但我也有耐心,我可以等,我兩年都等了,也不差這幾個時辰,只是 …”

    他微笑著,臉上沒有沾血,但笑容中卻盡是滔天的血腥:“只是,你還能等嗎?”

    白振明用力地掙扎著,狂吼道:“放開我爹!你有本事衝著我來!是我得罪了你!是我想害你!他什麼都不知道!”

    孫朗嘆息道:“又說蠢話了,白仔,跟我有仇的是你爹,你算哪根蔥啊?”

    白羽威怒吼著,掙扎著,孫朗又抬起了拳頭,但是下一刻,背後勁風颯然:“放開白爺爺!”

    孫朗將白羽威踢到一邊,自己閃身躲過,淡淡道:“又來了。”

    “你嫌礙事,就殺了我吧!只要我還活著,就不能看你做壞事! ”謝唯揮動著手中的匕首,大喊道,“孫朗,你跟我說過,仇恨會吞噬一個人,難道你沒有意識到剛才你變成什麼樣了!你難道也要讓仇恨吞噬你嗎!”

    孫朗淡淡道:“老魏。”

    魏忠賢如鬼魅般接近,謝唯退後數步,大喊道:“魯姐姐!你還要看到什麼時候!”

    房頂瓦片破碎,紫芒閃爍,妖劍俯衝而下,落入謝唯手中,發出湛湛劍鳴,婊人格氣急敗壞道:“你要跟他硬拼?”

    妖異的劍芒吞吐不休,謝唯體內妖力沸騰,眼中閃爍著紫色的火焰,她持劍在手,斷然道:“你想看到孫朗變成這樣嗎! ? ”

    劍靈先是一怔,謝唯二話不說,提劍向魏忠賢刺去,想要將這個棘手的老太監逼退。

    但孫朗卻比她更快,白影閃動,孫朗已經無聲逼近,伸手在劍上一彈:“你以為僅憑心意,能夠改變什麼嗎?”

    僅僅是輕輕一彈指,謝唯體內的妖力就劇烈動盪,龐大的力道反沖湧來,她半邊身子都為之一麻,不由自主地向後暴退。

    孫朗剛想奪過妖劍,身後一聲暴吼,得了自由的白羽威又衝了上來。

    與此同時,謝唯重整旗鼓,振劍直刺。

    孫朗哼了一聲,移形換位,腳下步伐變幻,閃身繞到了白羽威的身後,他雙掌平推而出,白羽威躲閃不及,被這排山倒海的巨力一推,向著謝唯的劍尖衝去。

    小妖精大吃一驚,連忙避讓收劍,白羽威也奮力轉向,但孫朗已經找準機會,飄然出現在謝唯身邊,伸手一拳,正中妖劍劍身。

    謝唯被連人帶劍打了出去,噴出了一小口鮮血,婊人格在空中大罵道:“下這麼重的手!”

    小妖精轟然落地,妖劍幾乎脫手而出,她奮力地站起身來,而那邊孫朗已經按住了白羽威的腦袋。

    白羽威想要掙扎,就聽到一聲炸雷般的爆喝:“白羽威!”

    他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抬頭,就看到了孫朗的眼睛。

    彷彿燃燒著火焰的,熾熱的,邪惡的,痛苦的,絕望的……那樣的眼神,也是他所熟悉的。

    因為那眸子中所映出的記憶與景象,也是他所經歷的,他與孫朗所共同銘記的,所面對的,所為之痛苦的。

    那是……地獄。

    白羽威愣住了,他的身體都在發抖,因為可怕的景象也在他腦海中浮現。

    孫朗森然道:“你既然想不起來,那我就幫你回憶……白老頭,瞧你現在的模樣,就像是一條沒出息的老狗,你究竟要躲到什麼時候?就這麼害怕嗎,就這麼想要逃嗎,就這麼不想面對嗎?白羽威,我都沒有逃,我都沒有忘記,我都來找你了……你有什麼資格逃跑?”

    金曜劍聖的身體慢慢地顫抖起來,因為恐懼而顫抖……久遠而可怕的畫面,正在他的靈魂內復蘇。

    孫朗深深地望著他的眼睛。

    “你的時間不多了,你的兒子要死了,你的家族也即將覆亡,一切就像是當年的重演,我想要看看你這次的抉擇……是時候結束了,是時候解脫了,白羽威,你將死在這裡,這是無法挽回的命運,但你這次,至少可以選擇……自己的死法。”

    “所以,去吧,去想辦法,去想起來,現在的你不配死在我的手裡,你的聖劍,你的靈魂,都不在,帶著他們來找我,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孫朗放開了掐著白羽威脖子的手,後退兩步,他望著搖搖欲墜、恐懼不已的失魂者,說道,“現在,給我……滾! ! ! ! ”

    白羽威哭了。

    他抓住自己的腦袋,驀然間,大滴大滴的淚珠滾滾而下,他無法阻止自己流淚,他不知道此時應該在做什麼,可怕的記憶不斷浮現,所有的絕望和悲傷正在復蘇,它們持續啃咬著自己的靈魂,讓他發出了瘋狂的悲哀的可怕的尖叫。

    然後,他逃掉了,奪門而逃,不顧兒子絕望的驚叫,不顧群雄臉上的駭然,當年聲威赫赫的金曜劍聖在眾目暌暌之下奪路而逃,模樣狼狽,嚎哭連連。

    比最沒出息的逃兵還要狼狽。

    謝唯反應最快,她妖力運轉,跟著白羽威衝了出去:“白爺爺!”

    魏忠賢剛剛也被嚇了一跳,低聲道:“主人?”

    孫朗回頭看他,眼中所蘊含著的怒焰與殺意差點凍住了老太監的靈魂,讓他僵在原地。

    下一刻,孫朗眼中殺意斂去,春回大地,他淡淡道:“我又不是她保姆。”

    然後,他看向了周圍,說道:“看戲很爽吧,一會兒老魏教你們說話,你們都學好,白家堡的下場,你們也要記牢……都聽清楚了吧。”

    群雄們如夢初醒,忙不迭地回應,他們望著孫朗,就像是在看一頭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魔王。

    而追出去的謝唯,則是很快就發現了白羽威的踪跡。

    此時白家大亂,幾乎沒有人會在意他們,她一路駕馭妖劍,衝回了砥劍居,很輕易地找到了白羽威。

    此時的白羽威正在那片佛堂的廢墟中趴著,縮著身體,瑟瑟發抖,如同驚弓之鳥般喃喃自語,時而發出一聲絕望的哀鳴。

    聽到有人來了,他身子本能地一抖,看到謝唯之後,就又縮了回去。

    謝唯跑到他身邊,抓著他的肩膀,焦急道:“白爺爺,您不能在這裡躲著了,孫朗不知道還要殺死多少人,我們要阻止他!”

    聽到這個名字,白羽威的身子又重重抖了一下,他顫聲道:“我不去,我不去!讓他殺,讓他殺吧!”

    傳說中的金曜劍聖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謝唯心中又是吃驚又是黯然,她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盡量讓語氣平緩:“聽著,白爺爺,必須有人去阻止孫朗,這是你的家族,你的兒子與族人正在遭遇危險……”

    白羽威猛然抬起頭來,衝著謝唯大吼道:“我不去!都死了吧!都死了最好!誰都別活著了!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她望著白羽威,也大喊道:“這是什麼話!即使是與你不相干的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你也該出手相助,不是嗎?您可是天元英雄,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軍人,您怎麼能屈從於邪惡,對孫朗低頭 !”

    白羽威聞言,臉上露出了似哭非哭的笑:“天元英雄?最偉大的軍人?你可知我做了什麼?”

    謝唯面露黯然之色,她輕聲道:“我知道的,你們想害孫朗,然後被他都殺了,這是大錯特錯的事情,你們不止傷害了孫朗,也讓無辜的將士們死於非命,所以你會覺得愧疚,不僅愧疚於死去的下屬,也對孫朗感到愧疚……我的父母,也參與了大荒山之戰,也……也死在了孫朗的手中……”

    白羽威悲哀地搖著頭,喃喃自語:“不是的,不是的……”

    謝唯沒聽到他的自語聲,她雙手按住白羽威的肩膀,鄭重道:“所以才有阻止他的必要……這一切都是皇帝的錯,孫朗也是受害者,他被過去的仇恨所吞噬,向著深淵滑落,你如果對他有愧,更應該去阻止他,這才是你,天元英雄白羽威所應該做的事情……勇敢地承認過去的錯誤,直面他,拼盡勇氣改變……”

    白羽威低笑道:“天元英雄?不,我不是,我不配……”

    謝唯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喊道:“不要這麼說了,只是一次錯誤,就要否決掉所有的成就和功績嗎?您的一生都要由最後的污點來決斷嗎?您為了這個世界打了幾十年的仗,你們也是這個世界的英雄,即使做錯了事情,也要盡力去彌補,就連大荒山之戰,也是大家拼盡全力戰勝了天魔,之後的事情,只是因為帝王的心術……”

    白羽威抬起頭來,木然地望著她,突然,露出了無比詭異的笑容。

    他咧開了嘴,像是在譏嘲,像是在自嘲,或者說,是在嘲笑這個世界。

    “假的,大荒山之戰,是假的……”

    謝唯一時沒有聽明白,她愣道:“什麼?”

    白羽威閉上了眼睛,躺回了原地,彷彿在逃避整個世界。

    他緩緩道:“大荒山之戰,是朝廷的謊言,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騙局,騙了所有人,真相被層層掩埋……”

    謝唯喊道:“可,可畢竟還是打臝了天魔,雖然……”

    白羽威閉著眼睛,慘然道:“我們那時候……不知道天魔會來。”

    小妖精的表情僵住了: “一一什麼?”

    白羽威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他似乎很痛苦,他瑟縮著,但卻繼續說著,這個秘密摺磨了他兩年,他已經忍耐到了極致。

    他緊緊閉著眼睛,喃喃自語,像是在夢囈,像是在懺悔:“三十萬的精銳,極為機密的佈置,調開了他的嫡系精銳,目標只是他……聖劍之魂會吞噬他,他將成為帝國最永恆的守護者,為此陛下早有準備,可是,可是計劃出了差錯……”

    “有人拼了命地保住了他,給他爭取到了時間,所以他吞噬了元袓聖劍的一切……他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他醒了過來……他開始殺人……”

    混亂的,竹筒倒豆子般的傾訴,但謝唯卻聽得清清楚楚,這可怕的、令人絕望的秘密。

    “他殺了很多人,我們完全無法阻攔它,最糟糕的是……殺到中途,天魔來了。”

    “我們不知道天魔會來,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但,天魔為什麼不會來?這裡有帝國最大的醜聞,湊齊了幾乎所有的聖劍和最精銳的聖劍使,還有三十萬雄兵,天魔為什麼不會來?天魔也該來的……”

    他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身子,彷彿想要給單薄冰冷的靈魂以微薄的溫暖。

    “於是,我們面對了天魔與他的雙重夾擊,士氣在不斷降低,很多地方開始崩潰,我們被包圍了,團團圍住,送不出消息,等不來援兵,為了算計他所進行的佈置,成了我們的催命繩索……”

    “我拼命地懇求他,所有的將領,兵卒,在被他殺死之前都在哀求他,幫幫我們,至少不要再殺人了,天魔,天魔就要臝了……”

    “天魔也在與他交涉,他們想要讓他加入……但很快所有人都發現,他似乎已經瘋了,他無差別地殺死所看到的一切,他看到誰,就殺死誰……”

    白羽威發出了宛如詛咒般的蒼涼笑聲:“殺了多久?我忘了,人類死多了,天魔就多了,於是他就開始殺天魔,他一路殺著,殺到了人類的陣列裡,就開始殺人,他看到誰就殺誰,殺了很久,整個大荒山,跑馬都要一天的地方,被他踏遍了,彷彿天空都在下雨,哪裡都有廢墟和屍體 ……”

    “他殺紅了眼,天魔也被他殺紅了眼,所有的天魔都向他衝去,人類所遭受的壓力反而減弱了……”

    “然後,然後……”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只有淚水,“然後,他媽的,就臝了,贏了,我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不知道他殺了誰,不知道他打壞了什麼東西,不僅僅是殘存的天魔,整個世界的天魔都在死去,我們他媽的臝了,贏了,居然打臝了域外天魔,打贏了天元戰爭……”

    “最後,我們只剩下了幾千的殘兵敗將,這幾千個人,居然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大功臣,不……他們本該成為功臣的,但,但,然後…… ”

    白羽威說不下去了,他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腦袋,像是被最絕望的夢魘所折磨著。

    謝唯早已經驚呆了,她望著絕望的白羽威,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來,觸向了他的腦袋。

    然後,通過讀心異能,她就看到了。

    血一樣的天空,到處都是血腥和屍體,殘破的大地,絕望的戰場。

    倖存的人類們全都躺在地上,他們神色麻木,沒有一點打臝了終焉之戰的榮譽和激動。

    戰場上只有一個人還在站立著。

    他搖搖晃晃地穿過屍山血海,搜尋著什麼東西,他像是行屍走肉一般。

    他來到了一個倖存者的跟前。

    倖存者嘴唇顫抖,望著他,沒有說話,只是留下了滾滾的淚水。

    那個站著的人,隨手拿起一柄斷矛,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刺穿了倖存者的胸膛。

    他口中還在數數。

    他數著。

    十六萬,一千三百七十九。

    然後他用木然的眼光打量著這片戰場,尋找著下一個數字。

    白羽威的記憶中,有這一切,那時候的白羽威,也在看著這一切。

    謝唯讀到了他的記憶,從白羽威的視角看著這一切,她能“看”到白羽威跪在血水里,用力地叩著頭,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發出一陣陣乾嚎。

    難怪白羽威堂堂天元名將,金曜劍聖,鋼鐵般的意志,卻硬生生地被逼瘋掉。

    難怪孫朗至今無法釋懷,從來不肯遺忘。

    謝唯看到了孫朗的臉。

    就像白羽威之前所說的那樣。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

    眼神,就像是死了一樣。

    那是……地獄。
sea6076 發表於 2019-2-8 10:33
第六百八十一章 蓐收
   
    血腥,絕望,瘋狂,悔恨,折磨了白羽威兩年的圖景瞬間湧入了謝唯的腦海。

    小妖精就像是被狠狠地砍了一劍似的,她驀然發出了一聲驚駭的尖叫,忙不迭地鬆手後退,切斷了讀心術的連接,然後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的臉色變得慘白,身體在不住地發抖,她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真相,卻沒有想到,真正的真相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殘酷一百倍。

    在魯姐姐的口中,孫朗曾經頂天立地、堂堂正正,是深得將士們愛戴擁護的、被視作再世聖賢的傳奇人物。

    一一可他現在不再熱烈,不再誠摯,他變得冰冷而多疑,用懷疑的眼神漠然打量著這個世界的一切,並盤算著每一個背叛的可能性。

    在人們的傳頌與朝廷的典籍中,白羽威功蓋三代,年高德劭,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軍人,親手關閉了天元戰爭的帷幕。

    一一可他現在瘋瘋癲癲,逃避現實,否認自己的一切,活在痛苦與愧疚之中。

    這本來是最令人奇怪的事情,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軍人,有著鋼鐵般的意志與百折不撓的戰心,是什麼樣的打擊,才會讓他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謝唯現在知道了,從白羽威的口中,她得到了所有的真相。

    可她寧願不知道,她寧願從來沒有下山,寧願將兄長的血仇拋之腦後,甚至寧願不去知道父母死去的真相和原因……因為有些事情,對這個無憂無慮的成長,從不知悲傷與憂愁是何物的小姑娘而言,實在是太過殘酷了。

    這樣殘酷的事實能令孫朗心性大變、徹底心死,能令白羽威瘋瘋癲癲、愧悔終生,兩位最偉大的天元英雄因此墮落成了戰爭的亡魂,時隔兩年,依然被大荒山的夢魘所深深地折磨,不得救贖和解脫……他們的敵人是卑鄙的權謀,也是殘酷的命運,足以令英雄遲暮,將軍白頭。

    小妖精跌坐在地上,巨大的悲傷籠罩在她的心頭,緊握著她的心臟,至此,千般懷疑,萬般疑惑,全都有了答案。

    她突然明白了,孫朗為什麼直言要殺死白羽威,沒有緩和的餘地,她起先以為那是刻骨銘心的仇恨,如今看來,也許是憐憫。孫朗曾經說過,要讓白羽威解脫,也許是念及舊情,他心中依然存在著對白羽威的憐憫,也許他感同身受,覺得那樣的折磨持續兩年已經足夠……所以他要讓白羽威解脫。

    可是……又有誰,能讓他解脫呢?

    謝唯回想起記憶中孫朗的模樣。

    置身於地獄之中,麻木地行走在戰場之上,在完成了這個世界上最輝煌的壯舉之後,他沒有勝利和存活的喜悅,也沒有被背叛的憤怒,他什麼都沒有了,殺戮到底的意志貫穿著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驅使著他去完成還未完成的事情。

    所以在殺盡天魔、打贏天元之戰後,他在龐大的戰場上搜尋著剩下的幾千名人類倖存者,無論對方是哭泣還是麻木,是追悔還是哀求,他都毫不猶豫地結束對方的生命,口中不斷地計著數字,除了殺人,他沒有任何可做的事情了,除了將剩下的人全都殺光,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麼了。

    他那宛如死者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謝唯的腦海中,她覺得自己永世都不會忘記這段來自白羽威心靈深處的記憶。

    謝唯甚至覺得,也許孫朗機械般地殺掉了所有倖存的人類將士之後,會不聲不響地離開大荒山,將他的殺戮範圍,擴大到全世界。

    直到所有人都死光為止。

    他的眼神沒有憐憫,他的臉上沒有情感,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乾淨利落,充滿了殺戮的美感,曾經的天元英雄已經徹徹底底變成了無心無淚的殺戮化身,謝唯毫不懷疑,那時的孫朗會將殺戮無限地擴大,將整個世界變成他的狩獵場。

    所以……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白羽威活了下來,為什麼孫朗停了下來?

    他現在至少會笑,會說話,有時候還會表露出微妙的善意和正義,他的心靈既不陰森也不寒冷,時常會散出溫暖的味道……與記憶中的模樣,是天與地的差別。

    可……僅僅是到今天為止。

    今天的孫朗,展現出的,是與之前所看到的截然不同的模樣。

    他說這本來才是真正的自己……他沒有說錯。

    冷漠而無情,將幾千條生命當成棋子,玩弄於股掌之上,他歪曲善惡,利用黑暗的人性,想要因勢利導,將山下懷著正義之心而來的武林人士誘導成燒殺搶掠的魔頭,要讓整個白家堡為白振明的愚蠢選擇陪葬……沒有任何憐憫,就像魔王一樣。

    這是不對的,謝唯的理智告訴她,她是個善良的妖怪,從小無憂無慮,她認為每一條生命都值得善待,冤有頭,債有主,無辜的人不能為別人的錯誤買單。

    可她看到了白羽威記憶中的光景,看到了這兩位天元英雄那悲哀的末路,困擾白羽威兩年之久的瘋狂與絕望,令孫朗心性大變的慘烈戰場,這一切令謝唯那簡單而可笑的善惡觀搖搖欲墜,她甚至還是懷疑,這個世界是否有存在的意義。

    她坐在地上,突然發出了一連串悲哀的笑聲。

    是的……此時此刻,她幾乎已經無睱顧及孫朗與白羽威的悲傷了。

    因為,她知道了真相……她知曉了一切,那真相也否定了一切。

    參與了大荒山之戰的父母,在她心目中光耀無比的父母,雖然沒有伴她長大、卻閃耀於她心中的父母,被她從小視為榜樣和驕傲的父母。

    她相信自己的父母和親族是為了天下的福祉走上戰場,與人類並肩作戰,雖然戰死沙場,卻榮耀猶存……但是今天,一切都被否定了。

    謝唯捂著臉,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神識劇烈地動盪,她的笑聲越發悲哀。

    她已經知曉了真相,所謂的大荒山之戰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沒有壯懷激烈的終焉史詩,沒有孤注一擲、勇氣蓋世的絕地反擊,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人類朝廷在事後所捏造的彌天大謊,這場戰役的最初目的並不是消滅天魔,朝廷精心準備的計劃中,甚至沒有天魔的位置。

    包括她父母在內的,三十萬天元精銳,集中了后土無數精英武者與絕世強者的可怕隊伍,只是為了鎮住一個人,只是為了完成一個儀式。

    然後,事情就搞砸了。

    三十万精銳都沒有擋住狂暴的孫朗,嗜血的廝殺進行了一半,不知為何得到消息的域外天魔悄然而來,布下了鋪天蓋地的網羅。

    人類面對的是復仇者與域外天魔的雙重夾擊,而孫朗則將此世的一切都視為了敵人,最諷刺的事情是,孫朗竟然在這種絕境下,完成了全人類數十年血戰都沒有完成的偉業……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大荒山之戰依然有著無數的疑團,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是他直接導致了域外天魔的敗亡。

    一個率領大軍、為人類的未來而浴血奮戰的天元英雄,在最不可能的時候,遭到了自己所效忠的國家的陷害。

    而這個被背叛的人,卻在無盡的絕望殺戮中,在與人類和天魔的雙重血戰中,徹底瓦解了域外天魔的一切,導致了天元戰爭的勝利。

    而執行皇帝的密令,對一位戰功赫赫的帝國元帥進行卑鄙的背叛和可恥的攻擊,事情敗露之後又遭到了天魔的圍殺,在即將敗亡的絕望中,己方所背叛和暗算的元帥竟然單槍匹馬擊敗了天魔、結束了綿延數十年的天元大戰……這是多麼諷刺的事情。

    而更諷刺的是,那個遭遇了背叛、反而在絕境中拯救了整個人類的英雄,他的一切記錄與存在的痕跡被帝國抹去,大荒山的卑鄙真相被隱藏在層層的迷霧與謊言中,而存活下來的可恥的背叛者們,竟然領受了終結天元之戰的榮譽。

    所以白羽威瘋了。

    世人的稱讚,朝廷的封賞,對於他來說無異於錐心的刺擊,在大荒山死去的三十萬人的名字刻在他的心裡,刻在他的靈魂上,他一人背負著所有的真相與罪惡,在無盡的哀嚎與痛苦中活過了一天又一天……這樣的折磨,足以逼瘋任何一位心如鐵石、頂天立地的大將。

    對於白羽威來說,這就是纏繞他終身的夢魘,他無比期望著從這種痛苦中解脫,卻不得解脫。

    而對於謝唯來說……她的絕望,也已經悄然到來。

    她的父母,是戰死於大荒山中的,卻不是什麼英雄,她所堅信的一切,堅持的一切,在此刻轟然坍塌。

    她有什麼資格向孫朗尋求復仇?她又有什麼資格勸他回頭,勸他放下,勸他不被仇恨所吞噬?

    小妖精笑著,哭泣著,她抓緊了自己的衣襟,奮力地呼吸著,她慘笑著:“這算什麼啊……這算什麼啊……我的父母,是由於這種原因,死掉的嗎?他們不是英雄嗎?為什麼死在這種地方,為什麼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死掉,為了人類?為了皇帝?他們……他們這是為什麼啊……”

    可惜,這個答案,她永遠都不會知曉了……太多太多的真相,已經埋藏在大荒山那厚重的死亡中,被層層的迷霧所遮掩。

    計都也被嚇到了。

    劍靈與魯淑仁一體雙魂,彼此分享記憶,她甚至知曉孫朗那驚人的來歷,但她卻從來沒有想到,大荒山的真相竟然是如此殘酷而可笑。

    妖劍的劍身也在不斷顫抖,劍靈的魂魄激烈地變幻。

    她想起了魯鎮時與孫朗相逢後所發生的一切,孫朗的言語,孫朗的表現,閒睱時的聊天,甚至她與趙雲龍偶爾的交流,甚至連趙雲龍都不知道大荒山之戰的真正內幕,那個對孫朗忠心耿耿的女人,也僅僅是認為孫朗在率軍打臝天魔之後,遭到了白羽威他們突如其來的翻臉和襲擊。

    也就是說,孫朗牢牢守著這個秘密,誰都沒有告訴,誰都沒有提起,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守著兩年前最絕望的地獄。

    她喃喃道:“這……這個蠢貨……”

    即使是失去了身體,但劍靈突然間有了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也就是說,我們的元帥大人在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打贏了天魔之後,又轉回頭來,將戰場上所有的人類倖存者找出來,全都殺光了?”

    在距離白家堡數里之外的另一座山頭,有兩個人站在一處隱蔽的瞭望台上,望著白家堡的方向,其中一人用驚訝的語氣這樣問道。

    他搖頭嘆道:“可惜啊,他幹下了這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而倖存者們肯定早已銳氣盡失,他完全可以挾著大勝之威與那可怕的戰績,將這些人收攏集合起來,以他的治軍手段也不難吧,然後帶著他們凱旋回京,與陛下好好算一筆賬……如果真的這麼做的話,恐怕今日帝國的情形,肯定大有不同了。”

    另一個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你懂什麼,以他的性子,遇到了那件事情之後,哪顧得上想這些?況且……”

    剛剛說話的男子眼前一亮,追問道:“況且?”

    回答他的人,赫然是許久不見的天策帝姬,帝姬一身華貴的大氅,鳳目如電,橫了他一眼,淡淡道:“這麼想知道,你直接去問他吧。”

    那人聞言,縮了縮腦袋,咋舌道:“聽了這位大爺的光輝戰績,我就算再有八個膽子,也不敢去招惹他啊……”

    帝姬再度哼了一聲,她望著白家堡的方向,湧動的人影宛如螞蟻一般,正是山下的武林人士向著白家堡發起衝擊,亂像已生,白家堡的浩劫在所難免。

    這也意味著,他們真正的計劃,到了開始實施的時候了。

    她心中驀然生出一陣煩躁,轉身道:“我要回京了。”

    那人一怔,問道:“好戲即將開始,殿下不準備看下去了?”

    帝姬冷冷道:“戲子不太合我的口味,而且,早就知道結果了。”

    那人了然一笑,恭敬拜道:“那臣下就恭送殿下回京了,如今這賈元帥……哦,是孫元帥,如今這孫元帥崛起之勢已經無可阻攔,殿下回京,陛下必有重用,臣下在此先恭賀殿下了。這裡的事情,交給臣下就行……殿下請早些上路,那孫元帥的鼻子,也是挺靈的。”

    帝姬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然後說道:“那一切就託付給張先生了……餘走了。”

    望著帝姬離去的身影,那張先生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一切不出所料。

    仇恨令人失去理智,恐懼令人失去勇氣,執著使人失去自我。

    這個國家,很快就要瘋了。

    孫朗,就差你了……

    他低吟道:“好戲就要開始了……你準備好了沒,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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