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烽火逃兵 作者:小知閒閒(連載中)

 
Babcorn 2016-9-29 22:39: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109900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3
380.第380章 三年式重機槍

     一天後,重傷昏迷的新任偵緝隊副隊長李有才被送入縣城醫院,據稱是執行任務中受到不明襲擊,事發時沒人在現場,所以沒有追到襲擊凶手,懷疑是民間『鋤奸隊』所為。奇怪的是,這些偵緝隊的漢奸似乎並沒有對鋤奸隊的再次出現感到擔心,偵緝隊裡沒人關心這次的倒霉事。

    三天後,前田大尉一無所獲帶隊返城,嚴格來說也不算一無所獲,因為他們至少把那些汽車和摩托殘骸弄回來了。奇怪的是,裝甲車不見蹤影,至今下落不明。

    五天後,落葉村遭八路大規模夜襲,李有德臨危不懼,親率手下與八路奮勇激戰,十幾個偽軍在戰鬥中受傷,村邊幾棟大屋在戰鬥中被八路焚燬,成功粉碎八路圖謀。奇怪的是,大捷之後,李有德的心情似乎並不好,他說他病了,但婚期不改,同時宣佈將正妻貶為妾。

    九天後,九連回到了酒站。有孩子在遠處板著指頭數,確定回來的仍然是二十一個,才敢繼續嬉笑,又開始撒著歡地在附近玩。

    胡義見了孫翠,當先問二連來過沒有。

    「來了,那麼多糧食,從懸崖那條路往大北莊一趟趟搬運了好久,後來一連得信都來了,咱村老少還跟著在青山村這段幫忙來著。」孫翠比比劃劃兩眼興奮地放著光。

    「他給咱留糧食了吧?」

    「留了,我臨時都擺那間大木屋子裡了。」

    推開破木門,滿滿噹噹的摞滿一袋袋糧,胡義的眉頭終於徹底鬆開,這比原來該分得那份還要多不少,高一刀果然沒輕黑李有德,幹得好!

    注意到身邊胡義的表情變化,孫翠道:「九連是不是得有個正經點的倉庫了?連丫頭還有個自己的耗子洞呢。本來我想領著村裡老少找地方動土,又不知道你這當家的怎麼想。」

    「這些糧是給村裡的,一會兒留出九連的份兒,你看著給對岸的老少分下去吧。」

    孫翠歪頭看著一本正經的胡義,撲哧一笑:「爺們兒心就是大,我要是說你敗家你不惱我吧?」

    「……」胡義愣愣瞅著一臉笑嘻嘻的孫翠,不知說什麼好。

    「你也不想想,要是一股腦給搬過去,那有的吃得多有的吃的少,有的家人多有的家人少,有的知道節省有的吃今天不管明天,先吃光的又找你要,到時候你怎麼辦?」

    這胡義還真沒想到,聽孫翠這一說,還是個問題:「那……你說怎麼辦?」

    「像你們一樣,定量。按期按口分發,一次只發一個月的口糧。這事你就甭管了,我來操持,我打算先把人口都登個記,然後記個賬,這樣這些糧才能有數,吃更長時間。不過……我大字不識幾個,你得把馬良調給我幫忙,順便我還得跟他學學識字。」

    「行。」胡義毫不猶豫點了頭,停了下又道:「哎,李響識字多,我讓他幫你得了?」

    「長那麼難看,他教出來的字能好看嗎!咯咯咯……」

    「……」

    「哦對了!還有件事,前些天你們不在家的時候,有個人跑到青山村放了一槍,留了個這,不知道啥意思。」孫翠掏出個骰子遞給胡義。

    捏在手裡舉在眼前仔細看著這顆骰子,胡義的眉毛又促在一塊了。砍九……這個黑毛狼……想見我?

    根據胡義的面部表情變化,孫翠猜測他肯定知道這骰子是什麼意思,但是她知道這事不該問,於是收起好奇心:「我去忙了,別忘了讓馬良找我報到啊!」

    「嗯。」胡義盯著手裡的骰子下意識答。

    ……

    酒站下游不遠有個被遮掩的小山洞,那是小紅纓的耗子窩;酒站上游有個隱蔽人工地穴,是九連的危險品倉庫,由李響負責管著。

    地穴不大,方形,挖進地下兩米多,面積十幾個平方,頂部鋪了原木加強支撐,一側架了木梯供上下出入。

    原本是用來當做簡易彈藥庫,後來一箱火藥和一門土炮被放在這裡,現在,幾個戰士正在李響的指揮下把汽油桶卸下獨輪木車,搬進地穴。

    除了這桶汽油和五個汽車篷布,一些不太大和不太重的零零碎碎汽車部件也一起被帶了回來,都臨時放置在這下面。忙完了這些,李響返回酒站,準備去看看能否給那挺三年式重機槍對付個腳架出來,這是胡義讓他嘗試的。

    手頭上終於有了些工具,雖然是修車用的,但是像鉗子,銼,螺絲刀這些東西幹別的一樣好使,尤其是那個千斤頂,在李響眼裡不僅僅能支撐重物,還可以進行簡單的金屬塑形,代替鉗夾固定器件,甚至可以用來做一些薄金屬體的鉗斷,打孔等等,如果再加幾樣東西,李響甚至可以用這千斤頂組成一個簡陋的小型機械加工台,對於窮困的環境來說,這可是個大寶貝。

    九連不是兵工廠,我是戰士不是工人,只是根據心情偶爾做點曾經擅長的事,我可以不做,我也可以半途而廢,我不需要強迫自己冷靜,不需要時刻謹小慎微,要看心情。比如現在,我只是去看看能不能做個重機槍支架,這不會傷害到任何人,李響這樣對自己說。

    走進了石屋,看到了擺在地上的三年式重機槍,而屋子的主人小丫頭叉著小腰正站在機槍邊上皺小眉毛。見到李響進門,晃著小辮兒問:「你怎麼來了?」

    「連長讓我來看看,也許……我能想辦法給它湊合個三腳架,或者射擊台。」

    「哦。」小紅纓無精打采,她還真捨不得上繳這挺重機槍了,捨不得的原因是這挺重機槍是打六五口徑通用步槍彈!最大的好處是省心,更何況現在的九連啥都缺,就是不缺友阪步槍彈!低頭看著地上的重機槍,咂吧咂吧小嘴:「本來咱人就少,要是能留下這個,抵多少人?嗯?」

    「……」

    李響心說好麼,你是真不怕撐著,都說你精,你精透了,想拿這玩意抵人頭啊?我哪知道這玩意抵多少人?

    淡淡憂愁中的小辮兒隨即又翹了起來,小紅纓彷彿不記得李響剛才說的是什麼,忽閃著一雙漂亮大眼朝李響詫異問:「你說你來幹什麼?」

    「我說……想給它弄個三腳架……」李響訥訥看著面前的小糊塗神。

    「你不是不願意幹老本行嗎?」

    「是不願意……但這次……是連長命令。」李響不自覺地將兩隻手的手指彎曲,又伸直,他不想說他手癢癢。

    漂亮大眼定定地注視著李響看,一次又一次慢慢地眨,一直到差點把李響看紅了臉,忽然說:「不許弄!」

    「……」

    「我說:現——在——不——行——!」

    「可連長……」李響糊塗了,完全不懂這丫頭哪根筋又搭錯了。

    「不用管狐狸!你聽我的,什麼時候我說可以,你才可以做三腳架!」

    「……」

    「如果你不聽我的……從今天晚上開始,你會發現咱們連最少有一半的戰士都會穿不一樣的彆扭鞋帶給你看!我會讓傻子每天在大樹下襬子彈玩,會擺很多哦!可能是一千發,也可能是九百九十九發,或者一千零一發也說不定!然後我還會每天……」

    「卑鄙!」

    「嘿嘿嘿……」

    李響狠狠瞪了小紅纓一眼,掉頭離開。

    缺德小辮兒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隨後扭搭扭搭出門去找胡義。

    ……

    「狐狸,明天由我回團部匯報,你別回去了。」

    「……」

    「我沒開玩笑!」

    「您老人家……想造我的反?兵變當連長?」

    「煩人,這是為你好!」

    「可我現在並沒覺得不好啊?」

    「廢話那麼多!你就說你同意不同意?」

    「同意。」

    「我跟你說我……哦?你說的是同意?」

    「對,我同意。我跟你可折騰不起,夠夠的了,最好別回來了!」

    隨即小丫頭嬉皮笑臉朝著胡義連踢帶打,而胡義假裝成了無辜的雕塑。

    ……

    秦優聞訊來找胡義:「我聽說……明天丫頭帶人回團裡匯報情況?真的假的?」

    「真的。」

    「這……草率了吧?」

    「我相信……團長和政委見到她,會比見到我更高興的。」

    「呃……好像……你是對的。那我保留意見了。」

    「老秦,你酒量怎麼樣?」

    「呵!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今晚一起喝一杯,如何?」

    「就咱倆啊?」

    「過這村沒這店。」

    「呵呵,成!」

    ……

    梅縣縣城,那所嚇死過叛徒的醫院,某間病房,李有才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呆呆看棚頂。

    陞官了,還沒高興兩天半呢,差點莫名其妙送了命,鬧心!

    鋤奸隊!呵呵,鋤奸隊想滅我還用跑出城八百里動手麼?這得多蠢!要論喪盡天良,我李有才還排不上榜吧?

    老子胸無大志,你們非把我當人才……唉,狗咬狗,何必呢!

    走廊裡響起了腳步聲,由遠及近。

    右手伸在褥子側邊,抽出了駁殼槍,關閉保險,縮進被子底下,然後閉上眼假寐。

    咣噹一聲門開,一個警察大步進門。

    被子裡的槍上保險被打開,李有才睜開眼:「呼——尾巴,先敲敲門,報個號不行嗎?」

    「警察敲門多丟人!」

    「……」

    「二哥,我最近查了,確實有個鋤奸隊,只是線索太少,沒個找。這仇咱不好報。」

    「你快別折騰這些沒用的了,用不著去管什麼狗屁鋤奸隊。幫我辦理出院,我不想躺在這。」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3
381.第381章 引狼入室

     傍晚,華燈初上,梅縣憲兵司令部大門口,昏黃的門燈下站著一個黑衣白衫的漢奸,他沒戴墨鏡,一臉病態的憔悴,看著街邊的寥寥行人匆匆而過,經過燈光範圍,那些背影慢慢淡化在夜幕下的黑暗。

    剛剛跟前田大尉報了個到,順便請了個傷假,前田大尉不是傻子,他知道李有才為什麼挨黑槍,但是這種狗咬狗的事情前田大尉不可能管,他也沒法管,只能不疼不癢地慰問李有才一番。

    總以為實現理想是人世間最大的幸福,總告訴自己理想實現之後別無所求,將會開始享受自由的人生,再不受羈絆,從此無為!

    而此時,此刻,李有才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個天真的人,是個貪玩的孩子而已。過去總是不理解,胡義的眼睛裡為什麼總是那麼蕭索,那麼無物,現在忽然有點懂了,這世上根本沒有理想實現的幸福,因為這是個黑暗的世界,蠟燭並不能帶來光明,注定熄滅。

    在昏黃燈下呆呆站了好久,一直到累了,倦了,背後的傷口又開始疼了,他才開始慢悠悠地走。

    走過了街,拐過了巷,前方是個黑暗的胡同,那深處有一扇大門,是李有才的窩。

    狗漢奸停下來,身邊光線很暗,面前的胡同更暗,黑暗得彷彿一條通向地獄之路。

    每次回家走到這裡的時候,只是偶爾覺得孤獨,可是今天晚上,李有才突然覺得這條通向大門的胡同異常陰森。

    「前方,將會是我的墳墓!」他低聲說,漆黑的四周並沒有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

    ……

    大紅燈籠,紅彤彤一串,在夜風裡晃,在黑暗的背景裡紅得耀眼,每個燈籠上都寫有一個字,連起來是春秀樓。

    李有才抬起頭,蒼白的面色被燈籠發出的光映得火紅。

    鮮豔羅裙被提起一截,一雙繡鞋邁出大門檻,一陣香風撲面:「哎呀?你小子沒死啊?」金春秀故意詫異著臉色,仔細看了看靜立在門口的狗漢奸,往日那張秀氣陽光的臉上滿是疲憊和蒼白,但他仍然努力保持出一個微笑。

    「我累了。」他笑著說。

    這讓金春秀的胭脂臉漸漸嚴肅起來,蛾眉微蹙:「臭不要臉的!你把老娘這當什麼地方了。」但是她的繡鞋卻兩步邁到李有才身邊,伸手把他往大門裡扶。

    進門後經過廳邊一個不起眼的漢子,扶著李有才的金春秀低聲道:「老六,今晚開始掛槍,改看走廊。」

    漢子納悶地撇了李有才一眼,轉身離開。

    進了金春秀的房門,一頭趴在金春秀的柔軟大床上,李有才呼出一口悶氣。

    「當上了副隊長,成了大人物了,不見你來。現在變成了落水狗,反倒肯賞光了?沒良心的短命鬼!傷得怎麼樣?脫下來讓我看看。」金春秀干的這行當對城裡那些烏煙瘴氣的事瞭如指掌,偵緝隊也好警隊也罷,什麼消息都能在妓院這種地方篩出來。李有才中槍這事金春秀早知道了,其中的貓膩她甚至比李有才這個當事人更清楚。

    「哎呀——我說金媽,你輕點……脫我褲子幹什麼?傷在背上。」

    「難道你還有膽子走出這裡嗎?難道你不得一直住我這屋裡了?難道今晚你不睡這床?」金春秀把李有才扒了個一乾二淨,仔細看了看他的傷處,隨後扯開錦被替他蓋了,又把他的槍套撇在他枕邊,坐在床邊朝屋外喊:「小梅,煮個參湯來!」

    李有才把槍塞在枕頭下,他現在是真不敢再亂晃蕩了。

    「老老實實在你的綠水鋪多好,非進城來嘚瑟!你知不知道,這個副隊職務怎麼出的缺?就是被鋤奸隊除出來的!知不知道多少人砸錢給趙大隊要搶這位置?結果前田一句話,你小子平步青雲了,姓趙的吃了買官錢不退,鬧得一片削尖了腦袋想上來的人破財又不得官,你不是靶子誰是?

    擋了趙大隊財路壞了趙大隊威信,趙大隊看的下你活蹦亂跳麼?你死他就能把這個隊副的缺再賣一輪。再說那錢隊副,雖然跟你是平級,可是哪個不知道你是前田大尉的親狗腿子,這一比他姓錢的是不是得主動矮你半級?二把手變成了三把手,將來趙大隊要是死翹翹,這個大隊長能輪上他麼?城裡這偵緝隊從上到下,沒一個不盼你死的,你完了!」

    「呵呵呵……」一番解析把趴在被窩裡的李有才說樂了,他偏過頭,笑問坐在床邊的豐腴:「照你這麼說,我這日子不多了。」

    「沒錯,你這小廢物無門無派的,連個屁都趕不上,你不死誰死?那趙大隊縣府裡有人,那錢隊副道上有人,你有個屁啊?」

    「那你還收留我?我告訴你我現在兜裡可是一分錢都沒有。」

    「你說呢?老娘我是賤的唄,廢物利用,反正屁股下邊癢癢沒處解,既然你這短命鬼送上門了,便宜不佔白不佔,免得過幾天你這廢物白白死在街上!」

    「其實……你要是不洗臉,也不難看。」

    「呸!你小子撒尿和泥的時候老娘也是一朵花!」

    「金媽,有件事想麻煩你幫我辦。」

    「窮的一分錢都沒有,別指望老娘給你訂棺材!」

    「憲兵隊裡最近送來個八路,活的。把這事在樓裡叨咕叨咕。」

    金春秀回過頭納悶地看床裡的漢奸,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沒發燒。

    這世道,好日子過不成,只能混;既然如此……接著混吧,李有才在心裡這樣感慨。眼下如履薄冰,連門檻都不敢出,你們這些牛X人物非要置我這無門無派的狗臭屁於死地,那怪不得我了。

    有傷在身,沒法離開縣城,即便能離開李有才也不敢出去,怕被黑死在路上。心腹只有李尾巴一個,但是不願意把他拉進渾水,也不能確定李尾巴會不會被嚇著,所以想找胡義這個煞星幫忙解困也沒法送消息。最後李有才想到了蘇青,縣城裡有蘇青的耳目,幾天前憲兵隊裡送來了一個八路俘虜,這個消息蘇青一定會感興趣的,如果要調查,只能來找我李有才幫忙,那一天,就是老子脫困之日!

    「我沒說胡話,你照我說的做就是了。」李有才抓住了金春秀觸在他額邊的手,忍不住摩挲著。

    啪——不料被她一把打開:「先養兩天傷再說吧,繃帶都沒拆呢,你也不怕死在我屁股底下?老娘還想多用幾天呢!說正經的,你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短命鬼多得是,不止我一個。我這葫蘆裡……有續命仙丹,也有七步斷腸散!」

    金春秀隨手在李有才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後下了床:「把你能的,不說就算了,我走了。」

    「這不是你的床嗎?你去哪?」

    「現在這時候,哪個還敢跟你這災星睡一被窩?老娘還沒活夠呢!」

    「……」

    門開門合,金春秀走了,留下滿室胭脂香……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3
382.第382章 五指山

     大北莊恢復了,只不過看起來和別的村落有點不同,不只是青磚或者黃土色,到處都有黑色痕跡,牆邊,窗根,甚至路邊的小水渠,到處都黑乎乎的,既有廢墟的底色,也有新葺的屋頂,像是新生的綠色剛剛掙脫腐爛的泥。

    陸團長的心情很好,儘管深秋的涼風陣陣掀起院子裡的塵土,儘管團部的屋門大大敞開著,他的外套仍然敞著懷,帽子也不戴,在屋裡轉悠來轉悠去的向政委喋喋不休。

    「……膽子太大了,真敢扯淡啊,我就納了悶了,高一刀這混賬怎麼跟胡義那個不省心的尿到一個壺裡去了?他倆不是仇家麼?還從北邊扯出友軍一個連來?還代營長了?哎呀我天,不看見這些糧我都不信這是真的!」

    陽光斜透進窗,曬在桌子邊,丁得一特意坐在陽光曬得到的位置,擺著他那破茶缸子看閒書,頭也不抬地搭話:「充分體現了團結就是力量這句話。這次,高一刀該記大功。」

    「一面之詞,能全信嗎?跟我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稱指揮有方安排得力,還什麼靈光一現憋出個『借屍還魂』之計,借屍還魂這四個字他高一刀能寫全嗎?雖然我最慣著他,但是貪功我可不饒。」

    政委放下了手中的書,微微一笑:「是不是貪功不能憑咱倆定性,等胡義來匯報不就知道了。」

    高一刀這人雖然有時魯莽,但他絕對不會傻到獨攬功勞,他敢這麼說,一定是胡義和王朋都認。丁得一不知道王朋是個什麼人,但他猜……至少借屍還魂這招肯定是胡義出的,因為在這之前只有胡義能見到李有德,這次的事,高一刀,胡義,王朋這三個貨肯定是各取所需。高一刀很明顯,他是爭強好勝比著三連的郝平要功勞,胡義是為了什麼?他不是個對功勞有興趣的人,他對李有德的態度似乎有問題,也許只為打李有德的秋風?丁得一一時猜不出來,至於友軍的王朋,這小子又是哪根蔥?他怎麼跟我們獨立團混上了?見都沒見過,當然沒法想。

    說曹操,曹操沒到,小丫頭來了!站在敞開的門外邊探出了半個腦袋,看著屋裡的團長政委嘻嘻笑。

    ……

    「你說你是來匯報九連情況的?」團長的鼻子都快抽抽到腦門上去了。

    「對啊!不行嗎?」小紅纓站在團長面前一雙大眼誠實無辜地眨。

    「行!好!咳咳……嗯……我且問你,這次戰鬥誰的功勞最大?」

    「高一刀唄!他指揮,二連主攻,打得那叫一個猛,王朋連掩護,我們九連那點人只能看戲,後來幫著打掃打掃戰場,啥都沒幹。」

    「……」陸團長直勾勾地盯著小丫頭看。

    「幹嘛這樣看我?」

    「我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是不是變好看了?」

    「咳……咳咳……少打馬虎眼,裝甲車是你們處理的吧?」

    「對對,團長大叔,告訴你個好消息,裝甲車上的重機槍被狐狸拆回來了!嘿嘿嘿……」

    「什嘛?」團長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高興得兩眼放光芒,瞬間把想要核對戰鬥細節的事都給忘了:「帶回來了嗎?」

    「沒有。」

    「什麼意思?」團長立即嚴肅了。

    「嘿嘿,瞅你這小氣樣兒吧,沒帶回來是因為這機槍沒有三腳架。但是,我想利用這件事,設法讓李響動手,逼他做個三腳架,修好機槍,你看怎麼樣?」

    團長一愣,李響?這個大人才師裡愣是沒留下,到了獨立團之後,陸團長做夢都想讓李響重拾他的老本行,可這小子不知是嚇破了膽還是怎麼地,一提這事就變了人,鬼上身一樣。

    「你確定……他不會又找我來嚷嚷退伍?」

    「這事不是一天兩天能成,但是至少我能想辦法逼著他先開始這件事,過段日子再讓他來個別的,一來二去,不信他最後不掉坑裡!要是哪天他真跑來找你說退伍,你就唱紅臉,黑鍋我背,咋樣?」

    陸團長哪知道李響的心理狀況已經好轉了些,修修機槍做個三腳架這事他已經願意做了。看著面前滿眼賊光的小紅纓,他想起一句話來,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也說不定,李響要是能重新振作起來,那可用處大了!

    「團長大叔,你說話啊?」

    「呵呵,我不信你是這麼孝順個孩子。」

    「嘿嘿,那重機槍我們九連不要,是團裡的,但是在我們那暫時放著,隨時聽候調遣,行不行?反正抬回來也一時用不上,不還是擺設嗎。」

    「你確定有辦法逼他就範?」

    「你得先讓我試試看吧?不行我就把重機槍直接給你送過來。」

    陸團長重新坐下了,靜靜看著灑進門口的陽光,短暫琢磨了一會,朝小丫頭正色道:「回去的時候,把團裡那個壞的重機槍三腳架帶上,也讓李響修了!」

    一對小辮兒屁顛屁顛跑了,丁得一收回瞭望向院子的目光,笑道:「二連揚名立萬,九連悶聲發大財。老陸啊,你確定不打算卸磨殺驢,修完了機槍再抬回來?」

    陸團長一笑:「重機槍是有了,可眼下咱全團能把重機槍使好的愣是扒拉不出來,只有胡義這一個現成的老手,把重機槍放他那,他是不可能看著機槍生鏽的,好歹也得等他給我帶出些會用重機槍的人來吧?嘿嘿,說不定……順便把李響的事也解決了。」

    丁得一呆了呆,隨即又看了看已無小辮兒身影的院子:「我還看什麼書呢?看你們爺倆演的西遊記就夠了!」

    陸團長終於得意忘形地大笑起來。

    ……

    渾水河依然是渾水河,在陽光下,寧靜流淌;岸邊那棵樹依然是那棵樹,在秋風中,蕭索地響;她依然是她,在水邊,在樹下,任耳邊的秀髮紛亂著飄。

    沒有查到任何結果,她只能以失足落水這個理由將羊頭計畫暫埋,所以無事可做了。這種感覺讓她覺得空虛,空虛得時常在這裡發呆。

    衣服已經洗得不能再洗,桌子已經擦得不能再擦,過度勤勞已經無法再遮掩內心雜念的滋生,逼得她只能來這裡安靜。

    「不要輕生,河水很涼。」

    她回過頭,看到一個白大褂飄擺在身後的風中,醫生那張豔麗的臉正在陽光微笑,她一如往常將雙手都抄在白大褂兩側的口袋裡,悠閒地走來,一副灑脫的成熟魅力。

    她不得不笑笑,但是美麗的笑容在陽光下仍然略顯清涼。

    「他們說你常來這裡。」醫生來到樹下,來到水邊,來到她身旁,並沒有站得很近,也沒有站得很遠,與她一起看陽光下的粼粼波光。

    齊頸的短髮在風裡飄,白色大褂的衣擺也在風裡飄。

    「你喜歡水?是了,你肯定喜歡水。」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比水還涼,如果你跳下去,冬天就來了。」醫生說完了便開始笑,笑聲被風吹向了對岸,爽朗,慵懶。

    「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比你大?」

    「不是……我是說……」

    醫生忽然又笑,蘇青終於發現自己太認真了,有點不好意思,微頷首,下意識抬手攏而後凌亂的發。

    醫生注意到了她這個自然的動作,慢慢收住了笑,用揣在口袋裡的手裹了裹飄擺的白大褂,重新去看面前的河:「這條河看起來好靜。」

    「不止是靜。」她仍然看著河說:「也有洶湧,也有奔騰。其實……相對於岸,水是奔騰,相對於水,水也還是靜的。如果理解了這一點,就不再恐懼,就可以隨著它一起奔騰,那感覺像飛翔,像……」

    她忽然不再說了,漂亮的黑瞳瞬間失神了一下,然後變得複雜。

    「你會游泳?」

    醫生略帶不解地看她,她淡笑一下,輕搖頭:「我只是……曾經在這條河裡漂流過。」

    「周阿姨!」遠處的喊聲讓水邊的兩位同時回首,一對小辮兒顛簸在風中接近。

    「丫頭,你回來了?」

    小紅纓朝周晚萍笑著,但是先跑到了蘇青面前:「團部到了你的兩封信,一封是師裡來的,一封不知是哪來的!」

    蘇青聞訊匆匆離開。

    丫頭隨後對周晚萍說:「狐狸說你要帳篷,這回給你帶回來五個汽車篷布,在衛生隊外頭呢。」扭頭確認蘇青已經走遠,又繼續道:「一壇半酒,我放你那屋裡了。」

    周晚萍並沒回應小紅纓,而是盯著正在遠去的美麗背影,忽然說:「她喜歡他。」

    「誰喜歡誰?」漂亮大眼看看面前這位,又瞧瞧遠去那位,聽不懂。

    「小屁孩,你不懂。」

    「就是不懂我才問啊?對了,上回在禁閉室,你跟狐狸到底幹啥了?不許說換繃帶!」

    「……」

    「不許說驗傷!」

    「那你問他去得了!」

    ……

    來自師部的消息大意,近日有三名隸屬不同的人員莫名失蹤,提醒各部提高警惕,一旦發現線索及時反饋,信中同時附帶了失蹤人員的資料。

    另一封信來自梅縣的情報組織,梅縣憲兵隊近日收押了一個特殊犯人,疑似我軍同志,因取證困難,詳細情況未知。

    兩封信都在蘇青的辦公桌上,她雖然深皺眉頭,心情偏偏好了很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3
383.第383章 因勢利導

     綠水鋪賭坊。

    髒兮兮的牆壁低矮的頂,斑駁的破門紙糊的一扇小窗,大白天也漏不進多少光,依然是烏煙瘴氣光線不良,但這並不代表這個黑暗墮落之地像往日一樣喧囂熱鬧,五六張桌子滿地空板凳,四五個傢伙在最裡面的桌邊七扭八歪靜靜抽菸,偶爾頹喪地咳。

    砍九坐在最裡面的老位置,一臉橫肉眯縫著眼,一肘撐著桌面,一手撫摸著他的鋥亮大光頭:「老七去哪了?這兩天為什麼不見人影?」

    桌邊的四個漢子相互看了看,沒有答案。

    過了會,一個漢子開口:「大哥,要我說咱挪窩吧。綠水鋪就這麼大點地方,能黑的早被咱黑光了,唯獨一個黑一百年不長記性的李有才也走了,咱這日子還怎麼過?現在北邊這片都是他李有德的地盤,北邊的落葉村,南邊的河口村都不讓咱們染指,包括這綠水鋪也是他的地面,指不定哪天他動動手指拍蒼蠅,咱們就得活活餓死。」

    另一個不禁道:「大哥,要不咱干回老本行得了,劫唄!」

    砍九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劫誰?嗯?李有德現在給咱畫了圈,在綠水鋪裡劫嗎?綠水鋪這一個個的,能榨的早被咱榨乾了,還劫?米袋子加上鍋碗瓢盆,這就是你的出息?嗯?」說完了這些,砍九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厲色,猛然一拍桌子:「兔子不吃窩邊草!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前天晚上你小子幹什麼去了?嗯?」

    一眾不敢吱聲,頭前說話這位噗通一聲跪地:「大哥,我當時……喝多了,就在村頭上……等了一會兒,我以為那是個過路的,哪想到他是劉瘸子他二舅,再說他窮得啥都沒有,給我褲子我也沒要啊,我真是啥都沒劫著就把他放了,真的,不騙你。」

    吱嘎一聲門開,屋內眾人轉臉去看,一個偽軍進門,砍九的面色瞬間黑到了底。

    進門的偽軍不敢離裡面那張桌子太近,走到了屋子當中便停了,訥訥道:「大哥,我……媳婦有了,不得不攢點養孩子錢,所以我……」

    跪在地上那位轉瞬忘了自己的悲催,撲哧一聲笑道:「那特麼是你媳婦麼?」

    「孩子是我的。」偽軍低下了頭,呼吸不平順,緊張地盯著地面看。

    「我X,你真跟王老屁商量成了?仨人一塊過日子?」

    「對,條件是他倆的四個孩子我也得一塊養。」

    跪著那位一驚:「我X,從良的代價這麼大?老七,我服你了!」

    砍九黑著凶臉定定看了偽軍幾秒:「所以你就去穿上了這身狗皮?李有德每月給你開多少餉?說來我聽聽?」

    「三塊。」

    砍九笑了:「老七,現在我告訴你,前一陣子李有德派人來找過我,三百塊,外加排長的銜,你要是在那時候跟我說,說不定我還能幫你發一筆財。現在李有德畫了圈想餓死我,擠掉我這個不識時務的膿包,你特麼倒給他扛槍去了。賤不賤?」

    「大哥,我……」

    「行了,屁話少說,現在還有誰要出門發財的,趕緊跟他一塊滾,放心,今天破例,不動家法,老七,包括你!我砍九生下來就是個黑心賊,死也是個橫死鬼,一條死路走到黑!出了這個門,以後兩路人。」

    ……

    馬良停在了樹林邊,看著不遠處的那個破草房,拽出了槍套裡的駁殼槍:「哥,我還是跟你一起進去吧。」

    「黑窩不是憲兵隊,進去一個和進去十個沒分別。用不著,在這等著。」

    胡義走向綠水鋪賭坊,那顆骰子的意思猜得出來,所以他來了。

    推門開,煙霧繚繞一片,屋子裡突然響起稀里嘩啦的起立聲,適應了光線的胡義將目光轉向最裡面的桌子,桌邊的四個漢子正在驚訝地站起來,看清了來人後下意識伸手摸槍,改為橫眉冷對,凶相畢露。

    不料仍然坐在主位的砍九沒什麼反應,眯縫了眼睛看著門口,只是淡淡道:「你們先出去。」

    四個手下緊盯著門檻內的胡義,繞過他的身邊,吱嘎一聲門又重新關了,屋裡瞬間恢復了暗淡,胡義邁開步子,走過煙霧繚繞,到砍九對面不緊不慢坐了。

    嘩啦啦——一顆骰子被扔在桌面上,嘰裡咕嚕地朝砍九滾動著:「這是你的?」

    在骰子落下桌面的一瞬,砍九一把抄住了,捏在手裡擺弄著:「沒錯。」

    「我不喜歡繞圈子。」

    「我也是。」

    「我實在想不出來,你有什麼能和我這八路說的。」

    「遠親不如近鄰,好像……是你這八路跟我說的。」

    「心情好的時候,我確實會這麼說。」

    「那麼你現在的心情怎麼樣?」

    「取決於你。」

    砍九定定看著桌子對面的細狹目光,很詭異,這次八路的眼底什麼都看不到,淡如深潭。於是他隨手將那顆骰子扔在桌面上,骰子滾動幾次停止,亮出一個六點:「雖然你這個鄰居……看起來很不順眼,不過我還是可以試著把你當成鄰居。我在想,你有鹽,我有鍋,是不是能煮些湯來喝呢?鄰里之間是不是這樣的?」

    「繼續說。」

    「山裡有的,山外無;山外有的,山裡無。很不幸,我砍九活在這個邊界上了,裡外不是人,只好做個鬼,混日子難啊!如今,我忽然想棄惡從善,在這綠水鋪幹點正經營生,不知道你這鄰居……是不是願意捧場?」

    胡義終於懂了,砍九這王八蛋想轉行,賭博改走私!綠水鋪這位置得天獨厚,只要他不怕死,還真是賺錢兩面翻,前提就是對面的九連得同意。

    這時門突然開了,一個漢子風塵僕僕進來,發現屋裡居然坐著個八路軍,立即不知所措。

    砍九點點頭,那漢子才匆匆到了砍裡面桌邊,彎下腰以極低的聲音對砍九耳語幾句。

    漢子說完走了,砍九的表情忽然變得有點怪,等屋門重新關上了才道:「真不巧,看來……我還得多說幾句,下面要說的這件事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呵呵,最好別急著拽你的刺刀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3
384.第384章 秋意濃

     一天後,胡義回到了酒站。

    昨天從砍九那裡得到了一個附加消息,狗漢奸李有才在縣城裡遇到麻煩了,據說挨了黑槍,有人想要他死,雖然現在沒死,但那是早晚的事。

    胡義想笑,這就是李有才追求的幸福人生罷?如果死是幸福的,那就是這樣。在胡義眼裡,死去也未必不是幸福,只是李有才肯定不這麼看,他絕對不會這麼看的,他現在大概在某個黑暗角落中恐懼,努力反思人生的真諦。所以胡義想笑,也不知道笑的是李有才倒霉還是笑的命運輪迴,亦或僅僅是笑李有才在他以為的幸福世界裡正在像一隻過街老鼠般灰溜溜。

    這個忙該不該幫?胡義並沒有想好,因為這不是簡單的恩怨,而是關於環境,關於規則的生存故事,這是個大麻煩。如果李有才還想多活幾天,他應該主動退出,扔掉副隊長的帽子,別再圍著前田大尉轉,他的命自然就不值錢了,誰還有功夫找他麻煩呢。

    砍九的提議非常有誘惑力,對於獨立團這是好事,對於九連和酒站這也是好事。不過胡義並不想擅自做主,他打算向上反映情況,獲得批准後執行。回到酒站後他先找到了孫翠,要求她列出一份適合出山的貨物清單,但是並沒有告訴她原因。如果將來真要和砍九通貨的話,孫翠這個狡猾吝嗇的女人是最適合的談判人選,砍九這個倒霉鬼將會頭疼的。

    小丫頭還沒回來,在去團部之前她就叨叨過,要跟周大醫生住幾晚,要好好吃幾天牛大叔做的飯。眼下的九連只有二十一人,現在是掃蕩後的平靜期,團裡即便有突發任務也不會輕易派給九連;糧食也有了,巡邏警戒被民兵照應了一大半,九連現在幾乎是放假,每天在酒站東邊的沙灘上出一遍操,剩下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跟秦指導員一起識字。雖然秦優識字不算太多,字也寫的難看,但胡義從不代勞,因為教人識字這種需要不厭其煩的事對胡義來說純粹是折磨,那太痛苦了。

    很多次秦優這個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錯別字,路過的胡義全當看不到,後來都是由『作風嚴謹』的李響在每次路過時飽受折磨後無奈指出;為此秦優背地找胡義,要求胡義對這種不負責的行為作出解釋。胡義故意擺出一副軍人氣質:你是指導員!你必須要有權威!錯的也是對的!就像我從來對他們這些貨『多動腳少動口』一樣!我認為維護你的權威更重要!錯字也是字!寫錯了字也是識字!老秦,狠一點吧!你行的!秦優啞然,教人寫錯字和權威有什麼關係?和狠一點有什麼關係?就算粉筆寫斷掉那不還是錯字嗎?

    聽聞連長從綠水鋪回來了,石成找到了胡義。

    「昨天你走後,蘇幹事來過了,說有急事要去縣城,我給他送出的山崖小道。」

    這個消息讓胡義深深皺了眉,蘇青親自去縣城?這肯定不是小事。她已經在縣城裡組建了新機構,為什麼她要親自去縣城?李有才!一定是她要找李有才,因為李有才跟縣裡的情報機構不沾邊,是蘇青一直想培養的單棋。只不過這種時候……

    「連長……連長,你怎麼了?」石成發現沉思中的胡義臉上逐漸佈滿陰雲。

    胡義抬起頭,望向東南方向的天空,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收回目光朝不遠處喊:「徐小。」

    「有。」瘦弱小八路屁顛屁顛跑過來,在連長面前努力挺起他的單薄胸膛。

    「把槍卸了,換身衣服,準備跟我去縣城。」

    「是。」

    「哥,什麼事啊?」另一邊的馬良聽糊塗了。

    「沒什麼,只是想去看看。」胡義掉頭往他的住處走,同時開始摘下肩上的各種背帶,準備回去找衣服換。

    馬良兩步追上來:「我跟你去。我也有良民證。」

    胡義偏頭瞅了瞅,隨即點頭:「去找衣服換。」

    馬良跑了,石成又追了上來:「連長,我也去。如果進不去城,我可以等在城門外,萬一有啥事,能給你當接應。連長,算我一個唄。連長,求你了……天天識字我真頂不住了,我不是個識字的料。」

    「……」

    「你同意了!我可當你同意了!」石成連忙掉頭跑,生怕聽到否定答案。

    劉堅強經過一扇窗口,發現屋裡的馬良正在換掉軍裝,改穿粗衣布褲,不由停住了腳,一把拉開窗:「你要幹什麼?」

    馬良停下動作轉回頭,故意朝窗外的面色不虞得意道:「當逃兵!」

    ……

    最近發生幾起人員失蹤事件,現在消息說梅縣居然送到了八路俘虜,蘇青直覺地感到這兩件事可能有關聯。梅縣的新情報機構剛剛起步,現在沒能力進行更深入的調查,她不得不嘗試聯絡李有才了。

    李有才並沒同意成為臥底,所以沒有聯絡線,要找他,只有胡義或者蘇青出面才行,如果派遣聯絡人員,估計李有才這個渾人不會買賬,蘇青跟團長和政委說明了事情的重要性,親自出馬,來到了縣城。

    李有才住進了春秀樓養傷不敢出來,這件事『有心人』知道,但蘇青是不知道的。出於低調考慮,她不想在憲兵隊或者偵緝隊大門外等;雖然自己算不上最漂亮的女人,儘管著裝打扮刻意收斂,仍然掩飾不住那份特殊氣質,所以蘇青也不想在賭館外守株待兔,以免意外麻煩。她最後決定去李有才的家門外,她覺得不管怎樣李有才總要回家。

    黃昏時分,她進了城。

    走在華燈初上的街,行人不關心地從她身邊錯過。她很喜歡身上的灰色旗袍,灰得素雅,嵌了白邊,袖不及腕。晚風很涼,不時竄進開叉不高的下襬,讓她不時地裹緊白色的方形披肩,匆匆地走,無視那些隨風飄過街面的骯髒紙屑。

    其實是想以命令的名義叫那個混蛋一起來,當然,理由是保護安全。有他在的時候真的覺得安全,哪怕槍林彈雨也是,那混蛋像是個屹立不倒的山。可惜他不在,原本可以等他從綠水鋪回來,但是她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能犯賤,會被別人,或者他,甚至是自己,看出那份刻意,她害怕這種刻意感。

    胡亂想著,不知不覺,一條小巷出現在面前,天色還沒黑透,前方已經隱約。那裡其中一個院子就是李有才的家,曾經和那個受傷的混蛋一起住過那麼多天的地方,現在她居然有點莫名其妙地喜歡這地方。

    大門是鎖著的,李有才不在,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蘇青打算在這裡等待到深夜,然後明天一大早再來。

    鬆開了門上的鎖,她轉過身,蛾眉微蹙,一個人影正在走進小巷。

    雖然光線不好,但她知道那不是李有才;雖然那人影的步伐不緊不慢,但她能感覺到壓力在增加,這步伐不是友善的,迫使她先努力表現出平靜。

    黑鞋黑衣黑禮帽,斜挎著駁殼槍套,偵緝隊打扮,看不清臉,到了她面前站定,迫使她膽怯地向後退縮,靠在大門上,驚慌得說不出話。

    「為什麼到這來?」黑衣人的語氣毫無感情色彩。

    「……」她滿眼驚恐不敢說話。

    「現在你得跟我走一趟。」

    「我要喊人了!」

    黑衣人嘲諷地一笑:「老子就是抓人的,你打算喊誰?」

    「我是李副隊長的女人!你敢!」她不得不搬出身份。

    啪——黑衣人狠狠地扇出了一巴掌,打得她當場摔倒在大門邊,眩暈得說不出話來。

    「既然這樣,那就看看他敢不敢為你這婊子從窯子裡爬出來!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這賤貨死在這門邊!」

    ……

    兩個小時後。

    金春秀進了門,隨手將一個信封扔在桌面上,『李有才親啟』五個字寫的格外大:「不知道誰扔大門口的,居然是你小子的大名。」

    坐在桌邊的李有才拿起信封拆開,信紙一張話只一句:你的女人在我手裡,不想她死就滾出來。

    乍一看有點懵,金春秀湊過來看,忍不住笑了:「這會是哪個?哎?你說話啊?會不會是你那個什麼琴姐?咯咯咯……」

    李有才端著信紙呆呆眨了半天眼,表情終於開始慢慢嚴肅,下意識道:「壞了!」

    金春秀這才注意到李有才的表情越來越差,從沒見過這小子如此嚴肅認真過,詫異道:「原來你真有心上人?」

    李有才松開了手,信紙頹然飄落桌面:「我高估了自己了……不對,是我低估了他們了……我以為不至於這樣的。為什麼總有人作死能作出花兒來呢?一群自以為是的白痴!」

    「我怎麼看著作死的是你自己呢?」

    李有才判斷蘇青進城後肯定到家門口等,但她最多會等三天,然後會調用資源查找自己的下落,最終會來到春秀樓。只是沒想到他們這麼明目張膽,幾天都等不及?這下作辦法都擺出來了?嚴重低估了他們的無恥下限!這女人應該就是蘇青。

    事情的真相沒法對金春秀說,李有才嘆了口氣:「金媽,事大了,不會是死一個兩個那麼簡單了。」

    「哎呦哎呦哎呦……嘖嘖嘖……這把你能的!你這螞蚱就算蹦上了天也是個小螞蚱,做夢鬧天宮吧!」

    「我可以告訴你,她不是我的女人,但是她動不得!誰動誰死!原本我是要拿她當救兵的,沒想到他們倒把她給抓了!」

    狗漢奸那異常嚴肅的表情讓金春秀不得不跟著認真了起來:「誰這麼厲害?」

    「她男人厲害!」

    「那是什麼人?」

    「他是……見不得光的。」

    「城裡玩黑的不就屬你那個錢隊副最大了麼?我可沒聽說這條道上還有什麼能人。再說如果這是真的,那不更好麼,你看戲不就贏定了?」

    「呼——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如果這女人真出了事,連我都好過不了。算了……算了……你別多問了,知道多了對你沒好處!現在我得出去,把槍幫我拿過來。」

    「可現在外邊這黑燈瞎火的,你就不怕……」

    「怕!但是我更怕那個煞星!如果今天我不出這個門,可能也會死的!」

    看著有傷在身的李有才消失在街邊的夜色,春秀樓門口的金春秀百思不得其解,他口中那個煞星到底是誰?這故事不像真的!

    一陣夜風呼嘯而過,寒意濃濃,秋深了,夜也深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3
385.第385章 狗咬狗

     疏疏落落參差著幾點昏黃燈光,將街道映射成一段段不規則的黑暗,冷風颳過空蕩蕩的路口轉角,蕭索地捲起幾陣浮塵,垂掛在街邊的店舖招牌吱吱嘎嘎在黑暗裡晃響。

    一個黑衣人匆匆行走在街邊的骯髒黑暗,他是夜幕下的唯一行人,他像一隻驚弓之鳥,刻意躲避著光線,在行走中不時看左右,看身後,看所有發出聲響的方向,或者黑暗的方向。

    當他經過一扇暈染著燈光的窗,半張秀氣的臉被照亮,半臉愁索半臉黑,旋即又沒入黑暗。

    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世界!這是個****的世界!我帶著未癒的傷,正行走在我的幸福世界裡!感覺真特麼幸福!感覺真特麼好!李有才在心裡這樣評價夜幕下的街。

    一個是白色的趙大隊,一個是黑色的錢副隊,他們倆至少有兩個共同點,全特麼是****的!現在他們倆都想****這條夾尾巴狗!

    前方的街邊隱約一棟二層木樓,臨街的門前搖曳著兩盞燈籠,還沒走到門口,迎風的李有才已經聞到了淡淡的煙土味道。這是醉仙樓,是個大煙館,是錢副隊的窩。

    無論前些天那黑槍是誰打的,今天晚上這事九成是錢副隊干的,這手筆符合他的風格。

    掀簾,進門,撲面一陣嗆人的煙臭,熏得鼻子忍不住皺。

    門廳不大,一盞油燈,兩個漢子,在這大煙館看門,穿戴卻是偵緝隊的裝束。一個坐在門後的椅子上抽菸土,另一個站起來以為是來客,定睛把進門人看清,才發現大家都是一個打扮,再細瞧瞧,突然一笑:「哎呦!這不是李副隊嗎?嘿嘿嘿……您這是錯把我們這當賭坊進錯了門呢……還是打算洗心革面改行到我們這重新做人?」

    李有才笑了,笑得很謙虛,很貼心,像每天在街上面對熟人一樣:「呵呵,高看我了,人窮志短,輸得起,我可抽不起。這是來見錢副隊,他在麼?」

    ……

    走廊最深處的一個雅間裡,一張大床上擺著個小方桌,方桌上一盞油燈邊搭著一桿大菸槍,錢副隊陶醉地徐徐吐出一口瀰漫,才從烏煙瘴氣的大床上懶洋洋坐起來,眯縫著三角眼斜看站在房間當中的李有才。

    「錢哥,小弟我真不是故意的,絕對沒有擋你道的意思,是那前田大尉硬把我揪上來的,我本來就是個狗尾巴草,半斤都不到,現在知道錯了。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讓我把女人領回去,那是我的心頭肉。您放心,我李有才知錯就改,求您給指條明路,讓我往東絕不敢西,什麼我都答應您。」

    面對李有才開門見山的誠懇,錢副隊先是詫異了一下,隨即平靜地聽完,並不說話,重新從床上的小桌上拿起菸槍懶洋洋地繼續抽。

    得不到表態,李有才不敢再多說什麼,靜靜站在屋子中間等,好一會兒之後,錢副隊似乎滿足了,咳了兩聲開口:「我喜歡直爽人,因為我就是個直爽人……咳……泥鰍只配活在稀泥裡,它就不該到河裡游,懂不懂……既然你這小廢物這麼上道,我就開一次恩,給你兩條路選。要麼,你主動請辭;要麼,你把趙大隊這個燈給我滅了。完成哪條,你都可以來我這領人。」

    李有才慌忙點頭:「行!行!我答應。錢哥,能讓我見她一面麼?」

    那雙三角眼慢悠悠朝李有才抬起來,變得越來越醜陋,越來越冷:「你覺得我是生意人?」

    「那我……這就去辦。錢哥您歇著,您歇著。」李有才唯唯諾諾倒退兩步,讓過身後的兩個彪形大漢,灰溜溜反身出門。

    ……

    雖然夜已深,但是前田大尉還沒休息,他穿著和服來到一牆之隔的辦公室,坐下後朝辦公桌前蔫站的李有才微笑:「傷養的怎麼樣了?」

    「我不是這塊料,我還是干便衣隊去吧,我不能勝任這個職務,我來……請辭。」

    前田臉上的微笑瞬間不見,啪地一拍桌子,嚇得李有才一晃悠:「你以為……獎賞……可以還麼?你們中國人有個詞叫……面子?是不是?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讓我很沒面子?還是你不給我面子?」

    按理說,前田怒氣衝衝說這種話的時候,一般的漢奸立馬都跪下了,哭天抹淚喊冤求饒,這不是開玩笑。

    但是李有才沒跪,雖然脊背也發涼,還是挺住了,抿了抿嘴唇,索性道:「我怕死!你不殺了我他們也會殺了我!一直以來……您提拔我,照顧我,不嫌棄我是廢物,既然橫豎都是一死,我還是把這條命還給你得了。讓您砍了我的腦袋,不冤!我樂意!疼我也忍著不說疼!我氣死他們!」

    「……」前田無語,表情已經從故意憤怒下意識轉變為呆愣。別說是那些漢奸狗腿子,就是手下的皇軍也沒人這樣跟前田說過話,這讓前田感覺怪怪的,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早都跟您說了,我想當這個副隊長是為了過舒心日子,結果現在呢?挨了黑槍不說,我的女人又被錢副隊綁了,給我劃了兩條道,要麼辭職,要麼去殺趙大隊,您說我能怎麼辦?不找您還能找誰說理去?」耷拉著腦袋的李有才越說越委屈,抽抽著鼻子快落淚了都。

    「不管怎樣,辭職是不可能的!」前田都沒注意到他的語氣中已經全無惱怒。

    「那你殺了我得了。」

    「你認為我能做什麼?我幫你擋了今天,明天怎麼辦?難道要我帶著憲兵去剿滅偵緝隊?是這樣麼?嗯?」

    「……」輪到李有才無語了,半抬起頭偷偷看了一眼前田正在盯過來的目光,趕緊又垂下頭,深深嘆了口氣。

    「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這是偵緝隊的事,不是憲兵隊的事!這個副隊長是你自己想要的,不是我逼你的。我沒興趣殺你,但是我有興趣看他們殺你,所以你這個副隊長必須當。」說到這裡前田笑了,停了停又說:「其實你應該向好的一面看,如果你能活下來的話,也許能做上大隊長呢?那個廢物的能力比你差遠了,真的,我看好你。」

    「我……」李有才掉下巴了,還大隊長?哎呀我去,前田你個狗狐狸,你想玩死我?你看那姓趙的不順眼直接撤了他不就得了,搞我幹什麼?憲兵隊這是擺明置身事外了,真不怕亂啊?難道眼睜睜看著城裡烏煙瘴氣?

    「好了,很遺憾,在這件事情上我不能給予你什麼。要不,今天開始你就住憲兵隊裡吧,女人沒了可以再找一個,我聽說你的女人不是很多麼?」

    「唉——我還是走吧。」

    「你確定不住我這裡?」

    「又不能住一輩子!既然你不管我,那我就和他們拼了!」

    「很高興看到你振作起來,希望以後……我還能見到你。」

    「今晚我還是先住這吧。」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3
386.第386章 M縣風雲

     天亮得很艱難,因為昨夜無眠。

    窗外剛剛出現了曙光,狗漢奸便起來了。沒興趣梳理凌亂的髮型,更沒興趣洗漱,滿身疲憊地離開了憲兵隊宿舍,出現在憲兵隊大門口,站在鬼子哨兵那雪亮的刺刀旁,看黎明下清冷的街,從未這樣邋遢過,也從未覺得這樣冷。

    他覺得那個煞星可能已經來了,他望向同一條街的春秀樓方向,一個人影都沒有,然後他繫緊了衣領下的紐扣,縮著肩膀微躬起背,迎風朝另一個方向走。

    穿街過巷,來到一扇大門前,一路沒有感到被尾隨。開鎖進院,四下打量,嘆了口氣,他沒來。

    拎著鑰匙打開屋門的鎖,進門後無意間抬頭,光線不良的桌邊坐著一個人,雕塑般靜靜看過來。

    ……

    「……我想不出來這種時候會有誰來找我,既然你說她昨天進城了,那可能就是她……看到那封信後我就出了春秀樓,我以為是琴姐那個笨女人,我沒耽誤,當時就出來了。我去找了錢副隊,但是沒見到人,他給我開了兩個條件……所以我離開那後直接去了憲兵隊,跟前田請辭,想要先把她撈出來,可前田不給我這個機會……不過這件事還沒糟透,至少憲兵隊的態度很明顯了,狗咬狗他不管!」

    李有才坐在他對面敘述著事情經過,但是他沒說憲兵隊裡有個八路俘虜的風聲是他為借刀殺人故意放出來引蘇青的,他不敢想像和盤托出的後果,所以把這件事說成了一個意外,現在也確實變成了一場意外。

    胡義感覺自己的心突然變得很重,沉甸甸的墜著,牽拉得整個胸膛都疼,疼得嚥不下口水喘不上氣。

    「你……怎麼了?」李有才注意到了胡義的嚴肅面孔正在鋪滿陰霾。

    「繼續說。」

    「我說完了。」

    「依你對姓錢的瞭解……她現在的情況會怎麼樣?」

    屋子裡很靜,李有才聽到了拳頭攥緊的嘎嘣嘎嘣響。他知道胡義問的她是指蘇青:「我沒死之前,或者我沒完成他要我做的事情之前,她不會死的。但是我不知道……也許……」

    胡義知道李有才為什麼欲言又止,她還活著,但是她未必不受折磨,當然不會是什麼殘酷刑罰,而是因為她的婀娜,因為她的白皙,因為她的特殊氣質,因為她是個女人。

    她曾經哭,在自己眼前,那麼悲傷,那麼無助。那是個江南的清晨,那村邊埋著傻小子的墳,那是個行尸走肉般的逃兵……我永遠都不會成為高尚的人!永遠!但她給予了我靈魂!或者說我從她的心裡掠奪了一份靈魂!無論怎樣,她是這份靈魂的母體,所以在我眼裡,她是最美麗的女人,她是最純潔的女人,她是最高尚的女人,她是我的女人!永遠!永遠!永遠!

    「也許她會沒事,我是說……她又不是漂亮得不行。蘇姐當然不醜,但也不是那麼……我的意思是說她長得……」

    「用不著你安慰我。我們只是同志。」

    蘇青曾經對胡義說,我們只是同志;蘇青曾經對胡義說,同志是指為共同理想和事業一起奮鬥的人。

    曾經某個很有文采的講武堂教官在課上談起過『同志』一詞,當時他念了幾句詩,胡義記得:『覽物懷同志,如何復乖別;翩翩翔禽羅,關關鳴鳥列;翔鳴尚儔偶,所嘆獨乖絕。』

    此同志非彼同志,胡義曾經在心裡無聊地暗笑過,但是今天,這個詞讓他深深地痛著。他覺得他的靈魂正在瀰散,虛弱,因為這是源自她的靈魂,絲絲縷縷都是為她的悲傷。

    「我頭疼。」胡義說:「我只是有點頭疼。告訴我下一步你打算幹什麼?」

    但是李有才感到滿屋子的冷,對面那故作平靜的細狹眼底,正在逐漸變得渾濁,看起來他真的頭疼,他在強打精神,他在焦躁邊緣,他正不知不覺地散發出冷。

    「按姓錢的要求,幹掉趙大隊,先把蘇姐撈出來!你的隊伍帶來了麼?」

    「出北門二里,有三個。」

    「就你們四個人?」

    徐小扮成小叫花子也進城了,不過胡義是把他當意外時出城聯絡用的,所以嚴格來說是五個。

    「這就夠了,我需要槍。抓緊時間罷。」

    知道胡義的能力不一般,但是這回的事情比較複雜,李有才希望人越多越好,為了萬全起見應該再多等一天,派人回去多找點人手來才保險,何況自己有傷在身上不了場,但是胡義的狀態說明他更在意的是時間,李有才有疑慮也不好再多說。偵緝隊也好黑幫也罷,跟八路肯定不是一個量級,只是不知道四個八路能抵多少人?趙大隊不是傻子,這種時候他已經有了防備,身邊從沒少過人,沒那麼好辦。

    ……

    走進了偵緝隊,煙霧繚繞嘻嘻哈哈只有十幾個人在,趙大隊沒來,他的親信基本都沒來,只有一兩個貌似是他的人,應該是放在隊裡看風聲的。錢副隊也沒來,他的親信基本也沒來,只有一兩個點過卯後留在這跟十幾個同事說著葷話,明顯也是放在隊裡的眼。這十幾個傢伙要麼是無門無派誰都看不上眼的廢物,要麼是新來的還不受待見。

    偵緝隊裡的這點事,偵緝隊裡的人當然全都知道,當李有才進門之後,個個漢奸都盯著他看,誰都不說話了,儘管他李有才也是隊副,但是沒人敢和這個注定會死的倒霉蛋打招呼,生怕被趙大隊和錢隊副誤會了立場而陪葬。

    從家裡出來之前,已經重新著裝梳洗,那副黑色小墨鏡也再次戴在秀氣的臉上,李有才一如往常地微笑著,掃視廳內一個個黑衣人。

    「老劉,把槍械室給我打開。」

    「呃……那個,實在不巧……鑰匙已經被趙大隊收上去了,我現在開不了啊。呵呵……呵呵……真是不巧。」

    李有才沒說什麼,在眾目睽睽之下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偵緝隊裡識字最多的就是他,所以當上了副隊之後,人事和檔案歸他負責了,他的辦公室就是偵緝隊的檔案室。

    一份人事檔案被抽出來,李有才翻到其中某頁,食指順著一排人名向下滑,停在一欄上,從這位置向下的幾個人名都是他上任後為吃空餉填出來的,第一欄裡赫然寫著『胡義』,綠水鋪留守……胡義並不知道,其實他是偵緝隊裡的一員,每月有餉,只是都進了李有才的口袋。聽起來荒唐但真的是事實,並非李有才有什麼預先安排,只是因為他當時懶得編人名,先想到哪個就寫哪個。

    現在他提起筆,在下面繼續填表,馬良,石成,劉堅強,三份檔案草率建立。又多了三份餉,只是不知道下個月還有沒有命來領。

    鎖了辦公室門,穿過大廳,在出門前他轉回身,挑了挑嘴角,再次向那些看待死人般聚焦過來的視線微笑:「緣分一場不容易,能不能給兄弟一點鼓勵?何必這麼冷血?何必呢?」

    廳內一眾黑衣人相互呆看,不知是誰終於說了一聲:「一路走好!」

    ……

    警隊某個辦公室內,李尾巴瞠目結舌:「二哥,這麼大個事你咋不早跟我說呢?X他馬的……能不能栽姓趙和姓錢的贓?藉著去搜查的機會我想辦法先打他倆的黑槍!」

    李有才坐在辦公桌後李尾巴的椅子上,隨手翻弄著桌面上的擺設:「現在你二哥我就是個短命瘟神,我告訴你這個,就是讓你以後離我遠點,留點神,別把你也害了。」

    「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打斷骨頭連著筋,我不信我站遠點他們就能把我放過了?我再笨這點道理還懂!再說你要是沒了,那這椅子我還能坐住嗎?」

    李有才撲哧一笑:「尾巴,我真服了,以後你能不能省下你的後半句話?能不能只說前半句哄我開開心?」

    「你還笑得出來啊?那個……要不這樣,我帶人把你先弄出城去,你先跑出這個死圈,然後咱們再琢磨著把他們弄死!」

    「真不怕蹚你二哥的渾水?」

    「從小我就不如你膽大,能不怕麼?後半句我不說了。」

    李有才將手中擺弄的物件扔在辦公桌上,鄭重道:「尾巴,我要你幫我辦三件事。第一,幫我弄四把槍來,當然要子彈,一會我就要帶走;第二,到城北接三個人進城,然後領到我家;第三,從今天開始,隨時準備出警,起碼要比偵緝隊先到場。」

    「四把槍?你有人手?」

    「我只有四個人。唉——是少了點,所以你最好給我弄二十響來。」

    「那好吧,你在這等著,我先把頭一件給你辦了。」

    一段時間後,李尾巴重新回到了這間辦公室,將一個大帆布兜扔在李有才面前的辦公桌上,沉重地嘩啦一聲響。

    「二哥,二十響只有一把,不過,我把隊裡那支花機關槍給順來了。但是這槍你得還,我可捨不得掉帽子!」

    李有才打開桌上的包,三把駁殼槍一支花機關槍,兩個機關槍彈夾,子彈鋪了兜底一層。

    「還?這槍又不是我用,我怎麼還?你還是事後去現場撿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4
387.第387章 M縣風雲之貳

     上午的陽光漠然斜照,深秋的冷風捲著街邊的一切在骯髒地飄,空蕩蕩的巷口邊坐著衣衫襤褸的小乞丐,無聊地拿著半尺長竹籤,在身邊斑駁的牆角磨出鋒銳,偶爾抬起頭去看街。他身後的巷弄深處,是狗漢奸家的大門。

    後來,他無聊到用手裡的竹籤在面前的地上寫字,歪歪扭扭兩個,徐小。髒兮兮的小臉看著骯髒地面上的痕跡開心地笑了,又用鞋底把那兩個字跡搓去,然後認認真真重寫。

    ……

    一個黑衣人匆匆跑過街,衣領在風中擺,衣襟在風中飄,皮質槍套在身後跳,行人見了,遠遠躲閃。

    他跑進了醉仙樓,跑在過道,經過了一個個吞雲吐霧的廢物,匆匆上了樓梯,踏得木板蹬蹬響。

    「錢爺,那小子剛才到隊裡了,他想開槍櫃,老劉沒答應。後來他走了,進了警隊。」

    一串佛珠在滿是疤痕的大手裡搓著,轉著,一顆一顆地劃過擺動的大拇指,泰然,平靜。屋中人笑了:「還是年輕啊!皇軍的恩寵不能當飯吃,只想著朝上頭扔繩子,爬多高都沒用,早晚吊死。」

    「錢爺,你說就他這麼個毛都沒有的爛賭徒,真有膽子去動趙大隊?」

    「呵呵,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光腳不怕穿鞋的,這話到底有沒有理,瞧著就知道了。」

    佛珠繼續被大手搓著轉,一顆一顆無盡地劃過指尖。

    ……

    豪華大房,舒適大床,一位和藹可親的中年男人,披著睡袍推開了窗,在上午的陽光下朝大門口擺擺手,幾個黑衣人這才閃開了路,放門外那個黑衣人進來。

    「老劉,吃早飯了麼?」

    進門的人看到窗口內和藹的微笑,並不敢走得太近,距離七八米就停在了花壇邊,卑躬道:「趙爺,李有才那小子早上到隊裡來了,想讓我給他開槍櫃,我沒答應,昨晚他好像住了憲兵隊。」

    「哦?不是說……他昨晚到醉仙樓去了麼?姓錢的竟然沒留他?呵呵,有點意思,有點意思。跟我一起吃個早飯?」

    「呃……不了不了,趙爺您忙,我還得回隊裡。」

    黑衣人打著躬倒退幾步,返身走,窗口裡的和藹微笑轉瞬不見,改為陰森森地抬頭看晴朗。

    ……

    啪——四份綠皮證件摔在桌面上,梅縣偵緝四個燙字印在每個證件上。

    桌邊四個黑衣人,黑鞋,白襪,黑褲,黑衣,黑禮帽,三站一坐,靜靜看著同樣穿戴只是沒帽子,到桌邊剛剛扔下證件的墨鏡人。

    「這是你們的證件,從現在開始,你們是偵緝隊的一員了,從此可以魚肉鄉里,橫行無忌,是不是很高興?」

    三個站著的黑衣人靜靜地鄙視著墨鏡不說話,坐在主位的黑衣人抬起陰鬱冰冷的臉,他的禮帽帽簷戴的稍低,更加重了那一身頹廢感。

    墨鏡上方的眉毛無奈挑了挑:「呃……好吧,這是你們的槍。」

    咣啷——帆布包被扔在桌面上,金屬碰撞的聲音聽起來很有踏實感。

    英俊的黑衣人推了推他的帽簷,伸手扯開了包,然和和身邊的兩位一起傻了眼:「這……花機關?」

    坐著的陰鬱人沒什麼反應,淡淡看了看包內的槍,抬手從裡面拿出了那把二十響大鏡面盒子,低下頭熟練地開始驗。

    英俊人和木頭臉相互對視,兩秒鐘後突然一起伸手,才發現包裡只剩下兩把駁殼槍。

    嘩啦——紅臉人在那二位鬥雞眼的時候已經把花機關槍拿在手裡,此刻正清脆拉動了槍機,陶醉地看著那些蜂窩般的散熱孔:「火力這種累活還是我來吧!」

    「你會用麼?」木頭臉翻白眼。

    「我能讓它響就夠了!」

    「切——」英俊人無奈地從包裡拿出了駁殼槍。

    墨鏡人從懷裡掏出一份縣城地圖,半鋪在桌邊,用鉛筆頭在某處畫圈:「趙大隊的窩在這裡,他是個老狐狸,人可不少,我的想法是……」

    陰鬱人擺弄著槍不抬頭地打斷:「把姓錢的位置給我畫出來,所有他可能在的位置都給我畫出來,他的產業,他的鋪面,他的家。」

    「什麼?」

    「誰拿了我的,我就找誰!找到他死!或者找到我死!」語氣淡得沒有味道,淡得不像是人說出的話。

    墨鏡人愣住了,呆呆看了一遍悶頭在桌邊擺弄槍的四位,咬了咬嘴唇:「胡長官,你冷靜點。蘇姐在他手裡,一旦……」

    「畫出來。」驗過了槍的他已經開始裝填子彈,一枚一枚咔擦咔擦韻律地在手裡響。

    「呼——好吧,好吧。」鉛筆開始在地圖上畫出一個個圈,簡單標註著:「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

    「你畫完就開始。」

    嘎嘣——鉛筆尖斷掉了。

    「一會你就去找姓趙的,串門還是聊天我不管,反正你必須得去一趟。讓姓錢的放鬆警惕有助於我一擊了結。」

    「這……我會成為靶子的!」

    「姓趙的不會光天化日殺你。」

    「我說的是姓錢的!他是黑的你明白吧?一旦你對他動了手,一旦你不能一擊成功,他那滿城的耳目不會找你們這四個打手,而是找我復仇!那就真的是不死不休了!如果你非要這樣,那我必須在你們動手前鑽到憲兵隊裡去,除了那我沒有任何安全地方。」

    陰鬱人緩緩抬起頭,淡然看了一臉焦急的墨鏡人幾秒:「這不只是她的事,也是你的事。」

    ……

    巷弄裡傳來大門聲響,巷口曬太陽的小乞丐懶洋洋地扭頭往巷裡看,一個戴墨鏡的黑衣人正在走出來,他正在裹緊外套,系好衣領下的紐扣,匆匆出了巷子,匆匆經過小乞丐身邊,沒心思注意牆角下的小乞丐,深皺著眉頭邊走邊四下里看,越走越遠。

    不久後,一個人影從另一個巷子匆匆出來,匆匆經過小乞丐,尾隨漸遠的墨鏡人,越走越遠。

    有風吹過巷口,捲起陣陣浮沙,有陽光灑在巷口,卻一絲溫暖都感受不到,天空格外的藍,深藍,不像是天空,像幕布;斑駁的牆上還貼著破碎不堪的廣告畫,那些干翹起來的髒污邊角在風裡啪啦啪啦響,儘管被撕得不完整,仍然能看出畫的是旗袍美女與火柴,在陽光下刺眼又荒涼。

    那小乞丐坐在畫下的牆角,他身邊的巷弄裡正在走出一個黑衣人,儘管有風還敞著懷,黑禮帽下那張英俊的臉看到了牆邊的小乞丐,抬腳輕踢了他:「臭要飯的,給老子滾遠點!」

    小乞丐半躺在牆根抬頭瞧,不驚不怕反而傻傻笑:「馬良哥,你穿這身衣裳比漢奸好看!」

    「誰是漢奸?小崽子信不信我把你拎偵緝隊去?」

    又一個黑衣人出現在巷口,黑著臉捅了英俊人一拳:「有病吧你!你是不是真心願意幹這個?」

    英俊人擺了個囂張的姿勢捏了捏他自己的帽頂:「沒錯!老子就是願意幹這個!現在這特麼是我的地盤!說話給我注意點!信不信我特麼現在就弄死你!」

    小乞丐滿頭黑線無語,另一個黑衣人被氣得已經開始喘粗氣。

    第三個黑衣人走出小巷出現在他倆身邊,手裡橫端著一個用外套草草纏裹的東西,緊張兮兮地四下里亂看。

    「石成,哎,哎,石成。」

    「嗯?」

    「你能不能自然點?就你這拿法,裹了衣服有用嗎?你不像是偵緝隊的,倒像個賊!要不你趕緊把那給我使得了!」

    紅臉黑衣人低頭看了看他端在胸前的衣服包,忍不住推了推帽簷:「賊就賊唄,反正不像好人不就得了……那我拎著得了,我拎著。」他握持衣服包的右手垂下身側,感覺像是拎著一個有棱有角的衣服袋子,只是一截木質槍托從他的手腕後明晃晃地露出來,看起來既荒唐又詭異。

    小巷裡有大門關閉的聲音,然後是不緊不慢落鎖的聲音。不久後,第四個黑衣人走了出來,黑鞋,白襪,黑褲,黑衣,領下扣子並沒完全系滿,露出白色的內衫領口顯得他穿著很舒適。看得清古銅色的臉線條清晰,卻看不清他的眉眼,因為那頂黑色軟禮帽的帽簷略低。微駝背,略頷首,在陽光下,這份黑白分明並沒有使他精神起來,反而愈顯陰鬱頹廢,似乎……還隱隱帶著一絲冷冷憂傷。

    當他停在了陽光下的巷口,另外三個黑衣人和坐在牆角的小乞丐都不做聲了,只靜靜看他。

    「這不是任務。」他說。

    他緩緩抬起頭看高高的湛藍,終於在陽光下露出了濃眉細眼,氣色很差。

    「這也不是命令。」他說。

    聽到了身畔有風吹著什麼發出聲響,他側過頭,看到了斑駁上的破碎紙畫,旗袍女人與火柴。

    「我不是連長。」他說。

    「哥,你別說了,我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準備好了。」英俊的黑衣人說話聲音不大,但是滿滿的堅定。

    「我是為了蘇幹事。」木頭臉嚴肅地說,語氣和表情同樣嚴肅。

    第三個黑衣人不自然地晃了晃手裡攥著的花機關槍槍柄:「我……很想試試這玩意的火力。」

    陰鬱的黑衣人點點頭,他沒必要再說什麼了,邁開大步朝前走:「醉仙樓!」

    小乞丐爬起來,超過了陰鬱的黑衣人匆匆向前跑走。另外三個黑衣人也邁開了腳步,不緊不慢地開始迎風。英俊人又開始嬉皮笑臉故作不羈著,木頭臉繼續嚴肅著,拎衣服的人仍然緊張兮兮四下里看著,不自然地試圖掩飾手腕後的槍托……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4
388.第388章 M縣風雲之參

     進門的黑衣人摘了墨鏡,堆上滿臉的諂媚,給坐在沙發上的和藹中年人深深鞠了一躬。

    「李副隊,這是干什麼?來來,快坐快坐。」

    「呵呵,於公您是大隊長,於私您是前輩,當得起。」

    中年人虛偽一笑:「言過了言過了,呵呵,我就喜歡你小子這樣年輕有為的。」

    「大隊長,今天我來……是有件事跟您說。」

    「說說,儘管說。」

    「咳……眼下,我的時間有限,只能長話短說。錢副隊綁了我的女人,逼我打你的黑槍。」

    「哦?這個笑話不太好笑吧?」

    「我李有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上不了檯面,到這來是要告訴您一聲,我豁出去了,就算掉腦袋,也要咬死姓錢的!這事您別不信,現在我就已經動手了,可能一會兒就有消息,說不定您這還能聽見槍響呢。」

    「呵呵……哈哈哈……有才啊,說你什麼好呢?」

    「說什麼都行,我知道是我自不量力,可是……我不傻,就算我打了您的黑槍我也是個死,那我何不跟他玩命呢!不管成不成,您都省心了,所以……小弟這裡求您跟底下人打個招呼,結果沒出之前,您高抬貴手別滅火,成麼?」

    ……

    熱鬧的小街盡頭走來四個黑衣人,行人不約而同扭頭去看,頭前一個陰沉冰冷,一步一步走得死氣沉沉。

    他身後是個英俊的傢伙,正在抬手指附近某個盯著他們看的路人:「滾遠點!看什麼看!再特麼看老子挖了你的狗眼!」

    那路人被嚇了一個跟頭,當場摔翻在路邊攤位上,稀里嘩啦一陣亂,附近的人慌忙走避。

    第三個黑衣人咬牙切齒朝第二個罵:「忘本了!」

    「我當的是偵緝隊,行好給誰看?抹的又是誰的黑?」

    「你——」

    走在最後的第四個黑衣人聞言嘀咕:「好像……是這麼回事啊!這藏著掖著我實在受夠了!」嘩啦一聲,他將手裡拎著的衣服一把扯開,隨手撇在經過的一個小攤上,徹底亮出了拎在右手下的花機關槍。攤位後的看客當場瞪大了眼,兩腿一軟,跌坐在攤位下,偵緝隊都猖狂成這樣了?拎著機關槍巡街啊?這四個王八蛋……怎麼這麼不對味呢?

    醉仙樓出現在前方街邊,外面看起來更像是酒樓,很難聯想到大煙館。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木頭臉做了一個深呼吸:「傷了那些菸鬼怎麼辦?」

    「這是你退出的最後機會!」陰鬱的黑衣人步伐不變,邊走邊抽出了大鏡面盒子炮,子彈上膛,頭都不回。

    英俊人的駁殼槍也拽出來了,後邊那位改為雙手持花機關槍。木頭臉咬了咬嘴唇,拽出駁殼槍,無奈嘆口氣,卻又道:「要是有手榴彈就簡單了!」

    「……」英俊人和紅臉人差點摔倒。

    ……

    咣噹一聲大門開,一個陰鬱黑衣人靜靜站在大門口,拎著槍不聲不響。

    「您是……」門廳裡的兩個黑衣人以為是菸客,忽又覺得氣氛不對,愣愣沒說出下文。

    一個英俊黑衣人出現在陰鬱人身側,笑嘻嘻朝門廳裡的兩位道:「是你祖宗!」

    話音未落,一個嚴肅黑衣人突然出現在陰鬱人另一側,二話不說舉槍就朝門廳裡打。

    啪啪啪啪啪啪……氣兒都不喘一口氣連放十槍打空了彈倉,木頭般的臉上眼都不眨一下。

    轟地一聲整條街上炸了廟,路人驚叫著湧浪一般朝兩側瘋跑,撞翻了攤位踢碎了筐,抱著腦袋連藏帶躲。

    「我話還沒說完呢!」英俊臉擰著眉毛看開槍人。

    「你可以繼續說!」木頭臉順手把打空的槍給撇了,邁步進門,從地上的汩汩鮮血中拽出一把駁殼槍,拉開槍機看了眼彈倉。

    門廳側邊是個兩扇門簾,這一陣槍聲後聽得到兩扇門簾後的過道里有人驚慌叫,有人匆匆往這裡跑,樓上也傳來咚咚咚的倉惶聲。

    陰鬱人不緊不慢邁進了門廳,朝著側面的門簾擺了一下頭。英俊人和嚴肅人幾步過去,一人站了門框一邊,伸手攥住了各自那邊門簾,紅臉黑衣人橫端著花機關槍,正對著兩扇門簾站好,蜂窩般的黝黑槍口端平,朝門框兩邊的人點點頭。

    嗤啦——兩個布門簾猛地被同時扯落。

    一條通道瞬間擺在眼前,幾個拔出槍的傢伙正從通道那端跑過來,門簾突然被撕開的剎那,跑在最前頭,距離門廳最近的傢伙驚恐地瞪大了眼,他想停住腳步,但是停不住,他想撲倒,但是來不及。

    突突突突突……花機關槍猖狂地嘯叫起來,聽起來更像是猖狂地笑!

    通道里全都是呼嘯聲,是撕裂聲,是穿透聲,是撞擊聲,是摔倒聲,是絕望的喊叫聲。

    持槍人緊緊皺著眉頭,緊緊攥著那支瘋狂震顫的殺人機器,試圖壓制每一次火舌閃滅後的衝撞感,他站立的身軀因此一起震顫著,不能隨心所欲地控制死亡的彈道,所以他扣住扳機後再不松手,任憑那些子彈自由地衝,在狹窄的通道里連續衝擊出彈幕,衝擊得碎屑和鮮血同時飛迸,縱橫交錯揚揚灑灑如雨。

    咔嗒——鐺啷啷——最後一枚彈殼掉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響,仍然滾動著。

    站在門框兩側的黑衣人立即閃身出來,端平了各自的駁殼槍靜靜指著血淋淋的通道,大煙形成的煙霧繚繞中,五具屍體在通道里淌著血,通道兩側是一間間開放式的隔間,每個隔間都是個低木炕,一張同規格小桌擺菸槍。雖然這位置看不到每個隔間裡的狀況,但是能聽到哭泣聲,甚至發抖聲。

    持槍人側步靠回門框一邊,拔出了空彈夾揣進口袋,抽出第二個彈夾俐落地卡入槍機。

    「怎麼樣?」端著槍靜指通道的嚴肅人不回頭地低聲問。

    「過癮!真過癮!比玩土炮過癮!」

    與嚴肅人並排舉槍靜待的英俊人無奈:「沒問你這個!」

    「呃……後頭有個閃了,在左邊的隔間裡,我不確定是哪一間,離樓梯不遠。」

    一直不說話的陰鬱人拎著槍側身擦過了端槍瞄通道的兩個黑衣人,進入了通道內,低聲道:「我會一直到樓梯口,你倆盯緊了!」話落後他突然開始向前跑,黑色的身影快速掠過一個個開放的隔間。

    細狹的眼只向前看,全然不顧每個經過的隔間裡是什麼狀況。

    啪啪——掠過的某個右側隔間裡響了槍,子彈似乎橫向飛過了他的後背,他仍然在跑,頭也不回。

    啪——快到樓梯口之前,左側的某個隔間裡也響了一槍,子彈橫向飛過通道,沒打中快速跑過的黑影,卻擊中了對面隔間內顫抖著的某個大菸鬼,傳出狼哭鬼嚎地叫。

    陰鬱人最終停在樓梯下,朝後擺了一次手,然後端起槍口指向樓梯。

    「右邊第四間也有!那個在左邊第七間!」英俊黑衣人平端著槍口開始往裡走,槍口直指距離最近的右側第四間位置,面色開始謹慎。

    嚴肅人端平槍口跟隨移動進入通道,槍口直指左邊第七間方向掩護英俊人:「你行麼?」

    「切——你以為只有你行?」英俊人說著話已經來到右側第三間位置,槍口猛然一轉,第三間的小炕上癱著一個面黃肌瘦的傢伙,高舉雙手已然滿臉淚,看到了突然閃出在眼前的槍口後抽搐了一下,居然昏過去了。

    啪啪啪啪啪……英俊人快速連扣扳機,第三間和第四間之間的薄隔板上出現了一個個彈洞。

    鐺啷啷——第十顆彈殼落地。

    咔擦——英俊人熟練地抽出一個子彈橋夾,隨手壓入彈倉,動作行雲流水。

    嘩啦——子彈再次上膛。

    「這就是你的突擊方法?」

    「管得著麼?」

    兩個人同時壓低了身體,猛地向前衝兩步,同時槍口指向右側,目標正在捂著肚子抽搐,鮮血在他腰下不停流淌。

    紅臉人端著花機關從後面跑了過來:「能不能別嘀咕了,街上警哨響了!」他徑直跑到了第六間位置,端起槍口朝著左側第七間的薄牆就扣扳機,通道里再次響起毛骨悚然的花機關槍咆哮,木屑橫飛裡左邊第七個小隔間什麼聲音都不再有了。

    木樓梯板吱吱嘎嘎被踩響,陰鬱的黑衣人舉著槍口一步步向上。

    咣當——似乎樓上的某扇窗被打開了。

    陰鬱人目光一緊,不再猶豫,大步向樓梯上猛竄,剛剛沖上二樓,又猛閃回來,走廊那端旋即響起槍聲,身邊的木柱噼噼啪啪瘋響。

    「開一樓南窗!」他大聲向樓梯下喊。

    咔擦——嘩啦啦——樓梯下靠南的一扇窗猛然破碎,一個駁殼槍槍口和一支花機關槍的槍口同時擺上了窗口。

    但是……一樓南窗外是牆!

    「他在南牆外!」樓下有人朝樓上大聲喊。

    樓上的槍聲不止,兩個傢伙躲在走廊盡頭交替向樓梯**擊,死死壓住了樓梯位置的陰鬱人。

    街上的警哨聲越來越近,陰鬱人垂下了槍口,不再遲疑,掉頭猛跑下樓。

    「撤!現在就走!」他拎著槍跑在了一樓通道里,命令著還想上樓的三個黑衣人。

    「可是……」

    「沒有可是!」

    在急促的警哨聲中,四個持槍黑衣人衝出了醉仙樓大門口。

    滿街狼藉,附近空無一人,朝一頭看,一群警察正在奔來;再看另一頭,一群黑衣人剛剛出現在那邊街口。陰鬱人帶頭疾奔向最近的巷子,三個黑衣人倉惶尾隨,跑得那叫一個狼狽!

    十幾個警察跑到了巷口停住,探頭探腦往四個傢伙逃跑的方向看了看,喘著粗氣就地休息。

    十幾個黑衣人緊跟著跑來這裡,為首的看了看街邊的醉仙樓,臉色一黑:「你們為什麼不追!」

    為首的警察皺著眉毛直起腰,用手裡的槍口推了推帽簷:「我們得先看現場!」話落朝後一擺手,十幾個警察一股腦衝進了街對面的醉仙樓。

    「X你們這一群雜碎!」為首的黑衣人朝那些警察狠狠吐了口水,也朝身後一揮手:「動咱們盤子,必須死!」十幾個黑衣人一股腦衝進了巷。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4
389.第389章 M縣風雲之肆

     胡義在奔跑,跑在沒有溫度的陽光下,跑在凌亂的冷風中,踢翻了街邊的桶,越過了店門口的箱。

    衣袋中沙拉沙拉響,一次次拍打著腿,他一邊在跑,一邊掏出衣袋中的子彈,一發一發往彈夾裡填。

    行人在驚叫中逃避,身後在響著槍。

    劉堅強在跑,也在裝填著子彈,不小心撞倒了驚慌中的某個行人,並不嘗試恢復重心,反而藉著踉蹌和慣性前撲,翻滾,餘勢不衰地再衝起來。

    馬良也在跑,此刻自覺地跑在最後,偶爾回頭,側身,甩手,啪——讓子彈向後飛,讓子彈隨便打穿或者打碎後方的什麼,讓那些尾追在後面的傢伙匆忙閃避。

    石成也在跑,拎著沒插彈夾的花機關槍在跑,兩個空彈夾都在衣袋裡,第三個彈夾正被胡義拿在手裡裝填著。

    「連長,就在前邊干吧!」

    「不許喊連長!」

    「流鼻涕,頂我!」馬良打空了槍,幾步急追向前。

    啪——劉堅強放緩了速度回頭先來一槍:「這條街人太多了!」

    「哥,真的不會有鬼子來堵咱們嗎?」馬良輕盈地竄越過一個無人小攤位,繼續跑著,然後從衣袋裡往外掏子彈橋夾。

    「不許說鬼子!」胡義手中的那顆子彈沒能頂進長長的花機關槍彈夾,裝滿了:「石成!」他甩手拋向身後拎著花機關的奔跑人。

    石成抄手接了,直接插卡入槍,邊跑邊後頭看:「現在嗎?」

    「可以!西邊四條街口匯合!」胡義閃身,急停靠在正在經過的一個牆角,拽出了腰間的盒子炮,抬手便朝後,啪啪——

    馬良也急停,閃身縮進了經過的門柱後,嘩啦——子彈已入膛,一片滑空了子彈的金屬橋夾墜落在陽光下,閃過一絲光。

    「一群廢物蒼蠅,我不信他們還能追幾里!」劉堅強跑過了馬良,跑過了胡義,一頭紮進街邊的水果攤,半躺在櫃子後:「直接擺脫算了!」

    「沒時間跟他們扯淡!姓錢的才是我們要的!」胡義偏出頭來再次向後射擊。

    「他不是已經跑了嗎?」馬良縮回門柱後,不解地朝牆角的方向皺眉頭。

    「躲了初一還有十五!徐小在哪他就在哪!我們要做的只是找到徐小!我相信這次蘇幹事也會在那!」

    石成拎著花機關槍繼續跑,回頭晃一眼,與正在阻擋射擊中的他們三個已經有了幾十米距離,於是一頭鑽進了身邊的鋪子,喘著粗氣蹲跪在屋裡窗根下,探頭看了看窗外的街,又回頭看了看瞠目結舌的屋內人,淡淡一笑:「不許喊,不許叫,捂上耳朵,老老實實給我消失在櫃檯下!」

    「哥,石成好像就位了!」又一枚彈殼掉落在青石地面上,蹦蹦跳跳的銅光中,馬良撤回了槍口。

    胡義回頭看,前方已無人影:「現在繼續!走了!」衝出牆角順街繼續跑。

    臨街的窗外跑過一個匆匆人影,又一個匆匆人影,再一個匆匆人影。窗根內的花機關槍嘩啦一聲子彈上膛,石成在窗根底下半蹲半坐,開始老老實實等。

    一片奔跑的腳步聲紛亂接近,槍聲三下兩下格外清晰,有人喘著粗氣跑過窗口外,然後一個又一個。

    窗根下的石成仰起頭,靜靜感受著,他覺得現在應該很緊張,儘管心跳得不慢,但他覺得那是跑得,不是緊張,這是為什麼?也許……因為窗外不是鬼子罷?也或者……是因為手裡正端著個花機關槍?他唯獨沒有意識到他成長了,已經可以從容面對擦肩而過的死亡。

    嘩啦——窗口破碎了,蜂窩般的黝黑槍口伸出了玻璃碎屑。

    角度看不到這面的街邊,但是可以看到斜對面的街那邊,一個個猥瑣的黑衣人背影,一張張循聲回過頭的驚訝。

    突突突突突突……

    「一個,兩個,三個。」

    彈殼一枚枚跳出槍膛翻滾出拋物線,街對面的陶器在破裂,水果在碎濺,木招牌吱吱嘎嘎地震顫著落下碎屑和灰。

    突突突突突突……

    「四個,五個,六個。」

    彈殼一枚枚亂紛紛摔落在地面叮叮咚咚不停響,街對面的黑衣人在叫,在倒,在爬,在流血。

    打空整個彈夾的石成拎著花機關槍直接朝店舖後門撒腿猛跑:「偵緝隊公幹!打擾了!」只留下滿地的彈殼和濃濃的硝煙味道。

    ……

    李有才跑不動了,不僅僅是因為這個賭鬼不善於跑,也因為他背上的傷口疼。他現在滿臉汗,亂了髮型,累得忘了摘下那副小墨鏡。

    幾條街外的槍聲還在響,這狗漢奸一邊順著街邊匆匆跑,一邊不時回頭看,一邊在心裡抱怨。胡長官的風格真是……太沒技術含量!哪個正常女人會喜歡這樣的?瘋了!我喜歡扔骰子,他喜歡扔子彈,骰子可比子彈高雅多了,遇人不淑啊!苦煞我也!

    追在後面的跟蹤人已經拔出了槍,明目張膽地追近距離。遠處的槍聲讓滿街的人都變得匆匆忙忙,讓陽光下的街面越來越蕭索,越來越空曠,這使狼狽竄逃的狗漢奸那身影越來越清晰。

    前田真夠不是人的!今天的憲兵巡邏也取消了嗎?這特麼算賞我面子還是坑我?

    偵緝隊絕對不能去,那裡仍然有錢副隊的鬼,去了就是送死;警隊的情況比較複雜,也許能呆一段時間解燃眉之急,但是警隊與憲兵隊只有一牆之隔,那還去警隊幹什麼?直奔憲兵隊吧!

    大口大口地喘,咬牙忍著背傷的疼,再也不顧形象不顧髮型,一路奔向憲兵隊這個安全區。心中努力鼓勵著自己:我不是最倒霉的!姓錢的你現在也好不了!不知道你是死了呢還是也像我這般狗一樣地跑?老鼠一般地藏?

    那個煞星絕對不死不休,你完了!你肯定完了!等老子衝進憲兵隊,舒舒服服笑看你死!老子什麼都沒有!老子狗屁都不是!老子只有賤命一條!老子只要保住小命就萬事大吉!你這位能人如何跟我比?你憑什麼跟我比!

    踉蹌著衝出最後一個街口轉過彎,憲兵隊大門就在前方,但是……狗漢奸彎下腰撐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停住了。兩個黑衣人在憲兵隊大門一側的第一個巷口處抱著肩膀,賊頭賊腦四下里瞧,他們的目光正在轉過來,先皺眉,然後驚訝,接著猙獰!

    「好吧……我比姓錢的倒霉!」狗漢奸嘴裡無奈地冒出一句嘀咕,轉頭看看來路,追蹤人的身影出現了。直起腰,朝前方那兩個猙獰面孔露出一個陽光滿滿的微笑,突然朝街邊撒腿猛衝,一頭鑽進了臨街的大門口,門上的牌匾寫著熠熠生輝三個大字:春秀樓。

    「李有才?」大廳裡的金媽驚訝地瞪大了眼,看著狗漢奸過街老鼠般衝進了門。

    「快閃開!幫我擋一擋!」李有才連抬頭的功夫都舍不得浪費,佝僂著腰直奔後門方向大聲喊,同時驚慌撥開著擋在前方的人。

    「有才哥我支持你!一定要活著哦!」樓梯上一個妖豔**滿臉驚喜地朝狗漢奸揮舞著粉拳興奮地叫嚷。

    稀里嘩啦一陣亂,李有才的身影剛剛消失,三個黑衣人拎著槍衝進了正門。

    「李有才那個短命鬼在哪!」其中一個持槍惡狠狠大喊。

    滿廳裡的人都愣愣看著不說話,樓梯上那位妖豔**抬手一指後門方向:「他剛跑出後門!」

    三個黑衣人稀里嘩啦地朝後門方向衝出了廳,廳裡的人全體滿頭黑線仰望樓梯上的妖豔婀娜掉下巴。

    金媽終於忍不住問:「騷蹄子你到底是站哪邊的?」

    樓梯上的**扭捏到極致地撕扯著手中的香帕:「我喜歡有才哥,可是……錢副隊是我最大的金主呢,搞得人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這****算是賤到家了!」金媽翻著白眼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同時甩袖子:「老六,去關門!今天不開張!老娘看夠了一群神經病!」

    ……

    一個警察匆匆跑過了街,匆匆經過了警隊大門口,並沒停下腳步,反而直接跑進了憲兵隊。

    前田大尉的辦公室門被推開,助手來到前田大尉的辦公桌前。

    「醉仙樓的暗庫已經查過了,沒發現任何涉及吉田商社的東西,全是煙土。」

    前田大尉沉默了一會:「情況怎麼樣?」

    「目前,李有才正被錢副隊的人追殺;錢副隊正被李有才的人追殺;趙大隊似乎保持了中立,詳細結果還不知道。」

    「我一直認為……錢副隊是這城裡膽子最大的人。呵呵,現在看來……李有才也不差嗎,勇氣可嘉。」

    助手猶豫了一下:「那麼……我們是否該改變調查方向?」

    「看看再說吧,這以後……至少會清淨很多。」前田起身離開椅子,來到窗前,看著窗檯上的幾個花盆,又道:「植物……是一種貪婪的東西,它只會拚命地生長……它不知道花盆是沒有辦法生長的。」

    話畢,他拿起旁邊的剪刀,開始細緻地修剪那些綠色。

    助手識趣地轉身,走出辦公室,輕輕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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