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烽火逃兵 作者:小知閒閒(連載中)

 
Babcorn 2016-9-29 22:39: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109897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1
360.第360章 九連的早晨

     雖然身體還有些虛弱,但危險期已經過了,剩下的只是慢慢養,胡義覺得自己完全可以離開衛生隊病房,返回九連的窩裡去養傷,但周大醫生一直不放他。

    今天早上,政委丁得一來病房了,跟周晚萍詳細瞭解了胡義以及所有九連傷員的傷勢,之後單獨問胡義,能否盡快帶九連返回酒站去。

    政委不說理由,胡義知道必定有事,也不多問,給政委的回答是九連明早就能出發。怕胡義是逞能,丁得一強調可以再養幾天,但胡義堅持明天可以。

    各連都在忙著幹活,所以操場是空的,離開病房要返回九連的胡義在陽光下剛剛走到操場中間,便被周大醫生叫住了。

    看著高挑成熟的她揣著兩手晃到跟前,胡義忍不住淡笑:「這可是政委的命令,我自由了。」

    周晚萍停下後,掃視一眼周圍,空蕩蕩的,所有忙碌中的人都遠在操場外,微笑著低聲說:「呵呵,命令倒成了你的救星了。我問你,每天看著我這個美人大醫生在你身邊晃,是不是覺得很高興?」話落,得意洋洋的她還故意往他腰下某處掃了一眼。

    「……」

    胡義真無語了,住病房這些天來,她有事沒事肯定會在胡義附近晃悠個夠,如果兩人之間沒有特殊關係倒沒什麼,問題是有,這感覺可完全不同,養傷變成了煎熬。本以為她是出於關心才遲遲不放人回九連,現在看來,全是故意的,這個女人啊……唉——說她什麼好?

    看到胡義滿頭黑線下意識鬆了鬆褲子,周晚萍笑出了聲:「人都那麼老遠呢,誰看得清你這情況啊?你還有什麼可擺弄的,咯咯咯……」

    「你……」

    「行了行了,笨樣兒吧,不逗你了。我出來就是告訴你一聲,在傷沒好利索之前,千萬小心點,以後少逞能。下回要是再落到本大醫生手裡,讓你遭更大的罪!」

    胡義忽然覺得她的笑容暖暖的,跟灑落下來的陽光一樣,暖得胡義終於放下了最後一絲拘束:「明天一早我就走,今晚……我們能見面麼?」

    她抄在口袋中的兩手將白大褂靠前裹了裹,往操場周圍掃視著,抿住那漂亮有型的嘴唇用鼻子做了一次深深呼吸,猶豫過後才低聲說:「不行。這幾天衛生隊附近有點怪,前天晚上我散步的時候好像看到暗哨呢。」

    自從上次差點被蘇青捉姦在床,周晚萍就開始留意周圍的情況,有心之下,發現了暗哨跡象。

    胡義嘆了一口氣,鄭重道:「要不……我退伍行不行?」

    「別傻了,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好了,你快走吧。」

    這不是多說的地方,而胡義也不想強迫她說什麼,無論地位,年齡,閱歷,她都強出太多。

    「好吧,那我走了。」

    胡義無奈轉身,幾步之後,她又補充道:「哎,現在你知道我已經一點存貨都沒有了,回去以後抓點緊,聽到沒有?」

    停住腳步扭回頭,發現她重新恢復了微笑,於是胡義也不自覺地笑了。

    ……

    天色濛濛亮,九連起床收拾準備出發,羅富貴破天荒不需要別人催促便醒來,自從這次回到大北莊後,他一直被周醫生留在在衛生隊幹活,直到昨天下午才放回來。這個重傷虧大了,指望著當傷員能光躺著啥活都不用干,哪料到這結果,要不是怕得罪周大醫生這個救命神仙,早撂挑子耍賴了。現在說要回酒站,他第一個急著走,生怕走不成,再被神仙揪回衛生隊去幹活。

    看到胡義眉頭不太舒展,秦優問:「是不是傷口還疼?政委不是說可以再晚幾天,你可別硬撐。」

    「我的傷沒事,走路而已,回酒站去也一樣是養。」回答完了,胡義才想起來現在是連長了,秦優是指導員了,他這人……不錯,搭班子了,有些事該跟他商量,於是又對秦優說:「我愁的是糧。」

    「糧?不是說酒站那邊還藏著些糧麼,咱們現在這些人……」秦優想說人又不多,怎麼也應該夠吃一段日子,但沒說出口。

    「如果咱自己吃肯定夠,問題是那還有個村子,七八十口人,現在還不知道怎樣呢。」

    秦優沒去過酒站,不瞭解狀況,都說那邊是無人區,現在居然還有七八十口人,這出乎他意料:「既然這樣咱跟團裡要一些行不行?」

    「團裡已經在降標準了,先等等吧,徹底沒糧的時候再開口也不遲。」胡義現在已經開始惦記李有才這個狗漢奸了,他到底會不會去調查糧運情報?有沒有機會查得到?這都是問題。

    最愁的是如果李有才真的給出了情報,現在雖然是九連了,可這點人還不如當初的九排呢,根本沒能力打;如果報給團裡,距離遠風險大,元氣大傷的獨立團能下這麼大決心麼?難道最終還要去找李有德?想到被燒掉的青山村莊稼胡義心裡就堵得慌。

    ……

    東方的朝陽已經在遠山盡頭露出了邊緣,金燦燦的亮。

    九連,十九個人,迎著嶄新的光芒出發了。胡義不太舒服地扯了扯肩頭的步槍背帶,回頭看,霞光中的大北莊正在漸漸褪去廢墟的晦暗,重新煥發著生機。

    「胡義,把槍給我。」經過身邊的秦優停下來,朝胡義一臉正經伸出手。

    猶豫了一下,胡義摘了步槍扔在秦優手裡,肩頭的繃帶下終於舒適了,腳步輕鬆地走向隊伍前頭。

    剛剛出了村口,看到前方小路上站著一個身影,她背對著東方的陽光,齊頸的發絲在晨風中擺飄,肩後背著行囊和一支步槍,背景後的光芒晃得再也看不清其他細節。

    「你……要去哪?」胡義停在她面前,整支隊伍因此都停了,一溜兒排在小路上朝前眯眼看。

    「跟你們去酒站。」蘇青轉身順路朝東走,她成了隊伍第一個。

    胡義從詫異中恢復過來,緊走幾步跟上了前邊的蘇大干事:「你……要當逃兵?」

    「我不是你!」

    「……」

    「讓你們提前返回酒站,就是因為我要去酒站。」

    「為什麼?」

    「抓人。」

    「抓誰?」

    「羊頭。」

    「誰是羊頭?」

    「你的問題太多了。」

    「好吧,但你……是不是該讓我這個連長來帶隊?」

    「我又沒攔著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1
361.第361章 甦醒的酒站

     渾水河在酒站的位置流成了一個『幾』字型,酒站位於幾字的中空位置,酒站村位於這個幾字的右邊位置,是酒站西岸的對岸,守著水邊一隅與半島上的酒站隔河相望。

    酒站村不大,七八十口人,三十多個居所,有木屋,有窩棚,甚至有樹屋,都是簡易型的,不廢多少力氣就可以建造起來的,看起來毫無規律破破爛爛地簇擁在一起。

    也許正因為都是這樣的破爛建築,規模又小,只有居所周圍無莊稼,所以鬼子懶得過河,酒站村居然沒被燒掉。

    在掃蕩之前,酒站已經被李有德燒過一次了,當時九排沒有修補,一直窮對付著住到了掃盪開始,所以酒站還是那破敗德行,沒有遭第二遍災。

    洗心革面的殘疾土匪及其親眷,流離失所的困苦農民,躲災避難謀活路的山裡人,形形色色的苦難人機緣巧合組建起來的這個小團體,因此有著與眾不同的生存觀念和樂觀精神。

    失去過才懂得珍惜,孤獨過才喜歡集體,因顛沛流離湊在一起的酒站村民比那些幾輩人安逸同村的百姓更警醒,更能跑,更能躲,更能忍受,更能堅持。無論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病的殘的,都不需要督促,因此,他們在這次掃蕩中沒有失去一個人,反而又收容了一些落難者,在掃蕩結束返回酒站村的時候,有百人了。

    九排當初送給他們的糧食到現在已經消耗差不多,最多還能再對付半個月,都不用孫翠這個領導多說什麼,他們自覺地開始省吃,並且到處挖野菜,捕獵連老鼠都不放過,蒐羅一切可以吃的,使大家的日子得以撐得更久。沒糧餓肚子的顛沛生活都經歷過,就不覺得恐懼了,已經比過去好過多了,何況九排早晚會出現在對岸的,他們已經把九排當成了他們自己的隊伍,因為他們的村長在九排,叫小紅纓。

    因為他們把九排當成了主心骨,所以他們不只是給九排省心,同時也努力想為九排做些什麼。

    十五人的民兵隊被撒出去,在各個方向上延伸出去設哨警戒,向北甚至延伸到了青山村廢墟放眼,當過土匪的打仗雖然不行,放暗哨留後路隨時開溜的能耐絕對不差。

    他們在河面上重新連通了繩索,紮了木筏,能幹活的到酒站修房子幫九排重建,女人打下手運土和泥編席。石屋被修補好了屋頂,被燒燬的木屋地基上重新豎立起框架,比原來的還寬敞漂亮,被一班自己拆毀的房子現在正在被修繕完成。

    「娘,九排會回來嗎?他們是不是遇到鬼子了?」滿臉鼻涕的髒孩子抱著個破水壺,問正在酒站裡幫忙蓋屋子的瘦弱母親。

    「不許胡說!去跟你哥挖野菜去,滾蛋!」

    孩子放下破水壺跑了,婦女疲憊直起腰,朝北方看,他們走的時候朝北了,已經這麼些天了,咋還不回來呢?忽然又想起孩子剛剛說的話,趕緊朝地上啐口水:「呸呸呸——大吉大利。」

    附近一個駝背老頭兒咳嗽著,坐在地上用錘頭敲砸一塊厚木板。

    木板上炭寫著『酒站』兩個大字,字跡已經淡了,發灰了,隱約了。

    滿是褶皺的老手哆哆嗦嗦地將一枚子彈殼倒豎在木板上的暗淡字跡邊緣,一錘一錘將彈殼砸進去。

    一枚又一枚彈殼鑲嵌在木板上,順著暗淡字跡排列鑲嵌,最終無比清晰地鑲出兩個大字『酒站』,金屬銅黃,在陽光下燦燦,也許終將鏽跡滿滿,但這兩個字……再也無法暗淡。

    ……

    酒站空地當中有一棵大樹,樹葉兒已經落下了一半,剩下的都是枯黃,疏疏落落地透著湛藍的清空,秋風過,蕭索地響。

    他站在樹下抬起頭,細狹雙眼平靜地注視著釘在樹幹上那塊木牌,那上面用子彈殼鑲嵌了兩個大字,字不漂亮,但是很堅硬,冰冷,泛著銅光。

    他覺得肩膀疼,痛感不全是來自肩上的傷,只是覺得疼。

    他覺得這棵樹太大了,太重了,如果倒掉,一定扛不起來,即便是騾子那樣的體格也不行。

    「騾子說……馬良也許沒死。你是當家的,你說他……」

    他的視線離開了大樹,轉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的孫翠,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淡淡道:「他死了。」

    「……」

    「從他扛上槍的那一天起,他就死了。」

    孫翠不太懂他的意思,但又似乎有點懂,她莫名地感到難過。五十一個人的九排,現在變成了十九個人的九連,而當初河面竹筏上那個微笑著的英俊戰士也不在列。

    她曾希望那是她的弟弟,可以讓卑微孤獨的她感到一絲存在價值,感到一絲溫暖;她也曾感謝老天那不是她的弟弟,可以從他求索的偷窺目光中感到自己還是一個女人,還可以微微發熱,還有活下去的樂趣,並為此不知羞恥地竊喜。

    她將難過掩飾成憂愁,不敢注視胡義的淡然目光,轉而去看樹林縫隙外的波光:「村裡的糧……還夠半個月的。」

    他點點頭,將語氣掩飾為自信:「沒事,酒站還有存糧。」

    然後孫翠故作輕鬆地走了,而他還挺拔地站在樹下,看秋高聽風響。

    ……

    再醜的媳婦也要見公婆,眼下孫翠就是這個醜媳婦,她得見蘇青。非但不是黨員,還是個人人不待見的自私落後分子。酒站村再小也是個村,酒站村婦女會主任,酒站村民兵隊長,這兩個帽子怎麼想也難戴在孫翠頭上。

    孫翠抓起一把土灑在鞋面上,又將手上沾著的灰在衣襟上抹一抹,讓本就是一身補丁的破衣服看起來更髒,但唯獨將頭髮捋順,一絲不苟盤束好,不留一絲亂發。她知道蘇幹事是個冷面人,同時也是個愛乾淨人,所以她這麼做,至少在形象上必須爭取滿分!

    孫翠發出爽朗的笑聲,小跑著到河邊的蘇青面前站定:「蘇幹事,你可來了,我剛才找你半天找不見。」

    蘇青的表情一如既往,看不出波瀾:「現在是你代理酒站村的工作?」

    「對,是我。我知道我不是這塊料,可這人太少,一時也沒人能接,老少都推我先擔著了。」

    蘇青低下頭,從孫翠的髒鞋面向上看起,一直到她整潔不亂的髮型,少見地微笑了:「至少你是個細心人。」

    這反應讓孫翠心裡沒底了,是誇讚還是諷刺?完全感受不到她這句話的用意,索性還以一笑不說話。

    「丫頭當村長是你出的主意吧?」

    這個問題太刁鑽了,孫翠心底一驚。她這麼問就代表她已經認定,如果回答不是,就是說謊;可如果回答是,就是不打自招。沒法含糊,孫翠只好收起了笑:「是。當時我……」

    「那你先繼續當著吧。」

    「……」

    「我不是因為丫頭,而是因為他們願意讓你當。如果他們不願意,你抬出丫頭來也沒用。把缺點改一改,爭取在新環境裡進步,否則你永遠只是代職,不會成為正式的。」

    蘇青對孫翠做過側面調查,知道她大概是個怎樣的人。同意讓孫翠管新成立的酒站村有四個原因。第一,群眾工作跟部隊上是兩回事,不能用一把尺子量,酒站村的人都願意,何苦再換人來重新開始熟悉;第二,想換人來也不容易,黨幹部太少,團裡才兩個指導員呢,哪有人再往下分,除非拆大北莊或者杏花村的台;第三,孫翠帶的酒站村是這次掃蕩中唯一一支不倚靠獨立團保護督促的百姓隊伍,並且反過來給九連幫忙蓋房子,目前獨立團裡這是獨一份,這是蘇青萬萬沒想到的;最後,小紅纓確實是個麻煩精,她要是折騰起來……有的鬧心了。

    回過神的孫翠興奮得連連點頭:「哎,我記著了,我記著了。」

    「下回見我別往鞋子上灑土,怎麼幹淨怎麼來。另外,我現在需要你幫忙,讓村裡人抓緊時間先弄出個繩網來,要能攔住河面那麼長,越快越好。」

    「行,我這就去安排。」得到蘇青認定,名正言順成為酒站村管理者的孫翠鬥志滿滿。

    蘇青的目光重新看著流淌中的河面,補充道:「明天早上起派幾個人盯著河面,凡是上游漂下來的東西都撈起來,交給我看。」

    孫翠去找人佈置了,蘇青靜靜在河邊琢磨著,我離開大北莊了,小丙明天開始就會撤除監視了,你是不是該有所作為了呢?

    ……

    隨著吳石頭放下鎬頭擦汗,一個一人高的洞穴露出來。小丫頭扭搭扭搭當先走進去,不大會就點亮了馬燈。

    「老秦,進來瞧瞧。」她大言不慚選擇了胡義對秦優的稱呼。

    秦優揉了揉眼睛,好傢伙,連筐帶箱子,在這個小洞穴裡堆放得滿滿噹噹,最惹眼的是,裡邊居然還停放著一輛自行車,被燈光照得直晃眼。

    「怎麼樣?嗯嗯?咯咯咯……」看到指導員眼珠子要掉了,小丫頭翹著辮子嘴角咧到了後腦勺。

    「這……這這……都是咱的?」秦優一邊撿起自己的下巴,一邊安上眼珠子。

    「想得美!這是我的!嘿嘿嘿……」

    好不容易撿起來的下巴和剛安上的眼珠子又掉了:「你……你的?」

    「當然,不信你打聽打聽,這都怎麼來的?我不同意誰敢動?」

    驚訝的秦優隨手掀開一個罈子蓋,一陣酒香立即飄散開來:「我說你這也太……」

    「太什麼?」小辮一橫,大眼變成了線。

    「太能耐了!」秦優把『太不像話』給吃了。

    她才恢復了得意的笑容:「別看沒多少糧,可東西有的是,北邊還埋著兩批呢,一會兒你跟狐狸催催,趕緊讓人去挖回來。」

    「北邊?還有兩批?啥啊?」

    「軍火。」

    噗通一聲,秦指導員不知是被絆倒了還是自己跌倒了,下巴和眼珠子又找不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1
362.第362章 各懷心事

     胡義信心滿滿地對孫翠說酒站有存糧,但孫翠過去一直給九排做飯,酒站到底還有多少糧,這個精明女人大概能猜得出來。雖然九連的人比過去更少了,但是酒站村裡的人多出來了,現在的底子最多夠兩邊一起撐一個月,再也不會多。

    現在九連回來了,北岸放哨的幾個民兵被撤回來,孫翠讓這七八個民兵負責監視上游河面,執行蘇幹事佈置的任務。女人們連夜編出個漂在河面的繩網,已經在兩岸之間連結起來,有人劃著筏子時刻檢查攔阻到的漂浮物。

    青山村這一帶號稱無人區,在獨立團所設立的三個游擊自治區裡,看起來這裡是最困苦的地方。但是——荒涼有荒涼的好處,正因為這裡人少,野菜反而漫山遍野地長,野兔飛鳥鼠蛇生機勃勃。儘管是秋季,孩子們也總能挖到滿筐,老人們甚至總能帶回不少藥材,幾個負責狩獵的山裡人也有收穫,蛇鳥兔鼠這類小肉也是葷腥。負責監視河面的順便捕魚,任務生活兩不耽誤。

    幾天下來,大家的飲食生活居然空前改善,葷素齊全,當然這是還有主食的情況下,感覺很好,老少都吃得渾身有勁兒眼發亮。不過真要是斷糧的話,還是會餓肚子,但沒那麼容易餓死。

    羅富貴領著吳石頭和李響把酒站那座偽裝大墳挖開了,只是挖開了出入口和觀察射擊孔,撤掉了碉堡裡堵口的木板,適當修改,埋成大墳形狀的覆土基本沒動,仍然像個大墳,所以這個碉堡變得比過去更厚實,如果熊在裡面冬眠會覺得更安全舒適。熊為此徵求了李響的看法,得到的回答是:九十毫米口徑的迫擊炮也砸不塌,放心睡你的墳包吧。

    熊很滿意,如果熊知道達爾文是誰的話,肯定會給達爾文這貨燒紙,進化論果然不虛!

    陳沖被胡義命令帶了幾個戰士和十幾個酒站村民,去北方取回那兩處逃離過程中埋藏的物品裝備。現在他們回來了,帶回了除小紅纓外所有人的八路軍軍裝,因為小丫頭的軍裝當時一直被她自己裝包裡背著。不過現在,這些軍裝很多都沒了主人,其中最乾淨像樣的兩套,一套是胡義的,一套是馬良的。

    所以,目前只有十九個人的九連都穿上八路軍軍裝了,還富裕幾套。馬良那一身,胡義交給了秦優,可惜鬍子拉碴的莊稼漢穿起來,並沒比劉堅強好看多少,由此證明『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句話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七九步槍四十二支,漢陽造十七支,三八大蓋帶刺刀八支,南部手槍三把,除了這三把南部手槍,步槍全沒子彈。醫藥箱兩個,內有點簡單器械,繃帶。鋼盔二十六頂,日偽各類裝具及衣鞋幾十套。

    秦優看得咂舌,九連除了沒人,啥都有,這到底算窮還是算富?他順手拿起一把南部手槍,卸下彈夾看了看子彈,準備給一直沒槍的自己留下。

    「那破玩意中看不中用,威力不夠毛病多,你還是別用了,這三把雞腿擼子給民兵得了。」附近的胡義一支一支查驗著這些步槍,順口勸阻。

    秦優對於武器和戰鬥純粹是個門外漢,他知道胡義是專家,毫不猶豫把手裡的南部手槍放下了:「我是想,這不是能省下點子彈麼。」

    胡義抬起頭看了看一連憨笑的指導員,扭頭喊:「石成。」

    不遠處的石成小跑過來。

    胡義伸手摘下了石成的駁殼槍槍套,拔出槍來確認彈倉子彈滿,然後重新裝回槍套,轉手遞給秦優:「用這個吧。」

    「這……」秦優猶豫著看看胡義,胡義反而直接把槍塞在他懷裡;再看看胡義身後的石成,石成咧嘴微笑不做聲。

    「要不我背支長槍得了,咱現在人手少,長槍還能幫上忙。」

    胡義注意到了秦優的表情是發自肺腑,沉吟了一下:「你使過長槍麼?」

    「沒使過,但學過,沒問題。」

    「那這短槍你也留著吧。」胡義彎下腰從地上挑出一支三八大蓋,甩手扔進秦優懷裡,又對石成道:「下午你帶指導員出去打五十發。」

    「好嘞。」石成返身跑了。

    秦優聽得有點呆,打五十發?這不是白白糟踐麼?

    「七九和漢陽造咱是沒子彈了,但三八大蓋用的六五子彈足夠用,不把槍用順手了,怎麼幫忙?你是指導員,總不至於再回團裡去參加新兵訓練吧?」

    不遠處的一個牆角,去取子彈的石成叫住了一個經過的戰士:「小五,等等。」

    戰士停住腳步轉過身,石成便將他身上的駁殼槍摘了。

    「哎?石成哥你……」

    頭也不抬的石成把駁殼槍抽出槍套驗了,確認子彈滿,隨後裝好挎在他自己身上:「你不是有兩把麼,這把我的了。」

    「可我那把沒子彈!」

    「那你就用刺刀得了。」

    ……

    蘇青認定李真是羊頭計畫的臥底,憑藉多年情報經驗,敵人和李真最著急的事情應該是聯絡方式的建立,大北莊地處偏遠,能怎麼聯繫?靠第二個人接頭傳遞情報不現實,上善若水,這四個字讓蘇青聯想到了渾水河。

    大北莊南鄰渾水河,一直向東流經酒站,後又轉向東南流進敵佔區,下游流經梅縣東門外不遠。這是一條天然的單向聯絡渠道,竹筒,木塊,空瓶子,凡是能漂下去的東西都可以成為情報載體,敵人只要在敵佔區內的河段流經處攔網河面,派人監視打撈就可以得到,一定是這樣。

    所以蘇青到酒站來,給李真留出行動空間,只要撈到聯絡漂浮物,然後回去立即逮捕李真。

    已經幾天了,網住的東西很多,所有撈起來的雜物全都細細查驗過,全無發現,這讓蘇青越來越焦躁,開始懷疑她的判斷是不是完全錯了。

    她坐在河邊的沙灘上看著水面發呆。

    「你到底在撈什麼?」

    聽到有人在身邊說話了,她才回過神,轉臉看到幾米外的挺拔軍人,他換上了那套八路軍軍裝,那挺拔的灰色,那別緻的綁腿,那棕色皮帶,那捲曲帽簷,和面對河水的古銅色面孔,讓她禁不住攏耳邊的發,故作淡然:「真相。」

    他似乎懂了,面對著河水點點頭:「你等待的真相會不會……卡在半途沒漂下來?用不用我派人往上游尋?」

    「你都能想到,她會想不到麼,她可以放兩個,三個,四個,而且……沒那麼容易被卡住吧。」

    「所以你在這上火?」

    她白了他一眼:「你不也在上火麼?」

    他微微一笑:「我可以去找李有德,所以我不上火。」

    「說假話之前,先照照鏡子看你是不是個會說假話的人!」

    「謝謝誇獎。」

    「……」

    「難道我又說錯了?」

    「無恥!」她故意冷下臉重新去看河面。

    聽到她的出言不遜,他反而覺得心情好了很多,面對流水做了一個深深的呼吸:「你確定你把撈到的東西都查過了麼?」

    「你以為我瞎?」幾天來的焦躁終於被這個混蛋轉化為怒氣,她挑高了眉梢,冰寒了臉:「你就是來看笑話的是吧?這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是想要報復我嗎?好吧我上火呢!好吧我全想錯了!我不稱職!我是全天下最笨的人!這回你滿意了嗎?滿意了嗎?」

    調門越來越高,嗓門越來越大,怒氣越來越重,白皙的面龐說完了話已經開始氣憤得泛紅。

    他瞬間傻眼了,滿頭黑線微張著嘴合不上了,這不至於吧?您不是已經主動把我提平為同志關係了麼?我怎麼還是這待遇?左右看看,遠處的戰士都被嚇得倉惶消失。

    她也終於意識到失態,恨恨地擺正臉,餘怒未消看著水面不看他。為什麼朝他發火這麼容易?是習慣了麼?還是因為他本就是個可惡的人?不想那麼多了,至少罵了這個混蛋心情就舒暢了!

    確定她的氣息已經恢復均勻,他才重新開口:「有些東西,你應該沒檢查到,比如……屍體。」

    她剎那忘了剛剛的憤怒,猛然扭頭看他:「屍體?」

    掃蕩之後仍然偶有屍體從上游漂下來,這幾天就撈到了幾具,都被民兵埋了。

    他淡淡一笑:「我可沒說你瞎。」

    好不容易淡化的憤怒立即重新燃燒,她抓起身邊的沙子便朝他狠揚,那位挺拔昂揚的八路軍笑著抱頭鼠竄了。

    ……

    幾個民兵在刨挖,蘇青問身邊的孫翠:「幾具?」

    「五具,我以為屍體不算,所以就讓他們埋了。」

    「你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疏忽。」

    民兵放下鍬鎬:「蘇幹事,都挖出來了,你過來看看吧。」

    三具百姓屍體,兩具戰士屍體,其中四具都幾乎被水泡爛了,只有一具看起來好些。

    還沒來得及開始翻檢,蘇青的目光便已僵呆,直勾勾地盯著那具比較完好的屍體。女性,八路軍裝,李真!

    這怎麼可能?蘇青忘記了對屍體的排斥感和恐懼感,當場伸手,親自確認屍體耳後的痣,然後搜翻屍體的全身。一個密封的竹筒從屍體的衣袋裡被拿出來,打開後,摺疊的紙被蘇青展開。

    獨立團的基本狀況,人員編制,即將成立野戰醫院的情況,以及師部位置的大概推測,落款沒有署名,只是畫著一個羊頭。字跡是李真的,蘇青見過她的字,既然這是李真自己寫的,她為什麼死了?絕對不可能是用她自己的屍體當聯絡載體,那得不償失,否則還做個竹筒幹什麼?難道失足落水?一切這樣結束了?

    蘇青傻眼了。

    一個民兵從村裡跑來:「蘇幹事,團裡的通信員到酒站了,說要你趕緊回去,好像……有人失蹤。」

    蘇青沒說話,當然有人失蹤,失蹤人的屍體正在她腳邊呢。

    這民兵隨即又對孫翠道:「孫姐,剛才我過河前正好看到九連回來兩個人,應該是馬良和徐小。」

    「……」孫翠愣住了。

    報信兒這位民兵也愣住了,完全看不懂狀況,二位領導都中了邪?低頭瞧瞧地上的五具屍體,深深確定了他的想法。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1
363.第363章 好了傷疤忘了疼

     沙灘上,馬良微笑著站在沒有表情的胡義面前,那是格外開心的微笑。胡義沒有表情,但是認真地注視著面前的微笑。

    「哥,你是連長了。」

    「我是我。」

    「嘿嘿嘿……」

    「瞎高興什麼。」

    「我受傷了,我有傷了,這是第一個真正的傷口。」

    「傷疤什麼都不能代表。」

    「反正我覺得挺好。如果這傷是在胳膊上就好了,我還可以時常挽起衣袖,那傷疤肯定會顯得比你的還大。」

    「我看看。」

    馬良提起一條褲腿,露出他的傷口,繃帶已經拆了,剛剛癒合,一塊大疤。

    「不錯,確實不小。」胡義終於也微笑了。

    ……

    樹林外,馬良微笑著站在沒有表情的劉堅強面前,那是格外開心的微笑。劉堅強沒有表情,但是忍不住咬磨著牙齒。

    「叫我出來幹什麼?」

    「當時你為什麼騙我!」

    「我那是為你好。」

    「你這是侮辱我!」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理解。」

    「你明白的很!本該是你欠我的!」

    「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了,還有事麼?」

    「有。」

    「說。」

    「對於下輩子,你怎麼看!」

    「離我遠點!」馬良得意地轉身離開,而劉堅強的臉已經綠了,恨不能衝過去狠狠踹他個大馬趴。

    ……

    碉堡內,徐小憨笑著站在沒有表情的羅富貴面前,那是格外開心的笑容。羅富貴沒有表情,仍然懶洋洋地歪躺在破草蓆上。

    「姥姥的你說你是不是缺心眼?還給他修房子?」

    「可是我……」

    「你你你……啥都是你,你腦子讓門給擠了!」

    「嘿嘿……」

    「笑個屁啊笑!」

    「班長,你頭上這受傷了嗎?要緊不?」

    「別提了,那傢伙打的……當時我重傷不下火線,差點都見不著你小子了!」

    「班長,你給我派任務吧,現在讓我幹啥?」

    羅富貴抻著熊腦袋往碉堡入口外看了一眼,隨即從身後摸出一盒罐頭,甩手撇在徐小懷裡:「趕緊吃,一會兒傻子過來你就沒工夫了,吃完把盒埋了,那二貨就是丫頭的眼珠子,啥他都跟丫頭瞎嘚啵。」

    「這……」

    「這個屁啊這,這是命令。唉——結巴走了,老子手下就剩你這麼個貼心廢物了。」

    「班長……我……能把這盒罐頭留下麼?我想將來有功夫回家的時候,帶給我娘。」

    ……

    漂亮的纖手靈活地運筆,娟秀的字跡躍然紙上,適當修改信息內容,適當去除重要部分,蘇青最後在落款位置畫上了一個羊頭,然後將紙疊好,裝進那個竹筒,重新密封,來到河邊,把它拋進流水,向敵人報平安。

    李真死了,這一切也許結束了,現在她將要返回大北莊,嘗試調查李真的死因,然後給團長和政委一個交代。來酒站送消息的通信員護送蘇青返回,同時帶上了馬良提供的一份情報,回去報告給團長。

    酒站村是全獨立團範圍內最小的村子,九連是獨立團人數最少的戰鬥單位,青山村範圍是最荒蕪的無人區,但是蘇青忽然發現她莫名地喜歡這裡。

    她站在空地中間的大樹下,像他曾經那樣仰望著樹幹上那塊牌子,她忽然覺得肩膀上輕鬆了好多,這棵樹很大,彷彿能撐住天空。

    她忍不住拾起樹下的一截粉筆,在李響已經修好的宣傳板上寫字。

    她以為她應該寫『艱苦奮鬥』,但寫完之後她發現是『保衛家園』。

    「蘇幹事,你找我?」孫翠出現在她身後。

    「我這就要返回團裡,臨走前……想問問你有工作計畫沒有,看看有哪些我能幫得上你的。」拋下粉筆,她輕搓著手心。

    孫翠有點緊張,她不知道她原本投機取巧的計畫會不會讓這個精明蘇幹事喜歡:「計畫……是有想過,不過我覺得可能……我本來是想……」

    「儘管說。」

    「我想帶著大傢伙做染料,做肥皂,我們有個方子,已經試著做出一點了,這幾天給你用的那個肥皂就是我們做的,當時想著肥皂也許還能換些東西。還有……村裡的黃老頭過去是賣大力丸的,他認識好多藥材,知道些個偏方,最近我還琢磨這個事呢,就是不知道……」

    蘇青聽得很無語,眼界這個東西難道真的是性格影響麼?這個自私自利的落後分子孫翠想做的,偏偏是那些只知道織布納鞋底的老實人都沒想過沒提出過的。

    「染料,肥皂,嗯……行,你們做吧,爭取先送一點到團裡來。不過……藥丸這東西還是別亂嘗試了,這不是簡單的事,村裡自己應應急當然沒什麼,但必須謹慎。」黃老頭蘇青在村裡見到過,賊眉鼠眼口若懸河,感覺那老頭吹噓的神奇療效實在太不靠譜,他搗鼓那些江湖藥丸子即便吃不死人,蘇青也怕耽誤了傷者病情,所以否了這一點。

    得到蘇青的認可,孫翠放下了心,她本能地開始暗自琢磨如何以物易物發家致富了,關鍵是……青山村這附近也沒啥人呢!

    ……

    鬼子收上來的糧食,再加上進山掃蕩搶出來的糧食,遠遠大於梅縣自用,所以大量的糧食都進入了轉運倉庫,準備運輸出去支援鬼子的前線。

    路徑只有一條,梅縣東門外直通東方的公路,梅縣的幾輛卡車都被鬼子集中起來,臨時組成運輸隊,往東送糧,滿載去空車回,間隔幾天一趟。根據轉運倉庫裡的糧食裝車情況以及運輸車隊班次判斷,還得忙活一個月。

    運糧車隊規模,護送規模,這些情況都基本掌握,團長和政委聽了通信員轉述馬良的匯報,遲遲下不了決心。

    掃蕩剛結束,獨立團目前的狀況實在不該組織大規模行動,而最重要的原因是距離太遠,梅縣以東,那可是深入敵佔區腹地了,況且就算埋伏成功,這麼遠往回運也是大難題,風險極大。

    斟酌再三,團長放棄了這塊遙遠的肉,畢竟獨立團有點存糧還能熬,畢竟還可以考慮跟李有德這個土豪交易,或者從別的渠道想辦法買。

    ……

    人少了,屋子多了,秦指導員單獨住著的那間臨時木屋差不多成了九連連部了,因為跟九班住在一起的胡義白天基本都在這裡,連長和指導員白天常在這,當然就得算連部。

    小屋不大,一張破木床,一張破木桌,幾個臨時做的粗糙木板凳。桌上鋪著地圖,胡義坐在桌邊悶頭看。

    秦優坐在胡義對面,費力地掏扣著衣袋,把最後一點煙沫用紙捲成旱菸卷,點燃起來美美抽了一口,在繚繞的煙霧中陶醉了半天,才嘆道:「唉——抽完了這回,要斷煙了。」發現專注於地圖的胡義沒反應,於是又道:「你說……團裡會打麼?」

    「不會。距離遠風險大,團裡現在還沒到絕路呢,不可能冒這個險。」胡義沒抬頭,視線一直在地圖上的梅縣東部公路範圍。

    「那你摟著地圖研究到現在不撒手,難不成你想打?」

    「別說眼下才二十一個,就算咱們連現在滿編,也打不了。我這是閒的,看著地圖琢磨琢磨,總比到河邊去釣魚強。」

    「這幾天我琢磨著……得給騾子上上課,這熊太懶,別的不說,起碼得先勤快起來才行。」

    胡義總算抬起了頭,盯著一本正經叼著旱菸卷在念叨的秦優,忽然一笑:「老秦,你啊……性子太好。那是個滾刀肉,吃硬不吃軟,踹輕了他都不長記性。」

    秦優從嘴上拿下煙:「我還正要說這事呢,你往後不能對戰士那樣,現在你是連長了,動不動就抬腳,這可不好,人心都是肉長的,多說幾回他怎麼也記住了,以後得試著耐心點。」

    胡義朝秦優眨巴眨巴細眼,心說行,你給熊上課去吧,給你支招你不信,反倒把我拐帶上了,我還是看地圖吧。

    咣噹一聲屋門被打開,馬良連招呼都沒打就出現在門口,神色嚴肅說:「哥,二連來了!」

    胡義的眉毛忍不住堆了起來:「他們進來了?」

    「沒進來,我讓騾子和傻子他們把他們攔在碉堡那了。」

    秦優一驚:「什嘛?這是干什麼?」

    胡義站起來,抓了軍帽戴正:「眼下缺糧,我可不想讓他二連蹭飯!」

    秦優二驚:「什嘛?這……你……他們可是……」

    胡義大步走向門口:「一時跟你說不清,咱們先去看看他高一刀的來意吧,準沒好事。馬良,通知對岸的民兵也過來,全連戒備!」

    ……

    殘陽斜,西風烈,碉堡北面的開闊地裡停著一支兵馬,傲氣衝天,刀光凜凜,為首一員大將,昂首佇立,好似一尊黑鐵塔,正是第一猛將高一刀。

    胡義撥開了擋在通路上的無良熊,站在高一刀面前。

    黑鐵塔見正主出來了,突然一笑:「胡雜碎,你好威風,還進不得你這門了!」

    秦優隨後站在胡義身畔,剛要開口和高一刀寒暄,卻聽高一刀又道:「對了,現在你有了指導員了,當上連長了,可我怎麼沒看出你長進呢?嗯?」

    秦優被這氣氛搞得很迷惘,再次想要張嘴說話,卻被身後一隻小手扯得倒退回來,小丫頭瞪著大眼認真說:「老秦,你別搭理,啥都別管。」

    胡義盯著高一刀看了看,淡淡道:「廟小,伺候不起你這一百多張嘴。直說吧,幹嘛來了?」

    「隊伍都出來了,你說干嘛來了。回我們二連的窩,順路來看望看望你。」

    「我挺好,現在看完了?天色不早,抓緊趕路吧。」

    「呵呵,真當你那點破玩意值得我搶啊?明告訴你,我是來搶鬼子的!」

    胡義終於知道這貨的來意了,他這是聽到馬良帶回情報的風聲了,而這也說明,團裡確定不會採取行動了,他高一刀三天不挨打皮癢癢了,好了傷疤忘了疼。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1
364.第364章 初步計畫

     胡義以為高一刀是因為小丫頭在團部會議上的背信棄義而來酒站找麻煩報復的,現在知道了他的來意,仍然沒有將二連放進酒站,眼下酒站糧太少了,二連人太多了,不得不防,如果真有個什麼閃失,只能腆著臉回去不富裕的團裡要了。

    高一刀確實聽說了九連傳回團部的糧運情報,但不清楚細節,團長和政委都不跟他說,於是這貨藉著大北莊的活兒已經幹得差不多之後,聲稱要給團裡節省糧食,早早帶著二連返回他的游擊區,然後直奔酒站而來。他要從胡義這裡得到情報細節和支持,他要劫糧。

    二連在酒站外紮營了,選擇了酒站上游的一處河邊樹林,他們自己還帶著一些糧食,就地開伙。

    掛著雪亮刺刀的三八大蓋步槍被高一刀順手豎在牆邊,這黑鐵塔環視木屋內的環境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後落在破桌子上的地圖,微微一笑,到桌邊正首位置大馬金刀一坐,抬手解開風紀扣,鬆了鬆武裝帶,也不管桌邊的茶缸子是誰的,端起來就喝。

    秦優看著高一刀豎在牆邊那支步槍,心說這位二連長也夠特色,刺刀在槍口上掛著,居然還給背進屋裡來,他也不嫌礙事。獨立團現在是四個連長,整天背著步槍的連長只有兩位,而這高一刀的步槍連刺刀都不卸,說什麼好呢?不過秦優再一細看,發現槍上的刺刀真是亮,亮得閃寒光,那幽幽刀鋒明顯是時常打磨的,只是看著就能感覺到異常鋒利,感覺到皮膚不舒服,這是秦優見過的最鋒利的刺刀。

    胡義皺著眉毛瞧了瞧高一刀的囂張德行,懶得挨著這貨,選擇桌子下首與他對面坐了,摘帽子解風紀扣不說話。

    在大北莊裡秦優與高一刀見過面,也聽說了他傲,只是現在看起來他與胡義之間……關係不太對味,不過……畢竟大家都是同級,秦優這個新來的也不好說什麼,且當個陪襯少說話吧,於是在高一刀與胡義之間的桌子側邊坐了,朝高一刀一笑:「高連長,你剛才說有事要問?」

    「沒錯!」喝乾了水的破茶缸子咣啷一聲被高一刀放下了:「為了陞官,背信棄義,這人是誰啊?嗯?」他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對面的胡義看。

    這個梗秦優不知道,只能幹眨巴眼一頭霧水。

    胡義淡淡看了高一刀一眼,清清楚楚知道他的用意,就是怕不能達到目的,所以先把小丫頭開會那事抬出來先佔領高地。對於這件事,胡義心里根本不當回事,沒心思看他在這浪費時間,直接開門見山:「你不就是想要情報麼?用不著拿這個廢話開場。」

    「呵呵,那……你就主動說說吧。」

    「說了也沒用,你高一刀再能也當不成孫悟空,消停點帶你的二連回去得了。」

    「是走東邊的公路吧?時間知道麼?」

    「差不多五天一趟,五六輛汽車,十多輛摩托,你算算光機槍這是多少了?其中一車裡是押運的。」

    涉及到情報了,高一刀臉上那副噁心人的皮笑肉不笑不見了,他低下頭專注看桌面上的地圖,沉默了一會才問:「你想不想打?」

    「不想。」胡義毫不猶豫做了回答:「我沒人,打不起。」

    「你那兩挺機槍不是在麼?」

    「沒子彈。」

    高一刀抬起頭朝胡義皺了眉,心說你沒子彈?你敢說你沒子彈?糊弄鬼呢是不是?

    「看我也沒用!兩挺機槍五十發子彈,這算有麼?」

    「你真把老本兒都砸在縣城東門啦?」

    「你不也把老本兒都砸在搶糧上了麼!」

    知道九連沒人,但是高一刀原想借胡義的兩挺機槍使使,再加上他二連裡目前剩下的一挺歪把子,三挺機槍才算有點底氣,結果現在九連的機槍指望不上了,讓高一刀好不喪氣,毫不客氣道:「狗改不了吃SHI,你就是雜碎堆裡慣出來的臭毛病!子彈颳大風,有你那麼窮糟踐的麼?」

    「你管得著麼?」細狹的眼微眯了。

    「我就管你怎麼地!」高一刀順勢瞪眼。

    秦優趕緊咳嗽一聲:「我說二位,咳咳,嗯,二位,跑題了跑題了!」

    隔著桌子相面的兩位連長總算拆開了視線,重新恢復沉默,秦優才呼出一口氣。既然你們似乎是仇家,相互不待見,那幹嘛還往一塊兒湊合?再說這胡義平日看起來脾氣還算不錯,怎麼跟這位高連長一對眼就變了個人似得?倆貨貌似都智商堪憂,剛才要是不勸一嘴,他倆好像有當場拆房子的心。

    「這一仗還是該打!」高一刀的拳頭落在桌面上,震得茶缸子一跳。

    「不自量力。」胡義解開了衣領下的第二顆紐扣。

    「你找挨揍是不是?」

    「你說反了。」

    陰陽怪氣的接話茬讓高一刀站了起來,抬手一指胡義的鼻子:「起來!」

    「你沒資格命令我。」胡義翹著二郎腿在摳指甲。

    「你——」

    秦優趕緊跟著站起來,朝高一刀比著手勢示意他坐下:「他的傷還沒好,高連長你先坐下。」

    胡義無表情地抬起頭:「距離遠風險大,你高一刀有膽子有耐力,這可以不算。但押糧的火力這麼強,你二連這百多人怎麼吃?」

    「來之前我已經想了一路了,釜底抽薪!」高一刀憤憤坐了。

    「釜底抽薪?」胡義一笑,沒想到他高一刀嘴裡竟然能說出一句詞兒來:「你怎麼抽?」

    「梅縣的摩托車有數的吧,我先打了他的摩托車,讓他押糧的時候不夠用。」

    胡義詫異了一下,盯著高一刀看了幾秒:「你是說……分兩步打?」

    「對!」高一刀瞬間忘記了剛才的惱怒,將一隻胳膊肘撐在桌邊朝胡義湊近道:「記得那次咱們在宋家村東邊端那個炮樓吧?鬼子的摩托隊最先去救場,是不是?在運糧隊空車回城之後,先假裝打一次城西那個炮樓,然後半路對最先增援來的摩托隊動手,不求殺傷,只求多毀車。那麼下次他往外運糧的時候,摩托隊的規模是不是該小了?機槍是不是就少了?關鍵是……縣城裡到底有多少摩托車?」

    不得不說,高一刀這個主意很有意思。胡義快速地思考著,在劫糧之前,專門設法對摩托車動手,即使毀不掉也沒那麼快修好,不會使運糧隊產生太大警惕,同時真有可能減少押運的摩托車數量,少一輛摩托就是少一挺機槍,即便鬼子增加每輛汽車上的機槍數量,相對於長長分佈在公路上的摩托車位置也更集中,便於應對,這個想法有點意思。

    「想什麼呢?你到底怎麼看?」

    「即便押運的摩托車不多,汽車上的火力也會加強,當然他們為多運糧食未必會增加保護人員,可是你二連這規模也不夠打。」

    「所以我來找你要機槍,誰成想你這廢物把家底兒都砸光了!再說你這不還有二十來人麼,個個三八大蓋老油條,再不濟也抵得上一個加強排了!」

    「你少指望我!這點人是九連的底子!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縣城你都打了這個為什麼不能打?」

    「這是兩回事!」

    「懦夫!」

    「莽夫!」

    「那就再加人!」

    「你加誰?」

    「我派人想辦法把吳嚴拉過來。」

    「且不說吳嚴願不願意陪你冒險,只要一連一動,團長自然就知道了,你就等著挨踢吧!找吳嚴都不如去找郝平。」

    「我呸!老子比的就是他!指望這一戰立功二連升營呢!」

    「……」

    「看什麼看?我就是要比他郝平先當營長,我就明著跟你這雜碎說了,怎樣?」

    發現胡義滿頭黑線不搭茬了,臉紅脖子粗的高一刀愣了愣眼珠子,終於想起來桌邊還坐著一位九連指導員呢,扭頭去看秦優,尷尬咧咧嘴,索性一黑臉:「你怎麼看?」

    好麼,秦優心說您二位終於想起我啦?這可真是夠精彩的,從來沒見過兩個連級指揮員如此研究作戰計畫的,連吵帶罵啥都敢嚷嚷,真長見識!

    「呃……我只是九連指導員,軍事上的事呢……我這門外漢沒啥看法。我覺著吧……兄弟單位之間……直來直去的挺好,你們接著說,我這真沒意見。」

    三個人平級,高一刀又是另一單位,秦優能說什麼,他沒資格給高一刀上政治課,更何況他是個好脾氣,是從做群眾工作出來的,所以秦優鄭重表明了他置身事外的立場。

    高一刀卻不肯就此罷休,繼續黑著臉問道:「我關心的是你會不會把這事報回團裡?讓我這計畫泡湯!」

    不等秦優開口,胡義反而先冷臉了:「高一刀,你還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輪不到你對老秦指手畫腳吧?我倒也問問你,一會兒我就派人報到團裡讓你計畫泡湯,你能怎樣?」

    秦優沒想到,這一刻,他忽然想通了一個問題。胡義整天話不多,沒有太多好臉色,不張揚,還時常暴力執法,為什麼所有的手下人似乎都甘心並且惟命是從?原因在這了。

    高一刀的傲慢和直言不諱並沒有讓秦優覺得不舒服,這得益於秦優自己的好脾氣,於是秦優露出一個實實在在的笑容,不緊不慢對高一刀說:「如果我覺得我應該向團裡反映,我也會事先向你表明態度,但現在,我確實沒覺得有什麼可反映的,因為團裡還沒下過各部不許擅自行動的命令。」

    屋子裡一時沉默下來,三個人的呼吸聲逐漸沉穩,不久後,胡義重新打破沉默,問高一刀:「你確定不想把三連拉進來?」

    「你說呢!」

    「好吧,那我還能找來一個連。」

    兩位觀眾當場好奇,盯著胡義納悶看。

    「王朋。」

    高一刀不認識:「王朋是誰?」

    秦優詫異,沒想到王朋也和九連有一腿,轉而對高一刀解釋:「他是我過去那個團的,游擊區在青山村以北。」接著又問胡義:「你怎麼找他?」

    胡義笑笑:「你不知道陳沖是借調來的?他就是王朋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1
365.第365章 聯合指揮部

     一天後,又一支隊伍出現在酒站外,陳沖受胡義之命把他的老部隊找來了,友軍王朋連。

    當初與九排分開後,由於鬼子失去了嚮導,又被九排扯在荒山裡折騰了將近一下午,耽誤了時間,所以並沒像王朋事先認為那樣在天黑前找到他們,王朋連在天黑後得以帶隊伍從容離開位置去追遠離的百姓,避免了一次艱苦戰鬥,保全了隊伍。

    在路上陳沖已經跟連長王朋說了不少關於九排的事,包括分開後的經過,摸了鬼子中轉點,給友軍送了三車糧,打了梅縣,升了九連,同時也大概說了九連與二連不睦的事。

    所以這次帶隊伍到了酒站以後,王朋沒有讓隊伍進來,反而命令在酒站下游找個位置臨時駐紮。既然二連駐在上游沒進去,自己的隊伍進去就不好看了,不利團結。

    胡義當然看得懂王朋的善意想法,所以也不勸,他不覺得這算什麼事,軍人,就是該不拘小節。只是秦優心裡感覺有點掛不住,九連和二連怎麼就這德行,都是兄弟單位,生生順著河邊扎出三個營盤來,這事鬧的。

    孫翠赤腳在河邊的淺水中,浸泡沖涮著一套已經被染成灰色的鬼子軍裝,這套軍裝是最好的一套,去除了領章等標誌後,染成了八路軍灰色,縫上了八路軍臂章。怕顏色不協調,孫翠同時從那幾頂富餘的八路軍軍帽裡挑出一頂最有型的,重新染色一遍,與這套剛染灰的軍裝統一顏色,這樣馬良穿起來才更英氣,孫翠相信,等這套軍裝出水,馬良那小子肯定會看得掉下巴。

    一個在南岸邊巡邏的民兵停在孫翠附近,一直看著渾水河北岸,不解地問:「孫姐,是不是要打仗了?」

    孫翠把軍裝扯出水,站在及膝的水中直起腰使勁在手裡擰著:「誰說要打仗了?」

    「昨天上游紮下二連那一百多人,到現在不走,剛才我巡邏到下游,又看見一支隊伍,數了數有一百七八,正在紮營呢,他們又是誰?這肯定是要打仗吧?」

    「你小子就死了心吧,整天盼打仗,當家的已經說了,民兵隊踏踏實實幹自己的活兒。就算要打仗,也輪不到你上場。」

    年輕的民兵收回瞭望向北岸的目光,癟癟嘴,拽了拽肩頭的步槍背帶:「孫姐,現在九連正缺人,你跟胡連長說說唄,能不能讓我參加九連?」

    孫翠使勁抖開手中的軍裝,一陣水霧猛然出現在風裡,她很滿意,軍灰色染得很勻稱,看起來似乎比普通的八路軍裝顏色更深了一點,也因此顯得更漂亮,至少在她的眼裡更漂亮,看得她微笑了。

    「孫姐,你說話啊?」

    「說個屁啊說,你們現在就是九連的人,還往哪參加?」

    「我的意思是說……」

    「別廢話了,趕緊忙你的去。」

    民兵無奈,繼續巡邏了。

    ……

    酒站的小小破爛連部裡,破方桌邊上剛好坐了四個人,三個連長一個指導員。這感覺……廟小和尚大,蓬蓽生輝!

    反客為主的高一刀依然坐在上首,黑臉膛寬肩膀兩個強健手臂撐著桌邊,在秦優的介紹下朝紅臉膛的王朋點頭示意。隨後王朋朝面無表情坐在下首的胡義亮了一個微笑,接著掏出一盒煙遞給對面的秦優:「這算我恭喜你老秦高昇。」

    鬍子拉碴的秦優憨笑著接了,他猜陳沖這小子可能跟王朋說了他沒煙抽的事了:「好傢伙,菸捲兒啊!呵呵,這我得接,我得接。」迫不及待開了封,摸出一根菸來點。

    高一刀嚴肅一下神色,首先面對側面的王朋道:「王連長,我高一刀是個直人,既然大家都認識了,那咱們現在就開始說正事。我和胡……義的想法陳沖都告訴你了吧?」本來應該脫口說胡雜碎,奈何現在王朋在,這種場合高一刀只能很不習慣地第一次稱呼了胡義的全名。

    王朋也收起了微笑,正色道:「基本知道了,現在我連隊伍都直接帶過來了,當然就是同意了這件事。」

    胡義抬眼看了看對面上首的高一刀,心說你爭強好勝為了追趕目前已經發展壯大的三連郝平,急於取得榮譽,自然想拿這次行動的領導權。問題現在是三個連了,其中一個還是真正的友軍,我倒看看,你這把我酒站連部當成你自己連部的貨怎麼安排。

    高一刀注意到了胡義那不咸不淡的目光,合作了這麼多回,太知道這個胡雜碎是個什麼德行了,當初他是班長,排長的時候都不聽使喚自成一軍,何況現在。而這位王朋是正兒八經的友軍連長,隸屬不同人不熟,隊伍兵員還最多,又是看胡義面子來的,能領導人家麼?

    不過,高一刀昨晚為此已經琢磨一宿了,跟九連的關係好處理,有過多次合作經驗,並且胡義又不是個爭功的人,最關鍵是這王朋不熟,這合作不好辦。正在猶豫如何開場,不料王朋又道:「我跟老秦是早就認識的,知道老秦是個什麼人。」

    在場三位都發愣,怎麼忽然說這個?跑題了吧?

    王朋停了下又看向胡義:「我跟你胡義交往三次了,還獻過丑。」

    最後面對高一刀:「陳沖跟我大概說了你的脾氣性格,現在見了,我相信你是個直爽人。之所以先說這些,是想告訴各位,咱們沒必要兜圈子,別拿我王朋當外人。所以……我就先說吧,這次我不是來幫忙的!」

    見桌上三位全有點迷茫,王朋一笑:「幫忙我還怎麼拿東西呢?人說……未慮勝先慮敗,但是咱們情況特殊,這事得反過來,先慮勝。如果打成了,糧食我要四成,否則這個險我不想冒。如果你們同意這一點,其他都好說。」

    誰都沒想到,王朋直接亮底牌,這樣一來就省下了費事開窗戶,大家全有了底,高一刀一拍桌子:「爽快!我也跟你直說,誰的隊伍就是誰的隊伍,只配合,不摻合。但是指揮體系,還是要適當建立一下,我高一刀不才,暫代個營長,王連長你任個營副,能委屈一下麼?」

    王朋心說好麼,你更爽快,猶豫道:「可你說只配合,不摻合,各管各隊,又怎麼能方便指揮?」

    高一刀終於一笑:「這個,你得問問咱們的胡參謀。」

    胡義呆呆眨巴眨巴眼,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出來指揮部了,正在看過來這二位,一個圖名,一個求利,眨眼就成了一丘之貉,營長營副了這就?

    這種合作模式高一刀和胡義是有經驗的,但高一刀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王朋用目光求索,高一刀不耐煩催促:「趕緊的。」

    「咳咳……嗯……簡單來說……把作戰計畫,任務目標,方式路徑,貫徹到每一個戰士。我說的是所有單位的,不只要知道自己的任務目標是什麼,也要知道其他單位的任務目標是什麼,全局的任務目標是什麼。這樣一來,即便沒有統一指揮,即便暫時失去聯絡,即便是完成了自己的當前任務或者自己的任務暫時失敗,即便是單位之間相互失散了,仍然知道總體目標,知道友軍在做什麼,知道友軍下一步可能會幹什麼,從而判斷出態勢,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

    高一刀朝王朋道:「正是,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你覺得如何?」

    王朋先是有點懵,低下頭看著桌面認真想了想,茅塞頓開,指揮系統雖然被淡化了,但是人人都有目標,亂而不散,這可真是……有意思。

    「同意!」王朋不猶豫了,隊伍仍然完全在他自己手裡攥著,心裡徹底有了底。

    一張地圖隨即被鋪在桌面上,這地圖是胡義的,繳獲鬼子那張,比較詳細,不但有鬼子做的標註,同時也有很多胡義自己用鉛筆做的標註,斑斑點點,符號圖案以及連線。很多記號高一刀和王朋都看不懂什麼意思,而且一般人都不捨得在地圖上寫寫畫畫,他倆都覺得這胡義太敗家,這是糟踐東西。

    胡義開始介紹轉運倉庫的位置情況,敵人運糧隊的規模配置,行進路線,間隔時間。接著說了高一刀想出的那個釜底抽薪之計,開始研究,營長營副和參謀,三個人或坐或站,或踱步或喝水,時而交談時而爭吵,圍著這張桌子開始了熱烈討論。秦指導員這門外漢成了一個專心的看客聽眾,坐在板凳上抽菸。

    一個小時過去了,第一份計畫出爐了,梅縣摩托隊的數量規模胡義自稱可以掌握,第一場戰鬥從初步擬定的打城西炮樓吸引敵人來援,變成了兩個戰場的雙線戰鬥。城西炮樓戰鬥由高一刀負責,利用打炮樓伏擊增援來的摩托。王朋到城東,嘗試打空車回城的運糧隊一個短促伏擊,目標同樣是摩托車,雙管齊下更保險。同時擬定,今晚由胡義這個乘坐過摩托車的給所有戰士上一課,好多戰士壓根兒沒見過摩托車。

    兩個小時之後,伏擊運輸隊草案出爐,之所以是草案,是因為戰場情況得到現場才能徹底瞭解,在這裡想破天也沒用。三個連長開始研究如何能把糧食從這麼遙遠的敵佔區運回來,以及如果伏擊失敗後的撤退計畫和應急方案…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1
366.第366章 窮家富路

     二連離開了酒站,渡河向南朝他們自己的游擊區出發了,他們有自己的出山辦法,而他們負責佯攻的城西炮樓從南邊走更近,同時他們可以順路到自己的地盤上打理些事。他們要做的是在五天之內把他們第一步的活兒幹完,然後於第六天去城北三岔路口與九連和王朋連匯合,再謀下一步。

    王朋連隨後也離開了酒站,他們按照九連給他們提供的翻山路線,帶了繩子出發,要事先去勘察適應梅縣以東的公路情況,等待打空車返回的運輸隊,然後於第六天到城北三岔路口與二連和九連匯合,再謀下一步。因他們是對梅縣地境的情況並不十分熟悉,胡義把自己的地圖給王朋帶上臨時用著。

    對岸的酒站村民兵隊連孫翠這個所謂隊長也算上是十九人,不過民兵隊的武器裝備五花八門,有老套筒,有漢陽造,有七九,有水連珠,有盒子炮,還有四把王八盒子,一支鳥銃,倒是做到了人手一槍,這也不能算窮。

    胡義不忍心用這支民兵隊,雖然其中也有幾個善於扛槍的老油子,也不想用他們,只是從他們那裡收回了民兵隊持有的全部十幾顆手榴彈,因為九連手裡不只是機槍沒子彈,手榴彈也基本沒了。給孫翠交代下的任務很簡單:警戒,過日子。

    目前九連算上連長和指導員總共二十一人,未能完全傷癒的只有兩人,一個是胡義,還有一個當初重傷的戰士,不過現在都不耽誤行動。現在要出發了,戰鬥框架必須得重新建立,九排的番號已經沒了,現在是九連,所以一二三班全撤了,四班是從王朋那借來的,所以胡義沒動四班,陳沖仍然是四班長,轄他的三個本班戰士共四人。

    這樣一來,九連形成了簡單機構,九連連長胡義,指導員秦優;四班四人,四班長陳沖;九班十五人,九班長羅富貴。馬良劉堅強和石成,以及他們手底下那幾瓣蒜全成了九班的大頭兵。

    一班那挺捷克式機槍被保養後封藏,五十發子彈裝了兩個半彈夾給羅富貴揣上,空彈夾和備用槍管一併留在酒站封藏。羅富貴那挺兩個半彈夾的機槍已經沒法作為中堅力量使用了,胡義這個機槍手出身的人實在受不了沒有強火力支撐的感覺,雖然機槍子彈折騰光了,不過還有其他可以繼續糟蹋的,於是他下令所有三八大蓋備彈一律一百二十發,封藏的五十六顆擲彈筒榴彈全被取出來,為李響配了四個彈藥手,每個彈藥手背十多顆榴彈。

    雖然李響的擲彈筒使用精度還不夠高,但是五十六顆榴彈的彈藥基數足夠讓他的擲彈筒狠狠發飆,在關鍵時候成為新的火力中堅。

    李響看著給他配置的四個彈藥手,滿頭黑線問胡義:「咱不過日子了?總共就這點榴彈,打光了還上哪找榴彈去?你打算拿我這玩意當機槍使啊?」

    胡義朝李響淡淡一笑:「這些破鐵疙瘩又不能吃,沒糧還過什麼日子?」

    「……」

    「呵呵,起碼,把這些都糟蹋光了你的手藝也能長進吧?」

    「……」

    「值!」胡義走了。

    李響默然。

    ……

    一身新軍裝穿上了身,左臂外側的八路軍臂章格外乾淨,白底藍邊藍字,白得純正,藍得深邃,漂亮得如碧空流雲;馬良認真地將軍帽帽簷修型到微微捲曲,才仔細戴好在頭上。武裝帶,盒子炮,三八大蓋,一個灰色的英俊戰士重生了,他不由挺起了胸膛。

    石成拎著幾頂鋼盔站到馬良面前,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一番,笑了笑,遞上一頂鋼盔:「這是你的。」

    馬良沒接,也朝石成一笑:「沒想到又成九班的兵了,看來我還得干老本行,排頭兵,鋼盔我不要,累贅。」

    遞出的鋼盔被石成收回來,開玩笑說:「起碼你還是九班的老兵,我現在是九班的新兵,入伍第一天,以後還要仰仗師兄多關照小弟。」

    「新兵蛋子,趕緊閃一邊去!這麼沒眼力見呢!」

    兩個人相互玩笑後,石成繼續去給別的戰士發鋼盔。

    ……

    羅富貴把機槍從碉堡裡拎出來,回頭看了看跟在屁股後頭的徐小:「你瞅瞅你,單薄得和個屁股簾兒似得,還長短槍雙掛?我說你趕緊把那長槍撇下得了!」

    徐小努力把步槍背帶調到最短,重新往身後背:「我能行。」他可捨不得把長槍留下,他還指望著參加戰鬥呢。

    「姥姥的,那你把我這機槍也一起扛著得了!」

    「行。」徐小準備替班長分憂。

    「滾一邊去!好賴話都聽不明白,你這倒霉玩意可愁死我了。」

    「班長,我真行。」

    「你再說!」

    「嘿嘿……」

    「小啊。」

    「嗯。」

    「你娘打過你麼?」

    「打過。」

    「該!」

    「班長。」

    「嗯。」

    「你娘打過你嗎?」

    「……我娘她……沒力氣……打不疼我……」

    一頭巨熊拎著機槍晃悠著走向酒站空地去集合,一個瘦小的八路軍亦步亦趨地跟著;熊看起來很懶散,小戰士看起來鬥志滿滿。

    ……

    秒針穩定地行走在潔白的表盤上,已經不知道走了多少圈,細狹的眼一直靜靜看著,直到秦優出現在門口,手心裡的懷錶才被合了起來,揣進上衣口袋。

    「隊伍準備得差不多了,咱們什麼時候出發?」秦優不習慣地調節著他身上的武裝帶,調整著腰間子彈盒的位置。

    「一會兒就走。」胡義站立起來,開始披掛裝備。

    秦優做夢也沒想到他腰間的三個子彈盒裡備著一百二十發子彈,站在屋裡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忍不住問:「這麼個備法,咱這六五子彈還有多少?」

    「沒多少了,不超過三百發。」

    秦優咂咂嘴,好麼,這算裝備乾淨了,酒站的庫裡只剩下空槍了:「你說咱們負責調查縣城的摩托隊和運輸隊,可這五天的時間夠麼?就算多派幾個人混進城,也沒那麼容易查得出來吧?六天這時間是不是定得太緊了。」

    步槍上了肩,胡義一笑:「咱們不需要去縣城,也不需要調查,明後天就能出結果,現在出發都算早了。」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1
367.第367章 分道揚鑣

     陽光又高又遠,顯得很小,顯得很涼。

    風蕭蕭,漫捲著枯黃,掠過荒蕪的山崗。

    敞著懷的黑色上衣在風裡翻飄,因為斜過肩頭的槍套背帶束縛,不時拍打著衣內的白衫,撲啦啦響。

    狗漢奸抬手推了推鼻樑上的墨鏡,站在風裡靜看小路前方的落葉村,村中有個大院,那曾經是他長大的家。

    李有才沒想到,當初給前田大尉順口出的餿主意,是用在他哥李有德身上的,他就快有個皇軍嫂子了!

    而這件事,前田大尉還偏偏讓李有才來給李有德送信,所以李有才來了,到了落葉村。前田大尉為什麼這麼做?這就是李有才正在思考的問題,是要考察我們兄弟的實際關係麼?還是準備提拔我了?要麼只是前田的惡趣味?還是我想多了?

    「二哥,風這麼大……你冷不冷?換個地方成不成?在這都站了一盞茶了,咱倆在這等啥呢?到底進不進村?」

    李有才收回了遠望的目光,歪頭看了看身邊的人:「尾巴,你說……你為啥跟著我呢?」

    「你是我二哥啊?我不跟你……跟誰?」

    「他李有德論關係你也能叫得上大哥呢,你看看人家李勇,現在都營副了,跟我混有個屁出息?」

    「你以為我不想跟大爺混啊?只怪從小跟你玩大了,一點好都沒學,大爺都不拿正眼看我……」

    「這麼說……還成了我欠你了?」

    「可不麼!」

    盯著李尾巴的滿臉委屈看了幾秒,墨鏡後的眼睛笑了:「想穿警服麼?」

    「啥意思?咱不干便衣隊啦?」

    「不是我,是你。落葉村就你這麼一個姓李的還認我,去縣裡警隊吧,那地方離子彈遠,還方便你逛窯子。」

    「真的?」李尾巴興奮的差點冒鼻涕泡。

    「唉——你二哥我要錢沒錢要權沒權一無所長,注定一輩子是條臭泥鰍,永遠爬不出臭水溝,只能給你這點好了。」

    「二哥,其實我覺得你最厲害,我七叔會看相你知道吧?他都跟我說過。」

    「哦?」李有才的墨鏡掉下來半截,鏡片上緣露出了好奇的眼,盯著李尾巴問:「你七叔那個大半仙居然也這樣誇我?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他說你頭上有反骨,絕對不是個省油的燈!」

    李有才的髮型隨即凌亂在風中。

    ……

    李有才進村了,領著李尾巴這個小狗腿子,順著落葉村裡的大路,邁著方步走向李家大門。

    「哎,五嬸,好久不見了啊!」他戴著墨鏡笑嘻嘻朝經過的婦人打招呼。

    「呸!狗漢奸!」婦人一身正義,咬牙切齒低聲罵。

    「我哥也是吧?怎麼沒見您這麼罵他呢?」

    婦人甩下不屑離去。

    「哎,屁豆子,還記得我吧?」他笑嘻嘻朝一個經過的孩子打招呼。

    啪嘰一聲,孩子順手將個爛菜葉子扔在李有才的肩膀。

    「小崽子我招你惹你了?信不信我現在就逮捕你?我說站住你聽到沒有?」

    李尾巴看了看跑走的小孩道:「二哥,當初你為了訛錢捆了人爹娘差點送憲兵隊去。嘿嘿嘿……」

    李有才扯落沾在衣服上的爛菜葉,仔細抖落抖落,重新恢復陽光的笑容:「回到老家的感覺真好!」

    ……

    李家大門口,寬敞,氣派,不但有兩個石獅子鎮宅,現在還有兩個偽軍站崗,一左一右背著槍。

    李勇一身軍裝從大門裡走出來,皺著眉頭道:「二哥,我已經說你是來替太君送信的,可大爺還是不准你進門。要不……你把信給我,我替你送進去。」

    站在大門台階下的李有才回頭看身後大門外的空地,風吹過,浮塵飄走,陽光下的土色發白,愈發空曠。

    沉默少許,重新面對台階上的李勇,推了推墨鏡,本來已經沒有表情的臉上重新掛上微笑:「想當初你李勇管我叫二爺,現在……營副了吧?改口叫二哥了?你比我大啊?這不差輩了麼?」隨即朝上一抱拳:「李副營長,在下李有才,小小便衣隊長實在不敢勞您長官大駕捎信,以後還得多仰仗您呢,我得稱您一聲李哥,祝您宏圖大展,步步高陞。」

    這番話說得李勇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自然地推了推帽簷,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伸手摸出前田給李有德的信,當著李勇的面,把信封和裡面的信一併撕了,撕得有條不紊,不緊不慢,撕成一條條,再撕成一塊塊,然後隨手撇在風裡:「李哥,麻煩您轉告李有德,他打的不是我李有才的臉,而是前田大尉!」

    「這……」李勇這才反應過來,傻了。

    「實話告訴你,我是來賀喜的!呵呵,帝國閨秀,冰清玉潔沉魚落雁,這是皇軍賞賜的恩澤啊,這是天大的好事。另外我告訴你,這是我主動跟皇軍建議的,幫李家爭光,這是多大的榮耀你懂不懂?這是李家獨一份!你說你們高不高興?嗯?」

    「什麼意思?」李勇壓根兒沒聽懂。

    李尾巴在李有才屁股後搭了一嘴:「皇軍賞給大爺一個日本媳婦,想看大爺什麼時候方便成婚。」

    「啊?不是……你等我再去叫大爺……」

    「用不著!」李有才當場叫住了想要返身的李勇:「當初八路的刺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時候,你也在吧?」回頭指著大門外的空地中間:「好像是跪在那,是不是?跪到腿軟啊,現在還疼呢。」

    「……」

    「呵呵,李家這門太大,我李有才還沒這門檻高呢,算個屁啊。行了,就這麼著吧,李哥,您忙,小弟告辭。」

    狗漢奸毫不猶豫離開了李家大門,他的背影在風中穿過了大門外的空地,逐漸向村外依稀。

    尾巴有點緊張,邊走邊問:「你把信撕了,跟前田大尉怎麼交差啊?瘋了你?二哥,你倒說話啊?」

    「呵呵,說什麼?實在不行……我投八路去得了。」

    尾巴一個不留神摔倒了。

    李有才並不緊張,他知道這種事皇軍希望大張旗鼓,信使沒能進李家大門,信被撕了,前田大尉當然會憤怒。不過李有德知道了來意後,肯定追悔莫及,皇軍上趕著送上門他沒表態,就只能事後彌補。李有才斷定李有德會立即做個八抬大轎,敲鑼打鼓進城去娶,這不比皇軍想要的宣傳效果更好麼!只是他李有德……顯得更悲催了點,聽了李勇轉述之後他可能會當場吐血,主動去娶還得順便負荊請罪,除非他不想活了!

    為此,前田大尉反而會更高興吧?這信撕得簡直是錦上添花,而同時,他也會真正相信,我李有才真的邁不進李家大門了,我與李家再無瓜葛。所以……前田會先打我一個大巴掌,讓我為撕他的信而長教訓;然後,再以別的名義賞給我一個大甜棗。

    我他麼天生就是個好狗腿子!

    ……

    聽到了懶散的腳步聲,河邊的胡義扭頭,看到了正在接近中那張笑嘻嘻的臉,擺在駁殼槍手柄附近的手自然垂下。

    狗漢奸把墨鏡拉下來一些,露出他的眼:「你居然還活著?」

    「失望了?」

    「當然失望!你死了我得多省心,又找我幹嘛?」李有才來到胡義身邊停住,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

    「我想知道縣城裡有多少卡車,摩托隊的規模又有多大?」

    胡義開門見山,結果李有才當場跌倒,一屁股跌坐在河邊草叢,摘掉墨鏡瞪大了眼珠子:「非要作到死是不是?真英雄啊!現如今那城牆上連蚊子都飛不進去,你還敢打?我說胡長官,既然你這麼想死,何不死在我手裡呢?拎著你的人頭我還能到縣裡立功領賞,你也不用再作了,還成全了小弟我,這不兩全其美?」

    胡義當場拽出了槍套裡那把M1932,打開槍機關閉保險子彈上膛一氣呵成,順手將槍撇向李有才懷裡。

    可把李有才嚇壞了,慌不迭地雙手接:「留神,走了火!誒呀我……好險。」到手後他趕緊把槍保險開了,憤憤道:「不帶這麼鬧的!」

    胡義一笑:「我惦記的是往東送糧的運輸隊。」

    李有才舉起胡義這把槍往河面上瞄了瞄:「達特桑十八式卡車四輛,九四式卡車兩輛,其中一輛據說上一趟運糧的時候在路上被游擊隊打壞了,還沒修好。」

    「什麼達特桑十八九四的?有什麼區別?你只說六個車,壞了一個不就行了。」

    「達特桑大點,是運糧的;九四小點,裡邊是押糧的皇軍。你說這區別對你有用沒有?」

    胡義眨了眨眼,這還真是有用,省得猜哪輛車後的帆布里是鬼子了:「那你再說點細節。」

    「在遠處看的話……最大的區別是車後輪,達特桑是兩個後輪貼在一起,側邊看起來像是一個,九四卡是前後排著,側邊看起來是兩個後輪,懂了沒有?看你這笨樣兒是沒聽懂,我給你畫……」

    「別拿我的槍口畫行不行?」胡義當場把槍從李有才手裡搶了回來,心疼地吹著槍口上的灰塵。

    「一把槍而已,至於這麼心疼麼。」李有才從地上撿個樹枝,邊畫邊開始跟胡義說縣城裡運糧的汽車和摩托隊狀況。

    ……

    「我要有個日本嫂子了,你說我是不是該高興?」

    「該!」

    「我要離開綠水鋪了,你說你是不是該高興?」

    「離開綠水鋪?你要去哪?」

    「進城。雖然現在還沒確定,但我知道就是這幾天的事。」

    「那以後我怎麼聯繫你?」

    「大哥……我就是要躲你這個瘟神才想進城!還聯繫?我還年輕,以後不要再說你認識我行不行?」

    「好吧。」

    「那我走了啊?」

    「別讓我再看見你!」

    「放心,以後見你我繞著走,絕對不讓你看見!」

    下午的晴空,水面的波光,河岸的枯草,微涼的風中,軍人和漢奸分道揚鑣……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2
368.第368章 遠親不如近鄰

     第二天,李有才果然走了,帶領著綠水鋪便衣隊全體人員,也就是尾巴和懶鬼兩個,離開了綠水鋪,去縣城了。

    馬良離開了綠水鋪附近的監視位,返回了河邊樹林,把情況匯報給胡義。

    距離三個連隊匯合還有幾天時間,九連下一步該幹點什麼,胡義一時還沒想好,幹什麼都行,反而覺得沒事幹。

    聽胡義大概說了李有才的情況,秦優十分惋惜:「嗨——胡義啊胡義,我說你怎麼這麼……這個人對咱們用處可太大了!為什麼不爭取?你怎麼連個聯絡方式都不留?這不犯糊塗嗎?」

    胡義心說那是天下最好抓的漢奸,別說搬到縣城,他李有才就算搬進憲兵司令部也那德行,何況我和蘇大干事還在他李有才縣城的窩裡住過呢。不過這些事他不想太多人知道,一方面是為李有才好,另一方面是蘇青要求對李有才的情況必須低調淡化處理,她一直想爭取呢,當然不希望這顆棋太亮!

    「那不是個籠子能關住的鳥兒!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還是琢磨琢磨下一步的事吧。」胡義一語帶過,什麼都沒多說。

    「下一步該幹點啥你這連長沒譜啊?」

    「我都說咱們出來早了,現在信了?」

    連長和指導員各有主管方向,合作情況大部分是相敬如賓商量著來,平行平等,就像三連的郝平和楊得士那樣合作,有好處也有鬧心的時候,有合作愉快的也有針尖麥芒;在九連適應了這些天后,秦優與胡義的基本合作模式也漸漸成型,屬於主次型,胡義這個天生對政治不敏感的落後分子儼然把秦優當成了連副。

    而秦優沒有任何不適,一方面是他的性格所致,另一方面,是因為九連這麼點人的單位居然能和二連的名頭並列,有一股狠戾感,秦優發現九連過人戰鬥力的源泉恰恰是胡義這個煞星的威信拉起來的,九連不適合成為雙頭鳥,也不可能成為雙頭鳥,除非以犧牲戰鬥力和凝聚力為前提,有過多年群眾工作經驗的秦優這樣認為。所以他甘心居於次,打算像對待吳老爹和羊那樣,和善耐心地修正九連的毛躁。秦優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秦優相信水滴石穿,秦優相信以身作則的影響;雖然那可能很慢,但秦優沒想過再離開,這是大道與小路的區別。

    「既然你這大連長都沒譜了,那我倒是有點想法。」他摸出一根菸捲兒,蹲在樹根邊,劃著火柴點上了:「胡義啊,既然這李有才進城了,你說咱能不能到綠水鋪村裡去轉轉?」

    胡義不明白綠水鋪有什麼好轉的,不過他也不打斷秦優的話,只是靜靜的聽。

    「你看啊,咱酒站這附近,總共臨著倆村子,青山村沒了,再近的就是這綠水鋪了,雖然被山口的炮樓隔著,它也是近。說……遠親不如近鄰,柴米油鹽鍋碗瓢盆,指不定哪天也能幫襯點啥,是不是?走動多了,認識了,熟了,就是鄉親。親疏遠近,是在心裡頭劃的,不是用炮樓劃出來的,你覺著是這麼個理兒不?」

    胡義緊皺了一會兒眉頭,接著從樹下站起來了,扯過步槍掛上肩:「馬良!」

    「哥,你叫我?」

    「通知隊伍準備出發,去綠水鋪。」

    「是。」

    秦優跟著站起來:「我還沒說完呢,你看你著什麼急呢?咱要去也得等天黑吧?綠水鋪往西五里就是炮樓,白天過去太扎眼了吧?」

    胡義淡淡一笑:「他們是守炮樓的,又不是守村子的,我不去招惹他們就不錯了。」

    「謙虛點,驕兵必敗!」

    「敗就跑唄,曹操走了華容道還笑呢!」

    鬍子拉碴的秦優也笑了。

    ……

    早飯後,某村民剛剛走出大門口,手裡端著的一盆髒水忍不住連盆全扣在腳下了,他瞪大了眼珠子,確認沒看花眼,一身一身荷槍實彈的灰軍裝走過他的眼前,他眨了十九次眼,過去了十九個八路軍。這什麼情況?扭頭朝東看看太陽,刺亮亮的睜不開眼,綠水鋪這算被八路佔領了嗎?

    胡義覺得秦優說的一點沒錯,既然要來認識,就該光天化日,這樣才看得清,記得住。這不是胡義猖狂,而是情況盡在掌握,還有誰能比九連更熟悉這附近呢,他事先在村東頭外留了一個暗哨,又派個暗哨到村西監視五里外的炮樓方向,一旦有風吹草動,九連隨時能跑,因為南邊的渾水河擋不住九連。

    同時,光天化日進村還有一個目的,打草驚蛇,看看這村裡有沒有往外送信的,如果有,要麼死在往東的路上,要麼死在往西的路上,死了清淨。

    村中有口井,井邊一片空地,十九個八路在這裡停了。

    村裡的百姓在各自的院子裡偷偷看,相互竊竊私語,膽小的乾脆關上門不出屋。

    胡義掃視著周圍的情況:「這都不出門,怎麼認識?老秦,你說用不用派人把他們都叫出來?」

    「這不是打仗,不需要一次定輸贏,得慢慢來。要是我在這村裡住,我也不敢出來,回頭咱一走,誰不怕有人到鬼子那嚼舌根?咱不用幹什麼,在這休息一陣就行。呵呵,你能不能放鬆點?」

    這種情況確實讓胡義渾身不自在,他看了看泰然微笑的秦優:「那我不管了,你看著辦吧,我轉轉。」他把手裡的步槍扔給距離最近的石成,離開了井邊。

    不久後,井邊空地傳來秦優放大的嗓門:「我叫老秦,九連的,就是過去的九排,來自青山村……我們九連還在青山村,一直都在……青山村的人還沒死絕,還活著三個,他們在九連!在這兒……路走的多了,累了,相信綠水鋪的老少能容我們在這井邊喝口水,我老秦在這裡先謝過老少了!」

    青山村和綠水鋪相隔不遠,婆家娘家,三姑六姨,兩村之間誰家沒個遠親近戚?但青山村已經是廢墟了,秦優不提八路軍,而稱青山村九連;秦優不提八路軍,而自稱老秦;秦優不提打鬼子,只說累了,路過,休息一下討水喝。

    但是偏偏……門縫後有人覺得,井邊那十幾個八路軍非但不可怕,反而很悲涼。

    但是偏偏……門縫後有人哭了,捂著嘴,偷偷哭著不出聲。

    ……

    嘈雜的室內猛然變得寂靜,坐在最裡邊賭桌旁滿臉橫肉的砍九,在烏煙瘴氣中慢悠悠抬起他醜陋的蛤蟆眼,一個灰色的挺拔軍人剛剛邁進了門,屋裡的光線不太亮,煙霧繚繞中,看不大清楚捲曲帽簷下的眉眼。不過,這更使人感覺陰森,他不像個軍人,反而像是個行走的屍體,讓人感覺徹骨的涼。

    「八……八路?」站在門裡邊的看門漢子一把握住他腰側的槍柄,卻沒敢當場抽出槍,更沒敢伸手攔。

    屋內的十來個人全都僵住了,盯著進門的人緊緊看,隨著軍人一步步往裡走,僵硬地扭轉著視線,似乎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

    軍人的視線鎖定了坐在最裡面的砍九,一步步穩定地走向那張桌子,桌邊的另外兩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半步半步地退在砍九身側,然後把手伸在懷裡,一眼不眨盯著越來越近的闖入者。

    距離近了,終於看清了捲曲帽簷下的寬眉細眼,坐在桌後的砍九努力穩住呼吸,利用桌面的遮擋,將手放在腰間,一寸一寸,極其緩慢地抽出駁殼槍。

    咔嗒——桌面下傳來很細微的聲音,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使所有人聽得很清晰,那是槍上的保險被關閉了。

    「我見過你!」有了一絲底氣的砍九終於對來到桌子對面的軍人先開口。

    明知道桌面下有待擊發的槍口,他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居然在桌子對面坐了。

    第一句話沒有得到回應,那雙細狹的眼中連波瀾都沒有,深淵一般靜靜注視了良久,直到桌面下握槍的那個手心開始滲出微汗,才淡淡說話,語速很慢。

    「今天有人跟我說……遠親不如近鄰。我這人……不愛熱鬧,而且……很無聊。你知道麼……我是個很無聊的人!」

    「看得出來!那麼……您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呢?」砍九試圖也把話說得慢些,語氣卻做不到對方那樣平淡。

    「你開的是什麼店,我做的就是什麼事。」

    「你有賭本麼?」

    「當然有。」軍人的右手垂向腰側,摸向刺刀刀柄。室內瞬間稀里嘩啦一陣響,十來個人此刻全都抽槍在手,指向桌邊的八路軍。

    嘭——刺刀被豎紮在他手邊的桌面上:「我賭這把刺刀……能穿透你的胸口。你敢賭麼?」他完全不顧忌那些槍口,包括桌子下面的。

    砍九的臉上快速閃過無數顏色,滿臉的橫肉都在微微抖動,醜陋的蛤蟆眼已經眯成了一條線:「我賭……它不能!」

    軍人的淡然目光落在桌面,抓起了一枚骰子:「簡單點,比大吧。」

    「我是莊家,您請便。」砍九的目光不敢離開對方的眼。

    嘩啦啦——骰子在桌面上隨意蹦跳了幾下,兩點。

    「該你了。」軍人朝砍九淡笑。

    桌面下的槍被砍九交換到左手,右手在腿上隱蔽地搓去手心中的汗水,骰子握在他手中的時候,他做了一個深深的呼吸。

    嘩啦啦——骰子在桌面上蹦跳著,它吸引了所有持槍人的緊張目光,這將是決定命運的最後關頭,它將決定子彈是否出膛!

    骰子在桌面上無力地翻了最後一個跟頭,一點朝上。

    「你大,你贏了!」砍九直視對面的細狹,桌面下的扳機被他扣到了被激發邊緣。

    軍人滿意地短暫一笑,他緩緩站起來,拔出桌面上的刺刀,入了鞘,然後不緊不慢轉身,又如進門時那般冷冰冰地走向門口。門開了,刺眼的光線猛然灑進來,瞬間淡化了軍人背影的輪廓。

    ……

    胡義走在上午的陽光下,走向村裡的水井邊,同時將保險環重新插進手雷罩帽……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2
369.第369章 生熟

     胡義很羨慕李有才,不是嫉妒,而是羨慕。

    胡義覺得李有才是個幸福的人,是個幸福的狗漢奸,他一直做著他喜歡做的事,而不必擔心別人罵他臭不要臉,因為他的確臭不要臉。

    胡義終於發現自己從沒把這個狗漢奸當成一個利用工具,儘管最初只是想把他當做一個利用工具。

    這個狗漢奸走了,離開綠水鋪了。

    九排變成九連了,在綠水鋪亮相了,按老秦說的,以後還會不時亮相的。

    胡義不知道李有才和砍九之間具體到什麼關係,利用?合作?亦或是簡單的賭鬼與莊家之間?但胡義知道他們絕對不是朋友,因為李有才說他沒有朋友,胡義信。

    胡義是見過砍九的,當初在落葉村,訛李家大院的糧,那時候九班的身份是山匪,與砍九他們一起冒充了李有才手下的便衣隊。

    砍九這種人是黑色的,雖然他不是漢奸,但他也不為別人活著。

    因此——胡義一個人去了綠水鋪賭坊,明明白白地讓砍九知道,李有才不只有鬼子一棵大樹可靠,九連也罩著他!現在李有才離開綠水鋪了,可能要高昇了,如果哪一天砍九想憑藉這個脅迫李有才,或者李有才不明不白出事,他砍九將會死!

    這種事胡義不想和別人說,也不想被李有才知道,因為胡義不需要李有才的人情,只是願意這麼做而已。

    ……

    砍九將那顆骰子捏在指尖,翻轉著看。

    剛才他真擔心失手,如果這顆骰子不能投出個一點來,這個賭坊裡現在肯定都是屍體了,那個狠戾的八路……進門就帶著一身死氣,像是個地獄裡剛剛爬出來的鬼!砍九身上的殺氣根本無法與那股死氣匹敵,因為殺氣只代表想殺人,而死氣代表的是不想活!那陰森氣場太冷了,任憑砍九膽子再大,也沒勇氣和死人玩命!

    現在,砍九想起這個人是誰了。怪不得,梅縣北邊的地境上,各管片的便衣隊長都死了好幾茬了,他李有才偏偏一支獨活,更何況這綠水鋪是離八路最近的地方!感情他李有才不僅是前田大尉的紅人,八路的船他也踩著。李有才,你小子真是能人啊!都當你是羊,其實你特麼是只地地道道的狼!

    一個手下人問砍九:「大哥,八路也就十幾個,真要是翻了臉,咱們哥幾個也未必虧,我就不信他們敢怎麼著。剛才你為啥不贏他?幹什麼白白欠他一條命?」

    砍九隨手將指尖捏著的那顆骰子拋落桌面,嘩啦啦——擲出了一個漂亮的六點:「你說八路就十幾個?那鬼子還掃蕩進山干屁?他們瞎啊?你比鬼子能?揣兩把盒子炮劫了幾回道兒,還真把你自己當李逵了?豬腦子!」

    手下人不做聲了,這才想起來人家是軍隊,自己只是個敢走夜道摸黑混日子的,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另一個又問:「那八路這是啥意思?下馬威?還是逼咱挪窩?」

    砍九把桌面上那顆骰子拿起來,順手又擲了一次,仍然是漂亮的六點朝上:「八路把我這條命……和某個王八蛋栓在一塊了!唉——不明不白一身騷啊……」

    幾個手下人聽得一頭霧水,老大就是老大,說話都神神叨叨的!

    ……

    綠水鋪以西,一條小路直通山口,五里外的炮樓依稀可見。

    小路邊的枯草中,靜靜藏著個戰士,他的視線穿過草縫,緊緊盯著西面,因為那邊正在走來一個人影。確認只有一個人,作為暗哨存在的戰士沒動,靜靜看著目標走近,經過,一路走向綠水鋪。

    這是個偽軍,駐守山口炮樓的偽軍,這炮樓當初被九排端掉之後,歸了李有德管理防守,炮樓裡有不滿編的一個排。這偽軍扛著扁擔挑著水桶,哼著小曲兒到綠水鋪挑水的,每天上午都要挑幾趟,因為炮樓附近沒有水源。

    一前一後兩個空水桶優哉游哉晃,晃過了村口晃進了村,偽軍沒注意到今天上午這村裡格外的靜,前後左右都不見個人影。拐過牆角,看到了前方的井,偽軍猛然停了,瞪大了眼眨了眨,抬起手揉揉眼睛,再眨了眨,沒錯,井口邊的牆根下休息著十幾個八路軍,或坐或蹲或靠牆站著,個個摟著槍,正在曬太陽。

    叮鈴咣啷嘩咕嚕嚕……

    扁擔失神滑下了肩,兩個水桶掉在地上滾,偽軍僵住的下巴已經合不上。這動靜讓那些八路的目光瞬間齊刷刷集中過來,或驚訝,或皺眉,或怒目,徹底把挑水這位給看得變成了木頭。

    他眼看著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八路一步步朝他晃悠過來,那傢伙長得五大三粗像頭熊,居然面帶微笑,只是那笑容很醜,很無良。

    「呵呵,我個姥姥的,好傢伙,你真英雄啊?這都面不改色?」那熊停在了偽軍面前,整整高出偽軍一頭,將偽軍完全籠罩在陰影中,從偽軍頭頂朝西邊來路看了看:「單槍匹馬?就你一人?」

    偽軍哪是面不改色呢,他是完全被凍僵了!努力抽動了幾下嘴角,全無力氣道:「大哥,我……我是來挑水的……我……啥都沒看見。」

    「哦。」不知道這熊是否聽清了,他只是隨口答了一聲,便開始對偽軍上下其手,翻口袋摸衣兜。

    上下摸索個遍,除了半包煙,啥都沒有:「姥姥的,你不領餉錢的嗎?啊?你窮成啥了?」熊看著半包煙,不甘心地憤憤嘀咕著,連綁腿以上的褲子裡都捏幾把,偽軍一句話不敢說,呆呆任熊上下其手。

    「騾子,你在這沒完沒了窮摸索啥呢?」

    羅富貴聞聲一扭頭,發現指導員已經在身側了,尷尬一笑:「嘿嘿,我怕他是刺客,萬一褲子裡藏了槍怎麼辦?」

    這話把偽軍嚇得一哆嗦:「大哥,我只是個挑水的,真的!」

    熊把他手裡掏到那半盒煙遞在指導員手裡:「秦指導,這是我孝敬你的。」

    「胡鬧,咱有俘虜政策,不是啥都沒收,俘虜有權抽菸,你這貨能不能長進點?」秦優白了羅富貴一眼,轉手把這半盒煙又塞進偽軍的上衣口袋裡。

    羅富貴眨巴眨巴熊眼,抓了抓後腦勺,朝秦優還嘴道:「他又沒說投降。」重新看了看面前這偽軍:「哎,你到底是不是俘虜?」

    秦優斜眼瞧著羅富貴的臭德行,不知說他什麼好。偽軍被這話問得有點懵:「那個……大哥……你說……我該不該是俘虜啊?」

    熊朝他一瞪眼珠子:「是啊,這不我問你的麼?」

    偽軍呆呆看了無良熊幾秒,又呆呆看了無良熊口中所謂的『秦指導』幾秒,猛然懂了,掏出那半盒煙塞在秦指導手裡:「長官,頭一回見面,這是我一點心意,不拿就是瞧不起我!」然後噗通一聲當場給這二位跪了,愣著眼睛朝熊說:「現在我投降!投降!從這會兒我才是俘虜了,那煙跟俘虜一毛錢關係沒有。大哥,是這樣的吧?」

    秦優當即滿頭黑線,我這指導員的工作算是失敗到家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這不全變了味了嗎!

    ……

    山口炮樓底層,偽軍排長和十幾個偽軍圍在扁擔旁的兩桶水瞪眼看。

    「你說這兩桶水是八路幫你從井裡打的?啊?」

    「是啊,當時我說我投降,可是他們說不要我這俘虜。那個秦指導還派人主動幫我拿了水桶到井裡打水,一直幫我往回挑到二里多遠才讓我自己挑回來。」

    噗通一聲,一個偽軍跌坐,大驚道:「這水肯定有毒!」嚇得圍觀眾人全體倒退半步。

    偽軍排長推了推歪戴的帽子:「那個什麼秦指導還說什麼了?」

    「他說,遠親不如近鄰。對,他還說這個來著。」

    某位聽眾嘀咕:「遠親不如近鄰?啥意思?」

    排長翻了翻眼珠子,看看左右手下,又問挑水回來的偽軍:「那個姓秦的說沒說他們是哪部分的?」

    「他說他們是青山村九連。」

    「胡說八道,青山村只有個九排,哪來的九連?」

    「九排升了九連!」

    「哦。啥?」偽軍排長突然睜大了眼,呆了兩秒之後立即大喊:「警戒!準備戰鬥!把入口堵嘍!把底層所有的口都給我堵嘍!他娘的快啊……對了,他娘的先拆吊橋!出去先把吊橋拆了,一個火種不留!」

    炮樓裡當場一團亂,連滾帶爬地進入戰前戒備狀態,急的連吊橋都自己給拆了,生怕重蹈皇軍覆轍。九排,這支活在青山村廢墟裡的鄰居,已經在這附近臭出了名,綠水鋪炮樓被他們端過,落葉村炮樓被他們端過,附近的漢奸便衣隊已經被他們屠了幾遍了,能不凶名遠播?他們憑什麼光天化日出現在綠水鋪?這不擺明了又要打炮樓麼?居然九排升九連了,現在都敢光天化日了,完了完了。

    ……

    九連出發了,二十一個人,疏疏落落排出個鬆散縱隊,離開了綠水鋪,順著河岸,向東,又向南。隱約還有對話,伴隨著枯葉隱約飄蕩在風中。

    「騾子,你是班長,要做個好表率。知道不?你聽我說話了沒有啊?」

    「嗯。秦指導,我這不聽著呢。」

    「呵呵,那你幹啥走得那麼急?留點神,前頭有坑。另外啊,我還得跟你說說這個口頭語的問題,不能姥姥的姥姥的掛在嘴邊,你得板著點。誰都有姥姥,說誰誰高興呢你說是不是?尤其……」

    「那個……胡老大,我要當表率,替馬良做尖兵行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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