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烽火逃兵 作者:小知閒閒(連載中)

 
Babcorn 2016-9-29 22:39: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109896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2
370.第370章 魔高一丈

     劫糧的戰鬥被分成兩步進行,第一步是打摩托,為後續伏擊運輸隊減輕壓力。

    高一刀帶著他的二連半夜三更假裝要端城西三十里位置的炮樓,故意讓全連在鬼子的照明彈下露露臉,然後派出幾個戰士埋伏在增援來路,結果速度最快走在最前的摩托隊在半路上不明不白吃了十幾顆手榴彈,二連隨後趁夜溜之大吉。

    王朋連打的是返回梅縣的空車運輸隊,守株待兔難度也不大,因為他這個戰鬥位置距離縣城很遠,運糧隊那點有限兵力沒能力追他們多遠,城裡又一時半會得不到風聲,不需要搶車不需要殺人,隱蔽等待的全連對著公路上經過的那些摩托突然一陣火力急襲,然後仗著荒郊野嶺地廣人稀,在敵人還未搞清狀況之前同樣溜之大吉。

    今天,是約定匯合的日子,三個連都出現在梅縣城北的三岔口樹林,分別幾日的三個連長又湊一塊了。紅臉膛的王朋盤腿坐在樹下,端著他的水壺在喝;寬眉細眼的胡義懶散地豎背著步槍,抱著雙膀背倚著附近的另一棵樹幹看天;高一刀歪坐在個枯樹墩上,單手拄著他那支掛著刺刀的步槍,正在眉飛色舞地說。

    「……當時天太黑,到底打壞了幾輛我不好判斷,不想被小鬼子粘上,兩撥一共扔出去十七顆手榴彈就撤了。我個人感覺……那四輛摩托應該是都玩完了……起碼也得壞了仨。王朋,你那什麼情況?」

    王朋擰好了水壺蓋子,擺在面前地上:「車隊裡有六輛摩托,全連打了三排槍,兩挺機槍各打了一梭子,目標全是摩托車,但是那時候是下午,怕事後甩不掉,我不敢把隊伍擺得離公路太近,效果不好說。當時看到有一輛是當場冒了陣煙,其他的看不出來壞沒壞。」

    高一刀隨即把視線轉向倚著樹站的胡義:「胡參謀,你呢,這幾天都幹什麼了?」

    「當然是調查運輸隊和摩托隊的事。」胡義自然不會提他領著二十來人的九連在河邊睡了好幾天大覺,曬了好幾天太陽,因為他必須淡化李有才:「你以為化妝進城數車輪子是那麼容易麼?」

    「那你掌握情況了沒有?」

    胡義問王朋:「運輸隊有五輛卡車,其中一輛不太一樣,是吧?」

    王鵬仔細回憶了一下:「沒錯,是五輛。」

    然後胡義繼續道:「梅縣總共就六輛卡車,其中一個是壞的。如果不算憲兵隊和警隊以及縣政府這些單位在用的,直屬摩托隊總共有十輛摩托,現在六輛押糧,剩下那四輛就是你二連遇到的。根據你們二位的說法,我覺得至少七八輛是一時半會動不了了,運輸隊回來了,這一趟運糧出發的時間近在眼前,未必修得起來。

    另外,為了快速應對突發狀況,城裡也得留摩托車,所以我覺得……就算鬼子臨時從各部門抽調有限的那幾輛摩托,眼下也不夠用了。咱們的第一步,算打成了!」

    高一刀琢磨了一下:「那鬼子也不會輕易降低運輸隊的自衛能力吧?」

    王朋插言:「要是這樣的話……他們只能儘量在車裡多帶些人。」

    胡義和高一刀同時點點頭,只能是這種情況。不過,卡車總共只有五輛,在不減少所裝糧食數量的情況下,想多帶人也肯定有限。

    「行了!」高一刀一拍大腿:「現在想想第二步吧,王朋,運輸隊的情況你見了,說說。」

    「不管怎麼樣,我覺得至少兩輛摩托還是有,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我打他們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情況。最前頭的摩托遠在前頭有一里地,自然偵查探路的;單獨綴在後頭那輛倒是跟著車隊拉開不遠,不過我想……它的作用應該是關鍵時候掉頭跑的。畢竟路遠在外,總不能靠腿找增援吧?所以,這伏擊線有點長,起碼得前中後三段,前頭要擋,後頭要堵,如果放跑了首尾,咱們就算能把車隊打下來,也沒時間處理糧食,到頭來可能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胡參謀,你的看法呢?」高一刀的視線隨之轉向胡義。

    「我提兩個關鍵點。第一,伏擊位置越遠越好,越荒越好,這次情況特殊,不必以地形選擇伏擊位置,車輪子下了公路不如腿,這樣咱們的戰鬥時間才充足,才能打得從容,沒有後顧之憂。

    第二,雖然卡車都蒙了帆布,第一波火力必須集中打擊那輛九四式卡車,因為那車里拉的不是糧食,而是押運的鬼子主力,車的區別也很簡單,側面看起來三排輪子,如果在第一波打擊中重創了押運兵,後面的戰鬥就簡單了。」

    「呵呵,有個參謀就是好辦事啊!」高一刀笑了,對於這次行動,此刻他的心裡已經有了八成把握,他彷彿已經看到了勝利在招手,提著步槍站立起來,高大的身軀疲憊全無,那張黑臉重新轉為毅然的嚴肅:「九連擋頭,我掐尾;王朋你居中,那輛載人的卡車交給你了。戰鬥開始後,我帶二連順公路從後向前頂著打,王朋你負責公路一側掩護,九連只要一直卡住前路就行,只要我二連打進了車隊,就是戰鬥結束之時。二位有意見麼?」

    按高一刀這個設想,九連的任務雖然看起來凶險,其實是最輕鬆簡單的,只要在公路上挖出個無法過車的橫坑,滅了當頭探路的摩托車,基本再沒什麼事了,因為探路的頭車距離車隊有一里路遠,幹掉頭車後戰鬥便會在一里路以外開始,車隊將面臨側翼的王朋連火力和二連從後面開始的衝擊,即便有車能穿過火力開過來,也過不去坑,終將成為停在路上的廢鐵。

    胡義是瞭解高一刀德行的,但王朋與高一刀不熟,在戰場信任度上怕王朋心裡有疑慮,胡義毫不猶豫表態同意。

    王朋本以為他手下人數最多,高一刀會讓他主打,沒想到這位毛遂自薦的營長大人要挑大樑,帶二連當主攻。而胡義的態度又很果斷,所以王朋心裡一絲芥蒂沒有,胡義的為人他信,現在高一刀的為人他也信了。

    見到王朋鄭重點頭,高一刀的步槍上了肩:「既然要遠點,那咱們的時間就更少了,天一黑,急行軍一夜,然後選擇戰場!」

    話落後,三個連長分別走向三個方向,去收攏各自的隊伍。

    ……

    這幾天梅縣附近不太平,有便衣隊反饋說梅縣以北發現小股八路蹤跡。

    三天前,城西三十里炮樓報告被襲擊,結果派去增援的四輛摩托車半路給手榴彈炸了,後續跑步跟隨的步兵到場後八路早已逃離,炮樓無恙,根本沒打起來,四輛摩托被拖回來,報廢了倆,剩下兩個一時半會兒是修不好了。

    兩天前,往外地送糧的運輸隊空車返回時又被襲擊,卡車都沒什麼事,又是倒霉的摩托挨了亂槍,一輛摩托起了火,燒廢了,另外五輛都有不同損傷,兩輛還能湊合騎,不能動的三輛被卡車拖回來了,摩托車的油箱上都是彈孔,且得趴窩一陣。

    三輪摩托車這東西平時看著不起眼,現在摩托隊基本趴窩,才讓鬼子感覺到鬧心,十里八鄉的全靠這東西救急補漏,沒了這個靠腿跑,往往到了現場黃花菜都涼了。

    鬼子少佐正在為這事鬧心,支援東方主戰場的糧食必須得運,山高路遠畜力車根本不能指望,汽車摩托都得跑兩三天呢,畜力車拉一個來回得半個多月!

    為此少佐親自去了摩托隊的維修現場,下次運糧只有兩輛摩托能跟隨出發,手下人建議把憲兵隊警隊等各部門的摩托車臨時集中上來,也能湊夠押運糧食需要的規模。

    少佐慎重考慮之後採納了一半,摩托車是被臨時集中上來了,但不是用於押運糧食,而是作為快速支援力量待命值班,保證縣城周邊的控制力。至於送糧的運輸隊,五輛卡車兩輛摩托車,就這樣,連隨車兵員都沒增加。

    不過,縣城裡某個不起眼的倉庫大門被打開了,四個鬼子提著工具箱,搬著油料走進了倉庫。不久後,倉庫中傳出引擎啟動的聲音,一陣陣藍色煙霧慢慢瀰漫出倉庫大門。

    兩個車輪緩慢轉動著爬出倉庫內的黑暗,逐漸開出倉庫門口,車輪比汽車的輪胎要細一些,窄一些,金屬輪圈外的車胎很薄,那是是實心的。

    在引擎的噪耳轟鳴中,在金屬摩擦的吱吱嘎嘎聲響中,出現了弧形金屬擋泥板,擋泥板上方的大燈明晃晃地亮著刺眼;帶棱帶角的金屬引擎蓋,接著是三四十度斜面向上隆起的正面金屬車身,靠近頂端開著方形的駕駛觀察孔,黑洞洞的看不清駕駛員;隨後車頂上方的圓柱型金屬機槍塔也慢慢擦過了門框頂部,發出刺耳的摩擦噪聲,像是一個甦醒的鋼鐵怪獸在不滿地嘯叫。

    沃爾斯利裝甲汽車,原本這輛車是該被抽調走的,可是當時它壞了,所以臨時封存在梅縣,前些天,它終於被修好了。所以……這個鋼鐵怪物被喚醒,它將臨時成為運輸隊的一員,護送那些運糧的卡車……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2
371.第371章 公路上的車隊

     陽光明媚,秋高氣爽,東西向的公路,南側是平坦空曠的荒原,坑坑窪窪,荒草灌木亂叢叢;北側地勢微有起伏,在一個隆起的緩坡附近,公路微微向北轉了一個小慢彎,這段路變成了一條長長的弧線。地形開闊視野好,看起來這裡並不適合伏擊。

    公路北側緩坡上,王朋帶著他的一百七十多個戰士正在對簡易陣地進行遮掩處理,他不能把伏擊陣地放得距離公路太近,怕引起敵人注意而失去戰鬥先機,但他也不能把陣地放得太遠,那會降低射擊掩護效果。這場戰鬥將以王朋這裡的首先開火而發起,因為最關鍵的目標是那輛載人卡車,要爭取利用第一波彈雨把那輛車給埋了!

    由這個緩坡位置向西一里遠,緊鄰公路北側的一片蕭索樹林內,高一刀領著他的一百二十多個戰士已經躲藏隱蔽完成。公路邊零零散散地分佈著一些石塊,看起來不起眼,但是戰鬥一旦打響,二連便會衝出樹林,來到公路邊將這些石塊堆上公路,然後開始自西向東攻擊前進,與王朋連形成交叉火力打擊公路上的車隊。

    從緩坡高地下的公路向東,轉過慢彎後大約一里多路遠的位置,是九連陣地。

    此刻,鍬鎬橫飛,羅富貴,吳石頭,還有幾個戰士拎著工兵鍬,正在公路上刨挖出一個橫向的深坑。

    從遠處哨位上換崗下來的馬良,拎著步槍悠哉悠哉地來到公路上,看了看工地現場,忍不住笑了:「騾子,你這……挖的是啥?打算……在這建立陣地?」

    溝裡的熊直起腰,抹了把汗認真瞧了瞧前後正在忙碌的人,一甩手把工兵鍬扔下了:「姥姥的,習慣了!這不挖成戰壕了嗎?一群缺心眼兒的,老子犯賤你們也犯賤?咋沒人言語一聲?傻子,你快停吧,還刨個屁?再往下刨你都爬不上去了還刨?我警告你這不是打井你聽到沒有!都他姥姥的是你這歪貨給帶的!」

    只要挖個過不去車的橫溝即可,幾個人愣是在公路上橫著挖出個將近一人深的戰壕來,吳石頭腳底下那位置被他刨得更深,即便他直起腰,在路面上都已經無法看到他。這土工作業的能耐,全獨立團唯九連獨尊!

    秦優叼著根菸卷從西邊回來了,他剛剛去高一刀和王朋那邊分別轉了一圈。

    「胡義,我聽高一刀說……事後的糧食處理各管各?咱和二連也要分開處理嗎?」一邊說話,同時把王朋還回來的那份地圖遞還給正在檢查步槍的胡義。

    「沒錯,咱們九連單一份,不跟他二連合。」

    「這……咱是一個團的,幹什麼還要分?」

    胡義把地圖收好了,抬起頭看了看皺著眉頭的秦優:「我這是給酒站村的一百多口子要的,如果不是為這,這一仗我都不出來打。」

    「……」

    秦優聽得有點矛盾,胡義這目的是搞特殊化,可他又不是為他自己。酒站村,這個原因讓秦優沒法說什麼了,胡義只在意他看到的,他只關心他身邊的,他不是個理想主義,他只活現在,秦優對胡義的認識又具象了一些。

    在初到獨立團的時候,秦優曾經為了瞭解九連情況而找過蘇青,向這個曾經的九排輔導員討教,對於胡義,蘇青向秦優給出了一句話的評價:他是個自私的人,自私得無可救藥!

    一直以來,除了胡義對小紅纓的寵溺,秦優並沒發現胡義的自私之處,反而很內斂,更像是無慾無求,而現在,他終於明白蘇青那句話的含義了。自私,未必是在意自己;奉獻,未必是在意別人。

    「你怎麼了?」胡義發現秦優有點呆。

    「呃……哦,沒事,我不知道你是這麼想的。既然這樣的話,這麼遠的路,咱們自己這點人怎麼把糧弄回去?風險太大了!」

    「最大的風險期是戰鬥結束後的幾天內。」胡義站了起來,步槍上肩:「所以,咱們那份糧食不帶走,過了風頭再說。」

    「不帶走?」秦優瞪大了眼睛。

    細狹的雙眼淡淡一笑:「對,不帶走。騾子這個懶鬼為了少幹活,連碉堡都能埋,那咱為什麼不能埋糧食呢?這個季節……已經沒什麼蟲了,埋幾天不礙事。」

    五大三粗的羅富貴從公路邊走了上來:「胡老大,你叫我?」

    看著坡下公路上那條所謂戰壕,胡義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這溝挖得不錯,挺深。」

    「那當然,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就這我還不滿意呢!要不是你叫我上來,我還得帶兄弟們再挖它三尺!」

    「既然你這麼喜歡挖……」胡義抬手一指坡後遠處的一片乾燥荒地:「帶人到那去挖,挖三十個墳坑出來。」

    熊眼珠子差點掉了:「挖墳地玩兒啊?」

    「對,等咱們走了,那兒就是墳地!」

    「胡老大。」

    「嗯。」

    「我錯了!其實我……」

    「你沒錯。我是認真的。」

    ……

    這是一個下午,涼風吹,枯草搖曳,萬物蕭殺。

    在風中不停搖擺的荒草縫隙間,可以看到一條公路自西而東,遠遠的,一個黑點出現,隨著距離的接近,引擎聲大了起來,那是一輛三輪摩托車。戴在頭上的鋼盔,罩在眼上的風鏡,以及架在邊斗上的歪把子輕機槍,在風裡顛簸著,捲起一陣塵土,瀟灑行駛而過。

    草叢後的高一刀豎起了眉毛,轉眼再朝西看,一溜黑影在遠方出現。

    一,二,三,四,五,六?不是說只有五輛汽車麼?怎麼多出一輛來?又加了一車鬼子?不對,頭前這輛怎麼看著……這什麼玩意?

    高一刀揉著眼睛,再看,距離又近了些,更清晰的顯示出當頭那輛車……絕對不是卡車。

    「連長,頭前這個是啥玩意?怎麼有頭有腳的?上頭那是機槍嗎?」

    「閉嘴!不管它是啥玩意,照計畫幹活!不許再說話,等我命令!」

    沃爾斯利裝甲車行駛在最前,隨後是四輛達特桑卡車,最後是一輛九四式卡車,相互間隔二三十米行駛在公路上,車隊後方一百多米遠還不緊不慢尾隨了一輛三輪摩托。

    五輛卡車車廂都蒙了帆布,從外面看不出貨箱里拉著什麼,不過最後那輛九四卡車的駕駛室上方,能看到兩挺歪把子機槍的槍口和腳架。

    ……

    王朋皺了眉頭,車隊已經進入他的伏擊範圍,但是前頭那輛車他沒看懂,全車身的金屬質感和車頂那個機槍塔讓他覺得這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現在戰鬥即將發起,他沒時間好奇,仔細辨認出隊尾那輛九四卡車,低聲向周圍傳達:「全體瞄準最後邊那輛卡車,務必在第一波火力中把它打成篩子!」

    ……

    由於公路經過三連的緩坡陣地之後往偏北轉了個慢彎,所以九連這裡視野受限,看不到那邊的情況。

    現在,頭前偵查的三輪摩托出現了,也許是因為它的車速稍快了點,也許是因為王朋要打的目標在車隊末尾,所以這輛三輪摩托停在了九連挖斷的公路位置。

    坐在邊斗裡的鬼子端起了機槍,警惕地觀察著公路兩側,騎車的鬼子下了車,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截斷公路的溝邊詫異,至於挖這麼深麼?這是要干啥?扭頭再往附近看,風蕭蕭草萋萋,一絲不祥感油然而生,讓這鬼子開始慢慢倒退,同時抽出了腰間的南部手槍。

    某片荒草後的小辮兒隨著風晃,表尺後的漂亮大眼一眨不眨,但她在低聲嘀咕:「我打了啊?」

    「不行,要等王朋那邊槍響。」胡義在她身邊,表情淡然,毫無緊張。目前九連面對的目標總共就是這兩個鬼子,緊張才怪了。

    「你看這王八蛋要上車了,肯定要掉頭跑!」

    「跑就跑唄,反正咱們擋著道就行。」

    「他跑了我咋辦?」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胡義一頭霧水地扭頭看身邊的小辮兒。

    「我不能讓別人把那墨鏡揀了去!」

    「墨鏡?」胡義有點懵,這丫頭是不是發燒了?哪來的墨鏡?重新眯起眼睛透過草叢細看目標,總算明白了。騎摩托那鬼子戴著一副風鏡,這丫頭片子因為妒忌李有才那個狗漢奸,而直接稱為墨鏡了!

    「姑奶奶,槍下留人!我以連長的名義命令你不許開槍!」

    「你……至於嗎?」

    「至於!」

    「煩人!那好吧。」

    ……

    在嘈雜的引擎聲中,顛簸在車廂內的鬼子們聽到車外的遠處似乎有人在風中大喝了一聲。然後聽到機槍響了,步槍響了,瞬間響成一大片

    鐺鐺鐺鐺鐺……駕駛室似乎正在被一次次擊中,車身似乎到處都在被擊中,帆布上連續不停地出現了一個個彈洞,一道道細光柱轉瞬使車廂內變得亮暗分明。

    子彈呼嘯聲創造出金屬撞擊聲,身體被穿透聲,車內的鬼子有的正在驚慌趴下,有的正在中彈躺倒,兩個最靠外的鬼子拎著槍正要從車後跳出去,車身猛地一晃,導致他們直接摔了出去,隨後車身劇烈一顛,然後猛然停止,使車廂裡那些活著的和死去的軀體瞬間滑撞在駕駛室後的護欄上,慘叫聲終於迸發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2
372.第372章 死而不僵

     西面一里外響起了槍聲,聽起來暴風驟雨般,這是戰鬥開始的號角。

    高一刀拎著掛刺刀的步槍不緊不慢站立起來,他的軍帽上套纏著一圈掩蔽用的編黃草,看起來與一身軍裝很協調。

    稀里嘩啦——附近的百人多全體跟隨起立,一色草頭兵,看起來像是憑空飄浮起一大片草叢來,他們握緊了步槍,斜挑了刺刀,靜靜等待著高大的連長一聲令下。

    「一排,公路南側;二排,公路北側;平行向東,攻擊前進。三排搬石頭堵路,然後尾隨一排,做二梯隊。現在出發!」

    嘩啦啦一陣踢踏響,二連戰士們衝出樹林,在公路兩側有條不紊地形成了兩個鬆散攻擊箭頭,趟開雜亂荒草越過乾涸淺坑,開始快速向東推進。

    ……

    鬼子軍曹的半邊臉都是血,在卡車急停的一剎那他在車廂裡被撞破了臉。他在傾斜的車廂裡大聲地呼喝著,催促活著的人下車戰鬥。自己的步槍已經不知摔飛去了哪裡,他在車內的屍體間隨便撿起一支,便從敞著的車廂後部竄下了車。

    風在呼嘯,子彈在呼嘯,附近的路面一蓬蓬地跳著土霧,看起來很怪異。射擊方向來自北面,這輛九四式卡車的車頭已經歪紮在路基下的溝裡,引擎蓋的變形縫隙間正在冒出大片大片的白色水汽,發出嘶嘶怪叫,叮叮噹噹的中彈聲仍然不絕,嘭——又一個輪胎癟了,使得千瘡百孔的車身再次整體一顫。

    倖免於難跳下車的十幾個鬼子趴在附近,拚命朝路基下的低處爬著。

    鬼子軍曹蹲在後車輪後,擦一把糊住半邊眼睛的血,跟著又貓腰來到副駕駛這側的駕駛室門邊,車門被他拽開後,一具屍體因歪傾的車身而直接滑出了駕駛室,墜落在軍曹腳邊,他的脖子已經血淋淋一大片,他是車隊的最高指揮員,一名少尉,現在成了一具屍體,駕駛室裡的駕駛員更慘,半邊腦袋都不見了,全身都是鮮血和玻璃碎屑。

    軍曹的意識終於清醒了些,他鬆開了敞開的車門把手,循著附近的雜亂喊叫聲朝西看,後方公路兩側,已經出現了一大片黑點,距離四百多米,仍在接近中。

    「從現在起,本隊由我指揮!不要管北面,向西防禦!我們需要車裡的機槍,你倆跟我去把機槍拿出來……」軍曹大聲控制著混亂場面,冒著彈雨再次上車去尋找機槍。

    ……

    四輛拉糧的達特桑卡車全停了,間隔二三十米一溜停在公路上,因為第一波火力完全集中在最後面那輛上,所以這四輛車的駕駛員和駕駛室內的助手得以從容逃離駕駛室,拎著南部手槍藏到南側的路基下,一時驚慌不知所措。

    最前頭的裝甲車也停了,通過有限的觀察孔範圍終於搞清楚目前的狀況後,機槍塔開始慢悠悠地旋轉,最終朝向公路北側緩坡上,距離不到二百米的那片正在射擊中陣地。

    噠噠噠噠噠……火舌猛地開始噴湧,嘶吼的機槍射擊聲中似乎連彈殼連續掉落在車內金屬地板的清脆撞擊都聽得見。機槍塔一點一點地向一側慢轉,然後再一點一點的掃射回來,往復不停地製造出一片又一片扇形彈幕,從容地宣示著這個怪物的囂張。

    ……

    王朋連的兵員不少,但子彈並不多,集中目標朝那輛九四卡打了三排齊射,效果怎樣並不清楚,但是能確定有十幾個鬼子跳下了車,躲在了車後或者路基下。於此同時,王朋也看到前面幾輛車只有駕駛室裡跑下了人,這證明目標打對了,押糧的鬼子只是目前這些,他隨即命令全連轉為零星的自由射擊,避免過多浪費子彈,畢竟鬼子現在都躲了。

    剛剛鬆口氣,公路上排在前頭那個怪物有動靜了,機槍響了,肆無忌憚地掃射著整個陣地。有戰士中彈了,其他戰士開始朝那怪物還擊,那玩意很大,不到二百米遠的距離再差的槍法也能打它個八九不離十,可是它沒有任何反應,持續朝陣地射擊幾乎不停,於是又有戰士中彈了,這讓更多戰士咬牙切齒地加入了與這個怪物的對射,而後再添傷亡。

    噼噼剝剝的一陣土霧掃跳而過,王朋抬起頭,距離遠看不清細節,他不明白,汽車都能打穿打壞,這個古怪的車為什麼不怕打?

    「這個破玩意!真特麼邪了!機槍,機槍!給他一梭子,把它給我壓住!」

    陣地兩翼兩挺機槍再次響起來,兩條連續彈道直撲公路上的怪物,叮叮噹噹打得火星亂跳,即便如此,也沒能讓這怪物停止射擊,把王朋恨得幾乎咬碎了牙。

    ……

    公路不寬,三輪摩托儘管不大,掉頭也需要一點時間,等鬼子把車頭調過來,跳上駕駛座,端著機槍那位剛剛坐進了邊斗,緩坡後的西面突然響起暴風驟雨般的槍聲,讓正要返回車隊去告知情況的兩個鬼子目瞪口呆。這是中埋伏了!但埋伏地點不是這溝邊!

    啪——槍聲清脆響起在身後。摩托車駕駛位上的鬼子低下頭,看到他胸口出現了一個彈孔,隨即僵硬俯在了油箱上。

    端著機槍的鬼子猛地竄出了摩托邊斗,調轉槍口朝向後。啪啪啪啪啪——他還沒看到敵人在哪,他還沒來得及胡亂扣扳機,一陣三八大蓋的射擊聲便讓他身中數彈,血淋淋地躺倒望天來不及闔眼。

    公路一側僅僅三四十米遠的某堆枯草後,爬出一個髒兮兮的八路軍,一身的黃土簡直是天然的隱蔽色,即便沒有那些枯草擋著也未必能瞧出他是個人。他將手中的手榴彈揣好,抽出刺刀掛上槍口,拉動步槍槍栓,然後一步步走向公路上那輛摩托車。

    四周的環境看不出任何變化,只出現了這麼一位邋遢戰士,西面緩坡後的槍聲持續在響,公路另一側的近百米位置突然傳出清脆的喊聲:「流鼻涕,別忘了把那眼鏡給我拿上!聽到了沒有?就是我打死那個戴著的!小心點摘,不許弄壞啊你聽到沒有?」

    趴伏在油箱上的屍體被刺刀穿透,然後劉堅強把這屍體從車上扯落。兩片橢圓形無色透明玻璃鏡片,被金屬包邊,褐色的透氣織物環著金屬邊緣撐起淺籃子的形狀,貼臉的部分是棕色橡膠製作的,帶有面部骨骼需要的弧度,兩條漸窄的褐色束帶,使這個漂亮風鏡緊緊貼闔眼眶周圍。

    這就是丫頭想要的破玩意!在劉堅強眼裡這譁眾取寵的東西都不如一顆子彈的價值大。

    揣了風鏡,摘了駕駛員的南部手槍,又扛了那挺歪把子機槍,拎上了車斗裡的子彈盒,劉堅強下了公路,走向遠處的荒草。

    挖斷的深溝幾米外,兩具鬼子屍體和一輛頭朝後的摩托車仍然擺在那,只是摩托車的三個輪子都癟了,刺刀的豁口很長。

    ……

    王朋連被壓制了,雖然他們是將近二百條槍,還有兩挺機槍,但他們打不起,傷亡了十多個,根本拿公路上的那個怪物沒轍。雖然那怪物只有一挺機槍,但是這裡地形開闊,不知道那怪物肚子裡到底裝了多少子彈,只見它不停掃射,讓王朋連沖不得,退不得,只能老老實實地在陣地上趴著。

    「停止射擊!不打了!」王朋躺在土坑裡朝戰士們大喊。根本打不壞那東西,荼蘼彈藥,繼續對射得有多傻!

    「連長,二連已經開始跟鬼子交火了,咱們下一步怎麼辦?」

    「涼拌!」王朋無奈,算上那些駕駛員,倖存的鬼子總共二十多個,現在大部分都龜縮在最後一輛卡車位置的路基下,掩護射擊不會有什麼效果,有那個怪物一直壓著,沖又沖不過去,還能怎麼辦?

    深深嘆了一口氣,又做了一個深呼吸,他重新爬起來,從坑邊的荒草中探看車隊後方,觀察二連進展。

    ……

    車隊在公路上排成了一溜兒,前頭的裝甲車沒法照顧後面,但是臨危代命的鬼子軍曹在隊末那輛九四卡車後頭建立了一個臨時陣地,他收攏了路基下的那八個駕駛員,加上倖存的十幾個鬼子,又從車裡拿下了兩挺歪把子機槍和彈藥,朝西面猛烈射擊,阻擋對方接近車隊。

    高一刀帶著他的二連已經接近到距離車隊不足二百米,雖然有草叢有淺坑,但是鬼子那兩挺機槍瘋狂地打,匍匐前進都得頂著彈雨,接近到這個距離已經傷亡十來個,想對射又沒有鬼子那個彈藥基數,不得不暫停前進。

    「連長,王連長他們停火了!」

    趴在坑裡的高一刀朝公路北邊的陣地方向看了看,原本想指望王朋帶隊橫向衝下來,現在看來指望不上,車隊前頭似乎一直有機槍響,聽起來是一挺機槍,王朋手裡好歹也是兩挺機槍,不算那麼多人光機槍也是二打一,這都壓不住嗎?這戰鬥力還不如郝平的三連呢!

    「一排停止前進,就在這跟鬼子耗著。三排後頭待命。」高一刀拎著步槍猛然竄出坑,橫嚮往公路北側猛跑。

    一片彈雨立即灑過來,打得路面上到處生煙,在子彈呼嘯中橫穿了公路後,奔跑的黑鐵塔一個虎撲滾落在北側路基下,顧不得後背上剛剛被子彈劃出的血口子,朝路基這邊的二排戰士命令:「出來一個班,備手榴彈,貼著這邊路基跟我往前爬,現在!」

    草叢中的二排長幾下匍匐過來:「連長,我帶隊,你領二排!」

    「滾!用不著!」

    高一刀當先開始匍匐前進了,十多個戰士藉著身邊稍高的路面掩護,在呼嘯的彈雨中跟著連長爬成了一串……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2
373.第373章 臨危不懼

     情報說梅縣境內只有八路軍一個獨立團。

    情報說這個獨立團窮得只有三個連。

    眼下,在梅縣以東,在這山高水遠的荒原,生生冒出來至少一個營規模的八路軍,不說他們膽子有多大敢跑來這麼遠,最驚訝的是獨立團傾巢出動了嗎?是八路軍瘋了還是看花眼了?

    鬼子軍曹還沒有從這個問題中得到答案,西側的戰鬥形式又發生了點變化,公路南邊的八路軍停止了接近,在百米多外的荒涼野地裡就地掩蔽了,但是公路北邊沿線的接近沒有停止。二十多個鬼子都躲在九四卡車後的南側路基下,稍高的公路路面反而給那些猥瑣向前匍匐的八路提供了掩護,直射火力很難產生阻滯效果。

    除非派人橫著爬過公路,到北側路基下去阻擊才能有效果,問題是北邊的坡地上有八路軍陣地,現在那陣地雖然停了火,是因為他們打不動裝甲車,如果步兵到了公路北邊,將會兩邊挨打變成活靶子。

    鬼子軍曹是個有經驗的老兵,即便因遭遇突襲而損失慘重,即便手底下只剩下二十多個人可用,即便八路的兵力看起來十倍於己,他有驚無慌,堅信他能取得最後的勝利。打到現在得知八路只有四挺輕機槍,打到現在感覺到八路的火力密度正在嚴重下降,因為八路的子彈一向不多,何況還有一輛裝甲車在,何況當年也曾經帶著一個班追趕著羊群般的中國軍隊到處跑。

    朝西看,百米遠的路邊溝裡栽翻著那輛拖後的摩托車,車手和機槍手早已死了,公路北側沿線的溝裡那些荒草的不自然晃動是正在匍匐接近的八路,他們的目的很明顯,只要距離接近到四五十米,必定要有一波手榴彈雨斜向從那邊飛過公路砸過來,那時這個臨時阻擊陣地將灰飛煙滅。

    朝東看,間隔的四輛熄火卡車前頭,裝甲車正在斷續射擊,距離軍曹這裡百米多。公路再向前是轉彎,頭前開路的那輛摩托車沒有蹤影,鬼子軍曹希望那輛摩托是跑掉了,如果它跑了,那麼增援就有希望。

    「我們得離開這裡!現在往東,向裝甲車靠攏!」

    「難道你忘記了我們的任務是什麼?難道你要放棄車隊?」附近的一個鬼子回頭質問。

    「我們要協同裝甲車,與車隊拉開距離,並不是放棄!只要這些卡車還在我們的槍口下,就不會被八路拿走!現在執行命令!」鬼子軍曹做出了一個非常明智的戰術安排。

    一段時間後,一直停在公路上的裝甲車重新開始移動了,緩緩向前,與後面那些卡車逐漸拉開距離,裝甲車的南側路基下,二十多個轉移過來的鬼子藉著裝甲車掩護,伴隨移動。與後面最近的一輛卡車距離拉開到百米遠後,裝甲車才孤零零停在視野開闊的公路上,二十多個鬼子在裝甲車附近就地掩蔽。一挺歪把子機槍被安排爬進裝甲車底下,朝北面的緩坡上壓制射擊,另一挺歪把子被安排在南側路基下,朝向西面百米外公路上的車隊方向監視,裝甲車的機槍塔開始自由尋找目標,在車後附近十幾支友阪步槍的配合下徹底變成了一座火力堡壘!

    高一刀的抵近手榴彈戰術沒用上,等他爬到那輛九四卡車的位置,鬼子也朝東爬走了。

    公路兩側的二連正在跟進上來,剛剛進入車隊範圍,東邊就猛烈的出現了機槍響,一挺歪把子掃射著路基以南,裝甲車那高高的機槍塔毫不費力地掃射著路基以北,把二連打得再也無法前進半寸。

    「機槍!給老子壓住那個鬼玩意!你倆是干屁吃的!」高一刀躲在路上的一輛卡車輪胎後,正在裝填他那支打空的步槍。附近彈雨呼嘯,車身被子彈打得噼啪亂響。

    「連長,打不動!已經三個彈夾了,不是我沒打中,再打我就沒子彈啦!」路基下荒草坑裡的一個機槍手無奈地喊著。

    現在高一刀終於明白王朋為什麼停止射擊了,事情根本沒有那麼簡單,那個怪物上頭的機槍根本無法被壓制,輪到他二連尷尬了。

    「那還打個屁!停止射擊!全體停止射擊!捆手榴彈,建立突擊組,準備再跟我上!」

    躲在坑裡的戰士們開始扯出手榴彈,因為沒帶麻繩,臨時拆開水壺背帶,用來把手榴彈束在一起。

    槍膛裝滿子彈的高一刀偏頭朝前看,距離太遠了,想要往前抵近,要爬過五輛卡車的近百米距離,然後距離那已經向前移動過的怪物還有百米遠的空曠距離,光天化日之下,這是真正的送死!

    水壺背帶被戰士打好了最後一個結,手榴彈引信被栓連在一起:「連長,捆了七個!夠麼?」

    高一刀重新靠在車輪後,看著路基下的那幾個戰士,沒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下達這個幾乎完全不可能抵近成功的命令。他忽然想念快腿兒了,很想很想,如果那小子在這,他肯定會勸的;他總是嘻皮笑臉,假裝吃硬不吃軟;即便勸不成,他也會主動帶領突擊組,而不捨得讓連長上。

    鬼子的機槍在二百米外咆哮,子彈在附近囂張地叫,這是個有風的下午,有陽光,但是一點也不溫暖。很奇怪,高一刀在這種時刻居然失神了,他不害怕,只是突然間悲傷,那不是挫敗感,只是無助的悲傷。

    「連長,我帶突擊組上,保證把那鬼玩意給掀了!」一個戰士主動請纓,但是高一刀沒反應。

    「連長,我們準備好了,什麼時候開始?」另一個戰士說話,但是高一刀仍然沒反應。

    「連長,那太空曠了,咱還有時間,要是能等到天黑……」又一個戰士開口,還沒說完,便被周圍人打斷:「怕死了?慫了?後悔進二連了?」

    「我……」

    高一刀嚴肅的黑臉膛終於轉向那個戰士,看得對方把話都嚥了回去,停了停,忽然問他:「你跑得快麼?」

    戰士被這莫名其妙的問題問得傻了眼,附近的戰士也都一頭霧水不再做聲。

    「跑得不快就不要隨便說話!」這句話語氣格外嚴厲,嚇得那戰士垂下頭,隨後高一刀轉移了視線,平靜道:「先耗著!歇會兒再說!」

    ……

    「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擔心眼睛裡進沙子了!嘿嘿……哈哈哈……」風鏡後的漂亮大眼,草叢後的飄擺小辮兒,得意洋洋的無恥笑聲,充分說明了這是哪位缺德玩意。

    「我就沒見你擔心過眼睛裡進沙子,撐的吧你!」附近的熊在朝她翻白眼。

    「管得著麼?」小紅纓朝熊得意撇撇嘴,扭頭問胡義:「狐狸,這回怎麼樣?嗯?」風鏡後的漂亮大眼故意眨巴兩下。

    胡義淡淡看了嘚瑟中的丫頭一眼:「最近……風沙確實不小。」

    「我是問你好不好看!」

    「……」

    丫頭不再搭理無語的胡義,豎起耳朵聽了聽西面坡後傳來的槍聲:「還沒打完?高一刀那麼牛,王朋人那麼多,這是磨蹭什麼呢?」

    胡義沒搭腔,憑槍聲,他覺得有麻煩了。於此同時,他看到馬良正從遠處的公路邊跑回來,跑得很急,步伐很大,這更印證了想法。

    「呼……有個車……狗頭蛤蟆眼的,紮在公路上,刀槍不入。離著車隊百米多,附近還團著二十來個鬼子,把二連和王連長他們都給打啞火了……那車頂著個腦袋,還有機槍……」氣喘吁吁的馬良在胡義跟前比比劃劃,說明著他去偵查看到的情況。

    裝甲車!胡義的臉色瞬間嚴肅了,在中原戰場見識過,那東西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機器,那是真正的屠刀,曾經讓胡義恨得紅了眼,白白打空一個又一個機槍彈夾,眼睜睜看著它屠殺一組又一組試圖衝向它的勇敢戰士,而無能為力!

    如果能有一門步兵炮……或者一挺重機槍……可惜!

    不想上場也得上場了,高一刀和王朋未必見識過裝甲車的厲害,他們有可能因為草率而重蹈自己當年的覆轍。

    ……

    荒坡上的草叢後,猥瑣趴著二十一個人影。

    望遠鏡裡,一條公路明晃晃,距離車隊百米遠停著一輛裝甲車,二十多個鬼子在車後的路基附近探頭探腦,半徑百米範圍空蕩蕩的都是不高的荒草。

    「姥姥的,這什麼玩意?瞧著像棺材呢?它吃啥?胡老大,要我說咱就圍它半年,餓死它算了!」

    「哥,這東西真的打不穿嗎?」

    「重機槍也許可以。」

    「班長,把傻子那些手榴彈勻給我,我從這邊爬過去把它炸了!」

    「哎呀我個姥姥!這個主意也不賴。傻子,趕緊把你的手榴彈都給流鼻涕。放心上,我和胡老大掩護你!」

    「連長,我也行!我想跟二班長一起上!」

    「姥姥的哪都有你!小崽子滾一邊去!」

    「呸!臭不要臉的,起碼人流鼻涕敢上呢,不像你這膽小鬼!狐狸,它有沒有肚臍眼啥的讓我瞄?」

    「咳……胡義啊,我是黨員,我的想法呢……由我先去試試,如果我不成,你再上。」

    「哎?老秦,你這不是坑狐狸嗎?不帶你這樣的!」

    「秦指導,我現在入黨行麼?我劉堅強等這一天很久了!」

    「流鼻涕,你就是為這目的才要爬過去?我馬良第一個瞧不起你!不怕死的不是只有你一個!」

    「你什麼時候瞧得起過我?有種就跟我一起上!」

    「咳咳……停停停……我說你倆這就不對了,這什麼時候?戰友之間怎麼能相互吹鬍子瞪眼睛?有話得好好說。」

    「嘿嘿嘿……秦指導,要我說啊……」

    「你閉嘴!」這次馬良和劉堅強異口同聲了。

    「誰都上不去!」胡義終於放下瞭望遠鏡:「但是戰鬥還要打!」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2
374.第374章 五十六顆榴彈

     距離裝甲車東北方向三百多米遠的緩坡上,九連戰士們隱蔽在枯草從後靜靜注視著連長,等待即將發佈的命令。

    半躺在枯草間的胡義蜷起一條腿,左肘後撐地面,右手豎拄了步槍,把附近的二十雙眼睛全體掃視了一遍,才淡然開口:「裝甲車早晚會走的,西面擺了車,要走它只能朝東。如果它拐過彎,發現往東也走不掉,就會在這段路上來回折騰,對我們來說那會很麻煩。現在我命令:馬良,流鼻涕,石成。」

    「有。」

    「你們三個回坡後去,設法把攔路的那條溝遮蓋上,要讓裝甲車以為那裡能開過去,然後在溝裡隱蔽等待。」

    劉堅強很失望,急道:「班長,我要留在這打主攻!」

    「這次戰鬥沒有主攻,因為我們不進攻。」

    馬良皺眉毛:「哥,我們三個……一時半會兒未必能把那溝遮掩得太像路面,不好糊弄吧?」

    「裝甲車不是汽車摩托,那玩意眼神不好,你們儘管做就是了,騙不過我也不怪你們。但是記著,它不是只有一挺機槍,小心它車身上那些窟窿縫隙,也會朝外打冷槍。抓緊時間,現在就去。」

    馬良劉堅強和石成三個拎起槍開始朝坡後跑。

    「騾子,你往南穿過公路,到裝甲車位置的東南方向建立隱蔽機槍陣地等待。徐小副射手,陳沖的四班臨時編入機槍組協助,也歸你指揮。你的任務只有一個,一旦裝甲車附近那些鬼子試圖分散或者朝南跑,把他們壓住,讓他們老實呆著!」

    「這……我才兩個半彈夾,能起啥作用?」

    「用那挺歪把子,摩托車斗裡拎來那盒子彈有三百發,現在都是你的了。」

    「我……可我一過公路鬼子不就看見我了?」

    「往東,繞遠點不就得了。」

    「那……我這就是一挺機槍,算上陳沖這四條步槍,火力也不夠壓住鬼子,就算那個什麼裝甲車不回頭打我,人還倆機槍呢!」

    「你只要壓住他們兩分鐘就夠了,你那掃射的能耐不是一向很臭屁麼,到時候狠狠地掃,只掃兩分鐘就行。」

    「只要兩分鐘?那我沒問題了。」熊放下了他手裡的捷克式,拿過那挺摩托車上繳獲的歪把子機槍,故作慷慨激昂朝附近一揮熊掌:「還楞個屁!跟老子玩兩分鐘的命去!」

    徐小興沖沖爬起來,屁顛屁顛跟著熊開始貓腰跑,陳沖等四人拎起那個三百發裝的子彈盒尾隨而走。

    秦優接觸過不少基層指揮員,但是現在他發現胡義對下屬佈置任務有點與眾不同,像劉堅強和馬良,無論出於什麼目的提出意見或者疑惑,胡義都平靜解答,而不是僅僅強調命令;羅富貴這貨明擺著畏戰故意找各種藉口,胡義仍然對每個理由都給予意見。最開始秦優不太理解平時惜字如金的胡義在這種時候怎麼像是變了個人,看到羅富貴志得意滿走了,才想明白,胡義給予手下人的不只是命令,同時給予了信心!

    「李響。」

    「有。」

    「你認為距離多少你最舒服?」

    「我想……接近到二百米我更有把握。但是我覺得……這榴彈口徑太小,未必能對裝甲車有效。」

    「好,有不有效無所謂,我要你轟的是那些喘氣的。一會兒需要射速,你挑一個人給你做裝填手,你們四個背榴彈的全都跟上,我伴隨觀察,咱們一起前出。」

    李響抬手指了一個機靈的戰士,然後和另外四個彈藥手一起分離出隊伍準備出發。

    「剩下的人就隱蔽在這,老秦你指揮。」

    「我……成。那我這有什麼要注意的沒有?這打仗的經驗我怕……」

    「在擲彈筒開打之前別開第一槍就行,如果真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事,你可以徵求丫頭的意見。」

    附近的一對小辮突然支楞起來,小紅纓意外地眨巴眨巴風鏡後的大眼,沒料到她居然有這份量,瞅了瞅胡義,又看了看正在望過來的鬍子拉碴指導員,終於自信心爆棚,姑奶奶我給這個大菜鳥當參謀可不綽綽有餘嗎!

    「嘿嘿嘿……」這是小紅纓朝指導員做出的回應。

    「……」指導員的表情看起來很傻。

    「好了,現在出發。」胡義扯著步槍背帶,匍匐向前,藉著搖曳的荒草灌木掩護,朝前方距離裝甲車不足二百米遠的一個土坑前進。李響和其餘五個戰士匍匐跟隨。

    ……

    那輛癟了胎的摩托車被馬良他們三個推到公路路基下的一個坑裡,用草枝草草遮掩了,兩具鬼子屍體也被拖進草叢,路面上的血跡用沙土灑蓋。然後三個人忙著遮掩橫在路上的那個更像是戰壕的溝,用工兵鍬和刺刀忙著在附近砍小樹在溝上鋪出個能少量覆土的遮蔽。

    劉堅強滿臉的不樂意,這算什麼戰鬥任務?

    石成抱著大捧枯枝走上公路,放下在溝邊,安慰正在溝里布設的劉堅強:「既然連長說咱們不進攻,那就算留在前頭最多也就是放幾槍打打遠射。」

    「那也比幹這個強吧,隨便派誰來不行?」

    馬良拎著工兵鍬拖著一顆小樹走過來,笑嘻嘻道:「那你說……為啥偏偏派咱仨來這呢?木頭腦子!」

    溝裡的劉堅強朝忍不住想朝馬良豎眉毛。

    「裝甲車最後是不是得停這?」

    一直沒多想的石成看了看馬良,忍不住道:「你是說……對啊?咱要是藏溝裡,那怪物最後得卡在咱仨頭頂上吧?」

    「連長把這長見識的機會給了咱仨了!懂不懂?我是真想知道知道那鬼東西到底是個什麼玩意,現在終於有機會跟它臉對臉了!」

    劉堅強這才發現自己沒細琢磨這任務,可不是麼,這裡才是全九連距離裝甲車最近的戰鬥位置!雖然現在都成了九班大頭兵,可偏偏又是當初九排的三個主力班長,這個任務是殊榮啊!醒悟過來的劉堅強臉色變得更嚴肅了:「笑個屁啊笑!還不抓緊時間?都快點!」

    「對不起,我是九班的兵,不是二班的兵,九班班長叫羅富貴,他不叫劉堅強。呵呵呵……」

    ……

    裝甲車東南方向,距離三百米左右,荒草叢生的一處淺坑裡,猥瑣趴著六個人影。

    一挺歪把子機槍已經架好,一頭熊小心翼翼在機槍後探著頭,看著遠處公路附近的那些目標。

    陳沖縮下來:「騾子,是不是稍遠了點?」

    「遠什麼遠,再近萬一被鬼子發現了咋辦?豈不是壞了胡老大的大事!等會你且看著,我這機槍是怎麼威風的!」

    「這麼遠,我這步槍不好發揮啊!」

    「胡老大二里地遠能把人忽悠趴下,丫頭一里地遠能嚇得鬼子爬,最不濟的石成都能在三百米指揮一個班步槍壓機槍,你陳沖憑啥不行?讓你拿三八大蓋都拿瞎了!」

    「你……」

    「你什麼你!姥姥的,壓制!壓制懂不懂?壓根不是讓你瞄人來的!別看你還是四班長,在我這你就是個新兵蛋子,還不如我這徐小好使呢!」

    「我……」

    「我什麼我!胡老大擺明是要李響用擲彈筒砸,這次李響才是殺人的貨,我這機槍都是打雜的,輪得著你端步槍瞄麼?我警告你們四個新來的,一會兒開打之後都給我利索點,徐小給我壓子彈的空兒,你們四個最大速度放槍,快打快裝,越急越好。瞄個屁啊瞄,等你們瞄上了,指不定老子都得死透了!」

    陳沖被熊囂張得木訥不做聲了,熊才住了嘴,扭頭對助手位道:「小啊,伺候班長喝口水。」

    徐小趕緊擰開他的水壺蓋子,帶著滿臉崇拜將水壺遞在熊眼前。

    ……

    裝甲車東北方向,距離不足二百米,荒草叢生的一處淺坑裡,擲彈筒被斜豎起來,五十六顆專用榴彈全部被擺出在附近,按照順手遞送的位置在坑裡排好,裝填手戴著鋼盔半跪在擲彈筒邊,手持一顆準備裝填的榴彈待命中,他身後另一個戰士跪蹲在那些擺好的榴彈旁邊,待命負責給裝填手身邊的缺位榴彈補充遞送。

    胡義半跪在坑中另一側,隔草舉著望遠鏡,低聲道:「目標全都在南邊路基下,裝甲車二十米範圍內,車底還趴著倆……距離估計一百八,西北風。」

    正在調整擲彈筒角度的李響抬手推了推鋼盔:「真的一點不留麼?我覺得……三十顆應該差不多。」

    「咱們沒太多時間跟他們折騰,一次管夠,全送!沒什麼可心疼的。」

    李響做了一個深呼吸:「我準備好了!」

    裝填手點頭示意他隨時可以開始,李響也朝裝填手點頭。

    咣啷——榴彈滑進擲彈筒,李響毫不猶豫扯動了擊發繩。

    嘭——

    悶響和淡淡青煙中,榴彈被衝擊力愜意地推上了天空,然後因衝力的逐漸衰竭而慢慢劃出一個漂亮的小弧線,在最高點悠哉懸停,留戀地看一眼廣袤的荒涼,隨後變成了自由落體,飛流直下。

    ……

    一百多米外的後方緩坡上,秦優緊張得薅起面前一把枯草,榴彈在空中懸停的時候,他清晰地看到了空中那個黑點。

    「開始了!咱現在可以打了!」

    小紅纓居然到現在還不捨得摘下風鏡,她趴在荒草後歪著小辮戴著風鏡在步槍表尺後瞄公路,看起來既懶散又不專業,一動不動隨口道:「這顆不能算!要等第二顆爆炸之後才是開始。」

    「呃……那好吧。」秦優不太明白這是什麼規矩,但他不認為小丫頭會在戰場上胡說扯淡。

    ……

    轟——

    望遠鏡裡的爆炸煙塵顯示第一枚榴彈的落點僅僅比核心區域稍遠了幾米,胡義盯著目標方向低聲鼓勵道:「稍遠,不出十米。很好!」

    嘭——第二顆出膛,裝填手得到李響示意,不再等待,緊接著快速裝入第三顆。

    榴彈剛剛滑落擲彈筒底部,擊發繩便被李響扯了,第二顆還在空中飛著,第三顆又出膛跟了上去,與此同時第四顆榴彈又被填進了擲彈筒。坑裡的一組人快速地運作起來,以近乎兩秒一發榴彈的射速全力工作。

    隆隆爆炸聲突然開始震撼起來,一次又一次,接連不斷,前一個爆炸的煙霧剛剛騰起,後一個爆炸又在附近形成,前一個爆炸的煙霧還不及散淡,第三個爆炸又再出現,再繼續,最終瀰漫成一大片,有硝煙,有塵土,遮蔽了以裝甲車南側的大片範圍。

    東南方向猛然響起了歪把子機槍聲,朝正在爆炸中的硝煙範圍一口氣三十發狂掃不喘,接著是四支步槍的快速射擊響,參差射擊著幾乎銜接無間。

    秦優沒來得及喊出命令,小丫頭在第二聲爆炸後直接開了槍,同時扯著小嗓子替秦優朝周圍喊了「打!」,讓秦優感覺好不噎得慌,被他自己的無奈口水給嗆得直咳。

    石塊不斷落下,黃土不斷飛揚,子彈在瀰漫的硝煙中胡衝亂撞,碎草在冷風裡不絕飄蕩。風的瀰漫,子彈的呼嘯,爆炸的震撼,在區域內混合成了澎湃的交響詩篇。

    彈片,彈片,彈片,鮮血在硝煙中飛濺,鋼盔急速翻滾著跳上了天,爆炸在淺坑中,爆炸在裝甲車邊,爆炸在枯草從,爆炸在沙土路面。一次中彈,兩次中彈,三次中彈,明明兩秒一發,在絕望的腦海裡已經如雨,那些榴彈正在化身黑色的魔鬼,從無盡的藍色蒼穹筆直撲下,淺坑還有什麼意義,窪地還有什麼意義,路基還有什麼意義,在子彈與彈片縱橫交錯的暴風驟雨間,一切都沒有意義,硝煙已經瀰漫成了一座死亡空間。

    爆炸連綿不絕,黑濛濛一大片,在遠處看起來格外刺眼。在隆隆爆炸聲中,王朋看傻了眼,王朋的陣地上全體看傻了眼,這是九連?確定不是九團?我滴個菩薩!原來我們也可以這樣沒人性?真夠敗家!

    爆炸連綿不絕,黑濛濛一大片,在遠處看起來格外刺眼。在隆隆的爆炸聲中,高一刀氣得紅了眼,他不顧附近戰士的拉拽,拎著步槍大馬金刀站在公路上朝著發射擲彈筒的方向嘶聲怒罵。

    「胡雜碎,我X你娘!有屁你不早放!現在居然帶著你那些龜孫子突然跳出來裝大尾巴狼!雜碎!這是我高一刀的戰鬥!滾你媽個蛋……」

    怒罵不絕,可惜全都湮沒在隆隆的爆炸聲中,正在遠方端著望遠鏡的胡義無緣聽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2
375.第375章 倒霉的繳獲

     第五十六次爆炸揚起的碎土紛紛灑落之後,戰場靜下來了,最後一陣硝煙和塵土隨著冷風橫向飄開,緩緩淡化。

    裝甲車附近的路基下,有鬼子在呻吟,有鬼子在哭泣,有鬼子在痛苦蠕動。他們沒想到八路會有擲彈筒,沒想到八路有了會使擲彈筒的人,更沒想到的是這麼點地方居然一口氣被炸了五十六次,他們自己的擲彈兵都沒這樣暴虐地使用過,因為他們的擲彈兵老手都很準,而八路這明顯是用基數換精度,拿擲彈筒當炮兵使,瘋了!

    高一刀咬了咬牙:「倒是挺過癮!」

    「連長,你說那鐵殼子的玩意是不是也完了?」

    「不知道。不過……現在咱們該從南邊繞過去,這回那鐵王八總沒法兩面打吧?一三排跟我走!」

    「那俺們二排幹啥?」

    「你說干啥?先把這輛車給我打掃了,武器彈藥均分兩份,事後咱們和王朋分!如果有擲彈筒咱們必須留下。」高一刀被九連的擲彈筒火力震撼了,他覺得二連必須得有個這東西才行,過癮!可他並不知道擲彈筒使用要求之高,榴彈不容易得到,九連的李響到現在才勉強算個合格的擲彈兵,以為使用擲彈筒比重機槍複雜不了多少。至於這輛九四卡車上的武器彈藥,高一刀絕對不打算給九連留一份了,看到九連出風頭,他火大。

    北側陣地上,王朋一直愣愣望著那片地獄回不過神來,旁邊的戰士扯了他一把:「連長你看,二連動了,他們在抄南!」

    「嗯?哦……」王朋終於合上了嘴,往西看,二連的兩個排正在向南迂迴中,高一刀這是怕倖存的鬼子從南頭跑了,另外那個怪物不知道完蛋沒有,南北兩邊接近的話,那玩意沒法兩頭照顧。看懂了形勢之後,王朋立即命令一個排前出,小心翼翼向公路接近,配合二連的意圖。

    二十多個鬼子活活炸死了一大半,區域太小了,彈著點密度太大了,活著的幾個也沒有不帶傷的,基本失去了戰鬥力。他們知道,運輸隊完了,儘管裝甲車還在,失去了步兵掩護也無法多方照顧,早晚被八路接近上來,何況裝甲車裡的彈藥是有限的,它撐不住多久。

    西邊的八路現在正往南繞,北邊的八路也有了動靜,眼下除了裝甲車,誰都走不掉。這裝甲車是個貴重東西,無論如何也不該讓這玩意陪著運輸隊玉碎,幾個還活著的鬼子大聲呼喝著要裝甲車走。於是裝甲車的門開了,從車內撇出一具屍體,然後扯進車後兩個傷勢較輕的鬼子帶上,車內再無空間。

    在引擎的漸強噪音中,一陣藍煙飄起,這鋼鐵怪物終於徐徐移動,順著公路向東。機槍塔慢悠悠旋轉至後,又開始了射擊,阻滯北面的八路接近公路,這是它臨行前唯一能做的於事無補。

    ……

    沒有木板,只憑那些樹枝搭蓋溝頂,然後覆土,浮不住沙子,效果實在不怎麼樣,在公路上看起來很明顯區別於路面,感覺怪怪的,一瞅就不踏實。

    三個人並排蜷坐在挖斷公路的溝裡,步槍都放在了溝底。馬良拎著駁殼槍,抬頭看頭頂上不斷漏下來細土,憂心忡忡:「這能騙過那玩意麼?我自己都不信!它要是硬開過來得多瞎?」

    石成摟著一把工兵鏟,晃晃頭上的鋼盔,一層細土滑落在身上:「連長說它眼神不好,也不知道到底瞎成什麼樣?戰鬥結束後我非得進去看看不可!」

    劉堅強手裡攥著一顆手榴彈,一直豎耳朵聽動靜:「你倆能不能別嘀咕了!就算它不過坑,我這手榴彈也能要它的命!」

    「把你能的!給你個手榴彈你能解放梅縣了!」

    「管夠我就能!」

    「噓——有動靜!是不是那倒霉玩意來了?」

    三個在蓋了頂的坑裡嘀咕中的傢伙猛然緊張起來。

    引擎聲越來越近,彷彿是個沉重的傢伙在疲憊喘息,讓坑裡的三個傢伙下意識抬起頭,看著頭頂上正在往下落土的枯枝嚥口水,駁殼槍被馬良舉了又舉,工兵鍬被石成摟了又摟,手榴彈被劉堅強攥了又攥,手心裡都冒了汗。

    聽聲音好像只有十幾米了,那引擎聲忽然弱了下來,突突突地響著,它停了!

    「我就說……它肯定看出來了。」

    「那咱仨咋辦?」

    「有啥咋辦,我這就出去給它一手榴彈算了!」

    引擎聲重新大起來,越來越清晰,這說明……它又開始動了,同時還伴隨著吱吱嘎嘎的金屬扭曲那種摩擦怪響。

    「停了還沒看出來?真瞎嗎?」

    「閉嘴!它來了!」

    突突突突……吱吱嘎嘎……

    坑裡的三個人感覺它應該近在咫尺了,心都懸在了嗓子眼,可頭上的遮蔽偏偏就是不塌,這是什麼鬼?

    當馬良因為餘光內的景物變化而朝側面偏過頭,坑洞外幾米遠的路基下,一個巨大金屬車體正在搖晃著經過,壓得枯草灌木稀里嘩啦亂響。裝甲車開下了公路,正在試圖從路基下繞過這道攔路的古怪路面。

    一股刺鼻的煙霧從坑洞側面飄進來,讓石成和劉堅強也扭頭朝來煙的方向看,然後和馬良一樣咧著大嘴瞪大了眼。

    在三位觀眾近在咫尺的呆呆注視中,裝甲車突然停了,引擎聲猛然變得更大,藍色煙霧噴出更多,一個輪子在軟土中發了瘋樣的旋轉,使這個車輪陷入得更深。

    鬼子駕駛員看出了路面有問題,所以他選擇駛下道路,試圖叢道下繞過這一塊,看起來卡車都可以繞過去,但他在驚慌狀態下忽視了這輛裝甲車有多重,忘記了他的車輪面積比卡車窄得多!死路就是死路,跟選擇無關。

    ……

    王朋跑上了公路轉彎處的緩坡,站在胡義身邊往百米多遠的那邊公路看,咂咂嘴:「它跑不了了?」

    「它陷住了。抓緊時間卸貨吧。」胡義靜靜看著公路邊那輛瘋狂冒藍煙的裝甲車,淡淡答。

    「呼——去通知全連,現在就開始卸!」王朋也覺得沒必要再拖延,反正那怪物已經沒法挪窩。

    「胡雜碎!你擲彈筒帶了那麼多彈藥為什麼不早說?」高一刀出現了,他現在顧不得王朋在場,黑著臉一邊大步走來一邊開門見山。

    胡義回過頭,一瞅高一刀那副怒氣衝衝的德行就知道這貨現在心裡很不平衡,好不容易逮個機會要耍二連的威風給郝平看,結果被殘廢九連一錘定音,估計他高一刀肺子都已經炸過了吧?

    如果王朋不在場,胡義不介意再說點不要臉的看高一刀吐血,但王朋在,只好謙虛點:「你看……我這麼說行不行。你是主攻,我只是提供了一點火力支援而已。」

    其實王朋早知道高一刀和胡義倆貨的那點破事了,陳沖都跟他說過,胡義朝高一刀說這句話雖然貌似謙虛,但是越琢磨越不對味。再一看高一刀,臉色已經由黑變紫了,眼下這攤子事還鋪著呢,這倆玩意怎麼……不得不表態了,否則高一刀徹底下不來台,還不得當場打起來?

    「胡義,高連長,我王朋鄭重聲明啊,你們團的事,跟我搭不著,你倆打破腦袋我都不帶勸的!不怕你倆笑話,我王朋是餓死鬼投胎,能到這來,純粹圖的拿東西,得我那份糧,分我那份繳獲,過我的沒骨氣日子,就這麼自私!現在這事可還沒算完呢,你倆的事能不能等我走了再扯?」

    高一刀被說楞了,胡義也把詫異的目光轉向王朋,一番直言快語加自嘲,讓高一刀忽然沒有了掉面子的感覺,同時又進一步與胡義和高一刀拉近了心理距離。

    憤憤瞪了胡義一眼,高一刀把拳頭鬆開了:「王朋,放心,我已經讓手下開始打掃戰場了,三挺歪把子你拿倆,剩下的槍支彈藥咱們倆對半分!」

    「這……怎麼好意思。呵呵……你看這……再說,胡義他……」

    「不用擔心他!」高一刀直接打斷王朋,皮笑肉不笑朝面無表情的胡義道:「功勞最大,繳獲當然得分更多,所以,裝甲車是你九連的了!」

    王朋眨巴眨巴眼,扭頭看了看還在遠處突突突冒藍煙掙扎的鋼鐵怪物,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痛苦,因為他不想被胡義看出來他在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2
376.第376章 三英戰鐵狗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儘管裝甲車已經陷在路邊,但它仍然是個大麻煩,高一刀和王朋都是頭回見識這東西,那個大腦袋上長著一挺機槍,他倆認為那就是長在腦袋上的,認為這怪物就是一個囫圇東西,想帶走是做夢,九連除了用一大坨手榴彈把它炸成廢鐵沒有別的選擇。

    運輸隊已經到手了,再派人冒著風險去接近那個怪物浪費手榴彈的事情高一刀不想幹,所以他把這個費時費力不得好的事情以戰利品的名義送給胡義,故意氣死他!他猜胡義也不會去管那輛裝甲車了,所以懶得再呆在這裡浪費時間,和王朋一起去車隊那裡收拾戰場指揮手下人幹活。

    胡義仍然站在風裡,面無表情看著遠處的所謂『戰利品』,不緊不慢地將拎在手中的步槍掛上肩後。胡義一點也不生氣,九連現在根本不缺槍,在酒站富裕著好幾十條呢;至於彈藥,胡義也沒慾望,眼下只有二十一個人,要那麼多彈藥幹什麼?五十六顆榴彈都一波扔了,都打光了心裡清淨,省心啊!只是這裝甲車……

    一對小辮兒站在了胡義身旁,陪著他一起看著遠處的倒霉玩意:「狐狸,高一刀和王朋怎麼走了?」

    「他們去分戰利品了。」

    「什嘛?這個臭不要臉的!傻子,跟我……」

    「歇會兒吧姑奶奶,早已經在二連嘴裡了,你能指望他吐出來麼。」

    「拔光高一刀的牙我也得摳出點東西來!」

    「不用摳了,他把這個留給咱們了。」

    風鏡後的大眼朝遠處的裝甲車呆呆眨巴兩下:「你說這怪物是咱的啦?啊?這啥破玩意啊?十個騾子也扛不走啊?高一刀個大王八蛋!傻子,跟我……」

    「看到它腦袋上了麼?那是三年式重機槍,打起來雖然咯咯咯像雞叫,其實打的就是六五口徑友阪步槍彈,不像九二重機那樣需要吃小灶。」

    小丫頭愣了愣:「那……它不就和歪把子差不多麼?哪能算重機槍?」

    「你這麼說……也可以。火力稍顯不足,不過精度很好。」

    一對小辮突然又翹起來,瞪大眼道:「天!你剛才說它打的是友阪步槍彈?那它肚子裡裝了多少?」

    「這個……我不很清楚,不過我知道一種和它差不多大小的裝甲車,機槍口徑更大,備彈三四千發。」

    「口徑更大三四千……」小丫頭開始快速眨巴眼,下意識抬起小手來掰指頭:「好像……我想想……剛才它可能打了……到李響開始打榴彈……」

    噗通——嘀嘀咕咕的神仙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賺了賺了賺了!它絕對沒打出一千去!呵呵……嘿嘿嘿……哈哈哈……」這回小辮兒徹底躺地上了。

    「……」胡義就知道自己會滿頭黑線。

    李響走過來,不明白地上的小丫頭為什麼發羊癲瘋,不過他也沒興趣知道為什麼,直接朝胡義道:「連長,我想先到車隊那邊去看看,找些趁手東西。」

    胡義回望車隊方向,知道李響是想到那些車裡蒐羅工具,點點頭:「行,另外去告訴老秦,現在就領著大家去卸下咱們那份糧,直接往墳地裡搬。哦還有,車上的帆布都給我拆下來,暫時跟糧食一起埋了。」

    胡義沒忘了周晚萍想要的帳篷,蒙車廂那些帆布一樣可以用來支帳篷,除了感覺稍小點,效果不會差多少。

    ……

    和是否勇敢無關,當從未見過的鋼鐵怪物就在身邊幾米遠轟鳴,蹲在坑裡擠在一起的三個九連骨幹還是呆呆看傻了眼。那金屬光澤充分表明了它絕對刀槍不入,那深陷泥土的旋轉車輪充分證明了這傢伙有多沉!

    馬良看看手裡緊攥的駁殼槍,再抬頭看看眼前的大怪物,咕嚕一聲嚥下口水。

    劉堅強看看手裡緊攥的手榴彈,再抬頭看看眼前的大怪物,一口氣沒喘勻,悶咳兩聲。

    石成看看手裡緊攥的工兵鏟,再抬頭看看眼前的大怪物,掉著下巴心說最傻的就是我了吧?啊?

    引擎聲突然小了,陷住的車輪不再狂轉了,機槍塔吱吱格格地開始轉。

    「什嘛情況?」

    「那是機槍吧?咋轉咱們這邊來了?哎?哎哎?不對!」

    「流鼻涕你咳什麼!它瞎可不聾!完了完了完了!我早說先從那邊爬出去!」

    機槍塔旋轉朝向近在幾米的坑洞側邊,它終於發現了近在咫尺的三個目標。

    咔嗒——機槍塔停止,黑黝黝的槍口開始下壓,角度最低到了那三個痴呆目標的頭頂幾十公分,卻再也低不下來,角度極限。

    噠噠噠噠噠……一排保彈板的三十發子彈恨恨全噴出了槍口,在三個痴呆患者的頭頂上方猙獰成一大片土霧迸濺斷枝亂飛,把他們頭頂上用來偽裝成路面的遮蔽徹底打塌了,稀里嘩啦烏煙瘴氣這個瘆的慌!

    三位痴呆觀眾現在終於看懂了,這怪物打不著更低的地方了,帶著滿臉的驚魂未定狼狽地往裝甲車方向爬。

    「我非炸了它!」劉堅強滿身灰,攥著個手榴彈在烏煙瘴氣中大喝。

    馬良隨後也爬到了裝甲車邊,仰起滿臉灰看著近在咫尺的金屬平面:「咳咳……你炸哪?」

    「我……我哪知道?」

    呯——裝甲車內響起南部手槍的聲音。

    「哎呀我……它打我!」石成驚訝地叫喚。

    「你中彈了?」

    「差一點!」

    「那還不趕緊爬過來!」

    「我以為我中彈了!」

    「連長說它身上那些窟窿縫隙的能打冷槍,小心點!」

    「我不管了,炸哪算哪!」劉堅強把手榴彈咣噹一聲豎在了後輪擋泥板上方。

    「你……缺心眼的這也太近了吧?咱往哪躲!一起看著嗎?」

    「呃……那我去炸另一邊!」

    「好吧!」馬良和石成在地上忙著蜷起身體捂耳朵。

    悉悉索索一陣爬動響。

    轟——手榴彈在裝甲車另一側的後擋泥板上爆炸了,烏煙瘴氣震得三個傢伙耳朵裡嗡嗡響。

    「怎麼樣?說話啊?」

    「不知道!癟了一塊,好像開了個細口子。」

    「再炸!」

    「我就一顆手榴彈。」

    「你——」

    「當時我以為一顆就夠了。你為什麼不帶?」

    「石成,石成,你有手榴彈沒有?」

    「我有工兵鏟。」

    咣當——一塊土坷垃打在石成的鋼盔上碎開了花。

    「呃……好吧,我沒有手榴彈。」

    呯呯呯——南部手槍又在車內響起來。

    「小樣的這還沒震死它?」

    「流鼻涕你能不能別嘚瑟!」

    「它從我頭上這個窟窿朝外打的。」

    「閃開,那我朝裡打!」

    呯呯呯——駁殼槍聲響起來,馬良蹲靠在車邊,舉著駁殼槍將槍口伸進那個細窄觀察口一通亂扣,車裡同時噼裡啪啦跳彈響。

    「聽到沒有,好像有個傢伙在裡邊叫喚了哎?」

    「廢什麼話!換個口子再打。」

    「等等,我用工兵鏟擋住邊上那個縫,你爬上去怎麼樣?」

    「這個辦法好!」

    嘩啦嘩啦——車裡伸出一截刺刀撞擊著扣住了觀察縫的工兵鏟鏟面,試圖撥開這個遮蔽視線的障礙,但沒什麼效果,頂開又扣回來,鍬面徹底擋住了這個手槍能朝外射擊的位置。

    「風景挺好,可是……我坐在這上頭啥都打不著啊?」

    吱吱嘎嘎——機槍塔突然開始旋轉。

    噗通——坐在上頭的馬良一不留神當場掉落。

    「咳咳……我的腰……呼——小鬼子我X你娘!」

    「廢物!」

    ……

    胡義將步槍留在了小丫頭那裡,利用地勢和荒草隱蔽匍匐著開始接近目標。手榴彈也沒找傻子要,如果想多留下點戰利品,捆手榴彈聽巨響可不是個好選擇。馬良他們三個貨一直在裝甲車邊上窮鼓搗,胡義都看到了,他們仨這個胡折騰法對於打開裝甲車沒什麼意義。

    隱蔽著來到了附近,首先找到了那輛被草草遮掩在道下的摩托車,摘下自己的水壺擰開蓋子倒空了水,抽出刺刀割斷了摩托油箱底部的管子,遞上水壺接滿。

    胡義不會開車,但是他大概知道些事,至少他明白前頭那個大鼻子是引擎,知道大概道理,所以他出現在了裝甲車金屬車門的另一側。為防止油火蔓延,燃燒點要距離引擎遠點,距離車門遠點。

    機槍塔下部的車身平台側方高位,有個細窄的觀察孔,車內的鬼子們在這裡聽到了咕嘟咕嘟響,刺鼻的汽油味道突然瀰散在促狹的車內空間,五個身軀擠在這裡,擠在這裡的兩個鬼子驚慌想換位挪動卻無任何空間,被貼著鋼板流淌下來的汽油濕了衣裳。

    只倒進了半壺,胡義便收了手,因為他並不是要燒掉裝甲車,而是賭車裡的其中一個會在燒死前打開門,這火不能太大,滅起來麻煩,即便最後控制不住,也得保證在開始階段能衝進去搶出些東西來,如果真燒掉了,那也算省心。

    半水壺汽油進去了,聽得到內部有鬼子驚慌叫嚷,金屬車門依然嚴絲合縫。

    在胡義點頭示意下,劉堅強滑著了一根火柴。

    淒厲的嘶喊突然打破了荒涼的寂靜,小丫頭的望遠鏡裡出現了瘋狂奔跑的火人,在一陣清脆駁殼槍聲過後,變成了公路邊冒著黑煙的靜靜一堆火……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3
377.第377章 醜陋的鐵疙瘩

     空氣中有汽油燃燒的味道,也有肉類被燒焦的味道,風吹了半天,猶在鼻尖不散。

    劉堅強和石成一身煙燻火燎的黑漆漆,坐在敞開著的裝甲車門邊,他們兩個剛剛扒鬼子外套滅火來著。

    現在火滅了,劉堅強才注意到馬良正在撲打他的一身塵土,不滿地朝他道:「我倆剛才滅火的時候你為啥不幫忙?」

    「裡邊就那點地方,我怎麼上手?再說我這是新軍裝。」

    嘩啦——重重的落地響,一個大規格彈藥盒被裝甲車內的胡義扔了出來,落在車門下的草間,接著是第二盒,第三盒。車外的觀眾看得瞪大了眼,整整三千發未開封的六五型友阪步槍子彈!

    嘩啦啦——第四個盒子是開封的,歪落在草間,黃燦燦的子彈從盒子裡灑落出來,目測剩有二百發左右。

    小丫頭兩眼放光芒地衝過去,一屁股坐地上就開始裝那些散落的子彈:「還不幫忙?誰也不許說聽到沒有?就說咱啥都都沒撈著!讓高一刀那個王八蛋高興個夠!」

    「這話你還是跟秦指導說吧!」馬良也跑到車門邊幫忙。

    「現在先勻了裝,都裝包裡,就說是咱出來的時候帶的!趕緊裝,裝完把這盒子埋了……流鼻涕你再那樣看我我就咬你信不信?」

    「出來的時候班長都說了每人一百二,家裡就剩三百了,這些事你當秦指導不知道?」

    「那又怎樣?就說這些是我拿出來的壓箱底給你們帶了,說這是我讓你們帶出來的,這他不知道了吧?流鼻涕,你裝不裝?是想和我們劃清界限嗎?是不是以後不想跟我們好了?嗯?」

    劉堅強朝戴著風鏡的霸道大眼回瞪了一下:「咱好過麼?切——」但是他還是站了起來,扯過一個沉重的子彈盒,打開封,開始往他的挎包裡稀里嘩啦裝子彈。

    兩具屍體被胡義從車裡推出來,在車外搜刮了另外三具屍體的吳石頭屁顛屁顛跑過來,把兩具屍體扯離車門口,然後上下其手。總共五具屍體,車裡這兩具一個是被震死的,一個是被馬良從觀察窗打死的,加上那三個帶著火跑出裝甲車的倒霉鬼,五把南部手槍都進了吳石頭的包。

    胡義在促狹的空間內找到了四個保彈板,其中兩個還排著子彈,一起扔出了車門外,然後踩著散落地板上的彈殼,直起身開始拆卸安裝在機槍塔內的三年式重機槍,雖然空間不大,但是這活兒不複雜,尤其是對他這個玩機槍的人來說。

    唯一的遺憾是沒有重機槍腳架,車載使用的,沒辦法。當胡義抱著沉重的三年式重機槍汗流浹背地出了裝甲車,馬良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對他來說這是個嶄新的天地,這是遙不可及的高科技,不敢想像能有機會鑽進這裡面。

    他瞪大了眼,流著口水,試坐駕駛位,看不懂儀表也看,扳不明白各種手柄瞎扳,下意識朝車外喊:「石成,石成,快進來看看,開眼了啊!」

    石成爬進去了,站上了已經被拆除機槍的機槍塔,又下來,到每個能朝外部觀察的觀察孔研究:「乖乖,我總算明白連長為啥說這東西是瞎子了。看遠處還行,看近處瞎個透!它就不能多打點孔嗎?」

    「打孔多了是篩子!」

    「那這也太憋屈了!早知道瞎成這德行我都敢從外邊拆它!」

    「把你能的!這玩意到底咋開的呢?我就怪了,這都是些啥啊……」

    兩個土八路在車裡感慨地嘀嘀咕咕,胡義認真仔細地檢驗著沒有腳架的重機槍,不抬頭對劉堅強道:「到車裡去看看,至少以後你能知道該怎麼躲著它。」

    ……

    當李響打開了又一個駕駛室,終於尋找到了他想要的。那工具箱裡有鉗子,扳手,螺絲刀,鐵銼。雖然不願意回憶兵工廠裡的噩夢,但是這些工具出現在李響眼中的時候,他居然下意識地想要微笑,彷彿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

    工具箱被李響細緻地收拾好,緊緊夾在腋下,不緊不慢走向下一輛卡車。

    兩個二連戰士在那輛車邊,擺弄著一具擲彈筒嘀咕:「有了這,咱也算有炮了吧?」

    「當然算!你沒瞧那些鬼子讓九連給轟成啥樣了!」

    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李響不由自主停下了,低頭開始默數地上擺著的榴彈,一,二,三……十六。

    「哎哎?你幹啥?」

    「沒事,你們忙。」李響繼續走,在心裡暗罵自己這個不爭氣的犯賤毛病,這時又一個二連戰士從這輛車的駕駛室裡跳下來,手裡拎著個沉重的金屬疙瘩,那東西立即吸引了李響的目光。

    「這個……給我行麼?」

    戰士楞了楞,低頭瞧了瞧自己手裡的鐵疙瘩,神色一肅:「想得美!」

    「你要它幹啥用?」

    「回去把它改把錘,咋了?」

    「這是千斤頂,改錘浪費了……給我吧。」

    「千層餅?萬層餅也不行!誰讓你是九連的呢?閃開。」戰士拎著他的鐵疙瘩走了。

    李響攥了攥拳頭,隨即又鬆開了,他默默注視著那個越來越遠的千斤頂,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已經不想再回憶那個噩夢,偏偏還要執著於這些東西?真的放下了麼?讓它變成個錘不是更好麼?

    在這一瞬間,李響忽然陷入茫然,站在風裡,他覺得那個千斤頂好像他自己,只是個鐵疙瘩而已。

    「那是什麼?」胡義出現在李響身畔,和他一起看著那個正在走遠的二連戰士問。

    李響回過神:「連長?……那個……沒什麼……只是個鐵疙瘩而已。」

    胡義認真地看了身邊的李響一眼,而李響仍然注視著正在遠離的東西。

    ……

    戰士們都在卸車,高一刀和王朋站在一起,正在研究下一步的計畫。

    這裡距離縣城遙遠,距離下一站也不近,如果到了時間運糧車隊沒有出現在下一站,那麼下一站的鬼子可能會派車逆行而來瞭解情況。時間倒是夠把這些糧食臨時藏起來,最麻煩的問題是如何運回去,糧食多,距離遠,這幾天鬼子少不了要在地域內開始搜剿了,這麼多糧怎麼帶?

    他們倆的想法與胡義差不多,直接帶走是走不遠的,只能先藏了避過風頭再來搬,高一刀與王朋計畫事後各自帶隊分別朝南北而行,做出帶了糧食兩頭跑的假象,把鬼子的主意力扯走,然後隱匿躲藏,熬過搜索再折回來運糧。不過,運輸問題還是難,這是敵佔區,就算設法搞來些運輸載具,也會是一路風險,推著幾百斤的獨輪車跑和輕裝行軍完全不是一回事,倆人都在為此頭疼。

    看到胡義不咸不淡地走過來,高一刀一撇嘴:「你把那玩意燒了?」

    「燒了。我們手榴彈不多,捨不得用。」胡義沒想過那挺重機槍要私留,但他也沒興趣在眼下這種時候再看高一刀起刺,所以什麼都不多說,轉而問:「犯愁怎麼把糧運回去呢吧?」

    「你那份最少,當然不愁。我們倆這能一樣麼?尤其他王朋,道兒最遠,我如果直接奔西走,起碼路程比他近多了。」

    「我有辦法讓你倆安全把糧運出去。」

    「什麼?」

    高一刀瞬間瞪了眼,王朋滿臉不相信。

    「我說,我有辦法讓你們把糧食安全地運出去。」胡義淡然重複了一遍,停頓之後見兩位觀眾已經開始傻傻等待下文,繼續道:「想聽我這個主意的話,你二連得給我點東西。」

    「你——」高一刀皺了眉。

    「這——」王朋扭頭看高一刀,心說好麼,還是那點戰利品的事,感情胡義在這等著呢。眨巴眨巴眼示意,要不你趕緊給他點得了,一開始就不該扯這個蛋!

    「你先說你的主意我聽聽。」高一刀斜眼看胡義。

    「算了,還是各忙各的吧,當我沒說。」胡義不緊不慢轉身欲走。

    高一刀心裡這個鬧心,鬧心就鬧心在他知道胡義不是個說大話的人,他胡義只要張了口的事往往有譜!

    當胡義邁出了七步,身後的黑鐵塔終於沉不住氣了,憤憤道:「如果你打的是那個擲彈筒的主意,那你儘管走!」

    胡義停住了,淡笑一下才回過頭:「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想跟你要兩個東西。」

    「說!」

    「你二連卸下的那個空油桶,另外……還有個能改錘使的鐵疙瘩。」

    「啥?」

    高一刀以為胡義腦子進水了,王朋聽得掉了下巴。不要擲彈筒不要歪把子機槍不要三八大蓋更不要彈藥,那個油桶?還有個能當錘使的鐵疙瘩?

    胡義準備繼續開路,這回高一刀不猶豫了:「就這倆破玩意?不再加了!」

    「你以為我對你高一刀有多高的期望?」

    「現在說你的主意吧,我的胡參謀!」

    ……

    沒有了榴彈,背後只有一個擲彈筒,李響覺得很輕鬆,雖然心裡還想去二連那邊再數一遍榴彈數目,確定那是十六顆,但只是想數數而已,不是想要那些榴彈。

    工具箱被他認真捆好,與擲彈筒一起背在了身後,當他準備離開車隊的時候,一個二連戰士跑過來,將鐵疙瘩扔在他的腳邊,嘲笑道:「這鐵錘是你的了,拿著玩去吧!」

    二連戰士話畢跑回去了,醜陋的李響低下頭,靜靜看著腳邊,醜陋的千斤頂也靜靜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3
378.第378章 借屍還魂

     三十六計之攻戰計,第十四計,謂:借屍還魂。

    字義是說失去本體的靈魂,支配其他屍體得以復活;以此比喻已經消滅或者沒落的事物,又假托別的名義或者以另外一種形式重新出現;在軍事上則是指利用或者支配那些沒有作為的實力,或者第三方勢力,為我所用,實現我方目的的策略。

    三十個比普通墳坑還要深的墳坑,雜亂座落在一座丘陵緩坡後。這是胡義讓九連早早就挖好的,要埋的不是屍體,而是一袋袋糧,整整四車糧。王朋建議不要埋成墳地,怕鬼子無意間發現,對這麼多新墳產生好奇,只要埋平,再儘量掩飾就可以,胡義和高一刀同意了。

    這些糧食就是『魂』,那麼『屍』在哪呢?胡義告訴高一刀和王朋,『屍』在落葉村,在李家大院,在李有德的私人糧倉。

    王朋倒是知道李有德這個人物,但他不清楚李有德怎能和這件事沾上邊。

    「你說他?」高一刀皺起了眉毛:「想得美吧!他李有德是個什麼玩意還用我說嗎?此糧換彼糧,他能不抽成?我一粒米都不會給那個王八蛋,寧可自己慢慢搬!」

    「我當然知道他不會原數換原數。」胡義在高一刀和王朋身邊慢慢踱著步,停下來自顧沉吟:「今天是……陰曆初九了吧?」

    「沒錯!用不用我二連在這給你築個法台?你打算施展個啥?」

    胡義彷彿沒聽到高一刀的話,繼續道:「陰曆十六,也就是七天後,李有德娶親。」

    「呵呵……呵呵……姓胡的,說你胖你還真喘啊?」

    「娶的是日本媳婦。」

    「……」

    胡義終於轉臉看高一刀:「我會告訴你如何見到李有德,到時候你可以告訴他,原數換原數,否則他那日本新媳婦會在半路遇襲。」

    「開玩笑吧?這一說,到時候他加強防範行不行?他他娘的好幾百條槍呢!」

    「沒用,傷人不是目的,襲擊發生就可以了。你明白麼?」

    高一刀眨巴眨巴眼,一時真沒明白。王朋倒是聽懂了一些,忍不住道:「李有德是個漢奸,可是娶日本娘們這事……背祖忘宗!他心裡肯定也是不樂意吧?這麼幹不是正好幫了他?由著咱打就是了,娶不成對他是好事吧?」

    胡義一笑:「他是不願意娶,鬼子也知道他不願意娶,那你說半路要是有人要殺那個日本新娘,鬼子會怎麼想?就算你明明白白穿著這身八路軍裝半路去打花轎,鬼子也不會認為你是八路!你信不信?」

    二位聽眾終於懂了,可不是麼,最怕出事的就是他李有德,除非他作死不想活了。

    「真沒想到……胡雜碎,你夠陰險啊!」高一刀心說儘管團長不讓跟李有德撕破臉,這回老子也不可能跟他原數換原數,日本娘們的帳必須另算!但這話他可不打算說出來,到時候撈著看,二連的功勞簿必定會更沉。

    「陰險的是他,不是我。要不是為了這些糧,我原本想無條件地打他的迎親隊給鬼子看!」胡義心說你高一刀裝得再像也沒用,如果不蹬鼻子上臉你就不是高一刀,我巴不得你把李家大院拆了呢,撕破臉更好!但這話不能說出來,沒意義。

    王朋心說我怎麼忽然覺著這二位的表情都不太對勁呢?空氣中什麼時候開始瀰漫著一股陰謀的味道?但這話不能問出來,否則以後還怎麼一起愉快地玩耍?

    「你為什麼不一起去?」高一刀知道胡義為什麼這麼說,青山村的莊稼是李有德燒光的,而非鬼子。

    「我沒興趣見他。糧食到手以後,你把我那份卸在酒站,那是我給河對面那一百多張嘴掙的,不只是為九連,所以別在這事上黑我。」

    高一刀靜靜看了胡義幾秒,忍不住得意一笑:「幸虧你先說明白了,否則我還就是這麼打算的,一波帶回團裡去,全是我二連搶的!那……一會你確定不和我們一起走出發?」

    「你說呢?戰利品不是你高營長分配的麼?我不得琢磨琢磨那裝甲車怎麼辦麼?那是九連的財產了。」

    高一刀和王朋瞬間掉了下巴,咧著大嘴說不出話。

    「埋好糧食你們就趕緊出發吧,別忘了做出帶糧逃走的跡象,收尾的活兒交給我了。那五輛卡車……唉——要是手裡能有幾頭牛就好了。」胡義將目光投向公路上那些汽車,顯出一副戀戀不捨的蕭索。

    「神經病!」見王朋掉了眼珠子,高一刀又補充:「早跟你說了他有神經病,現在信了沒有?」

    正在凌亂的王朋呆呆點頭。

    ……

    糧食藏好了,高一刀和王朋直接帶隊朝北跑了。

    對埋藏區域做了最後掩飾之後,九連又重新回到公路上,做所謂的收尾工作。

    胡義讓秦優帶騾子他們一撥人去東邊幫馬良和流鼻涕他們挖坑,這裝甲車胡義真心不捨得扔下,儘管沒人會開動它,儘管它不能被帶走,但這可是一大坨實實在在的鋼鐵!酒站的碉堡都能埋,這個為什麼不行?

    所以還在卸糧的時候,胡義就已經命令裝甲車邊的馬良他們幾個開始挖坑了,就在裝甲車後頭開始挖,挖出一個能容得下車體的坑之後,直接把裝甲車推進去就地埋,保不齊哪天需要鋼板什麼的,再來挖拆,這是一坨資源,這就是礦!

    其餘的戰士由胡義親自帶著,來到停車的公路現場,命令李響帶幾個人,分配工具開始拆,至於該拆什麼全由李響說了算。

    李響不懂汽車,但對機械有一定認識,他就只憑愛好來拆,發動鐵皮機罩,完好的車窗玻璃,各種銅管鐵槓,倒車鏡,甚至各種螺栓螺母,拆多少算多少。附近隱蔽處有兩個戰士正在挖坑,等著埋這邊拆下來的各種古怪東西。

    油桶被豎擺在一輛車邊,胡義不會開車,但他知道汽油是無價之寶,他不知道戰士正在糊裡糊塗拎走去埋的軟管是用來抽油的,直接在汽車油箱底部來一刺刀,然後命令身邊的戰士交替用鋼盔去接流淌出來的汽油,往油桶裡灌。汽車和摩托車的油箱全都沒落下,生生裝滿了這個油桶,還剩著不少。

    油桶被推走去埋了,閒下來的幾個戰士又打起了那些輪胎的主意,雖然都是土包子,可是土包子也有想像力不是,這玩意做鞋底行不行?酒站村裡的老少省得硌腳啊!反正別人還在幹活,閒著也是閒著,上刺刀,開切!

    ……

    後來,公路上起火了,汽車在燃燒,摩托車在燃燒,漆黑煙柱隨風瀰漫成長長的斜線。在公路被挖斷那個橫溝附近,道路下的枯草也在燃燒,燒得附近漆黑一片,全是灰燼;而灰燼下的那些新土,也成了黑色,很難想像這裡曾經停著一輛陷住的裝甲車……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53
379.第379章 無聊的槍聲

     運輸車隊被毀的消息是由東邊的另一個防區送來的,屋漏偏逢連陰雨,本來能用的摩托車就沒幾輛,這回汽車也全沒了,只剩下一輛九四式卡車在維修。

    距離太遠,氣急敗壞的少佐被前田大尉勸留在縣城坐鎮,指揮縣境內的搜捕,他這個憲兵隊長帶了部隊和偵緝隊出城趕去事發地點察看。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前田雖然乘坐三輪摩托,但隊伍只能靠腿,他哪敢帶著三五輛摩托單獨先走,所以直到第二天上午,鬼子和偵緝隊才來到事發地點。

    勘察現場過後,確認五輛卡車和兩輛摩托徹底變成了廢鐵,到處都是燃燒過後的大片黑燼,路邊的一個滿是灰燼的坑裡發現了一堆被燒得不像樣的漆黑屍體,從坑裡撿出了很多金屬名牌,說明這些屍體是押糧那些鬼子的遺體。

    糧食被搶了,這八路的規模絕對不小;另外,裝甲車居然也不見蹤跡?答案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八路里面出了能人,把裝甲車開跑了;要麼就是被八路給藏起來了。前田沒時間留在這裡耽擱,當場帶領鬼子順著發現的一些落米痕跡向北追搜,尋找八路行跡,裝甲車的下落問題撇給了偵緝隊。

    梅縣這個偵緝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縣城裡有五十多號人,一個隊長倆隊副,外加幾個小隊長,在外的那些便衣隊也歸偵緝隊管,當初李有才就是個負責片區的小隊長。

    不過現在,隨著羊頭計畫的階段性結束,綠水鋪便衣隊臨時撤編了,狗漢奸李有才進城後被前田委任為偵緝隊副隊長,算是對他辦事得力的獎賞,圓他沒有出息的理想。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話也不知是哪位能人說的,別看偵緝隊是個人數不多的下三濫機構,照樣是個江湖,一群狗湊在一塊,照樣要分出三六九等。雖然李有才一直都算偵緝隊的人,但過去他大部分時間在外,只能說跟城裡的同僚都認識而已,現在靠著前田大尉的一言堂進了城,當上了隊副,但是無根無基,狗都不拿正眼看他。

    前田大尉帶大部隊向北走了,十幾個憲兵處理了那些大部分被燒成灰的鬼子屍體,裝上摩托車,返送縣城,偵緝隊留下幹活兒。

    偵緝隊大隊長姓趙,找裝甲車的下落這事說簡單也簡單,路上被八路挖出個溝,那附近有一輛燒燬的摩托車殘骸,看起來當時火勢蔓延了,燒得幾十米範圍的路下都是灰燼,未發現車轍,所以裝甲車無論是開走,還是被牛拖走都不會去東邊,範圍就是從那條溝向西,一直到梅縣這段公路範圍。但是說難也難,這段路太長了,急行軍至少得一夜啊。

    趙隊長關心的不是裝甲車,而是如此難得的出城機會,並且沒有太君在旁管著,怎樣才能狠狠地撈些油水不虛此行?於是他命令,偵緝隊分三部分,一部留在事發現場這裡搜尋,一部從這裡向西沿路兩側尋找,他本人帶第部分親信走訪調查。這附近荒得不見鬼影,有什麼可走訪的?無非是打著調查旗號要去別處搜刮民脂民膏而已。

    隊長走了,剩下倆隊副了,另一個隊副姓錢,他壓根都不跟李有才商量,以大隊長的姿態從剩下的隊員裡點出自己的親信,邁著方步開始順路朝西晃悠,溜躂著往梅縣返。查現場是傻子,這麼老遠的荒山野嶺,挖坑刨土的活兒必須給新來的廢物干。

    剩下在現場的十幾個偵緝隊,全是新來的,要麼是不受隊長待見的,外加一個新來的副隊長。

    李有才深深嘆息,陰魂不散啊!你胡長官真行,藏那個破玩意幹啥?躲你這麼老遠這都能給我找個活兒干,就不能讓我舒舒服服混幾天賭坊嗎?上輩子欠你啥了!

    來到那個挖得如戰壕般的溝邊,隨意瞧了瞧,又到路下,圍著那輛燒成廢鐵的摩托車轉了兩圈,回到公路上背起手乾咳兩聲:「都別哭喪臉了,幹活兒吧諸位!從我身後這道溝開始,往西,路兩邊兒,一直給我找,細細的找,直到西邊三里路遠,保不齊八路就把裝甲車埋在道邊了。」

    持有工具的人分散到公路兩側,以那條溝附近為起點,隨手下鍬。

    咔擦——嘩啦——一鏟下去,灰燼覆蓋的地面上被鐵鍬挖出個淺坑,沙土中那些植物根系說明這裡是原生態的,於是持鍬人往西走出幾步,再隨手下鏟。一陣風吹過地面,人影后那第一個鏟出的土坑後緣斜面上掉下了一小塊土,色澤稍有不同,隨即黑色灰燼被風推落邊緣,再次覆蓋,可惜前面的持鍬人看不見了。

    李有才在溝邊附近找到塊稍大的石頭,吹了吹石面上的灰土,就地坐了曬太陽,看著那些手下越找越遠。

    半小時後,那些手下已經搜過了拐彎,看不見人。李有才心裡無聊地好奇,胡長官到底有多少人馬?這也打成了?

    一小時後,仍然沒見有人返回來報告發現。李有才心裡又無聊地好奇,狗腿子們應該快要搜出三里路了吧?裝甲車那麼沉個玩意難道真被胡長官搞走了?開走的?牛拉走的?不是靠人拽的吧?

    正在胡思亂想間,他忽然有種異樣感覺,跟胡義偷偷摸摸會面多了,不自覺地喜歡分辨周圍異樣,尤其是有人接近的聲音,因為胡義常常像貓一樣出現。

    忍不住回頭看,身後緩坡,風蕭蕭,荒草高,哪有人影?心中一驚!

    李有才想摸槍,可是他懷疑自己這把八百年沒用過的槍能不能打得響,再說目標都沒有,抽出槍來去找嗎?心中一涼!

    向上推了推鼻樑上的墨鏡,故作鎮定,心慌慌地掃視周圍,視線落在十幾米遠橫挖在公路上的攔路坑。

    壓大壓小都懸,壓豹子吧。開!

    坐在路邊石頭上的狗漢奸突然猛跳起來,貓下腰朝那個攔路坑疾衝。

    呯——呯——呯……駁殼槍聲響起在坡上的某個草叢中,子彈一次次呼嘯著飛過耳畔,打在身前的路面,跳起詭異的渾黃煙塵。秀氣的面孔驚駭著蹬出最後一步的瞬間,他忽然覺得肩後猛然出現一股推力,讓他重重跌翻在近在面前的坑裡。

    中彈了,狗漢奸這輩子第一次中彈,他躺在坑底,看著高高的藍天,痛苦著,試圖抽出槍套裡的槍。

    ……

    呯——

    一聲槍響打破了下午的寧靜,隱蔽放哨的民兵驚訝地抬起頭,緊緊注視著青山村那片廢墟,猶豫現在該不該跑回酒站村去報警。

    廢墟中的一聲槍響過後再無動靜,隨後有個模糊人影匆匆跑出廢墟,向北進了山。

    思量再三,放哨的民兵拎著步槍離開隱蔽觀察位,謹慎向廢墟村落接近。

    拉動槍栓槍托抵肩,一步步小心翼翼走進殘垣斷壁,警惕,搜索。

    最終,民兵停在了廢墟中間最大的一片空地處,低頭看著腳下,一個顯眼的白色破碗正正當當擺在地上,碗裡有一顆骰子,在陽光下泛著漆光;破碗邊掉落著一枚彈殼,民兵彎腰拾起來放在鼻下嗅了嗅,火藥味尚未散淨。

    這是什麼鬼?他開槍打了什麼?民兵終於一頭霧水,把骰子拾起來,掉頭向酒站方向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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