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第460章 過橋收費
看到連長回來,圍在某個院子裡火堆周圍臨時休息的治安軍全體投以期望目光,其中一個眼巴巴問:「連長,營長同意天亮再打嗎?」
「你以為營長是天?瞎了你的眼!」連長停在了火旁,掃視眾手下一遍:「都特麼給我起來,準備繼續戰鬥!」
「這……」
「這個屁啊這,把那趟院子隔巷的房子給我圍了。」
「隔巷的房子?那也沒有……」
「閉嘴!趕緊的!」
眾兵士一頭霧水,雖然一個個不情不願,不過這次起碼沒有說朝那趟院子發動進攻,只要不是逼著他們再次進入那片地獄,咋地都行。一個個拎著槍起來,出院繞牆,奔赴任務地點。
不久,連長也來到了位置,這房子坐落於那趟平房後面,如果從那趟平房翻後窗出來,過巷道便是這房,相當於近在咫尺。一眾手下,只圍了三面,巷道那邊挨著地獄,誰都不敢往那邊的窗根下湊合,怕挨黑。
排長來到連長身邊,指著被圍這間黑黝黝的無人破房:「這算……圍魏救趙?」
「你懂個屁,這就是咱們要拔的最後一個點!」
「……」
隨即,連長忽然提高了調門,大聲朝圍在房子周圍的手下們喊話:「弟兄們,都給我聽清楚。皇軍說了,今晚必須結束戰鬥,沒商量。眼下這是最後一個點,加把勁兒,幹完活兒才能睡覺。二連急著打掃戰場呢!一連等著戰鬥結束撤哨呢!誰都不想再遭這個罪了!可有一樣兒,打完之後,必須給我瞧仔細了,一個活口不能有,再也不能出動靜,如果事後哪裡再有槍響被人溜出村去,就是追到天明,追到天涯海角,這戰鬥也不能算完!誰都好不了!都聽明白了嗎?」
一眾手下暈頭暈腦,連長喊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明白個屁啊?
「還愣著幹什麼?戰鬥現在開始,給我打!打啊?」
旁邊的排長用槍口頂了頂歪帽簷:「往哪打啊?」
「你說呢?當然圍哪打哪!」
某些腦子好使的首先懂了,連長這話哪是喊給弟兄們聽,而是喊給地獄裡那些惡鬼聽呢。這還等什麼,二話不說拽出手榴彈便朝那三面被包圍的破屋子裡扔。
轟轟轟轟轟——
啪啪啪啪啪——
「上啊!一班跟我衝進去……誰特麼也不許慫!」
「啊呀,我中彈了!」
「滾你馬的!我警告你不要演的太過!」
「嗚——我真中彈了,不信你看啊!」
「我擦?對面的二排你們跟著打個屁!缺心眼嗎?」
夜幕下的頻頻閃光,黑暗中的喧囂震顫,加上慷慨激昂的呼喝,多方面印證這是一場多麼激烈的收尾戰鬥。
……
梅縣以南,相當於鬼子的安全區,東西橫亙的山脈最東頭,便是興隆鎮了。
興隆鎮相當於梅縣的南大門,地勢平坦空曠,封鎖線也有,不過相對於梅縣北部的複雜環境,這裡是安全地帶,又是一馬平川,鬼子目前還沒能力做到六里一炮樓。
建設在緩慢進行,兵力也不足,所以每隔幾里臨時設一小型土堡,相互間設立巡邏隊,靠巡邏來封鎖外部。到處荒原田野,南部這裡又沒有大規模抗日武裝,巡邏隊倒也足夠封鎖。
治安軍一個班,背著槍走出哨所,夾緊衣服躬起背,迎著凜冽寒風走進夜幕,他們要向北走五里多,到下一個哨所暖和一下,再走回來,往復輪班,距離不算遠。
班長在前頭打著手電筒,可惜手電光柱越來越暗,電池沒電了。四下里平坦雪原,沒了手電也不耽誤太多,一個班蹚著黑踩著雪繼續走。
「那邊什麼聲?你們聽見了麼?」
「風聲吧?」
巡邏隊停了下來,一個個伸脖子往西看,雖然是黑夜,可是地面的雪讓視線延伸了挺遠。
「不像!我怎麼聽著像是誰家放羊呢?」
「你家黑燈瞎火放羊?我過去看看!」
這時班長抬起一腳,將那個想要往西走過去的兵踹倒在雪裡,同時低聲道:「都趴下!別出聲!」
霹靂撲通幾聲悶響,一個班全撲在雪裡了,雖說治安軍裡沒幾個像樣的兵,可他們這個班長是個行伍出身,命令沒人敢反駁。
一個兵趴在雪裡之後訥訥問:「班長,咋地啦?」
「那特麼不是放羊,那是隊伍在行進!」
「啊?那……是不是皇軍回來了?」
「皇軍有摩托車,有騾馬,你特麼聽見哪樣兒了?」
「這……會是什麼隊伍?」
「噓——閉嘴!誰都不許再說話!」
呼嘯的寒風聲裡,有一種聲音逐漸浮現,越來越清晰,那是很多腳步混雜在一起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沉重,嘩嘩嘩——彷彿從西面流淌而來。
趴在雪裡抬著頭瞪著眼的巡邏治安軍逐一個個漸咧開了嘴,在雪的映襯下,影影綽綽的一條連綿黑線出現在夜幕下的視野,像是一條黑暗的巨蛇,蜿蜒而來,看得幾個治安軍傻僵在雪裡,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雪在袖口裡融化,默默在心裡念叨菩薩。
……
隊伍在行進,行進在夜幕下的荒涼雪原。
疲憊,腳步沉重,寒風裡夾雜著無數粗重喘息,但是仍然有節奏,間隔均勻。
趴在雪裡的巡邏治安軍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這支隊伍正在他們眼前幾十米的距離匆匆過,不停地過,彷彿無盡。
一個高大人影忽然停在了隊伍旁邊,背後的步槍格外的長,那是因為刺刀沒摘。他似乎在朝這邊望,明明不該擔心他發現,可是幾個人嚇得連氣都不敢喘了,把臉也埋進了雪裡,隨即隱約聽到了對話聲。
「連長,北三里南三里各有哨所,我們可能會撞見巡邏隊。」
「撞就撞,無所謂,這地方沒有像樣的建制了,他們都在咱後頭呢。」
「前邊就是興隆鎮了,繞麼?」
「團長有令,不饒,直接進鎮,你帶一排先趟進去,我領二排在你後,不必擔心交火,鎮子裡沒多少兵力,盡可以狠一點,我們只要時間,其他不管!」
「是。」
高大軍人隨即隱沒進流淌的隊伍中。
不久,一個人影喘著粗氣離開隊伍停下,揉他自己的後腰。又一個人影離開隊伍,來到他身後幫他捶腰背,同時問:「要不要讓隊伍停一下?」
「不用,我沒事。通知隊伍,進了興隆鎮之後,二十分鐘休息吃飯。」
「我們一直向東走麼?」
「當然不會,興隆鎮之後轉北,上大路。下一個目的地,是梅縣縣城。」
「這樣是不是太懸了?」
「我們最大的優勢,是已知敵人主力在我們身後。向東可能會暫時擺脫追兵,但已知也會變成未知,優勢便不在了。把優勢保持到底,便是勝利,因為方向握在我們手裡,追趕的人是拿不到的。」
……
晚八時,獨立團進入興隆鎮,戰鬥短暫到以分鐘計,僅僅十幾聲槍響後,發現八路源源不絕,便衣隊、警察和一個連治安軍便逃了個乾淨。陸團長坐在被佔領的鎮公所裡,在前人留下的火爐子邊吃了二十分鐘的繳獲熱食,然後紅著睡眠不足的眼,疲憊邁出了門,帶著隊伍順大路連夜向北,奔梅縣縣城方向。
晚九時三十分許,鬼子某中隊長疲憊不堪進入了興隆鎮鎮公所,呆呆看辦公室牆上不久前刷涂的大字:八路正在向北,留念。
晚十時,幾乎被寒風凍僵的鬼子少佐出現在興隆鎮鎮公所內,坐在刷涂大字的辦公室裡,看先頭追擊中隊長給他留下的手箋,確認八路的確已經向北,他們正在持續追擊。
少佐休息了一會兒,終於想通了,這不是疑兵之計,八路這是要繞個大圈往回跑,梅縣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擋,這個夜裡也無法擋,天亮之前什麼都做不了。原本以為八路是要利用這個夜晚拉開距離,現在才明白八路是要利用這個夜晚從梅縣縣城附近過境。
原來這是一場毫無技術含量的賽跑,根本不是深奧的捉迷藏!
少佐黑著臉起身,拎起辦公桌上的一支毛筆,在牆上那句『八路正在向北,留念』這句話下面也寫了幾個字,是日文,乍一看,不懂,音譯的話,似乎應該唸作:八格牙路!
……
清晨,天色仍顯晦暗,陰雲未散。
梅縣縣城以北,河口營以西,渾水河畔,石橋南。
高一刀伏在河岸邊的雪後,冰霜滿臉。
他盯著那座石橋,犯了難。這座石橋北邊橋頭旁,有一座看起來剛剛完工不久的碉堡,碉堡上覆了雪,還蓋著一層昨夜的霜。在這寒冷的晨曦中,那些射擊孔隱約有火的光亮,向外釋放出溫暖。橋北頭橫著一個破爛的木拒馬,似乎被火燒燎過,拒馬後頭有個偽軍,背著槍,凍得來來回回晃。
整整跑了一夜,累得趴在雪裡都覺得能睡著,高一刀踢了身邊的戰士一腳示意打起精神,然後掉頭貓腰跑。
「橋北有碉堡,把橋鎖住了,看來是不久前修成的。」
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心裡一緊,鬼子還咬著牙在後邊追呢,追了一夜,像吃了雞血。眼前這忽然出來個碉堡,麻煩了。
「順河往東怎麼樣?」郝平試探性建議。
高一刀搖搖頭:「往東很遠倒是也有橋,但那也有碉堡。最關鍵的問題是現在天亮了,這時候變向會讓鬼子追得更近,而且這河是流向東南。」
「打吧!隔著河,沒法偷襲沒法繞。」吳嚴這麼說。
高一刀挑了挑眉毛:「我就是這麼想。」然後看著團長等命令。
雖然只是一座碉堡,但是卡著橋,哪怕碉堡裡人不多,只有一挺輕機槍,這情況下也將是吃人機器,眼下的獨立團別說炮,連個炸藥包都沒有,可想而知那會是什麼場面。
陸團長紅著眼靜靜看高一刀,高一刀紅著眼靜靜等陸團長給他命令。就在陸團長咬緊了牙,即將點頭的瞬間,郝平突然說:「讓我們三連試試吧?」
幾雙目光順轉,高一刀並沒表現出不屑,而是緊皺眉頭說:「現在要命的是時間,論填人命衝鋒,我的二連會比你更有效率。」
郝平也不介意高一刀的話:「我不是要帶三連沖橋,你別忘了,我們連裡有不少沒穿軍裝的,我是想……派兩個揣上手榴彈,裝成路人混到碉堡旁。」
「就這麼辦了!」陸團長抬手一指高一刀:「那你們二連也要做衝鋒準備,無論這計畫能不能成,你必須緊跟著衝過去!」
……
兩個路人走上了石橋,拒馬後的偽軍抬起了眼打量。
「站住!」
兩個人捂著大棉襖,抄著袖口趕緊停在拒馬後:「老總,過路,過路。」
「知道你是過路!我問你,是窮人富人啊?」
「我們……您看我倆這德行,富得了嗎?」
「嗯……那得了,過來吧。」偽軍接著便抬開拒馬。
兩個路人有點懵,這就行了?連有沒有良民證都不查嗎?真作死啊?
一個路人走向偽軍,笑呵呵道:「對了,老總,我得跟你打聽個路。」
另一個路人直奔碉堡門口,同時將他的破棉襖扯開,露出了一捆已經解開後蓋的手榴彈。
「哎?你——」偽軍沒想到他的胳膊被這路人扯住了,接著看到他袖子裡的手榴彈。
「念在你挺客氣,別動,否則咱們一起崩死在這橋頭!」
跑向了碉堡的路人進去後二話不說把棉襖一扯,那一捆手榴彈把碉堡裡烤火睡覺的幾個偽軍全看傻眼了:「壯士!有話好說!」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得到了橋頭的信號,高一刀帶著手下從隱蔽處衝出來,急急奔過石橋,佔領成功!
先朝橋南的隊伍示意,接著安排手下在附近臨時設防,隨後高一刀走向碉堡,那裡有火,又冷又累的他想去烤烤。
剛鑽進去,他就盯住碉堡裡一個俘虜楞了:「你……」
其中一個五大憨粗的偽軍也楞了:「高一刀?姥姥的我不是沒睡醒吧?」
「你啥時候投敵了?」
「誰投敵了?老子現在是游擊隊!」
「沒投敵你這算什麼?」
「這是我們九連二排的弟兄,前天我們幾個剛把這碉堡給黑了,打算臨時在這住幾天避避寒。」
幾個偽軍俘虜這才恍然大悟,一個個喜上眉梢,朝五大憨粗的偽軍道:「老大,原來這是咱自家的隊伍啊?」
高一刀深吸口氣,終於明白,這些是打了碉堡後換上了偽軍軍裝呆在這的,趕緊示意那個三連的假扮路人把手榴彈收起來,那是個新到三連的兵,沒見過九連的熊。
羅富貴終於喘著氣兒從地上站起來,身後咣啷一聲倒下來一塊寫有炭字的大木牌子。
高一刀忍不住瞥了一眼,第二次瞪大了眼,那牌子上居然寫著:過橋收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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