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烽火逃兵 作者:小知閒閒(連載中)

 
Babcorn 2016-9-29 22:39: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109882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5:05
470.第470章 槍聲開幕

     許是蒼天也聽說了獨立團要比賽的消息,許是蒼天自己也看夠了這無聊的悲慘世界,今天這個冬日,居然碧空如洗,萬里無雲,連風都不大。

    對於獨立團的全體戰士而言,對於大北莊的老少而言,這場簡單樸素的比賽根本不是比賽,而是久違的珍貴娛樂。

    操場周圍已經人山人海黑壓壓一片,觀望著,說笑著,等待著,忘記了鬼子,忘記了冷。

    黃土色的操場上沒有一片雪跡,被打掃得只剩下平整的黃土,灑上了一條條白灰線,清晰標示出各項賽區。部分警衛排的戰士在場地四周維持秩序,團部的幾個通信員客串了裁判兼賽場工作人員,跑著,喊著,協調著,安排著。

    原本是打算讓各單位在場邊劃定範圍整齊排列統一觀看,但是丁得一考慮到天氣太冷地太涼,取消了這個要求。不過該有的過場還是要有,開場的講話必須說,團長懶得出面,在一旁和牛大叔嘻嘻哈哈聊著,政委丁得一步入場中,觀眾自覺肅靜,聽政委演講開場白。

    丁得一不是個囉嗦人,他的講話很短,首先總結了過去——我們還在!接著展望了未來——我們依然會在!最後說到了今天——現在正在!中心思想四個字:樂觀,頑強。

    隨著掌聲在人海中轟鳴起來,獨立團的第一次團內競賽在寒風中正式拉開帷幕。

    第一項比賽項目,射擊。

    這是上午,陽光在東,所以長方形的操場西側觀眾被臨時清場,讓空成為靶區,場地所限,靶位距離定為百米。比賽分為兩場進行,所有參賽選手臥姿射擊五發,然後改為立姿射擊五發,最後合併成績,按照環數高低決定名次。

    楊得士背著一支步槍第一個入場,看著選手一個個走進場地。一個一連的,一個二連的,一個警衛排的,這三位選手楊得士事先都已經摸過底,出現黑馬是不可能的,他的對手其實只有一個,原本該是胡義,現在成了小紅纓。如果是胡義,楊得士真心沒底,但現在換了小紅纓,他不必再緊張,那丫頭再神,立姿射擊也是她的弱項,誰讓她長得比槍高不出多少呢!

    最後進場的人,最小,她背著那支三八大蓋,槍托都快要拖著地面了,扭搭扭搭一步三晃悠,一邊往場地裡晃悠著,一邊翹著小辮兒朝附近的裁判嚷嚷:「卡殼了怎麼算?啞彈怎麼算?兩槍打在一個點你們驗得出來嗎?我緊張要去茅廁怎麼辦?」

    臨時客串裁判角色的通信員被這些問題問得直犯傻,站在牛大叔身邊的團長忍不住朝射擊準備場地裡扯嗓子:「就你熊毛病多!愛比比不比滾蛋!」

    附近的政委趕緊朝團長瞪眼:「注意影響!這多少人看著呢!你是團長,不是裁判。」

    全場嘻嘻哈哈哄笑一片,九連的戰士們站在射擊位側邊一隅,羅富貴與王小三正在互相嘀嘀咕咕說笑話,徐小站在熊身邊興高采烈地舔鼻涕,吳石頭呆得像雕塑,李響哭喪著臉扭脖子數人頭,他實在受不了某些戰士看個比賽也不老實,東跑西顛總換什麼地方?這數還能不能查得完了?

    那邊三連的戰士們已經開始嗷嗷喊了,給他們的指導員加油助威,人多嗓門大,聲勢震天響,激動得楊得士眉飛色舞。

    胡義有心下個命令,想要手下的爛蒜們也給丫頭鼓鼓勁兒,可是瞧著身邊一個個這德行,真沒興趣再開口。冷不丁一抬頭,發現周大醫生正站在對面人群前排,一襲白大褂雙手抄兜,風中盡顯豔麗婀娜,那一雙美眼正在看過來,不該算看過來,而是盯過來,直盯在胡義的臉上,似笑非笑,流露著一種……隱蔽的脈脈,正兒八經的暗送秋波。

    大庭廣眾發花痴?這擺明了就是故意的!她周大醫生行事從來不拘一格,生生用眼神把胡義看到滿頭黑線站不住,灰溜溜開始後退腳步往人群裡躲。受不了,心慌慌,再和她對眼看非得著魔不可!

    五位選手終於就位,小紅纓往左一歪頭,發現楊得士正在笑嘻嘻看過來,忍不住抽抽了一下小鼻子豎起小眉毛:「哼哼!」

    不再看他,朝右側一歪頭,豎著的小眉毛立即改為皺著了,十分不愉快地對右邊這位選手道:「小丙?你這爛水平也敢來參加射擊比賽?」

    小丙非常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嘿嘿一笑:「我……知道我拿不上第一,不過……我估計五十一環總分我還是有把握的,只是想……通過打敗你來提振一下我們警衛排的士氣。」

    「……」

    繼滿頭黑線的胡義之後,小紅纓也滿頭黑線了,這都神馬玩意?牛鬼蛇神都跳出來了,破鼓萬人捶嗎?

    「幹嘛這樣看我?」

    「看你?姑奶奶還要打你這個不要臉的王八蛋哪!」

    嘩啦一把沙子朝小丙猛揚過去,烏煙瘴氣一片。

    附近的裁判疾奔而來:「那位選手,警告你再搞人身攻擊就取消你資格啦!」

    ……

    一聲聲槍響清脆嘹喨在操場,除了風聲,只有槍聲。

    後來,槍聲終止,全場依然肅靜,大家看不到成績,只能靜靜的等裁判匆匆跑向西面去報靶。

    再過一段時間,唱靶聲隨風而來:「三連楊得士,四十三環。警衛排小丙,三十環。一連,四十環……九連常紅纓,五十環。」

    嘩——掌聲一片。這是意料之中的,但全體觀眾仍然報以熱烈掌聲。

    小紅纓站在她的射擊位旁,皺著眉頭憤憤嘀咕:「為什麼不設十一環?十環夠干屁啊!」

    都傳說丫頭槍法好,楊得士沒想到她好成這樣,尤其是丫頭最後嘀咕的那句話,聽得楊得士差點摔倒了。雖然接下來還要打五發立姿,成績相差八環,有信心在這上邊再贏回來,可是入場時的那份驕傲感已經蕩然無存。

    小丙往他的槍膛裡重新裝子彈,忍不住朝小紅纓道:「丫頭,接下來……你棄權嗎?」

    「滾一邊去!」

    「你看你急什麼,我不就是隨口一問嗎!」

    這時,吳石頭奔跑入場,將胡義的駁殼槍套交於小紅纓。

    楊得士瞪了眼:「你不用步槍嗎?」

    小紅纓一甩辮子:「說的槍支自備,我愛用啥用啥,要你管?」

    「你這是犯規!」

    「你不是裁判!」

    那邊的小丙也開始跟著嚷嚷:「我有意見!裁判在哪?我有意見!」

    比賽被暫停了,幾個裁判湊在一塊研究了幾分鐘,也沒法判定這算不算犯規,最後團長進場了,看了看百米遠的靶標,看了看小紅纓手裡的駁殼槍,撂下一句話:「如果誰有意見,也可以換用駁殼槍打。有誰想換?」

    誰換?誰換誰傻,槍越短越難,那彈道和精度跟步槍根本沒法比,全無語了。

    楊得士在心裡快速判斷著,這麼遠的距離,用駁殼槍的誤差率會很大,他只要高出小紅纓八環的的成績就可以,他覺得他拿第一名的機會仍然最大。

    立姿更難,小丙是真傻眼了,臥姿他才打了個三十環,丫頭五十環,差著二十環。他的目標是立姿打二十一環,可是丫頭拿駁殼槍說不定也能蒙個三五七環的,立姿三十環小丙絕對打不出來,他指望戰勝小紅纓來當個吹牛資本的計畫徹底泡湯,出人頭地咋就這麼難?蒼天無眼!

    當小紅纓將M1932抽出槍套的時候,楊得士看得有點呆,他是第一次看到胡義這支隨身的駁殼槍露面,雖然楊得士沒多少戰場經驗,但他是個喜歡槍的人,也會認槍,一眼就斷定了,那不是普通的快慢機,而是正品德國毛瑟M1932。最顯著的特徵是那顏色,乍看起來似乎也是黑色,但那種黑色顯得更深,更剔透,反光的時候,便透著一種詭異的暗藍色,這是烤藍,仿製的全無這種美麗色澤,別說國內了,西班牙的也不行!

    同時,這槍的某些局部位置還泛著金屬白,發射機,表尺板,快慢機的調節筍鈕等等位置全都在泛著金屬白光,使整槍看起來像是個生命體,靈動耀眼,幾乎把楊得士看醉了。

    咔擦一聲金屬滑響,當小紅纓將駁殼槍套的槍口端滑進了駁殼槍槍柄後的卡槽,變槍套為槍托,抵在她的小小肩窩裡,楊得士的心也隨之又涼一截。有了槍托的槍便不能再算手槍了,這支近乎嶄新的M1932駁殼槍正式變身成了它的另一個全稱:毛瑟M1932衝鋒槍。

    一雙漂亮大眼隨之抬起,清澈無限地看向呆呆的楊得士,忽然脆聲聲開口:「我不相信你的立姿成績會比臥姿好,你有四十三環,我有五十環,我覺得……只要我能再蒙出三十六環,你就完了!勝負是由我定,你再努力也沒用,老老實實等著我的運氣罷!」

    不知為什麼,楊得士忽然有種滿盤皆輸的感覺,他覺得心裡堵得慌,胸口裡悶得不行,彷彿小紅纓的預言已成事實。那雙清澈大眼深處的驕傲與囂張讓楊得士覺得恍惚,這種被主宰的感覺讓他深深不甘。

    ……

    噼裡啪啦一陣亂槍響過,風裡飄散著硝煙味,全場寂靜。

    楊得士緩緩放下了槍口,望向標靶方向,面色蒼白,呼吸明顯不太順暢。

    小紅纓隨後放下了槍口,望向標靶方向,一臉憤憤,晃著小辮兒呸呸呸地吐口水,似乎牙磣。

    小丙最後放下了槍口,望向標靶方向,一臉絕望,啥都不想說,只等著裁判們跑過去唱靶。

    不久,報靶聲隨風而來!

    「九連常紅纓,十五環。」

    小紅纓當場炸廟了,一蹦三尺高,怒道:「怎麼可能!姑奶奶不信!」

    「三連楊得士,二十一環。」

    楊得士突然悶咳一聲,拄著手裡的步槍彎下腰,看起來頭暈。

    「警衛排小丙,三十六環。」

    小丙似乎沒聽懂,呆愣了半天,好半天才咧開了嘴:「呵呵……嘿嘿嘿……哈哈哈……」而後噗通一聲仰面跌倒。

    「一連,三十九環。」這是最後一次報靶聲,全場終於沸騰……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5:05
471.第471章 啟示錄

     驕兵必敗,也可以理解為『個性決定命運』。

    小紅纓驕傲,小紅纓有個性,所以她敗了。

    她槍法真的好,沒人比她的眼睛更明亮。關於這次立姿射擊,她覺得……雖然駁殼槍的彈道曲度更大,落點散佈範圍更不規則,但加了槍托穩定之後,她有信心五發子彈打出三十環的成績,雖然別人會覺得這很難,但她是有信心的,所以賽前她囂張地對楊得志說她有可能蒙出三十六環,只要她的運氣稍微好一點就會實現。

    事實是她只打出了十五環,因為每一把槍都有各自的特點,胡義的槍不是她熟悉的,為了不浪費子彈她甚至沒在賽前適應射擊過,而且駁殼槍的有托射擊她也是第一次,再加上……期望的運氣與她背道而馳,倒霉了點,結果只有十五環。

    楊得士也敗了,與小紅纓的敗因截然相反,他是敗給了理智。他聰明,多疑,凡事多想,習慣性地以邏輯思維行事。當小紅纓臥姿射擊五十環報出之後,這成績超出了楊得士的想像,這印證了關於她的傳言是真。接著是那把嶄新的M1932加槍托亮相,加上先前楊得士對小紅纓射擊天分的主觀承認,導致小紅纓對他說的那番囂張判斷與他自己的主觀判斷吻合了,他覺得他在立姿射擊中打出臥姿同樣的成績不可能實現,在那一刻,他已經輸了,失去信心導致他立姿射擊中的第一發失誤,直接脫靶,其後的成績可想而知。

    關於小丙……只能用知足常樂來形容。他根本不是為爭名次來的,也沒那個水平,這個半吊子只是天真地以為小紅纓說不定又像上次一樣,打完臥姿棄權了呢?他只是想碰個運氣,打敗神槍手,這可是個巨大的吹牛皮資本,夠笑一輩子,所以恬不知恥地上場了,結果……竟然實現了理想!運氣是什麼?被雷劈兩次也不是不可能!

    小紅纓腹黑地以為,黑心團長故意打壓她的氣焰假報靶,公報私仇。

    楊得士多疑地以為,這是九連做局跟他玩心理戰,幕後黑手是胡義。

    只有小丙不懂江湖險惡,原來……神也是人。他正在考慮……下一屆比賽有必要去挑戰一下高一刀了!

    ……

    操場上的比賽繼續進行著,第二項,投彈比賽已經開始,熱鬧喧囂。

    馬良的左臂上多出一個紅布圍戴的袖標,上面墨寫了兩個黑色大字:糾察。人長得本來就不賴,乾淨,利落,軍裝保持得最有型,軍容最好,標竿,這個糾察袖標掛在他臂上太襯了,亮瞎路人眼。

    全團大部都回來了,『有心人』一定在這裡,此刻,馬良帶著兩個警衛排的戰士,跟在蘇青身後,走向三連宿舍。

    站在宿舍門外值班的哨兵朝蘇青敬禮,蘇青沒表情地對哨兵說:「檢查內務!」隨即馬良帶人推門而入。

    每一張床,每一套被縟,甚至床板都被掀起來;每一個櫃子,每一個衣兜,甚至扔在盆裡的襪子都被拿起來翻;每一支槍,每一個子彈袋,甚至某些被戰士收藏的子彈殼都被拿起來查驗型號。蘇青在宿舍裡漫步晃,視線不停游移,馬良帶著戰士在宿舍裡翻搜一切位置,尋找任何有可能與眾不同的東西,或者獨立團裡不該有的東西,或者封鎖線外很難出現的東西。已經以檢查內務的名義查過了一連二連炊事班供給處衛生隊還包括九連的窩,三連宿舍是最後一站。

    搜查結束後,馬良來到蘇青身側:「沒什麼發現。我想……下午去河邊,再查看一遍南邊的河岸。」

    蘇青知道馬良是想從李真的死因嘗試,可惜只能確定李真是溺水死亡,時間隔得太久了,連具體的事發現場都無法確定,去也基本是白忙,不過蘇青並沒有否定馬良的想法,輕嘆口氣:「今晚睡前,所有人都在宿舍的時候,你找藉口再進行一次突擊檢查,針對隨身物品。」

    ……

    周大醫生愉快地笑著,出現在九連區域,她來恭賀小紅纓的比賽了。

    這值得恭賀麼?應該慰問才對吧?可她說她是來恭賀,胡義不得不感覺……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阿姨,你也要落井下石嗎?」小紅纓的心情十分不爽,仍然對剛才的比賽耿耿於懷。

    「起碼你不是最後一名,這還不值得高興嗎?隨你怎麼想吧,我是真心替你高興呢。」周晚萍的笑容很燦爛,能讓人忘記冷風,她轉而面對胡義:「哎,你說呢?」

    果然來了!胡義不得不收回假裝關注賽場的目光:「沒錯!勝敗兵家常事。」

    周晚萍隨即踱步到胡義身旁,若無其事地看向賽場,似乎不經意地問:「你和高一刀……到底仇成什麼樣?」

    胡義也繼續看賽場,故作鎮定道:「他……總想打我一頓。」

    「唉——真是可惜,沒法看到你跟他的好戲!」

    「什麼意思?」

    「拼刺比賽啊,我要是團長絕對不攔著你們。」

    「……」

    「看什麼看?」

    「大姐,你是醫生吧?」

    「正因為有本大醫生在這,你們才不用擔心麼。」

    「……」

    「別灰心,那推車比賽你倆不還是得碰面麼,到時候好好打那個混蛋一頓。」

    「……」

    胡義有點呆,這……說的什麼話?推車比賽……跟打架有關係麼?是我理解能力差?

    「傻樣兒吧!我可警告你,過了這村沒這店,到時候你要是不打那個混蛋,你連混蛋都不如!」話落,周晚萍得意一揚眉梢,轉身走了。

    胡義可傻了,呆呆看著周大醫生的魅力身影遠去,大腦短路。這女人……喜歡看暴力嗎?什麼時候有了這嗜好?

    ……

    大北莊以南,河岸。

    岸邊有一棵樹,靜靜守望著冰冷的渾水河。

    岸上是雪,雪下是土。離樹不遠的地方,有一段岸邊很陡,陡得已經塌失了一塊。叢塌失的位置看,幾尺下便是水,而這一小塊範圍很可能還會再塌失,因為下面是空的,似乎……並非流水沖刷形成。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5:05
472.第472章 毫無線索

     很久以後,胡義忽然笑了。

    既不是笑比賽,也不是笑身邊,而是笑他自己笨。

    周晚萍已經搬回她的單人宿捨去住了,她的住處離病房當然不遠,而病房現在是閒的,沒傷員。

    打不過高一刀,可以住進病房;打得過高一刀,可以住進禁閉室;這意味著……原來她……想我了!原來自己……被人想了!

    單單是此刻醒悟後的感覺,已經讓胡義幸福得不能自已,覺得……這是他有生以來獲得的最大讚許和鼓勵,授勳都不能比。他眼裡已經看不到比賽,看不到操場,他仍然站在這,心卻不在了,第一次覺得,高一刀這個爛貨……也不是一無是處,只是可惜,想不跟他撕都難!這算相剋還是相生呢?

    有必要準備準備了:「騾子,騾子!」

    羅富貴應聲湊過來朝胡義眨巴熊眼,他覺得胡義現在的表情很怪,是在笑麼?花眼了!

    「推車比賽的車……太結實了。你去給我換一個,找個快散架的來。」

    「太……結實了?要快散架的?胡老大,話說反了吧您?」

    「沒反,那車最好不結實到我隨手可以掰下點什麼來。」

    熊嘗試理解,終究不能,遂凌亂在風中。

    ……

    冷門再爆,剛剛結束的投彈比賽,三連居然輸了,全場大嘩!

    大家都眼睜睜的看著,這可真不是假的。最後出場的三連選手長胳膊,剛剛投出的成績排名第二,他面色極差,表情中似乎帶了痛苦,還不等裁判正式宣佈結果,捂著肚子便衝出了操場。

    小紅纓的嘴角已經咧到了後腦勺,要不是有吳石頭在她身後扶了一把,她非仰面朝天摔死不可。九連並沒參加這項比賽,她是笑三連,笑郝平那張變成豬肝色的臉。

    李算盤興奮衝入場中,用他那一隻胳膊緊摟著獲勝的選手,居然也把對方抱得腳離地面,因為這是供給處的冠軍。都知道三連長胳膊投彈遠,都覺得這一項比賽沒機會,所以都懶得報這一項,或者隨便派個人來湊數,誰能想到這麼個倒霉結果?

    不能接受的郝平把氣撒在了李算盤身上,指著他質問:「我就不明白,你供給處為什麼也參加比賽?你贏手榴彈意義何在?」

    李算盤見眾人目光將他投成了焦點,慌忙收起興奮得意的表情,訕訕道:「我這……主要是想……為我們供給處減少點損失。」

    全場再次大嘩,不要臉無極限,差點改為全體朝李算盤揚沙子。

    ……

    一個三連戰士在人群中找到了周晚萍,希望她能抽空去三連宿舍看看他的指導員。身為醫生,周晚萍當即跟隨戰士離開了操場。

    走進三連宿舍,楊得士坐在他自己的床邊,面色仍然顯得蒼白。周晚萍露出個爽朗的笑,邊走過去,邊調侃道:「這麼小心眼?還想不開啊?起碼……你當時的姿勢很帥,把小紅和葵花都看掉了眼珠子呢!」

    「周醫生,你怎麼來了?」楊得士艱難擠出個笑,把目光放到周晚萍身後的三連戰士身上,用眼神責備戰士不該小題大做。

    「是不是哪不舒服?」

    「沒有。只不過剛才有點頭昏,被風吹的,早沒事了。」

    「不用我給你檢查檢查?」

    「真不用。」

    周晚萍有心再勸楊得士幾句,可又一想,越說這個比賽可能越有反效果,於是乾脆朝楊得士一擺手:「嗯。那我走了。」轉身幾步還沒到門口呢,便聽身後哇地一聲,再回頭,楊得士彎下了腰正在嘔吐不止。

    重新返回楊得士身邊,幫他捶著背等他嘔不出東西了,順手一模他的額頭,周晚萍的眉毛便下意識皺在了一起:「你病了!」

    ……

    馬良第一次發現,這裡真的很美。

    站在潔白的雪岸,一片片薄冰不規則地延伸向水,倒映著明晃晃的冬陽,使面前這條渾水河看起來黑幽幽的靜,像是深不可測。陣陣寒風拂過河面,形成大片大片的細鱗,彷彿有生命般在冰冷的河面上漂跑。

    身後便是那棵樹,孤獨地晃在風裡,沒有了樹葉響,卻有哨響。偶然會有覆蓋枝杈的幾點雪花隨風而下,細碎在風裡,被陽光晃得晶晶瑩瑩。

    不能確定這裡是否案發現場,但馬良仍然懷疑那塊陡岸的豁口處就是案發現場,那裡撐不住一個人的重量,那裡不是被流水沖刷的底空,那土不該那麼軟,那麼懸,那是被人為挖出來的!

    如果李真當初真的是在那個位置落水,這位製造水邊陷阱的人可真是天才,會算命?他怎麼能確定李真一定會走到那裡去?又何必費力費事做這麼個險地?直接從背後跳出來推人下水不行麼?

    這個年輕的偵察兵站在雪岸發著呆,思考著一個又一個毫無關聯的荒唐問題,他不是警察,沒有探案經驗,只有一顆好奇求索的心!

    ……

    蘇青坐在她的辦公室裡,擦拭著她那支中正步槍。

    她沒有心情去操場上觀看比賽,毫無進展的羊頭案讓她靜不下心。

    馬良匆匆回來了:「我剛又去了河邊。」

    蘇青放下槍,揉太陽穴:「你又去調查那塊陡岸了?沒意義,什麼都證明不了,即便當初李真真的是從那裡掉下去的,也無法成為線索,根本不合邏輯。」

    馬良自己拎起個板凳,到火爐邊坐了,烤著火,猶豫了一會兒,忽然說:「蘇姐,我有點想法,但就像你說的,我沒有證據。」

    「儘管說。」

    「我覺得……你是當局者迷了。我認為……李真應該是死於意外!」

    蘇青停止了揉太陽穴的動作,靜靜看著馬良,等待下文。

    「那塊陡岸是個陷阱!你說的沒錯,李真如果是被設計在那落水不合邏輯,所以我想……那陷阱的目的不是為了害李真,而是用來害別人的!」

    蘇青聽得有點短路,她楞了好一會,反問:「那裡沒有人,怎麼可能害到人?」

    「那裡有人。」

    「誰?」

    「你!」

    彷彿憑空一道閃電,讓蘇青驚呆了。那是她喜歡的地方,一個人常常去的地方,看風景,散步,思索,哭泣。自從當初九排離開了大北莊後,光顧那裡的常客便不再是胡義和小紅纓,而是她自己。

    馬良一直在烤爐火,他並不知道身後的蘇青已經吃驚得失神,繼續說著:「我想,如果我是那個挖陷阱的人,針對的目標只能是你,只有你常常去那,所以……你是最有可能不留神落水的。我猜他就是羊頭,羊頭要殺的人是你,結果被到河邊放消息的李真碰巧踩了。當然,這都是我憑空想的,而且……目前看來這對案情也沒什麼幫助。」

    蘇青已經坐不住了,扶著桌子猛站起來:「我被情報二字迷住了眼!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情報的!立即通知你的人集合!」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5:05
473.第473章 繼續水

     田三七靜靜地站著,他看起來很平靜。他是真的平靜,因為他不覺得這比將刺刀送進鬼子的胸口更難。

    李響站在他身後,沉默著為他披掛籐條和破棉被編成的臨時護具,雖然比賽是使用木槍,槍頭也包了棉,但是敢於參加拼刺比賽的都是狠人,沒花架子,木槍用起來照樣有危險,規則要求參賽選手必須穿戴護具,無例外!

    投彈比賽結束了,該拼刺了,選手都在準備著上場。胡義散著步,離開觀看區,來到了選手準備場地,來到了田三七面前,看著李響為他披掛,沒說話。

    其實胡義很喜歡田三七這個兵,這源於田三七當初為進入九連倔強地站在操場上,他在冷風中站得太久了,卻仍然不甘心收起驕傲的胸膛,那是頑強意志的證明,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見胡義沉默著擺弄著那支木槍,一直不發聲,田三七終於問:「是擔心我不能贏潘柱子麼?」

    胡義把木槍放下了,抬起頭,無表情地看著田三七,淡然說:「我從不擔心那個。是衝鋒就有犧牲,衝鋒有失敗,但犧牲在衝鋒的路上不是失敗。」

    沒想到胡義會這麼說,田三七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他不想叫連長的連長,彷彿看透了他那顆平靜的心。

    五大憨粗的羅富貴屁顛屁顛小跑過來:「胡老大,我回來了。」

    「車找好了?」

    「這個……算不上全村最容易散架的車,不過……至少也能爛到全村第二吧。」

    「全村第二?」胡義納了悶:「破車還有人捨不得借給你嗎?」

    「不是人捨不得借,關鍵是我去晚了一步,人說那破車已經有主了!」

    「有主了?」

    「可不是麼,姥姥的我是真服了,你知道借那車的人誰嗎?高一刀!」

    「……」

    以為自己是個卑鄙的人,沒想到,總有更卑鄙的人!胡義沒想到,他也有凌亂在風中的時候。高一刀……可真是個稱職貼心的好對手!天下哪找去?還想利用推車比賽製造剮蹭,給他來個違規突襲,變賽車為鬥毆,狠狠給那不要臉的貨點顏色看看,事後進衛生隊也好關禁閉室也罷,都能實現幸福的理想,為此還在心裡默默慚愧呢,不料啊……沒有最不要臉,只有更不要臉,那山還比這山高!

    胡義這裡還在凌亂著,田三七和李響聽得還在迷糊著,賽場上已經響起了裁判的喊聲:「選手入場!選手入場!三連,你們的潘柱子怎麼還不到?」

    一個三連兵答:「他去茅房了!」

    「剛才你就說他去茅房了,這都多長時間了?還出不來嗎?」

    「不是出不來,是他壓根兒還沒進去呢,排隊排得太長啦!」

    ……

    周晚萍已經沒心思考慮晚上的『鵲橋會』了,衛生隊的病房裡已經躺著三個突發病號,包括楊得士,上吐下瀉。小紅和葵花等衛生員都被從賽場上叫了回來,應對狀況。

    房門開,衛生隊長包四匆匆進來,直到周晚萍當面:「很多戰士說拉肚子,附近的茅房都排大隊了!我看……這是痢疾。」

    房門又開,一個一連的戰士臉色蒼白地被扶了進來,後頭跟著走進了政委丁得一,進門後直接到了周晚萍這邊:「這什麼情況?」

    所謂野戰醫院,窮得沒有器材沒有藥物,根本無法進行化驗,所有的情況只能靠經驗和症狀來判斷,或者猜。周晚萍這個見多識廣的大醫生現在也無法給出準確答案,她朝政委嘆了口氣:「也許是痢疾……也許……是中毒。」

    「中毒?」

    丁得一和包四還未及驚詫,屋門又開,蘇青面色嚴肅匆匆而來:「政委,我建議立即中止比賽,另外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單獨移步到無人的裡間屋,蘇青低聲對政委道:「我之前的判斷失誤了,羊頭的目的會是任意可能!剛才我以團部的名義派馬良去給外圍哨位下達命令,大北莊戒嚴,阻止任何人外出離開。你和團長必須立即回團部,團部也要加崗,因為你們二位可能也是目標!」

    丁得一沉默了一下:「這說明……周醫生的判斷可能是對的。我想……羊頭已經下手了。」

    蘇青是滿腹心事匆匆而來,進門後並未注意到衛生隊正在忙起來,聽政委這麼說,呆住了。

    「周醫生說這有可能是中毒。我現在去中止比賽,你的戒嚴令要擴大範圍,大北莊內也開始實施戒嚴,現在立即著手調查是否投毒,如果是,找出投毒人,也就是找出了羊頭。」

    ……

    比賽中止了,隨即蘇青帶隊出現,宣佈村內外實施戒嚴,各單位各自帶回住處點名,未經批准嚴禁外出走動,嚴禁喝水,嚴禁吃東西,所有的炊事員到團部報到。

    雖然沒說明中止比賽和戒嚴的原因,但現在大家終於注意到茅房門外的排隊長龍了,總算意識到了點什麼。

    衛生隊裡越來越忙,因為病例在增加,患病人數報告隨著時間流逝遞增。

    蘇青對炊事員的詢問和篩查還沒進行多久,葵花便匆匆跑進團部告訴她去見周醫生。

    周晚萍的面色不太好,她沒有像往常那樣雙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裡亭亭玉立,而是坐在個臨時搭起的擔架邊,朝走向她的蘇青道:「可能不是食物,因為村裡的百姓也有人出現症狀了。」

    「那麼就是水?」蘇青一臉寒霜:「井水?」

    「也許是,可我很奇怪,井水裡投毒沒那麼容易,那需要很大的劑量……怎麼可能得到呢……怎麼可能不被發現呢。但你的禁止令必須改改,我們沒法確診,也沒有藥物,有症狀的人必須補水,要煮沸,要不停的喝水,你得去告訴大家這個。」

    「好。我派人去南面的河邊挑水,這樣更保險。你看起來……不舒服。」

    「呵呵,我知道。所以要提醒你最後一點,得給咱們女人設立個專區,我不想去排隊。」

    離開衛生隊之前,蘇青查看了葵花記錄的病患名單,各單位基本都有了,就在她看這份記錄的時候,新的出現的還在被通信員跑進來通報著,繼續增加。這讓蘇青有種無可奈何的挫敗感,按照這個速度看,她自己遲早也會在這份名單上的。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5:05
474.第474章 晴朗下的陰霾

     這是同一天的天空,上午是那麼晴朗,下午,它依然晴朗,還是藍色的,還高掛著冬陽。然而天空下,雪中的大北莊,沒有了上午的熱鬧喧囂,寂靜,除了寒風中依然肅立的哨兵身影,再無其他。

    一個很小的廟,座落在村外,殘破得沒有頂,只存三面牆,到處都是雪。

    一個美麗身影靜靜佇立在斑駁神龕之前,經過的寒風被三面牆壁陣陣兜進來,偶爾卷落些牆上的碎雪,打著旋,掀起她的齊頸秀髮,吹散,再胡亂摔沾在她那蒼白的面頰,卻沒有該因寒冷而浮現的暈紅。

    良久,她輕輕抬起一隻腳,用鞋底與腳尖輕輕撥開神龕下的覆雪,露出雪下的地面,露出了被刨挖過的坑。

    我錯了。她在心裡說: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然後她轉身離開,走向座落在雪白的村子。雪在她腳下咯吱咯吱地響,她卻沒有了傾聽這種愉悅的心情。

    走過雪中的小路,走進寂靜的村莊,凍僵的哨兵朝她敬禮,她彷彿沒有看到,冰冷地路過,冷得像掀起她秀髮的寒風。

    她盯著前方的一面土牆,那坑坑窪窪的牆表面有一幅粉筆畫,畫著一個羊頭,旁邊還寫著歪歪扭扭的四個字,山神顯靈。

    是小紅纓的手筆,這丫頭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按蘇青指示,在原來有過羊頭圖案的位置都重新畫上了羊頭,只不過寫的不再是『上善若水』,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些日子,粉筆畫還在。

    她停在了土牆之前,面對著羊頭圖案做了一次深呼吸,一股白色呵氣飄過她的肩頭,瞬間淡無。又一次抬起她的腳尖,撥開圖案下方牆根的積雪。雪很厚,碎碎灌進了她的鞋,也不顧,越來越努力地撥開牆根下的雪。

    牆根下的地面出現了,不是平的,而是順牆根相鄰的幾個小坑,被人刨挖過的小坑,跟山神廟裡的情形一樣。

    她停下了動作,忍不住伸手去扶牆,面色更差。

    上善若水,根本不是聯絡暗示!這個訊息根本不是留給李真的,李真和自己都錯誤地以為了,當然也可能是雙關。對於另一個羊頭來說,這羊頭記號的含義是地標!是鬼子撤走前給他留下了東西!所以那個羊頭在找,先是按照山神顯靈這個提示去山神廟裡找,當然什麼都沒有找到;然後他醒悟了,又偷偷在每個圖案下找。

    這一切都說得通了,他肯定找到了,然後等待獨立團大部都在的時候,比如現在,他把得到的東西投入了井水。

    一定是井水,大北莊裡只有三口井,九連到目前還沒有人發病,是因為九連自己有一口井,在院子裡,外人沒機會接近,當初不省心的羅富貴慫恿傻傻的吳石頭挖的。

    她扶著牆,很久才抬起頭,似乎覺得舒服了一點,便努力打起精神,繼續走,走向下一個羊頭圖案位置。

    ……

    衛生隊裡倒是繁忙了,人滿為患,爐火還是爐火,煮沸的水汽在室內騰騰飄起,但每一張臉都沒有暖色,到處是冰冷與蒼白。沸水滾動的聲音裡,也有虛弱的呻吟,也有隔壁傳來的痛苦嘔吐響。

    衛生員在匆匆奔忙。

    「他休克了!來幫我一把……」

    葵花剛剛安置好一個重病患,便聽到同事的喊,汗都不及擦。

    擔架隊也在忙,忙著把已經危重的患者抬進衛生隊,擺得衛生隊裡幾乎無處落腳,到處都是擔架。並且,他們也開始有新的工作了,往外抬人,已經抬出去了三個,那是已經成為屍體的。

    葵花正在幫忙拯救休克的,又一個擔架被抬過了她身邊,是要抬出門外的,這是第四個,屍體的手臂垂下了擔架,僵硬刮擦著地面。葵花疲憊地轉臉看,頹喪得無法顯露任何表情,那擔架上躺著的冰冷是上午才榮獲了手榴彈比賽第二名的長胳膊。

    眼睜睜看著屋門開,寒氣白濛濛湧入的同時,也遮蔽了擔架員沉重離去的背影。一個身影交錯而入,那是蘇青。

    周晚萍睜開眼,看到站在她擔架邊的人,居然還是努力向她露出個蒼白的微笑來。

    「我讓包四把你送回你的住處去,由葵花單獨照顧你。」蘇青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氣還未散盡,同樣臉色蒼白,只有鞋面上的雪在冷冷融化。

    「我喜歡這種氛圍。這就是我的地盤,必須我說了算。」擔架上的周晚萍十分虛弱,故作輕鬆得非常失敗。

    「應該是兩口井出了問題,上次掃蕩之後鬼子在村裡留下了東西!」

    周晚萍的勉強微笑沒能保持住,終於無力地合上了眼,良久,才輕聲說:「上次掃蕩……這麼說……這事本來不該在冬天發生的呢……其實我們應該感謝這個冬天,你又給我增加了一個選項……可惜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建議你……把戒嚴的程度升級。凡是出現症狀的人,隔離!大北莊裡要分區……」

    周大醫生平靜地低聲說著,一項一項,一件一件細述,周圍沒有人在意,但蘇青的表情已經由蒼白轉為僵呆,她不是醫生,但她來自上海,周晚萍的建議讓她敏感地聯想到了兩個字:霍亂。

    脊背生寒,恐怖感籠罩了蘇青的眼和心,別人不懂霍亂是什麼,她可是身在其中看過,經歷過,那些絕望的逃離,和絕望的掙扎,讓活人都變成了鬼。她站不住了,都沒能感受到即將被她自己咬破的嘴唇。

    周晚萍說完了,久久沒能得到回應,擔架上的她只好又睜開眼,才發現蘇青已經變了一個人,才意識到她懂了,於是努力撐著擔架坐起來,掃視了周圍一遍,確認沒有第二個人注意這裡,補充說:「別擔心,只是有這個可能。我還是覺得這是中毒,但要做最謹慎的準備。」

    ……

    大北莊的戒嚴程度升級了,但所有人不懂的是,巡邏哨撤了,全都是定位警戒。

    蘇青並沒有再回去團部,她派人向團長和政委轉達了她的判斷結果以及周晚萍的建議安排,雖然無法確定到底是什麼毒,但事情的梗概已經出來了。

    之後不久,馬良的調查結果也送到了團部,各單位該在的人員都在,但是大北莊裡的村民有一人不在,獨居的老光棍馬二叔昨天晚上進山打獵,至今未歸。

    團部裡,陸團長蹲在爐子邊揪頭髮,村民不算,光是獨立團的病患名單已經過百,目前為止已經有四人死亡,最痛苦的是這兩個數字隨著時間推移還在增加,周晚萍的名字也在內。他受不了這種感覺,他這個團長深陷痛苦,他寧願他的戰士們是倒在戰鬥中,那不一樣。

    「老丁,我活不下去了……你能鼓勵鼓勵我麼。如果你再不說話,我想去打縣城了!無論剩下多少人!哪怕是我自己!」

    「這不是最壞的結果,周醫生說這只是預防最壞的結果,我們得感謝這個寒冷的天氣,和那兩口井的容積夠大。我現在在想……只有鬼子能證明這是什麼!」

    「鬼子?」

    「對,東西是他們留下的,他們當然知道是什麼。人已經跑了,鬼子會得到消息的。如果真是最壞的結果,他們不會來等著被傳染吧?如果是投毒,那他們就應該過來看看戰果,至少也該趁我們虛弱把我們驅趕進嚴寒,增加我們的傷亡。你想讓我鼓勵你……我現在有了一個好理由……老陸,我得離開這了。」

    陸團長扭回頭,發現丁得一的氣色比剛才更差,慌張站起來:「你……」

    「我得去衛生隊,按照新規定,我得去那等著。」

    ……

    在新的戒嚴令發佈之前,她最後出現的位置是九連住處的大門外。

    她站在距離大門十幾米遠,美麗的臉色蒼白,在寒風裡輕跺著麻木的腳,看著院牆內那顆覆雪的皂莢樹。

    他走出大門時,表情驚詫,因為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站那麼遠。

    「就屬你們九連最混!我來……是再跟你強調一次,必須約束好你那些不省心的兵!尤其是丫頭,必須看住她。我已經下了嚴令,發現未經批准私自走動者哨兵有權開槍!」

    已經被通告過了,她何必又跑到大門外來再強調一遍?他覺得現在的她有點怪,話說得厲害,語氣卻沒有往常那般冷,這種保持距離的感覺使她看起來像一隻警惕在雪裡的松鼠。

    「你病了!」他忽然說。

    「沒有!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我說的話你記住了沒有?」

    「哪一句?」

    「你——」

    他忽然笑了,讓她意識到他仍然是個混蛋,於是故作憤憤地轉身,走向衛生隊方向。

    她覺得她的腳步從來沒有如此沉重過,她能感覺到他仍然在看著她的背影,可是她不敢再回頭,因為淚水正在不爭氣地流下她那張蒼白美麗的臉。

    他仍然呆呆站在寒風裡,很想再問一次她是不是病了,可是她遠去的背影看起來一如往常的執拗堅強,便不敢再出聲,只是看著……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5:05
475.第475章 冬暮

     一個人影,疲憊爬上了一座雪嶺。

    破棉襖,破棉褲,破棉帽,身後背著打獵用的夾子,肩膀上掛著一桿破鳥銃,四五十歲的漢子滿臉掛霜,他的視線放在雪嶺前方的村莊,那是宋家村。

    一段時間後,這打獵的人進了村,按照房頭數著,後來停在一戶破爛大門前拍門。

    不久門開一條縫,主人探出半張臉來不客氣地打量他。

    拍門人不好意思地笑:「楊尾巴住這嗎?有人托我來送東西。」說著話,扣摸腰後的破袋子,拎出個羊頭骨來:「就是這。」

    「呃……對對!快進來快進來!」主人立即將大門敞開,把門外人拉進,再朝門外左右看看,重新關好大門,熱情領著來人穿院進屋。

    一進屋主人便笑:「呵呵,快坐快坐,爐子邊這暖和……看你這架勢趕了好遠的路吧?怎麼稱呼?」

    客人掃視屋內環境,貌似這位主人也是個獨居:「呵呵,我是大北莊過來的,姓馬。」

    「哦,那我稱你一聲馬大哥。」主人搓搓手,視線重新落在客人手裡拎著的羊頭骨上:「這個正是我要的呢。」

    「我還真不太明白,這羊頭骨你們附近撿不著嗎?」

    「關鍵是不合要求啊,不瞞你說,這是為做法事的找呢,可不是隨便哪個都行,愁的個我啊……」

    客人並沒急著將他手裡的羊頭骨遞上,而是堆出一臉扭捏的笑來:「那個……托我捎這個來的人說……這能換四十斤小米,我不太……」

    「四十斤小米?」主人先是訝異,隨即立即補充:「對對!沒錯!你看我這……我這就給你拿去。」

    客人表情也訝異了,他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一個破爛羊頭骨真換了四十斤小米,果然不虛此行!

    主人進了廚房,先將一把鋒利匕首收進了袖口,然後才去拎米袋子。

    不久以後……客人的屍體倒在爐火邊,那個羊頭骨已經被敲碎,主人正在展開一個小紙條,皺眉細看。

    ……

    大北莊。至傍晚時,獨立團已經躺下一半了,死亡十幾人,隨著時間推移,出現症狀的人還在增加。

    唯獨九連,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出狀況。

    冬天的晚霞看起來很冷,雪暗牆灰,那個院子,那棵樹,那口井,一個值班哨在院子裡晃,傾聽著院牆外的寂靜。

    屋裡基本沒人說話,對於獨立團而言,今天是個災難日,所有人都在靜靜的等,卻不知道等待什麼。

    胡義坐在桌邊擦槍,心裡在擔憂周晚萍,想見她,想知道她怎樣了,可惜衛生隊現在已經成了戒備森嚴的禁區,他在考慮,要不要故意誤闖進去,然後不用再出來,如此一來便不用再期盼自己出現症狀了。這個決心他不能下,因為他還記著蘇青說過的話,他對面還坐著耷拉小辮兒的丫頭,只要他前腳出了這個門,丫頭後腳就得出去當賊,因為她惦記的人更多。

    沒心沒肺的羅富貴是最幸福的人,從戒嚴開始便倒在床上睡大覺了,整整睡了一下午還沒醒,呼嚕得那叫一個香。

    馬良很早就回來了,但是什麼都沒多說,胡義知道他在給蘇青幫忙,所以也什麼都不問。

    何根生本來是要返回衛生隊幫忙,但是隊長包四沒給理由地命令他回九連呆著。半仙是個健談的貨,東搭西問的已經聽說了小紅纓的沒節操關係網,便信了她的忽悠,覺得他這個初來乍到的只能等她幫忙才有希望進入供給處那種高端單位,所以他倒也踏實下來了,先在九連掛著名等吧,起碼現在不是琢磨調動的時候。

    窗外的光線愈發暗淡,屋裡已經點起了燈,無聊中,王小三與半仙不時嘀咕著低聲聊天。

    「半仙,既然你都當了這麼久的兵,那你說你們咋讓小鬼子打那麼慘呢?」

    「你們這不更慘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好歹你們兵力彈藥的也不少呢。」

    半仙嘆了口氣:「別看小鬼子長得不高,一晝夜能持續行軍作戰一百里呢!我們呢,七十里,想百里就得急行軍,一急行軍就沒了人,光剩下一路槍了。」

    撲哧——王小三忍不住笑了出來:「七十里……這也太……」

    「還笑,七十里就不少啦,你當開玩笑呢麼!那你說說你們什麼水平?」

    王小三認真想了想:「我們……行軍帶作戰的話……一晝夜一百三四十里沒問題。急行軍的話難說了,那要看團長的脾氣有多大!」

    半仙聽得瞪了眼:「吹!」

    「我真沒吹。」王小三朝小紅纓一指:「瞧見了吧,那是跟紅軍過來的,一晝夜二百里她也見過你信麼!」

    「她?怎麼可能?二百里?」

    「對啊,說的就是二百里,還得背著她這個累贅。」

    半仙當即眼珠子下巴掉滿地,還沒來得及撿起來,院子裡的戰士開門道:「團長來了!」

    ……

    天色還未暗透,團長也沒有走進九連的院子,他站在大門外,連警衛員都沒帶。

    胡義快步出大門口,團長卻在幾米外朝他揚起了手,示意沒必要近前打立正,開門見山問:「到現在為止,你們九連有出狀況的沒有?」

    「沒有。」雖然光線不亮,胡義仍然看清了團長那張憔悴的臉,一個下午竟然鬍子拉碴,彷彿已經蒼老,出門連帽子都沒戴。

    「一二三連還在減員,他們拉不出去了!」

    團長試圖保持平淡的語氣,但是胡義卻在這一句話裡聽到了最大的無奈悲涼,沉重得不能均勻呼吸。

    這時,一隊戰士影影綽綽朝這裡小跑而來,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胡義終於看清,是幾個供給處的兵和幾個一連兵,扛著彈藥箱,一路小跑到九連大門外,將彈藥箱卸下在團長身後,然後沉默著匆匆離開。

    團長只是站著,即沒有背著手,也沒有抱著膀,垂著兩袖一直在攥拳頭,彷彿不知道他該把兩隻手往哪放,又說:「蒼天瞎了眼!想絕我獨立團!」

    只一句,又止,在冷風中仰了仰臉,壓抑了一下情緒,再看胡義,說:「可它漏下了你這個混蛋!它漏了!我還有戰鬥部隊,我就沒輸!」

    聲音越來越大,聲調越來越高,顯得更加嘶啞,透露出無限的不甘。寒冷的晚霞是孤單團長的背景,映襯得胡義開始看不清他。相距幾米遠的兩個軍人都顯得隱約,在冷血般暮色下。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團長指他身後的那些彈藥箱:「這是你九連的,雙份。外加六箱手榴彈,本該是全團的獎品,還有我欠丫頭的,一併。現在……命令!」

    啪地一聲,那是胡義的軍鞋瞬間併攏的撞擊,並且本能地挺起胸膛,肅立等待!

    「九連即刻出大北莊。若東向來敵,一,遣人立報;二,遲滯拖敵;三,把落葉村給我從地圖上抹了去;四,襲擊所有你能襲擊的鬼子!做你九連能做的所有事!」

    命令聽起來像是全不相干,但是胡義聽懂了,因為團長排列了順序,強度遞增,這不是阻擊戰,擋是擋不住的,眼下已經半個團成為病號,想跑也跑不遠;即便跑了,病患也熬不過嚴寒。團長已經不考慮九連為全團做外圍抵擋,而是因形勢的惡化而自主升級為執行下一個任務,最後變為復仇。

    胡義朝團長敬禮,這是他向團長敬出過的最鄭重的一個軍禮,不僅僅是接受命令,也意味著承諾。

    「走吧。」團長最後說,僅僅出口這兩個字,聲音很小,很無力。

    胡義仍然筆直地站在寒風,一動不動,他覺得雙腿重逾千斤,面對著團長遲遲不轉身。

    不知何時,九連的所有人都已經站在院子裡,門旁的人靜靜向外看,門內的人靜靜向牆外聽。

    冬天的晚風,刺骨地冷……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5:05
476.第476章 不是阻擊的阻擊

     如果把世上每一個人的痛苦放在一起,再讓你去選擇,你可能還是願意選擇自己原來的那一份——蘇格拉底。

    雪,使夜變得分明,雖然暗淡,腳下也隱約著白。寒風蕭蕭,洗得夜空繁星密佈,銀河冷,更勝雪。

    影影綽綽,一支隊伍行進在冷雪上,行進在冷空下,行進在夜風,行進在黑暗環繞;寥寥三十餘,連長百餘米,疲憊喘息不說話,紛紛踏雪響,東去。

    隊首,是那個軍人的黑色身影,他終於停了,徐徐止了全隊;望向前,黑暗;顧左右,也是黑暗;在山間,看不到山。

    他不喜歡阻擊,可惜無數次的失敗逼著他擅長了阻擊,擅長了突圍,永遠循環在這兩種失敗境況之間,阻擊,突圍,再阻擊,再突圍。如果阻擊勝利算是勝利,如果突圍勝利算是勝利,該有多好呢。

    團長沒有給他下達阻擊命令,團長已經準備面對嚴寒了,不想拖累任何人,拖累不起。然而現在,他生平第一次想要阻擊!儘管他恨,他討厭,也想阻擊;因為他不願想像周晚萍躺在擔架上微笑著被抬離火爐,像自己現在這樣行進在冷夜,她不是軍人,她拯救了無數軍人,不該被凍死在雪裡。他也不願想像蘇青堅持著病弱蒼白,還要在寒風中故作堅強,保持她冷過雪的冷,倒在雪中。

    必須阻擊!哪怕能讓她們在大北莊裡多暖和一天,也許她們會好了呢,必須阻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咔嗒——清脆的金屬聲,懷錶跳開了錶殼。闇弱的光線,濛濛的看不清,冰涼的掌心裡那份律動仍然清晰。

    「哥,臨時休息麼?」

    他沒回答,已經想了一路,到現在還在想,既然那個馬二叔跑了,定是去給鬼子送消息,鬼子該會在今天夜裡收到消息,理論上判斷他們是不著急的,明天上午隊伍出縣城向北,明天傍晚駐紮綠水鋪或者落葉村,後天清早向西進山,直撲大北莊;當然,也有連夜進山的可能。至於兵力……猜不出來,無論多少,都不是小小九連能擋的。

    啪地一聲,錶殼合起來,攥在手裡:「陳沖。」

    一陣小跑聲,一個戰士身影從後方匆匆而來。

    「如果現在讓你回去找王朋,你覺得你們連什麼時候能出現在落葉村山口?」

    王朋連是距離獨立團範圍最近的了,再遠的更沒機會幫忙,陳沖考慮了一下:「我……不能確定,也許明天晚上,最遲後天早上。」

    「去找王朋。說我需要他。盡快。立即出發。」

    陳沖在黑暗裡朝胡義敬禮,毅然轉身向北,消失進夜幕。

    他將懷錶揣進了衣袋,光線根本不足以看到表盤上的時間,他也不是為了看時間,而是在考慮時間:「田三七。」

    又一個戰士身影匆匆而來,背在身後的步槍不撤刺刀,偶爾泛起弱弱寒光。

    「你們二連留在防區的隊伍還有多少?」

    「一個排。」

    「團長的命令你聽到了,現在大北莊以外,我是指揮員。你即刻離開隊伍,去通知他們,從現在開始,他們暫歸九連指揮,全排趕往酒站聽調。要快。立即出發。」

    田三七領命轉身,向南投入夜色,去尋最近的過河地點。

    長長呼出一口氣,浸透心肺的涼,抬起凍僵的手扯緊冰冷的步槍背帶,重新面向東方的黑暗:「休息結束。」

    ……

    凌晨,伴隨著一陣刺骨冷風湧入被推開的門,胡義披著一身寒氣走進了秦優的木屋,摘下泛著寒霜的槍,直奔屋裡的火爐。

    隨著隊伍進入,夜幕下的酒站突然喧囂了起來,各屋先後亮起了燈,空地裡開始燃起火把,光亮範圍越來越大,人聲越來越嘈雜。一河之隔的酒站村也被傳染,雖然還沒有命令遞過河,這些警惕性極高的村民已經預感到了有事發生,強迫自己醒來,本能地開始進行各種逃離準備,這樣等命令過來的時候才不驚慌。

    胡義的槍放下了,但身上的裝備根本不摘,爐火使他那張臉逐漸恢復了血色,一邊烤著爐火,一邊簡明扼要對秦優說了事情梗概。

    秦優聽呆了,頹喪坐下,盯著爐火喃喃:「怎麼可能這樣?不應該這樣……」

    兩個村民撐木筏靠了岸,孫翠跳下來,急急往酒站裡跑,看到吳石頭在空地上手持著火把被風吹得烈烈響,小紅纓黑著小臉站在火把旁,正在朝匆匆過往的戰士嚷:「別往屋裡搬了!現在就分!粉筆畫了記號那幾箱先別開,等會送去對岸給民兵!」

    一個戰士驚詫:「給他們那麼多啊?」

    「那些子彈是邊區復裝,咱們不留,廢什麼話!」

    噼噼啪啪一陣響,幾個彈藥箱被戰士撬開,手榴彈當場開分,大把七九型子彈被火把映照在箱子裡黃燦燦放著光。

    孫翠快步而來,邊走邊問:「丫頭,這到底是怎麼了?」

    小紅纓聞聲扭小辮兒,見是孫翠匆匆到了,並沒像平時那般朝孫翠笑,而是咬牙切齒答:「過年!」

    徐小提著從小紅纓屋裡拎出來的馬燈,在一處偏僻角落,為熊照著亮。熊劃拉開地上的覆雪,掀開了個地窖口子,不情不願地下去,等徐小也提著馬燈進入,燈光照亮了地窖中擺在破箱子上的兩挺捷克式機槍。

    「姥姥的,以為再也不用摸這破玩意了,唉——就不能安安生生過幾天窮日子嗎?這一個個的非招惹胡老大干啥!」

    提燈的徐小聽不懂熊在嘀咕什麼,抹了鼻涕傻兮兮問:「班長,誰招惹連長了?」

    「缺心眼的鬼子唄!」

    「咱這一路上也沒碰著鬼子啊?」

    「他是因為……你哪來那麼多問題?再問老子就踢你!把彈夾和備用槍管幫我拿上。」

    孫翠推門進屋:「當家的,這是怎麼了?」

    胡義起身,離開爐子:「通知村民做撤離準備,天亮後,會有二連的人到,讓他們派出一個人帶你們去三家集以東,那有個山洞,容得下大家暫時住那。另外通知杜遠,民兵隊……暫時留守在村裡待命。」

    胡義並不想那些女人參加戰鬥,但考慮到至少她們可以在後勤方面有可能幫到忙,勉強可做備用。

    「要打仗啊?」

    「別多問了,去忙吧。」

    孫翠出門,秦優繼續剛才的話題問:「你說你要擋?」

    「對,我要擋。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鬼子在這個時候進大北莊。」

    「胡義啊,冷靜點,我不是說你不該擋,可你要從大局著想,只要九連在,起碼可以拖延鬼子,就算鬼子進了大北莊,有咱們在他身後,還能威脅他們,讓他們呆不長,全團也能少受罪。最關鍵的問題是咱們擋不住,加了王朋連也擋不住,不該做無謂犧牲。」

    「如果我說我們有機會擋住,你還會勸我麼?」

    秦優注視了胡義幾秒:「不會!」

    「那就別勸了!」

    這句話讓秦優下意識伸手扯住了胡義的袖口:「你……有辦法?」

    「不知道,打著看。不過你別擔心,我沒有被仇恨矇蔽雙眼,因為我已經仇恨過了。」

    此時屋門又開,走進了五大憨粗的熊:「胡老大,你找我?」

    胡義回頭問熊:「河口營西邊的石橋碉堡當初是你拿下來的?」

    熊關了門,蹭到了爐子邊,大手抓了抓後腦勺:「那個……我也是想幫石成多招些人,這法子不是來錢快麼,我就……」

    「我問是你拿下來的吧?」

    確定胡義不是要翻舊賬,熊總算放心了,趕緊一抬醜臉,嘚瑟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耐是個碉堡能擋住的麼!」

    「好!準備跟我急行軍,你再把那碉堡給我拿下一回!」

    「……」熊開始挖耳朵,接著抽他自己的賤嘴。

    秦優也楞了:「石橋?你……那是能擋住鬼子的地方嗎?瘋了你!」

    胡義靜靜道:「我沒瘋,但我得到那去擋會兒,這至少能讓鬼子多在路上歇會,能讓王朋連的到達時間更保險一些,也許鬼子會因此在綠水鋪或者落葉村停駐休整一夜,這便是為獨立團多爭取一夜,也許這一夜過後,她們的病會好轉了。這是遲滯行動的開場,必須打,你都料不到,鬼子怎會料到。」

    ……

    火把的光線照亮了酒站空地,一排戰士集合完畢整裝待發,馬良清點了人數,而後來到站在火把旁的胡義面前。

    胡義朝他叮囑:「給我卡住落葉村向南的路,至於卡多久,量力而行。」

    馬良敬禮不說話,轉身揮手,帶著他的一排匆匆出發。

    小紅纓黑著小臉來到胡義面前:「我隨隊出發麼?」

    「你另有任務,天亮以後,像你上次一樣組織進攻落葉村炮樓。重機槍組,二連的一個排早上會到,加上民兵隊。不許硬打,像上次那般做樣子,只要打到下午即可。」

    不久後,石成率九連二排離開酒站,隊末多出三個人,胡義,羅富貴和李響。

    寒冷夜色下,吳石頭仍然呆呆擎著烈烈火把,站在小紅纓和秦優身後,站在空蕩蕩的空地雪上,看著最後一個遠去的身影融入黎明前的黑暗。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5:05
477.第477章 橋頭堡

     石橋,是出梅縣縣城北上的必經之路,位於河口營以西。

    此橋年代已久,構造樸素簡單,誰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造的,石砌,不寬,沒護欄,挺長,平坦無弧度,南北橫跨渾水河。

    去年秋末,鬼子在橋北頭西側河岸邊修成了一個碉堡,底部半潛地面以下,上部石砌圍壘,混凝土摻卵石築頂,八向七個射擊孔,正向四大,斜向三小,大孔低位,小孔稍高,空缺的一個斜向是出入口。

    內部空間不算太大,可容班級駐守,修這個碉堡的目的有三,一是守橋,這是個連接南北的重要通路,怕石橋遭蓄意破壞;二是用作檢查站,在橋頭設卡檢查得天獨厚,方便;三是特殊情況下可以成為一個境內封鎖節點,用來關門捉賊,防賊流竄。前些日子,獨立團就是從這跑過去的。

    這裡地處鬼子控制區域內,修這個碉堡的目的是加強治安,所以蹲在這個小碉堡裡遭罪的肯定不是鬼子,而是一個班治安軍,定期換防。面向橋面的醒目射擊孔裡擺著一挺捷克式機槍,不過別當真,那是無法修復的報廢品,嚇唬路人用,跟稻草人的作用一樣,這裡又不是戰區邊境線,連治安軍也舍不得把機槍放在這生鏽。

    這碉堡守的是橋,看的是路,四周平坦開闊,看起來凶神惡煞虎踞龍盤,那麼當初羅富貴這熊貨是怎麼把如此險地給佔了收過橋費呢?很簡單,碉堡居於岸,看路看橋看地平線,但河面是低的,偽軍盯橋盯路盯四周,怎能記得眼皮底下的河。在天黑時,那利慾熏心的無良熊派個二百五隨意用木板湊個小破筏子,繞上游一段順水漂下,直接漂到碉堡眼皮底下上岸,從射擊孔塞進一顆土炸雷,得逞。

    現在,是凜冽的清晨,帶著冷暈的朝陽照亮了荒涼凍土大地,遠方地平線仍有浮霾。一條南北路,兩端無限,兩個人影破衣爛衫縮著脖子抄著袖口,並排順路往南走,與周圍的冰冷荒涼格格不入。

    一個嘀咕問:「你就逞能吧,這法子能行?」

    另一個答:「上回團長他們不就是這樣把咱給堵碉堡裡了麼,照葫蘆畫瓢還不會嗎?有啥不行?可俺不明白的是……恩人為啥非讓咱倆慢悠悠的走呢?」

    ……

    守碉堡的幾個治安軍全窩在碉堡裡,冬天的早晨,誰也不願出去站在寒風。兩個瞭望哨一個守著觀察孔望南,一個瞧北,其餘的幾個要麼還沒睡醒,要麼蜷在碉堡裡的火爐邊烤。

    瞧北的觀察哨突然咋呼:「來了倆人!」

    班長不信:「這麼大冷的早上還有人過路?」離開了火爐到朝北的觀察孔看,果然兩個人影晃悠在路上,不禁道:「我娘的,這天氣見個喘氣的可真不容易,明天就換班了,連個牙祭錢都沒卡出來,甭管有沒有背景,必須把這倆倒霉貨搜個透!」

    幾個偽軍誰都懶得出去受凍,推來諉去最後將一個最不受待見的傢伙給踢出了碉堡。

    出了碉堡的偽軍背著槍不情不願地晃悠到攔路的拒馬旁,等路人****,可是這倆走路的也不知什麼毛病,晃晃悠悠走得這個慢,偽軍站得已經開始凍手凍耳朵跺腳了,人還沒過來呢,便沒好氣地朝來人喊:「能不能快點!當這是街嗎?」

    這才有了起色,倆路人緊了步伐,沒多久來在拒馬前,賊眉鼠眼朝偽軍笑嘻嘻:「老總,俺們是過路的!嘿嘿嘿……」

    「過路?過路你笑那麼賤幹什麼?找揍啊?良民證!」

    那位抄著袖口的路人趕緊往偽軍身邊湊合,可是還沒走到偽軍身邊呢,一不小心從他的破袖口裡滑出個東西,咣啷啷——

    黑鐵頭木色柄,掉在雪上分外清,好一顆提前擰掉了後蓋的手榴彈,拉火繩還露著呢。

    「……」偽軍像是中了定身術,直勾勾盯著地上的手榴彈不眨眼。

    另一位同路人也像是中了定身術,也直勾勾盯著地上的手榴彈不眨眼,口中卻抱怨道:「你——」

    掉手榴彈這位尷尬了,忘了他的袖口有個破窟窿,本想湊過去扯住偽軍再給他看呢,現在劇情還咋演?索性吸溜一聲狠狠抽了下鼻涕,盯著掉落在他自己腳邊的手榴彈訥訥道:「這……誰的?」

    偽軍終於回過神來,都這樣了還想演?有天良嗎?二話不說扯下步槍便拉槍栓,可惜,也不知是天太冷還是他這步槍八百年沒用過,槍栓緊得愣是拽不開,恨得他不得不把槍托朝下一腳又一腳猛踹槍栓,同時大喊:「有情況!」

    嘩啦啦——朝向這裡的碉堡射擊孔探出了槍口,兩個鼻涕冒泡的貨不得不傻呆呆舉起了手。一個舉著手還不甘心地朝身邊人罵:「我X你八輩祖宗!」另一個舉著手的傻傻答:「俺真不是故意的!」

    轟——瞬間一個沉悶巨響!嚇得全場一哆嗦,舉著雙手的兩個貨猝不及防嚇趴下了,在他倆對面沒完沒了踹槍栓的偽軍也嚇趴下了。

    三個人在地上趴了好一會,才搖晃著腦袋茫然抬起頭,發現路邊的碉堡所有透氣的地方都在往外冒余煙。一個人影一邊從碉堡後的河岸爬上來,一邊道:「嗯人說……手榴彈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這特麼叫雙風灌耳!」

    ……

    前田大尉失望得幾乎忘記羊頭計畫了,這個倒霉前任制定的計畫就沒能幹成一件正事。不料,昨晚居然來了消息,本該夏末秋初的事居然現在才發生?這……得算中獎吧?

    不管怎麼想,前田沒耽誤,當夜便將此事向少佐匯報。目前根本沒有計畫對獨立團採取行動,前段時間打南境潰兵剛剛折騰得夠嗆了,下一步的事情打算春暖花開再說,現在突然冒出個遲來的機會,雪上加霜的事怎能不干?

    好在這一仗根本不需要大打,也不需要像每一次掃蕩那樣勞神費力,趁你病要你命,只要派出一支隊伍,直接去佔領大北莊和杏花村,駐守個十天半月,臨走再一把火燒光,嚴寒便是幫鬼子殺八路的刀!

    上午,隊伍出城了,先是治安軍一個營,隨後是鬼子一個中隊。計畫是天黑前趕到綠水鋪駐紮過夜,第二天清晨向西進山,同時會要求李有德部派出部分兵力協助西進,負責支援,以及保障補給,預計明天夜裡攻佔大北莊。

    指揮員是鬼子的大尉中隊長,他並沒有表現得興趣盎然,因為出發之前他已經把情況作了初步分析,進山後,青山村範圍是無人區,只聽說有個九連在那裡出沒,兵沒幾個,蝸居河邊,老鼠一隻,必定躲了;過了青山村地域就是大北莊,別說情報稱獨立團已經病倒過半,就算他們沒病,敢守大北莊硬打麼?不可能!太瞭解土八路了,他們打不了硬仗。所以,這根本不是一次戰鬥,只是行軍而已,嚴寒中的苦差,沒什麼可高興的。

    不知不覺,已至晌午,這是行進在控制區域內,不必前導不必尖兵,隊伍順路兩列連綿,最前頭的治安軍隊列忽然停了。

    營長離開隊伍朝前罵連長,連長離開隊伍朝前罵排長,排長跑向隊前責問狀況,最前的兵抬手朝前指,再走百米遠便是石橋,石橋北頭的碉堡也看得見,只是那碉堡上高高豎了一根木桿,木桿頂端挑著一條長長紅布,寬約二尺,長約一丈,撲啦啦在寒風中拉開著飄,鮮豔異常!

    其實這面細長的旗幟上還寫了字,只是距離稍遠,治安軍們看不清。

    寫的是:青山村九連!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5:05
478.第478章 橋頭堡之貳

     鬼子大尉站上路旁的一個土包,端起望遠鏡往前看,果然,鏡頭裡飄動著一條長長鮮紅,明晃晃的不可思議。

    「這不可能!」他下意識嘀咕,八路怎麼敢深入到這裡來?一定是巧合,也許是什麼游擊隊之流,也許是不靠譜的守衛治安軍被策反,也許橋頭堡里根本沒有了人。

    並沒有急於命令隊伍離開道路向前展開,而是下達原地休息的命令,然後命令治安軍派人向前確認情況,如果碉堡裡真的有人,直接打過去,十五分鐘夠用了,然後全隊休息結束繼續開進。

    最前頭的一個偽軍連受命向前,這個連距離石橋南頭只有百米多遠,加上河寬,距離北頭的碉堡不超過一百五十米,地形空曠開闊,碉堡裡如果有人早該看到這一切了,到現在沒動靜沒槍響,確實不像有人。

    偽軍連長命令隊伍向道路兩側的荒地裡展開,機槍架好子彈上膛,隨後命令一個排順路向前。

    排長帶著他的兵順著道路兩側猥瑣散開距離,縮脖貓腰端著槍,小心翼翼蹚雪往前走,一個個緊張得直喘。

    到達橋邊,什麼都沒發生,對岸橋西側的碉堡射擊孔黑黝黝的看不清,寒風在吹,已經可以聽到那高高飄揚的長長旗幟在風中烈烈響,字也認出來了。

    偽軍排長鬆了一口氣,抬手推了下他的歪帽簷,朝前喊:「過去一個!」

    在治安軍裡,幹這種活的都是最不受待見的人,絕對不是最勇敢的人,因為治安軍裡幾乎沒有勇敢的人。

    某個班長聽到排長命令,抬腳便將他身邊的一個兵往前踹:「縮什麼脖子,你過橋去看看。」

    所有人都像看短命鬼一樣看著被踹向前的倒霉鬼,如此緊張的場合下竟然還有人笑出了聲。

    這偽軍幾乎把他的腰貓成了九十度,真是一步一哆嗦地往橋上走,十米,二十米,到橋中間了,他猛然停了,眼神驚恐地盯著碉堡上的一個射擊孔,清晰地看到一挺捷克式機槍槍口出現,他的腿再也不聽使喚,邁不動了。

    身後傳來催促大喊:「你特麼走啊?停中間干屁!」

    這催促不但沒能使那停在橋中間的偽軍繼續向前,反而眼看著他突然抱著腦袋一頭趴橋上了,緊跟著便是碉堡射擊孔裡猛然閃現機槍火舌。

    ……

    橋頭堡內,彈殼噼裡啪啦地落地,捷克式機槍的射擊吼叫震盪在促狹空間裡,瘋狂震盪的機槍槍托後,是那張麻木臉上的細狹眼,在碉堡內昏暗的光線裡隨著機槍的震顫而震顫。

    隨著彈殼一股股迸出槍機的硝煙開始充斥有限空間,兩個戰士坐在機槍位一側的地上,守著一堆剛剛倒出在地的子彈,一個空彈夾被甩下,一個戰士撿起便開始裝填,那髒黑的手發微微著抖,導致他裝填得並不快,不時有子彈從他顫抖的指尖掉落下來。

    第三個戰士在機槍位旁邊的另一個觀察孔上架了步槍,一槍一槍陪著機槍朝外打,第五顆子彈打出之後,那戰士還在拚命拽槍栓,緊張得忘記了他早已打空了彈倉,一遍又一遍地拽推,以為是卡殼,以為他的步槍壞了。

    第四個戰士在碉堡裡拎著步槍手足無措地來回走,他被連長定為觀察哨,戰鬥一開場,他便緊張得不知該往哪看了,現在敵人都在對岸,他還是來回走,不停換著觀察孔,看東面,看西面,甚至連不需要看的北面都看。

    最後一個戰士抱著步槍坐靠在碉堡出入口邊,他被連長定為守門人,也是用來替換支援的預備隊。他也緊張,他們這些二連新兵雖然都是大牢出來的,雖然不缺膽量,但這是他們第一次身處真正的戰場,近在咫尺聽機槍在耳畔狂躁,這讓他們不知所措。

    看門這戰士努力想讓他自己表現得如正在操作機槍射擊的連長那樣淡定,於是朝蹲在角落那個唯一倖存的偽軍俘虜喊:「你完啦!你讓俺沒了面子,糗大了!俺饒不了你!俺正琢磨著把你大卸八塊!你等著……」他得喊著說話,因為碉堡內的射擊聲太噪,他為掉手榴彈的事耿耿於懷,用恐嚇那俘虜來顯示他鎮定自若,掩蓋緊張。

    胡義並沒有向橋上那個趴下的偽軍射擊,也沒有朝橋南頭那最近的一個排偽軍射擊,開場彈道直撲南岸百米距離外那個偽軍連的兩個機槍位。

    三點射,三點射,三點射,銜接緊密得像是在掃射,在他的機槍一響起來之後偽軍們就已經懵了。以為是打打游擊隊的土炮鳥槍,哪料到開場便是捷克式機槍響,兩個機槍位跟步兵線隨意停在空曠雪裡,遭了滅頂之災。

    呼嘯,雪濺,子彈穿透軀體製造的痛苦喊叫中,偽軍機槍手只能拚命往雪裡拱,可惜雪不是土沙,碉堡裡的機槍手像是長了透視眼,那機槍彈道隨之壓得再低,開始劃雪,破空的呼嘯聲變為沉悶的穿透聲,劃起雪花無數,傳來疾速物體撞擊機槍槍體的跳彈聲,然後是快速浸染的大片殷紅。

    偽軍的兩組機槍手一組開場便送了,另一組只向橋頭堡還擊了半梭子,隨即啞火,兩個機槍手也變成了趴在雪中的屍體。橋頭堡裡的機槍彈道轉而開始沿步兵掩蔽線的一側向另一側橫移,一蓬蓬的雪花揚起來,連綿著跳成一條線,掠過一個又一個驚慌失措的躲避者,雖然殺傷寥寥,但那感覺讓偽軍們頭皮發炸,那彈道像是一條狂妄的游蛇,肆意嘲諷著它經過的一切,無限囂張!

    最後才輪到了南橋頭那一個排偽軍,他們是距離橋頭堡最近的靶子,看得最清,瞄得最容易。最初,他們一聽機槍響便傻了,根本沒有勇氣衝過眼前的奈何橋,以為機槍打的定是他們,趴坑,鑽雪堆,甚至有人慌亂中滑下了腳邊的冷河。渡過了最初的驚慌之後,才發現那機槍在打他們身後的步兵線,他們又慌亂地試圖轉移,尋找更不易挨打的地方,或者掉頭往後爬,拉大死亡的距離,那彈道之蛇卻開始掉頭返回了,不是從橋上往南打,而是從南邊向橋頭回拉,由遠到近歸來。對步兵線的猖狂掃射到這裡變成了體貼的點射,讓一個又一個爬在空曠處的目標哭嚎。

    有人覺得死亡時間是漫長的,有人覺得死亡時間是停滯的,誰都無法正確判斷那挺橋頭堡裡的機槍肆虐了多久,也許只有三五分鐘,也可能是七八分鐘,它才停了。橋頭堡再次變得寂靜,只有那面鮮紅旗幟呼啦啦仍然飄,現在看起來飄得好囂張,彷彿它代表了凜冽寒風,與嗜血。

    兩組機槍手五個人,全沒了,偽軍連長躲在個雪坑裡大聲命令著,要機槍附近的步兵重新去接替操作兩挺機槍,相互推諉之後,有偽軍去扯了機槍,膽顫心驚地爬走,現在知道戰場是嚴肅的了,必須重新找個能縮脖子的地方,趴在空曠裡打就是送命!

    道路兩旁的步兵線傷亡了五六個,位置太平太空曠,只能靠壓低身體用雪掩藏身形,是被掃射蒙到的,情況不錯,只是很多被嚇破了膽,老老實實在雪裡趴著,任誰喊也不動。前邊南橋頭那一個排……慘了!雖然最後挨打,但他們距離最近,靶子!凡是沒找到穩妥掩蔽位置的,要麼成為了屍體,要麼流著血在呻吟,生生沒了大半個排,包括排長,因為他也膽怯地選擇了往後爬,沒料到那不是人的機槍非要從遠往近了打。

    最倒霉的事情,也可能是最幸運的事情,至少現在是。距離橋頭堡最近的人是那個被踢上橋的偽軍尖兵,他就趴在橋當間,平平坦坦孤零零,一動不動,死了一樣,或者說他不得不假裝他已經死了,在心中驚恐地懺悔著他所做過的一切,祈盼他自己能變成橋面上的一塊青石而被所有人遺忘。

    胡義看到了橋上那具唯一屍體,以為他被身邊用步槍的戰士解決了,正在碉堡裡更換機槍槍管,同時提醒觀察哨注意情況。然而那個緊張的二排新戰士並沒朝橋上的屍體補槍,他以為連長的機槍照顧過了,他的位置那麼顯眼,怎麼可能被漏掉呢。

    ……

    情況明顯不對,鬼子大尉離開了後頭的鬼子隊伍,向前走,碰巧偽軍營長也在向後跑來,支支吾吾匯報情況。

    聽明白了,再端起望遠鏡觀察了橋頭堡一遍:「現在知道……你很廢物麼?」

    偽軍營長慌不迭點頭,本以為得挨一巴掌呢,豈能不知足:「是廢物,我的手下也是廢物。可那機槍……」

    「碉堡裡有機槍,你沒有?你地安排了?」

    本想跟鬼子大尉強調那機槍打得不一般,結果被大尉這樣問,便汗顏無語了。

    「壓制地不會?你地沒有子彈?嗯?集合你的機槍……兩輪交替,壓制,步兵地接近,衝鋒,很難?」

    偽軍營長注意到鬼子大尉的臉色越來越差勁,趕緊一挺胸膛:「太君,我懂了,我懂了。您再給我十分鐘,我這就去安排。」然後掉頭向前去重新組織進攻。

    大尉沒有回去後面鬼子隊伍裡,而是停在這,再次端起望遠鏡朝前看,納悶道:「寫了字?」隨即命令身邊的人:「到前面去問,那是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5:05
479.第479章 橋頭堡之參

     條條大路通羅馬——阿拉里克。

    如果只是為了向北走,即使過不去石橋,也可以從下游繞行,橋不是只有這一座。但是……這條路是最近的,如果繞行下游,行程至少要增加三四個小時,傍晚抵達綠水鋪是不可能的。

    對於鬼子大尉而言,最關鍵的問題不是這個,他並不缺這三四個小時,重要的是不明不白突然有八路擺在面前,為什麼還要繞?出來不就是打八路的麼!繞行的選項直接被他拋在腦後,不考慮。

    橋頭堡一座,輕機槍一挺,猜測步槍三五支,一個機槍組仰仗地利想當英雄,在自認為是精英的鬼子大尉眼裡,這只是一道再普通不過的戰術題,步兵炮就能解決,可惜,對八路八百年都用不上一回,怎會想到去大北莊還要帶那個。迫擊炮能不能對橋頭堡產生效果難說,估計也砸不動,即使想利用彈幕遮蔽橋頭堡的視線也不行,因為橋頭堡面前就是河,揚不起灰土冒不起煙兒,即便上煙幕彈也只能掉河裡冒泡,何況……他這次出來根本就沒帶迫擊炮,因為計畫里根本用不著,派人返回縣城去重新申請也懶得費那時間。

    即便如此,他也不覺得為難,精英嘛,怎麼可能沒有步兵炮就打不下個孤零零的橋頭堡?傳出去豈不被同僚們笑掉大牙?最簡單的招式,他已經對偽軍營長命令過了,現在只等著看結果就可以。

    他判斷,如果是他身後的皇軍出馬,五分鐘就夠,治安軍的確廢物,不過十分鐘也應該差不多,最不濟再多給他們五分鐘,速度慢點,死人多幾個無所謂,反正死的又不是皇軍,況且只要指揮得當也死不了幾個。

    偽軍營長照著鬼子大尉的安排來執行了,全營七挺輕機槍全部放在碉堡對面,分為三四兩組,一組射擊停歇換彈夾期間另一組銜接持續火力壓制,力求使碉堡裡那機槍睜不開眼擺不上來;難點在於橋,地方太窄,兵力再多也擺不開,於是扔骰子選出一個排,作為突擊隊,在機槍的掩護下匍匐接近橋頭,最後一個衝鋒過橋,把手榴彈送進碉堡,戰鬥結束,立功受獎。

    ……

    機槍聲驟然喧囂起來,三四挺輕機槍嘈雜成一大片,碉堡外壁飛土碎沙叮叮噹噹如落雹,彈雨密度想當可觀,不時有流彈飛進了射擊孔,打在後方內壁,不時有跳彈迸進觀察孔,已經劃破了一個戰士的頭皮。

    機槍擺不上去了,胡義不得不臨時縮在射擊孔下,這陣勢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火力壓制,伴隨衝鋒。

    一個戰士拉動槍栓還準備探上射擊孔朝外還擊,被胡義一腳踹倒在地:「你著什麼急!」

    倒地戰士咧嘴驚慌道:「他們正往南橋頭挪呢!要過來啦!」

    胡義抬手一指碉堡後邊朝北的射擊孔,對蹲在那邊的觀察哨大聲喊:「挑信號!還愣什麼,我說挑信號!」

    觀察哨被連長這一喊,從驚慌中回過神來,連忙抽出刺刀掛上槍口,接著從衣兜裡掏出個早已準備好的白色布條系在刺刀上,然後刺刀朝外將步槍伸出了朝北方的射擊孔,才重新蹲下來,任那步槍在射擊孔上掛著。

    碉堡後邊,也就是北邊,掛著刺刀的步槍探出了射擊孔一大截,白色布條在碉堡外隨風亂擺。

    布條掛出在碉堡北邊,南岸的敵人是看不到的,這當然也不是給敵人看的,而是給羅富貴、石成和李響看,表明碉堡目前無力阻敵,各部協助戰鬥。

    胡義不是莽夫,他不會笨到只憑一個碉堡實現意圖,該做的佈置他全做了。碉堡位於北橋頭西側,他將手下分為四組,兩個機槍組,一個擲彈組,一個步槍組。

    機槍組的設立可不是憑空亂擺的,一般情況下,兩個機槍組的位置設立要做到最基本的兩點,一是關鍵區域的兩挺機槍射界要有重疊,二是射擊方向要形成交叉或掩護。

    胡義帶五個戰士為第一機槍組進駐碉堡,如果按照正常套路,另一個機槍組應該放在北橋頭向東沿岸五十米開外,側向封橋。但這個機槍組的壓力就大了,臨時挖掘的簡單工事可不是碉堡,只隔一條河,它會被對岸火力瘋狂照顧,還有更大的威脅是擲彈筒迫擊炮,除非兵力夠,可以不停地給這個機槍位輸血填人,否則撐不住多久,何況組長還是羅富貴這個不爭氣的貨呢,他絕對沒那個死撐到底的勇氣。

    鑑於此,胡義頭疼了很久,最後不得不把教科書裡學到的東西改了改,第二機槍組不放河岸,以橋頭堡為基點,向東北方向畫一條一百多米長的斜線,線端就是第二機槍位,臨時刨挖出兩個機槍射擊掩體,交替備用,羅富貴加三個戰士的第二機槍組在這。

    在橋頭堡與第二機槍組形成的這條線中段,臨時刨挖出幾個簡易散兵坑,石成帶五個戰士的步槍組在此掩蔽著,距離橋頭堡五十米,距離第二機槍組也是五十多米,三點一線的中點,既是射擊位,也可以在關鍵時刻朝碉堡邊的北橋頭扔手榴彈,同時作為預備隊向碉堡接近補充或者向反方向的第二機槍組補充支援。

    擲彈組是李響帶兩個戰士,胡義沒給他定位,只劃定了界限區域,範圍在碉堡、步兵組和第二機槍組形成的斜線以西,只要不越線界,該在哪裡由李響自己決定,相當於自由人,哪裡隱蔽哪裡方便可以到哪裡,只要有掩蔽物不被發現,藏在河岸邊都行。

    這是一條以橋頭堡為重點的斜形防線,看起來很怪,是胡義受『斜形戰術』的啟發而臨時湊合出來的,迫不得已,因地制宜。

    ……

    在七挺輕機槍的瘋狂浪費子彈下,一個排規模的偽軍突擊隊匍匐著接近了南橋頭,而後排長一聲令下,這支篩子扔出來的突擊隊立即跳起豬突。

    碉堡裡的機槍被彈雨壓制得響不起來,可是……碉堡東北方向百米多遠的地方有機槍響了,真不客氣啊,開口就是整整一梭子,連個停頓都沒有,不喘氣!接著便是七八支步槍連射兩排,隨後那機槍的第二個彈夾又開始狂放。

    篩子突擊隊……連橋中間都沒衝到,眼看著前頭兩個被彈雨蒙倒,剩下的二話不說趴下就往回爬,不爬不行,橋面上無遮無攔又平又光,真趴不住。進攻宣告失敗,幸虧突擊隊員個個身手不凡,反應機敏行事果決,一個排傷亡了七八個,沒遭到滅頂之災。

    一個個的還在劫後慶幸,唸著阿彌陀佛活蹦亂跳頑強爬啊爬的,忽然覺得……戰場上的槍聲不像剛才那般嘈雜了,掏掏耳朵抬起頭看,這才發現,負責火力壓制碉堡的那些機槍正在一個個的熄火,磕磕巴巴連不上了。

    子彈倒是有,彈夾數量可不是無限,裝填彈夾的跟不上了,有的槍管已經過熱需要更換,這意味著……果然,橋頭堡裡的機槍再次登場,可這些英勇的突擊隊員剛爬下了橋面,還來不及爬回安全地帶呢。於是,早前發生的一幕再次重演,碉堡裡那挺不是人的機槍又開始順著南邊由遠到近反向收割,怎一個悲催了得!

    ……

    鬼子大尉的望遠鏡放下了,他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像是很不愉快,又像是求索的表情,似乎還帶了點興奮。

    短暫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始用手裡的刀鞘在路旁的浮雪上畫。畫兩條線代表一條河,畫兩條線跨過河代表橋,再畫個圓圈代表橋頭堡,然後順著圓圈斜向拉開距離畫上兩個小圈,最後畫一條斜線把三個圈連了起來,靜靜盯著看。

    好一會,突然心語:這什麼佈置?哪個師父教的兵法?算什麼?斜……斜形戰術?可以用來防守嗎?土八路會這個?扯淡嗎?

    偽軍營長從前頭戰戰兢兢地走來,一步三哆嗦:「太……太君……我……」

    「我地看到了。」鬼子大尉並沒發怒,轉身朝後方的鬼子隊伍擺擺手,示意休息結束,開拔向前,再對偽軍營長道:「我來。你地看。」

    沒想到太君沒生氣,反而要親自操刀帶皇軍登場,這讓偽軍營長深深呼出一口濁氣,趕緊灰溜溜地跟著大尉向前走,同時獻慇勤道:「那個……太君,那旗上的字我看清了,寫的是青山村九連。」

    「青山村……九連?」鬼子大尉有點意外:「是……河邊地?酒站?幾隻老鼠?」

    「都說……這個獨立團厲害的是二連,反正那旗上就是這麼寫的,我想……那麼個小破廟……不至於有人冒名頂替他們吧?那還不如畫個灶王爺頂事呢!」

    青山村九連!這個稱呼很有地域色彩,鬼子大尉邊走邊琢磨著,為什麼不寫獨立團九連呢?很顯然,這是自大,這是嘲諷,中國人總是喜歡搞這些不切實際的妄想,什麼不以怒而興師,什麼攻心為上,在精英面前,這一切什麼都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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