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全知全能者 作者:李仲道 (連載中)

 
mk2258 2016-10-11 22:1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9 248926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6:07
第28章 九曲
               
    在大修行的這個大背景下,修者之行,不過就是只涉身心的小修行而已。

    甚至對許同輝以至整個莊家的絕大多數人來說,是只涉身而不涉心。——人階的修行層次,還觸摸不到「心」。

    許廣陵對許同輝用的,就是很簡單的以心轉身。

    用他的心,短暫地蒞臨許同輝的心,然後稍稍那麼一轉,許同輝便從凝氣轉成了通脈。

    如果單論成果,這甚至都沒有什麼好說。

    因為太簡單了。

    真正值得一說的,反而是之前他讓一朵花開。

    在既無靈氣加持也無素女同心訣連接的情況下,他讓一朵花開,那純粹是因為生命本質晉入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而這樣的層次,這樣的能力,是前世並不具備的。

    那是比「大宗師」,不知道要眩目多少的存在。

    只是,並無人知。

    許同輝顯然並不是一個「知者」,他的認識距離這樣的層面,無疑太遠太遠。

    這一天的行路,仍然沒有什麼好說。

    沒有劫道的,這是官道,任何劫道者都會被兩城聯合搜索,純屬低收益高風險。

    而趕路者也大體分為兩種。

    一是團體趕路,動轍數十上百人的,以普通人居多,或全是普通人,或偶爾間雜少數幾個低級的凝氣境修者。

    他們都是坐著車,馱獸拖著車,他們坐在車上。

    另一種就是三五成群的步行者了,如許同輝許廣陵這般,幾乎都是修者,沒見普通人。

    但他們的速度快多了,基本上是很快就超越了兩人。

    前後有不少人趕路之際瞥看過他們,但並沒有出現過刻意的打量,也沒有搭話,而就是大家各走各的路。

    就這樣,這一天,他們從青水城離開後的第四天,下午,按前世來說大概是三四點鐘的樣子,他們踏入了九曲城。

    九曲城,這個名字是因為城池周邊水多,而且彎彎曲曲。

    並不真是「九曲」,九隻是形容其多。

    其中更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大河,從城中穿越而過。

    許廣陵他們就是沿著這條河流,從其中的一個城門口進入,然後來到了一個灘口。

    這估計是這個城池中人聚集最多的地方,類同於前世的火車站等。

    用前世的話來說,這個灘口就是一個貨運站,南來北往的大船小船,在此裝貨卸貨,無數的大小行商,把外地的貨運送到這裡,又把這裡的貨運送到外地。

    「少爺,我們再往前走,城主府應該在另外一邊。」許同輝說著,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嫌惡之情,「這裡太亂、太雜,也太髒了。」

    他說的並沒有錯。

    亂雜髒,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地方的常態,哪怕是前世,也不例外。

    而且空氣中瀰漫的,是一種絕對算不上美妙的味道。

    但是許廣陵搖搖頭,「城主府?我們不去城主府。許叔,你忘了,你我現在都不是世家中人,你只是一個散修,我也只是你的族侄而已。」

    「少爺,那我們去哪裡?找一個客棧住下嗎?」許同輝道。

    「嗯。」許廣陵道,「就在這附近,喏,就這個灘口對面的那個街道,我們到那裡找個地方住下。」

    對這個提議,許同輝肯定是奇怪的,但他什麼話都沒說,而只是照辦了。

    他們轉進的那條街道,人很多,但因為街道較為寬闊的原因,所以還談不上摩肩接踵,不過確實是熙熙攘攘。

    街道兩邊最多的,也就是食鋪、茶水鋪,還有客棧。

    很多的茶水鋪,獨立於食鋪,分佈在街道兩邊,而且多是敞篷設計,也就幾根柱子立在地上,上面弄個頂,然後對著街面的柱子上,掛著幾個水壺,或者懸著一個粗布招牌。

    招牌上的字大小多少不一。

    「來喝!」

    「水!」

    「我家水最便宜!」

    諸如此類,反正都是很接地氣的。

    先找落腳地,這是行走通則。

    許同輝帶著許廣陵,在一家「三江客棧」前停住了腳步,然後進去,在櫃檯前辦理了入住。

    在許廣陵的指示下,他們要了一個大通鋪,十人間的那種。

    也就是一個房間裡,沒有床,但是有十張「蓆子」,還有鋪蓋,而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一晚,多半也是十個人住進那個通鋪。

    許廣陵二人進入通鋪的時候,只看到其它的一些行李,沒有人。

    會在這裡落腳的,要麼是苦力,要麼就是小商販,甚至連小商販也只是住這個客棧卻不會住這種通鋪,因為貨財會有被偷盜的風險。——而那種風險,簡直是太大了。

    「少爺,我們為什麼住這裡?」許同輝問道。

    「沒住過,就住住看嘍。」許廣陵道,「好了,行李放在這裡,我們出去轉轉。」

    許同輝開始重新分配行李,那些氈篷鋪蓋毛巾木桶等東西,被他放在大行李包裡,留在這裡,而銀兩還有身份證明等之類,則被他重新弄了個小包裹,背在身上。

    出去,來到櫃檯的時候,許同輝手指敲了敲桌面,問店主:「你這裡有沒有其他的修者住?」

    「您是……修者大人?」

    店主雖然只是普通人,而且可以說是「小人物」,但開客棧的眼面肯定是很雜的。

    許同輝二人,別說氣質了,就是光看長的樣子,也和這條街面上的其他人不一樣。

    這條街道上,很多人,頭髮是顧不上經常打理的,有時太長了,就隨便一卷,在後頭用繩子紮起來;指甲更是顧不上三天兩頭地打理,所以經常會有點長,而裡面有著黑灰。

    但通常又不會太長,因為要干活。

    他們的鞋子,多半是老粗布鞋,底子比較厚,但又磨得比較薄。

    他們的肩上也經常會搭一條毛巾,用來擦汗。

    如此等等。

    店主剛才只是知道這兩人肯定是外來的,肯定不是行商,肯定生活優裕,可能也小有點身份,雖然對他們選擇他這家客棧同時更住進大通鋪有點奇怪,但也沒有想太多。

    而這時,聽到許同輝這一說,又再一打量,店主立馬就是一驚,然後帶著十二分的熱情以及恭敬,同時是恭敬式的小彎腰,走出櫃檯對兩人主要是許同輝道:

    「大人,您是修士大人?」

    許同輝微微頷首,氣勢十足,他這時的人設根本就是高冷派,「我們的行李,你稍微照看一下?」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店主用手哐哐哐地拍著自己的胸膛,「我這就叫我家小三兒過去看著,一步都不離!大人您儘管放心,就算我這個店丟了,您的行李也絕不會丟!」

    「嗯。」許同輝微不可見地輕點了一下頭,然後就走出了客棧。

    「少爺,我們現在去幹什麼?」走出店門後,他的位置立馬就從在前變成了側後。

    「我們去喝杯水。」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6:08
第29章 光陰
               
    在這條大街道上轉了轉,半晌後,許廣陵兩人來到了一個最熱鬧的茶水鋪。

    確實是「茶」水鋪。

    別家的鋪子裡都是白水,最多配一點咸鹽,而這家賣的,卻是一種淡黃色的湯水,許廣陵聞著,是一種類似於前世艾草的味道。

    現在的身體是普通的身體,神農訣自然是用不了。

    但前世,他既是一個大宗師,也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大醫師、大藥師,別說到最後,就是中期,他的醫藥兩道,也早早地就超越了老師。

    ——沒辦法。

    大宗師層次對這兩個領域的輻射和加成實在是太厲害了,讓他輕而易舉地就成為了這兩道的大宗,而且是達到了大宗的某種極致。

    此時,不需要依靠神農訣,只是隨便一聞這個味道,許廣陵就對這種草木的藥性,瞭解得七七八八。

    而如果讓他再看上一眼這種草木的樣子,那就不是七七八八了,而是十成十。

    萬變不離其宗。

    大宗,就是掌握了那個「宗」。

    當他幾乎是遍識地球上的藥草之後,他做到的不是「識萬草」,而是「知草性」。

    知所有草木的藥性。

    不管是見過的,還是沒見過的。

    就如一個人掌握了東西南北四個正位之後,或者再簡單點,只是掌握了一個正位,然後就很容易正反相推,由東而得到西,由東西而得到南北。

    由東西南北而得到整個周天。

    這就是那個很有名的成語,「舉一反三」。

    來自孔夫子,「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而若從這個角度來說,何為大宗?

    大宗就是「定四隅、識周天,徹知已知、遍知未知。」

    四隅是核心。

    周天是體系。

    對已知的,做到徹底瞭解。

    對未知的,雖然做不到徹底瞭解,但可以窺一斑而見全豹,或者說畫一個框,將其大體,框於其中,只待進一步精確而已。

    說得再明白點,大宗對於一種未知的藥草,只須看上一眼,聞上一下,其對於這種藥草的瞭解,就會是「准大宗」的層次,要遠超過一輩子接觸、研究這種藥草的非大宗級藥師。

    不管他是大藥師,還是小藥師。

    只要不是大宗,就out。

    ——這就是大宗,也可以說是大宗級的「霸道」。

    「許叔,我們就到這家。他們煮的這是什麼草?」許廣陵當先走進茶鋪,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茶棚。

    就一個簡單的棚子。

    但比起其它的茶水鋪,這家卻已經是堪稱豪華級的了,甚至都能稱為至尊級。

    因為在棚子外面,它還用木頭橫著攔起了一個圍欄,把很多簇擁著的人擋在圍欄外。

    圍欄的三面都擠滿了人,唯獨大門的這一面,空空蕩蕩。

    「兩位貴客,裡面請!」

    這家茶棚的不普通之處,在於門口還站了個迎客的。

    不管是前世還是此世,也不管是什麼樣的店舖,只要你看到門口有迎客的,甚至門內還有另一批迎客的,不用懷疑,這家店的利潤多半相當可觀。

    甚至是非常高。

    道理很簡單,迎客的也要發工資的,而那,對利潤不高的店舖,是一種「難以承受之重」。

    有好多店,老闆連一個店員都不想雇!

    因為給人發工資固然很爽,但發之前、發的時候、發完後,自己的心都會痛。

    這就是低利潤體系下的店舖生態。

    而此時,這家茶水鋪雖然是開在這樣的一條街道,雖然它的周邊店舖包括同類的茶水鋪全都毫無檔次可言,但它,毫無疑問,是一群醜小鴨裡的白天鵝,是一堆戰五渣裡的「神十」。

    「兩位貴客,請上座!」裡頭果然也有迎客的,直接把許廣陵兩人迎到一個高座。

    這個茶水鋪裡頭,居然是一個類似於階梯教室或者說體育看台的佈局。

    但不同的是,它的中間最高,從中間向周圍,一層層降低,一直降到平地。

    許廣陵兩人被領到了第二級的小高台,這個小高台有四張桌席,其中兩張上已經有人坐了。

    「告兩位貴客知,此座需一百錢,另外,湯水十錢,多少任喝,隨盡隨添,共需一百一十錢,您二位看?」把兩人引入座後,那伙計躬身賠笑說道。

    「好。」許同輝一擺手。

    微不可見的,他的眉頭輕皺了一下。

    好貴!

    普通的水鋪一碗才一個子兒,甚至一個子兒都可以任喝,而這家居然要十個!

    十個也罷了,座位居然還要一百個!

    如果不是跟在少爺身邊,如果這裡不是九曲城而是在青水城,許同輝早就一拍桌子了,「娘的,當老子是傻冒麼?」

    許廣陵揚揚眉,讓他安靜。

    這裡的通用貨幣是銀兩,但銀兩屬於「大宗貨幣」,等閒並不常用。

    一兩銀子大抵相當於他來時的五百到一千人民幣。不過因為時代背景的關係,這種衡量並不是很準。

    就如很多東西在前世的那個時代,都因為太過普及而廉價,如珍珠銀耳什麼的,而這些在古代就會很貴,貴到天上。如果用珍珠銀耳來作為價格衡量物,衡量古今的話,那顯然會大為失衡。

    銀幣之下是銅錢。

    一個銀幣,一千銅錢。

    所以一個銅錢粗略算來,大概也就相當於五毛到一塊人民幣。

    那麼他們這次的茶水費,基本也就是55到110塊錢。

    這和前世去茶樓喝次茶都差不多了。

    也怪不得這個茶水鋪外面雖然圍了那麼多的人,裡面的桌位居然才坐了個七八成,特別是,最外圍的坐滿了,中間還空著。——顯然,越靠中間越貴。

    中間不止是因為位置高而貴。

    因為它們也是最靠近「中心台」。

    中心台只有一個短桌,此時,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正站在短桌後,兩手按桌,用沉穩有力同時又不乏激情的聲音說著:「好,兩位貴客已經就座,各位聽眾,我們繼續開講!」

    「話說石破天大人離開了青木宗,一路繼續西下……」

    這一幕,讓許廣陵感覺彷彿來到了百家講壇現場,又彷彿正在聽一場江湖俠少的故事。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離他闊別前世,差不多是十年,但隔著不同的時空,此間十年,不知道前世已經是多少年過去了。特別是轉生之際,一個剎那,或許就是十萬百萬年。

    不管是彈指剎那,還是千年萬年,都只對生靈才有意義。

    對天地本身來說,再短促再漫長的光陰,也都只不過是無盡大海上,來來去去的潮水和浪花而已。

    整個棚內,甚至包括擁擠著很多人的棚外,都基本上無人說話,所有人都靜靜聽著那個高台上的聲音。

    坐於此間,心中微微生起感慨。

    聽著這故事,許廣陵心裡忽然有了點小小的想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6:08
第30章 消費
               
    故事講完,眾人散場。

    許廣陵二人從茶棚出來,已經是到了傍晚時分了。

    夕陽的餘輝灑落在這條街道,人來人往,說說笑笑,彷彿在這街道上隨便走著,就能逛進一個公園。

    ——這裡,沒有公園。

    「少爺,那個故事乏味的很,一點都不好聽。」許同輝在許廣陵身邊說著,「還地階強者,地階強者就那個樣子?我都能打他那樣的一百個!」

    接下來,許同輝連續挑了那個故事的好多缺點。

    他說的都對,不過話裡話外,大概是為花的錢所不值。

    好歹是曾經的七品世家,現在的五品世家,哪怕莊家再僻居一地,哪怕許同輝只是莊家的僕屬,他的眼面也不至於如此之淺,為區區百十個銅錢而叫屈。

    實在是他們這次出來,家族給的銀子並不多。

    一共才二百兩!

    其實這已經是相當不少了,正常來說,供兩人在外面花銷幾年都是綽綽有餘。

    少則兩三年,多則四五年,稍微省著點的話,還可以花用更久。

    不過許同輝有小心思。

    他不想那麼快返回家族。

    他想跟在少爺身邊。

    如果跟得時間長了,他可能就成了少爺的人,以後就算返回家族,他也可以和少爺說著,和族長說著,在少爺身邊聽用。

    而如果跟得時間不夠長,那返回家族後,他可能還是給家族做事,而無法留在少爺身邊。

    那就……

    完蛋啦!

    家族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總之過去的十幾年裡,許同輝從來就沒聽說過少爺的名字,也沒見過少爺一面。

    他聽說少爺的名字還是這次離開之前不久,因為少爺被大瑤山來的大人初步選中。

    如果返回家族後而他又不跟在少爺身邊,那可能還是像以前一樣,十年八年,都見不到少爺一面!

    那簡直……

    總之,如果現在有兩個機會擺在許同輝面前,一是去大瑤山,去傳說中的靈境修行,一是像現在這樣,跟在少爺身邊。

    那他多半是想都不想,就選擇後者。

    選擇像現在這樣。

    「一定要在返回家族之前,讓少爺看中我,最好是能主動發話把我留在身邊。」許同輝美美地想著,然後簡直是又慶幸又後怕地問道:「少爺,你那天為什麼選我?」

    族長叫了好幾個人供少爺選的,他只是其中之一,而且修為上並不是很突出。

    記得當時少爺好像也只是很隨便地指了下他。

    其實從內心裡講,當時許同輝甚至還有點不太想被選中,他相信其他幾人大概也都是這樣想的。——留在家族多好,再說了,家族正新晉五品,留在家族說不定還有更好的待遇和機會。

    但出來的話,除了風餐露宿,還能有什麼?

    然而現在,才出來幾天,嗯,連五天都不到,許同輝就不知道在心裡慶幸和後怕多少次了。

    他也終於知道,那天,為什麼那麼多族老聚集在那裡,以及,為什麼有那麼多族老給他們送行。

    許同輝暫時還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少爺最終沒能去成大瑤山,以及,為什麼之前那麼多年,他從來都沒聽說過少爺?

    這沒道理啊。

    不,這簡直是太沒道理了!

    「我那天為什麼選你?許叔,你走路的時候一般是先出左腳還是先出右腳?」

    這個問題把許同輝難住了。

    他特意停了下來。

    然後重新開始走。

    第一次走時他先邁了左腳,然後想想似乎有點不對,停下來,第二次走時他又先邁了右腳,又似乎有什麼不對,第三次他重新先邁了左腳……

    「少爺!」許同輝撓了撓頭。

    「對,就這樣嘍,沒什麼為什麼。」許廣陵笑呵呵說道。

    許同輝暗自吐氣。

    我真是太太太幸運了!

    「少爺,我們去吃點什麼嗎?」許同輝道。

    「行,不去食鋪,我們去灘口那邊看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如果有就吃,如果沒有就再去食鋪。」許廣陵道。

    這幾天吃的都是干糧。

    而那所謂的乾糧也就是炒乾的麥粒,其實不是麥子,但差不多,反正是類似穀物。

    然後就是蒸熟又曬乾的肉乾。

    只要不潮了,這兩樣東西都能輕鬆放好幾十天。

    這是極熱鬧的灘口,人很多的地方一般不會缺少吃喝。

    果不其然,當許廣陵兩人來到這裡時,雖然只是傍晚,但好多火把已經點了起來,還有的地方直接就升起了大堆的篝火。

    燒烤!

    沒有前世那麼精緻,而大多數就是一隻又或半隻處理過的大小獸類放在上面烤著。

    野鴨,野雞,野兔,鳥蛋之類。

    這是「高檔」的。

    更多還是非肉食類,有烤或者煮麵疙瘩,也有烤各種薯類的。

    這是大河的灘口,當然也就少不了此地的特產,魚蝦類。

    許同輝裝模作樣地挑了好一會,但其實他根本不會挑,許廣陵看他挑的攤位倒也不錯,其實這裡大多數的攤位上,燒烤水平都差不多——都是那麼糟糕。

    也就隨他去了。

    魚,蝦,蛋,還有煮熟之後再烤的野雞等,坐下後,許廣陵也沒問許同輝的意見,點了一大堆。

    許同輝暗自牙痛。

    照少爺這麼個花錢法,要不了多久,他們就不得不打道返回家族了啊。

    怎麼辦?

    難道要他去灘口扛包賺錢?

    就算他有那把子力氣,可也沒有時間啊!

    好愁!

    許同輝愁在心裡,笑在臉上,「少爺,這個烤魚還挺好吃的,要不要再點幾條?」

    「好啊,再上十條!」許廣陵道,「許叔,你是修士,而且已經是個『大修士』了,胃口肯定也大了不少,儘管吃,放量吃!總不能跟我出來,還讓你餓著肚子。」

    少爺,真的,我寧願餓著肚子,就是一天吃一頓也能將就!

    當然,這是許同輝的心裡話,也只能是心裡話,「少爺,我懂的!」

    叫你嘴賤!

    然後,一邊吃著,他一邊在心裡默默計數:

    「五個銅板。」

    「十個銅板。」

    「二十個銅板。」

    「……」

    少爺點的,都是這個攤上貴的!

    「少爺,這種野鳥其實並不好吃,哪怕煮過再烤,吃起來也塞牙!」吃著的過程中,許同輝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開始吐槽,「根本就不值五個銅錢一份!」

    「你不懂!」許廣陵微笑搖頭。

    這一頓飯吃完,他對這周邊的山、水、草木,甚至是整個自然生態,都有一份基本的瞭解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6:08
第31章 江湖
               
    前世,你去任何一個燒烤店又或燒烤攤,都能看到林林總總的大幾十樣燒烤物。

    光是雞一樣,就可以有雞腿雞翅雞胸肉雞皮、雞胗雞心雞肝、雞頭雞脖雞爪雞美麗,有的地方還有雞蛋蛋黃毛雞蛋,如此等等,真是所謂的雞你太美。

    而這些,往往並不是燒烤方自己製作,而是已經有了獨立的供給產業鏈。

    獨立的供給,加上方便的冷藏運輸,使得全國的貨流,都可以集中在任何一個小地方,所以不要意外在西南的攤可以吃到東北的貨,也不要意外在內陸可以吃到海產、在海邊可以吃到山貨。

    這裡不一樣,攤上的東西,就是周邊的東西,而且這個「周邊」的範圍還很狹窄。

    所以攤上燒烤物的種類及價格,真實反映著這裡的小生態情況。

    「黃州好豬肉,價賤如糞土。」

    這是前世,蘇東坡作為罪官被貶到黃州的時候說的。

    好豬肉為什麼會價賤如糞土呢?這絕不僅僅是「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的問題,富者不肯吃也就罷了,對貧者來說,再「不解煮」,也擋不住便宜。

    所以真正的原因,還是這裡坐擁長江,同時境內各種大小河流湖泊交錯縱橫。

    水產太豐富!

    於是,在不會做的情況下,豬肉就落了下乘。

    廣大勞苦大眾都不肯吃的豬肉,就這樣進了窮困潦倒的蘇東坡視野,然後化為東坡肉。

    那既然大家都不喜歡吃,價格又極便宜,為什麼還會有人養豬呢?

    那是因為對鄉下人家來說,總會有點剩菜剩飯,就算菜剩不下,飯總會有剩的,哪怕飯也不剩,總會有刷鍋水。

    然後不論是把麥碾成麵粉還是把稻舂成米,都會有麥麩、稻糠這種「副產品」,人等閒吃不了,但是對豬來說卻是好飼料。

    再則,田裡地頭、山邊河溝,好多野草水萍之類,都是上好的豬菜。

    不養豬的話,這些東西就都浪費了,而用來養豬,正可謂是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就算豬再賣不上價,一家養個一兩頭,又不費錢,最多只是平時稍費點事,然後到了年底的時候賣了,也能為家裡小小地補貼一下。

    用來致富不可能,用來添進個三瓜倆棗,那還是沒問題的。

    這就是看似不合理實則有其合理性的存在根由。

    此時,在這個燒烤攤上,許廣陵發現了,這裡靠著大河,用來燒烤的魚卻只有三種,而很多攤上更是只有共同的兩種,同時價格並算不上很便宜。

    有山貨,不便宜卻又能作為需求量相當大的燒烤物。

    所以這裡,要麼水多水產卻薄,要麼就是水產豐富卻在源頭上被人控制住了,有「坐地虎」;然後小山頭小湖泊之類的小面積水澤會很多,弄不好還有形成規模的「鳥澤」、「鳥島」。

    這是從世俗的、生態分佈的角度。

    而通過品嚐,許廣陵瞭解到的,是另一個層面的東西。

    品魚知水,品鳥知澤,品野兔野雞之類,則知草木。

    如果再在這裡的周邊隨便走一遭,他就立馬能化身這裡的地理學兼生物學專家了。

    許廣陵點得多,卻吃得少,而且是極少,一樣一般只品嚐那麼一下。

    而且他還吃得很慢。

    所以絕大多數,最終還是落到了許同輝的肚子裡。

    許同輝吃得滿足,畢竟這樣的「饕餮」是他在家族時絕不可能享受到的,然而同時他卻又吃得牙痛肚子痛,特別是吃完結賬的時候。

    「多少?三百四十錢?!」

    他的聲音有點大。

    離開攤子往回走的過程中,他終於忍不住規勸,「少爺,我們的花費是不是稍微有點多?」

    「是嘛,只是稍微有點多?那不行,那以後我們每天還得多花點!」許廣陵笑說道。

    「少爺!」許同輝有點傻眼。

    正在這時,有一大漢歪歪扭扭地像喝醉酒一般靠近,他的目標似乎是許廣陵。

    但是離得還有四五米遠,許同輝就直接一個縱步上前,飛起一腳,那大漢便應勢而跌,在地上連滾出去了四五米,抱著胸腹部慘叫連連。

    「滾!瞎了眼的東西!那對珠子要是不亮,早早挖了,免得惹上禍還要拖累人!」

    不止此,他還跟上去,一腳重重地踩踏上去,把那大漢抱著胸腹的兩手牢牢地踩在腳下。

    接著,他完全不顧不看腳下的痛呼和慘哼,揚聲對著周圍大喝道:「這是哪家的畜生,有人來給拖走麼?」

    半晌,無人應答,無人上前。

    許同輝這才放下腳,然後來到許廣陵面前道:「少爺,我們走吧。」

    走出了一段,離開了這個灘口,返回到之前的那條街道後,許同輝才相當詳細地解釋道:

    「少爺,應該是剛才我們吃喝得有點大手大腳,被盯上了。」

    「那人就是個試探的,如果我們應對不當,和他糾纏不清,後面就會有人跟上,可能是幾個,也可能是幾十個,然後就會惹出事來。」

    「那這樣就沒事了麼,半夜他們會不會摸到我們住的地方?」許廣陵道。

    「少爺儘管放心!」許同輝拍著自己的胸口,似乎是要考慮走演員路線,「剛才後面我已經說了暗口。」

    「我問是哪家的畜生,有沒有人來給拖走,就是說了,知道後面有人,也問了,要不要出來找回場子,結果沒有人來,也就是他們放棄了這事,爽快認栽。」

    「哦,也就是說你憑這一句話和背後的那夥人達成了協議?」許廣陵問。

    「是這樣的,少爺。」許同輝解釋著,「如果那人背後有人,那剛才附近肯定有同夥望風,說不定整個一夥都在那裡,所以結果就是那樣。而如果那人背後沒人,就他自個,那就更不用擔心什麼了,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再來招惹。」

    「這是正常情況。」

    「就算那人或者背後的那夥人被幽冥迷了心竅,想著來找回場子,少爺,我們也不用有任何擔心,像這種貨色,肯定是連修士的邊都不沾,來多少我就能打多少。」

    「如果對方真牽涉到修士,那我們就更不怕了,少爺,前些天,九曲城主和這裡的幾個家族不都是去我們家族祝賀了麼,在這個城裡,我們最不怕的,就是修士。」

    「只要亮出名號,不管是城主府,還是幾大世家,都會拼了命地巴結我們。」

    「所以,少爺,您儘管放寬心,這事,什麼事都不會有!」許同輝一路詳詳細細地說著。

    「嗯,不錯。」許廣陵微微點頭。

    這都算不上是明確的嘉許,但許同輝心裡卻是樂開了花。

    這樣的小事,以後最好多來幾次!

    但也不能太多,要是讓少爺煩了就不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6:08
第32章 草莽
               
    之前灘口那邊的一路燒烤,大概就算這一帶夜晚唯一還活動著的場所了,街道上,除了零星的一些燈籠,基本已經陷入了沉寂。

    許廣陵二人也逕自返回三江客棧。

    在店主的親自陪送下,兩人進了大通鋪,然後店主對兩人通鋪邊上的一個八九歲的小蘿蔔頭道:「三兒,還不見過兩位大人!」

    簡單寒暄了幾句,店主也就離開了,獨留下那三兒。

    十人間的通鋪裡,此時,人都滿了,有的已經蒙頭呼呼大睡,有的則在無聲地整理著行李,相互之間似乎都不認識,也無交談。

    「少爺,你們都是修士大人嗎?」那三兒問道。

    許同輝眼睛一瞪,就想呵斥,倒是許廣陵先一步微笑說道,「對啊。」

    「少爺,你看我能不能也做修士啊?」那三兒眼裡閃動光芒,是一個很純正的,小孩對於神奇世界的嚮往。

    「呵呵,修士不是那麼好做,做修士很苦的。」

    「少爺,我才不怕苦呢,我是最能吃苦的。」

    「哈,這個苦不一樣,一般人吃不了。」許廣陵說著,伸手指在地上隨便一畫,三畫兩畫,就出來了一個圖形。

    許同輝定目看去,發現是……一朵花的形狀?

    然後他莫名覺得這形狀有點熟悉,而在神情一凝之後,他終於認出來了,這正是那朵花!那朵在氈篷門口開著的花!

    少爺的手指放下後就一直沒離開地,轉著,轉著,一直轉著,然後就轉出了這朵花來。

    「你看,這個圖形,你閉上眼,能在腦子裡畫出來麼?」許廣陵收回手,對那三兒說道。

    許同輝閉上眼,在腦子裡想著。

    可以!

    但似乎並不輕鬆!

    而當他睜開眼來,看到這叫三兒的小孩正閉著眼,然後一臉的……嗯,抽搐,很痛苦的樣子,應該是嘗試了不止一遍,然後,其終於放棄地睜開眼來。

    他的臉上是一種深受打擊的失落,「少爺,我做不了……」

    「沒什麼的,做不了才正常,十個裡至少九個做不了,所以說,做修士很難的啊,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許廣陵輕聲說著。

    三兒猛點頭。

    在他們對話的當兒,更或者說,自許廣陵兩人被店主親自陪送進來之後,這大通鋪裡,還沒睡的那些人便暗自地打量著他們。

    (暗中觀察)

    不敢打擾,但似乎又對他們的表現相當好奇。

    這之前,當許廣陵畫出了那個圖形又說出了那番話之後,左右有好幾道目光偷偷看了過來,還有人伸長了脖子。

    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大漢突然在他的地鋪上小聲嘀咕著:「這也不難嘛,很簡單的!」

    三兒的目光轉了過去。

    許同輝的目光轉了過去。

    還有這個大通鋪裡,好幾人個的目光轉了過去。

    各人目光中的意味,都有所不同,但一時間倒是都沒有說話,活像是在演一場啞劇。

    然後,倒是這大漢自己忍不住了,來到許廣陵這邊席前,兩腿曲著蹲跪在邊上,先是二話不說,閉上眼睛,伸手在地上畫了個一模一樣的圖形。

    睜開眼後,他用竭力平靜但還是忍不住顫抖的聲音問道:「少爺,你看我能修行嗎?」

    「大叔,你都這麼大了還怎麼修行!」三兒很不忿地在邊上嚷嚷道,「小孩才能修行的!」

    然後他一梗脖子很自信地道:「故事裡都是這麼說的!」

    「修行的機會很難嗎?」許廣陵側首問許同輝。

    「少爺,一般人沒有機會的。」許同輝說著,「就是世家子弟,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修行,只有八品世家往上,才可能修行的人多一些。」

    許廣陵微微點頭。

    大通鋪裡,除了一個睡熟的人,其他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就連一個躺在鋪上佯睡的人,也悄悄地挪了挪身子。

    應答完許廣陵的話,許同輝伸手很是好脾氣地拍了拍蹲跪大漢的肩膀,「夥計,你倒是挺不錯的,不過剛才這小孩說的對,你已經過了修行的年紀,現在就算有人教你,也晚了,晚了很多。」

    這大漢的頭垂了下來,眼中躁動的神采也一下子黯淡。

    但他似乎還保留著最後的一點希望,還執拗地望著許廣陵,似乎在等著他的回答。

    「回吧,回你鋪上去吧!」許同輝說道。

    這大漢轉了下方向,對著許同輝一拜,然後又轉對許廣陵,拜伏著不起身。

    似乎這少年的話,對他來說,才是最後的裁決。

    而這裁決很快就來了,「老哥,你的年紀確實是很大了。」

    一句話,讓大漢眼中黯淡的神采完全消失。

    「老哥,你是做什麼的?」許廣陵問著。

    聽到這問話,這大漢又猛然抬起頭來,「回少爺,我就是在那邊碼頭上找點事做!」

    「在碼頭做事,能住客棧?能住得起客棧?」許同輝一邊問道。

    他看出少爺對這大漢似是有點興趣,雖然不知道那興趣從何而來,但還是很正常地開始了盤問。

    「回大人的話,雖然苦力我也做,但我能算帳,我是個算帳的!」這大漢說著,他的神情還是失落,但這話裡有一種隱藏著的小自豪。

    「你識過字?會算學?」許廣陵問。

    「少爺,我沒識過字,也沒學過算,但我就是會!」大漢說著,神情既垮又振。

    垮大概是因為不識字沒學算。

    振大概則是這種情況下,還能算帳?

    「哦?那我考考你。」

    「一個獵人上山打獵,獵了些野雞還有野兔,數頭三十五,數足九十四,他一共是獵了多少隻野雞,多少隻野兔?」

    這是原原本本的《孫子算經》裡的問題,許廣陵連數字都沒有改。

    x+y=35

    4x+2y=94

    對前世的小學生來說,這是很簡單的問題。

    但如果完全沒有學過算學,就只能靠笨方法來硬數了。——數字不大,還是可以數的。

    《孫子算經》裡的這個數字安排,其實也可以說是有深意的,不太小,不至於讓人一看就知,也不太大,不至於讓不會的人完全算不出來。

    以大漢之前記憶和復原的能力來看,這根本難不到他。

    聽了這個問題後,許同輝和這個大漢同時閉上了眼睛。

    還有那個三兒也閉上了眼睛,嘴裡還在小聲嘀咕著。

    不止這三個人,整個大通鋪裡,似乎都起了一陣無聲的騷動。

    大概三息後,三兒還在嘀咕著,許同輝和這大漢也幾乎是同時又睜開了眼睛。

    「少爺,我算出來了,野雞二十三隻,野兔十二隻。」大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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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青帝
               
    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絕利一源,用師十倍。

    這是《陰符經》裡的話。

    這話也可以用在現在的這個情況,聽到問題後,許同輝和這大漢都是閉上了眼睛以進行更有效的思考,而當睜開眼睛的時候,也意味著思考的結束。

    有人思考時不閉上眼睛,但會下意識地盯著一個目標物或者點,然後視而不見,又或是不自知地翻白眼,把自己的視線朝自己的腦門上頂。

    習慣不同,原因則是一樣的,同樣,原理也是一樣的。

    其實冥想時也是這樣的。

    人的絕大多數信息都來源於眼睛,所以不論是「專心」,還是「息心」,都要求把眼睛給閉上。

    但如果完全閉上眼睛,卻又會因為「孤陰不長,獨陽不生」而陷入昏冥。

    那麼具體如何做呢?

    同樣是一句話,在明白這個原理原則的基礎上,「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這正是許廣陵之前對三兒說修行很「苦」的原因所在,修行一路上,類似這樣的小關竅,實在是太多太多太多了,多到數不過來,而任何一個小關竅,如果弄不明白,你都走不過去。

    就算走過去了,也會因為基礎的短缺,而導致前方某個地方出現更大的陰影。

    然後終至走不下去。

    長途跋涉中,腳皮磨破,甚至出現了更大的損傷,可能只是之前鞋裡進了一粒小小的砂子。——你想走得遠,那真的是一粒砂也容不下!

    更何況很多時候,根本就不是一粒砂的問題。

    就如前世,有的修行法門是以「丹田」為基礎,那丹田位於何處呢?

    道藏中,說法不一,有的說是臍下三分,有的說是臍下三寸,有的說是臍下一寸三分。

    三分也好,三寸也好,一寸三分也好,這其實不是重點,重點是「臍下」。——是人站著從肚臍眼往下,還是人躺著從肚臍眼往下?

    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也指向兩個完全不同的目標!

    這應該是這類修行法門裡最基礎最基礎,最基礎不過的問題了。

    遺憾的是,很多「修士」根本就搞不明白。

    也因此,他們一輩子的試圖修行,其實都只是在門外打轉而已。

    用另一個體系來衡量,那大抵就是他們一輩子的努力,連個幼兒園的水平都比不上,更不用說什麼小學、中學、大學。

    門都不知在哪,何談進門以後?

    這還只是第一個小關竅。

    更要命的地方還在於,不管是站著取臍下,還是躺著取臍下,在門外的人看來,都似乎「有那麼一些道理」,也就是說,這個,看上去像是對的。

    另一個,看上去,也像是對的!

    這不是一堵牆和一扇門。

    而是模樣彷彿的兩扇門。——只不過其中有一扇,是假的而已。

    這還只是「更要命」,而不是「最要命」。

    最要命的是什麼?

    最要命的是那個假門雖然推起來困難,但真的可以推開!

    只不過進門後,你進的是一個偏僻的小院子。

    就如一座格局龐大美不勝收的園林,而你只是從一個假門進了一個小後院,封閉式的小後院。——但你不知道,你以為這就是那園林,然後你說,「不過如此,徒負虛名。」

    邁過十萬八千竅,猶在漫漫道中行。

    是以,此道實非它道可比,必須有師。

    無師則不成行。

    最早的師在哪裡?

    沒有最早的師。

    最早的人走出一步,後來的人在這個基礎上走出第二步,再後的人走出第三步……

    前面栽樹,後面乘涼。

    如此而已。

    對許廣陵來說,前世,兩位老人擔當了他的入門領路人,鑑天鏡在一定程度上擔當了他的「師」。

    而這一世,早在一開始,他就定下了這一世的策略。

    他以自己為師。

    用前世的高度,指導這一世從最初開始的前行。

    大目標是「前行」,但小目標其實是「打轉」,在從低到高的任何一個階梯上,把前後左右都走遍。

    用一張黑暗地圖來比喻,他要的不是摸索出一條路走出這地圖,而是用視野和腳步,把這地圖上的每一個地方都探尋著。

    用這整張地圖的經驗,來開啟下一張地圖。

    獲得了「不滅真性」之後,他其實已經有了最大的資本。

    或許是比這個世界的「聖人」擁有的還要大的資本。

    而握著這樣的資本,他有資格,平心靜氣,徐圖未來。

    「諸君盡請行,我欲殿其後。」

    在這具身體還未真正開始修行的時候,許廣陵的目光便已經穿過了人階、地階、天階,聖人並不是終點,而不過只是此道上很尋常的一個驛站而已。

    在莊家的佈局,將來或許會給他帶來一點小驚喜。

    但那也只是閒時落子而已。

    將來,它有可能是「妙手」,也有可能是完全無用的「閒手」。

    這些都無所謂。

    妙手也好,閒手也罷,都只是路邊風景。

    這樣的棋子,他一路上都會隨手落下,而並不會抱有任何預期。——就當是,為前世的父母,和兩位老人,祈福吧。

    前世,兩位老人在他的引導和幫助下,最終,也終是有了「遁入」其它世界的資格。

    但這也是許廣陵最大的能力了。

    而且還有鑑天鏡的輔助。

    再見不知何期,也更不知是否還有再見之期。——就如三滴水,成為雲成為雨,落在星球上不同的地方,然後各自於造化下運轉。

    可能有的在極地融入了汪洋。

    也可能有的在赤道重新化為雲化為雨。

    再相見?

    與其期待相見,不如祝福彼此。

    分別前,許廣陵第一次真正地喝了酒。

    大醉。

    其實以他的層次,正常來講無論如何也是不會醉的,就連兩位老人也一樣。

    但他們還是醉了。

    真醉。

    而許廣陵一共醉了兩次。

    之前,在來九曲城的路上,許廣陵開玩笑地對許同輝說他是「氣運之子」。

    氣運這種東西到底存不存在?

    許廣陵不知道。

    存在也好,不存在也罷,都是他現在的層次還接觸不到的東西,視之為「虛妄」也未嘗不可。

    但他還是希望其存在。

    「無論走得多遠,我都不會忘記起點。」

    起點,是兩位老人引領著他,踏入此道。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其實,對兩位老人來說,他已經做過一次青帝了,甚至不是一次,而是多次。

    只是,還不夠。

    ——他年我若為青帝。

    他年我若為青帝,我希望在身邊,還能看到你們兩位。

    或者至少,目光所及處,有你們。

    那才是。

    不負造化不負命。

    不負韻華不負君。

    悲痛和遺憾,在生命中已經有過一次了,那就最好不要再來第二次了吧。

    以今日的大宗師之名。

    以未來的青帝之名。

    許廣陵目光淡淡,彷彿穿過了時間,也穿過了空間,彷彿連接了過去,也連接了未來。

    許同輝有意地看向許廣陵,想用目光示意他也得出了答案,只是不想搶面前這傢伙的風頭而已,但是少爺,你要知道,我也是不笨的!

    不過望進許廣陵的眼睛,他突然就是一愣,然後完全失神。

    而這時,許廣陵眸子微轉了轉,從虛幻重新切換回現實,他微微點了點頭,對大漢道:「嗯,不錯。」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6:08
第34章 跟隨
               
    是不錯。

    許同輝是學過算學的,而且他怎麼說也是一個通脈境的修士了。

    雖然才只是剛破入通脈,但怎麼樣也是通脈,而一個通脈境的修者,單論身體素質,或者說思考的能力,已經超越了普通人太多。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大漢都能和許同輝幾乎同時地得出答案,其聰明程度,不言而喻。

    不過這其實也不算什麼。

    往小了說,是大澤處處有龍蛇。

    往大了說,是造化之妙,往往在人意想不到之處,給人以神奇。

    在說完這聲不錯之後,許廣陵就沒有進一步的表示了,他躺到鋪上,直接閉上了眼睛,一會兒,連小小的呼嚕聲都傳出來了。

    那大漢有點傻。

    大通鋪裡的好些人都有點傻。

    就連許同輝,也有點傻,好一會兒,他才對這大漢揮了揮手,道:「好了,夥計,你也該回你的鋪睡覺了。」

    這一夜,在大通鋪中好些人特別是這大漢的輾轉反側中過去。

    第二天,在客棧的後院進行了洗漱等事後,許廣陵二人離開客棧,那三兒昨晚很晚才離開,第二天大早又被店主叫去看行李,許廣陵二人也不管,任由得他。

    離開客棧,剛在大街上走了幾步,身後就有一個比較急促的腳步傳來。

    急促由身後轉到身前。

    昨晚的那大漢撲通一聲跪倒在兩人身前,拜了三拜之後,那大漢也不起身,而就是那麼仰著頭道:「少爺,我能跟在你身邊嗎?做什麼都行!我可以算賬的,少爺也你看到了,我能算得好!」

    「他也可以算,我這裡不缺算賬的。」許廣陵伸手指了指許同輝。

    「我……我可以背行李,真的,少爺,我力氣很大的!」那大漢看了看許同輝,說道。

    「我們不會一直在外頭,需要背行李的時候,很少,而且就算背行李,你也背不了很多,會拖慢我們的時間。」許廣陵說道。

    那大漢又閉上眼睛,想了想,隨後臉上露出絕望之色。

    他大概是想不出自己還可以做什麼。

    「野雞好吃,還是野兔好吃?」正在這時,許廣陵又這般問道。

    那大漢突然聽到問話,臉上不由得地露出驚喜,但驚喜之後,又是緊張到近乎絕望。

    昨晚,多少隻野雞多少隻野兔的問題他能答,而且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難,但現在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不啻於是一道送命題!

    因為,他既沒吃過野雞,也沒吃過野兔。

    是的,他沒吃過。

    哪怕這條街道的好多食鋪裡,都有賣的;哪怕那邊的灘口一到晚上,好多攤上也都有賣的。

    這些,大漢都知道!

    他曾經還給人照看過燒烤攤。

    但這兩樣東西,他確實都沒有吃過!

    就一個原因,它們價格不菲,幾乎是遠在他平常食費的好幾倍以上!

    但這時去現吃,也晚了啊!

    許同輝甚至都有點不忍,對這種人,或者說對非修士非世家的很多很多人,他都有比較多的瞭解,而一看這大漢此刻的神情,他就知道,少爺問了一個一點難度都沒有但對大漢來說卻無解的問題。

    「野雞好吃!少爺,野雞好吃!」那大漢猛地搖搖頭,像是要甩開束縛他的命運,然後抱著幾乎是絕然的心情,這般說道。

    「哦,為什麼?」許廣陵問道。

    「野雞小,能烤得好,烤得透,烤得入味,野兔不行!」

    這就是野雞好吃的理由?許同輝在一邊愣著。

    他昨晚還剛剛吃過這野雞和野兔,但老實說,他還真不知道這兩種哪一種好吃。——反正,都差不多吧?

    他和大漢一起,等著許廣陵的回答。

    「你會做飯麼?」許廣陵問。

    「會!……不會,但是少爺,我可以學!我學得很快的!」大漢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行,我身邊還少一個做飯的,你如果想跟,就跟著吧。」許廣陵說著,然後就不再理他,轉身而行。

    雖然是大早上的,但他們的這番動作,早就招引了好多人的目光。

    不過也都是遠遠地避開,並無人上前。

    那大漢起身後,沒有任何猶豫地,跟在兩人身後。

    經過一家賣衣服的鋪子時,許廣陵停下了腳步,對許同輝道:「許叔,進去給他買身衣服,稍微打理下。」

    許同輝牙又開始疼,現在只要關係到錢的事,他牙都疼,「少爺,一身衣服不少錢的,我們出來時帶的銀兩並不是很多……」

    「少爺,大人,不用不用,我也有點積蓄的。」那大漢聽到兩人的話,急得連連擺手。

    最後,還是許同輝出錢,給他買下了一套衣服。

    換上後,這漢子看起來便精神了不少,不再是與兩人一副格格不入的打扮了。

    兩人在九曲城是要補充一點補給的,許同輝隨便找了點事差使這大漢去做,然後他問許廣陵道:「少爺,真的要留下這個人嗎?」

    對這個潛在的「競爭對手」,許同輝其實是抱有相當的警惕之心的。

    甚至都可以說,這大漢的某些優勢,比他還要更大!

    他是家族指派給少爺的,算是「臨時借調」,而這大漢不一樣,差不多從現在起,就算是少爺自己的人。

    所以嚴格來講,許同輝甚至都有點吃醋!

    當然了,這個世界沒有吃醋的典故,不過意思就是那個意思。

    對他的問話,許廣陵輕嗯了一聲。

    「少爺,他都這麼大了,沒法再修行了吧?」許同輝又問。

    這基本上算是修行界的「常識」。

    至少在他們莊家,不管是主家還是僕屬,都沒有那麼晚才開始修行的。——那根本不可能!

    不要說四十多了,就連三十多二十多都沒有!

    在家族,要是都快二十了還沒有修行,那隻說明一件事,家族不認為你有修行的資格!

    按理說這件事不需要問的,但是許同輝想到那幅畫,想到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再想著少爺說過的那些話,便情不自禁地問了出來。

    許廣陵微微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許同輝總覺少爺已經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得有點訕訕。

    正在這時,許廣陵微微轉頭,對他說道:「許叔,你是我身邊的第一個人,這幾天接觸下來,我感覺你也還行,勉強能用。以後,你就跟著我?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少爺,我懂!」

    「少爺,我以後就是你的人!」

    許同輝何止是大喜過望,簡直就是受寵若驚感激涕零。

    然後他就立馬提了確立新身份後的第一個建議,「可是,少爺,我們的銀錢花得有點多,這樣下去,支撐不了太長的時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6:08
第35章 抵達
               
    許廣陵一行在九曲城又逗留了幾天。

    補充了一下途中所用,雖然之前帶的已經大差不差,但其實還是差點,就比如搭氈篷,許同輝就發現有些部件用得很不順手,這次就補充上了。

    花費的銀錢並不多。

    倒是他把之前一些用不著的東西賣了,入多出少,反而還有了點小盈餘。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了。

    還有一件事,也是小事,但其實造成的轟動頗不小。

    那就是田浩被一個修行家的少爺收為隨從的事。

    田浩何許人?不過就是一個在灘上做雜活餬口的破爛貨,他何德何能,能被修士看中?

    到底何德何能,也傳出來了,那天住在大通鋪的那些人也都把這當成一件天大的異事,而且也沒有什麼好保密的,所以才第二天,這事就在九曲城中傳得紛紛揚揚。

    甚至在最高層面,連城主府和城中的幾大世家都知道了!

    不過這也確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所以也只是有人隨意問了下,然後也初步瞭解了下情況,就沒再過問了。

    倒是那個數頭三十五數足九十四的野雞野兔問題,聽起來頗有趣,被這邊好幾家的世家中人,拿去考問他們自家的子弟,小至幾歲的小娃娃,大到十幾歲的少年。

    估計還有可能被他們列為長久的「家族考題」。

    然後就是很多和田浩身份差不多的人,把三江客棧擠得滿滿噹噹。

    店主這幾天也算是發了筆小財,往常只有四五成甚至最清淡時只有一兩成住的客房,這幾天,上到套房,下到大小通鋪,統統客滿,而且登記的住客都排到好幾天外去了!

    不止於此,還有好多街道上的頭面人物派人過來打探消息,店主固然是應付得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但那些頭面人物,都是他平時巴結也巴結不上的啊。

    現在雖然也不算是巴結上,但到底,有了一番說法。

    就憑這,以後這街道上的各色人等,包括那幾家和他一樣開客棧的,誰不另眼相看於他?

    一點都不誇張地說,就這件事,就能讓他的客棧在以後,一直都比其他家的客棧生意要好!而且不是好一天兩天,會一直好下去!

    店主都打算把那兩位貴人住的鋪子,以後都不租了!

    那間大通鋪裡,以後都只租八個舖位!

    許廣陵一行其實也只是在這家住了兩晚,第二天的時候一位散修親自過來拜訪,許廣陵讓許同輝出面打發了,當然了,人家找的本來也就是許同輝。

    這天傍晚,他們就離開了九曲城。

    這之後的路上及過城,就沒什麼好說了,而且他們也再沒住過通鋪。

    許同輝為包裹裡日漸縮減的銀兩而心痛,田浩,也就是那大漢,就是一路不住地慶幸了。

    因為許大人告訴他,少爺也只是剛出門,一時好奇,才住了下通鋪,以後都不會住了!而他田浩,是走了八輩子的運道,才遇到少爺,更是八輩子的運道一起爆發,才能被少爺收在身邊。

    田浩自己也是這樣覺得的。

    於是一路上,慇勤至極,不止是分擔了許同輝的行李,每次紮營事宜,更是爭搶著做。

    當然,他更沒忘了少爺收下他時說過的話,少爺身邊,缺的是廚子!

    所以他開始用心地學著做飯。

    從最簡單的燒水開始!

    沒要多久,基本上日常的飲食準備,他已經能操持得像模像樣了,於是這個隊伍裡,也正式確立了分工。

    其實也就是許同輝把飲食這種事正式地移交給了田浩,往後,他不再負責這事,就連碗碟水桶等一應炊具也都開始完全交給田浩。

    一次路過一片從林,許同輝在林邊打了些鳥來,甚至運氣好,還抓到了幾隻野雞,於是這一晚他們的伙食驟然豐盛了不少。

    田浩曾經照看過燒烤灘的經驗也終於派上了用場,他沒烤過東西,但近距離地見人烤過,這時,在倉促中上馬,費盡心力地烤了鳥雀和野雞。

    他也終於第一次地吃到了野雞,而且還是他自己親手烤的!

    鳥雀很好烤,雖然田浩談不上什麼手藝,而且也烤得過了,甚至有一隻差不多烤成了黑炭,但就是這樣,那些鳥雀也聞起來極香。

    就是吃起來,有點磕嘴磕牙。

    然後野雞,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雖然他極用心地烤了,但烤出來的東西還是太差,別說吃了,連撕都有點撕不動。

    田浩羞愧萬分。

    倒是少爺說了,「不錯,至少是個不錯的開始,不是嗎?」

    田浩當然知道離真正的「不錯」還差得遠,差得不知道有多遠,但是少爺的這話,還是既安了他那很不安的心,也讓他暗自咬牙決定,一定要學好!

    就這樣,無風無浪,經過一個月左右的跋涉,他們終於來到了安南郡城。

    他們沒直接就入城,而是先花了半天的時間,在城外繞城行了一圈。

    「一共二十一截,少爺,城中的形勢可能有點複雜。」繞行之後,重新站在南城門口,許同輝臉色有點凝重地對許廣陵說道。

    青水城的城牆四四方方,只有四面。

    但裡面有個說法,那就是這四面城牆,最初的建造,是城主府負責一面,然後三大世家一家負責一面。

    也可以說,那四面城牆,代表的是城中的四大勢力。

    安南郡城是不是也是這樣,不好說。

    但只看這二十一截城牆有舊有新,舊的看起來應該有好幾百年了,殘缺處都只是進行了小的修補,而新的,根本就看不出年頭,就知道,這裡面大抵和青水城是一樣的路子!

    「許叔,你給老田解釋一下。」許廣陵看田浩一頭霧水的樣子,對許同輝說道。

    許同輝解釋完後,許廣陵便又笑著對他說道:「這到底是安南郡,和它比起來,青水城只是村野地方。不過這裡也只是二三十家上得了檯面的勢力,比我想像的還要少呢。」

    「你也不用擔心什麼,勢力越多,固然是形勢越複雜,但真要說起來,大家就越都不會輕舉妄動,而是會按照一些約定俗成的規則行事,這樣的話,絕大多數時候,反而會風平浪靜。」

    田浩如同在聽天書。

    他不止是對這些不懂,對少爺說出這樣的話,也是感覺極度的不可思議。

    少爺看起來,也就十歲左右的樣子啊!甚至可能連十歲都不到!

    對比起來,少爺就像一個飽經世事的智者,而他,倒活像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

    他不可思議。

    但許同輝不。

    經過從青水城到九曲城途中的那事後,少爺再怎麼樣的表現,對他來說都是很正常的。

    ——本來就很正常,不是嗎?

    但他還是有點憂慮,這高高的城牆,城牆內好像關著無數的猛獸,「少爺,就算大多數時候風平浪靜,可是我擔心的,就是那不多的時候啊!」

    許廣陵笑笑,也沒多說什麼,而只是道:「好了,我們入城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6:08
第36章 複雜
               
    安南郡城,城東是山,城西是澤,城北是通衢大道,城南則是通衢……嗯,小道。

    許廣陵他們就是從南方過來的。

    在許廣陵的示意下,他們重新從南側向東側走,然後在東側的正大門進了城。

    進城後,還是找地方住。

    別的不說,許同輝和田浩兩人背著那麼大的包裹讓人一看就是外地人,而且還是剛來的。——這樣的人最好欺負了。

    如果他們晚上還是這模樣,弄不好就會鬧出點事來。

    當然,也可能安南郡城治安很好,不過能少一事則少一事。

    他們暫時還是找了家客棧落腳,檔次不高,但也是套房,一番小休整後就又進了城中。

    這個城池對他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不止是田浩沒經驗,許同輝一樣沒經驗,兩人一副活生生地劉佬佬進了大觀園樣。

    許廣陵也不以為意,人都是這樣的,其實只要他們在這城裡住了一晚,哪怕什麼都沒做,什麼經驗值都沒長,第二天,也都不會是這模樣了。

    身在異鄉為異客。

    一天為異,二天為新,三天麼,就半舊不新,心理上會把自己當成半個本地人了。

    他們在客棧一連住了好幾天。

    第一第二天,差不多是大體上走遍了整個城,搞清楚了這個城池總體的方位佈局。

    第三天,找落腳的房子。

    買是買不起的。

    前世,唐朝的時候,關於白居易的逸事裡就有「京城居,大不易」的說法,大抵人聚居的地方,土地總是有限量的稀有物。

    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好歹有了高樓的出現,使得土地的單位容積數倍以至於數十、數百倍地擴大,而在這裡,最高也就四層的建築,那是郡守府。

    其它正常來說,也就是一層到二層的建築。

    許廣陵他們在安南郡城的外城,也就是這個城池內裡的差不多最外側,找了個小院,暫租半年,也就是五個月。

    一月十二兩銀子。

    這就是六十兩,一點沒少。

    不止此,還付給了中介一筆,五一抽成,也就是十二兩銀子。

    如果他們將來想續租,還必須要到中介這裡辦理續租手續,到時,同樣是五一抽成!續租五個月,十二兩銀子,續租十個月,二十四兩銀子。

    哪怕只續租一個月,也要再付給中介二兩銀子加四百錢。

    這自然是黑得不行,但這也算是這裡的江湖生態。

    而城裡的中介這個行業,多半也是屬於城中哪個勢力又或多股勢力的,弄不好郡守府就有份。——真要說起來,這其實是方法粗暴但效果又極好的「人口普查」。

    搬進小院,接下來又是一番置物。

    長期居住,許多方面自然是不能將就而必須要有,就算配置檔次低的,那也還是必須要有。

    哪怕許同輝一省再省,都開始斤斤計較了,他們也還是又花了快三十兩銀子。

    從家族帶出來的二百兩,至此,已經掉出一百兩而只有八十兩出頭了。而日後在這裡,每天的吃喝花用,都要錢!

    許同輝愁得都快要揪頭髮了,也不知道會不會黑髮變白,按說他和許廣陵這一世的父親差不多的年紀。——自然不算是少年了,但在這邊人的觀念中,嗯,還年輕得很!

    前世古代,杜甫有「人生七十古來稀」,而在這裡,在很多人的觀念裡,多半是「四十五十猶年少」。

    「許叔,你明天出門打探下,去東山打獵需不需要走什麼手續。」這一天晚飯後,許廣陵對許同輝道。

    「東山,打獵?」許同輝一愣。

    「對啊,你不是愁銀兩快要花光了麼,我們也得找點營生啊。」許廣陵笑說道,「許叔,你好歹也是通脈了,打個獵,沒問題吧?」

    這還是田浩第一次知道這位許大人的層次。

    通脈,這果然是大人物啊!

    「沒問題,一點問題都沒有!」許同輝把胸膛拍得咚咚響。

    但是,又要置物了!

    許同輝心裡一陣哀嘆,而等到他第二天去城裡走了一遭,回來的時候就更是哀嘆了。

    「少爺,去這裡的東山打獵還確實需要手續,而且要到郡守府去辦理,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這裡有三座山脈開放打獵,分別是東一山,東二山,東三山。」

    「三山都設有巡查大營,由郡守府和城中的各大世家據說還有什麼其它的勢力統管。」

    「少爺,情況很複雜,我們要不要……」

    他的意思是要不要取消這個計畫。

    聽到有各大勢力組成的巡查營,許同輝還沒幹啥呢,就像是犯了事一樣,膽顫心驚。

    也由不得他不膽顫心驚,這樣的地方,弄不好就有吃黑的,而且還是好多家勢力在那裡,實在太亂太複雜也太危險了!

    「沒事,我們是正正經經老老實實地打獵,也不搞什麼花頭,不需要考慮太多。」許廣陵說著,「對了,許叔,你再出去打探一下,獵人是不是也可以採挖藥草?」

    這裡的藥草業,極發達!

    哪怕是青水城中,郡守府和三大世家也各自有著相關店舖。

    許同輝回來後,帶來了一個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消息。

    一般獵人,還真不能隨意採挖藥草!

    獵人打獵,要辦「出獵證」,這出獵證只能從東山帶出獵物,而且這獵物還要經過巡查營的檢查。

    想採挖藥草,還要再辦理一個「藥師證」。

    情況確實是有點複雜,真正的散修,估計是寸步難行。

    從打獵和採挖藥草的這種監管中,許廣陵隱隱感受到了一些東西。——連這種邊邊角角的方面都監管如此,真正涉及到修士的,比如修煉的功法訣要,又或者靈材之類的等等,恐怕就更不是散修可以隨意窺探的了。

    「行,藥師證我們先不管,我們明天去東山,先純粹打個獵。」許廣陵說著,「老田,準備一下,你也去。」

    「是,少爺!」田浩愣了一下,然後沒有半點遲疑地說道。

    倒是許同輝聽了這話,為之一驚,「少爺,你也去?」

    「嗯。」許廣陵微微點頭。

    「不行,太危險了,少爺你不能去!我和田浩去就可以了!」許同輝態度極其鮮明地反對。

    「我在的地方,沒有危險。」許廣陵淡淡說道。

    許同輝一愣,看著許廣陵的眼睛,然後點頭,「好!少爺,你可以去,但是一定要小心!」

    田浩在一邊奇怪地看著兩人的互動。

    他不理解。

    應該說,對少爺的一切,他都不理解,從他跟隨的第一天起。

    而跟隨少爺差不多也有一個月的時間了,田浩不但沒能理解什麼,反而是越來越不理解,就像此刻,為什麼少爺只是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許大人就完全改變了意見?

    這沒道理!

    「我在的地方,沒有危險。」

    晚上睡覺的時候,田浩腦子裡猶在盤旋著這句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6:08
第37章 進山
               
    九月底封山,一直封到次年三月底,這是東山的規矩。

    許廣陵他們離開莊家的時間是三月初,而現在已經是四月近中了,不算是恰好,但也是趕著開山的尾巴,進了山。

    許同輝去辦了「出獵證」,這證一年一辦,沒得商量,統收十兩銀子。

    一證可以帶兩個人,也就是最多三個人進去,多一人,則一次另交一百錢,而最多,一行不能超過五個人。

    辦證回來,許同輝又痛到心在滴血,嘀咕了半天。

    「一年還不知道能不能賺十兩銀子!」

    「這些人真狠啊!」

    「少爺,和他們比起來,我們青水城簡直就是清白人家,一清又二白。」

    青水城其實並不是那麼清白。

    城主府也好,世家也罷,都算是「豪」或者「霸」,他們斂財的手段肯定是沒有安南郡城這麼狠,管理的手段也比較粗放,但本質上,其實差不太多。

    田浩的眼界還是淺,他以前也只是在灘口討生活,雖然經常換東家換差事,自覺是個眼面廣、「混過江湖」的,但只要離了那個灘,他還是接近於一事不知。

    所以,對他們進入安南郡城後的一切事,都是懵懂著,只能像個小孩般地,瞪大眼睛看著。

    收拾停當,進山。

    乾糧,水,氈篷,臥具,等等。

    還有最重要的,武器,包括一大一小兩張弓,一把開山長刀,一把鋒利短斧。

    弓且不說,後兩者,都算是利器,握在高手手中,很恐怖的。

    自己帶著這等利器,想到他人也帶著這等利器,說不定還有其它,許同輝就是心驚,然後再三反覆地叮囑許廣陵:「少爺,你千萬千萬一定要小心,最好不要離我身邊三步!」

    他甚至還叮囑了田浩一下:「田浩,你也要留神,進山後,眼睛耳朵都要用起來,還有,也不要離我太遠。」

    田浩感動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巡查大營設在山腳,他們進山出山,都必經此處。

    許廣陵三人早上從院子出發,然後在巡查大營外和其他進山的獵人一起等待,等到快要中午了,才被檢查出獵證。

    連他們帶的行李也被檢查了一下,不過也就是解開大包裹,隨便看了一眼就過了。

    前方,一行二十多人立在那裡,像是前世的軍隊一般。

    進山的獵人又成一堆人聚在此處,被訓話:

    「進山後,獵物可以任意打,沒有限制!」

    「山內,不得爭搶獵物,不得爭鬥,但有犯者,一律嚴懲!」

    這時,有一個獵人發話了,估計也是初出獵又或者初到郡城,「怎麼嚴懲?」

    那人冷冷地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可以犯,但最好不要被查到,一旦查到,重則當場立斃,死則四十年苦役。」

    獵人群中,一陣小小騷動,但大體無聲。

    被小小地打斷一下,那人繼續說著:

    「進山後,如果不是河邊,不得隨意生火。生火後,在離開之前,務必徹底熄滅,並澆上水。」

    「進山後,可以隨意逗留,不限時間,你要是有本事,待到今年年底封山再出來,也可以!」

    人群中一陣小小哄笑。

    就算有本事待這麼長時間,又有哪個傻子會這樣做喲,出獵證一年可是要十兩銀子呢!

    「好了,就這些!祝你們平安進山,平安出山,平安,發財!」

    那人說著,然後一揮手,讓開前面的道。

    「平安!」

    「發財!」

    獵人群中,好些人豎起拳頭,或者沉聲,或者大聲地,說道,嚷道,如同是宣誓。

    就連許同輝也效仿著這些人,說了聲「平安」。

    田浩跟隨他,同樣說了聲「平安」。

    他們這一堆大概是兩三百人的樣子,進了山後,在迂緩的山野間,大概是連一里地都不到,就各自地徹底散開了,三三兩兩地,再見不著彼此。

    說是東山,而且還是東一山,但其實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山脈。

    好多個大山小山甚至是沼澤等連在一起的山脈。

    「少爺,從現在開始,我們就要小心了。」

    「白天夜裡,都要小心。」

    「小心荊棘,不要被劃傷。」

    「小心地下,不要摔著或者踩到什麼尖物。」

    「小心毒蟲猛獸。」

    「還有,小心其他人,對任何可能照面的其他人,都要小心警惕,離遠遠的就要警惕。雖然剛才那邊說了山裡不許爭鬥,但這麼大的地方真要發生了什麼事,誰知道?」

    「誰都不知道!」

    「如果真要有人靠近,不管是一個人還是多少人,也不管他們擺出什麼姿態,是笑著還是凶著,都要立刻做好防守和攻擊的準備!」

    許同輝停下步來,對兩人認真地說著。

    他說得並不是很順暢,應該是一邊想一邊說著。

    田浩聽得連連點頭,手攥得都有點發白了。

    說完了這些,許同輝又專對許廣陵道:「少爺,我剛才暗暗觀察了一下,這些人中,也就一小半是修者,但那幾十個修者裡,我能看透的,也就是大半。」

    「還有一小半,我看不透,不知道是通脈還是……」

    說著這話,許同輝一臉凝重。

    「知道了,我們走吧。」許廣陵說著,「許叔,你要加油啊,你也看到了,通脈顯然並不能十分地保護我的安全!」

    「少爺,我一定!」許同輝做著剛學會的動作,豎起拳頭。

    許同輝也好,田浩也罷,都沒進過山,更沒打過獵,都是典型的「生瓜蛋子」。

    所以哪怕許同輝盡力地作為領導,很多時候還是錯漏百出,不過許廣陵也沒指點,任由得他摸索,也任由得他們這一行人在山間輾轉顛簸。

    但在某些大的點上,許同輝還是稱職的。

    比如說,走了一段時間後,他讓隊伍停下來,進食,休息,保持體力。

    又比如說,還早早地,透過茂密的林蔭,還能看到太陽的光輝呢,他就吩咐著,「我們要找一條河,在河的附近,找好地點,準備宿營。」

    不急不躁,做在前頭。

    雖然是生手,但「大體」無礙。

    應該說,莊家還是有人才的。

    這樣的做事,往大裡說,都能稱得上是「大將之才」了。

    這一天晚上,在篝火前,許廣陵對許同輝道:「嗯,許叔,你這一天,做得不錯。」

    得到真正的「領導」認可和誇獎,許同輝緊繃了一天的心神,為之放鬆,心中升起欣慰和激動。

    許廣陵也沒放過田浩,「老田,一天下來,辛苦了。」

    田浩哪怕是又累又乏,也還是立馬從坐著站起,「少爺,不敢!」

    許廣陵點點頭,示意他坐下,然後又對許同輝道:「許叔,我這裡有一個小故事,閒來無事,說與你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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