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韓警官 作者:卓牧閑(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1 15:51:2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485916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10:58
第八百七十六章 大麻煩


    不要提攜,只要高標準嚴要求,聽起來似乎是場面話。

    如果當真,不瞭解眼前這位的人估計會誤認為他避嫌避到極致,自私到極點,生怕被老部下連累,於是說出這番毫無人情味的話。

    不過吳憂不是別人,過去這些年雖然沒再怎麼跟韓博打交道,但對韓博的為人是非常清楚的,這既不是場面話更不是沒人情味,而是對安小勇發自肺腑的關心和愛護,生怕安小勇經受不住社會上的各種誘惑犯錯誤。

    再往深處想,這何嘗不是對自己的一種善意提醒。

    吳憂微微點點頭,想想又拍拍他胳膊,一切盡在不言中,都是聰明人不需要說太多。

    說完之後韓博突然有些後悔,不無尷尬的笑了笑。

    之所以說這些純屬有感而發,從下午到晚上短短的幾個小時內,老同學周開元就發了幾條軟中華,再加上從頭到腳那一身名牌行頭,很難不讓人往**上想。畢竟一個正科級幹部一個月工資能有多少,要是為官清廉能這麼消費,又消費的起嗎?

    吃完第二頓晚飯,回酒店。

    讓韓博倍感意外的是,吳憂拉著他,讓安小勇送李曉蕾先上樓。

    老朋友顯然有話說,韓博乾脆沒下車,半靠在副駕駛座椅上仰望著酒店的霓虹燈,半開玩笑地問:「意猶未盡?」

    「你把安小勇拜託給我,我也有件事想拜託你。」吳憂搖下車窗點上支菸,吐出一串淡藍色的煙圈,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般地說:「本來沒想過跟你提這事,不想讓你捲進來的,但你既然打算『破罐子破摔』,還是忍不住想請你幫個忙。」

    韓博很奇怪,下意識問:「你在江城,我在深正,我能幫你辦什麼事,又能幫你什麼忙?」

    「既是私事也是公事。」

    吳憂轉過身,緊盯著他很認真很嚴肅地說:「分管我們經偵總隊的郝副廳長,調到省廳之前在北州市擔任過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前幾天北州市的一個民營企業家,確切地說是房地產開發商跑江城來找到郝副廳長,當時我也在場,所以郝副廳長把他事交代給了我。」

    開發商找公安廳副廳長幹嘛,韓博糊塗了。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郝廳長更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吳憂猛吸了口煙,緊鎖著眉頭解釋道:「開發商姓段,是北州市幾年前從你們深正招商引資過來的,在北州有好幾個房地產項目,包括拿地在內,每年上交稅費都上億,北州市委市政府很重視,郝副廳長當時是市領導,想不認識他都不行。」

    「那個開發商遇到麻煩了?」

    「大麻煩!」

    「公事公辦,難道就因為認識就網開一面?」

    「事情也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他沒偷稅漏稅,也沒跟誰官商勾結低價拿地,只是前幾年西南那個直轄市設立時跟大多民營企業家一樣覺得商機來了跑西南去淘金。由於人生地不熟,便和當地的一個老闆合作搞房地產。」

    西南的那個直轄市,當事人搞得又是房地產,韓博猜出幾分,頓時意識到事情雖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樣,但應該像老朋友所說的一樣「麻煩」。

    「合夥的生意不好做,他其實跟西南的那個老闆就合作開發過一個樓盤,但與那個合作夥伴的私交還是非常好的,他們是戰友,以前一起當過兵,之所以不再合作主要是兩個公司全是家族企業,七大姑八大姨們之間勾心鬥角。」

    「都已經不再那兒搞房地產了,難道西南同行雞蛋裡面挑石頭,打算翻他的舊賬?」

    「這倒沒有,問題是他與那個戰友關係太鐵,開始合作時兩個公司交叉持股,後來又註冊了幾個公司,房地產行業你知道的,開發一個樓盤搞一個公司。後來為了貸款,又相互擔保,總而言之,兩家的關係沒理順,至少在法律上沒理順。」

    吳憂頓了頓,接著道:「現在他那個戰友因涉嫌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尋釁滋事和非法經營被抓了,到底涉不涉黑、到底有沒有非法經營放一邊,我們既沒管轄權也沒資格問。但這個案子越辦越大,說嫌犯在段老闆的公司有股份,從西南跑過來要凍結段老闆公司的賬戶,要劃走賬上的資金。」

    為什麼不願意呆在部機關工作,非要下基層,非要去東廣,不就是想避開西南那個直轄市公安局種種做法有可能帶來的影響嗎?

    去深正掛職之前,沒少研究那位境界明星的豐功偉績。

    去年的情況不知道,前年有一份公開數據,2010年「打黑除惡」專項鬥爭階段總結數據顯示,全市共抓獲涉黑涉惡人員3348人,立案查辦涉黑團夥案件63個、涉惡團夥案件235個。

    可是據知情的朋友私下透露,那些被打黑對象大多為民營企業家。認真查看該市法院的幾十份打黑判決書後發現,幾乎所有判決書的最後一頁,都有相同的六個字——「沒收全部財產」!

    這哪裡是打黑,分明是「劫富濟貧」。

    那個市的經濟發展情況韓博不清楚,但對老家南港的經濟結構多少知道一些,民營企業只用三分之一的信貸資源,卻貢獻了50%以上的稅收,支撐了80%以上的就業,把民營企業家搞得人心惶惶有什麼好處,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麼。

    香港媒體關於那個市打黑的報導也不少,印象最深刻的當屬一個涉黑人員的罪名,其中有一條居然是:對打黑除惡和公安機關依法管理「頗有微詞」!

    簡直讓人大跌眼鏡。

    韓博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低聲問:「他們找過來了,北州市委市政府是什麼態度?」

    「他們拿著手續來的,市領導能說什麼,總不能干預一個直轄市的公安機關辦案吧。但又不能坐視不理,段老闆在北州有兩個樓盤還沒交付,現在對房地產行業又是嚴控,銀行不敢放貸,如果一億多資金被劃走就會留下一堆爛尾樓,供應商、施工方倒霉,交了款卻拿不到房的老百姓更倒霉。市領導沒辦法,只能給段老闆出主意,讓他來省廳找郝副廳長。」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10:58
第八百七十七章 麻煩南引


    查處房地產開發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方方面面全要考慮到。

    當年打擊郝英良涉黑團夥,儘管在收網前制定了好幾套預案,做好了充分準備,但還是造成了一系列「後遺症」。

    涉案的那些房地產公司賬戶資金被工作組全面控制,正常的經營支出時間節點被打亂,導致大量違約行為,導致供應商、工程方失去信心,消極怠工,工程一再延期,結果交房時間最長超過三年。

    據東萍市局的同事說,國資部門接管之後的公司一共發了五六次延期交房通知,很多業主要求退房,工作組整天忙著調停,政府最後也介入。違約導致的很些賠付沒有現金賠付,正因為拿不出現金,只能採用折中辦法,免除業主一年或幾年的物業費。

    更重要的是,打擊郝英良涉黑團夥是嚴格按照法律法規尤其辦案程序進行的,不管因為公安機關打擊違法犯罪帶來多少麻煩,但誰也沒有對案件本身提出質疑,對最終判決也沒多大爭議。

    作為主犯,郝英良不僅沒上訴,且認罪態度較好,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其親屬同樣沒有到處上-訪申訴。

    北州這個房地產開發商不一樣,首先,其合作夥伴到底有沒有違法犯罪存在許多疑點;其次,其合作夥伴在其公司到底有沒有股份要以事實為根據,不能因為幾年前的工商註冊信息就這麼武斷認定。

    北州市領導讓當事人來江城找郝副廳長幫忙,說明市領導對當事人及其公司的情況是瞭解的,對當事人也很同情,更不希望因為這破事導致當事人的公司停擺、工程停工。

    如果主政的是老盧,事情就好辦了。

    然而,這個世界上沒那麼多敢跟上級頂著幹,甚至不惜無視法律尊嚴頂風搞地方保護主義的領導。但話又說回來,北州市領導有其難處,畢竟他們要是搞地方保護主義,就是跟那位「打黑英雄」對著干。

    「打黑英雄」沒什麼好怕,他再強勢、權力再大也管不到江省,關鍵是「警界明星」背後站著一位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領導。關於西南的各種宣傳堪稱「屠版」,誰也不知道今天的「封疆大吏」,明天會不會成為國-家-領-導人。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有多大能力辦多大事。

    只想當一個除暴安良的好警察,從未想過要面對這種事,已經從北-京躲到東廣,如果再逃避還是一個好警察嗎?

    韓博越想越不是滋味兒,沉默良久,突然抬起頭:「郝副廳長什麼意思?」

    「郝副廳長在北州工作十六年,對北州有著深厚感情,他當然不想看到北州的經濟建設和維穩大局因此受影響。他讓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在不影響與兄弟省市團結的前提下,保護當事人及當事人的公司。」

    吳憂拍拍額頭,又無奈地說:「關鍵對方準備充分,各種法律手續一應俱全,在見段老闆時甚至亮出一份空白拘留證,說不配合就要抓人。現任北州市政法委王書記讓一位分局局長跟他們談過,請他們以經濟發展大局和社會穩定為重。

    結果人家說什麼,說賬戶上的資金必須凍結,因為等法院判決下來那些錢就是國有資產,他們有責任有義務確保國有資產不流失。要不是北州市局幫著打掩護,他們這會已經進駐甚至接管段老闆的公司了。」

    「股權問題有沒有搞清楚?」

    「搞清楚了,當年註冊時是共同出資的,結果因為剛才我說的原因,合作開發完一個項目之後就分家了。戰友關係那麼鐵,不存在誰會坑誰的問題,結果導致事實上分了家,但工商註冊信息一直沒變更。」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有證人證言、銀行流水、資金往來和分紅記錄等證據在,難道他們視而不見?」

    「所以說他們是衝著錢來。」

    非要跟一個不講理的人去講理,無疑是永遠講不通的。

    韓博想了想,凝重地問道:「我是深正市局的副局長,不是北州市公安局副局長,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又能幫上什麼忙?」

    「段老闆是深正人,在深正一樣有公司。」吳憂頓了頓,又滿是期待地說:「你雖然在深正工作,但你依然是公安部機關的幹部,肯定能跟部領導說上話,可以幫我們向部領導匯報下這邊的實際情況,西南那位不至於連部領導的面子都不給吧?」

    「跟部領導說得上話,我說吳總隊,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何況這麼做不一樣是干預辦案麼。」

    「又是程序正義,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一個民營企業家莫名其妙破產,眼睜睜看著北州市委市政府莫名其妙地去擦這個屁股?」

    提起北州,韓博不由想起一個人,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依稀記得前段時間李曉蕾說過李海強又進步了,現在是北州市副市長兼北州下轄的一個縣級市的市-委書記。

    吳憂提到的這件事如果不能妥善解決,必然會影響到北州市委市政府的威信,本地的一個遵紀守法的企業家都保護不了,以後怎麼出去招商引資,同樣會影響到老朋友李海強的今後的工作。

    韓博決定不再逃避,沉吟道:「再想想,一個大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好好想想,肯定有辦法的。」

    「辦法有一個,可惜我官太小,有心無力。」

    「什麼辦法?」

    「查查段老闆那個戰友的案子,如果能翻案,給他們來個釜底抽薪,所有問題不全解決了麼。」

    淨說廢話!

    韓博被搞得啼笑皆非,沒好氣地說:「你官太小,難道我的官很大?別說我韓博只是一個副局級,就算副省級也無權去查人家的案子。」

    吳憂非常清楚他能幫上忙,只要他願意跟部領導求情,部領導絕對會相信他所反應的情況,會給西南方面打招呼,可惜他太認死理,滿腦子全是程序正義,不想通過這種方式達到最終目的。

    請將不如激將,吳憂緊盯著他咬牙切齒:「官大官小不重要,重要的是所在的位置。我如果是公安部刑偵局的副巡視員,如果接到涉案人員親屬上-訪,肯定會想方設法搞清案件的來龍去脈。」

    「拜託,我現在不在刑偵局工作,而是在深正掛職。再說刑偵局內部有分工,一個不負責信-訪的人去管信-訪,開什麼玩笑。」

    「你是在深正掛職,但在刑偵局你有同事啊。」

    「開什麼玩笑,實不相瞞,我這個刑偵局副巡視員就在刑偵局呆過三天,除了局領導一個都不認識。」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麼才行?」

    改革開放這麼多年,國內政治氣候從未像現在這麼明朗過,稍有點政治敏感性的人都能看出許多事竟擺到了檯面上,連一些平時不是很關注這些的老百姓都知道主政西南的那位封疆大吏雄心勃勃。

    而在如果看待甚至對待「西南模式」上,各省主要領導的態度也能從平時的新聞中看出端倪。西南忙著「切蛋糕」、「分蛋糕」,東廣則認為沒蛋糕怎麼切、怎麼分,認為應該先做蛋糕。

    韓博雖然不是很關心政治,但內心深處還是比較認同東廣做法。

    如果吳憂所說的這件事發生在東廣,辦理段老闆那個戰友案子的同行不一定敢追過去,就算追過去當地黨委政府也不會像北州市委市政府那麼為難。

    「麻煩南引」,這或許是一個辦法。

    韓博權衡了好一會兒,意味深長地說:「既然當事人是深正人,既然他深正有公司,那麼,我們深正市局經偵支隊對其在深正的公司的違法犯罪行為,自然擁有無可爭議的管轄權。」

    他們以法律知名踐踏法律,你不能效仿。

    換言之,他們拿著法律文書過來,你明知道案子存在許多疑點但依然要捏著鼻子認,否則就是不協作,就是知法犯法。進而言之,他們的手續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段老闆的資產百分之百保不住。

    吳憂豈能聽不出韓博的言外之意,不禁笑道:「這倒是個辦法,這跟公司破產清算一樣,反正要破產,區別只是在於把有且僅有的那點資產先償還給哪個銀行或債權人。」

    「我只是闡述一個事實。」

    「我知道,我懂,」吳憂欣喜若狂,緊握著他手笑道:「放一百個心,我保證不會讓你知法犯法,只會讓你秉公執法。」

    做一件正確的事卻要採用這種方式,韓博越想越鬱悶,輕嘆道:「就這樣了,我明天一早就回去。這麼大事,不能不向領導匯報,到底成不成還兩說呢。」

    ……

    領導交辦的事總算有點眉目,吳憂終於松下口氣,目送走韓博立即掏出手機撥通北州市一位領導的電話。

    「……郁市長,這是眼前最好的辦法,你做做當事人工作,讓他放一百個心,這只是對他的一種保護。等風聲過去了,該他的還是他的,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那個不用擔心,近水樓台先得月,查封公司、凍結資產這種事可沒什麼先來後到,給他們來個生米煮成熟飯,讓他們幹瞪眼!」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10:59
第八百七十八章 下定決心


    韓博進了酒店,但沒回房間。

    一進電梯便連續摁下12、13、14、15層的按鈕,每一層都停下出去看看,14樓一樣是客房,佈局與自己所入住的16樓別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走廊裡很清靜,電梯門口的兩張沙發沒坐人。

    他回頭看看四周,確認沒人,徑直走到走廊盡頭的窗邊開始打電話。

    「李市長,我韓博,不好意思,這麼晚給你打電話,說話方不方便?」

    「方便,我們什麼關係,什麼時候打都行,說吧,什麼事?」接過韓博電話,李海強一陣驚喜,問完之後又忍不住笑道:「不對啊,堂堂的公安部刑偵局副巡視員,能有什麼事找我這個小小的縣級市市-委書記。」

    跟吳憂只是合作過,這些年只是偶爾聯繫。時間能改變一切,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當年的那個吳憂。

    作為一個警察不能偏聽偏信,何況接下來要做的事是那麼敏感,所以必須打幾電話確認一下他說的那些是否屬實。

    相比吳憂,電話那頭的李海強更值得信任。

    當年查過他前妻旬麗遇害的案子,對李海強是什麼樣的人非常清楚。後來從江省調到貴省,也是李海強向他的老領導林書記推薦的。

    正因為如此,這些年一直沒斷聯繫。

    三天兩頭打電話或互相電子郵件,不僅自己跟他的私交非常好,妻子跟他現在的妻子關係也不錯。要不是離得太遠,很可能又是一對閨蜜。更重要的是,他作為北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哪怕工作重心並不在市政府,但這麼大事他不可能沒一點耳聞。

    「真有事,而且是大事。」韓博顧不上客套,開門見山問起吳憂所說的那位段老闆的情況。

    「有這事,問我你算問對人了。」

    李海強果然知情,不無憤慨地說:「其實我認識段總,不止一次邀請他來我們市考察過。他雖然是南方人,但非常爽快,可能是當過兵的緣故,為人實在,不像一些老闆虛頭巴腦。直言不諱說對我們市不感興趣,在商言商,給出不感興趣的種種原因,有自身的,比如資金比較緊張,有我們的,主要體現在招商引資政策方面。

    前段時間西南來了幾個公安,要凍結他公司賬戶,甚至要劃走賬上的資金,據市委顧秘書長說他當時懵了,緩過神就給楊書記、桂市長和顧秘書長等市領導打電話求助,市委因為他的事還開了一個不是常委會的常委會……」

    「那個合作過戰友在他公司確實沒股份,這一點可以確認?」

    「百分之百屬實,市裡讓審計局私下審計過,讓市公安局調查過。想想也怪他自己法治意識淡薄,明明一拍兩散卻不去工商部門變更註冊信息,現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市裡是什麼態度?」

    「這是跟你說的,換作別人我肯定裝著不知道。市裡很為難,一是如果由著你那些同行查封公司凍結資產,留下一堆爛攤子誰去收拾;二是在道義上說不過去,他是桂市長擔任常務副市長時『三顧茅廬』請來的,現在人家遇到這樣的事,市裡不能真坐視不理。」

    李海強暗嘆口氣,接著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市裡沒辦法,只能幫著打打掩護,能拖多久算多久。再就是私下給他出出主意,先去江城找公安廳郝副廳長,也就是我們北州前任政法委書記。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畢竟來的是公安。

    如果郝副廳長也沒辦法,這條路走不通,就先找個地方避避風頭,不能稀里糊塗被當成涉黑人員被抓到西南去。在確保人身安全的前提下,由公司副總和親屬出面上-訪申訴,先從我們北州開始,不怕鬧大,這麼一來出於維穩考慮又能幫他拖一段時間。然後往上,去省裡,去北-京,去找公安部、找最高檢最高法……」

    北州市的主要領導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遇到一些怕事的領導真會袖手旁觀。

    韓博正琢磨著怎麼跟領導開口,李海強突然意識到什麼,不無緊張地問:「韓博,你怎麼想起打聽這事?」

    「一個朋友找到我,想請我幫忙。」

    「我們楊書記和桂市長是沒辦法,是躲不掉!你不一樣,你本來就是局外人,沒必要捲進來。你是聰明人,應該清楚這事沒那麼簡單,搞不好會有大麻煩的!」

    這是朋友的關心,韓博很是感動。

    但真不能再逃避現實,如果再視而不見,那繼續穿這身警服又有什麼意思,韓博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發自肺腑地說:「李書記,我以前有個綽號叫『韓打擊』,打擊你打擊他,打擊完這個打擊那個,老百姓不理解,我問心無愧並不在乎,甚至有些喜歡這個響亮的綽號。

    能在系統內闖出點名氣的又有幾個,有理由沾沾自喜。現在想想真可笑,純屬虛榮心作祟,覺得老百姓送的這個貶義的綽號在系統內是褒義,居然自己把自己放在群眾的對立面。

    打擊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其實是保護!打擊違法犯罪人員,震懾想違法犯罪的分子,進而保護遵紀守法的老百姓,不能為了打擊而打擊。所以我現在不想再當『韓打擊』,如果有一天老百姓能在背後叫我『韓保護』,我一定會非常高興。」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個理想主義者。

    李海強徹底服了,低聲問:「下定決心摻和?」

    「找我的那位朋友說得對,既然『破罐子破摔』那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丟官唄。雖說除了當警察別的幹不了,吃軟飯沒什麼難度,不穿這身警服一樣能活得很好。」

    聽語氣八匹馬拉不回來了,李海強沉思了片刻,提議道:「韓博,我覺得這麼大事應該聽聽你那位良師益友的建議。」

    「找侯廠,那不是把他也拉進來了,沒必要。」

    想通了,韓博油然而生起一股久違的激情,鬥志昂揚地笑道:「事實上我分析過,插這一腳勝算雖然不大,打個平手也比較困難,但保住基本盤還是沒多大問題的。當然,這需要當事人和你們北州市配合。」

    「誰找你的,是不是在江省工作時的省廳領導?」

    「不是,是一個普通朋友。這跟誰找我沒什麼關係,而是這件事值得去做。」

    「好吧,反正曉蕾能賺錢,反正你家有的是錢,就算警服被扒了也比我過得滋潤,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平安無事。」

    「我運氣一向不錯。」

    韓博笑了笑掛斷手機,電話這頭的李海強卻陷入沉思,坐在床邊一連抽了幾根菸,最終還是忍不住撥通老領導的電話。

    老部下大半夜打電話,貴省政法委林書記大吃一驚,以為他出什麼事呢。

    搞清楚來龍去脈,林書記笑了。

    「林書記,他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摸老虎屁股,他也是您的老部下,您怎麼一點都不擔心?」李海強糊塗了,緊握著手機一臉百思不得其解。

    老虎屁股終究是要有人去摸的,林書記不僅不是很擔心,反而很欣賞老部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不無感慨地說:「海強,你對小韓還是不瞭解,他鬼著呢,從來不打過沒把握的仗。」

    「您是說他能贏?」

    「至少不會輸,就算輸也不會輸得很慘。『打黑英雄』是英雄,他一樣是英雄,公安系統英雄很多嗎,大不了坐幾天冷板凳,沒什麼好擔心的。要知道他跟不一樣,他是事務型的幹部,靠本事吃飯的,不管誰當領導都需要他這樣的人。」

    靠本事吃飯,有本事的人多了,被委以重任的又有幾個。

    老領導這番話實在沒什麼說服力,李海強又不好多問,只能憂心忡忡的放下手機。

    他輾轉反覆睡不著覺,林書記一樣沒休息,而是快步走進書房,輕輕帶上房門,撥通前段時間因為韓博才真正交上的一個朋友的電話。

    三更半夜接到他的電話,剛批閱完一堆文件的侯秀峰同樣意外。

    「……侯省長,你的得意門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過我覺得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他跟現在那位其實沒一點關係,但別人不一定這麼看,首先都是江省人,南港離那位的老家又不遠,並且那位對他還有點印象,還挺欣賞。他橫插這麼一腳,不管成敗與否,至少能表明個立場和態度。」

    「林書記,你是太關心愛護他了,其實我倒不擔心這些。」

    侯秀峰搞清楚情況,喃喃地說:「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副局級幹部,不管將來風向如何,怎麼也波及不到他身上。何況打鐵還得自身硬,他只要不違法違紀,能受多大影響?只是這件事反應出來的問題太可怕,讓人不寒而慄。」

    「你才知道,實不相瞞,跟他們做鄰居,我真是心驚膽顫。」

    這個話題太敏感,侯秀峰故作輕鬆地笑道:「林書記,不說這些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早點休息,你也早點休息,那小子願意折騰就讓他折騰去,說不定能給我們折騰出點驚喜。」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10:59
第八百七十九章 「副廳級幹部是怎麼煉成的」


    回到16樓,老同學全沒睡,也沒出去搞什麼活動,全擠在女士們的房間圍著李曉蕾問長問短。

    「各位大哥大姐,饒了我吧,正主兒來了,想知道什麼問他。」看見丈夫,李曉蕾彷彿遇到救星一般蹬掉運動鞋,抱著枕頭盤坐到李慧的床上,躲在老大姐背後。

    眾人回頭一看,韓博果然笑眯眯的站在門口。

    老余鬧得更起勁了,立馬扒開趙東陽等人,極為誇張地說:「讓開,讓條道,讓韓局長進來。王晨,傻看什麼,滾那邊去,給領導讓座。」

    「韓局長,這邊請。」

    「韓局長別動,肩上有頭皮屑,我幫您撣撣。」

    「對不起韓局長,我把您衣服擠出褶了,我幫您捋捋。」

    ……

    這幫傢伙你一言我一語,嘴上個個稱呼「您」,語氣恭敬的令人髮指,動作卻沒哪怕一點尊敬。

    欺負公安局領導的機會不多,而且當上那麼大居然一點口風不漏,包括劉一然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有必要算算賬,爭先恐後動手動腳,老余剛摸完頭,趙東陽擠過來扯衣服,連徐蕊趁亂「揩油」,趁韓博雙臂被一幫老同學攥住,跟女流-氓似的壞笑著捏副廳級領導的臉。

    「你們搞什麼,別鬧了,我錯了行不行,請各位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知道錯了,早幹什麼去了?」

    在別人看來他是高高在上的深正市公安局副局長,在余春生心目中他依然是班上最小的同學,在王晨等人幫助下把他摁在床上,地方太小,李慧和坐在床上的李曉蕾急忙避讓,眾人開懷大笑,池媛媛、徐蕊等女生更是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

    警察是人不是神,雙拳難敵四手,一個對付兩三個已經很了不起了,在毫無戒備的情況下同時對付十幾個那是講故事。

    韓博真被他們給控制住了,被死死按在床上哀求道:「哥兒幾個,隔壁有人呢,這麼晚了別影響人家休息。我不是有意隱瞞,回頭請大家吃飯,下次聚會我來組織行不行?」

    「認罪態度不錯,老趙,要不給韓局長一個機會?」

    趙東陽蹲下身,看著韓博被壓變形的臉諂笑著問:「韓局長,您剛才說下次聚會您組織?」

    「我組織,我們是老同學,應該的。」

    「下次是什麼時候?」王晨趴在他身上問。

    「時間你們定,要確認大傢伙都有空。」

    「明年怎麼樣,從今年開始,以後每年聚一次。」

    「行,明天我組織我安排。」

    堂堂的公安局副局長被整成這樣,太好玩了!

    池媛媛扶著陳俊懷肩膀,從對面床上跨了過來,坐到韓博身邊笑道:「韓局長,總來江城沒意思。要不我們一年一小聚,五年一大聚,你和曉蕾在深正,明年我們去深正小聚。後年去老余那兒,以此類推,大聚來江城,跟這次一樣請請老師。」

    「這個主意好,我舉雙手贊成,老余,讓我起來,這樣我都沒辦法舉手贊成了!」韓博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再次哀求起來。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丈夫被「欺負」,李曉蕾非但沒哪怕一點生氣,反而笑得合不攏嘴,這才是同學之間應有的關係,這才像同學會。

    鬧也鬧了,點到即可,絕不能鬧過。

    「好啦好啦,已經12點多,你們不是有許多問題想問嗎,別鬧了,好好說會兒話。」劉一然推開最起勁的余春生,順手扶起被折騰不輕的韓博。

    「韓博,你是真人不露相,是不是扮豬吃老虎,想看我笑話?」所以同學中唯一沒鬧的周開元拍拍他胳膊,一臉尷尬。

    「看你笑話,怎麼可能。」

    「不說這個,韓博,說說你這官怎麼當的,怎麼升這麼快?」徐蕊擠到他身邊,揪住他袖子一臉好奇。

    這無疑是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但這個問題卻把韓博給難住了。

    看看妻子,看看馬志功,再看看一個比一個好奇的老同學,撓著後腦勺說:「各位大哥,各位大姐小姐,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從來沒想過要當多大官,更可能刻意去往上爬,能有今天,純屬機緣巧合。」

    眾人將信將疑,李曉蕾忍不住強調道:「說了你們不信,真沒騙你們。」

    「說說你是怎麼從科員到副科的?」起點非常重要,周開元對此非常感興趣。

    「真是機緣巧合!」

    看樣子不滿足他們的好奇心今晚別想安生,韓博耐心地解釋道:「當年分配工作,你們分配得一個比一個好,我最糟糕,沒能留在江城,沒能分配到大城市,從哪來回哪兒去,被分配到我們縣絲織廠當副科長,其實就是保安隊長,就是一看門的。

    你們大多在企業幹過,應該能想像到一個專業不對口,什麼都不會,整個一吃閒飯的新人會有什麼樣的地位?混不下去,主動申請調離,恰好廠裡正在改制,要分流掉一部分吃飯不干事的。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我申請調離正中廠領導下懷,於是把我樹立成『顧全大局』的正面典型。不僅滿足我的心願,把我分流到公安局,正式調動前還送我去黨校青干班培訓,青干班是培訓後備幹部的,結業就是副科級。」

    真是因禍得福,周開元忍不住問:「你就這樣成副科了?」

    「沒有,培訓結束同期學員不是副鄉長就是副書記,就我是正股。在其它單位正股算不上什麼,但在我們縣公安局想提正股非常不容易,只有派出所長、派出所指導員、刑警隊長、刑警隊指導員和副大隊長才能混上。」

    「當時公安局基本工資都發不出,普通工人都比民警掙得多,那會兒公安局真是沒人願意去的。」李曉蕾又補充了一句。

    在座的全是同齡人,有人點頭,有人若有所思,沒對此提出質疑。

    「後來呢?」趙東陽追問道。

    「不管哪個單位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正式調到公安局,局裡沒法兒安排,不僅沒位置,就算有位置也不可能讓我這個不懂公安業務的新人去當派出所長或刑警隊長。局領導來了個權宜之計,把我安排到一個即將撤並的鄉去當公安特派員。」

    「而且是離縣城最遠的鄉!」李曉蕾強調道。

    在所有同學中眼前這位絕對是一個「傳奇」,劉一然禁不住笑問道:「然後呢?」

    「一個人管一個鄉的治安,局裡就給了我一輛面包車和一把破槍,工資只發80%,不足部分和辦案經費全靠依法創收,說白了就是罰款返還,並且是按比例返還,大頭歸局裡的,到我這兒只剩一點點,面包車加油的錢都沒有。」

    韓博笑了笑,接著道:「開始很倒霉,後來運氣不錯,在鄉里幹了大半年,我擔任公安特派員的這個鄉不僅沒被撤並掉,反而升格成了鎮,把周圍的幾個鄉並過去了。大鎮,不能沒派出所,我最熟悉情況,又是正股級,就這麼當上派出所長。

    一下子並過來好幾鄉,鎮黨委班子自然要調整,鎮裡的老書記喜歡搞地方保護主義,不想讓別人說了算,就跟縣裡提出讓我進鎮黨委班子,我就這麼變成了鎮黨委委員兼派出所長,就這麼提副科了。」

    ……

    從保衛科副科長到派出所長,從派出所長到刑警副支隊長,又是怎麼從禁毒支隊長當上縣公安局長的,韓博娓娓道來,李曉蕾時不時補充一句,眾人的好奇心終於得到滿足,甚至覺得「一個副廳級幹部是怎麼樣煉成」的其實沒那麼神秘。

    劉一然感嘆道:「真是一步一個腳印啊!」

    「普通民警也好,副局長也罷,其實都只是一份工作,」韓博和周開元對視了一眼,意味深長地說:「幹我們這一行,各種悲劇慘劇見太多,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昨天還活蹦亂跳,今天沒了,我都很痛心,更別說死者親屬,所以說平安才是福。

    當這麼多年警察,打過黑,打擊過經濟犯罪,在案件偵辦過程中經常發現並向紀檢部門移交國家公職人員職務犯罪的線索。在中央黨校學習期間,學校組織我們去秦城監獄接受廉政教育,昔日的廳官乃至省部級高官成了階下囚,甚至現身說法,感觸很深,連他們自己都說要那麼多錢幹嘛。」

    這番話是跟誰說的,大傢伙心知肚明。

    房間裡突然安靜了,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吱聲。

    同窗四年,韓博認為有必要給老同學提個醒,接著道:「所以我現在,其實我一直都沒想過要當多大官,之所以吃這碗飯純屬喜歡警察這個職業,喜歡除暴安良的成就感。」

    「聽韓博這一說,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一點意義都沒有,除了賺錢還是賺錢,賺那麼多錢幹什麼?」劉一然長嘆口氣,感慨萬千:「以前是沒辦法,現在是該做點有意義的事,回去要好好想想,總之,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丈夫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是為人家好,人家不一定會領你的情。

    周開元臉色明顯不對,劉一然顯然是在轉移話題,李曉蕾不想讓好好的聚會不歡而散,連忙打趣道:「劉總,不要為錢多得不知道該怎麼花發愁,我們可以幫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10:59
第八百八十章 「防守反擊」


    昨天睡得很晚,聊完天出去吃夜宵,直到凌晨2點多才休息。

    沒法兒參加今天的活動,吃夜宵時道過歉打過招呼,不想影響老同學們休息,韓博和李曉蕾起來之後沒挨個兒敲門道別,收拾好行李直奔餐廳。

    沒想到劉一然、池媛媛、李慧和老馬起得更早,正坐在餐廳裡微笑著招呼兩口子一起吃早飯。

    毫無疑問,他們是刻意起早送自己的。

    韓博很是感動,正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吳憂帶著兩個陌生人到了,雖然沒介紹,雖然沒穿警服,但韓博還是一眼看出他們是警察。

    「劉總早,用早餐呢。」

    「吳總隊長早,有沒有吃早飯,坐下一起吃。」

    「吃過了,不客氣。」

    跟在吳憂身後的兩位表情嚴肅,而且來這麼早,他們肯定有事要跟老同學談,劉一然不想耽誤老同學的工作,拍拍他胳膊:「韓博,看樣子不需要我和老馬送了,你和吳總隊長邊吃邊聊,我們吃好了,上樓再睡個回籠覺。」

    「我送送。」

    「別送,留步,吳總隊長,我名片您有的,有機會去東州一定要給我打電話,韓博的朋友就是我劉一然的朋友。」

    「一定一定。」

    說走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池媛媛和李慧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跟李曉蕾耳語了幾句,跟劉一然一起走出餐廳。

    目送走四人,吳憂突然笑道:「韓局,你這位同學有點意思。」

    韓博打心眼裡為有這樣的同學感到驕傲,不無得意地說:「不光有意思,而且有本事。白手起家,短短十年內成為億萬富豪,我做不到。」

    「我更做不到。」吳憂笑了笑,轉身道:「這兩位是連夜從北州趕過來的,專程送來一些材料,我覺得你可能需要。」

    才6點,餐廳剛提供早餐,吃飯的客人不多。

    「韓局好,拜託韓局了。」高個子民警上前立正敬禮,旋即出示證件,緊接著從矮個子民警手中接過一個厚厚的檔案袋,雙手交給韓博。

    北州市公安局經偵支隊長連夜趕過來送材料,可見北州市對那件事有多重視。

    韓博拉開電腦包,把檔案袋塞進包裡,輕描淡寫地說:「光這些可能不太夠。」

    「韓局放心,該有的全有,最遲今天中午,就會有群眾向深圳市局經偵支隊舉報深正市欣達置業股份有限公司涉嫌偷稅漏稅、行賄等違法犯罪線索。」

    執法人員要秉公執法,不能知法犯法。

    換言之,不能編造假案報假警。

    由此可見,要保護的那個人確實涉嫌過違法犯罪,可能是大環境導致的,也可能是迫不得已,更可能是為牟取更多利益。正常情況下他不會搬石頭砸自己腳,但現在的情況非常不正常,他必須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

    否則,會斷的就不只是腕了。

    這個工作不好做,但他們居然做通了,這麼一來深正市局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立案偵查,至少在辦案程序上經得起推敲。

    韓博微微點點頭,又問道:「嫌疑人呢?」

    「報告韓局,嫌疑人在機場,跟您同乘一個航班,材料裡有他的家庭住址和聯繫方式。」

    「辛苦了,相信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韓博跟二人握握手,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轉身走到選餐區,拿起一個盤子開始夾炒麵。

    一切盡在不言中,不需要說太多。

    北州市局的兩位同行和吳憂低聲交談了幾句,再探頭看看剛坐到李曉蕾對面的韓博,快步走出餐廳。

    老朋友等著呢,韓博吃得很快,李曉蕾吃得也不慢。

    當二人吃飽喝足拖著行李跟吳憂一起走出酒店時,只見門口停著兩輛車,安小勇赫然坐在前面的車上。

    看見老領導出來了,安小勇立馬推門下車,跟二人微笑著打了個招呼,隨即打開行李箱,幫著把行李塞了進去。李曉蕾很默契地鑽進安小勇駕駛的轎車,韓博習慣性摸摸鼻子,拉開後面這輛越野車副駕駛門。

    剛剛過去的一夜,吳憂想通了許多事。

    一關上車門,便扶著方向盤笑道:「韓博,這麼一來就相當於一家手裡有一個嫌疑人,他們要查個明白,你一樣要查個水落石出,完全可以來個防守反擊,先從深正追到北州,再從北州追查到西南,順藤摸瓜麼。」

    「有道理。」

    韓博繫上安全帶,沒好氣地問:「我說吳總隊長,嫌疑人在深正時屁股不乾淨,難不成到北州之後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完全可以找找有沒有其他知情人,說不定能提供嫌疑人在北州涉嫌違法犯罪的線索。」

    言外之意很清楚,你一樣可以「防守反擊」。

    吳憂一點都不尷尬,竟咧嘴笑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早知道不給你打電話發短信,不然也不至於腦袋一熱被人當槍使。」

    「被人當槍使又怎麼了,又不是頭一次。記得某人曾豪情萬丈地說過,被當槍使沒什麼,關鍵要看打得是誰。」

    當年捅出「東華稅案」時確實說過這番話,沒想到這混蛋還記得。

    韓博徹底服了,禁不住問:「你的豪情呢,我認識的那個吳憂可不會像現在這麼怕事。」

    吳憂不再開玩笑,突然話鋒一轉:「說句心裡話,開始我真沒往這方面想,你想到了,點出來了,我這一夜壓根兒沒睡會覺。本來就不關你事,怎麼能把你捲進來,真想過當一次英雄,打這麼一槍。」

    「機會就眼前,去當啊,去打呀!」

    「說正事呢,別開玩笑行不行,」吳憂深吸口氣,凝重地說:「充英雄容易,關鍵是勝算!你出手,天時地利人和全能佔上,至少能立於不敗之地;我出手,極可能是孤軍奮戰,一點把握都沒有。」

    「其實我心裡一樣沒底。」

    「如果你不行,我更不行,總之我欠你一個大人情,以後用得著我吳憂的地方儘管開口。」

    不就是跟那位「打黑英雄」唱唱對台戲麼,韓博不想搞這麼悲壯,冷不丁說:「好像少了兩句?」

    「什麼少了兩句?」吳憂糊塗了,一臉疑惑。

    「應該加上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10:59
第八百八十一章 「智囊」


    回到深正,韓博再次忙碌起來。

    中午一回到租住的新家,隨便吃了點東西,便把自己關進房間研究起丁興禮司長給的材料。邊看邊上網查閱相關法律法規,發現一些不是很清楚的地方就給駐紮在人行深正分行的「工作組」打電話,一直搞到深夜。

    第二天起得更早!

    兒子放寒假,妻子歸心似箭,年貨什麼的全準備好,凌晨3點多就驅車送她去機場,搭乘最早的一班飛機去東海。估計在東海也呆不了幾天,今年要在北-京過春節,一家人全去,自然要早點回去做點準備。

    送走妻子沒回市局,而是直奔人行深正分行,參加丁司長主持的電視電話會議,確切地說應該是政策方面的「研討會」。

    藝術品市場雖然事實存在種種亂象,一些投資大鱷雖然動不動搞出大手筆大動靜在市場上興風作浪,但相對其它行業這個市場終究不大,並且是這幾年剛剛興起的,經不起折騰,既要規範同樣要保護,不能一棍子打死。

    遠程會議即將結束時一位領導突然出現在視頻裡,也正是基於這一點發表重要講話,強調不管研究結果任何、不管接下來要採取什麼措施,都不是國家層面的什麼專項整治行動。

    聽上去似乎有那麼點「掩耳盜鈴」,但上級確實有上級的難處,作出這麼大決策要考慮到方方面面影響。

    值得一提的是,韓博自始至終沒發言,只是帶著耳朵聽。

    反洗錢是人行的事,怎麼監管那些在藝術品市場興風作浪的信託公司和藝術基金是銀監會的職權範圍,如何規範整個藝術品市場應該歸文化部門管,公安只是配角,只能依法提供協助。

    儘管如此,小本子上還是做了好幾頁記錄。

    沒想到收拾好紙筆,背上電腦包走出分行,拉開車門鑽進駕駛室,剛在三樓會議室大屏幕上見過的丁司長打來電話。

    「韓博,對剛才的會議有什麼感想?」

    「很及時,很有必要,也很成功。」韓博把電腦包放到一邊,習慣性戴上藍牙耳機。

    丁興禮被這個回答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笑罵道:「你小子什麼時候也學會打官腔了,別來這些虛頭巴腦的,給我來點幹貨。」

    「我是實話實說。」打黑打得正順,被你拉來幹這個,韓博對電話那頭的老朋友真有點意見,煞有介事地說:「整個藝術品市場亂象叢生,可以說是伴隨在各種亂象成長的,不規範行麼,所以說很及時很有必要。」

    想打官腔是吧,你小子差遠了!

    丁興禮強忍著笑問:「很成功呢?」

    「會議確實成功,幾位領導和專家的意見很中肯,極具建設性。比如鑑定行業要規範,三百六十行,以前沒這個行業,也是在十幾年前才逐漸成為行業的,一批人不僅能靠鑑定養家餬口,甚至因此成名成家,成為藝術品鑑定方面的專家、大家。

    可自從有了拍賣公司,他們就開始為市場服務。電視媒體進入收藏領域,收藏品的神秘感覺、文化味道、興趣屬性等特點,開始轉變為人們一夜暴富的夢想。收藏成為風險投資和藝術品遊戲的新寵。鑑定也成了神話產業,鑑定家們的手指化作點石成金的魔杖。

    一些博物館的鑑定家成為洗錢者的幫手,或者本身就是一個披著鑑定家外衣的文物買家,一些人甚至入股風險投資。成立個協會,規範規範挺好。」

    專家的提議很好,關鍵可操作性不強,畢竟鑑定沒有個權威標準,更重要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這小子,居然來勁兒了。

    丁興禮不相信他想不到這一點,因為他本身一樣鑑定專家,只不過搞得是物證鑑定。也非常清楚讓他這個行動派來當智囊,他肯定不是很樂意,乾脆讓他把牢騷發完。

    「對了,那位姓王的領導說得也有道理,宣傳部門不能置身事外,好幾個電視台推出文物鑑定節目,已經成為一種娛樂節目,失去了鑑定原有的意義。過分注重文物經濟價值,宣揚錯誤的投資收藏理念,給觀眾製造一種神秘感,迷惑觀眾,甚至給藝術品洗錢行為驅逐了障礙。」

    ……

    韓博開始是有那麼點發牢騷的意思,但說著說著變成了會議總結,證明自己認真聽了,剛才在會場沒打瞌睡,沒開小差。

    正值飯點,丁興禮不想再跟他繞圈子,直言不諱問:「韓博,言歸正傳,剛剛結束的會議確實成功,散會時首長都說各相關部門重視了,關鍵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上級對我們的要求是立竿見影!」

    想立竿見影,很難。

    說到底還是立法滯後,當整個市場有足夠的需求量,才會得到制度的重視,比如房地產、金融、菸草這些行業的法律法規就非常完備,因為這是國家重要的稅源之一。藝術品市場的容量還是不足,不是支柱產業,針對藝術品市場的法律法規幾乎一片空白。

    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只是那麼做有「運動式」執法之嫌。

    然而,想到藝術品市場存在的那些迫在眉睫的問題,韓博又覺得不能再拖,再次權衡了一番,緊握著方向盤道:「丁司長,我研究過你給我那些材料,也看過摸底摸到的相關線索,發現市場中不管怎麼操作還是炒作,利潤最高、成交最多的當屬海外回流的藝術品。」

    「也是洗錢的重災區。」

    「所以我認為或許能以此作為切入點。」

    就知道這小子有辦法,丁興禮不無興奮地問:「怎麼切入?」

    「藝術品不是其它商品,對運輸有較高要求,真品要考慮到運輸安全、有可能造成的損壞,萬一被劫、被盜、丟失或損壞怎麼才能挽回損失,所以都會委託專業的物流公司運輸,都會買保險。為了把贋品包裝成真品,他們也會採用委託給專業的公司運輸。」

    「專門從事藝術品運輸的公司有我們需要的第一手材料!」丁興禮眼前一亮。

    「不只是第一手材料。」

    韓博笑了笑,不無得意地說:「我研究過現有稅制,在現行的關稅中,藝術品被列為進口商品的第21類,進口時需申報繳納進口關稅和進口環節增值稅。進口關稅根據藝術品種類不同適用0-14%的稅率,其中古董藝術品適用稅率為0。

    與我們中國簽訂優惠貿易協定的國家,藝術品原作的進口稅率為12%,複製品的稅率為14%;沒有與中國簽訂優惠貿易協定的國家,藝術品進口關稅為50%。

    但在實際交易中,藝術品消費還要承擔消費稅、營業稅等多種稅費,即使採用12%的進口稅率,加上17%的增值稅,藝術品進口的綜合稅率會超過30%。

    雖然減稅新規將包括油畫、粉畫及其他手繪畫原件,雕版畫、印製畫、石印畫的原本,各種材料制的雕塑品原件等一部分藝術品進口關稅降低至6%,但這個稅還是很高的,可以說我們中國在這方面屬於高關稅國。

    畢竟在亞洲地區,香港、台灣和新加坡藝術品進口都實行零關稅政策,台灣和新加坡在關稅之外只是分別加征5%、7%的增值稅。而美國、加拿大、新西蘭、韓國、白俄羅斯等國對藝術品則實施零關稅,摩洛哥進口關稅只有1.25%。」

    「你是說運輸也好,經驗藝術品的那些公司也罷,幾乎都可能涉嫌偷逃關稅!」

    「不能因為稅高就偷稅,而且國內藝術品市場和國外的藝術品市場有很大不同,不只是泡沫,並且存在作假、炒作、洗錢等各種問題,如果跟其它國家一樣實施零關稅或地稅,問題只會比現在更嚴重。」

    韓博頓了頓,接著道:「想立竿見影,只有這個辦法,讓海關查稅,我敢斷定要麼不查,要查絕對一查一個准。」

    先查藝術品運輸公司,既能掌握其涉嫌偷逃關稅的證據,又能相對全面地掌握那些「炒家」的線索,然後順藤摸瓜,查處那些在藝術品市場興風作浪的大鱷。

    丁興禮越想越有道理,下意識問:「現行法律法規對這方面是怎麼規定的?」

    「《刑法》規定,走私貨物、物品偷逃應繳稅額在50萬元以上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偷逃應繳稅額1倍以上5倍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情節特別嚴重的,依照刑法第151條第四款的規定處罰。刑法第151條第四款規定,情節特別嚴重的,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並處沒收財產。」

    這些法律條款,韓博倒背如流。

    丁興禮樂了,不禁笑道:「如果查到有其它違法犯罪行為,就要數罪並罰。違反金融監管方面的行政法規,還要接受行政處罰。」

    韓博拍拍方向盤,輕嘆道:「打擊一下,應該能起到一定遏制效果。但從長遠計,還是要制定針對這方面的法律法規,從根本上規範這個市場。」

    「那是文化主管部門的事,對我們來說只要能遏制住就行。」

    上級要求「立竿見影」,丁興禮是「只爭朝夕」,想了想又說道:「韓博,再辛苦你一下,你辦案經驗豐富,又是法律專家,盡快根據現有線索制定一套切實可行的方案,我拿給領導看看,如果領導同意就組織實施。」

    「早準備好了,等會兒給你發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10:59
第八百八十二章 「搞研究」


    昨天搞那麼晚就是為了這一刻。

    把老朋友交辦的事忙完,韓博一身輕鬆,在外面吃了一份快餐,直奔自己分管的經偵支隊,先是讓劉向戎支隊長通知各分局經偵大隊,統計這兩年群眾報案但因為不符合立案條件沒立案偵查的材料,然後再以分管副局長身份視察支隊各處室、大隊。

    幾個處室和直屬大隊轉了一圈,跟經偵民警們聊了聊,甚至遇到一個在公大當教官時教過的學生,轉完聊完才在劉向戎等支隊領導陪同下來到會議室,聽取支隊工作匯報。

    群眾報案都要做筆錄,不管符不符合立案偵查條件,筆錄材料各大隊都有。

    領導一張嘴,下面跑斷腿。

    局領導要看,各大隊內勤很快就把材料彙總上報到支隊。

    當聽完匯報宣佈散會時,隔壁辦公室的材料已堆積如山,政秘處副處長正組織民警分門別類進行整理。

    要做的事有點敏感,韓博不想搞得滿城風雨,轉身笑道:「各位,你們忙你們的,不要因為我耽誤工作。徐處長,麻煩你把這些材料送進會議室,我隨便看看。」

    經偵不是刑偵,許多群眾對經偵不瞭解,不知道經偵是干什麼管什麼的。

    一些經濟糾紛,一些本應該去法院起訴的民事案件,卻跑到經偵大隊甚至支隊報案。不是經偵部門的管轄範圍,自然不能受理。群眾不理解,以為公安不作為。

    也有一些確實歸公安機關經偵部門管。

    根據《刑法》、《刑事訴訟法》和有關司法解釋等規定以及《公安部刑事案件管轄分工規定》,公安機關經偵部門主要管轄走私假幣、虛報註冊資本案、虛假出資、抽逃出資、欺詐發行股票債券、提供虛假財會報告等77類案件。

    但經濟發展速度如此之快,每天有數以萬計的公司註冊成立或倒閉,走在大街上扔塊石頭都能砸到一個總經理,憑現有經偵力量根本無法滿足實際需要,一些經濟案件因為案值、警力和經費等方面原因並沒有立案偵查。

    這不只是深正市局經偵支隊存在這些問題,放眼全國普遍存在。

    可要是較起真,你就是不作為。

    如果上綱上線,就是玩忽職守,就是瀆職!

    新官上任三把火,領導要看這些材料意味著什麼。

    從韓博要求支隊彙總這些材料那一刻,劉向戎支隊長心裡就直打鼓,忐忑不安地說:「韓局,這麼多材料您一個人看不過來!我承認支隊工作有許多不足,我反省,我檢討。」

    他顯然誤會了。

    韓博又不能解釋,只得拍拍他胳膊:「劉支隊,我雖然沒幹過經偵支隊長,但也算系統內的第一批經偵民警,甚至在公大偵查系擔任過教官,對經偵工作有一定瞭解。經濟發展太快,各種經濟犯罪層出不窮,犯罪手法不斷推陳出新,基層有基層的難處,我不但瞭解也很理解。」

    就怕外行管內行,劉向戎稍稍鬆下口氣。

    不等他開口,韓博接著道:「你們不要多想,我真沒別的意思。正如你們知道的,我在公大任過教,現在依然是特聘教官,平時喜歡搞點研究,這些材料可以說是第一手研究資料。」

    「韓局,可這些不符合立案偵查條件,不屬於經濟案件。」

    劉向戎將信將疑,兩位副支隊長和政秘處長也欲言又止,韓博豈能不知道他們擔心什麼,意味深長地說:「現在不屬於,不等於將來不屬於。比如傳銷,以前屬於嚴厲打擊的違法行為嗎?

    不僅不是,有一段時間相關部門還讓他們註冊,還頒發執照。所以說作為經偵民警,我們既要根據現有法律法規秉公執法,也要具有一點前瞻性,還要具有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的使命感、責任感。

    畢竟中國這麼大,每天發生的事情那麼多,上級不可能全知道。而我們在工作中則經常遇到,有責任有義務向上級反映,給上級提個醒。」

    難怪他這麼年輕就能當領導,站得確實比別人高,看得確實比別人遠。

    韓博的表情絲毫不作偽,劉向戎覺得頂頭上司應該不是想在經偵支隊「燒火」,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了,親自動手幫著搬材料,以便領導搞「研究」。

    想到材料太多領導別說今天,就算在支隊呆一個星期也不一定能「研究」完,說到最後還硬要給韓博塞一個「助手」,讓他曾經的學生、一大隊民警崔敏過來打下手。

    沒辦法,不把小夥子留下他們不放心,韓博只能接受好意。

    「韓局,您要看哪方面的,我幫您篩選出來。」當年的老師成了局領導,崔敏不僅沒哪怕一點擔心,反而激動不已,流露出一臉興奮的表情。

    韓博帶上會議室門,緊盯著他雙眼問:「崔敏,參加工作多少年了?」

    「報告韓局,我參加工作十二年,開始在囉湖分局經偵大隊,前年調到支隊的。」(前幾章不嚴謹,把韓博的年齡搞錯了,已經修改,在此給各位書友致歉)

    「有沒有入黨?」

    「在學校時就入黨了。」

    「參加工作十二年,在學校時就入黨了,可以說是一個老同志老黨員。」韓博話鋒一轉:「崔敏同志,既然你已經在這兒,那麼接下來要做的工作你肯定知情,所以我要強調一下保密紀律,在這裡發生的一切必須嚴格保密!」

    難道領導對支隊工作真不滿意,崔敏大吃一驚,但想到自己只是一個副中隊,就算領導要打板子也打不到自己頭上來,下意識保證道:「韓局放心,我會嚴格保守秘密。」

    「好,開始看材料,你負責這一堆,幫我把涉及從慶市局的報案材料篩選出來。」

    領導要看這個幹什麼,崔敏百思不得其解。

    領導剛才那麼嚴肅,要求嚴格保密,可見很重要,不該問的不能問,崔敏不再胡思亂想,急忙坐下跟韓博一起翻閱起來。

    不出所料,「打黑英雄」在西南搞出那麼大動靜,打擊那麼多家「涉黑」公司,怎麼可能涉及不到深正的企業和個人。

    去年11月12日,有一個市民去富田分局經偵大隊諮詢,稱其在深正做生意,11月9日銀行突然通知他的銀行賬戶被從慶公安局凍結,要求他必須去從慶協助調查,說他的卡收到贓款。

    但他是做正規生意的,每天交易比較多,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哪筆錢出問題,而且現在從慶市公安局要他過去,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在朋友建議下去富田分局諮詢。

    結果可想而知,富田分局只能管轄區內的案件,又不是違法犯罪分子冒出公安機關詐騙,對他遇到的事愛莫能助。

    不彙總過來篩選不知道,一彙總一篩選嚇一跳。

    類似情況居然有23例,事主大多是經營建築材料、機電設備、裝飾材料等與房地產相關的企業或個人,被凍結的幾乎全是西南房地產企業打給他們的貨款。

    不知不覺已是晚上8點,送進來的飯菜已經涼了。

    韓博整理好篩選出來的材料,起身道:「崔敏,今天就到這兒,早點回去休息。」

    「韓局,您呢?」

    「我也回去。」

    韓博再次強調了一下保密紀律,帶上材料走出會議室,跟依然守在單位沒下班的劉向戎等支隊領導道別。

    北州那邊拖了近半個月,問題必須盡快解決,不能再拖。

    韓博權衡了一番,把車開到路邊停下,撥通局長秘書的手機:「陳秘書,我韓博,關局明天忙不忙,我有點工作想給關局匯報一下。」

    「明天上午市裡有個會,不知道要開到幾點,下午要陪同楊書記視察。韓局,您急不急,如果很急,可以來長風賓館,關局正在接待省政法委的領導,馬上出來,晚上應該能抽出點時間。」

    不是特別重要的事去找常務副局長,換作別人陳秘書肯定要問問大概,但韓博不是別人,而是剛上任的黨委委員、副局長,而且是排名靠前的局領導,很熱情地幫著安排。

    「挺急的,謝謝,我這就過去。」

    韓博掛斷電話,設置導航路徑,在前面路口調頭,直奔長風賓館。

    趕到賓館已經9點21分,運氣不錯,關局陪上級吃完飯又匯報了一會兒工作,不僅趕上了,還同陳秘書、警務處黃處長等同事在門口等了十幾分鐘。

    看到韓博,關局長倍感意外。

    想到他這麼晚過來,這麼晚追到這兒肯定有重要工作要匯報,直接讓一樣守在外面的賓館經理開了個房間。

    「進來吧,進來說。」

    對韓博這個部下關局長還是很滿意的,示意陳秘書帶上門,一邊招呼跟進來的韓博坐,一邊半開玩笑地說:「是不是丁司長又提出什麼要求,我們的事再大也是小事,他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只要在職權範圍內你完全可以拍板,沒必要請示來匯報去。」

    「關局,不是丁司長的事,是另一件事。」

    「很重要?」

    「相比局裡的其它工作,倒不是特別重要,但我覺得不能坐視不理。關局,要不您先看看這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10:59
第八百八十三章 順水推舟


    關局很忙,真忙!

    今天參加會議,明天主持會議,傳達上級指示精神;市常委會不能缺席,局黨委會不能少了他這個「班長」;今天去哪個單位檢查,明天要陪同領導出去視察,三天兩頭還有接待任務,日程總是排滿滿的。

    也正因為知道他忙,包括常務副局長在內的局黨委成員匯報工作時都力求簡明扼要,都以口頭匯報為主,只有一些特別重要的、需要批閱的材料才會請他親自過目。

    正在匯報的工作對市局而言真算不上特別重要,但這件事說得太直白顯得太不謹慎,所以韓博沒說太多,直接從電腦包裡取出材料,雙手遞到他面前。

    厚厚一疊,正一頭霧水的關局更意外了。

    下意識看了韓博一眼,但還是接過材料湊到檯燈下翻閱起來。

    算不上什麼大案,甚至與深正市局沒什麼關係,不過這個與深正市局沒什麼關係的案子反應出來的問題卻很敏感!

    看完第一份材料,關局微皺起眉頭,又下意識抬頭看向韓博。

    既然敢從吳憂手裡接這個燙手山芋,韓博就沒想過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別說請關局看這些材料,如果有必要,甚至做好以個人名義向更高層反應問題的準備。

    面對上司銳利的目標,韓博坦坦蕩蕩。

    就這麼對視了兩三秒鐘,關局輕嘆了一口氣,低頭繼續翻閱起手裡的材料。

    一份接著一份,仔仔細細看完,一份都沒遺漏,全部看完,他整理好順手放到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這麼多。」

    「報告關局,這只是去我們各分局經偵大隊報案或諮詢的。」韓博幫他的杯子裡續滿水,放下電水壺坐到對面。

    言外之意很清楚,沒報案沒諮詢的可能更多。

    儘管兩市相距上千公里,但出現這樣的情況可以說很正常,畢竟深正是中國經濟最發達的城市之一,兩市經濟交往非常多。值得一提的是,從慶甚至在深正設有駐深辦,而且早在很多年前就設立了。

    關局點上支菸,再次拿起材料,似乎想再看一遍,可拿到手裡又放下了。

    就在這一剎那,關局想到很多,不只是這些材料幾這些材料反應出來的問題,還有眼前這位年輕的部下!

    他怎麼突然關心起這些?

    怎麼會想起整理這些材料?

    他只是一個副局級幹部,在大多人看來似乎無法與西南那位相提並論,在系統外甚至名不經正傳,但在系統內他的資歷絕對比西南那位深。

    西南那位除了打黑就是打黑,真正辦過幾起有影響力的案件?

    眼前這位就不一樣了,早在十幾年前就查出過驚動中-南-海的「共和國第一稅案」,當時公安機關還沒有經偵部門。之後涉稅金額被不斷刷新的「第一稅案」,參與偵辦的人員中有他當年帶出來的兵,也有他在公大擔任教官期間教出來的學生。

    他當年編撰的經偵教材,包括公大在內的許多警校仍在使用。

    「網上追逃」現在是一項再正常不過的工作,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在公安內網剛開始建設之初,許多基層所隊民警才開始學習用五筆打字的時代,他就同公大的幾位教授一起研發出「光盤追逃」系統。

    在內網普及之前那些年,全國公安系統利用「光盤追逃」,每年抓獲的在逃人員都是數以萬計的!

    治安、經偵、刑偵、技偵、禁毒全幹過,甚至被外派到治安糟糕到極點的南非擔任過四年警務聯絡官,代表中國警方與南非警方展開國際警務合作,在那麼複雜的形勢下協助國內同行打擊跨境犯罪。

    在許多人看來他學歷學位算不上高,只是研究生學歷,碩士學位。

    而西南那位不只擁有研究生學歷、博士學位,還是許多高校的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但在關局看來含金量完全不一樣,眼前這位是憑真本事考上的,實實在在攻讀了近四年,而且是雙碩士,公大和北大的雙碩士!

    他從鄉鎮一步一個腳印走上副局級領導崗位,先後幹過派出所長、刑警副支隊長、技偵支隊長、禁毒支隊長……公安機關那麼多部門只有交警、邊防、警衛、國保沒幹過,他這樣的人缺乏基層工作經驗?

    他備受上級器重,堪稱前途無量,完全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偏偏來深正掛職?

    難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難道是帶著什麼使命來的。

    關局越想越覺得事情沒表面上這麼簡單,韓博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禁不住低聲問:「關局,關局,您怎麼看?」

    關局緩過神,鬼使神差冒出句:「這些全是貨款,連貨款都要凍結、扣劃,他們到底在搞什麼!」

    站得越高,看得越遠,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

    普通民警或許只是覺得西南打黑力度很大,不會往其它方面想。但達到一定級別,走上廳局級領導崗位,對一些問題的看法顯然會有所變化,消息渠道也比整天在轄區轉的基層民警多。

    自己回國不滿一年,才幹幾天副局長都知道一些內情,他這位千萬級人口的國際大都市公安局長不可能一無所知。

    韓博以為領導是在明知故問,禁不住直言不諱地說:「搞什麼,搞錢唄。」

    關局不是明知故問,而是心不在焉,又喃喃地問:「搞錢?」

    「來深正掛職前我私下打聽過,那位太耀眼了,想不關注都不行,結果發現他上任時全市警力兩萬出頭,而時至今日,幾乎翻了一番,高達四萬。在單位建設上的魄力驚人,不光大幅擴編,還搞了許多項目,總投資數百億。」

    韓博頓了頓,凝重地說:「雖然是直轄市,但總人口才三百多萬,經濟總量與我們深正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市裡對公安的投入能有多少可想而知。錢從哪兒來,只有想辦法自己解決。」

    「依法創收沒什麼,但也不能這麼明火執仗。」

    「明火執仗,關局,您這個詞用得太恰當了!」

    當年不是白伺候老盧的,韓博毫不猶豫送上一句恭維,不無憤慨地說:「他們越搞越誇張,據知情的朋友透露,他們打黑打了一家公司,先扣押該公司全部公章,接管該公司所有人事和財權,公司不得將資產變現,不得打商業廣告,所有資產專案組有權進行處置。

    介入程度堪稱『事無鉅細』,大到經營有關的決策,小到一個員工的加薪離職。公章在他們手裡,被調查的公司即便花一分錢也要向他們打報告,核准後加蓋公章才能使用。工程招標、材料採購、設備採購、經營以及合同支出等等,全需要以書面的形式向他們請示,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關局確實知道一些,但知道得沒這麼細,驚呼道:「這還是公安局麼,這不成國資委了!」

    「國資委也沒他們那麼『敬業』。」

    韓博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收歸人事、財務權後,被調查公司所有員工的工資收入,需要他們核准才可以發放,當被他們認為工資太高時,就只能調低。公司的高管,即經理以上包括經理不允許離職,管理層允許請假,但必須時刻配合調查。

    公司每天都要有人去他們匯報工作,說出來您不敢相信,對那些被調查的公司大多部門負責人而言,上午去公安局向專案組匯報,下午回公司上班就是一天的正常日程。誰要是敢不去,誰就可能成為被打擊對象。」

    知道得如此之多,而且對那邊的看法顯然不是一兩點反感。

    關局越想越覺之前的推測不會錯,不動聲色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何況人家職務級別比我們高,又互不隸屬,我們也只能在這兒私下發發牢騷。」

    領導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態度不言自明。

    韓博自然不會傻到非要領導表什麼態,而是自己表起態,「關局,正如您所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一個小小的副局級副局長也沒資格謀人家的政。他拚命搞錢搞單位建設是他的事,但是,作為分管經偵刑偵的市局副局長,我韓博在這個位置上就要為全市經濟建設保駕護航!」

    毫無疑問,眼前這位是想挑戰一下那位如日中天的「打黑英雄」。

    他說得很清楚,是在履行職責,關局能說什麼?

    更重要的是那位搞得太過分,在你的一畝三分地再怎麼折騰是你的事,但別把手伸這麼遠。連本市公司和個人與他們所調查公司的正常交易的貨款都要凍結、扣劃,今天讓你凍結、扣劃,明天是不是要跑過來抓人?

    關局誤以為這才是韓博來深正掛職的真正使命,樂得順水推舟。

    故作權衡了一會兒,突然臉色一正:「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小韓,你說得對,作為深正民警,我們有義務有責任為全市經濟建設保駕護航。你主管經偵刑偵,這些工作在你的職權範圍內。該打擊就要打擊,該保護就要保護,秉公執法,依法行駛黨和人民賦予的權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10:59
第八百八十四章 「工作專班」


    沒反對就是默認,何況領導不是默認而是支持。

    拿到「尚方寶劍」,韓博興奮不已,考慮到許多事不能再拖,連夜再次趕到經偵支隊,跟劉向戎支隊長打了個招呼,緊急抽調民警組建不是專案組的專案組。

    鑑於接下來的行動比較敏感,「辦案」地點設在打黑專案組,邱慶國和馮錦輝以為又有什麼大行動,連夜把頂樓讓給陸續來報導的經偵民警。

    刑偵、經偵,再加上提前介入的檢察官,三家「合署辦公」,讓這種不起眼的小樓變成名副其實的「辦案中心」。

    妻子不在家,一個人回去也沒什麼意思。

    韓博再次發揚深正CID的「背包」精神,住進剛離開幾天的臨時宿舍。

    很多人睡不了生鋪,但在專案組韓博不僅能睡著,而且睡得很踏實很香。

    就在他進入夢鄉呼呼酣睡之時,回到家躺在熟鋪上的關局卻輾轉反覆怎麼也睡不著。幾次起來走進書房拿起電話,幾次快撥出去時又輕輕放下,徹夜未眠,直到黎明時才昏昏入睡,第二天自然不會有精神。

    新的一天,新的開始。

    韓博的精神卻很足,6點整起床,在院子裡跑了幾圈,上樓沖涼換衣服,然後去食堂吃飯,跟打黑專案組的民警聊了一會兒,去打黑專案組的幾個辦公室轉了轉,甚至忙裡偷閒在提前介入的檢察官辦公室坐了十幾分鐘,直到「經偵專案組副組長」崔敏找過來才意猶未盡來到頂樓。

    樓下的人都覺得這個剛入駐的專案組很奇怪,一個超過三十五歲的老同志都沒有,全是小年輕。職務最高的居然只是副中隊長,剩下的全普通民警,並且大多是從分局抽調的,支隊民警只有一名。

    事實上被連夜抽調到這兒的「參戰民警」一樣奇怪,不知道上的是什麼專案,參與的是什麼行動。但能在市局副局長親自領導下工作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人,顧振華、劉啟飛、張寧等小夥子一個比一個激動,一個比一個興奮。

    「起立!」

    崔敏搶先跑進會議室,全體民警隨著他一聲令下齊刷刷起身立正,他旋即轉身,抬起胳膊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中氣十足地匯報導:「報告韓局,經偵工作專班全體人員集合完畢,應到十二人,實到十二人,請指示。」

    工作專班,真難為他了,居然能想到這麼個名頭。

    韓博強忍著笑舉手回禮:「請稍息。」

    「是!」

    同志們很激動,崔敏更激動,一切按照流程來,轉身命令「工作專班」全體人員稍息,然後齊步走,站到緊鄰橢圓形會議桌中央的位置。

    小夥子們昂首挺胸,警服筆挺,站得筆直。

    大簷帽、紙筆、茶杯都跟現役部隊一樣擺放,整齊劃一。

    士氣高昂,要得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股勁兒,韓博環視完眾人,滿意的點點頭:「同志們,請坐。」

    「是!」

    嘩啦一聲,齊刷刷坐下。

    領導要當表率,韓博摘下帽子,跟他們一樣放到面前,從用了七八年的電腦包裡取出昨晚從經偵支隊篩選出來的材料,一邊示意坐在左手邊的崔敏分發,一邊異常嚴肅地宣佈保密紀律……

    會議開了近兩個小時,內容樓下的人誰也不知道。

    只見這幫小子像打了雞血似的衝下樓,兩人一組,駕駛警車疾馳而去。

    接替韓博負責打黑的邱慶國走進辦公室,不無好奇地問:「老馮,韓局呢,韓局在樓上嗎?」

    「剛走。」馮錦輝下意識探頭看看樓下。

    「他車在院子裡。」

    「沒用6號車,用他自己的車,小計剛把6號車鑰匙交給了內勤,開韓局車送韓局走的,我想送送,跑到樓下車已經沒影了,看樣子挺急。」

    邱慶國接過煙,舉著打火機說:「穿警服,開警車,跟110出警似的,搞這麼張揚,到底什麼案子?」

    馮錦輝雖然一直在打黑,但對刑偵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並非一無所知。

    眼前這位杞人憂天,生怕安寶分局那起命案破不了,影響去年的現發命案破獲率,居然不放心韓局,居然三天兩頭找丁建強問進展,找丁建強瞭解案情,想來個「拾遺補缺」。結果韓局不僅指導安寶分局把10.25案破了,還一鼓作氣破獲另一起命案。

    他脾氣耿直,沒壞心,更沒有瞧不起韓局的意思,全是為了工作。

    韓局年輕但不氣盛,對他的為人估計也瞭解,沒往心裡去,沒往別處想。但別人不這麼看不這麼想,有些人在背後看他笑話,還有些人甚至想看已成為局領導的韓局給他小鞋穿。

    這麼大年紀,還不吃一塹長一智。

    老毛病又犯了,竟然又替領導擔心起來。

    馮錦輝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提醒道:「邱局,經濟案件不是我們辦理的刑事案件,經濟犯也不是我們要抓的那些嫌疑人。有家有業又有錢,捨不得跑。真要是跑了,說明資產已經轉移去國外,想把他們抓回來也沒那麼容易。」

    「這倒是,不說這些了,說說劉小暢,這混蛋跑得夠遠,以為跑到大西北我們就逮不著他。富田分局剛反饋一條重要線索,昨晚他聯繫過陳南汐……」

    邱慶國為人處世不是很圓滑,幹起工作卻是雷厲風行,也正因為如此,儘管有著一副直來直去的臭脾氣,但依然深得局領導器重,竟從一個普通刑警走上正處級領導崗位。馮錦輝不再想他人的是非,坐下來一起研究起異地抓捕方案。

    與此同時,正在去囉湖分局路上的韓博,正靠在後排座椅上和吳憂通電話。

    「我這邊沒問題了,不過該走的程序一個不能少,最快要大後天下午才能過去。你跟北州通個氣,最好請市領導給銀行方面打個招呼,再打三天掩護,等我們的人一到就沒你們的事了。」

    本來能多拖延幾天的,但那是段老闆在北州的情況下。

    從西南來的同行發現目標不見了,擔心段老闆「攜款潛逃」,生怕回去交不了差,現在很緊張很激動,北州的壓力確實比較大。

    吳憂忍不住問:「我的韓大局長,你們效率不是很高麼,我記得當年全國都在學你們的『深正速度』,能不能特事特辦,能不能搞快點?」

    「立案有那麼簡單嗎,快不了!」

    韓博話鋒一轉:「說起這事我就來氣,你們怎麼搞的,知情人指控的罪名一大堆,偷稅漏稅、行賄、侵吞國有資產、騙取貸款、虛假出資、非法經營,還涉嫌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簡直惡貫滿盈。」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吳憂也沒想到段老闆為了人身和財產安全給自己潑這麼多髒水,不禁笑道:「問題越嚴重不是越能引起你們這些領導重視麼。」

    什麼重視,這是增加工作量,這是浪費寶貴的執法資源。

    「弄巧成拙,」韓博笑罵了一句,又糾正道:「對了,以後稱呼時嚴肅點,我不是韓大局長,我是韓副局長!」

    「行,韓副局長,我給北州打個電話,請他們安撫住那幾位同行,想辦法再拖幾天。」

    「一定要穩住,不能輕易亮底牌。」韓博不再開玩笑,很認真很嚴肅地說:「他們神通廣大著呢,公檢法司沒他們辦不成的事。真要是讓他們意識到有遺漏,來個特事特辦,你我只能乾瞪眼。」

    「放心,他們無法無天慣了,暫時應該意識不到。」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11:00
第八百八十五章 手續不全


    向陽賓館位於北州市黃海西路28號,斜對面便是北州市區教學質量最好的第二初級中學。

    江省是教育大省,家長重視孩子的教育,在教育上也舍得投資。

    每到早上7點,送孩子上學的車輛就把這條四車道的馬路堵得水洩不通,下午放學同樣如此,只見兩個交警和幾個協警正在凜冽的寒風中疏通交通維持秩序。

    出租車進不來,確切地說是不願意進來。出去辦事不得不步行十幾分鐘,走到前面的東風路交叉口才能攔到車。

    馬傑真後悔住在這個交通極為不便的賓館,但北州市公安局城東分局就在學校後面,而附近也就這麼一家相對經濟實惠的賓館,如果不住這兒去城東分局辦事更不方便。

    其實剛住進這兒時對周圍環境還是很滿意的,下面街上全是小吃,南北風味全有,往東不遠處有一個農貿市場,買菜賣出的人特別多,再加上朝氣蓬勃的中學生,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極具生活氣息。

    之所以後悔乃至煩躁,可能與事情辦得不順有關。

    來這個陌生的城市已經半個月了,上級交辦的任務沒任何進展,銀行不配合,當地同行淨是敷衍,早知道異地辦案不容易,沒想到會如此不順。

    典型的地方保護主義,也能看出姓段的在這兒有多深厚的背景。

    「馬隊,小錢到欣達公司了,只見到那個王副總,姓段還是沒露面,他是不是跑了?」正胡思亂想,一起來此辦案的周樹林推門走了進來。

    馬傑下意識掏出手機看看時間,抬頭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走,去銀行。」

    「要是他們再打馬虎眼怎麼辦?」

    「我們是依法辦案,城東分局不管是吧,行,給銀行下最後通牒,再不協作就是妨礙公務!」家裡正等著消息呢,不能再拖了,馬傑咬咬牙,戴上帽子拿起包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這是人家的地盤兒,銀行經理妨礙公務,難道能真拘?

    周樹林一楞,想想還是帶上門追了上去。

    守在樓梯口的柴相國看著架勢大吃一驚,邊跟著走邊忍不住提醒道:「馬隊,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城東分局搞一大堆材料,擺明了是想把段恆昌摘出來,明擺著是在幫段恆昌。」

    搞出一大堆材料又怎麼樣,一切以工商註冊資料為準,那些材料以及他們所說的那些證據不具證據力。

    領導一天打幾個電話問進展,馬傑顧不上那麼多了,陰沉著臉說:「跟他們打招呼是對他們的尊重,但尊重是相互的!既然他們不尊重我們,不協作,就別怪我們不給他們面子。反正找的是銀行,又不是他們。」

    追贓追成這樣真是頭一次。

    柴相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無擔憂地說:「馬隊,要不跟楊局再匯報一下,安排人去看守所再提審一下嫌疑人,萬一真搞錯了呢,您說是不是?」

    到這個份兒對錯重要嗎?

    案件是專案組辦的,自己只是專案組交辦的追贓任務,你還能質疑專案組辦錯了案,真要是那麼做扒警服是輕的。

    不管那麼多了,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馬傑回頭狠瞪了一眼,柴相國嚇了一跳,不敢再吱聲。

    步行到黃海路口,攔下一輛出租車趕到北州農村商業銀行已是8點23分,出示證件和介紹信進入辦公樓,乘電梯來到12層,正準備問出來相迎的辦公室胡主任陳經理在不在,胡主任便緊握著他手笑道:「馬隊長,你們來正好,不來我也要給你們打電話。」

    「胡主任,陳經理是不是同意了。」

    「去會議室說吧,這兒不是說話地方。」

    讓你們凍結欣達公司的賬戶,劃走欣達公司賬上的資金,開什麼玩笑!

    也不想想全市那麼多銀行,欣達公司為什麼會跟實力不是最強的農商行合作。原因很簡單,農商行給他們的授信額度最高,真要是讓你們把欣達公司搞垮,農商行不僅會失去一個優質客戶,而且會有上億貸款收不回了。

    事實上問題的嚴重性不僅如此,農商行與欣達公司的合作是全方面的,幾個樓盤預售時買房的人只能在農商行辦理按揭貸款。如果欣達公司垮了,留下一堆爛尾樓,那些業主拿不到房子還會每個月5號按合同還貸嗎?

    要是搞出十幾二十億爛賬,上上下下全要倒霉,別說這個春節過不好,估計明年一年都沒好日子過。

    胡主任暗暗腹誹,表面上卻熱情無比。

    把三人請進會議室,讓辦公室職員泡了幾杯茶,旋即從另一個職員手裡接過文件夾,打開取出幾份文件,一臉愛莫能助地說:「馬隊長,不好意思,今天一早,我行根據相關規定,應深正市公安局經偵支隊請求,凍結北州市欣達房置業股份有限公司在我行開設的三個資金賬戶,以及欣達置業股份有限公司法人段恆昌、股東也就是段恆昌妻子張安靜在我行開設的個人賬戶。」

    有沒有搞錯,怎麼可能跟深正市公安局撞車,怎麼可能被深正市公安局經偵支隊捷足先登!

    馬傑懵了,盯著文件看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胡主任,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看看這日期,深正市局的手續是昨天才出具的,我們來多少天了,同樣是凍結,總有個先來後到吧?」

    「我們先立案的,我們擁有案件管轄權!」

    ……

    「馬隊長,別激動,你們公安內部的規定我們銀行怎麼知道,要不這樣,我給你們找懂行的。深正市公安局的同志正好在,你們兩家坐下來談。」

    「他們在?」

    「就在陳經理辦公室,三位稍坐。」

    何止深正公安局的人在,欣達公司的律師也在,連城東分局領導乃至區領導都在,你們不是有手續麼,人家一樣有手續。

    胡主任強忍著笑走出會議室,不一會兒,魚貫走進來一群人。

    「馬隊長、周警官、柴警官,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你們的同行、深正市公安局的崔敏同志,這位是深正公安局的劉家良同志。城東分局王副局長你們認識,我就不介紹。這位必須介紹,這是我們北州市城東區梁副區長。」

    「馬隊好,深正市局經偵支隊崔敏,認識馬隊很高興。」崔敏先舉手敬了個禮,隨即微笑著與三人一一握手。

    區領導、銀行領導和分局領導只是微微點點頭,拉開椅子坐到會議桌前。

    欣達公司聘請的律師之前見過,同樣只是點點頭,很自覺的坐到角落裡。

    區領導都來了,搞這麼大陣仗,馬傑哪敢再提什麼妨礙公務,很不情願的坐下來,目光依然停留在兩位年輕的深正同行身上。

    事情終於得到妥善解決,銀行陳經理終於松下口氣,回頭看看古井不波的梁副區長等人,再看看來自兩個大城市的警察,乾咳了兩聲,抑揚頓挫地說:「各位領導,各位公安系統的朋友,尤其馬隊長和崔隊長,我們相距那麼遠,簡直風馬牛不相及,今天能夠坐在一起,緣分,真是緣分。」

    又打起官腔,到底什麼意思!

    馬傑臉色鐵青,正準備據理力爭,陳經理接著道:「俗話說無風不起浪,先馬隊長找到我們農商行,緊接著崔隊長又來了,說明我行客戶欣達置業股份有限公司及公司法人確實有問題。知人知面不知心,真看不出來,原來這個段恆昌真涉嫌違法犯罪。」

    知道姓段的涉嫌違法犯罪,你們怎麼到今天才凍結其公司及個人賬戶,還是幫深正市局凍結的?

    馬傑再也忍不住了,抬頭道:「陳經理,您自己都說崔隊是後來的,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吧?搞成現在這樣,是我們的手續不全,還是有其它原因。請您給我一個解釋,不然我沒法向上級交代。」

    以前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差點被你們唬住了。

    陳經理輕嘆口氣,緊盯著他很認真很嚴肅地說:「馬傑同志,既然你問到了,我就給你解釋一下,你們的手續確實不全,所以根據相關規定和實際情況,我們研究決定應手續完備的深正市公安局請求凍結欣達公司資金賬戶及欣達公司法人的個人賬戶。」

    「陳經理,您是銀行領導,您可不能睜著眼睛說……說這樣的話,我們的手續怎麼就不全了,這是崔隊的,梁區長、王局,您二位也可以看看,兩份手續有什麼差別?」

    梁副區長接過法律文書看了看,順手遞給分局王副局長。

    王副局長故作認真地看完,低聲道:「陳經理,馬傑同志帶來的手續好像沒什麼問題,兩份手續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日期。」

    「陳經理!」

    「馬傑同志,別激動麼,」陳經理指指王副局長手裡法律文書,理直氣壯地說:「如果僅僅是查詢和凍結,那麼手續是齊備的,我行有義務提供協作。但是馬傑同志,你們提出的要求不只是查詢和凍結,還打算扣劃,這不符合相關規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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