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61
Babcorn 發表於 2017-1-4 11:35
第990章 駐地軍情

     於鐵柱的老婆給他生了個七斤六兩的大胖小子,眾人聽了這喜訊之後都立刻向他表示了祝賀。寧崎當下也沒什麼東西好送,便掏了五十塊的流通券出來作為贈禮,不過於鐵柱哪裡敢收,好說歹說推讓了一番之後,最後才千恩萬謝象徵性地收了十塊,也免得寧崎被拒下不來台。

    「鐵柱,你以後是打算把家安在海口這邊,還是兒子大點了送回三亞去唸書?」席間寧崎主動向於鐵柱詢問,他先前參觀了軍屬小學之後,心裡對這事還是有些介懷的,逮著機會便想跟軍方的人聊聊,於鐵柱與他有師生之誼,有些話說起來也要隨意一點。

    於鐵柱放下酒杯應道:「首長,我們當兵的人,今後在哪兒落腳,自己說了也不算啊!還是得看上面的安排。命令一來,馬上就得拿起武器出發,哪裡做得了長遠的計畫……去年跟著王首長去宮古島打完十八芝,我還以為馬上就要調動去浙江舟山定海港駐守,誰知道轉了一圈又調回海南島了。」

    旁邊邱元插話道:「這事我倒是聽王湯姆提過,這個安排也是考慮到那時候你老婆肚子裡有了孩子,調你回來好方便你照顧家人。」

    於鐵柱連忙應道:「首長的好意,卑職自然是明白的,感激還來不及,豈敢有半點抱怨之意。」

    宮古島戰役是在去年九月初由王湯姆帶隊指揮攻打十八芝最後一處巢穴的殲滅戰,也是整個1633年中海漢軍方實施的最後一次作戰行動。於鐵柱當時還是一營四連的連長,靠著在這次戰役中所榮立的戰功在戰後得到了提拔嘉獎,才升到了現在的營長職位上。對他個人的職業生涯而言,要算是一次極為重要的進步,最起碼以前當連長的時候,可不會有幸能跟執委會的首長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於鐵柱解釋之後,才接著剛才的話頭繼續說道:「今後等孩子大點了,那還是得想辦法送回三亞唸書,要是能多學一些本事,長大了能當個坐堂官老爺,豈不比我這扛槍桿子的大老粗強多了?」

    「說得沒錯!這才是出人頭地的正途嘛!」於鐵柱的表態讓寧崎很是滿意,先前參觀小學時的不快也因此而消去了一些:「當兵打仗,只要身體完好,人人都做得,但要做官治理國家,那就只能有真才實學的人才能勝任。你想為子孫後代謀個好出身,那還是得走讀書這條正道才行。」

    於鐵柱聽得連連稱是,寧崎又繼續說道:「這外面的學校,師資力量肯定還是沒法跟三亞比,到時候孩子送回來,我替你安排進勝利堡小學就讀好了。」

    於鐵柱趕緊又起身道謝,執委會的首長親自安排子女入學,這可是天大的面子,別人做夢都求不來的。那勝利堡小學裡就讀的大部分都是首長的子女,歸化籍幹部的後代能入學的,可都算得上贏在起跑線上的幸運兒了。寧崎心中卻是有些小得意,任你軍方在基層怎麼動手腳,我只要把歸化籍軍官的子女都儘量安排到教育部直屬的學校裡就讀,接受正統的教育,等到下一代人上位掌權的時候,也不致出現軍人當政的局面。

    官僚體系中的文武之爭,即便政治制度先進如海漢,也同樣不可避免。這種競爭並不僅僅體現在每年的軍費預算案審議環節和每次對外大規模軍事行動之前的討論會上,對於輿論方向、人才流動的控制,甚至於可能影響到數年後的一些長遠佈局舉措,也都是在雙方各自的算計當中。

    海漢穿越以來就一直處於快速擴張期之中,對於軍事力量的依賴非常大,這也造成了軍方在海漢政治體系中一直處於比較強勢的位置。哪怕每次與軍事相關的討論上,文官們都會有意無意地設置一些障礙,但大多數情況下最後也只能對軍方的提案表示妥協——打天下這種事,終究還是得交給軍隊去幹,卡軍隊的脖子也就等同於卡海漢自己的脖子,於自身無益,只是通過這種手段來彰顯一下存在感,避免軍方一家獨大而已。

    當然了,文官並不會因此而看輕自己,畢竟打天下靠軍人,這治天下還是得靠文人才行。海漢是擴張與治理並重,文官自然也有自己能夠發揮作用的舞台。從長遠考慮,今後統治這個國家的主力還是文官,為了防止海漢在現階段軍方處於強勢的局面下逐漸演變成了軍政府,有些必要的牽制預防手段還是得早早用起來才行。

    關於軍方的工作,於鐵柱本來是沒有義務向寧崎匯報的,不過寧崎這趟環島考察是屬於欽差大臣的性質,代表的是執委會而非他所掌管的科教文衛體系,在飯局這種非正式場合聽取一下駐軍指揮官的報告也是無可厚非。談完私事之後,於鐵柱便順便向寧崎匯報了海口駐軍的狀況。

    目前駐紮在海口地區的部隊有海漢民團陸軍一營的大部分編制,包括三個戰鬥連和一個工兵連,另有一個炮兵連因為要參加下個月初的慶典閱兵式,已經提前回到三亞接受隊列集訓去了。此外陸軍還有一支常駐此地的獨立騎兵連,在碼頭上護送寧崎一行人的便是這支騎兵連的人馬。

    海軍本來是在海口有一支完整編制艦隊駐紮,不過海漢民團在過去的一年中南下北上,對外戰事和海上軍事行動不斷,整支艦隊都已經被調動去了別處,目前在這裡駐紮的海軍僅有八艘探索級戰船,兩艘補給船和兩艘偵察艇,全都是排水量在四百噸以內的小船。當然了,現在海峽對面的雷州徐聞縣也基本都已被海漢滲透得十分徹底,在瓊州海峽的安全防衛方面不會出現大的問題,這幾艘戰船已經足以維護海口港附近的海上安全秩序了。

    除了陸海兩軍的正規部隊之外,本地還有一支編製為一個營的預備役民兵。這支部隊的職能主要是在主力部隊調動去別的地方執行任務期間,暫時接管海口城附近包括海港在內地區的防務。相較於正規軍,預備役民兵部隊在武器配備和作戰經驗方面會稍次一等,不過這只部隊的排級以上軍官全部都是民團退伍老兵,並且都擁有一定的實際作戰經驗,指揮體系的實力還是非常穩固的。只要不爆發大規模戰爭,這支民兵部隊也足以維持地方上的安定了。

    按照軍方的安排,像陸軍一營這樣的王牌部隊,基本上每年都至少會參加一次大型軍事行動,而去年結束台灣外海宮古島的戰役之後回到海口駐紮,主要還是作為休息調整之用,來年或北上或南下,總會有任務分配到頭上,肯定是閒不住的,這也是先前於鐵柱自稱無法做出長遠規劃的一個主要原因。

    雖然目前軍委還沒有就一營在今年的去向做出明確的安排,但從年後開始,運來海口囤積的作戰物資數量已經超過了日常所需,這顯然是在為未來某一時段直接開拔前線做準備了。

    於鐵柱雖然不清楚軍委在今年的作戰任務安排,但寧崎作為執委會一員,卻是對此略知一二。在去年年底的軍費預算案審議期間,軍委所提供的資料中就明確提及了1634年的主要軍事計畫。這其中除了要在馬六甲海峽東端建立星島綜合基地之外,也有北上繼續在大明海岸線擴張控制區的打算。而類似這種去開荒新地圖的任務,軍委一向都是交給麾下的王牌部隊負責,陸軍之中排在最前面的,大概也就是於鐵柱所在的一營和目前駐紮在浙江的特戰營這兩支隊伍了。

    陸一營和特戰營的競爭也算是由來已久,從海漢介入安南內戰時便隱隱有了這樣的苗頭,不過好在是陸軍內部的良性競爭,倒也不會傷了和氣。但客觀的說,錢天頓親自操練多年的特戰營的確在綜合實力方面稍佔上風,而且海漢軍工在軍械方面給予了諸多配合,很多實驗性質的先進裝備往往也是最早提供給特戰營試用。

    除了要配合大部隊的城市攻堅戰以外,很多小股部隊能夠獨立執行的作戰任務,特別是任務地點為山地野外的環境,軍委往往都會優先交給特戰營去完成,這也使得特戰營在軍功累計方面一直領先於陸一營。高橋南升任特戰營營長的時候,於鐵柱還是連長,在陞遷速度上的滯後多少也是因為所屬的部隊不同而吃了虧。

    不過近兩年軍委也意識到把雞蛋全放在一個籃子裡是不安穩的,所以也開始給予其他部隊更多的表現機會。陸一營如果能在年內北上執行任務,說不定是近年少有能跟特戰營同場競技的機會,於鐵柱在說及此節時,語氣中也有一點難以抑制的激動。

    寧崎對於軍方這些作戰行動方面的事務興趣不大,他倒是更關心自己主管的領域,比如軍隊中的科教文衛工作。本來於鐵柱還打算安排他們第二天參觀陸一營的操練,但寧崎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不是不給軍方面子,而是覺得帶了范迪門這個拖油瓶,最好還是不要過多暴露了自家的軍事實力。至於過幾天三亞即將舉行的閱兵式,那終究只能看個過場,從中所能獲取的軍事情報其實很有限。

    第二天的考察行程,寧崎在邱元的帶領下走訪了本地的官方機構和一些外地客商。在近期不會有戰事爆發的海口地區,行政和商貿無疑才是這個時期最為主要的事務,來自隔海相對的雷州府、高州府、廉州府這些地區的商人,現在都將與海漢進行貿易的港口主要放在了瓊北的海口港和儋州港兩地,不用再繞上半個海南島前往三亞。這些貿易關係的建立也使得海口港在近兩年裡有了長足的發展,常駐人口比起海漢佔領這裡的時候已經有了小幅上升。

    但范迪門對於這種行程卻有一點缺乏興致,東印度公司與海漢差距最小的領域,大概就是在貿易方面。論起做生意的本事,素有海上馬車伕之稱的荷蘭人可以說不遜色於這個時代的任何競爭對手,所以范迪門對海漢如何處理與大明商人之間的關係其實並無太大興趣,海漢在貿易方面改採取的政策,其實與東印度公司大同小異,而雙方的業績之所以會存在著比較大的差距,范迪門認為主要原因還是在於海漢具備了地理和人種方面的先天優勢。

    東印度公司本來還是有希望彌補這種差距的,他們在台灣大員經營數年之後,其實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當地每年都會有為數不少來自福建甚至是江浙的明商前往貿易,向東印度公司出售生絲、瓷器、茶葉等貨物,假以時日,在大員港弄出一個類似於三亞港這樣的區域貿易中心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海漢人的出現無情地掐滅了荷蘭人的希望,他們先是趕跑了為東印度公司充當打手和中間商的十八芝,接著又在佔領的澎湖列島開埠進行貿易,甚至一度封鎖了福建前往大員港的航道,借此搶走了不少生意。最後乾脆就在台灣島登陸,並於大員港南面的打狗地區建設了高雄港,幾乎是將東印度公司的生意搶得一乾二淨。

    在失去大員港的區域優勢之後,東印度公司在當地所僱傭的漢人也就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了,畢竟東南沿海的海上霸王就在大員港隔壁開了碼頭,大明海商總不能無視其存在,還巴巴地跑來大員港做買賣。目前大員長官漢斯的應對策略,就只能是讓屬下前往臨近的高雄港向海漢採購所需商品,再轉運回巴達維亞。

    范迪門雖然有心在這次造訪海南島期間尋求商貿方面的突破,但他也知道在寧崎這種高官的眼皮子低下挖牆腳是不太現實的舉動,所以乾脆就做出不感興趣的模樣,免得海漢人一直保持著極高的戒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7-1-5 08:07
第991章 整體差距

     最讓范迪門覺得嫉妒的,並非目前海漢和大明之間熱火朝天的貿易狀況,而是海漢在港口基建方面所取得的成就。他早先初到三亞的時候,也驚嘆於當地港口碼頭的建設規模和水準,不過當時他認為這地方既然是海漢的門面,自然要傾盡全力弄得漂亮一點,以便能給外來客商留下好印象。但在這次走訪海南島上多處港口之後,范迪門才發現原來海漢人的每一處港口都是實施了標準化建設,雖然規模大小有所差異,但港口設施、進出港手續、運作機制等等卻都是完全一致,也足見海漢在海上貿易方面經營策略的成熟。

    相較之下,東印度公司在南洋的經營狀況卻更像是草台班子,除了巴達維亞的港口還算有點模樣,其他地方的建設水平別說與海南島這些港口相比,就連安不納島都比不了。這種差距不單單只是因為財力投入程度的差異所造成,更多的原因還是由於東印度公司在整體規劃、人員配備、工程能力等方面全面落後。

    在港口建設和運營方面的差距對於貿易的影響顯而易見,海漢港口的運轉效率明顯要高出一大截,船隻進出港手續,貨物的裝卸、倉儲乃至銷售,都無需船主貨主們過多操勞,他們甚至不用下船就可以安排好這些事務,而節省下來的時間,便可以用於往返航程上。一年下來多跑幾趟海漢的港口,用這些省下的時間所換得的利潤自然就很可觀了。

    儘管范迪門認為地域和人種才是雙方在貿易經營狀況上出現差距的主因,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如果站在客商的角度,服務設施完善,管理措施統一的海漢港口,顯然是更好的選擇。等海漢人在馬六甲海峽的基地投入使用之後,不難想像整個南海,或者說東西方之間的海上貿易狀況,或許都將會因此而產生微妙的變化。

    如果一定要讓范迪門從中挑出一點毛病來安慰自己,大概也就只有海漢目前的海上運力還比較有限這個短板了。海漢為了快速地擴展地盤,將大部分的資源都放在了建造軍事用途的艦船上,海漢海軍已經擁有了六艘「威嚴級」主力戰艦,但為了建造這六艘大型戰艦和與其配套編制的眾多戰船,海運部只能大量削減了民用、商用船隻的建造數量。這使得海漢目前對於來自他國特別是大明的海上運力十分依賴,常年往返於海南島與大明之間的船隻中,有七成以上都並非海漢所屬。

    但這個短板能夠限制海漢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了,這一路考察下來,范迪門在儋州和海口都看到了正在興建之中的造船廠。以海漢建造軍用船隻的速度來看,未來幾年中民用船隻從各個船廠下水的頻率只會更高。說不定一兩年之後,在南洋地區的海面上就可以看到掛著海漢旗幟的商船船隊出現了。

    在海口城的最後半天考察時間,寧崎去了南渡江以東的新移民安置區。從1631年開始到現在,在這片區域已經安置了近兩萬以大明為主要來源地的新移民。這些移民被分別安置在規劃好的十個村鎮中,生計以種植糧食作物的集體農場為主。

    明朝在鄉村實施統治的基本組織是裡甲制度,這種制度以一百一十戶為一里,由丁糧最多的十戶擔任里長,其餘百戶編為十甲。官府以裡甲為單位編派徭役,包括徵收稅糧、辦運上貢無聊、支應官府公用等等。但因為這種制度並非選拔賢能來管理基層,又沒有完善的監管措施,所以里長在安排徭役時就可以公權私用,中飽私囊。到明朝中葉一條鞭法施行之後,原本十年更替里長的制度也逐漸廢棄,對農民的控制力也就越來越弱了。

    海漢在接管這一地區之後並沒有沿用大明的裡甲制度,因為這裡安置的都是沒有根基的外來移民,所以民政部門在本地改採用的其實是以村為單位的公社制,即所有生產資料公有化,而民眾的收入主要來自勞動所得的工資和口糧配給。而每個村的村委會幹部,全部都是由海漢民政部任命,在吃皇糧的同時也得接受監管,雖說手頭權力不小,但上頭有海漢律法壓著,多少能對其產生一點威懾。

    這種集體所有制的組織形式比較適合農業社會,海漢試圖通過體制的優勢來達成以農養工的墓地,依靠農業的積累來實現工業化基礎。這種制度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首先有現成的模式可循,海漢只需把原本那個時空中的先人在實踐中獲得的成功經驗套用過來就行,管理制度和運作方式都十分成熟,無需再做長時間的實驗摸索。其次這種制度可以有效地組織起農民,利用民間的生產力來大規模建設農田水利基礎設施,省下海漢在農業開發方面所需做出的官方投入。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能夠有效地集中農業生產所產出的財富,並由官方將其統一投入到當下更為重要的軍事、工業等領域,以促進社會生產力的高速發展。

    不過海漢式的公社制度也吸取了先人的教訓,並沒有一味地強調公有制,對於期望棄農從商或者進入其他行業做工的移民,也同樣提供了轉換的通道,但有一個必要的前提就是首先獲得海漢籍貫才行。而如果沒有一技之長或是選擇了入伍從軍,單單靠著在農村進行簡單的體力勞作,現在至少也得一年才能獲得入籍的機會了。類似海口城附近這些移民安置區因為設立時間不長,大部分移民都仍處於觀察期,入籍的比例還尚未過半。

    當然在未來發展到某個階段之後,在這些地方所施行的集體所有制或許也會再次成為束縛生產力枷鎖,屆時肯定還會在基層組織制度上進行適時的改變,不過那最快也得是下一代人的事了。

    范迪門對於海漢在農村推廣的這種基層管理制度倒是有一定的興趣,這既不同於歐洲常見的封建領主制,也跟他所認知的遠東地區以大明為代表的農村社會結構有著明顯區別。而從這裡的農田基礎建設狀況來看,無疑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地方中最為出色的一處,類似遍及數個鄉村萬畝耕地,規制統一的水利工程,可不是靠著農戶自己組織的小打小鬧就能弄出來。

    考察隊到來的時候,這處名為大甘村的地方正好在組織民眾挖掘通往南渡江的灌溉渠,看到數百名壯勞力在原野上揮汗如雨,范迪門似乎也明白了剛才寧崎告訴他的「集體所有制」意味著什麼。類似這樣的基建工程,的確也只能由官方出面才能組織起來,而這種技術含量不高的基建工程,放在別的國家可能拖上幾代人都未必實施得了——比如之前統治這一地區的大明,在長達兩百多年的統治期裡,官府也沒有把這些水利設施作為必要工程來組織施工。

    「為什麼大明用了上百年沒有做到的事情,你們只用兩年就能實現?」范迪門主動向寧崎尋求一個官方的解答。

    寧崎想了想才回答道:「其實很簡單,因為我們知道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方法。」

    范迪門聽得一臉的茫然,渾然不懂寧崎這話的意思。寧崎見他一臉問號表情,便繼續解釋道:「我們在施政中所用到的這些制度、方法,都是經過前人的實踐,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改進之後,比較成熟的做法。類似大明,或者是你們西方人的做法,我們都見識過,也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樣,所以我們不會再照搬這些錯誤的做法。」

    范迪門有些不服輸地追問道:「所以你們現行的就是最好的辦法?這些都是來自於你們在大洋以東的故國?」

    寧崎笑了笑道:「是不是最好的辦法,時間會證明給所有人看。」至於范迪門所問的後一個問題,他卻是有意無意地略過了。

    當初為了糊弄明人,穿越者們編造出一個「大洋以東」的海漢國出身,這種說法拿來哄哄已實施海禁多年的明人還行,但要想以同樣的說法來糊弄已經將足跡踏遍全球主要大陸的西方殖民者,那就很容易露餡了,所以近年來海漢高官越來越少在外提及自己的出身來歷問題。

    這樣的答覆自然無法令得范迪門滿意,但跟寧崎打了這麼久的交道,他也知道這位海漢高官的特點,主動爆料的全是用於對外宣傳的內容,卻很難通過追問從其口中打聽出更多的消息。就連有幾次在地方官員安排的宴席上喝多了也還是密不透風,難怪會由其來擔當這種外事接待任務。

    時間所限,寧崎在農村的這種考察也僅僅只能是停留在表面的走馬觀花,像海漢治下這些移民安置區的民眾來源非常複雜,民間也不太可能真的如視察時所見的這麼風平浪靜,肯定還是會有很多難以避免的矛盾衝突存在。不過從生產組織和基建狀況來看,這一地區的管理成效還是相當不錯的,雖然還不及崖州這種老牌開發區,但社會秩序和農業生產都比較穩定了,這才是執委會最為看重的部分。

    當天在大甘村的巡視完成之後,寧崎一行人便直接在南渡江江岸登船離開,順海南島東海岸南下,當夜宿於文昌縣清瀾港。在海南島東岸還有文昌、瓊海、萬寧、陵水四個縣,不過這幾個地方都是農業縣,並沒有開通外貿港,而且近期也有農業部的巡視組在這幾個縣指導春耕工作,寧崎就不打算在這一線停留了。

    從清瀾港到三亞僅有一百多海里,寧崎算算這一趟出來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打算直航三亞,回去之後還能有幾天時間休整,準備接下來的大事。從海口跟出來護航的兩艘戰船一直到了萬寧外海,與北上迎接的同僚完成交接之後才回轉,然後由接力的戰船護送考察隊一直回到三亞。

    三月二十五日,寧崎一行人歷時約半月的環島考察終於在勝利港宣告順利結束。這一趟下來,收穫最多的倒不是寧崎,而是作為嘉賓跟著他走了一路看了一路的東印度公司總督范迪門。

    范迪門這一趟走下來,所見所聞已經勝過了與海漢接觸三年來的所有情報收集,而且很多都是花錢也買不到的第一手資料,如果不是海漢主動開放了這些地區帶他去參觀,范迪門估計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看到海漢治下社會的真實狀況。

    過去范迪門曾一度認為海漢肯定是一個窮兵黷武的勢力,將商業賺取的利潤全部都投在了軍隊建設上,否則怎麼可能在短短幾年間便成為了南海地區最強大的海上勢力。但來到海漢親眼看過之後,他才意識到海漢的強大可不僅僅只是侷限於軍事方面,其工、農、兵、學、商,每一個領域的發展速度和水平都遠遠超出了他此前的想像。

    范迪門很難理解這種全方面的強大怎麼會出現在海漢這種毫無根基的新興勢力身上,但事實就是如此殘酷,海漢在各個方面的實力都超出了周邊這些領土更為廣闊的傳統勢力。而還是海漢目前受限於自身體量不夠,真正的實力還尚未全面爆發,畢竟總共就幾十萬人口,一島之地,有再多的黑科技也難以完全發揮出效力。假以時日,海漢的控制範圍大到一定規模之後,那大概才會是這顆新星在遠東地區升起之時。

    而從現在的國際狀況來看,似乎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這顆新星的升起了。大明近年一直陷於內憂外患之中無暇南顧,而安南幾乎已經成了海漢的僕從國,剩下的周邊小國根本不夠看。至於來到遠東地區的西方殖民國家,現在無一例外都已經在海漢手裡栽過跟頭,看樣子也很難從其手中討到什麼便宜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8 10:14
第992章 重返三亞港

     1634年3月26日,三亞港四號碼頭。這個碼頭共有八條棧橋,三十二個大小泊位,最大可停靠排水量五百噸左右的帆船,是三亞港主要的客運碼頭之一。進出三亞港的外國船隻,一般都會被安排在這個碼頭停靠,近日由於海漢大事將近,到港的各國船隻每天都是絡繹不絕,四號碼頭也逐漸變得格外繁忙起來。

    這裡雖然沒有貨運碼頭上那麼多力工和港務人員,但從事服務行業的人員也著實不少,一有客船靠港,便會有人聚攏到棧橋附近,向外來客舉著大大小小各式招牌大聲招攬生意:「老牌旅店,乾淨舒適,全天免費供應熱水,每晚只要一元!」「代辦貨物採購,海陸轉運,本地導遊,誠信經營!」「各種海漢特產,價格三亞最低!」「高薪招工,有手藝的優先,最快半年入籍!」「租房購房,免費看房,高中低檔齊全,簽房契才收佣金!」

    「厲斗,你看這個場面,像不像我們以前在演唱會上舉著燈牌追星的時候?」剛剛下船的陳一鑫對同船歸來的好友厲斗調侃道:「就像是在聲嘶力竭地呼喊小偶像的名字一樣!」

    厲斗翻了下白眼應道:「我怎麼不記得有這事?這麼腦殘的事我可沒做過!」

    陳一鑫哈哈一笑,也不再繼續揭短。他跟厲鬥來到這個時空的時候還是高中畢業生,如今一晃六七年過去,已經是穿越者中少壯派官員的代表人物了,手中各自都執掌著一方生殺大權。那些穿越之前的往事,現在想起來真是恍若隔世了。

    「出來這麼久,這地方還是有不小的變化啊!」陳一鑫嘆道:「我們離開這裡的時候,四號碼頭才剛剛開始動工,你看看現在,聽說臨春河上游都在開建十號碼頭了。」

    厲斗應道:「你是一直在外面打仗,不知道這三亞有多大的貿易吞吐量。這麼跟你說吧,每個月光是從澎湖和高雄兩地出發來三亞的貨船,就至少有四五十艘之多。你想想大明與三亞通商通航的口岸這麼多,這每月進出三亞兩個港口的船會有多少?」

    陳一鑫感慨道:「說真的,我來之前覺得大概要等到自己三十歲之後才能看到一個像樣的三亞,但這建設速度要比我預計的快多了。照這進度,到你我退休的時候,這地方應該真能變成繁華的大城市了!」

    「應該能看到吧!」說到這個話題,厲斗臉上也出現了嚮往的表情。他們參加穿越行動的時候正處於最喜歡幻想的年紀,對於自己未來的人生也充滿了種種希翼,一個強大的,有自己參與統治的國家會是什麼樣子,他們都曾有過許多的構想。而在穿越之後的這些年裡,這些構想中的一部分也正在一步步地得到實現。

    這兩人在此時返回三亞,目的都是為了這次的開國慶典。陳一鑫是代表駐紮在舟山的軍政機構,而厲斗則是作為香港島的代表。這對好友自從1632年在澎湖一別之後,這次還是他們首次重逢,陳一鑫在南下途中停靠香港,順便就接了厲斗同船回來。這近兩年的時間中,厲斗是留在了澎湖一直沒挪窩,而陳一鑫的經歷則要豐富得多了。

    陳一鑫在1632先被調到澎湖,擔任錢天敦的副手,1633年年初,陳一鑫率軍前往台北,先後攻下了原本由西班牙人控制的淡水河雞籠兩個武裝據點。打下台北之後馬不停蹄,他又跟隨錢天敦和石迪文指揮的部隊,北上浙江攻打舟山。七月陳一鑫又再次帶隊出海,北上去日本九州島和朝鮮半島南部的海域轉了一大圈,蒐集了不少有價值的情報。在剛剛過去的這一年當中,陳一鑫所取得的成績可是大大地超過了自己的好友,不出意外的話,這次開國慶典期間,他肯定也會得到執委會和軍委的公開表彰嘉獎了。

    當然厲斗其實也混得不差,他目前是高雄港管委會負責人,作為地方上的主管官員,手中掌握的實權還是相當大的。而且海漢最近兩年在台灣島的開發計畫相當龐大,很多事情都得由厲斗經手去辦,未來的職業前景也是一片大好。只是厲斗這種搞行政工作的官員,想要獲得陞遷往往得依靠從政資歷的積累,像軍人那樣憑藉戰功在短時間內一升再升就不太現實了。

    海漢在海外各個殖民地幾乎都派出了代表回來參與這次的慶典,從三月中旬開始便陸陸續續到港,陳一鑫所在的舟山定海港是海漢在北方最遠的一處殖民地,雖然他月初便從舟山出發,但在福建海峽和珠江口兩次遭遇了惡劣天氣,不得不靠岸暫避了幾日,好在緊趕慢趕總算趕在了典禮前面回到三亞,沒有誤了正事。

    當然像陳一鑫、厲斗這樣的身份,肯定是不用去住這些外面的旅店了,碼頭上早就有專人等候,他們上岸之後,便有人帶了馬車過來載他們直接去勝利堡。不過這兩人所帶的行李著實不少,很是搬運了一陣。其實他們原本在勝利港這邊都還有名下的公寓,不過常年空著,完全就成了一個堆放個人物品的倉庫而已。這次執委會專門給各地趕回來參加慶典的官員們在擴建後的迎賓館安排了地方住,那邊端茶倒水都有人使喚,條件肯定比回去住單身公寓強多了。再說他們也不會在三亞常住,慶典結束,正事辦完,肯定就北上回自己的地方了,也沒必要再專門把公寓清理出來住這麼幾天。

    看著兩人這前呼後擁的排場,碼頭上的閒雜人等自然知道這是大人物到了,也不用荷槍實彈的警衛們招呼,趕緊就朝旁邊讓出路來,好讓首長所乘坐的馬車離開碼頭。旁邊蹲著等客的一幫轎伕看了,更是羨慕不已,他們這些人大多都是到港不久尚未入籍的新移民,除了一身力氣之外就沒別的手藝,只能做類似這樣的體力活。

    不過轎伕這活也不輕鬆,同樣面臨著競爭,抬轎的工錢跟馬車車費其實差不多,短途甚至還更為便宜,但速度和舒適性遠不及馬車,人家一天能接十趟活,但轎伕可就沒這麼好的體力了。而且坐馬車更顯排場,有點身家的客人往往會優先選擇馬車,而非較為顛簸的人力轎子。

    最近還有新面世的兩輪人力車,也搶走了轎伕們不少生意。這種人力車可載兩人和簡單的行李,卻只需一人便可拉動,速度雖然不及馬車,但比兩人抬的轎子還是快多了。一些轎伕在存得一定程度的積蓄之後,也會去買一輛人力車轉行,畢竟抬轎還得兩人分賬,那人力車卻是一人全收,收入水平上還是強過了轎伕。

    好在人力車因為車篷是半開敞式,私密性較差,而且距離港口不遠就是火車站,這空氣裡的煤灰著實也不少,在這一點上還是不如轎子,倒是在勝利港城區那邊比較多一些。而新式四輪廂式馬車造價較高,多數都是為官方所用,民間用來跑客運的不多,暫時還沒對轎伕們的生計形成太大的衝擊。在馬車忙不過來的時候,轎子也是一種可以接受的替代工具,比如最近幾日到港的客船數量大增,四輪馬車全部都被官府徵用去接貴客了,因此轎伕們的生意還是不錯的。

    與陳一鑫和厲斗同船到達的歸化籍幹部們雖然還不夠坐專用馬車的級別,但雇個轎子或者人力車倒也負擔得起,當下碼頭上的轎伕人力車全都被一掃而空,唯獨就留下了一頂四人大轎還停在旁邊,有人過來問時,旁邊一名黑衣男子便作揖道:「抱歉,這轎子已經雇下了,我家老爺馬上就要用。」

    眼看著人流慢慢散去,蹲在旁邊的轎伕也有點不耐煩了:「王管家,你家老爺什麼時候才到啊?這都等了一個多時辰了……要不你讓我們先接個買賣跑一趟火車站?不消多久就回來,也不耽擱你接人,你看怎麼樣?」

    「你慌個屁,這船期能準到分毫不差?」被稱作王管家的中年人呵斥道:「不是說好了包你這轎子半天嗎?你看著人家接買賣心癢了?好好待著別東想西想的,我家老爺什麼身份,你們這些還沒入籍的小人物小心一點,得罪他老人家,你們就別想在這地方混飯吃了!」

    王管家這番斥責確實有效,幾名轎伕立刻便噤若寒蟬不敢再接話。他們當中來到三亞時間最長的也不過一個半月而已,有兩個還是剛解除隔離觀察期出來的新移民,本地的規矩什麼都不懂,哪裡敢得罪王管家口中所稱的老爺。不過話說回來,王管家的確是出了足夠的價錢包他們這頂大轎,自然也不容他們中途臨時離開去接別的買賣。

    「是哪位老爺這麼厲害啊?」冷不防一個聲音響起,接著便從旁邊一堆貨物後面轉出一隊人來。

    為首這人一露臉,王管家便已經認出來了,腿一軟差點當場就跪下來:「周首長,小人剛才也就是隨口一說,您老人家可別當真……小人就是嚇唬嚇唬這些轎伕,沒別的意思!」

    這讓王管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人,是三亞港管委會的主任周恆行,雖說他的職務仍然還是主任,但整個三亞港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是他說了算,要論手中實權,其實比大部分海外殖民地的負責人更高級,常年往來此地的人沒有不認識他的。

    周恆行今天正好也是巡視經過此地,剛才在港口外碰到陳一鑫和厲斗乘坐的馬車,他們還特地叫停了車跟周恆行寒暄了幾句。送走兩名小字輩之後,周恆行就正好聽到了這王管家呵斥轎伕的一番言論。對方認得他,他卻不認得這人是哪家的僕役,不過剛才聽對方說話口氣,大概也應該是有點家底的人物。

    「你老爺是誰啊?」周恆行又重複了一遍,他倒不是真的要教訓這王管家,而是純屬好奇。

    但王管家聽在耳中,這味道可就不一樣了,當下額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正待再向周恆行告罪時,卻見一艘帆船正緩緩進港靠向這邊的碼頭,連忙說道:「首長,是我家老爺的船到了。」

    這艘帆船居然與陳一鑫一行人乘坐的船一樣,是一艘探索級多用途船,所不同的是陳一鑫那艘船上裝備了武器,而這艘船船舷沒有炮窗,船頭沒有撞角,船帆和桅杆尺寸都要稍小一點,明顯是民用版。周恆行看得分明,船桅上掛著的旗幟上白底黑字,是一個「羅」字。

    「原來是羅升東啊!」周恆行笑了笑,朝王管家擺擺手道:「行了,老熟人,也不用介紹了。」

    作為最早投靠海漢的大明官員,羅升東算是抓住了轉變命運的契機,從階下囚一躍成為了海漢扶持的對象。如果不是他自己無心在仕途上打拚,說不定也能像福建的許心素一樣,靠著海漢的支持一路往上陞遷。但就算他這幾年根本就沒有處理自己的本職工作,甚至連崖城水寨都早早解散了,他的官職也還是從邊疆水寨帶兵的百總一路升到了瓊州府總兵。

    當然了,這也僅僅只是一個沒有實際兵權的虛職而已,羅升東也早就不靠朝廷薪俸為生了。他現在的另一個身份是兩廣地區經營規模最大的鹽商,同時也是海漢鹽業在兩廣的總代理商,每年從他這裡親自過手銷售出去的食鹽就達數百萬斤,由此所賺得的利潤讓他早就已經對當官帶兵沒了興趣。

    生意規模的逐年擴大,讓羅升東的活動範圍也早就不限於海南島了,事實上他現在在大陸的時間可能還要多一點,畢竟大陸的市場遠勝海南島,而且這邊已經由海漢完全掌控,自然不會容他再在這裡販售食鹽,所以目前羅升東的主要市場已經轉移到了大陸,待在海南島的時候反而少了。但像海漢建國這樣的大事,他肯定是要趕回來親眼見證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1-8 10:14
第993章 羅升東的家法

     海漢從一群默默無聞的海外來客,一路發展到現今即將建國的強大勢力,羅升東作為外界為數不多的親歷者,見證了這支勢力從無到有,從弱到強的進化歷程。如果不是海漢人七年前出現在崖州,那他羅升東現在多半還是在崖城水寨裡當個兵頭混飯吃,頂多能升到把總,參將就不用痴心妄想了。投靠海漢這一步,的確是從根本上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雖然他的行為對於大明而言形同叛國,但如今這世道之下,誰還在意這個?兩廣官場上隨時都有大把的官員排著隊想得到海漢人的招攬,意圖藉著海漢人的能量來陞官發財的人真是多不勝數。

    除了現在近乎半公開性質的私鹽販運生意之外,羅升東還背負著另一個秘密使命,就是為海漢在兩廣官場上充當代言人,一方面替海漢出面打通各種關節,另一方面也在這個過程中為海漢物色可以收買拉攏的對象。特別是那些對海漢的商貿、移民能起到推動作用的地方實權官員,更是羅升東眼中的重點目標。前幾年羅升東四處活動的時候還免不了吃人白眼被人斥責,甚至還有人向東廠和錦衣衛舉報他意圖謀逆,但近兩年主動找上門來求他幫忙,希望能跟海漢搭上關係的人卻是越來越多了。畢竟如今的海漢有錢有勢,前面搭上這條大船的先行者都發達了,自然會吸引不少後續的跟風者蜂擁而至。

    這次從大陸回來之前,羅升東接連面見了好幾名廣東官員,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官員都並非軍中將領,而是貨真價實的地方官。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看到海漢與大明貿易中潛藏的巨大利益眼紅,想要設法參與進來,謀取一份收益。如果是別的商家,或許早就巴巴地送錢上門了,但海漢如今是店大欺客,由其主導的利益網絡並不是誰都有資格進的,羅升東在這個過程中所扮演的,便是一個替海漢把關的掮客角色。

    羅升東為海漢做事已有多年,在一幫穿越者言傳身教之下,對於海漢的用人標準也早就有了比較明確的認識。海漢願意接納的大明官員就兩種,一是如他羅升東這般識時務,願意全心全意投靠海漢的;第二種就是衝著名利而來,願與海漢進行權錢交易,或是借海漢之力獲得仕途上的陞遷機會。

    羅升東是過來人,自然知道前者所能獲得的好處其實更為豐厚,他的任務就是在海漢人親自出面接觸之前,先打探清楚對方的意願,免得自己東家浪費表情。當然了,在有退路可選的情況下,絕大多數人還是更願意選擇第二種方式,既保有大明的官身,又能從海漢這邊撈取實際好處。而像羅升東這般徹底投靠海漢的大明官員,日後雙方的關係若是出現反覆,他就沒有後路可退了。

    羅升東在離開廣東前還專門去了一趟肇慶,與兩廣總督熊文燦私下密會了一次。對於兩廣官場上的這些動態,目前執掌嶺南大權的熊文燦其實也是心知肚明,但海漢大勢已成,他也很難拿出有效的辦法來遏制目前的事態發展方向。

    比財力比武力,兩廣官府都不是海漢的對手,唯一讓熊文燦感到慶幸的是海漢在大明擴張的野心似乎暫時就止於瓊州海峽和福建海峽,並沒有打算踏足大陸的跡象。至於瓊州島的歸屬,熊文燦也知道不太可能讓海漢把吃到嘴裡的肉再吐出來,海漢現在要拿瓊州島來當立國之地,熊文燦除了對此裝聾作啞之外,其實也沒有更好的應對之法了。

    這次熊文燦密會羅升東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海漢立國之後的發展策略,特別是對大明的態度。一旦海漢野心爆發,那靠近瓊州島的兩廣地區肯定會首當其衝陷入戰火當中,熊文燦雖然認為出現這種狀況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得不防。畢竟海漢在過去有好幾年都是結束週年慶典之後,便立刻發動了對外戰爭。

    關於這事羅升東也早就在三亞和廣州等地探過海漢人的口風,基本可以確定海漢立國之後並沒有對大明動武的打算,所以喂給熊文燦的這顆定心丸還是很穩的。海漢人要的是兩廣的資源、人力和市場,對佔領這一地區卻並沒有表現出特別大的興趣,而且羅升東知道海漢人對大明有一種特別的情愫,雖然言語之間往往透著居高臨下的鄙視感,但卻與大明一直保持著密切的往來,並且主動在避免可能爆發的衝突。

    如果不是海漢主動保持著這樣的克制,羅升東認為在兩三年之前瓊北落入海漢掌控的時候,就已經可以建國了。之所以延後了這麼長的時間,大概不是海漢的實力不濟,而是要留出足夠的時間處理與大明官方的關係,避免在立國之初就與大明關係破裂陷入戰爭狀態。

    在得到羅升東肯定的答案之後,熊文燦便也修書一封,讓他帶給海漢執委會。站在熊文燦的立場,肯定不可能承認海漢的立國有效,也不會派人來三亞觀禮,但還得必須要表明大明官府對於這件事的態度,所以就得要有一個雙方都信得過的人來充當溝通的渠道,而羅升東便是在其中起到了信使的作用。

    羅升東雖然不知熊文燦信中的具體內容,但從會談過程就判斷出對方是默認了海漢建國這件事,並不希望因此而開啟戰端——這與海漢所持的態度是一致的。把這封信帶回三亞交給執委會,羅升東也算是立功一件了。

    返回三亞前,羅升東從廣州拍了一封電報回三亞,告知家中自己的返程時間。南下這一路順風順水,航程計算倒是十分準確,卻不曾想自家的僕人居然在碼頭上險些惹出了禍事來。他一下得船來,便看見周恆行和其身後手足無措的管家,他也知道自己的面子肯定當不起讓周恆行來碼頭迎接,對方出現在這裡等待自己,必定是有什麼緣故。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羅升東還是很老練地先向周恆行招呼道:「周首長,好久不見,一向可好?」

    周恆行笑笑道:「羅總兵,這趟是從廣州回來?」

    羅升東應道:「回首長,小人此次去廣東公幹幸不辱命,現已帶回密信一封,等下便去勝利堡呈交執委會。」

    「哦,既然有正事,那就趕緊去辦吧,你這管家連轎子都幫你準備好了。」周恆行順手一指不遠處的轎子:「在這兒等你多時了!」

    羅升東一聽周恆行這語氣有些不對,不敢接他的話,瞪了一眼管家道:「怎麼回事?」

    王管家戰戰兢兢上前應道:「小人今日包下了這頂轎子,讓他們在這裡候著,誰料這幾個轎伕看別人接活眼紅,便想半途先去接別的活。小人氣不過,便呵斥了他們幾句……這言語之間有些失當,正好首長路過此地,就不免有些誤會……」

    羅升東不等管家把話說完,便已經深深一揖道:「首長,是在下管教無方,讓您見笑了!」

    以周恆行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會在這種場合去打一個下人的小報告,既然羅升東已經知道有這件事情,他就不會再過問下去了。羅升東追不追究,如何處理,那是羅升東的家事,周恆行肯定不會浪費時間去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羅升東說完之後,他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示意這件事可以揭過了。

    羅升東又狠狠地瞪了管家一眼,這才向周恆行告辭,轉身上了轎子。那幾名轎伕早就嚇得不敢出聲,當下趕緊起轎離開了。王管家匆匆忙忙朝周恆行鞠了一躬,也一路小跑跟著去了。

    轎子沒走多遠,羅升東便在轎中發出命令:「直接去火車站。」

    王管家在轎外請示道:「老爺,不先回趟家?」

    「先去勝利堡辦事。」羅升東說完這句之後,便沒了聲息。王管家也不敢再多問,趕緊讓轎伕調轉方向前往火車站。這裡距離勝利堡有十好幾里地,要是乘轎過去就太慢了,那自然是坐火車比較方便。

    到了火車站外下了轎子,羅升東吩咐道:「等了許久,轎伕的工錢多給一些!」

    幾名轎伕聽到這話,連聲應謝。王管家自知這事只怕還沒了結,當下趕緊掏了流通券出來,按照事先約定的價錢加倍付了,然後趕緊去售票處買了兩張坐席票。這一路到了勝利堡外,羅升東才開口吩咐管家等在外面,自己向門衛驗明身份來歷,然後由裡面的工作人員帶他進去了。

    羅升東並不是第一次進入勝利堡,所以辦理這些手續也算輕車熟路,不過原本應該與他交接這事的寧崎正在開會,一時半會沒時間接見他,只叫了個秘書出來跟他接洽。羅升東雖然很想親自向寧崎面交兩廣總督熊文燦的密信,但又擔心自己拿著信不交,會得罪了寧崎的手下,只好忍痛取出信件交給了與自己接洽的秘書,還不忘抓住這機會表功:「在下此去肇慶府,皆是照著執委會的吩咐,來回都小心藏匿行跡,未讓外界知曉。」

    那秘書點點頭道:「羅總兵一路辛苦,那就早些回去休息吧,今日首長的會議估計還要好長時間,後面還有別的日程安排,怕是沒時間接見你了。」

    羅升東忙道:「在下此去肇慶府所見之人,還有些話託了在下轉告首長,須當面匯報才行。」

    秘書何嘗看不出羅升東的小心思,便勸道:「羅總兵,你先回去休息,待首長的日程有空了,自然會通知你再過來。」

    羅升東見說不動對方,當下也有些失望,只好告辭離開。出了勝利堡王管家便迎上來,羅升東沒好聲氣地吩咐道:「回府!」

    當下兩人又乘坐火車從勝利堡返回三亞城區,羅升東前兩年在這邊買了一套臨河別墅,前前後後連裝修帶家具內飾一共花了將近三萬元,算是這片富人區裡數一數二的檔次了。他花重金在這裡置產可不是買下來做個門面而已,而是將老婆孩子都遷了過來在這邊定居。他的兩個兒子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都已經辦好了在這邊入學就讀的手續。

    羅升東已經打定了注意,今後肯定是讓兩個兒子讀海漢人開的學校,而非傳統的私塾了。海漢此番建國之後,今後用人肯定就更傾向於自己培養出來的人才,而非像現在這樣從大明招攬了。哪怕只是想讓下一代在海漢治下做個不沾政事的富家翁,那也得儘可能遵從海漢的社會制度,讓他們從小就習慣這裡的體制才行。

    回家見過了老婆孩子之後,羅升東便叫了王管家進了書房,這才向他問起先前在碼頭發生的事情經過。王管家不敢隱瞞,只能一五一十地照實說了。

    羅升東聽了之後,沉吟片刻才開口道:「你等下便去把個人物品收拾收拾……」

    王管家沒等羅升東話說完便撲通跪倒在地:「老爺,小人只是一時失言,已經向那周首長告過罪,老爺莫要辭退小人啊!」

    羅升東道:「老爺我並非要辭退你,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你在首長面前說了這種沒分寸的話,試問首長會如何作想?肯定是認為我羅升東平日便是如此目中無人!我若不處理你,日後首長想起此事,又難免再落下個包庇縱容的印象。你跟隨我身邊已有數年,替我照顧家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豈會因此就辭退你?起來說話。」

    王管家這才擦擦額頭冷汗,站起來身來。他原本以為會因此丟了生計,這樣看來自家老爺倒也還是有情義在的。

    羅升東道:「但你繼續在這裡待下去,或許會讓首長對老爺我有不好的看法,所以你還是得離開。你即日出發去廣州,把在那邊守宅子的李三貴換回來,今後你就在廣州那邊待著,最近幾年都別回三亞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8 10:14
第994章 官方態度

     羅升東憑藉走私運鹽的買賣發了家,這幾年在三亞、海口、香港、廣州等地皆購置了房產,以便於他到當地辦事時居住。這些宅子也全都配備了管家傭人,把王管家調去廣州,再把當地的李管家換到三亞來,這大概便是羅升東所能想到最妥當的處理方式了。周恆行日後忘了此事也就罷了,但萬一哪天他想來又過問此事,羅升東已經對此進行了處理,起碼也能有所交代。

    羅升東這一路舟車勞頓,處理完這些事情也有些乏了,讓王管家退下之後,翻看了一會兒賬目就已經頂不住瞌睡了,回房一覺睡到了天亮。

    不過一大早,勝利堡便來了信使,讓他上午到民政部去報到,寧崎將會抽時間會見他。羅升東這下連早飯都顧不得吃了,趕緊讓下人去燒水,準備抓緊時間沐浴更衣出門。現在不比早幾年的時候,羅升東想要見到執委會這幾位大人物也十分不易了,一樣要先報備排期,等大人物們的日程有空了才行。而且海漢立國在即,今後這些大人物都是如同君王一般的地位,想要得到覲見的機會可就更難了。

    這次能夠藉著公務的機會與執委會的大人物碰面,羅升東自然是十分珍惜,連泡在澡盆裡的時候都在考慮著等下如何措辭與寧崎交流。除了公事之外,他自然也有個人的一些打算,想要借此機會獲得寧崎的指點意見。

    羅升東急急忙忙地收拾停當,下人早已經雇來一頂轎子等在門外。羅升東走到門口,側頭一看見王管家寸步不離地跟著後面,想了想道:「今日你便不要隨我去了,照我昨晚吩咐的,早些離開此地。」

    王管家聽了也沒再多說話,顫顫巍巍地跪下來磕了個頭,然後吩咐兩名家僕跟著羅升東出門。

    羅升東趕到民政部外時,這裡倒還沒有上班,這才讓他緩下一口氣來。他來早點多等會兒沒事,要是來晚了,讓寧崎等著他,那可就是罪過了。

    羅升東在外面等了半個多時辰,終於有人出來通知他進去。羅升東進到辦公室裡,見寧崎正伏案疾書,便沒敢做聲,老老實實地站在門邊候著。等了許久,寧崎才停下手裡的事情招呼他道:「羅總兵來了啊!坐坐坐,站著幹嘛,坐下說!」

    羅升東連聲應著在椅子上坐下來,不過也只坐了半邊屁股,謙恭地說道:「適才在下進來看寧首長正在忙著,就沒敢出聲驚擾。」

    寧崎命人給羅升東上了熱茶,這才切入正題:「你昨天送過來的密信,我已經看過了,事情辦得不錯。不過有些細節還需問問你,所以今天請你過來會個面。」

    羅升東道:「此乃在下分內之事,自當盡力完成。」

    寧崎對羅升東表現出的謙卑態度還算滿意,點點頭問道:「這次去肇慶與熊大人面談時,他是否跟你提過寫在信裡的內容?」

    羅升東不明其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熊大人當日說,海漢各位大人都不願看到嶺南再起兵戈之亂,這是好事,但立國一事,還是希望各位大人能慎重處理,勿與大明起了齷蹉,傷了一直以來的和睦。」

    寧崎沉吟道:「熊大人的意思,你怎麼理解?」

    羅升東慌忙應道:「在下學識有限,豈敢亂議軍國大事!」

    「無妨,你就按你的思路說說,說錯了也沒事。」寧崎勸道:「你本來就是大明官場眾人,跟熊大人會面已不止一次,對他的瞭解也比我們更多一些,問問你的感受,也是為了避免這中間出現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羅升東見寧崎的態度不似作偽,這才斟酌著答道:「在下以為,熊大人的意思嘛,應該是希望海漢立國之後,先不要急著對外過度宣揚,特別是與大明建交一事,應須放緩。」

    寧崎點點頭道:「站在熊大人的角度,這件事可能是會讓他感到為難。」

    海漢在建國後如果要與大明建交,那佔了瓊州島這事就徹底瞞不住朝廷了,而大明一直以來的對外策略都是寸土必爭——雖然打不打得過是另外一回事,但想讓大明默不作聲就割了這麼大一塊地皮出去,顯然是不可能的。

    熊文燦長居嶺南,自然比較瞭解海漢的實力,也知道這瓊州島很難再用武力手段從海漢手中奪回,更不可能阻止海漢建國,唯一的辦法就是默認海漢的所作所為,但不予上報朝廷,能拖多久算多久。講道理,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瞞得過朝廷,消息遲早還是會傳到京城皇宮中。以崇禎帝的處事作風,也不太可能接受外來異族佔了自家國土建立政權,一旦得知此事,除了追究兩廣官府的責任之外,多半還會試圖動用武力來解決問題。

    這當然是熊文燦不願意見到的局面,好在海漢在兩廣經營多年,官場上上下下基本都滲透得差不多了,海漢佔下瓊州島建國一事,不太可能通過官方渠道反映上去,如果兩廣官場能做到團結一致,倒也還有把事情扛下來的可能。畢竟京城遠在數千里之外,根本難以知曉瓊州島所發生的具體事件,也不太可能根據一些未經證實的民間傳聞就查辦地方官員。如果真要追究地方上的責任,兩廣地區各個州府大城的官員只怕背上殺頭罪名的不在少數,全殺或許會有冤枉的,但殺一半絕對會有漏網之魚,這種壓力也會迫使兩廣地區的官員抱團抵抗來自朝廷的壓力。

    當然這事光靠熊文燦發力也不夠,還是得海漢這邊主動予以配合才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海漢別太高調,主動派人去京城與大明申請建交,那樣的話就算熊文燦在兩廣隻手遮天,也抵不過海漢自己作妖。但熊文燦又不能在信中把話說得太明,以免落下把柄,所以信裡全是客套話,反倒沒多少實質內容,寧崎看完信之後也只能再將羅升東傳來問個明白。還好羅升東不知道信中內容,不然他大概也會對自己這一路小心翼翼地護送密信回來的辛苦感到不值。

    寧崎繼續說道:「建國一事,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事可以不用再議,我看熊大人對此也沒有表示任何的異議。但與大明的關係處理一事,倒是還需要再考慮考慮。」

    羅升東一驚道:「首長,此事需三思而行啊!若是朝廷知道了南方狀況,怕是難以善了,只會徒增生靈塗炭,對海漢來說也並非好事啊!」

    羅升東雖然已經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大明官職,但也並不想看到大明與海漢之間開啟戰端,原因很簡單,別說爆發戰爭,就算是雙方宣佈關係破裂,他這私鹽生意大概就難以維持下去了。到時候失去了鹽商的功用,羅升東很擔心自己是否還能在海漢這邊謀個別的差事,畢竟如今海漢用人越來越傾向於使用自己培養的人員,而大明官員出身的人員則很難得到執委會的信任了。

    像他羅升東這樣沒有多高深的文化,帶兵打仗也不見長的官員,除了借助自己的官職給海漢跑腿當走私商之外,似乎也不太可能有什麼別的好出路了。丟了這私鹽買賣,難不成以後跑南洋當人販子?所以站在個人立場上,羅升東是非常贊同熊文燦的做法,力求要將海漢立國這件事的影響儘可能封鎖在民間,不要上升到朝廷的層面。

    寧崎道:「你不要急,先聽我把話說完。海漢與大明相處融洽,我們也沒有入侵大明的想法,但作為一個國家,我們還是希望能夠得到大明的承認。我也明白熊大人所擔心的是什麼,但關於瓊州島的主權歸屬問題,我認為我們可以用磋商的方式與大明妥善解決,相信朝廷一定會有某些訴求,是海漢可以作為交換條件來滿足的。」

    羅升東聽完之後並不太明白寧崎的意思是什麼,他其實很不喜歡這些官員拿腔拿調兜圈子的說辭,熊文燦和寧崎都是如此,想說的話又不直接說,總是要拐彎抹角地表達出來,讓他很是費腦。這種話他又不敢亂猜,萬一有所誤解,那可就是自找麻煩了。

    寧崎看他一臉迷茫,心知自己所說的話大概是沒被對方所理解,便換了個說法向他提問道:「近兩年大明國內的形勢,你清楚嗎?」

    羅升東應道:「三亞這邊出的各種報紙,在下從來都是一期不落,全都認真看過。大明這兩年……的確內憂外患重重,朝廷應對起來也很吃力。」他其實還有一句話憋在嘴邊沒說——若非大明自顧不暇,哪會輕易讓海漢在南邊這麼毫無阻力地發展起來。

    1633年,農民軍在河北、河南、四川幾省四處作亂,大明各地官府和駐軍忙於圍追堵截這些亂軍,包括福廣在內的多省都調動了軍隊參與圍剿,但效果卻並不理想。而同期後金在關外攻下了大明在遼東的最後據點旅順,為後金帶兵的將領便是先前從登萊渡海叛逃去東北的孔有德等人。

    1634年年初,農民軍便攻佔了四川夔州,受土司秦良玉率軍阻擋之後,又自川陝之間的關隘陽平關殺回了陝西。而張獻忠所率部隊自河南、商洛西出武關進入漢南,會合了自四川返回的農民軍,讓官軍的剿殺作戰再次失去了作用。而在即將到來的四月,已經半年多沒下過雨的山西、陝西兩省即將發生大規模饑荒,屆時又將是一場官府無法遏制的大亂。實力日益強大的後金軍在這一年中也不會閒下來,到下半年就會多次入侵宣府、大同地區,讓大明在北方的兵力更顯捉襟見肘。

    對於國內作亂的農民軍和國外虎視眈眈的後金,大明都沒有找到徹底的解決辦法,只能是見招拆招,疲於奔命。在這種情況之下,以熊文燦為首的廣東官場才敢大著膽子試圖隱瞞瓊州島及海漢的現狀,因為這些官員也很清楚,朝廷目前沒有辦法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南方,即便知道海漢在這邊有些不規矩的動作,也難以採取有效的措施。

    關於大明所面臨的國際國內形勢,在三亞出版的幾種紙媒上都會有不定期的報導。這些新聞稿基本都是來自海漢的數據庫,根據史書記載改編而成。雖然福廣兩地有很多人的命運都已經因為海漢的出現而改變,但內地和北方受到的影響卻並不明顯,歷史依然是沿著原本的軌跡在發展,所以這些根據史實改編出來的新聞稿倒是基本能中個七八分,而且時效性比朝廷的邸報高多了。

    羅升東雖然沒多高的文化,但政治敏感度還是有的,三亞這邊所有官方出版的紙媒,他都定了一份,最關注的便是大明國內的新聞和海漢推出的各種新政,而海漢的新聞稿往往還會對大明發生的戰事加以評述,角度當然是以批判居多,藉以彰顯出海漢治下的安定與富足。因此對於近兩年的大明局勢,羅升東也有著比較清楚的認識和瞭解。

    寧崎點點頭,繼續說道:「大明現在的局勢,就如同一間四處著火的房屋,只靠自己的力量已經很難撲滅火頭了,得有人幫著遞下滅火的水盆才行。」

    羅升東這下就回過味來了:「寧首長的意思是……海漢向大明提供……軍事援助?」

    寧崎笑著應道:「你覺得這可行嗎?」

    關於海漢對大明的軍事援助行為,羅升東其實也並不陌生,從海漢派兵到廣州番禺縣剿匪,到後來援助福建軍方對抗十八芝,海漢對大明提供軍援的次數和規模一直是呈現逐年上升的態勢。而且甚至連海漢現有的領地,也有大半是用了這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從大明手中拿下的。想當初海漢派部隊進入瓊北,就是打著剿匪的口號去的——當然那支突然攻入瓊北而且勢如破竹的海盜到底是什麼來頭,其實羅升東心裡多少還是有點數的。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30 07: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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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5章 軍事援助

     雖然海漢的真正目的是為其自身謀取利益,在軍援大明的過程中也玩了不少貓膩,但羅升東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海漢不在福廣兩地出手相助,僅憑大明官府自身的力量,的確很難應付自然災害和流匪、海盜團夥所製造的麻煩。這兩地目前沒有變成跟中原腹地一樣混亂的狀況,甚至比天啟年間還更繁榮了一些,海漢在中間所起到的穩定作用的確是不可忽視的。

    當然海漢通過軍援從大明所換到的好處也顯而易見,一方面獲得了自身急需的人力、資源、市場這些很直接的收益,另一方面拉攏了大明的地方官員與其合作,並通過這些官方渠道取得了更多向大明施加影響力的機會。比如文化、金融、商貿等海漢特有體制的推廣宣傳,都在一點一滴地改變著福廣兩地民眾對海漢的觀感。如今這種模式已經向北延伸到了浙江沿海,以海漢的做事風格,大概也不會滿足於現狀,還會繼續將他們的海上控制區向北擴張。

    不過寧崎現在所談及的軍援,其性質顯然是跟以前的交換條件有所差別了,海漢希望能用軍援從大明換得份量更重的好處,比如說得到朝廷承認的海漢國政權以及相應的正常化邦交關係。

    羅升東遲疑道:「跟朝廷談條件……只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早年葡萄牙人、荷蘭人都試過類似的辦法,葡萄牙人不但賣炮給大明,還派了炮兵團去京城幫著明軍打仗,事情著實做了不少,但所換得的條件也不過就是澳門的長久租住權而已。」

    羅升東言下之意,這種辦法在此之前已經有葡萄牙人嘗試過,靠著軍援能從大明朝廷換得的待遇可能達不到海漢期望的程度。

    羅升東所說的情況,寧崎自然也是知道的。葡萄牙人為了讓自己在澳門的駐地合法化,除了每年向大明繳納稅金和地租之外,還一直都在向大明提供先進的火炮及相關的炮兵訓練。1621年明廷派了張燾、孫學詩為欽差,持兵部檄文前往澳門,購買火炮並聘請炮師。葡萄牙人很是賣力地從印度、馬尼拉、日本等地招募了百人的炮兵部隊,並且向大明出售了英制大炮26門,隨同欽差一同歸國北上。這些火炮部分留守京城,另一部分被兵部尚書董漢儒調往山海關部署,後來又運至關外的寧遠城。1626年寧遠大捷中所使用的火炮,就是此前從葡萄牙人手裡買來的。

    1628年崇禎帝命兩廣大員李逢節、王尊德委託葡萄牙商人購炮募兵。次年二月,澳門葡萄牙人捐獻大炮十門火槍若干,由專人押送北上進京。崇禎帝將火炮部署於京城要地,並賜名「神威大將軍」。同時還任命了徐光啟為總提協,讓葡萄牙人在京城協助鑄炮並訓練炮兵。不過由於客觀存在的技術障礙,這些措施所取得的實際效果並不理想。

    於是1630年,崇禎帝再次下令,讓葡萄牙人從澳門購炮募兵。這次葡萄牙人的反應同樣相當積極,不但向明廷提供了300餘人的炮兵隊伍,還有40門火炮。但此時明廷內部出現意見分歧,一部分反對派認為不能讓葡萄牙人在軍事上過多介入,特別是京城重地的守備,更不應該交給外國人來負責,而崇禎帝后來也採信了這種意見,不再接受葡萄牙人提供的大規模軍援。

    這一時期大明軍中裝備火器最多最先進的,大概山東登州的駐軍應該算是其中之一了。徐光啟和孫元化將葡萄牙人提供的火炮、炮師和造炮工匠都集中到登州,試圖在這裡打造出一支強大的火器部隊。孫元化的部隊擁有佛郎機炮20餘門,西洋銃320支,鳥銃千支,還擁有一批掌握了西洋火炮技術的炮手。

    但可惜的是在登州之亂中,這支精銳之師幾乎毀於一旦,葡萄牙僱傭軍在戰鬥中有包括炮隊統領公沙在內的十二人戰死,另有十五人傷重被俘。活下來的葡萄牙人在戰後離開登州,南下返回了澳門。而之後叛逃去東北投後金的孔有德等人帶去當地的造炮工匠和武器裝備,基本都是出自這支由大明花重金打造出來的火器部隊。

    考慮到葡萄牙人在澳門當地的常駐人口不過一兩千,能夠為大明提供這種程度的軍援已經算得上是盡心盡力了。而相較於他們的付出,從大明所得到的好處其實還是比較有限的,比起海漢如今的待遇差了足有十萬八千里。但海漢顯然還並不滿足於現狀,希望能借助軍援獲得更多的好處,這在羅升東看來多少有一點不太現實。

    寧崎道:「此一時彼一時,天啟年間,大明要面對的內外壓力遠不如現在,葡萄牙人想談條件也沒法談。但如今的大明正陷於內憂外患之中,如果我們海漢決定繼續冷眼旁觀下去,十年之內,大明的天下就保不住了!」

    「十年?這……應該不至於吧?」羅升東對寧崎所說的這個數字並不相信。

    雖然大明近年來的確在走下坡路,但這麼一個統治天下兩百多年的帝國,豈會說完就完?在見識過海漢發家史之後,羅升東不相信中原作亂的農民軍能搞垮大明,在他看來這些人終究只是流寇,既沒有政治目標也沒有地方根基,只靠著蝗蟲式的燒殺擄掠,根本不可能成就大事。

    而關外的東北野豬皮說白了就是一群開化還不夠徹底的野蠻人,羅升東以前聽海漢人提及後金時,語氣大多都極為不屑,印象裡自然也不會認為他們能有多厲害。雖然大明自1626年之後與後金軍的對陣中就一直處於敗多勝少的局面,但這還是不會妨礙羅升東對大明軍力的盲目自信——就算打不過海漢,那打個關外的部落武裝總該沒問題吧?

    然而羅升東並不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中,關外的後金在兩年後就會改國號為大清,並效仿明朝建立政權機構。十年之後的1644年,李自成率農民軍攻入京城終結了崇禎帝的統治,接著便是清軍在吳三桂的配合下大舉入關,大明雖沒有立即亡國,但卻已經成為了弱勢的一方,從此就一蹶不振,說其自此時起丟了天下倒也不為過。寧崎給大明批下的十年壽命並非隨口胡謅,而是具備了很客觀的史實依據。

    寧崎道:「羅總兵,你跟我們打交道也有七年了,應該見過我們預測局勢發展的事例,有哪一次是沒兌現的嗎?」

    「這……倒是沒有。」羅升東的確佩服海漢這百發百中的預測命中率,以至於現在很多官場中人都將海漢對局勢走向的看法視作了金科玉律。但預測國運這件事的性質嚴重得多,羅升東雖然並不再把自己的身份視作大明官員,但對此的態度也仍是十分慎重。

    寧崎接著說道:「大明現在面臨的問題如果得不到我們的幫助,今後形勢只會越來越艱難,但我們要設法讓大明朝廷明白這個現狀,意識到跟我們做交易的必要性,這樣才能實現我之前所說的打算。要達成這個目標,只靠我們海漢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有一些人能在朝堂上為我們說話才行。」

    羅升東下意識地應道:「熊大人……」

    「沒錯,我們認為熊大人就挺適合做這件事。」寧崎點點頭道:「熊大人先後在福廣兩地都擔任了總督,足見他深得朝廷的信任,相信他向朝廷提供的意見,應該也會具備了一定的份量。我們本來是打算藉著這次慶典的機會,請熊大人來三亞面談,但熊大人應該是有一些顧慮,所以最終還是未能成行。」

    羅升東心想熊文燦豈止是有些顧慮,簡直是顧忌得要命好嗎?海漢立國他作為兩廣總督巴巴地跑來三亞站台,這種行為屬於什麼性質?被朝廷知道了,多半一個叛國投敵的罪名是跑不了了。就算熊文燦不對海漢建國一事表示異議,在這種節骨眼上也肯定不會輕易表態的。

    寧崎繼續說道:「不過這件事也不急在當下,等慶典結束之後,我們準備再與熊大人聯繫,看看能不能安排一次會面。到時候可能還得勞煩羅總兵北上肇慶居中聯繫。」

    羅升東連忙應道:「此乃羅某分內之事,自當盡力完成。」他這倒不是客氣話,現在為海漢做事就是為他自己做事,兩者的利益是一致的,要是能有辦法讓朝廷認可海漢的存在,羅升東肯定是樂見其成的。

    寧崎對羅升東這種態度很是滿意,點點頭道:「公事就談到這裡吧,你最近先在三亞待著不要出遠門,我這邊準備好了就通知你下一步的安排。」

    羅升東嘴裡應著,屁股卻沒挪地方,寧崎見狀猜他應該是還有話沒說完,當下便主動問道:「最近有什麼生活工作上的難處需要我們幫忙解決嗎?」

    羅升東連忙應道:「在下確有一點小事,望首長能指點一二。」

    寧崎道:「你說來聽聽。」

    「在下先前去廣州時順便拜會了駐廣辦的各位首長,聽說海漢有意要在李家莊附近建一座新城。在下回三亞這一路上便一直在想,這其中可有什麼能為海漢效力的地方。」羅升東斟酌著說道:「只是在下愚笨,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要向首長請教才行。」

    寧崎聽完之後,大致便猜到這羅升東打的什麼算盤了。海漢打算在番禺建新城,這個規劃的確是已經提上了議事日程之中,而且跟番禺當地的大地主李繼峰也將徵地條件談得七七八八了。

    海漢之所以會有這個規劃,主要目的還是為了逐漸控制珠江流域的貿易大權,將這一區域的貿易中心從廣州城轉移到海漢的控制區內。雖說這番禺縣名義上仍是大明的轄區,但實際上就連距離番禺四十里的廣州城都很難再插手當地的事務了,基本默認了番禺這片法外之地的存在。

    但說是建城,卻並非傳統意義上的修築城池,在距離廣州城這麼近的地方搞建城這種大工程,對海漢來說肯定是不划算的,那還不如把建城費用換做軍費,直接攻下廣州了事。與其說是建城,其實更類似於建設一個綜合貿易中心,將這裡原有的碼頭、倉儲、交易等功能設施全部擴大規模,把原有的移民營地的職能公開化。說到底其實只是擴大現有的經營規模而已,不過這羅升東去駐廣辦的時候,或許聽那邊的人說法有些差別,所以才會認為海漢打算在當地建城。

    不管怎麼說,這肯定也是個大工程,羅升東既然已經聽說了這個消息,想要早點介入撈取一些好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寧崎問道:「那你是想在當地投資點什麼買賣,還是打算置產買地?」

    羅升東應道:「這便是在下拿不準的地方,照理說拿錢置產買地才是正道,但在下這次去駐廣辦,聽馬主任跟我聊了聊什麼流動資金,以錢生錢,在下聽了之後也覺得很有道理,只是過去幾年一直跟鹽打交道,對其他行當的瞭解也不多,不知道該如何操作才好。」

    寧崎心道你小子有私鹽生意做還不滿意,野心倒是不小,還想投資別的行當。這大概也是去了趟廣州見識了李繼峰家族的豪富之後有點眼紅,才會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馬力科也是個忽悠能力超強的主,這羅升東撞在他手裡,那被忽悠瘸了也是難免的事。但寧崎主管的工作領域並非商貿,對於廣東那邊的貿易經營狀況,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實在給不了什麼穩妥的建議。

    「要不這樣,待會兒施總要到我這裡來討論個文件,讓他給你一點專業意見如何?」寧崎覺得既然羅升東已經開口求到這裡來了,那還是得想辦法給他一個答覆才行。後面還得差遣他去跑腿辦事,這草總得給馬喂足了才能跑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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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6章 心機

     論專業性,商貿這一塊的事務肯定沒有誰比得過施耐德,就連羅升東打聽的這個番禺新城項目,施耐德肯定也是參與規劃的主導者之一。如果要找專業人士給羅升東一些指點,那施耐德無疑就是最佳選擇,哪怕只透露一點內幕,對外人來說也將是極大的商機了。羅升東也立刻便想通了其中關鍵,當下趕緊謝過寧崎。

    不多時施耐德果然便來了,羅升東連忙先起身招呼。施耐德笑道:「羅總兵倒是稀客,好久不見了!你們這是在談公事?」

    「既是公事,也是私事。」寧崎招呼施耐德入座,然後將羅升東剛才所說的事情簡要轉述了一遍。

    施耐德聽完後對羅升東道:「羅大人,你可能是對馬主任的說法有所誤會,我們準備建的這個番禺新城,並不是像廣州這樣的城池,而是一個以貿易功能為主的區域,簡單的說就是把番禺縣以前就有的這些商業機構的經營規模擴大,讓商貿功能更加完善。當然了,等這地方搞好之後,商機肯定是很多的。」

    羅升東急切地接話道:「還請施總替在下指條明路!」

    施耐德道:「恕我直言,在兩廣地區現有的商貿行業中,我們基本都有了固定的合作對象,就像羅大人代理我們的鹽業生意一樣。如果羅大人想跨行嘗試別的買賣,這個沒問題。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們可以給你提供相關的資質和技術上的支持,但在政策上我們只能一視同仁,否則這對其他合作對象就是非常不公平的待遇了。」

    羅升東道:「施總所說這些道理,在下自然是明白的。其實在下也不是說想從中賺取多少錢,只是這私鹽買賣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哪怕是為了子孫考慮,也得想想日後要如何轉行才是。」

    施耐德笑道:「沒想到羅大人考慮得還挺長遠的!」

    羅升東道:「施總說笑了,在下就是看不明白今後的發展走向,才特地來找首長們指點。」

    羅升東雖然是個粗人,但與海漢接觸了這麼些年,還時常都能得到這幫穿越者的指點,眼光和見識也是逐漸提高,大了不敢說,至少已經遠遠強過了一般地方官員或者士紳的水平。對於走私食鹽這門生意的前景,他不但自己早早就考慮過,而且也想方設法從安西等人那裡旁敲側擊地打聽過,總體來說遠景並不看好。

    海漢對大明開展私鹽生意的目的在於打開貿易通道,並逐步控制食鹽這種戰略物資在兩廣地區的供應,雖說在開闢市場階段主要就是依靠羅升東這種私鹽販子的活動來實現,但當這些地區逐漸納入海漢治下之後,食鹽的供應和銷售都會被官方收回去。羅升東早期就是靠著從勝利港販運私鹽到瓊北的府城和儋州城等地發家致富,而海漢拿下瓊北之後,這些地區的食鹽市場就被收歸公有了。如今整個海南島上已經沒有私鹽這一說,全部都是由海漢工業部下屬的鹽業司在掌控市場,羅升東也只能將活動範圍轉移到大陸。

    但就算海漢在短時間內不會對兩廣動手,羅升東也並不會樂觀地認為自己的私鹽買賣能一直這麼順暢地做下去。隨著海漢各個部門逐漸規範化,私鹽貿易的口子也在慢慢收緊,這種趨勢雖然不明顯,但作為從業者的羅升東卻能明確地感受到。

    過去羅升東從鹽業司這邊購買食鹽只要報個數量就行,至於去向,海漢並不會過問太多,有時候羅升東手頭上週轉不靈,甚至還能先暫時賒欠貨款,等賣出去把錢收回來再填上窟窿。但如今要從鹽業司這邊購鹽就得先做銷售計畫,打算賣到哪裡數量多少,都得拿出明確的方案,才能得到安西的批准。之後再拿著批文去鹽場,才能得到需要的食鹽,而且當次交易的貨款必須在裝貨離開之前結算完畢。類似番禺、香港這種已經落入海漢掌控的地區,就不會再在羅升東負責的銷售區域中了。

    羅升東意識到這種趨勢之後,便開始考慮應該如何應對。想要憑藉一己之力去改變海漢的食鹽銷售政策顯然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用錢財去收買主管這一塊事務的海漢官員,羅升東沒有過多考慮這些不切實際的辦法,很快將思路轉移到開闢新業務上。海漢的生意那麼多,也並不是只有販運私鹽這一行才能賺大錢。

    不過也正如施耐德所說的那樣,海漢現在挖出來的坑,基本都有人佔著了,大到帆船,小到火柴,海漢在各個行業的產品進入大明的銷售渠道,幾乎都有專門的代理商和經銷商負責。羅升東現在想轉行涉及別的行業,除非他的銷售市場是海漢商業網尚未觸及的陌生地域,否則很容易會跟現有的銷售商產生競爭。如果沒有海漢提供的特別照顧,這種後入行者也很難在競爭中取得什麼優勢。

    施耐德思忖片刻後才又開口道:「其實發財的路子也不是沒有,就看你是想賺大錢還是安穩錢了。」

    羅升東一聽有戲,連忙應道:「在下願聞其詳,還請施總明示。」

    施耐德道:「你要想賺大錢,那就得走遠一些,到海漢的控制範圍之外去做買賣,北上或者南下都是不錯的選擇。想賺安穩錢,那就把錢全存在我們的銀行裡,穩穩當當吃利息過活就是了。」

    羅升東叫苦道:「在下當初能做這私鹽買賣,還不是靠著身上有個大明的官職。但出了兩廣,我這一府總兵的官職就屁都不是了,對於做生意也沒什麼幫助。那福建、江浙地區的海商,多多少少都跟官場中人有關係,在下這瓊州的官職可排不上用場。南方都是他國之地,就更不用說了。至於說存錢生利,若是只有幾個家人,那倒也夠用了,可如今在下手底下還有上百號人要養活,總得要給他們維持生計的活幹才行。」

    羅升東對於現狀的認識還是很明確的,並沒有因為這幾年裡賺了大錢就膨脹到得意忘形。他很清楚自己發家的資本是什麼,出了這片地區,其實就沒幾個人知道他羅升東是誰了。海漢控制區之外的陌生地域的確有很多商機,但那隻適合膽大的冒險家們去探索,像他這樣有了一定身家的人實在沒必要去冒這種風險。

    施耐德道:「南方也不是沒地方可去,安南海岸上有好幾處由我們經營的港口,再往南有準備搞觀光業的安不納島,準備開礦的勿裡洞島,還有位於馬六甲海峽東端出口的星島,這些地方在未來幾年裡都是重點開發地區,有不少可以投資的基建項目。能賺多少不好說,但肯定是不會虧的。你先回去研究一下地圖,把這些地方位置找好,有什麼想法,回頭去商務部找阮經貴,讓他給你安排。」

    阮經貴是以前從南越政權投誠過來的帶路黨,還有兄弟阮經文在警察司做事,這兩兄弟羅升東都認得。施耐德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羅升東自然聽懂了,趕緊起身道謝,告辭離開。

    「羅升東雖然是個粗人,但腦子還是好使的。」施耐德很難地稱讚道:「看得懂形勢,做事也還算有分寸,居然還知道拐彎抹角地來表忠心。」

    寧崎不解地問道:「表什麼忠心?」

    「羅升東已經看出我們會逐步回收鹽業專賣權,藉著這個機會特地提了一下自己準備要主動轉行,這意思就是表示他會服從我們的安排,不會在下面動手腳搞對抗。」施耐德笑著給寧崎分析道:「他現在有錢有勢,什麼生意做不得,專門跑來請示,不就是為了表忠心嗎?我們給他安排事情做當然最好,就算沒有安排,那也是刷了個存在感,不虧的。」

    寧崎疑道:「羅升東這傢伙心思這麼重?」

    「這也不算心思重吧,畢竟跟著我們這麼幾年了,多少也瞭解我們的習慣,算是有針對性的預防措施吧。畢竟是在官場上混過的人,做事還是挺縝密的。」施耐德對於羅升東的觀感倒沒有因此而受到影響,事實上他還挺欣賞羅升東的知情識趣,與海漢合作的大明官員中,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羅升東這麼拎得清的。

    很多藉著海漢的助力陞官發財的官員,在起勢之後對權與錢的執念更深了,這幾年裡投靠了海漢之後又因為貪贓枉法被海漢秘密處理掉的有品級的大明官員,也已經有兩位數了。畢竟貪心不足蛇吞象,人性的貪婪是很難控制的,能像羅升東一樣知進退的人只是少數。如果換個人執掌海漢鹽業在大陸兩廣地區的代理權,年年經手如此之大的數目,只怕是很難心情平靜地把紅利這麼豐厚的項目再交還給海漢的主管部門。

    寧崎聽施耐德這麼一番分析之後,這才意識到原來羅升東所謂的「請教」後面還有這麼一些深層的東西,當下只能搖頭感嘆道:「還是你們做生意的人套路多,我的確是沒想到那麼深。算了,生意上的事也不是我該管的,自有你們商務部負責。還是先說回正事,典禮的準備工作目前基本都已經到位了,嘉賓也差不多都到了,典禮會場搭建明天就能完工,你那邊的工作怎麼樣?」

    施耐德道:「還有點小問題要跟你溝通。商務部這邊請的觀禮嘉賓,原本是要外交部的嘉賓安排到一起坐的,但昨天跟陶總商量之後,覺得還是要分開安排比較妥當。畢竟這次是開國慶典,不是以前的招商會了,政治上的意義要更突出一點才行。所以陶總讓我來跟你商量一下,看看怎麼弄更好一點。」

    在過去幾年海漢所舉辦的包括週年慶在內的各種大型慶典和國際活動中,商務部和外交部邀請的賓客其實有相當一部分是互相重疊的,出席這些活動的外國政治人物多半也都帶著與海漢洽談貿易的使命而來,而受邀前來的外國商人當中,也有很多人是帶著他們背後靠山的政治意圖來的。政治與經貿活動之間的界限並不分明,各國的官員與商人混坐一桌,在這些活動期間也是常見的現象。

    但這次的典禮政治意義重大,如果與往常的慶典活動一樣安排,似乎就難以突顯出海漢在政治上的考量了。所以陶東來建議對原有的會場和宴會的座位安排進行一下調整,將各國派來觀禮的達官顯貴列為一檔貴賓,而商人、學者、社會人物則列為二檔,就坐位置分開進行安排。雖然這種調整很細微,也無需對現有的場地進行大的改動,但出於慎重,施耐德還是專程過來找負責典禮接待的寧崎再商量一次。

    寧崎當下便叫秘書將賓客名單找出來,一邊核對一邊與施耐德商議賓客們的身份界定問題。關於這次海漢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慶典,外交部門從三個月之前,便陸續將請帖送達了邀請對象手中。此次受邀的賓客多達四百餘人,來自十餘個國家,如果全部出席,算上他們帶在身邊的家人、侍從、警衛、船員,大概至少也是有兩三千人規模了。類似安南、葡萄牙這種與海漢關係密切的國家,除了受邀的頭面人物之外,還會有大批商人隨行,以便能在慶典之後的第一時間參加接下來每年例行的貿易洽談會。

    外事部門最初的估計是慶典期間需要接待的外國來訪者數目可能會超過四千,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預估的數目還是偏於保守了。在三月二十日左右,港務部門所登記的本月抵達三亞的外國人員資料中,預計要待到慶典之後的人數就已經突破了四千。隨著會期臨近,三月二十日之後到達三亞準備參加慶典的外國人數量還在不斷上升,預計會在四月一日之前突破六千,這對於海漢的接待和保衛工作都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30 07:3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4 10:37
第997章 安全部的使命

     此次受邀來參加海漢開國慶典的各國嘉賓都是非富即貴,隨同的武裝護衛人員數量也不少,這些人在三亞逗留期間的安全問題,是海漢治安機構在這段時期工作的重中之重。為此司法部從兩個月之前便開始從各地抽調治安警察中的精銳集中到三亞,並提前進行了有針對性的培訓。此外駐三亞的武裝部隊也分配到了相應的任務,將在慶典期間對港口、車站、鐵路沿線、勝利堡附近區域等重點區域進行全天候的武裝巡邏執勤。

    之所以要這麼大張旗鼓地做這些表面文章,一方面是為了防備外界有居心不良者趁這次慶典的時候製造事端,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防止這些嘉賓們吃飽喝足之後鬧出事情。這麼多帶著保鏢護衛的權貴齊聚三亞,期間發生一些衝突摩擦肯定是難以避免的狀況,這種時候能出面維持秩序的,大概也只有海漢的武裝部隊了。

    而除了這些明面上的手段之外,海漢的特別安全部門在此期間自然也不會閒著。寧崎和施耐德在商量嘉賓安排的同時,一隊黑衣警察已經在勝利港四號碼頭清理出了一片隔離帶,如果有熟悉海漢的人看到這一幕,大概會注意到這些警察的衣領上比普通的制服多了兩片金色領章。這兩片領章代表了他們的身份不同於一般的治安警察,而是隸屬於海漢安全部的治安隊。

    這支隊伍其實就是安全部的外勤人員,但平時執行任務多是便裝出行,很少會穿著制服,因此能從這套服裝上辨識他們真實身份的人也不多。只有在執行極少數特殊任務的時候,外勤人員才會身著制服出動,而這種任務可能一兩年都難得會有一次。

    「這幫傢伙……怎麼今天突然把制服給穿出來了?瞧這一個個人模狗樣的……」鄭高倚著勝利港派出所的大門,看著不遠處碼頭上列隊的「同行」,很是不忿地評價道。今天安全部的人馬突然出動,接管了這片區域,甚至連派出所這幫人也都被排除在外,這種特權實在讓鄭高心裡有些酸溜溜的。

    「人家安全部做事,閒人一律迴避,有什麼不對的?」派出所所長黃同陽此時走到大門口來抽菸,聞言接話道:「一月的時候我們破那起西班牙間諜案,安全部的人不也是這樣,什麼事都搞得神秘兮兮的,唯恐讓人知道他們在幹嘛。」

    「所長,你說安全部這些人把碼頭清理出來是打算幹啥?難道是今天有大人物到港?但有大人物來的話,應該軍方才會派人過來維持秩序吧?哪會輪到他們這幫傢伙!」鄭高頗為不爽地繼續議論道。

    黃同陽瞪了鄭高一眼,自己這個手下最大的毛病,就是嘴上缺個把門的,這話要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回頭給安全部一反映,鄭高的個人履歷上鐵定會多一筆黑歷史。

    「你小子別瞎議論!今天全是安全部的人在場,這還看不明白?」黃同陽恨鐵不成鋼地指點道:「看這架勢,肯定是安全部的大首長要從廣州回來了啊!」

    「就是傳說中那位何首長?」鄭高雖然進入司法系統的年限不如黃同陽,但也聽說過安全部其實有兩位首長,一位是坐鎮三亞的郝萬清,還有一位姓何的首長卻常年都在大陸,極少回三亞。

    「郝首長也來了……那多半就是了。」黃同陽看到一輛黑色四輪馬車緩緩駛入四號碼頭,這種車頭掛著雙色旗的馬車都是首長專車,而車門的金色盾牌標誌正是海漢安全部的象徵,毫無疑問車裡的乘客就是安全部的當家人之一郝萬清了。

    約莫半個小時後,一艘探險級帆船出現在了南邊海面上,在港內引導船的帶領下很快便駛抵了四號碼頭的棧橋。馬車車門終於打開,從車上下來的人印證了黃同陽的猜測,正是安全部的郝萬清。

    海漢安全部這個特殊機構從成立之初開始,內部的運行機制就一直分為了大陸和海南島兩套班子。大當家何夕在大陸的時候遠遠多於三亞,一般都是遙控指揮,由郝萬清在這邊負責具體實施。之所以要採用這種獨特的運行機制,主要還是因為執委會對大明的重視程度遠超別處,讓安全部將主要力量都部署到了以福廣為主的大明東南沿海地區。

    海漢的職能部門中,採用雙部長制度的也並非只有安全部一家,例如海運部同樣也是越之雲、孫長彌兩人共同掌管。但海運部這兩人

    照常理而言,這種運行機制明顯存在著許多弊端,容易拉低工作效率不說,甚至可能會造成安全部內部的分裂,但奇妙的是這個特殊部門居然就能這麼數年如一日地運行下來,而且幾乎每年都會得到執委會的表彰,是少有能獲此殊榮的單位之一。能夠得到這樣的成績,兩名部長一直以來的通力合作功不可沒。

    何夕並不是一個喜歡拋頭露面的人,在三亞的時間又少,所以即便是本地人,認得他的也不多。他下船之後並未在碼頭長時間停留,與前來迎接的郝萬清簡單寒暄幾句之後,便很快登上了馬車。

    「我回來的時間就通知了你,你還給我整出這麼大的陣仗來!」何夕上車後哭笑不得地說道:「這下子很快半個勝利港的人都知道我回來了。」

    郝萬清笑道:「你這一兩年才回來一趟的稀客,又不讓別人來接,那只好我們安全部自己來接了。你要知道,近兩年進來的新人還有好多根本沒見過你,正好趁著這機會讓他們認識認識部門老大。」

    何夕感嘆道:「何嘗不是啊!我手底下的人去年也換了不少,派了龔十七去浙江,把廣州這邊的精英班底也劃拉了一多半給他,現在跟著我的倒是也有不少新人。」

    說到這個話題,郝萬清也想起一事來:「你身邊那些人的檔案我也看過,怎麼你對『十七』這個數字好像情有獨鍾啊,走了一個龔十七,又招了一個徐十七進來。」

    何夕攤手道:「純屬巧合啊!當然我挑人的時候的確是被這名字吸引了注意力,不過後來看小夥子人也挺機靈的,便留下了。」

    龔十七無疑是何夕手下第一得力幹將,安全部在兩廣執行的大部分特勤任務都是由龔十七帶隊完成,這幾年下來所立下的功勞著實不少。只是因為安全部門的性質比較特殊,他的這些功勞並不會有得到公開嘉獎的機會,但內部的陞遷機會倒是不會因此而耽誤,去年海漢發兵攻打舟山,龔十七便已經隨軍北上被派往了浙江,負責當地的情報工作。而何夕手底下的特勤隊因為調撥了部分人手給龔十七,也不得不從新人中選拔了不少人補充進來,郝萬清提到的徐十七就是其中之一。

    閒話扯完,何夕便把話題回到了正事上:「本來上一週就該回來的,但廣州那邊有點事情耽擱了,現在的準備工作做得怎麼樣了?」

    郝萬清道:「目前已經跟警察司和陸軍成立了聯合指揮部,不過我們的人手有限,所以外勤事務大部分是由那兩方負責。現在是交給林楠和張千智分別負責接洽。」

    「那現在還有什麼沒有解決的問題?」何夕問道。

    「最大的問題……大概就是對這次湧入三亞的外國人實施有效監控了。」郝萬清嘆口氣道:「這次起碼有五六千外國人是衝著典禮來的,這些人當然不可能全都是來看熱鬧的,少不了也回混進來一些居心叵測的人。以我們現有的人手,很難監控全局。」

    海漢之前對外國人的監控識別,主要還是通過港務部門登記、公安部門把關、情報部門篩選信息進行識別這麼三個步驟來實施。新移民到港都要經過數日的審核程序才能得到下一步的安置,那自是最為嚴格的一類。到港的商人、水手、務工者、學者,也通通都需在入港後辦理手續才能登岸,在數量不大的情況下,監控起來倒也不算太難,但此次慶典期間大量外來人口湧入,相關部門想要保持有效的監控就有不小的難度了。

    安全部為此也想盡辦法,將各地的精幹人員提前調回三亞,與軍方警方合作布控,力求在慶典期間維持好三亞當地的治安穩定和情報安全。

    何夕對此倒還顯得比較樂觀:「其實外國人還是比較好監控,南洋和西方人的外貌特徵都比較明顯,本地民眾以漢人為主,這些外來人走到哪裡都很顯眼。我們倒是要多放一點注意力在那些華裔身上,我記得一月破獲的西班牙間諜案,案犯就是華裔吧?」

    「沒錯。」郝萬清點點頭道:「那個案子裡除了一個居中跑腿送信的阿拉伯商人之外,幾個在本地潛伏的西班牙間諜都是華裔。這次到港的人員當中,華裔或者是混血華裔的人員也為數不少。根據我們現有的統計,至少有三五百人之多,這些人只憑外貌語言,很難分辨真正的身份。何況他們如果是懷有特別的目的,那肯定在這些方面都會有所準備,所以我們目前還是對三亞實施了分級戒嚴的制度。」

    所謂分級戒嚴,就是將三亞劃作幾個需要不同權限才能進入的地區,對外來人員分級授權,限制其在港期間的活動範圍。比如類似通往田獨的道路,或者是勝利堡附近,便必須要驗證身份才能獲准通行。這種辦法雖然執行起來相當麻煩,但在當前這種治安環境下,安全部暫時也拿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了。好在前幾年的週年慶典中也試用過類似的管理模式,如今只需稍作調整,將監控的規模擴大一些就行了,倒也不用再另起爐灶。

    說到外來者的身份識別問題,郝萬清也向何夕提問道:「廣東那邊的監控網佈置好了吧?」

    何夕苦笑道:「說起來我這次遲了一週回來,也就是為了這事。」

    要說最難監控的對象,毫無疑問就是來自大明的人員。這些年來自大明的人員除了商人和移民之外,也還有不少別有居心的人嘗試過用各種手段混入三亞。這其中既有官府背景的錦衣衛、東廠番子、軍中密探、衙門捕快等等吃公家飯的人員,也有來自民間的商業間諜,想來三亞撈金的大盜小偷,試圖藏匿行跡逃亡而來的朝廷要犯。這些人一旦進入三亞潛伏下來,相關部門要將其挖出來還是相當不易的。

    來自民間的這些人很難在源頭端實現有效監控,但吃公家飯倒相對好辦一些,何夕在廣州經營多年,方方面面的人脈和信息網都運作得十分順暢了,可以說地方上的任何衙門要派人去三亞,何夕這邊基本都能在相關人員從廣州出發前得到消息,然後利用海漢在信息傳遞手段上的優勢,在其抵達海南島之前便先布控,進港的同時就已經落網。

    安全部裡曾經在大明錦衣衛中任過職的李清揚,當初試圖潛伏到三亞,然而就是被這樣給抓了現行,後來才被海漢收服改換門庭投入安全部中效力,這幾年裡在反諜戰線上倒也立下不少功勞。

    這次何夕南下歸來之前,也提前在廣州和肇慶兩地秘密佈控,對地方上相關的衙門進行監視。這種監視當然不是靠人力去衙門外一直盯著,而是通過各種情報渠道,獲知這些衙門是否在近期有派人前往三亞的計畫。雖說各個衙門裡都有管事的人收了海漢的銀子,但也不是所有人的屁股都坐在海漢這邊,保不齊也有人想搞點花樣出來,安全部對此也是絲毫不敢大意。

    而這次就正好遇到肇慶的東廠衙門更換主官,以前的主官感染了風寒,治了幾個月沒治好,在年初的時候一命嗚呼了,接任的官員直到三月中旬才到肇慶府。而何夕為了確定這新官上任不會瞎放火,就不得不推遲了回三亞的時間,專門找人去活動了一番,嘗試用銀子擺平這新來的宦官。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4 10:37
第998章 準備工作

     海漢每年用在收買拉攏大明官員上的費用,對普通人而言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天文數字,執委會對於這方面的預算開支也一向比較寬鬆,所以何夕出手也很闊綽,希望能夠一舉就拿下新來的東廠宦官。

    但這京城來的太監頭子霍越不知道是故意拿腔拿調還是真不屑與海漢接觸,將何夕送過去的銀子和禮物都給退了回來。何夕想想覺得覺得可能是因為對方出身京城,胃口要比從南京來的前任更大一些,於是又加碼送了一份過去。何夕自認這份禮的份量已經夠了,至少比他前任所得的餽贈多出了三成以上,然而最後還是被對方不聲不響地退了回來。

    不僅如此,負責在中間遞送禮物的東廠檔頭還被新上司訓斥了一番,讓他不要多事。何夕聽到這消息之後,心知對方可能是跟海漢有些不對付,便又費了些手腳打探消息,最後總算得知了其中緣由——去年海漢在浙江寧波攻打六橫島的時候,這霍越的乾兒子死在了海沙幫的賭場裡。

    值得一提的是,霍越的乾兒子也同樣是東廠中人,只是其服役的地點遠在寧波。他倒不是跟海漢人作對,而是適逢其會,恰好在海沙幫的賭場裡玩樂,結果就這麼倒霉遇到海漢突襲六橫島,運氣不好死在亂槍中。而海漢這邊後來查明其身份之後,自然順水推舟將這口黑鍋扣在了海沙幫頭上,寧波當地官府收受了海漢不少的好處,便幫著把這事給定性了。而消息傳回京城之後,霍越卻完全不信這套說法,悲憤之餘便把這筆賬記在了海漢頭上——那海沙幫已經徹底覆滅,這口晦氣憋在心頭,總得要找個出氣筒才行。

    也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霍越自己活動的結果,他居然便被派到了遙遠的廣東來任職,有了與海漢正面交鋒的機會。霍越自認身在東廠這種特權部門,根本無需賣海漢人面子,何夕託人送來的禮金禮物雖然價值不菲,但霍越出身京城也是見過一些世面的人,自然不會輕易就被收買,反而是借此給了海漢人一個釘子碰。

    何夕打聽清楚事情原委,再結合對方的表現,當然能感受到霍越並不友善的態度。由於暫時沒有摸清霍越的背景底細,也不好貿然採取更激進的動作,只能將原本在肇慶的人馬召集起來開了會,部署了更為嚴密的監控措施,以防備這霍越上任之後搞出一些對海漢不利的舉動。這麼一來一去,何夕返回三亞的時間也就被延後了一週,所以三亞這邊之前的安全防衛工作大部分都是由郝萬清主持指揮。

    「這麼不老實?那你打算怎麼做?」郝萬清聽完何夕的描述之後倒沒有多緊張,這幾年裡安全部暗中解決的麻煩人物多了去了,東廠太監在他們眼中與普通人也沒多大差別。

    何夕笑道:「能用錢解決當然最好,但如果這傢伙還繼續頑固下去,讓我失去了耐心,那少不得要讓特勤組跑一趟肇慶了。不過這事可以先放一放,觀察一段時間,等慶典過了之後再說。」

    對於那種不願收受好處向海漢妥協的大明官員,安全部都會對其可能給海漢造成的麻煩進行評估,如果認為其危險性達到一定程度,就會設法將其弄個丟官去職,再把願意合作的人推上來主事。而已經給海漢造成了麻煩並且帶來損失的對象,那麼安全部所將採取的手段就包括且不限於丟官這個程度了。何夕手下的特勤組每年會執行若干起刺殺綁票一類的特殊任務,這類任務的主要對象就是與海漢作對的大明官員。

    這種手段雖然激進,並且有一定的風險,但效果也同樣顯著,當反對海漢的官員一個個陸續丟掉了官職甚至是不明不白地失蹤或者死於非命,腦子正常的人都會意識到反對海漢的立場所需承擔的風險極大。一邊是丟官甚至丟命,另一邊是收受好處平穩度過任期,絕大多數人還是會選擇相對安全的一條路。

    當然在此期間也不是沒有官員動過調兵抓捕兩廣境內海漢人的念頭,但往往還沒付諸實施就已經走漏風聲,而其後果自然也十分淒慘。時間一長,包括兩廣總督在內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學會了與海漢打交道的正確姿勢——收下好處,然後儘可能給海漢提供方便。海漢人重利卻守信,只要達成的合作關係,倒也不會有太多刻意為難地方官員的事情,即便有不合大明法理的舉動,雙方至少也能協商著解決,而且說不定協商之後海漢這邊還能給予更多的回報,以感謝大明官員所作出的讓步。

    何夕和郝萬清都是個中行家,也就無需再向對方細細解釋要如何去達成這些目的。雖然肇慶府新來的東廠頭子可能會給安全部造成一些麻煩,但相比即將在三亞舉行的開國慶典,這些小事都可以往後放一放再來慢慢處理。

    因為肇慶的事情推遲了一週歸來,何夕需要處理事務已經積壓了一堆,甚至連回住處休息的時間都沒有,當下就還有與警方、軍方的聯席工作會議在等著他出席。他們所乘的馬車從勝利港景觀大道快速駛過,直接便去了勝利堡。

    與此同時,陶東來正在田獨河入海口處視察慶典會場的準備情況。這次的會場設置與往年不同,並沒有將主會場放在勝利堡大門外的廣場上,而是南移到了海漢這幾年裡很少會啟用的勝利港一號碼頭。

    一號碼頭位於勝利港最深處,所停靠的船隻便是搭載穿越者們來到這個時空的那幾艘船,其中又以體積龐大的新世界號為最。前幾年海漢也曾在新世界號的甲板上舉辦了嘉獎授勳的儀式,不過在海運部的建議之下,這幾艘船都已經全部封存,平時除了技術人員定期保養之外,就沒有再讓閒雜人等登船了。

    對於每個第一次踏上勝利港陸地的外來者而言,他們的注意力都不免會被停泊在港區的深處的新世界號高大雄偉的船身所吸引,能夠在這裡親眼見證傳說中的「海漢大鐵船」,對這些人來說可算得上是改變他們世界觀的大事。很多人在腦子裡確立「海漢無所不能」這個概念,也都是從看到新世界號的時候才冒出來的。

    這次海漢的開國典禮會場,便是依託這停靠新世界號的碼頭,搭建了一個二層樓高,三十多米寬的大主席台。屆時不但執委會和各個部門的主管領導要上台,還有一部分受邀而來的貴賓也會在台上觀禮。而台下便是受閱方陣將會通過的道路,這條十五米寬的通道與主席台平行,另一側便是長達一里多的群眾觀禮區,一直通往南邊的港區,預計至少可以容納三萬人左右。

    這次慶典期間除了近期大量湧入三亞的外國人員之外,也有相當多本身已經具備海漢戶籍的歸化民從海南島上其他州縣,甚至是從廣東、福建、安南等地趕來湊這個熱鬧。根據相關部門的預計,此次至少有五到七千名歸化民會在慶典期間從異地湧入三亞,而本地的數萬常駐居民中,也至少會有近半的人走上街頭慶祝。所以在慶典主會場的規劃上,特地將民眾觀禮區與主席台之間以道路相隔,並且用木樁、竹籬等將觀禮區沿著道路行進方向劃分為二十多個小的區域,期間安排軍警人員引導民眾入場,以避免人流全部集中在一起後極易出現的踩踏事件。

    目前主席台基本的搭建工作已經完成,工人們正在將幾個高音喇叭安裝到主席台兩側挑高的腳手架上,以便在慶典期間首長們發言使用。這些高音喇叭和相關器材還是當初穿越時帶過來的,倒是保養得不錯,裝好之後試了下音,完全沒有任何問題。這種高音喇叭過去是用在農村的村村通項目上,雖然價格便宜,但質量卻非常皮實,而且聲音夠大,只要把喇叭架高一點,開到最大功率,一說話方圓幾里地都能聽得清楚。

    在這裡負責監工的是建設部的二把手劉山夏,不過像這種搭個檯子的任務實在沒什麼技術含量可言,所以劉山夏在這個臨時工地上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可做,大部分的工作根本就不用他發話,手底下一幫在建設部幹了好幾年的工頭自然會安排得妥妥噹噹。看到陶東來了,劉山夏便邀他在工地旁邊專門擺的茶桌旁坐下來,然後命人沏茶上小喫茶點。這地方距離工地約莫有四五十米遠,還撐著遮陽大傘,倒也不用擔心工地上掀起的灰塵過多地撲到這邊來。

    「你這倒是會享受啊!」兩人在穿越前就相識多年,陶東來倒也不覺得劉山夏這種安排有什麼不妥,坐下喝了口茶之後打趣道:「把你派過來監工,你倒是像來度假了!」

    劉山夏不以為意地笑道:「老闆,你也看到了,這種活兒又沒什麼難度,哪用得著我去一手一腳地指點他們做?今天太陽下山之前,這裡就能完工,距離慶典開始還有三四天,完全不會有問題。」

    陶東來指著主席台道:「上面的遮陽棚弄結實點,別到時候漏風漏雨的丟了海漢面子。」

    「這你放心吧,現在工地上這幾支施工隊都是我親自帶的,全是熟練工,他們自然會弄得妥妥噹噹的。」劉山夏對自己手下的本事表現出了充分的信心。這次的監工任務其實政治意味大於實際意義,派他在這裡坐鎮,主要還是為了顯示出建設部對這個工程的重視程度。

    主席台和群眾觀禮區搭建完成之後,建設部的任務就宣告結束,剩下的會場佈置工作其實也就沒有多大的工作量了。不過在四月一日的慶典舉行之前,受閱方陣大概還需要先在這裡綵排一次,以便發現可能會在閱兵式上出現的問題。

    劉山夏此時想起一事,便對陶東來問道:「這邊慶典結束之後,是不是馬上就得要去番禺開始搞新城工程了?」

    陶東來搖搖頭道:「番禺那邊的工程沒什麼難度,用不著你過去指揮,有重要的事交給你辦。」

    劉山夏見陶東來臉色嚴肅,便猜測道:「也是要出差吧?」

    陶東來沒有否認他的猜測,直接給出了答案:「需要你去一趟台灣,等慶典這幾天結束了就出發。」

    「台灣?什麼工程?怎麼之前沒聽到風聲?」劉山夏一臉疑惑地追問道。通常大的異地工程都會提前一段時間知會他,以便給他留出對方案查漏補缺,組織施工隊的時間。而他在此前並沒有聽說台灣那邊有什麼大型工程的安排,高雄港倒是一直在建設當中,但修築碼頭這種事,只要在建設部待了兩三年的初級工頭也能指揮施工,根本無需他這種大人物出馬,陶東來指的大概也不是這事。

    「這個工程嘛……其實不是我們建設部的活,是作為協同單位參與施工。具體的安排,你明天找個時間去跟白總碰個面,他會把詳細的情況告訴你。」陶東來雖然回答了劉山夏的問題,但似乎也還是什麼都沒說。

    劉山夏見陶東來這麼神神秘秘的,心中雖然有些犯嘀咕,但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白克思是工業部門的負責人,很顯然台灣的工程是跟工業有關,但海漢的重工業幾乎都集中在海南島上,劉山夏一時也想不出工業部門要在當地佈局什麼產業,而且還把保密工作搞得這麼嚴密,連自己都是事到臨頭才得到通知,顯然重要性非比尋常。

    不過劉山夏還是向陶東來提出了一個要求:「這次能不能給安排一條好一點的船?上次去安不納島出差,坐那個運兵船真是難受,又悶又顛簸,航速也慢,到了地方半條命都沒了。」

    「你放心,這次是有專門的船隊一起過去,會給你安排專屬特等艙,保證不會像上次那麼苦了。」陶東來立刻給他打了保票。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4 10:38
第999章 機構調整

     雖然穿越者們所享受的衣食住行往往比這個時代的皇權貴族更加高級,但這樣的超常規待遇也並非時時處處都有,特別是離開三亞之後,很多地方的生存條件其實還比較原始,在開闢新領地期間甚至還得長時間風餐露宿。例如要漂洋過海去海南島之外的領地,就只能乘坐排水量不過兩三百噸的帆船,這對於來自另一個時代的穿越者們就的確是一個不小的考驗,一路風浪顛簸不說,船上的生活條件也相當差,還得一口氣待上十天半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這實在是一種很不好的體驗。去較遠的地區出差這種事,除了帶兵打仗的軍人,絕大多數穿越者都不會主動提出申請。

    劉山夏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但凡有大型基建工程,建設部就得安排技術負責人前往指導施工,劉山夏作為建設部二把手自然是首當其衝,總不能讓肩上職務兼了一堆的陶東來離開三亞出去東奔西走。這幾年裡劉山夏也踏遍了海漢的大半江山,在穿越者中算得上是工作最為辛苦的人之一了。所以陶東來見他在工地外擺上茶座享受,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畢竟這已經到了穿越第七個年頭,劉山夏在三亞的時間加起來估計都沒十二個月,這包工頭當得著實不容易,執委會也沒有多少能補償他的措施。所能做的,也無非就是在個人生活條件方面,特別是出差在外的期間,儘可能給予劉山夏好一點的待遇。

    「這次去台灣出差,那邊的生活條件可能會比較艱苦,所以會專門給你準備幾個僕人,照顧你的起居飲食。如果你還有什麼要求,到了那邊之後也可以再提出來,執委會酌情儘量滿足。」陶東來繼續補充道。

    劉山夏道:「老闆,聽你這口氣,我這趟出去了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啊?」

    陶東來道:「幾個月肯定是要待的,但也不會長期在那邊。等過幾個月安不納島那邊的基建工程開始了,可能還需要調你南下……嗯,說不定星島你也得去。」

    劉山夏攤手道:「你是老闆,你說了算,我就是革命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陶東來道:「還有一個事,提前跟你說一下,這次慶典期間,執委會要對部門機構的職能和人員做一些調整,過兩天大概就會公佈了。」

    劉山夏也明白陶東來這話的意思是什麼,當下也喜滋滋地說道:「那就先謝謝老闆了!」

    海漢早期的職能機構分工比較粗糙,一名穿越者往往兼任著好幾個部門的職務,這種局面自然不能一直持續下去,所以在這次開國慶典期間,執委會也將對現有的部門機構作出一些調整,畢竟現在海漢已經是國家而非地方割據勢力了,該正統起來的地方也得開始逐漸走上正軌。這種調整當然也包括了大量的人事調動和任命,官升三級,皆大歡喜。

    建設部的一把手一直都由陶東來兼任著,不過其實他管理具體事情的時候不多,特別是設計施工,幾乎都是劉山夏在掌管,陶東來頂多就把把關而已。這麼幾年過去了,劉山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他所做的工作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實打實的功績,穿越者們現在居住的房子,就全是建設部組織修建的。有鑑於劉山夏的功績,陶東來一早便決定了要在這次的機構人員調整中,扶正劉山夏,讓他來當建設部的一把手。

    這兩人穿越前就是上下級的關係,合作多年互相也知根知底,陶東來露個口風,劉山夏便明白他的意圖了。雖說劉山夏不是那種太在意虛名的人,但能夠升為正職,說起來也算是位列朝堂之上了。這職位要放在大明,那妥妥就是對應了工部尚書,正二品,數得著的大官了,今後撰寫家譜的時候,讓後人看到祖上有這麼一位開國大臣,起碼也能與有榮焉。

    陶東來抬手看看時間,起身告辭道:「那這邊工地你好好收尾,我還得趕回去參加一個會議。」

    告別劉山夏回到勝利堡內的執委會專用會議室,開會的人已經到得七七八八了。與會的人除了執委會的全體委員之外,各個部位和主要機關的一把手能到的也基本都在,連剛剛抵港不久的何夕都已經到場了。

    這些海漢頭面人物集中在這裡開會,審議的內容便是海漢各部門的調整計畫。因為開國慶典之後,各個部門機構便要以國家的形態開始運轉,所以這些調整都要趕在慶典之前完成。

    當然這並不是臨時抱佛腳的行為,事實上相關的調整方案早在幾個月之前就已經制定並且獲得執委會的批准,大部分單位甚至已經開始施行了,以確保進入國家狀態之後,這些機關的職能能夠平穩過渡。今天這個會議的目的,主要還是最後的審議,看看各部門是否還有其他修訂意見需要提出。

    「相信在座各位這幾天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能一起抽時間參加這個會已經非常不容易,我就長話短說了。」陶東來點卯之後見人已到齊,便言簡意賅地切入了正題:「各個部門開始按照新的安排運作也有一段時間了,根據執委會的瞭解,基本沒有出現大的問題。今天主要就是把大家集中在一起,將機構人員調整的正式通知公佈一下,各位如果還有別的問題,也可以現場提出來馬上商量著解決。」

    陶東來看看在座無人表示異議,便翻開了手上的文件,開始宣讀相關的決議安排。

    各部位和執委會直屬機關在職能上並無大的變化,主要還是名稱和人事方面的調整。例如以前的軍委,今後就改稱為國防部了,而海運部也將跟現有的鐵路、公路部門合併成為交通部。

    現有部委將調整為外交部、國防部、交通部、文教部、工業部、建設部、司法部、民政部、財政部、商業部、農業部、衛生部等。當然了,海漢安全部作為執委會直屬的特別機構,沒有被列入上述這些公開的部委之中。

    除了這些部委之外,還有一些執委會直屬的局級機關單位,如郵政局、檔案局、統計局、宗教事務局、新聞出版局等等。

    對於這些國家部委和機關的調整,都是依據了原來時空的現成經驗,結合當下的具體環境做出的安排。人事上的調整也只是將原來的分工更加明確化,讓一些一直兼任多個崗位的人能更專注於某個特定領域,以提高該部門的工作效率。

    這種調整說不上大動干戈,但對於海漢這種規模的「小國」來說,也算是不小的動靜了。陶東來捧著文件簿念了半個多小時,才總算是告一段落。

    「各個部門的職能分工,基本跟過去是一脈相承,沒有大的變化。執委會希望各個部門都能完成建國前後的平穩過渡,不要因為換了稱呼或者是負責人有所調整,就自己亂了方寸。」陶東來一字一句地總結道:「在座的各位,都算得上是海漢的開國功臣,今後也必定會被銘記於史冊當中。我想提醒各位的是,前人無數的經驗教訓已經告訴我們,打天下易,守天下難。雖然我們的領土還在不斷的擴張當中,但從我們立國這一天開始,其實就已經進入到守成狀態了。我希望各位都能夠盡快地適應這種角色轉變,我們已經不再是戰戰兢兢的外來客,而是未來遠東地區實力最強的統治者!」

    陶東來的這番話讓略顯沉悶的會場氣氛終於有了一點生機,顏楚傑接過話頭道:「不管是軍委還是國防部,我們軍人開疆拓土、保家衛國的使命是不變的。但我在這裡需要提醒各位的是,我們用了七年時間,才佔領了海南島和一些大陸的邊角地區,照此速度,想要建立起我們穿越前構想過的龐大帝國,只怕要等到三五十年之後了。到那時候在座的各位還有多少健在,能夠享受到這份榮耀呢?我希望在建國之後,執委會能夠增加軍費預算,讓海漢能以儘可能快的速度對外擴張。」

    「領土的擴張可不能只靠軍事手段,穩固的統治比盲目的擴張更重要!」這個時候還站出來跟軍方唱反調的,不用說就是海漢著名反戰人士顧凱了。

    「要維持疆域龐大的領土,我們不但需要大量忠心於海漢的歸化民幹部,還需要更便捷的交通和通訊方式,更健全的法律制度,更完善的管理機構,這些條件可不是靠著增加軍費就能得到的。」顧凱對於顏楚傑這種抓住一切時機宣揚唯軍事論的做法很是不滿,立刻便出言反駁他。

    「你們不用在這裡展開爭論,今天這個會的主旨並不是討論增加軍費或者擴軍。」陶東來眼見這兩人又要爭執起來,趕緊居中勸解,免得讓他們三言兩語歪樓把節奏給帶偏了。

    顏楚傑冷哼了一聲,沒有搭腔反駁,也算是給了陶東來面子。陶東來繼續說道:「我們今後所需要的,不只是哪一個部門的努力,而是各個部門的通力協作。各位在發展道路上有不同的意見分歧,這很正常,但我希望大家能夠正視現狀,明確我們發展所需的條件。再有三四天,各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國棟樑了,希望各位也能擔當起相應的責任,協同合作,不要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觀念就罔顧國家利益!」

    陶東來這個話已經說得非常直白,顧凱和顏楚傑對視一眼,都悻悻地各自轉開了頭。他們當然不會因為陶東來的這番話就放棄自己的政治主張,但當下這個場合卻是不宜再爭論下去了。

    陶東來接著說道:「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各位多多受累,把開國慶典辦好。在此期間任何事情都以慶典為優先,各個部門的分工,大家也都很明確了,我在這裡就不浪費時間重複了。請各位記住,你們現在已經是海漢國的統治階級,凡事多多考慮一下國家利益。這個國家的興衰,也會影響到各位的家族在今後幾十年、幾百年的興衰。你們今時今日的言行舉止,都可能會被學者記錄下來,成為後來人研究的對象。我個人是希望我們這批人都能夠流芳千古,成為後人敬仰的開國元勛。希望大家在開國慶典之前,想一想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參加穿越行動,想一想自己來到這裡的初心是什麼。」

    雖然每個人參與穿越行動的目的各不相同,但想要在這個時代功成名就,無疑是每個人共同的願望。七年過去,有的人已經慢慢失去當初的銳氣,開始回歸到平凡人的生活中,畢竟當初參與者中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雖然懷著野心而來,但卻大多缺乏成為上位者的那種決心。當農婦、山泉、有點田的初級願望得到實現之後,一部分的人幹勁就在安逸穩定的生活中慢慢被消磨了。

    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做戰場上縱橫捭闔的將軍,或者萬眾矚目的政治家,有一些人參加穿越行動,僅僅就是為了實現做人上人的目標,而這在海漢的統治區裡非常容易得到實現。穿越者就算什麼也不做,就靠每年財政部的分紅,也足以在三亞買幾套大房子,隨便投資幾個種植園,然後安安穩穩地在家中受人服侍當大老爺。這樣的例子在穿越團隊中並不少見,很多人在最近幾年裡都逐漸開始脫離原來的崗位,選擇做一名安逸又自由的富家翁。

    真正還願意在職能部門裡做事,用工作來證明自我價值的人,基本上都是對事業還有所追求的人。他們的個人目標可不是當個農場主或者寓公那麼簡單,而是要成為這個時代的風雲人物,並且把自己的名字寫入歷史,為後人所傳頌。陶東來最後所說的這番話,便是對他們的提點,讓他們不要忘記自己拋棄過去生活來到這裡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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