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71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7 12:57
960.第960章 尋跡

     其實黃同陽的處理方法並沒有什麼問題,像勝利港人流量這麼大的地方,每天需要派出所出面管理的事情多不勝數。即便是出現了人命案,但只要確認了死因並非他殺,那之後的事情就是按程序走了,頂多也就是因為死者的外國人身份,需要跟外事部門打聲招呼而已。

    符力自己也有在基層工作的經驗,所以他對於黃同陽的說法並沒有表示質疑或不滿,點點頭將話題重新回到這起案件上:「我認為,如果是突發事件,凶手在用某種手法讓哈桑窒息而死之後,可能就會慌慌張張地把他推進海裡了事了。但他顯然在動手之後還有足夠鎮定的心神來搜了哈桑的身,沒動他身上的錢財,單單把火車票收走了,以此來偽裝意外身亡並加大事後查證死者身份的難度,這可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符力在警察司任職已經好幾年,接觸過的案子也比較多了,對於犯罪者心理的揣摩能力自然不是派出所維持治安的警察能比。雖然目前所掌握的線索還比較有限,但符力卻認為這起案件的出現並非偶然,其背後或許還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黃同陽皺眉道:「現在嫌疑最大的就是在醉仙樓跟他一起吃飯這個人,但這人的面目不清,我們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林南接話道:「對於那個神秘人物,我們目前還沒有找到更多的信息,線索還是得從哈桑這邊來找。」

    黃同陽抱拳道:「請林大人指教!」

    「指教不敢當,有點想法,說出來請大家一起參詳參詳。」林南沉吟道:「我們現在知道哈桑在四天裡來了三趟勝利港,其實三亞港那邊的配套設施也是很齊全的,他沒有必要專門跑來這邊轉一圈吃個飯。那麼哈桑前兩趟來勝利港的目的是什麼?除了醉仙樓之外還去過什麼地方?是談生意還是拜訪友人?」

    符力接道:「關於哈桑單獨出行的目的,我們之前也已經仔細盤問過他的手下,基本可以確定不是談生意,因為他在抵港當天,便已經跟商務部談定了代運一船貨物去安南清化。而且就算需要採購什麼大宗貨物,其實直接跟商務部的人打招呼就行了,畢竟他才運了一批銅錠過來,商務部巴不得能把這條渠道穩固下來,他有什麼要求都會盡力滿足的。至於是不是拜訪朋友就不能確定了,但據他手下的說法,哈桑平日出門是肯定會帶幾個人在身邊的。」

    「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哈桑的意圖就是不想讓他的手下知道他去過哪裡見過誰辦過什麼事。」黃同陽補充道。

    符力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林大人剛才所說的很重要,他除了醉仙樓之外還去過哪裡,見過誰,這是我們接下來要查證的線索。」

    林南嘆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們需要調查的對象就可就要翻上好幾倍了,這事可不太好辦。」

    目前的勝利港港區加上勝利堡到港區之間的這片商業區,至少有三四平方公里的面積,如果再加上周邊的各種官方機構、服務設施、歸化民居住區,那麼面積在此基礎上還要增加一半。要在這麼大片區域內調查一個人的行蹤,所需投入的人力物力可都不是小數目,將會造成的社會影響也比較大,而且以勝利港港區派出所的權限,肯定是無法操作這件事了。

    符力進入體制已經好幾年,自然也明白林南這話的意思,點頭應道:「這事只靠我們幾個人已經不夠了,得向上面匯報才行。」

    要在勝利港地區進行大規模的調查走訪,這事就必須通報到司法部和安全部的領導那裡了。如果有必要的話,甚至還需要拿到執委會上進行討論。符力和林南雖然手中有些權限,但他們也深知這勝利港的每一寸土地都跟首長們有著或多或少的利益糾葛,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就去調查這裡的店舖和工作人員,那真的很容易得罪到上面的大人物。這案子要繼續往下追查,那最好還是先跟上面打個招呼,得到允許之後再採取進一步的行動。

    這事也只能由符力和林南分頭去辦,黃同陽這個級別還夠不太著,於是三人議定之後,便立刻分頭行事。符力去找任亮,林南去找郝萬清,各自去申請擴大調查的權限。

    海漢司法部的辦公樓是在勝利堡西側的一棟三層灰色磚樓,方方正正像個火柴盒子一樣。如果不是有十來米的高度襯托,這辦公樓的外觀真可以說是相當不起眼。

    目前司法部是由顧凱、任亮二人分別擔任正副職,這也是為數不多有兩名執委擔任專職領導的部門。但由於專業人員的數量比較有限,所以公檢法機構都是歸屬於司法部管轄之下,而其中公共安全事務及相關機構都是由任亮負責。

    任亮在此之前不但管理過苦役營,而且還擔任過一段時間勝利港的港區管委會主任,可以說對於港口運作的基層事務還是很熟悉的,所以在看過符力遞交的報告之後,對於這起事件的理解也就更為透徹。

    「你認為這個案子除了兇殺之外,還有別的隱情?」任亮饒有興趣地向符力問道。

    「我已經仔細查過這個哈桑的背景,在過去的幾年中,他每年會來一兩次三亞,但沒聽說過在本地什麼親朋好友或者私人恩怨,每次完成買賣交易就離開了,在這裡待的時間最長也不過一週。凶手在動手之前就已經考慮好了下手的方式和地點,將其引到人煙稀少的碼頭區動手,再佈置現場偽裝成醉酒失足溺水,考慮得如此周全,而且採用這麼複雜的手法,我認為他死於私人恩怨的可能性很小。」符力頓了頓,說出了自己的結論:「我認為他是因為知道了某種秘密,而被人滅口了。」

    任亮又看了一眼報告,緩緩說道:「你提到這個哈桑在過去幾年中的主要貿易對象就是我們和馬尼拉的西班牙人?」

    「是的,但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此事跟西班牙人有關。」符力很謹慎地應道。到目前為止,這起案件仍是一起兇殺案,但如果扯上了西班牙人,那可能性質就不簡單了。符力也知道去年海漢民團才跟西班牙人動過手,雙方可以說到目前仍是處於戰爭狀態,所以他也不敢隨意將這起案件跟西班牙人扯上關係。

    任亮笑了笑道:「你不要覺得我是在危言聳聽,安全部那邊也有人去請示這個案子了吧?以他們那邊做事的習慣,我估計郝萬清的陰謀論肯定又要出台了。」

    自從1631年的儋州刺殺案及同年的石碌暴動之後,安全部對於外界勢力潛入海南島的情報人員就加大了緝捕力度,不但對民間有常年不斷的高額懸賞,而且對司法部門的辦案流程也有了更多的介入。就連司法部組織的月度巡察組當中,也加入了類似林南這樣的安全部代表,其目的就是要關注那些治安機構有所遺漏的案件。

    這種做法雖然有一點喧賓奪主的嫌疑,但也的確破獲了幾起間諜案。任亮對此倒是沒有什麼反感,不過顧凱卻是對安全部的權限過大一直頗有微辭,畢竟安全部抓人辦案除了極少數時候需要警方協助,基本上都是自行解決,而且經常連知會司法部一聲的動作都沒有,還美其名曰「保密需要」。

    一旦遇到安全部認為有情報嫌疑的案件,都會採取相應的行動,傳喚或緝捕相關人員回去進行審訊,必要時甚至會採取一些法外手段來解決問題。在這起案件中,就連符力都察覺到了案情的詭異之處,任亮認為郝萬清這種老狐狸肯定也不會忽略這種細節,說不得就會把這起案件歸類到需要安全部直接介入的程度。當然了,即便安全部不出這個頭,警方依然還是會按部就班地查辦這起案件,只是可能力度就會比較有限了。

    任亮又問了一些關於案情的細節問題,便讓符力先出去等著,他自己則是撥通了郝萬清的電話。兩位大佬在電話中一番溝通之後,便做出了決定,成立聯合專案組,由符力和林南共同負責,同時兩部門各自調撥幾名精於刑偵探案的骨幹加入,對波斯商人哈桑的意外身亡展開進一步的調查,務求追查出死因背後的真相。

    不過這個深入調查並不是以大規模的走訪排查形式展開的,就在兩個部門做出決定的翌日,在勝利港港區和鄰近的商業區街頭,到處都能見到一起新貼出的懸賞尋人啟事。

    這則啟事的內容就是尋找近日在本地失蹤的波斯商人哈桑的下落,詳述了相貌打扮等等情況,凡能提供線索者,其親友將視線索重要程度給予五十至五百元不等的報酬,如果所提供的線索能直接找到當事人,可獲得兩千元的答謝。當然了,這兩千元肯定沒人能拿走,畢竟哈桑的屍體在完成了全面屍檢之後就已經火化掉了,而哈桑的手下也全部被暫時隔離軟禁起來。包括巡檢司在內的所有參與辦案的人員,甚至連前些天符力和林南走訪問詢過的商務部和醉仙樓的工作人員,也全都被下了封口令。

    至於當日報案和在碼頭圍觀的群眾,由於並不清楚偵辦的內情,卻並不會將那具屍體與這則懸賞啟事聯繫到一起,因為啟事下面註明的協辦此事的單位就是海漢警察司,警察們總不會閒得蛋疼去懸賞一具自家已經出警收斂的屍體。

    專案組認為哈桑這種外國人在勝利港地區招搖過市好幾天,不可能沒有人注意到這傢伙的存在,如果以尋找失蹤人員的名義進行懸賞,不但能夠節省下展開大面積調查所需的大量人力和時間,說不定還能有奇效。

    果然當天下午便有數人向警方密報了各種關於哈桑的線索,當然其中也有真有假,但對於掌握了哈桑大致行程的警方來說,要分辨真假倒也不是很難。專案組很快就篩選出幾條時間地點比較對得上號的信息,然後開始進行深入調查。

    有一條信息引起了符力和林南的關注,因為對比舉報信息之後,這一條信息竟然有不止一個人指證,而且時間地點也比較一致,更與哈桑的行程相吻合。

    「景觀大道二支路的飄香油醬鋪的王掌櫃,在一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哈桑抵達三亞港當天的下午,看到一名外形相貌與哈桑類似的男子進入了街對面的南洋閣。他記得這件事是因為在此之後有位客人付錢找不開零,於是他去了對面的南洋閣求助,看到那個人正與南洋閣的蘇掌櫃進行交談。」

    「另一條線索則是來自住在迎賓館的波斯特使的僕人,他當天在景觀大道路遇哈桑,因為看到他的相貌打扮像是同胞,便上前打了招呼,兩人還交談了幾句。據他所說,哈桑當時正準備前往一間店舖寄賣他從爪哇收購的寶石,而那附近販賣奢侈品的店舖,恰好就只有南洋閣。」

    符力唸完之後放下資料,對林南說道:「如果王掌櫃看到進入南洋閣的人是哈桑,那麼時間上是基本與另一條線索相符的。按我們之前掌握的線索,哈桑應該沒逗留多久便乘火車返回了三亞港,當天的晚餐是與他的手下一起吃的,有可能這間南洋閣就是他當天在勝利港的目的地。」

    「是南洋閣啊……」林南應了一聲,卻沒有繼續往下說。

    「這間店有什麼問題?」符力察覺到林南的異樣,便追問道。

    「這間店……是瓊聯發名下的產業,一部分股份是在一些大首長手裡的。」林南沉聲說道:「查人命案倒不要緊,就怕查到什麼不該查的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7 12:57
961.第961章 追查

     林南在安全部裡任職已有幾年,所知道的各種內幕自然不少。外來客商要在三亞本地經營生易,最穩妥的辦法當然是緊緊抱住海漢這條大腿,所以不少店舖或多或少都會有海漢的股份。這些股份也未必都是穿越者自行出資,有些完全就是經營者以乾股的名義贈送給某些掌握實權的海漢高層人員或者乾脆是某個主管機構,以求能在本地的經營過程中獲得一些庇護和優待。

    這種事都是私下達成的約定,並不會有紙面上的各種契約文書,所以往往雙方都是遵循默契,並不會把相關的事情拿到檯面上來說。而海漢執委會也沒有刻意去杜絕這種現象,只要不是撈錢撈得太難看,基本上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這倒不完全是執委會放任腐敗滋生,一方面外來客商認為這種關係可以帶給他們更多的安全感,往往都是主動為之,另一方面海漢也需要通過一些特別的手段來獲取某些戰略物資或重要情報,並出售自家生產的工業品。比如商務部就以私人的名義在多個商家擁有股份,並通過這些商家去海外各地收購礦產、人口等比較特殊的商品。而安全部則會通過這種關係向一些商行、船行中安插情報人員,並借助這些商家的貿易網絡將情報人員派往海外潛伏。

    這樣即便是某些與海漢處於交戰狀態的國家,也可以通過中間商的運作來保持雙方的商貿活動繼續進行,海漢能源源不斷地從荷蘭人手裡買到奴隸人口,而西班牙人也一直可以買到三亞出產的各種工業品,都有賴於這些特殊的利益鏈條。

    林南雖然知道海漢高層有這些秘密安排,但他的工作範圍是反諜,與這一領域並沒有直接的交集,只是在內部會議上偶爾會聽到同僚向部長匯報相關的消息。但他也多少知道一點相關的信息,比如像瓊聯發這種海漢涉入極深的大型商貿組織,其很多貿易行為都是受到海漢高層的指派,這涉事的南洋閣也是瓊聯發名下的外貿商行之一,其顧客群體幾乎都是各國權貴,難說其中有什麼貓膩。要是查到什麼不該查的,他們這專案組只怕還沒等破案就要面臨解散的風險了。

    聽林南這麼一解釋,符力當下也有些猶豫了。他投身海漢以來便與執委會這些大頭目交往甚密,私下甚至是以師傅、叔伯這樣的稱呼而非歸化民慣常使用的「首長」,對於這些上層人物的事情,他也多少知道一點,林南所說的並非虛構,有些事情的確是他們需要避諱的。

    「專案組都成立了,不能不查下去吧?」說話的是新加入專案組的干將,隸屬安全部的張千智。

    張千智在1631年的儋州刺殺案破獲之後,便因臥底有功被提拔起來。他本身師從何夕背景夠硬,加上頭腦能力經驗都不差,因此很快便上位了,也是目前海漢官場中年輕歸化籍幹部中的佼佼者。但因其特殊的工作性質,在體系之外反倒沒多少人知道他的名頭,遠遠不如符力這樣經常拋頭露面的人有名氣。

    要說跟上層的關係,張千智也並不比符力差,他老頭子張天貴現在是海漢造船廠的總顧問,船廠現有的船匠有六CD是他的徒子徒孫,就連越之雲和孫長彌這種海運部的大頭目見了也要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在歸化民中的威望也是極高。而張千智早年在廣州駐廣辦工作期間,與何夕、施耐德都有師徒之誼,甚至在安全部內部的高層會議上,他也是有資格列席旁聽的。

    林南這種能在地方上獨當一面的干將,其從業經歷其實還不如張千智資深,因此對於張千智的質疑,他也只能繼續解釋道:「不是不查,是得想想該怎麼查,免得節外生枝。你想想連哈桑一個外國人去南洋閣都被人記住了這麼久,要是我們去登門調查,難保不會被有心人注意到。」

    張千智沉吟片刻,便又說道:「公開查不方便,我們就私下查證好了。那位掌櫃應該就住在勝利港吧?不如我們今天就去拜訪一下。」

    蘇通今天關店回家的時候心情還是相當不錯的,前些天那個波斯商人交給他寄賣的幾顆寶石,今天終於以一個不錯的價格賣給了一位大明豪商。不過最讓他高興的倒不是賣掉寶石這件事,而是這筆錢統統都會歸他所有,不會像過往那樣只拿到這筆交易的佣金。因為他已經知道,貨主不會再來收這筆寄賣貨物的款項了。

    蘇通覺得自己最近的運氣非常好,他得知哈桑的死訊完全是一個意外,前兩天去勝利堡的海漢銀行辦理存款業務的時候,正好聽到前面兩人在聊天,而其中一人便是哈桑溺死之後負責現場驗屍的仵作。聽仵作形容那死者的外貌特徵,蘇通便確定是哈桑無疑了,不過仵作倒是沒有在聊天中透露哈桑的真正死因,否則蘇通還未必敢這麼心安理得地將這筆錢收到自己腰包裡。

    不過前兩天蘇通又看到有官方懸賞告示在找一名失蹤的波斯男子,描述的外形模樣倒是與哈桑有七八分相似,這也讓他心裡有些犯嘀咕——難道這波斯人的八字不好,只要來三亞就會被克?但他也沒有把這事與哈桑溺死的事直接聯繫起來,畢竟警方前幾天都驗完哈桑的屍體了,不可能現在才出這協查告示,懸賞的對象必定是另一名倒霉的波斯人。

    哈桑死了,這筆錢蘇通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反正寄賣這事就天知地知他們兩人知,只要蘇通自己不說,也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這筆錢的去向。這筆錢說巨款還算不上,但也差不多要相當於他再在掌櫃位子上干兩三年的薪俸了。

    蘇通目前所住的地方還是在勝利港港區附近租住的房子,雖說也是獨門獨院,但終究不是自己的產業,所以他一直都在琢磨著湊錢在本地買一套小院子。如今這筆錢到手之後,這個願望應該是可以提前實現了。不過蘇通肯定不會在現在住這地方買房了,這裡位於山腳下,屬於勝利港的邊緣地帶,這一片全是港口和船廠工作人員的居住區,雖然生活環境和配套設施也不算差,但蘇通覺得以自己的工作性質,還是想辦法住到三亞港那邊的富人區去比較好。

    這可不單單是虛榮心的問題,能夠換一個高級一點的生活圈,對蘇通日常開展業務,結交和維持更多的高層客戶,都能起到顯著的作用。這些富豪貴人手上,往往都有很多閒置的好貨色,蘇通的打算就是讓這些好東西能夠在市場上流通起來——當然了,這個流通渠道就是他負責經營的南洋閣,而從中所能賺取到的豐厚佣金,就是他從這個職位上所能獲取的灰色收入了。

    蘇通越想越覺得心中舒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可惜這般愉悅卻無法說與人知,他家中就只有個老僕,耳朵都聾得差不多了,基本已經沒辦法交流了。

    蘇通推門入院,見房裡都是黑漆漆的沒亮燈火,心道這老傢伙倒是睡得挺早,老爺還沒回來他倒是先歇下了。蘇通罵罵咧咧地轉身去關院門,忽然覺得後腦一疼,一下便失去了知覺。

    「就這地方?你可別再領錯道了!」張千智氣喘吁吁地抱怨道。

    「這不能怪我啊,這地方的路牌門牌都是亂的,找起來自然麻煩!」符力的臉色黑得跟鍋底一樣,不過好在此時已經天黑,他們都是藉著手上的燈籠照路,倒也沒人注意到他的臉色。

    這地區最早是伐木隊的營地,後來木工作坊拆了臨時板房,零零散散起了幾間磚房當宿舍。再後來造船廠和勝利港港務局又各自在這裡分了數個批次修建員工居住區,卻又缺乏統一的市政規劃。在常駐人口越來越多的同時,相應的規劃管理卻沒有能跟上發展的腳步,這裡的門牌全是按建成時間而非地理位置排的,一號旁邊挨著的可能就是七十幾號,這就給來此探訪的專案組人員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符力雖然是在警察司做事,但這片地區他還真不太瞭解情況,一開始自告奮勇前面帶路,沒想到轉來轉去走了幾趟冤枉路還沒找對地方。

    「這次找對了。」林南高高舉起燈籠,照亮了這個院落門口的門牌號:「楠木村七號,就這兒了。」

    林南伸手在院門上一推,那門居然吱呀一聲便打開了。三人正待進去,林南已經發現了地上的異樣:「躺著個人誒!」

    村長和民兵隊長,以及村裡唯一一名懂得點醫術皮毛的吃藥醫生,在接到通知後幾乎是同時趕到了這個院子,不過他們的到來已經無法拯救蘇通的性命。事實上在林南等人發現蘇通的時候,他就已經沒了呼吸。

    張千智和符力在發現屍體後迅速搜查了院子內外,除了屋裡一個睡得昏死過去的老僕之外,他們並沒有找到其他可疑的人。但看這老奴七老八十耳聾眼花的樣子,連站都站不穩了,顯然不太可能是凶手。雖然屍體的餘溫告知他們凶手可能尚未逃遠,但由於他們對附近地形的嚴重不熟悉,讓他們根本就無從追蹤凶手逃走的路線。

    「慢了一步啊!」林南嘆息道:「看樣子這蘇掌櫃還真是知道內情的人。」

    「要不是我帶錯了路,說不定能把凶手堵個正著!」符力此時無比後悔,早知道會犯這樣的低級失誤,一開始就應該先找村裡的幹部出來帶路,而不是自己莽莽撞撞地往村裡闖。現在這條線斷了,接下來的偵破工作難度可就又大了不少。

    張千智倒是保持了冷靜,先將村長和民兵隊長叫到旁邊,詢問最近兩天村裡是否出現了可疑的身份不明人員,以及蘇通平時有走動的社會關係。但結果顯然並不樂觀,村長和民兵隊長並沒能提供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對蘇通的瞭解也僅限於他所就業的南洋閣了。

    趁著仵作帶人收屍的工夫,三名專案組骨幹湊到一起開了個短會。

    「看來我們貼懸賞告示這一招打草驚蛇了啊!」林南分析道:「有人來揭發哈桑生前跟蘇通見過面,結果蘇通就死了,這兩起殺人案之間應該有些聯繫。」

    「這次的凶手沒有再試圖把屍體偽裝成意外了。」張千智冷冷地說道:「如果一個人仰天摔倒把後腦勺摔了一個洞而死掉,我想他不太可能還特地翻了個身讓傷口朝上好便於我們發現。」

    蘇通死掉的姿勢很舒展,趴在地面上呈現一個狂放的「大」字,後腦勺有非常明顯的打擊致命傷,只是目前還沒有發現凶器,有可能是被凶手帶離了作案現場。但與哈桑被偽裝的死亡現場相比,這蘇通的死顯得非常暴力而直接,兩起命案的風格的確有很大的差異。

    「有可能是不同的凶手,但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做出來兩種不同的風格,想要誤導我們的思路。」符力這時候也已經重新冷靜下來,開始運用自己的辦案經驗做出推測,但他對於案情偵破的走向並不樂觀:「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我們接下來的事都不太好辦了!」

    張千智道:「或許我們應該先好好想想,凶手究竟從哪裡得到了消息,趕在我們之前來將蘇通滅口。剛才林兄說的打草驚蛇,我認為未必是這樣。如果蘇通的死與哈桑有關,那麼他被殺的原因很可能就是知道哈桑一案的凶手是誰。當然也有可能這件事跟哈桑案無關,但如果是獨立事件,那這個時間點也未免太巧合了一點。」

    「我不相信有這樣的巧合。」符力搖頭道:「這不是巧合,這是計算精準的謀殺!目的就是要滅口蘇通,讓他帶著所有的秘密死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7 12:57
962.第962章 兇案背後

     蘇通是目前偵破哈桑命案過程中發現的唯一一名比較明確的知情人,也許只有他才知道哈桑前往勝利港的真正目的,那極有可能是哈桑遇害的真正原因——當然了,現在也可能成為了他被謀殺的原因。

    儘管目前還沒有確實的證據能讓蘇通案與哈桑案併案,但專案組這幾個人卻都下意識地認為這兩起案件之間是有著密切的關聯。不過兩起案件的作案手法存在著明顯的差異,這也是讓專案組暫時無法下定論的主要原因。

    「或許是因為凶手這次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籌劃一個破綻比較少的殺人方式。」符力提出了一個比較大的可能性:「我們貼出懸賞告示徵集線索其實只有一個白天的時間,假設凶手也看到了這個告示,他肯定知道哈桑已死並且警方早就發現了其屍體,我們這種欲蓋彌彰的手段不就顯示出了警方正在加緊調查哈桑死因的真相?蘇掌櫃與哈桑見過面,可能是重要知情人,所以凶手一定要讓蘇掌櫃徹底閉嘴來杜絕暴露自己的隱患。他大概也知道我們很快就能查到蘇掌櫃身上,但又不可能去商業區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動手,於是在第一時間趕到蘇掌櫃家中潛伏,等他回來的時候趁其不備就直接下手。」

    懸賞告示這步棋在現在看來是起到了雙刃劍的作用,一方面讓專案組省去了大面積排查所需的時間人力,直接精準地獲取了關鍵信息,但另一方面也極有可能讓暗中觀察形勢走向的凶手察覺到了警方意圖,從而搶在警方的前面對重要知情人蘇通下了手。從現在的結果來看,這個措施最終似乎還是弊大於利,反而是讓案件偵破工作陷入了僵局。

    張千智道:「蘇通死因我們等明天有了屍檢報告再說,但有件事我們現在就得馬上去做。」

    符力道:「什麼事?」

    「南洋閣可能還有別的員工知道關於哈桑的事,我們現在要把人先全部保護起來!」張千智建議道:「現在立刻去查員工名單,然後連夜把這些人都集中到一起。」

    「查名單這事我去辦。」林南自告奮勇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哈桑去南洋閣與蘇通見面這件事,既然在外面都有不止一名目擊者,那麼很可能當時在商舖內還有其他員工也親歷了當天的事,如果幕後黑手想要徹底掐斷線索,那麼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很可能都將成為其下手的對象。蘇通這裡已經慢人一步了,專案組不可能再讓幕後黑手繼續得逞下去。

    不過張千智還有一點沒直接說明,那就是南洋閣店裡的員工在之前的偵破進程中是一個盲點,既知道哈桑到南洋閣的目的,又能準確掌握蘇通的行程,這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人設。但如果直接對員工進行抓捕,未免會有再次打草驚蛇的風險,所以張千智話到嘴邊,還是選擇了一個比較婉轉的說法,反正先把人都弄回來,再慢慢審訊查證就是。

    林南去勝利堡的商務部調取南洋閣員工名單的時候,張千智和符力便在現場開始調查蘇通的社會關係。雖然專案組基本認定此事跟哈桑案有關,但還是必須要先排除掉其他可能性。

    蘇通原籍廣東肇慶府,他原本是瓊聯發某位大股東的下屬,被調來三亞任職後,本身並未加入海漢籍貫。而其家人幾乎全在原籍,除了一個老奴之外都沒有跟來三亞,說是孤身一人在外打拚也不為過。在本地的主要社會關係也就兩種,一是南洋閣的同僚和下屬員工,二是部分客戶,比如哈桑可能就是其中之一。但蘇通跟居住地這些左鄰右舍卻沒多少來往,畢竟他工作性質就是早出晚歸,而且接觸的圈子也跟這裡的工人大不相同,實在沒多少共同語言。

    專案組這一夜基本上都是徹夜未眠,三人各自帶隊在勝利港各處來回奔波。天明時分,專案組重新在勝利港派出所這邊聚齊召開碰頭會通報案情進展。

    首先是符力通報了屍檢的初步結論,他昨晚後半夜一直在太平間盯著仵作驗屍,這個時候兩隻眼睛也是因為過度疲勞而充血,變得紅通通的有點嚇人。仵作的檢驗結果與他們在現場看到的情況基本一致,死者的致命傷就是後腦被重物打擊所造成,仵作根據傷痕推測凶器大概會是鐵錘鎯頭一類的硬物。據蘇通家僕所說,宅子裡並沒有此類工具,看樣子很可能是凶手自己帶來的凶器,換句話說這就是一起蓄謀殺人事件。

    然後是張千智和林南所負責的對南洋閣其他員工的傳喚調查工作,在這個環節上案情終於是出現了轉機——哈桑去南洋閣當日在店裡的人除了蘇通之外,還有一名叫做黎秦的員工,但昨晚專案組卻沒能在其住處找到他。而其他隸屬南洋閣的員工,全部都已經傳喚到案,截止目前還在分頭問訊當中。

    「我有一種預感,這個人要嘛是跟哈桑和蘇通一樣被人滅口了,要嘛就跟這兩人的死有關,已經連夜逃了!」張千智作出了大膽的推測:「我不相信會有那麼多的巧合出現在同一起案件當中,這個黎秦的突然失蹤,說不定就能讓我們查到案情真相了。」

    這時候有人在林南旁邊附耳說了幾句,林南聽完之後便抬手示意,然後接過了張千智的話頭:「南洋閣的員工反映黎秦是會木工活的,平時店內外有些修修補補的事情都是由他負責。此外我們的人在南洋閣店舖裡找到了一個工具箱,斧子鑿子鋸子都有,獨獨少了鎯頭。」

    「揣著鐵鎯頭去殺了人,既然已經決定要逃了,那大概也不會專程再把鐵鎯頭還回去了。」符力立刻便補充道:「我看可以下抓捕此人的命令了,這可是兩起人命!」

    「殺哈桑的未必是他。」林南搖搖頭,並不贊同符力的推測:「兩起案件採用的殺人手法,差異未免太大了一些。而且我們也調查了黎秦的工作時間安排,在哈桑遇害當天,黎秦是在店舖裡工作到亮街燈之後,而那個時間哈桑和神秘人物已經在醉仙樓碰頭了。」

    「那麼哈桑在醉仙樓見面的人並不是這個黎秦?」這個轉折倒是稍稍出乎了符力的預料。

    「從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應該不是他。但這兩起案件的案情倒是很連貫,我也認為凶手可能不止一人。」張千智對林南的推測表示了贊同:「但如果哈桑在醉仙樓見面的對象與這個黎秦是同夥,那一切就能解釋得通了。」

    「只要抓到人,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符力起身道:「先分頭通知,開始封鎖港區吧!」

    距離真相似乎就只差一步之遙了,為了防止疑犯外逃,港區肯定是必須首先設卡的所在。勝利港昨夜今晨暫時還沒有船隻離港,與三亞港之間的鐵路線也暫停了運營,這個人若是活著,應該還在勝利港地區。專案組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動用手頭的力量對這一地區進行排查了。

    同時案情也被分別通報到司法部和安全部,類似這種動機並不明確的連環兇殺案,在近兩年的三亞地區還是相當罕見的,接下來的追查堵截必須要有上面給予權限,專案組才能讓本地的各個單位予以配合。

    於是一時間勝利港地區陷入到近期少有的風聲鶴唳之中,連民兵都被發動起來,在各種路口節點設卡檢查進出港區的人員。南洋閣也暫時關門歇業,等待瓊聯發的內部整頓。

    二月一日,在進行了兩天大規模的追查緝捕行動之後,終於是有所收穫。在田獨工業區與鐵爐港之間的峽谷通道里,隸屬符山峒的民兵抓獲了一名試圖逃往鐵爐港方向的可疑分子,經過辨認之後確定此人身份正是專案組在緝拿的對象,南洋閣員工黎秦。鐵爐港因為鹽場的關係,經常會有外來的運鹽船在港區出入,當地對外來人員的防範也不會像勝利港這邊進行逐個盤查,的確也算是一條出逃的線路。但黎秦大概沒有想到,前幾年從內陸遷入這處峽谷通道定居的符山峒居然會成為他的絆腳石,在最後一刻堵住了離開三亞的逃亡通道。

    接下來的審訊工作同樣也是海漢的治安機構最為擅長的環節,黎秦在堅持了兩個小時之後,還是被審訊人員撬開了嘴,承認自己殺害了蘇通,並陸陸續續地招出了令專案組震驚的內幕。

    黎秦是在1632年以移民身份從廣東來到三亞,並在當年年底加入海漢歸化籍。但在此之前,他卻並不是貨真價實的廣東土著,而是一名出生在馬尼拉的華人二代。他是先接受了馬尼拉當局的招募和培訓,再秘密前往廣東,以難民的身份投奔海漢移民營,然後來到三亞執行潛伏任務。在取得歸化籍之後,他便很快獲得了進入南洋閣工作的機會,並且逐步將這裡變成了一處情報交換站。

    「那麼掌櫃蘇通也是你的同夥?」

    「不是,他只是一個貪圖錢財的商人罷了。」

    「哈桑來南洋閣的目的是什麼?」

    「通過南洋閣傳遞消息,約見杜達。」

    「杜達是誰?」

    「是我的上司。哈桑就是他殺的。」

    「這個杜達在本地的身份是什麼?」

    「不知道……我只在南洋閣見過他……」

    隨著審訊的深入,案情的真相也一點一點被挖掘出來。波斯商人哈桑是一名為西班牙人秘密傳送情報的信使,這次來到三亞也帶來了馬尼拉當局的密信,並通過南洋閣約見了潛伏在本地的情報人員杜達。但出於某種原因,杜達對哈桑採取了滅口措施,並試圖偽裝成意外來逃避追查。當然這招並沒能奏效,最終還是因為留下的蛛絲馬跡被海漢警方發現了破綻。

    當杜達發現警方正採取懸賞告示的方式來調查哈桑命案的時候,首先想到可能會暴露自己的隱患便是南洋閣。只要警方找到南洋閣去一打聽,就不難知道哈桑來這裡與他接頭的事情。於是他立刻通知黎秦,要其盡快解決掉蘇通這個隱患。這黎秦沒有杜達那麼多的套路,但倒是知道蘇通家中的狀況,於是便趕在蘇通到家之前遷入院子,然後趁其不備從背後用鐵鎯頭將其擊殺。

    黎秦幹完這事之後也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會受到懷疑,本來就打算好要在天明後乘船出逃,只要離開三亞,別的地方大可去得。但千算萬算他也想不到自己前腳剛殺死蘇通離開,調查此案的專案組後腳就到了事發現場,而且還連夜部署了搜捕凶手的措施。這樣一來,黎秦原定的逃亡計畫就變成了破裂的肥皂泡,只能另尋離開三亞的辦法。

    最後黎秦所想到的辦法就是從田獨穿過峽谷前往鐵爐港,看看能不能在當地搭乘運鹽船離開這裡。黎秦雖然知道田獨與鐵爐港之間有一條捷徑,但卻不知道這條通道並不允許普通人穿行,只有專門的物資運輸隊伍才能憑藉證件在這裡通行無阻,而居住在峽谷中的符山峒黎人,便擔負著護衛此地的任務。像黎秦這種不明所以試圖通過當地的人,自然就被堵了個正著,慌亂之下很快被黎人民兵察覺到不對勁,便將他扣下並報告了田獨警方。

    但黎秦對於他的頂頭上司,代號杜達的男子,所知的狀況卻並不多。除了大致的外形相貌之外,他甚至不知道對方在三亞本地的公開身份是什麼,更不用說落腳地了。而他們之間過往的聯繫,全都是對方按照一定的時間安排主動來南洋閣,一直是由杜達向他下達指令,而他卻並不知道杜達的日常動向。

    「先找人畫圖,然後通知各單位協查。」得到通報後的任亮向專案組作出了指示:「只要這個人還在三亞,就一定要把他翻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8 09:42
963.第963章 告破

     關於杜達這個人,黎秦雖然能夠提供給專案組的信息不算太多,但也並非無跡可尋。除了相貌之外,專案組還是從他的供述中拼湊出了關於杜達的一些信息碎片。

杜達這個人比黎秦更早來到三亞落腳,在黎秦抵達三亞的時候,杜達就已經加入了歸化籍。而他與黎秦之間主要的聯絡方式,就是去南洋閣翻看一些市面上比較少見的書籍孤本,偶爾也會買上那麼幾本書。杜達是一個沉默內向的人,除了向黎秦下達命令和收取報告之外,兩人其實並無更多的溝通。

「這還真是一個有文化有思想追求的間諜。」張千智分析道:「根據現有的信息,我們在排查中可以採取更有針對性的策略。他是在1632年之前抵達三亞的移民,按照黎秦的說法,很有可能也是通過廣東這條途徑移民進來的,這查起來就相對比較方便了。另外像這種有文化的移民,一般都不會從事最底層的勞作,並且會在民政部的用人記錄中單獨造冊以便安排合適的工作崗位。再加上這個人長期居住在三亞,以及大致的年齡範圍和外形體貌特徵,我想我們應該能把需要篩選的名單壓縮到很小的範圍了。」

三亞地區雖然目前的歸化民人口已經超過五萬,但各種條件細數下來,其實在排查之前就通過這種篩選過濾掉了絕大部分人。真正能符合張千智所說這些條件的對象,估計頂破天也不過兩三百人了。這杜達雖然還沒有被揭破身份,但要將他從人海中找出來似乎也不存在多大的難度了。

目前出入勝利港地區的主要交通路線全都設了關卡查驗身份,但這種關卡對於擁有合法身份的本地歸化民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大作用,杜達仍然有機會利用自己的歸化民身份離開三亞。所以專案組也半點都耽擱不得,必須要盡快找到這個杜達才行。

不得不說海漢安全部的運作效率要比絕大部分部門都高出一截,在黎秦開口之後兩個小時,安全部就拿出了一份僅有十五人的嫌疑名單。這名單上的歸化民都符合1632年之前從廣東移民過來入籍、有文化、長期居住在勝利港地區、性別男、歲數二十至五十歲之間這幾項條件,並且身體健康具備行為能力。

名單已經篩選到這種程度,時間又十分緊迫,專案組也沒有工夫一一進行鑑別調查了,只能先將名單上的人員全部緝拿到案再說。這名單上的人員分佈在田獨內陸至港區的多個單位,專案組三名頭目分別帶隊,開始按照區域按圖索驥緝拿嫌疑人。

專案組本來還擔心出事之後人已經跑掉,但名單上的十五人在下午五時全部到案之後,眾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然後便立刻安排黎秦進行認人。

「就是他了。」黎秦對於這個安排也沒有抗拒,在暗處觀察片刻之後,便為海漢人指明了目標。

符力讓他又確認了一遍之後,便讓人先將他帶下去,然後讓手下動人逮捕黎秦所指出的那人。這些人被帶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搜過身,所以倒也不用擔心其暴起反抗。

「其他的人先安頓一下,暫時不要放他們離開。」林南倒是很老成持重,萬一黎秦故意擾亂視線,甚至是嫌犯中還有其他同夥存在,那再放跑可就太丟警方的臉了。

抓捕的過程並無波瀾,黎秦指出的對象甚至都沒有採取任何的反抗措施便束手就擒。當然了,這大概也是他自知到了這裡之後便再無僥倖,就算抵抗也是無用了。

為了防止此人還有其他同夥趁機在外脫逃,專案組也顧不上連日奔忙的疲勞,立刻便提審了這名疑犯。此外還派了人分頭去警察司和安全部報信,以便能讓關注這起案件的上級及時得到消息。

「杜文,1631年年初從廣東新安縣自行投奔鎮南港移民營,然後來了三亞,1631年三月入籍,現工作於三亞大圖書館任管理員……你這工作倒是很不錯啊!」符力盯著堂下面色煞白的男子,將手頭的資料先擇要念了幾句,這才切入到正題:「為什麼會被帶到這裡,相信你也很清楚,如果你覺得咬緊牙關不承認就能矇混過關,那你還是早點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希望吧!在我們還跟你好好說話的時候,老老實實地交代問題,不然等你吃完苦頭,還是會一五一十的交代出來。」

被稱作杜文的男子臉色煞白,耷拉著腦袋沒有應聲,也不知道是否把符力的警告聽進去了。

符力心知這種人既然有膽子謀劃殺人並且親手實施,而且可能還受過專門的反審訊訓練,自然心志遠比常人堅定,想要憑藉幾句口頭威脅就打消其心理抵抗是很困難的事情,所以專案組所屬的兩個部門都已經調了行刑專家過來,如果這杜文不肯合作,說不得便要讓他嘗嘗海漢十大酷刑的滋味了。

符力沉聲問道:「先說說你的真實身份吧,除了圖書館管理員之外,你是不是在為西班牙人做事?」

杜文慢慢地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地應道:「你們既然什麼都知道,又何必再審我?要殺頭就殺頭,何必那麼多廢話!」

符力在警察司這幾年裡倒也審了不少犯人,形形色色的應對態度見過不少,杜文這種故意要激怒審訊人員的做法,也並不是什麼新鮮手段,當下只是繼續問道:「波斯商人哈桑,是不是你下手將其殺害?」

杜文這次沒有做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不過他的這種不合作的態度,其實倒也是在專案組的預料之中,畢竟對他而言,認與不認,似乎結果都不會有什麼差別了。咬著牙不松口,說不定還能比直接招供活得長一點。

符力又問了幾句,見杜文還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當下也有些上火了:「杜文,你犯的事已經通了天了!別以為裝死就能混過去,這案子已經有執委首長表了態,要徹查到底!你要是繼續頑抗,那就只能請你好好吃點苦頭了!」

便在此時有人進來走到符力耳邊低聲說了兩句,符力收起怒氣,對兩邊的林南和張千智道:「首長親自來了!」

如果僅僅只是兇殺案,那麼由專案組辦案審理就已經足夠了,高層最多在案件卷宗上籤個字,畢竟海漢現在的地盤這麼大,高層人員精力有限,也不可能事事都親力親為了。不過這起案件的性質比較特殊,已經涉及到了情報安全領域,又是司法部和安全部聯合偵辦的要案,在聽到抓獲主犯的消息之後,任亮和郝萬清便相約而來,打算親自參與審理的過程。

「首長好!」看到任亮和郝萬清魚貫而入,已經起身讓出座位的三名主審官齊聲招呼道。

「各位辛苦!我跟郝部長過來看看案件審理的情況,同時也是代表執委會給你們吃顆定心丸,不管這案子涉及有多深,都要一查到底!」任亮坐下之後就道明了來意:「陶總雖然公務繁忙不能親自過來,但他也特地讓我帶話,要你們好好辦案,不得有任何疏漏!」

郝萬清也表態道:「這是安全部今年開年抓的第一起要案,只要是涉及情報安全問題,就一定要遵循我們安全部的宗旨,對案件徹查到底,不能放過任何一名罪犯!」

兩人的態度都很明確,就是來給專案組打氣站台來了。這主要還是因為南洋閣的經營範圍的確有涉及到部分穿越者的私利,而此案已經抓捕到的案犯竟然都是歸化民,很難確定這起案件會牽扯到什麼層級的人物。為了避免專案組在偵破審理當中束手束腳,所以兩人索性親自出面,即便案犯招出來的供詞有什麼問題,他們在場的情況下也更容易妥善處理。

落座之後,兩人先簡單看了一下剛才的筆錄,任亮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圖書館管理員?這還是真是個了不得的職務啊!難怪會跑到南洋閣去買書,確實容易買到的書根本滿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郝萬清也隨之笑道:「還好我們發現得早,這要是再放任不管,遲早是要出大事啊!」

專案組這三人卻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渾然不知這事好笑的點在何處。不過任亮開完玩笑之後,臉色迅速便陰沉下來:「在三亞圖書館裡待了兩年,想必你也接觸到了很多了不得的內容吧?」

三亞大圖書館是海漢治下收藏各種書籍和文獻資料最多的地方,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館藏物是不對公眾開放查閱的。有大量穿越集團從另一個時空帶過來的書面資料,也都收藏在圖書館裡,平時除了穿越者之外,能夠接觸到這些資料的,也就只有內部的管理員了。

當然了,除了一些地圖資料之外,這個時代的人能看懂的內容大概也不會太多。絕大多數存放在圖書館的資料都是比較艱深的物理、數學、化工等方面的學術書籍,別說這個時代的圖書管理員,就算是穿越集團內部,也只有一些專業人員才會掌握相關方面的知識。杜文這個管理員或許有權限能接觸到一部分資料,但他也未必能看懂和學會其中的學問。

那杜文聽到這個提問居然苦笑著回應道:「那些所謂的絕密資料能看懂才有鬼了!」

聽到這句抱怨,也不難想像出這傢伙在潛伏的兩年裡花了多少時間去研究那些專業資料,但顯然並沒有從中獲得多少收益。

任亮道:「你以為把圖書館裡的東西照抄送回馬尼拉,就能讓你的主子複製一個三亞出來嗎?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我們能建立起海漢這個社會,靠的並不只是被外面傳為『天書』的技術資料,而是我們這個群體所掌握的先進社會制度……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你還是好好交代你所知的事情吧!」

看著杜文又恢復到沉默狀態,符力正待喝罵幾句,郝萬清已經開口道:「你以為什麼都不說就能矇混過去?在三亞待了兩年的人,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們怎麼做事的?你的住處,你平時的社會關係,你在任期間接觸過的圖書館館藏資料,甚至是三年前跟你同期到達三亞的廣東移民,現在全部都在進行清查!就算挖地三尺,我們也會把所有跟你有關的人和事都挖出來!不要以為你幹掉了哈桑就乾淨了,你應該很清楚,在馬尼拉和三亞之間傳遞消息的信使可不止一個哈桑!等下一個信使來三亞的時候,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任亮和郝萬清的這番話無疑是擊中了杜文心中的要害,他殺死哈桑,以及指使黎秦殺死蘇通的目的,就是因為馬尼拉當局認為哈桑已經靠不住了,必須要及時掐斷這條線杜絕隱患。但哈桑其實每年頂多也就在馬尼拉與三亞之間往返兩三趟,除了他之外的確是還有別的信使存在,而作為聯絡地點的南洋閣已經暴露,如果海漢在南洋閣設下埋伏,抓到下一個自投羅網的信使大概只是時間問題。

而馬尼拉當局希望獲取的軍工方面的情報,杜文卻並沒有弄到多少,畢竟他所處的環境極少跟海漢民團能有交集,想要蒐集相關情報往往都只能來自於海漢的官方報導。當然這其實也是他空守寶山而不自知,那資料庫裡多得是各種軍工技術資料,比如各種火藥炸藥的製備方法,就全都是領先這個時代幾百年的技術,只是那滿篇的化學方程式對他來說的確是猶如天書一般,即便是看過也完全不懂其中的內容。

對馬尼拉當局而言,像他這樣潛伏在三亞的間諜,所能提供的有價值情報其實非常有限,其作用只能算是聊勝於無,這一點杜文自己也很清楚。不過他所不知的是即便桑切斯不在密信中下令讓他除掉信使,哈桑原本也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揭發他的身份,無論如何,他的潛伏生涯在1634年年初都會宣告終結。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0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9 13:08
964.第964章 結案

     如何摧垮審訊對象的心理防線,任亮和郝萬清在這方面的功力肯定是要遠遠超過這幾名屬下,兩人紅臉白臉演了一番之後,杜文心知絕無僥倖,也是被他們一點一點地套出了話來。

實際上西班牙人在1629年就已經注意到海漢這支新興勢力的存在,當時海漢民團派兵介入安南內戰,並且協助北方朝廷戰勝了南方的阮氏武裝勢力,算是在南海地區靠著自身武力打出了一點名氣。雖然當時西班牙人並不認為這支民間武裝可以威脅到自己,但還是習慣性地準備派人前往海漢控制區潛伏收集情報。不過當西班牙人做好相關準備的時候,1630年海漢發動了瓊北攻勢,為求穩定,海漢將整個瓊州島都對外封鎖了一段時間,以至於當時已經抵達廣東準備轉道前往三亞的杜文不得不等到了下一年才得以成行。

來到三亞之後,杜文憑藉自己的文化基礎很快就獲得了入籍的機會,而他當時可以選擇去的單位除了圖書館之外還有民政部下屬的移民機構。不過杜文認為整天跟那些髒兮兮的移民打交道無助於收集情報,反倒是海漢人的圖書股應該可以有機會接觸到一些機密文獻,而且清閒的時間比較多,可以做一些別的事情,於是他便選擇了這份看似不錯的工作作為自己的身份掩護。

不過做上這份工作之後,杜文才發現現實與自己的想像還是有比較大的差別,這工作清閒倒是清閒,但並沒有多少蒐集有價值情報的機會。圖書館裡的秘密資料雖然堆積如山,杜文能看懂的卻連百分之一都沒有,而所能傳遞迴馬尼拉的情報,其價值也往往達不到上司的期望值。雖然他也努力在將海漢日新月異的發展局面通過書面報告傳回去,但馬尼拉當局對於海漢的社會組織結構和基建能力並不感興趣,他們只想得到海漢不斷更新的軍工技術和軍隊情報,而這卻恰好是杜文難以獲取信息的領域。

不過杜文在三亞這幾年裡也沒閒著,雖說沒收集到多少有價值的情報,但還是利用兼職成人掃盲班教師的機會,慢慢地發展了幾名外圍情報人員,而且無一例外都是已經入籍的歸化民。雖說干不了什麼刺殺重要任務顛覆海漢統治這樣的大事,但協助他從各個層面蒐集一些不那麼重要的情報信息,倒也已經夠用了。從這個角度來說,杜文其實也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情報人員了,找不到重要情報不是他個人能力的問題,而是吃了文化不夠的虧。

杜文招供的同時,林南和張千智就已經按照他所供出的人員名單,各自帶隊前去實施抓捕了。值得慶幸的是杜文所籠絡的這些外圍人員基本都是普通人,並沒有在軍、警、金融等重要機構中任職的人物。這主要還是因為杜文平時所能接觸到群體,文化層次和社會地位都相對偏低,這些人對於經濟方面的誘惑所具備的抵抗能力也比較差,往往會為了獲取杜文許諾的回報而幫他跑腿做事。

「掃盲教育中的政治思想工作還是有待加強啊!」任亮對於杜文鑽的這個空子也很是無奈,越是沒文化的人越容易被鼓動和欺騙,而過去幾年的掃盲教育工程對於政治教育的重視力度顯然還不夠,才會讓杜文這種並不高明的措施得逞。

郝萬清對此倒是更看得開一些:「情報戰線就是這樣子,不比你們搞治安,只要加強普法教育再搞搞嚴打,至少能在一段時間內取得效果,而我們這次抓了杜文這批人,並不會杜絕外部勢力再派人來三亞潛伏。你看最早來三亞臥底的錦衣衛投靠我們都幾年了,到現在他們還沒有死心,一樣前仆後繼的派人過來。」

郝萬清所說的人是錦衣衛百戶李清揚,此人在三亞被抓捕之後不久便選擇了投靠海漢,並且在此之後加入了海漢安全部,成為了海漢對付大明錦衣衛的主要負責人之一。這幾年裡錦衣衛依然還在派人來到三亞執行潛伏,但由於其辦事的手段並沒有什麼改進,加之海漢自身的情報網已經逐漸深入到東南沿海各地的官場,這些來到瓊州島的大明情報人員很難完全隱匿自己的行跡,基本上每年都會有那麼幾個被安全部抓出來的倒霉鬼。

作為治安案件來看,兩起連續命案的確會在本地民間造成比較惡劣的影響,好在相關方面處理及時,迅速破獲案件抓獲人犯,接下來只要發告示安撫民眾,很快就能把事態平息下去了。但最終對外公佈的結果並不會涉及到情報戰線,安全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眾人皆知卻又不能隨便提及的秘密,安全部所做的工作,所取得的成就,也不會隨便對外公佈出來。

至於海漢會不會以此為把柄向馬尼拉當局施加壓力甚至是採取一些比較激烈的報復手段,那就不是安全部自己能夠做主的事情了。這種涉及到對外大政方針的措施必須要先有執委會的明確指示,安全部才能有所行動。不過以目前海漢所需處理的國際事務來看,這事即便需要有所反應也不會排在近段時期了。

二月四日,勝利港街頭出現了蓋著海漢司法部大印的告示,宣佈近期發生的兩起連環殺人案已經告破,並且人犯也已緝拿到案。案犯杜某、黎某,因貪圖錢財,合謀殺害了一名波斯商人及本地一家商行員工蘇某,竊取私人財物若干,現已人贓並獲,案犯對犯罪事實也已全部供認不諱。目前審理階段已結束,只等海漢大法院宣判之後便會擇日行刑了。此外有協助兩人行兇、銷贓罪行的同案犯數名,也已全部緝捕到案。

海漢近年已經極少再採取公開行刑的做法,頂多只會讓幾名公眾代表到場監督行刑過程。不過有了這麼一份戳有官方大印的告示,也就基本能夠平息這段時間本地民間對這兩起案件的種種議論和猜測了。至於案犯最後是判了終身監禁還是死刑,關心此事的人反而不會太多,畢竟被害的兩人和兩名主犯在本地都沒有家人親屬,不會有人去跟海漢司法部較真事後對犯人的處置。

雖然海漢司法部和安全部在這起案件的偵辦上投入了較多的人力物力,但這卻並不是三亞當下最受關注的事情,頂多只是民眾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而已。目前不管是官方還是民間,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一個多月之後的海漢抵達瓊州島七週年紀念日。

海漢在過去六年間,每年的四月一日都或隆重或簡樸地舉辦了慶祝儀式,以紀念當年團隊跨越重重阻礙成功抵達這裡,並由此一手打造出了一個全新的社會體系。對於民眾而言,這個紀念日也無異於跟過年一樣重要,每年紀念日在勝利港舉行的遊行和閱兵是民眾最為喜歡的活動。近年開始在海漢的海外殖民地也會同步舉辦慶祝活動,以便能讓民眾充分感受到海漢這個群體的強大可靠。

雖然這些慶祝活動的花銷頗大,但執委會還是樂於在每年的財政預算中留出這一塊的開支,因為這對於培養民眾的國民意識和增強自身凝聚力都會起到巨大的推動作用。能親身參加一次慶祝活動,遠比接受一個月的洗腦教育效果更好,海漢治下幾乎所有的機構單位,都會組織所屬員工以不同方式參與其中。

不過今年的週年慶祝活動內容和規模相比往年可是有所不同了,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各級單位都已經提前收到通知,在今年的週年慶祝活動當中,執委會將公開宣佈海漢建國。對於所有已經加入海漢籍和即將加入海漢籍的民眾來說,這絕對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事。

當然了,對此最為激動的還是已經在各級機構中任職的歸化民幹部,海漢正式建國,就代表著他們從各級管事搖身一變成了貨真價實的官員。雖然這官位可能得不到大明的承認,但那有什麼打緊?現在的海漢可一點都不比大明差,能在海漢官府中擔任一官半職,所享受的待遇甚至比大明官員還要更好一些。對於絕大部分都是平民出身的海漢歸化籍幹部來說,這真的算得上是他們人生當中光宗耀祖的成就了。不少人在接到通知之後甚至已經開始暗自盤算,建國之後自己所對應的官職,應該算是幾品。

執委會當然無法徹底擯除這些私心雜念,但當下也沒工夫去顧及一部分人的小算盤。現在的主要精力還是要放在建國後對內對外的各種調整轉型上。對內各種機構部門的人員配置和結構、職能雖然不會有大的變化,但今後以國之名運行,該講規矩該制度化的地方就要開始嚴格起來了。

對外的國際關係當中,絕大部分建立了外交關係的國家其實早就已經把海漢當做了獨立的一國在看待,但唯獨大明是一個難以處理的特例,畢竟海漢用以立國的海南島,從法理上來講其實是屬於大明的領土,而以大明一向的作風,就算是明知不敵也還是會選擇戰爭,決不會就此妥協。雖然早就被海漢滲透得極為徹底的福廣兩省不太可能出兵作戰,但如果處理不好與大明的外交關係,對於海漢今後向北擴張的計畫終究會形成一定的阻礙。

為此海漢甚至提前一年多時間就開始與福廣兩省官府高層人員進行接觸,試圖商討出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但這兩省的高官雖然也明白無法阻止海漢要做的事情,但也不願公開站出來替海漢出聲——畢竟他們還是吃著大明的官餉,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要是站錯了立場,分分鐘就會被朝廷降罪下來,丟官帽子都還算輕的,甚至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治個「裡通外番,犯上作亂」之類株連九族的大罪。

目前主政福廣兩地的熊文燦所給出的解決方案,仍是希望海漢能以安定的大局為重,推遲建國的時機。當然了,如要真要按他的意思來,那就是讓海漢併入大明,由他向朝廷申請,將瓊州島作為海漢封地單獨列為一個行政區,頂多派一位王爺過來坐鎮,以彰顯這裡仍是朱家的地盤。

雖然熊文燦所開出的這種條件對大明來說已經算是破天荒了,但對於志在建國的海漢來說,卻沒有辦法接受。穿越集團來到這個時空已經到了第七年,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外交、商貿等等各方面的準備工作也基本都已經到位,建國這件事是整個穿越者團體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夙願,不可能因為外部壓力而放棄。哪怕是面臨戰爭,海漢執委會大概也不會再有什麼退讓了。

因此海漢與福廣兩省官府高層的談判其實一直都處於僵局之中,大明官員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更傾向於裝死,既不支持也不反對,更不會就此發表任何聲明,也不打算派代表在所謂的海漢建國儀式上出席觀禮。當然了,對於海漢在建國後是否需要對大明發出國書申請正式建交,福廣高官們也建議海漢不要做這種畫蛇添足的事情,因為此時朝廷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北邊,農民軍和關外韃子是目前大明最主要的兩大敵人,海漢只要別把聲勢折騰得太大,其實朝廷是根本顧及不到南方這邊發生的狀況。

執委會見這事久拖不決,最後乾脆就狠下心自己幹自己的,不理會福廣官府的態度了。畢竟這兩地的官員與海漢的利益糾葛太深,就算海漢公開建國,他們也不可能主動挑起戰爭,多半也就是等待朝廷的決議之後再考慮下一步的反應。大明朝廷現在還有餘力在南方再開闢一處戰場嗎?明眼人都知道答案,所以海漢執委會認為大明雖然不會接受海漢建國的事實,但對此也拿不出什麼有效的阻止舉措。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0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2 16:34
965.第965章 籌備工作

     「鐺——鐺——鐺——」隨著一陣代表收工休息的金屬敲擊聲響起,船匠們陸陸續續離開自己的工位來到用餐區領飯。雖然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但他們還不能就此下班回家,目前建造的這艘新船已經進入到最後的舾裝階段,按照日程安排需要趕在四月一日之前交付給軍方,以便能讓其出現在慶典的海軍閱兵隊列當中。船廠負責這個項目的所有人員也只能調整工作安排,每天加班加點地勞作,以求能夠趕在時限之前完成建造任務。

    這艘船是威嚴級戰艦的第六艘艦,此前的五艘也全部都是在勝利港造船廠建造下水,四年六艘艦的建造速度算不上特別快,但如果考慮到在此期間還有探索級探險級兩個級別共計四十餘艘戰船,十多艘綜合補給船以及數艘輕型偵察船陸續下水服役,勝利港造船廠建造軍用艦隻的能力的確已經算得上是這個時代遠東地區的翹楚了。

    相比此前的五艘同型戰艦,這第六艘威嚴級戰艦在諸多方面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進,蒸汽推進系統的動力和傳動裝置都改用了最新的型號,由熱能所轉化的推進功率在原來的基礎上提高了百分之三十,最高航速也將因此而有所提升。船上所裝備的火炮數量有所減少,但換裝的新式艦炮在射程和精準度方面都有所加強,將會具備更強大的戰鬥力,此外這也是海漢海軍中第一艘全面裝備開花彈的戰艦,這種造價昂貴的新式炮彈將給這艘戰艦未來的敵人造成極大的麻煩。按照軍工部門的測算,這種炮彈在實戰中的殺傷力至少是老式實心炮彈的五倍以上,特別是轟擊對手艦船的火炮甲板和吃水線的效果,將會遠遠超過目前所使用的實心炮彈。

    此外設計方本來是打算要在這艘船中段的兩側船舷再包覆一層鐵甲,以加強火炮甲板的防護能力,不過從目前的工程進度來看,估計在慶典之前很難完成這一部分的建造任務了,只能等到慶典結束之後,再返回船廠進行加裝。

    目前勝利港造船廠的船台船塢基本上都是被訂單排滿到明年年底,不過在不久的將來,這種緊張的局面有望隨著舟山造船廠、高雄造船廠和金蘭港造船廠的逐步投產而得到緩解。在海運部的規劃中,這幾處造船廠在未來都將會具備維護和建造威嚴級戰艦的能力。當然了,戰艦上裝備的火炮及關鍵的蒸汽動力推進系統、舵輪系統等等,仍然需要在三亞製造,再運往當地進行裝配。這樣做一方面是因為工業部門的生產能力有限,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持三亞對各地的控制力,儘可能避免在海漢地盤擴大到一定程度後出現武裝割據的亂象。

    船廠所提供的加班伙食其實還不錯,兩葷兩素飯管夠,類似工頭、技師和更高級的幹部,其伙食還要更好一些,最重要的是還免費,這對於部分下班後需要出去吃館子或是自己下廚囫圇做點東西將就填肚子的單身漢來說,留在廠裡加班倒也不見得是壞事,不但能省下飯錢還有計時結算的加班費可以拿。

    張天貴現在雖然貴為勝利港造船廠的總顧問,但也與普通工人一樣留在廠裡加班。不過他的伙食水準自然是要比下屬好多了,吃的是跟首長一樣的特供餐,平時也沒有多少需要他親自動手的活兒了,一般只需動動嘴,徒子徒孫們自然會把技術問題處理好。也只有與海運部幾名高層討論造船計畫的時候,他才會忙上一陣子。

    張天貴的大兒子張千仁目前是海漢駐泉州辦事處的主任,二兒子張千祥是舟山造船廠新上任的廠長,小兒子張千智是安全部的高級幹部,只有老三老四現在還跟在他身邊,幫他帶帶學徒打理船廠事務。不過張天貴已經給上面打了報告,替自己這兩個兒子也申請了外派任務,希望海運部能安排他們去高雄港和金蘭港的造船廠做事。以他們在勝利港船廠所積累的經驗,去到這些新開的船廠基本也能獨當一面了。

    張天貴盤算得很清楚,以海漢的擴張速度和方式,要是死守在三亞這裡,今後頂多也就是做個技術官僚,但如果能讓自己這幾個兒子出去開枝散葉,以後張氏家族哪怕其中一支發展得不夠好,另外幾支也還有機會往上走,不至於全部憋在三亞這地方競爭有限的資源。不管從政、經商還是繼續幹造船老本行,走出的機會肯定會比現在更多。

    他的這種看法也得到了小兒子張千智的贊同,張千智從設立駐廣辦的時期便跟在穿越者身邊做事,其眼界思想都更接近於穿越者,所瞭解的消息層面也遠遠超過父輩,首長們有些什麼樣的長遠打算,他多少也是瞭解一些的。老張家只要能把握住眼前這數年的機會,今後鐵定便是海漢朝的開國功臣之一,且不說封王封爵這些海漢不時興的規矩,但成為一方大員,或是位列朝堂之上,卻是有很大的機會。以後子子孫孫的榮華富貴,可能就得著落在他們這一兩代人的身上了。這個時期讓張家幾兄弟分派到各地去發展,對於張氏家族的長遠前景而言,的確是一個極佳的策略。

    張天貴也習慣於凡有大事就把小兒子叫來商量,不過最近張千智似乎忙於公務,連家都不怎麼回了,張天貴也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他。這即將到來的開國慶典,自己作為一個歸化籍骨幹該做些什麼,需要注意些什麼,張天貴還很想聽聽平時最有見地的小兒子的看法。

    「老張,吃飯吶!」

    張天貴一聽背後傳來的招呼聲,屁股立刻從凳子上彈了起來:「越部長來了啊!喲,孫部長也來了!」

    來者正是海運部的兩位大佬越之雲和孫長彌,兩人招呼張天貴坐下之後,越之雲便道:「開會開到這個點,早就餓得不行了,還好他們提醒我這個時候船廠應該正在放飯了,那我就想著乾脆回來這邊吃得了,順便也看看這邊的進度。」

    張天貴很清楚越之雲口中所說的「進度」是什麼意思,當下也顧不得吃飯了,趕緊匯報工作:「今天已經開始安裝帆具索具,預計三到四個工作日就能完成這部分的工作了。不過艙內的火炮安裝還有點小麻煩,新的火炮底座跟我們之前的炮位有一點不相合,還需要一點時間進行改造……」

    直到炊事班給越孫二人端上了熱騰騰的飯菜,張天貴才很知趣地主動將自己的匯報告一段落,以免影響到兩位首長的用餐。

    「工期方面不會耽擱交付軍方的時間吧?」孫長彌問道:「剛才開會的時候,顏總跟王司令可是特地過問了這事。威嚴級的戰船現在就一艘在勝利港停著,海軍還指望著這艘新船到時候能參加檢閱壯一壯門面的。」

    「請首長放心,只要最近能保持這種晴好的天氣,別突然降雨影響到舾裝,那最遲三月初就能完工,還能留出大半個月的時間來對船隻進行調試。」張天貴信心滿滿地應道。

    威嚴級戰艦的前五艘都是由他在第一線督造,對於這種戰艦的建造過程和所需工期,在他心中都會有一個比較明確的概念。這第六艘船的建造細節雖然有所改動,但其所需工期基本還是在可控範圍之內。造船廠最近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安排工人們加班,就是為了確保能夠在交付軍方之前留出多一點的時間來完成最後的建造和調試工作。

    「有老張你盯著,我們肯定放心的。」孫長彌開了一瓶酒,倒了一杯出來便遞到張天貴面前。

    張天貴連忙推辭道:「首長使不得,等下還要工作的。」

    孫長彌一拍腦門道:「習慣了下班跟你喝兩杯,倒是忘了現在還有加班安排了。也罷,那就留著等這船完工了,再請你老人家去搓頓好的。」

    「對了老張,這次你家老幺可是又立功了啊!」越之雲一邊嚼著脆生生的油酥花生米一邊說道:「今天開會的時候陶總可是點名表揚了他辦案有功,表現卓著。」

    張天貴問道:「難怪他這幾天都沒怎麼回家,我還在想他在外面到底忙些什麼鬼……這次是辦了大案子?」

    「就前些天的兩起殺人案啊!」越之雲道:「他都沒跟你提過?」

    張天貴搖搖頭道:「他回家的時候我不在,我回家的時候他不在,根本就碰不上面。殺人案……是上個月碼頭浮屍那案子嗎?」

    「沒錯,就是那案子。」越之雲點點頭道:「你家老幺這次是專案組成員,據說這次能破案之後,辦案人員都會有相應的嘉獎,怕是又要陞官咯!」

    張天貴卻不信越之雲的調侃:「這殺人案能破案,那也應該是警察那邊的功勞居多,我家老幺又不是司法部的人,頂多就是打打雜,論功行賞下來哪會有他多少事。」

    「嘿嘿,這你可就不知道了……」越之雲本來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半截又縮了回去:「這案情不太方便公開說,還是回頭你親自問你家老幺吧!」

    越之雲和孫長彌來此之前在勝利堡參加的會議上,其中一項內容便是前些日子所發生的西班牙間諜案的案情通報。這起案件的偵辦工作中並無穿越者的直接參與,全部是由幾名歸化籍幹部主導完成,而結果也還算是圓滿,其表現也是得到了任亮和郝萬清在會上的大加讚賞。最難得的是主辦案件的三人當中,符力和張千智都不過二十多的毛頭小夥,但卻已經在案件偵辦過程中展現出了比較強的專業能力,這也充分證明了海漢在過去幾年中對年輕歸化籍人員的培養所取得的成效。

    不過關於這起間諜案的內情,海漢內部通報的情況跟對外的宣傳完全是兩碼事,雖說張天貴一家的忠誠度沒什麼好質疑的,讓他知道內情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在這種公眾場合談論案情的確有點不太合適,所以越之雲說到一半便打住了。

    張天貴多少也知道自己小兒子張千智的工作性質,聽越之雲這麼一說,心知這案情大概跟外面貼出來的告示有些出入,當下也很知趣地不再追問下去了。這種事大可等回到家裡一家人關上門慢慢說,也不用擔心洩露了機密。

    越之雲閒話說完,又回到正事上:「老張,這次週年慶的特殊安排,你也是知道的,我們海運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障海軍參與檢閱的艦船能夠全部到位。你別怪我囉嗦,這關係到的不單是我們海運部,還有海軍的臉面,出了任何紕漏,我們都沒臉去見軍方的人了。」

    「卑職明白,請兩位首長放心,卑職和造船廠的弟兄們一定會為海運部爭下這個臉面!」張天貴聽越之雲又把這事翻出來強調一遍,自然也明白此事的份量有多重,當下趕緊表態。

    一直沒怎麼開口的孫長彌也補充道:「這次會有很多國家的嘉賓來三亞觀禮,我們海運部就憋著一口氣要趁著這個機會多拿一些外銷訂單,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申請船廠下一階段的擴建了。老張,到時候你手下起碼又要多一兩千人了。」

    越之雲也接話道:「這次各個生產單位都會把自己的看家本領拿出來,爭取更多的外貿訂單,這不光是我們的開國慶典,同時也將是海漢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貿易洽談會。今後哪個部門說話更硬氣,能得到執委會的更多支持,就得看這段時間的籌備工作誰做得更紮實更完善了。」

    前段時間在安不納島所達成的南海貿易聯盟,締約國這次都會派出代表來到三亞,並簽署一系列的合作細則。對於這樣一次難得的國際盛會,以商起家的海漢人當然不會放過賺錢的時機。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2 16:35
966.第966章 貿易目標

     相較於用戰爭方式去征服對手,海漢一直都更傾向於從商業領域下手去控制對手的經濟命脈。打仗就是燒錢,如果能夠直接控制對手的經濟,那很多狀況其實都無需再採用武力手段去解決。海漢花費心力組織南海貿易聯盟的目的,一是整合各國各方的共同利益,二來就是為了能夠讓海漢的商業體系名正言順地進入這些國家和地區運作。

    與軍事手段相比,海漢通過貿易入侵這些國家經濟領域的方式其實更加難以抵禦,成熟的經濟金融體系和操作手法比這個時代的平均水準領先了數百年之多,而且這些東西實施推廣的難度其實還要遠遠小於海漢手中掌握的製造業黑科技。其他國家只看到了海漢貿易制度中的嚴謹和便利,卻很難察覺到這些規則套用到自己國內市場之後,所將帶來的長期隱患。

    海漢趕在週年慶之前匆匆談定了南海貿易聯盟的大體框架,為的就是要趁著各國到三亞觀禮期間多談一些貿易協定,盡快將海漢的商業和金融體系在南海地區鋪開。海漢執委會相信哪怕是以貿易能力見長的西方同行,在真正進入海漢一手打造的貿易體系之後,恐怕也很難再有足夠的動力來繼續與海漢進行正面較量了。

    為此商務部從去年開始就與製造業、農林、運輸等相關行業的主管部門一一協商,籌備今年要準備向外界市場推出的項目和產品。特別是考慮到成立南海貿易聯盟之後,客戶對象會有成員國和非成員國的差異,相應在供應的貨物種類、等級、數量方面也會對成員國有所傾斜。商務部希望能夠通過待遇上的差別來吸引更多的國家加入到這個由海漢主導的貿易聯盟中,加快貿易聯盟的框架體系在遠東地區的推廣速度。

    海運部下屬的港口、航運、造船等部門也都各自準備有向外推介的業務,特別是造船廠的訂單一向都是海漢工業體系外貿收入的大頭之一。僅勝利港造船廠一地,去年全年交付給外部客戶的民用船隻就多達四十餘艘,總排水量已近萬噸,今年打破這個紀錄估計問題不大,而上限就得看這次慶典期間的洽談結果了。

    除了海漢目前向部分軍事盟友限量出售的作戰船隻之外,這次海運部還準備了改進型的貨運、客運船隻,在裝載能力、航行速度和適航性能方面都較之前的出口型號有所提升,以滿足南海地區日益增加的貿易量對海上運力和轉運效率的需求。而且這些從海漢下屬造船廠定製的船隻,今後在海漢所屬的港口停泊補給,也將會因其擁有標準化的船體結構獲得更為便利快捷的維修維護服務。

    「我們這次要爭取的目標,就是民船的訂單總量比上年翻一番。」越之雲說得興起,站起身來指向海邊的船塢道:「我們去年就準備好的3000噸級干船塢,今年也是時候派上用場了。」

    事實上海漢在四年前開始建造威嚴級戰艦的時候,所用的船塢就已經是奔著3000噸級的標準去了。不過這船塢也並不是在海邊挖個坑就算完事,相關配套的各種設備和基建設施也十分重要,在建造威嚴級戰艦期間,配套設施基本還是根據實際需求在更新,直到去年空出來一個大的干船塢之後,造船廠才開始對其進行改造,使其能夠適應建造3000噸級大船的技術要求。

    之前的威嚴級排水量尚不足2000噸,一下要將噸位提升一半,在理論方面倒不存在太大問題,海運部也早就設計出了相應的建造方案,不過實際操作起來肯定還是會有諸多問題出現,屆時就需要張天貴這樣經驗豐富的老船匠對其作出應對了。

    張天貴雖然早就知道海運部有建造更大船舶的打算,但聽到越之雲宣佈比較明確的時間之後仍然難掩興奮,出於謹慎他還是追問了一句:「首長,那今年這是打算上軍艦還是民船?」

    越之雲回過頭來笑了笑道:「這還得看執委會的決定,我個人是主張上民船的,3000噸級的貨船,一艘就差不多可以當現在一整支貨運船隊的運輸能力了。」

    目前海漢的海上航運主要還是依靠早年購入的福船、廣船以及自家所建造的探索級民用版帆船。這些船的最大負載能力不過一兩百噸,而且船艙的大小尺寸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所能運載的貨物種類,裝卸貨物的速度也明顯受限於船艙口的大小。如果將貨船尺寸放大到三千噸級,那麼之前的很多問題都將迎刃而解,不管是散貨還是標準貨櫃都能更快地完成裝卸。至於運載能力也將輕鬆突破千噸大關,算下來的確是相當於一整支船隊的運力了。

    越之雲和孫長彌甚至已經聯合了工業部向執委會提議,將目前往返於安南黑土港與瓊西昌化港的運煤船全部換成大船,以此來提升兩地間煤炭轉運的效率,滿足昌化工業區鋼鐵生產規模日益擴大後的煤炭需求增長。當然了,有鑑於大型貨運船隻的高昂造價和較長的建造期,這種交通工具的更迭換代並不是短期內就能完成的。按照他們的計算,就算是勝利港造船廠能夠在今年完成擴大產能的改造工程,一年能建造一到兩艘這種3000噸級左右大船便已經是極限了。至於今後這種產能究竟是放在提升運力上還是用於暴兵,那就要看執委會如何權衡利弊了。

    相較於目前一門心思撲在造船上的海運部,負責統籌安排此次國際貿易洽談的商務部可就忙碌多了,施耐德從安不納島回來之後,幾乎就沒怎麼停下來歇過,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左右。最後還是執委會幾個老哥們看他辛苦怕他累到猝死,陶東來、寧崎和顧凱等人也幫他接管了一部分事務,讓他能夠專心於完善貿易協定的細則內容。

    能夠打造出一個以海漢為核心和主導的國際貿易組織,對施耐德而言是一個長久以來的目標和願望,事實上從穿越前開始,他的心中就已經有了這麼一個看起來似乎不可能實現的構想。在穿越之後這幾年裡他在商貿領域所做的種種努力,或多或少也是在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做鋪墊工作。而隨著海漢實力的不斷增強,這個目標從最初的遙不可及,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在安不納島的多國磋商結束之後,施耐德知道自己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九成,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將現有的機構和制度進行完善,並利用遊戲規則來為海漢自身賺取更大的收益。

    施耐德的這番苦心,他手下的歸化籍員工未必能夠完全理解,對於他們而言工作的目的要嘛是混份餉錢養家餬口,要嘛是加官進爵光宗耀祖,至於追求某種理念,實現個人價值之類的目標,他們是不會懂的。哪怕是於小寶這樣在海漢體制內待了六七年的資深歸化民,也仍然不太理解首長們放棄他們所形容的那些原本在故國十分優越的生活條件,跑到三亞這窮鄉僻壤來開疆拓土的原因。

    於小寶目前是在三亞負責海漢青年團的組織工作,執委會對這個政治味道頗重的社會組織十分看重,甚至將其作為了歸化籍人員任用的門檻之一。自1631年起,想要在海漢體制內混個一官半職的青年歸化民,一個必備的條件就是加入海漢青年團。特別是軍中的提拔升職,三十歲以下軍官的入團時間就是一個硬性考核指標,如果在此之前沒有青年團團員的身份,那連陞遷的資格都不具備,而反之如果擔任著團內的某些職務,那麼在職位的競爭中就會具備一個額外的起步優勢。

    想要加入青年團沒什麼難度,只要年齡在十六至三十之間無犯罪史的歸化民,均可提出申請,但想要在青年團裡混出點名堂,其難度卻甚至會超過在職業領域內的陞遷。這不但需要極為乾淨的個人背景,而且對其忠誠度和政治覺悟也是有著極高的要求。

    成立這個組織的目的,自然便是為了培養出忠於海漢和執委會的年輕一代。儘管海漢崛起的速度當世無雙,但始終有一個隱患是讓執政者們感到不安,那就是海漢之下的歸化民構成十分複雜,來自不同國家、種族的數十萬人所組成的這樣一個團體,很難跟民族凝聚力之類的說法扯上關係。

    大部分歸化民投靠海漢的真正原因並不是因為這裡的先進社會制度,而是為了能在災荒年間求一口飯吃,或是臣服於海漢的武力征服而無法反抗。儘管這些人在投靠海漢之後獲得了穩定的生活環境,其個人利益也逐漸與海漢整體的興衰捆綁到一起,但在執政者們看來,這種單純利益關係所構成的統治基礎其實是極為不牢固的。

    在目前發展得順風順水的局面之下,問題或許還不會暴露得太明顯,但如果日後出現強大的敵對勢力或者內部動盪,那麼這種複雜的人口結構極有可能會在短時間內就讓社會分崩離析,而海漢青年團便是執政者們對此改採取的預防措施之一。只要能讓年輕的一代歸化民對海漢這個群體,或者說今後的國體,抱有比較高的歸屬感和認同,社會的穩定性也能因此而得到顯著的增強。

    於小寶最近也被借調到了商務部幫忙,好在他早年在駐廣辦工作的時候也是跟在施耐德身邊學了不少東西,目前要接手商務運作方面的工作倒也沒有太大的障礙。這日忙完工作回到家中,於大山便向他問起最近的工作狀況:「聽說最近你被施總調去了商務部,莫非是上面要對你的工作作重新安排?」

    於小寶搖頭道:「孩兒也不知,施總只說臨時調動,卻未提過以後的安排。」

    於大山叮囑道:「若是上面要調你職位,多半會提前徵求你自己的意見,你便堅持做這青年團的事就好。」

    於小寶奇道:「爹為何有此一說?」

    「虧你還是高級幹部,覺悟這麼低!」於大山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這商務部全是經商之事,施總雖然能耐大,但終究限於商道,無法參與主政,你日後若是想要加官進爵,位列朝堂,那自然得走正途才是!這青年團是陶總和寧首長親自負責,而你也算是青年幹部中的佼佼者,日後必會被豎為典型,仕途前景大好,豈不勝過一介商賈?」

    於小寶聽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父親這樸素而實際的價值觀其實也說不上對錯,但如果被施總知道這樣的觀點,那肯定是會好好進行一番批判。至於說今後自己的發展該傾向於哪條路線,於小寶目前倒是還沒有明確的打算。

    「爹,你可別忘了,施總也是執委會的委員之一,手中權限之大,並不亞於其他幾位首長。再說海漢發展如何,很大程度上就得看施總能為海漢提供多少發展經費了。」於小寶婉轉地表達出自己的意見:「商務部做的工作,也不是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不是做做買賣而已,而是制定做買賣的計畫和規則。真正去實施的人只是商務部下屬的商行以及相關的機構。這次藉著立國慶典的機會邀請各國嘉賓來到三亞觀禮,其中一個目的便是要借此機會統一貿易標準和規則。老爹你試想一下,若是以後絲綢、瓷器、茶葉、香料,這些商品的等級和價格標準都由海漢來制定,這中間的油水會有多大?海漢對國際貿易的影響力又會有多大?」

    於大山雖然說不出足夠的理由來反駁兒子的看法,但他依然還是對自己的意見很堅持:「你說的是有道理,但我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吧?」

    於小寶乾脆就舉例說道:「這財政部、商務部、民政部幾個部門的職能加起來,便如同大明國的戶部,難道老爹你心目中,這戶部尚書還不算大官?」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2 16:35
967.第967章 一切為了慶典

     於大山剛才大著膽子議論了幾句,心中已經有些暗自後悔這種「妄議朝政」的「忤逆」之舉,想不到兒子比自己還敢說,當下趕緊勸道:「小聲點!這種話莫叫人聽了去!」

    於大山雖然沒多少文化,但終究從龍的時間夠早資歷夠深,幾年下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父子倆對海漢的忠誠也無可置疑,如今又都是體制內的高級幹部,於大山倒也沒有因此而驕傲自滿忘了自己幾斤幾兩重,平時一向謹言慎行,今天把話說到這種程度,放在他身上已經算是相當出格的言論了。

    於小寶卻沒有他爹那麼多的忌諱,以他對首長們的瞭解,其實這類對政體差異的看法並不算是被禁止的話題。大明各種衙門與海漢的部門分工,經常都會在首長們的茶餘飯後引起熱烈的討論,兩者的對比也是首長們頗為得意的一樁成就。

    海漢的部門分類和職能分配遠比大明以六部為主體的職能分配方式細緻得多,如單單一個戶部,就包括了海漢這邊財政、民政、商務、審計、稅務等諸多部門的職能,但這種大包大攬的制度並沒有給大明的官僚機構帶來高效的運作,反而是因為機構臃腫、人事結構複雜而變得反應遲緩、運作效率低下。而海漢合理的職能劃分則讓各個部門具備了更為專業高效的運作機制,這才能讓這支新興勢力在短短幾年之中就迅速崛起,並且還有了凌駕於諸多老牌勢力之上的趨勢。

    不過關於自己工作的安排,於小寶的確也不想跟自己老爹過多辯論得失對錯,寧崎和施耐德早就跟他說過,只要安分做事就好,切莫有太多非分的想法,趁著年輕的時候在各個領域都多積累一些經驗,日後才有更多得到重用的機會。當下不管是在青年團還是在別的部門做事,對他個人而言都會獲得不少的經驗,而這些是目前分管基建工程的高級工頭於大山看不到也不太能理解的部分。

    於小寶很清楚海漢治下像他這樣年輕又受重用的歸化幹部其實並不多見,三五年之內或許還不會爬到很高的位置,但十年二十年之後,海漢官場的最上層肯定會有他們這批年輕人的一席之地。相比自己今後的發展前景,他倒是更關心自己老爹的狀況。

    「爹,你最近管的工程進度如何了?」於小寶主動改變話題問道。

    於大山搖搖頭道:「大問題沒有,小毛病不斷,都是為了這次的慶典在趕工期啊!」

    於大山最近幾個月在負責三亞迎賓館的擴建工程,原來迎賓館的客房規模已經無法適應這次慶典的接待要求,所以早在去年年中的時候,執委會就撥下了一筆專款給外交部,對本地的接待機構進行改擴建。

    專門用於接待外賓的迎賓館位於勝利堡西北邊山腳下,全部是按照聯排別墅的式樣設計修建,可算是三亞本地最高檔的居住區之一。能夠入住這裡的人員,基本都是各國派駐三亞的代表和使者,或者是訪問三亞的高層人士。當然偶爾也有那麼一些財大氣粗的暴發戶,會選擇入住這個全三亞消費最為昂貴的落腳地,一方面是為了享受一下常人難以得到的高級待遇,另一方面也是借此來接近高層人士的社交圈子,找機會談談生意或者別的合作事宜。

    今年這次週年慶典因為特殊的性質,將會邀請的外賓人數也是創紀錄的多,而且不想可知還會有很多沒接到請帖但還是會主動趕來參加觀禮的利益相關者。屆時迎賓館的爆滿是可以預想到的狀況,所以外交部要趕在慶典之前完成擴建工程,以便能容納屆時蜂擁而至的觀禮群體。

    迎賓館現有的二三十棟別墅都是前些年陸陸續續修的,但這次擴建需要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將其接待能力擴大一倍,工期還是非常緊張的。於大山唯恐因為工期影響到開國典禮這樣的大事,所以近幾個月也極少回家,吃住基本都是在工地上。雖然現在無需再像早幾年那樣親自下場動手幹活了,但於大山還是習慣在第一線盯著手下工匠施工,這樣才能安心一些。

    不過修房子這種事,並不是光靠加班加點就能大幅度縮短工期,很多工序都需要等待相當一段時間才能進行下一步。而且迎賓館裝修所用的各種材料、配件,有很多是從廣東甚至是遙遠的江浙運來,一旦在這個過程中船期或交貨期稍有耽誤,很容易就會變成整個工地停工的局面。雖說這部分的責任不需要於大山去承擔,但他身為這個項目的現場主管,對於整個工期安排的把控也就增加了更多的不確定因素,自然也就會一直因此而焦慮。

    與於家父子處境類似的還有同在三亞地區為海漢工作的數百名歸化籍幹部,目前各個單位和部門都已經進入到為四月開國慶典作準備的衝刺階段,不少跟隨海漢一起打天下的資深幹部,都將這次慶典看作了自己人生中魚躍龍門的重要時機,對於各項準備工作的督促也都是如於大山一般不遺餘力。

    與此同時,各地的換防工作也較往年提前了兩個多月開始實施。過去一般都在四月的週年慶結束之後,派駐各地的武裝人員才開始按編制實施換防,而今年情況比較特殊,各地駐軍都會派出部分人員參與到今年大閱兵當中,同時也順便充當一下慶典期間的額外安保力量。這樣一來各地就必須讓這部分參與慶典的人員提前回到三亞,加入到統一的排練當中。

    除了軍方的秘密調動之外,警方也從海南島各個地區抽調了數以百計的精幹警員回到三亞,用以在慶典前後維持好本地的社會秩序。若非如此,之前的西班牙間諜案中警方也很難迅速有效地封鎖勝利港的進出通道,杜絕了涉案人員潛逃的可能性。

    杜文一案的發生無疑是給司法部門敲響了警鐘,對於新近到港的移民盤查也越發嚴格起來。以往相關部門一般都更注重移民的健康狀況,對於一些來歷模糊難以進行確認的人員,移民事務局也不太會花心思去慢慢驗證其身份,而現在司法部門明確要求把移民的身份背景也作為歸化民入籍考核的一部分,同時對歸化民的個人檔案進行完善。當然了,這種更完善的檔案制度暫時只能針對新來的移民,過去的舊檔大概要等到下次人口普查的時候才能逐步更新了。

    而為了確保慶典期間的不可控因素降到最低,民政部已經於一月底發佈公文,即日起至四月三十日之前,將暫停向三亞地區遷入未入籍移民。這樣做雖然可能會造成短時間內本地勞動力費用的上漲,但執委會現在更看重的是這段時間的社會安定,為了維持慶典期間的穩定局面,在這個特殊時期多花一點錢並不是問題。

    二月七日,由三亞港途徑勝利港通往田獨工業區的鐵路線開始進行建成之後的第一次全面維護,好在這條軌道交通線早就已經建成了複線,可以分作兩次分別進行維護。雖然車次受此影響將會有所減少,但好在維護期不長,僅僅只有十到十二天而已。期間鐵路部門會對部分蒸汽機車頭進行維修保養,並對鐵軌全線進行檢修,有一些狀況比較差的路段也要進行路基修整,甚至會更換其中一些路段的軌道。

    二月十日,位於鹿回頭半島上的移民隔離營開始逐步清空,這一區域將騰出來作為各地調回來參加開國慶典的部隊在此期間的臨時駐地。根據軍委的計算,近期陸續從各海外駐地回來的部隊規模將達到千人左右。加上本來就駐紮在三亞的兩個陸軍營和一支滿編海軍艦隊,近期的駐軍規模將突破三千人。如果連同警察和民兵也算上,這個數字大概已經算是海漢登陸三亞以來在本地駐軍兵力最高的時期了。

    二月十五日,勝利港和三亞港開始同步開展為期半個月的「綜合治理」活動,主要是對港區進行較為徹底的清理打掃,並且對港區內一些長期存在的治安、衛生、消防的死角逐一進行排查,一些需要進行修繕的地段和設施也會盡快安排相應的施工隊伍進場。這種措施說白了其實就是面子工程,希望外國代表來到三亞的第一時間就會對這裡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其實以港口建設和日常運作的水平而言,三亞港和勝利港絕對已經算得上是遠東地區的翹楚,即便是率先將航海線路鋪滿世界各地的西方同行,在這一方面也並沒有海漢做得出色。先進的港口規劃和優秀高效的管理方式都是這個時代的同行們所不具備的條件,海漢也是憑藉著這些先天優勢在這幾年的競爭當中彎道超車,在港口經營方面超越了眾多的競爭對手,並且以此為契機為自身發展爭取到了更多的貿易機會。

    二月十七日,來自廣東雲浮的一支船隊抵達了三亞港。這支船隊運來的貨物是按照海漢商務部要求製作的上萬塊大理石地磚,這批地磚從雲浮裝船,順西江而下經肇慶、澳門出海,前後耗時十餘日才抵達三亞港。而商務部不遠千里從雲浮訂購這批地磚的目的,就是為了在慶典之前完成勝利廣場的地面鋪設工程。

    這個工程在去年就已經完工了一半,但等待另外一半地磚的交貨卻比預定的時間遲了足足三個月。這是因為雲浮附近出現了一股土匪,在當地折騰得民生不安,而隔著一條西江的肇慶府又不願意花費人力物力進山去剿匪,結果拖拖拉拉搞了好幾個月都沒有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最後還是執委會給駐廣辦下達了指示,讓「金盾護運」以押送貨物的名義組織了三百多人的武裝隊伍,從廣州乘船用了兩天多時間趕到雲浮,然後又花了兩天時間進山作戰,把這股土匪武裝打掉之後,當地的石材商人才得以恢復了生產。

    肇慶府對海漢人的行動心知肚明,從頭到尾一直扮演失明,根本沒啃過聲。當然了,這次出兵剿匪的跑腿費,官府不管不顧,那自然是得由當地的石材商人承擔絕大部分。好在這筆生意著實利潤豐厚,就算扣除了海漢派人過來剿匪的費用,也還仍有些許盈餘。只是這交貨時間被這意外一耽擱,就讓勝利廣場的改造工程一直停滯到了現在。商務部唯恐趕不上工期,還特地讓海運部調了幾條快船,專程去雲浮將這批貨物搶運回來。

    從現在到四月初也就一個月多一點的時間,考慮到施工時間和養護時間,建設部的人馬真的只能立刻進場開始施工,才能趕在三月底之前將勝利廣場交付使用。

    二月下旬開始,來自南海各國的商人們就如同嗅到肉味的食肉動物一樣,自覺地紛紛趕到三亞,打算趁著這次海漢人所舉辦的盛大機會也撈上一筆。這些商人大多已經從各種渠道聽說了海漢將在四月初宣佈建國的消息,而這個決定在商人們看來是利好的成分居多,成立國家之後的海漢肯定會將貿易規模進一步擴大,而這正是跨國商人們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海漢的老朋友,安南小王爺鄭柞也於三月初便提前來到三亞。他在完成安不納島的談判使命之後回到安南升龍府匯報了貿易聯盟的實際狀況,然後沒在家裡待多久便又趕來三亞這邊。按照他老爺子清都王鄭梉的指示,今年安南將會藉著這次的時機,向海漢這邊下一個雙方合作以來金額最大的軍火貿易訂單。原因無他,安南內戰結束之後為期五年的和平日子,大概在今年內就會宣告結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4 13:41
968.第968章 戰爭利弊

     安南在1629年結束了國內的南北戰爭,並由此得到了寶貴的和平發展時間,在之後的五年中逐步修復了持續數年的內戰所造成的創傷,國力比戰前甚至還有所提升。但和平的日子似乎已經到了結束的時候,此次安南所面臨的戰事並非南邊一直不太對路的佔城國,也不是國內有叛黨餘孽作亂,而是與其國境以西的瀾滄王國因為領土和貿易方面的分歧而起了摩擦。

    瀾滄王國,又稱為南掌國,即後世所稱的老撾。這片區域在公元一至七世紀屬於扶南國統治區,之後到十四世紀中葉這段時間隸屬真臘國,直到1353年法昂王才在琅勃拉邦建立了瀾滄國。

    瀾滄國的國土北臨大明,南接真臘,東西兩邊則分別是安南與暹羅,西北邊還與緬甸國有小段接壤,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內陸國。而且比較悲哀的一點是,周邊國家的國力基本都是在其之上,也就只有已經走了兩百年下坡路的真臘國跟其差不多同一水平。在這樣的一個時代,落後就會挨打可不是什麼宣傳口號,而是實實在在的現實狀況,國力相對較弱的瀾滄國在過去的兩百多年中經歷的對外戰事著實不少,與周邊的國家基本都打了個遍。雖然戰果是勝少負多,但終究還是維持住了國體不倒。

    目前瀾滄國的國王是剛繼位不到兩年的帕盟寇王,這位老兄上來之後自然也有一番大展宏圖的打算,他看到鄰國安南與海漢人的貿易做得風生水起,短短幾年中國力就得到了明顯的提升,說不眼紅肯定是騙人的。他自然也是想要依葫蘆畫瓢,開闢一條與海漢貿易的通道,讓國內的資源能夠換回海漢的金錢和武器。但想要實現這個目標首先得克服一個巨大的難題,那就是瀾滄國所處的地理環境。

    瀾滄國想要與海漢開展貿易,就得先開闢一條出海通道,而縱觀瀾滄國周邊,最近的海岸線便是東邊鄰國安南,距離瀾滄國土最短距離甚至還不到百里,只要有一條陸上通道通往海邊,就可以將瀾滄國內的珍貴木材、礦產、藥材、皮毛等出產向海漢輸出了。當然這個想法並不是在看到海漢的貿易能力之後才出現的,事實上瀾滄國在很早以前就一直想得到一條出海通道,為此跟國土地形狹長又擁有漫長海岸線的安南沒少發生衝突,目的就是指望著能自西往東在安南領土上打出一條出海通道來。

    但帕盟寇王向升龍府提出這個要求之後,卻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原因也很簡單,這兩國之間本來就有一些未曾了結的恩怨,鄭梉並不想讓這個不安分的鄰居在自家領土上借道做買賣。就算他肯,國內的輿論也不會同意這種形同賣國的決定。

    當初安南內戰的時候,瀾滄國可是沒閒著,暗中出錢出兵援助南方******,其交換條件就是在南方獲得戰爭勝利之後,在順化以北三百里的同海縣境內獲得一個專屬港口——這裡就是距離瀾滄國最近的一處海岸。當然了,這個方案最終因為南方******的戰敗而化作泡影,但戰後得知其中內幕的鄭梉卻將這筆賬記了下來,就等著合適的時機來跟瀾滄國進行清算。如今瀾滄國居然主動提出要求,豈不是正好給了鄭梉一個當面打臉的機會。

    瀾滄國被拒絕以後也沒就此放棄,帕盟寇王心知很難讓鄭梉回心轉意,便決定另覓他途,比如說嘗試用武力直接在安南國土中間開闢出一條通往海岸的道路。當然這樣做的後果肯定是安南無法容忍的,因為這就相當於是將安南國土再次一分為二,人為地製造出南北分裂局面。兩國最近這幾年間,在位於安南中部地區的邊境線上發生了數次摩擦,只是一方始終下不了狠心發動全面戰爭,另一方不願把事態擴大化影響到國內的安定形勢,因此一直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武裝衝突。

    但這種國境線上的摩擦從去年開始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而且安南人發現對手已經開始頻繁地派出人員越過國境進入臨海地區活動,這分明是在戰前偵查地形的意圖了。於是安南朝廷宣佈關閉與瀾滄國之間的所有關口,停止一切人員活動和貿易往來。這樣一來,瀾滄國原本還能通過安南商人轉運來實現對海漢貿易,也由此全部終止了。

    瀾滄國的帕盟寇王顯然並不指望通過談判磋商來解決這個困擾兩國多年的問題,從去年年底開始,便調動軍隊在安南同海縣附近的國境西側集結。而不堪其煩的升龍府也打算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件事,同樣也開始往當地調集部隊。

    目前的安南軍隊在理論上已不需要再僱請海漢民團軍直接介入戰事,他們自己的實力已足以應付瀾滄國這樣的外敵,不過出於謹慎考慮,安南軍方還是希望能提前訂購一批軍火,以應付戰爭中將會出現的消耗折損。由於瀾滄國是內陸國,安南的海軍也派不上用場,所以這次的訂單內容幾乎都是以陸軍裝備為主,特別是戰爭中消耗量極大的彈藥,此次更是佔據了將近一半的金額。

    「看樣子安南人並不會滿足於擊敗對手,他們是真打算要跟瀾滄國好好幹一場了。」在審閱了鄭柞向海漢兵工提交的訂單之後,陶東來毫不掩飾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這次的量比他們內戰時向我們下的軍火訂單還要大了不少啊!」

    王湯姆道:「參謀部也分析了雙方的實力,認為安南軍應該是明顯佔優的一方,畢竟從武器裝備到人員培訓,都有我們參與其中,沒理由打不過一個還停留在冷兵器時代的小國。不過這場戰事很可能不會在短時間內結束,因為瀾滄國境內幾乎全是連綿不斷的山區,而且交通建設狀況比較落後,安南軍即便能打進瀾滄國,軍隊的輜重補給運輸將會面臨很大的考驗。」

    安南現有的武裝部隊幾乎是與海漢民團一脈相承,大量軍官都曾在安南北部海岸的涂山訓練基地接受過海漢軍事顧問的培訓,一部分高級軍官甚至還有到三亞的海漢軍校留學的經歷,作戰指揮的方式和理念都大量照搬了海漢模式。而其軍隊的武器裝備更是高度依賴海漢,目前列裝的火槍火炮基本全是產自海漢,完全可以稱之為海漢的忠實擁躉。

    但這種依賴於熱兵器的軍隊有比較明顯的弊端,就是更受限於後勤供應,只要彈藥補給一斷,戰鬥力就會跳水式下滑。熱兵器的列裝比例越大,這種趨勢就越明顯。在這方面就算是他們的師傅海漢人也並沒有十分有效的解決辦法,在陸上作戰也只能依靠大量的勞工和畜力來運輸投送補給,運作效率並不會比同時代的封建王朝軍隊高出多少。

    所以海漢向外擴張的策略一向都是是選擇近海地區,而不會過多向內陸擴張,因為軍方高層很清楚,海漢民團軍在遠離海岸線之後的表現很容易受限於後勤補給,戰鬥力下滑將是不可避免的狀況。師承海漢的安南軍隊也存在同樣的短板,在進入到內陸山區之後,原本強弱比較分明的雙方很可能會進入到拉鋸戰狀態,參謀部正是因此而作出了戰事不會在短期內結束的判斷。

    作為安南的盟友,海漢當然會在戰爭爆發時選擇支持安南,不過如果戰事持續的時間長一些,對海漢來說倒也未必是壞消息。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最起碼面向安南的軍售訂單會因此而多出不少收益。而且安南軍隊與瀾滄軍隊在內陸山區的交戰實例,也將會成為海漢軍方今後修訂戰術的參考資料。畢竟海漢民團軍進入內陸山區的作戰經驗不多,說起來似乎也就只有1631年石碌礦場暴動後民團軍進入瓊中山區平亂,算是小小考驗了一下民團軍在這方面的作戰能力。

    主管兵工生產的白克思道:「不過我們的外貿型軍火沒有這麼多的庫存,只能跟他們簽署分批交貨的協議,不知道安南人能不能接受。」

    「我倒是覺得安南人不會有挑挑揀揀的念頭,對他們而言,我們不把訂單砍掉一部分就算很不錯了,畢竟他們以前遞交的軍火訂單從來就沒有足量成交過。」陶東來不無調侃地笑著應道。

    海漢與安南雖然是盟友,但出於安全和長期控制的考慮,在軍火裝備的出口方面卻是一向卡得很緊,很多東西並不是安南人拿多少錢就能買到多少。安南向海漢下的軍購訂單上的內容,十成能買到六成就可以偷笑了。至於交貨期,這一向都不是安南人會在意的交易條件。

    「不過他們這次買的軍火數量不少,要是最後沒跟瀾滄國幹起來,這批軍火流入他們的武器庫,那今後兩三年大概都不會再接到他們的訂單了。」白克思對這批軍火最終是否會在戰事中派上用場還是存在一定的疑慮。

    海漢並不希望賣出去的軍火成為買主的庫存,只有不斷的消耗,軍火生意才能長久地做下去,而戰爭無疑是刺激軍火消耗的最佳手段,如果安南真跟瀾滄國打一場全面戰爭,那麼一次性賣給安南兩年的軍火供應量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參謀部認為爆發戰爭的可能性非常高,除了兩國之間的宿怨以外,安南目前向外擴張的意願也是很強的,但南邊的佔城和真臘都不是那麼好對付,北面的大明就更不用說了,東邊跟我們隔海相對,也就只剩下西邊的瀾滄國能動一動了。」王湯姆解釋道:「事實上我認為他們可能這幾年裡就一直在等著瀾滄國先動手,以便有足夠的理由發動一場對外戰爭。」

    對於這兩個相鄰的國家來說,彼此都是現階段唯一適合開戰的對手,在這樣微妙的局面之下,戰爭似乎已經無法避免。而唯一有能力阻止這場戰事的海漢,卻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做這件事。恰恰相反的是,除了能向參戰國出售武器之外,也還有其他理由讓海漢冷眼旁觀,甚至是在暗中推波助瀾。

    「一旦戰爭爆發,移民市場的價格就會下滑了。」一直旁聽沒出聲的施耐德終於開口發話:「勞動力可以長期為我們創造價值,比一錘子買賣的軍火貿易更划算。直到現在,我們也還在收穫當年安南內戰帶來的人口紅利。」

    當年安南內戰中流離失所的戰爭難民多達數十萬,而海漢抓住這個時機收納了大量的安南難民。在海漢目前所統治的人口當中,安南裔歸化民的數量依然佔據著相當可觀的比例。這些歸化民已經在工廠、礦山、軍隊、航運、種植園等各個行業中為海漢工作數年,所創造的財富價值也遠遠超過了當初引入他們的花費。海漢正是從中嘗到甜頭,到現在都還是會對爆發戰事的地區有著特別的興趣,哪怕是遙遠如山東半島,也會想方設法將當地的難民運回自己地盤上進行安置。

    如果近在咫尺的中南半島上再次爆發戰事,那不想可知交戰地區肯定會大量地出現難民,而不管是瀾滄國還是安南國,屆時大概都不會有餘力和心思來安置這些難民,這個時候由海漢出來充當救苦救難的大善人就再合適不過了。海漢在處理安置難民方面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屆時只需派出一支隊伍,帶夠糧食補給到戰區去,將難民組織起來乘船渡海到海南島就行了。

    正如施耐德所說的那樣,海漢從這種人口遷移中將會獲得的長期受益,肯定是遠遠超過一錘子買賣的軍火貿易。雖然這聽起來似乎很不人道,但在這種亂世之下,難民能夠有活下去的希望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何況他們到了海漢治下之後,生活水平或許還會大大好過以前,背井離鄉也並不見得就是壞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4 13:41
969.第969章 貿易洽談

     不管是出於政治、軍事還是經濟上的考慮,安南與瀾滄即將爆發的戰事對海漢來說似乎都是有利無害,站在海漢的立場上,的確應該鼓勵自己的盟友去開啟這場戰爭才對。而最好的表態方式,就莫過於滿足安南人的採購需求,向他們出售足量的軍火了。至於白克思所提及的交貨期,這在其他人看來其實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安南人現在需要的是海漢的明確態度,而不是立刻將訂單上的內容悉數交付給他們。說得難聽一點,就算海漢現在有現成的足量軍火可以立刻交貨,安南人也未必能拿出足夠的錢來付款,多半也得像內戰那兩年一樣搞按揭分期才行。

    三月七日,海漢兵工與安南代表鄭柞在勝利堡就本年度的軍火交易訂單簽署了書面合同。按照協議內容,海漢在年內將向安南出售五千支火繩槍、一千支燧發槍,一百二十門各種口徑的火炮,以及相當於安南軍隊過去三年消耗量的彈藥。此外還有大量的各種武器備件,單兵裝備等軍需物資。雖然這份軍火訂單裡暫時還沒有海軍相關的內容,但其金額已經超過了之前兩年安南向海漢購買的軍火總額。

    作為海漢兵工代表出席簽字儀式的白克思幾乎全程都是面帶微笑,因為這筆訂單將帶給海漢兵工的收益的確會讓人心情愉悅。儘管安南方面不會一次性付清貨款,而是根據海漢的交貨進度來分批支付,但這對賣方來說並不打緊,安南人雖然賒賬成了習慣但並不會賴賬,遲早還是會湊出錢來付款的。而且如果安南能在與瀾滄的國戰中取得壓倒性的勝利,想必戰後也能從瀾滄國刮出不少油水來。

    鄭柞的表情看起來也沒有因為花出去了一大筆錢而感到肉疼,反倒是有一種完成任務之後的輕鬆。不過想想也是,鄭柞來的時候大概也沒想過能讓海漢人答應出售訂單上的全部內容,如今沒費太大的周折就簽下了這份協議,對於安南來說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至於兵部並沒有為此準備好足夠的軍費開支,鄭柞卻並不擔心,只要戰事進行得足夠順利,打完之後讓瀾滄國割地賠款,自然就能把這個坑填補起來。

    雙方各自打著小算盤,在協議上籤字畫押。至於購買這些軍火的費用倒是無需現場點算,安南這邊會通過海漢銀行駐安南辦事處直接劃賬,這也算是海漢金融體系進入安南市場後帶來的貿易便利了。類似這種公對公的交易項目,雙方已經很少再使用現銀結算,基本都是通過三亞與升龍府兩地的海漢銀行直接劃賬,便利可靠的程度也遠勝以往。

    除了軍火採購之外,鄭柞此行也還有其他感興趣的生意。比如上次在安不納島聽施耐德宣傳要將當地打造成南海中的休閒旅遊天堂,他回去之後就對這事上了心。雖然海漢人提出的構想看起來有點玄乎,而且投資肯定十分巨大,參與進去將會面臨不小的經營風險,但鄭柞認為參與這個項目將有助於提升安南的國際影響力,畢竟今後這個地方所接待的客戶群體是各國政要和達官貴人為主,能進入這個圈子裡當半個主人,可以想到的好處還是很多的。

    鄭柞談完軍火單子之後,便去拜訪施耐德,詢問安不納島相關項目的細節。施耐德得知他的來意之後,便給出了自己的建議:「如果是以安南的名義投資,我建議你們可以自行出資在島上修建一座高級酒店,如果是以個人名義投資,那你不如直接把錢交給我們來運作,不要直接出面參與具體的經營項目比較好。」

    鄭柞不解道:「經營酒店我倒是能理解,可為何個人出資就不要出面了?」

    施耐德解釋道:「安不納島上的項目,想參與的人實在太多,目前像小王爺這樣有意向的,至少就有二三十家了。然而大家都想把錢投入到最賺錢的項目上,但像修築碼頭、道路之類沒什麼直接回報的基建工程,就很少會有人願意投錢進去。我們打算在安不納島的操作模式上稍稍做出一些改變,對個人投資者只吸納資金,不開放具體的經營項目,把這些資金整合到一起來運作,以提高資金的利用效率。當然了,對於投入的資金,我們也會承諾一定的回報率和回報期,不會讓投資者吃虧。至於具體的操作方式,我簡單給你解釋一下……」

    鄭柞當然不懂什麼叫融資,什麼又是債務性融資之類的金融學名詞,聽施耐德說了半天,他其實也還是沒徹底弄明白海漢人到底是怎麼個操作手法。但有一點他是聽得很清楚,投入的資金就相當於是借給海漢運作項目,不但要還本,而且還會付息,並且還會根據出資比例享受一定年限的紅利分配。在這個過程中出資人不參與經營,不過問決策,不承擔責任,換句話說就是出完錢之後什麼都不用做,只需接下來的數年中等著逐年從海漢這邊拿錢就行了,聽起來的確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投資方案。

    能穩定獲得收益又無需承擔額外的風險,這種好事似乎真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鄭柞興奮之餘,也不忘了追問一句:「那為何海漢過往的招商項目不採用這樣的方式?」

    施耐德嘆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種操作方式所需要的人員、制度、管理模式,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準備好的。我們海漢一向講求商業信譽,如果沒有把方方面面都處理妥當,是不會向客戶推出的。要是萬一出了什麼紕漏,豈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

    鄭柞讚道:「果然還是貴方考慮得周全,這錢交給貴方操作,本王也能放心一點。」

    以施耐德的忽悠功力,要勸服鄭柞乖乖掏錢自然不難,而他所說的那些情況,雖然情節上有編造的成分,不過操作方式倒並無虛言。海漢商務部在安不納島的開發操作上準備嘗試新的融資運作方式,這樣做的目的主要還是為了慢慢杜絕過去出資人過多介入到經營當中的狀況。

    以前海漢的招商項目多分為兩種,一是以種植園為主的農林項目,二是以商行或商業聯盟為主的經營性機構。前者一般是出資者出人出錢搞開發,海漢負責技術支持和生產期的銷售,合作方式相對來說還比較簡單。而後者涉及到股份比例、股東權益等等複雜的問題,在經營方向和利益分配上經常會出現意見分歧,甚至會有持股比例較大的股東對海漢的經營策略指手畫腳,試圖干涉經營方向的狀況出現。

    雖然海漢最終還是能憑藉自己的影響力平息大部分的爭端,但這種狀況的出現是源於這些機構的體制本身,意見分歧無法從根本上得到杜絕,要改變就只能從最基本的地方做起,即改變經營資本的結構和性質。

    從股東出資變成債務融資,資金來源的變化也將會帶來經營方式和組織結構的改變,這種新的融資方式讓出資者無需參與經營,看起來似乎讓投資者變得更為輕鬆了,但沒有了股東的身份之後,投資者自然也就不能對經營方式說三道四了。而商務部也是想借助這種新的操作方式,慢慢改變過去因為外部環境而被迫形成的一些歷史遺留問題。

    過去海漢為了拉攏其他國家的商人進入海漢的貿易網絡,成為海漢的分銷商和盟友,才會組織股東制的經營機構來開發項目,但以今時今日海漢的聲望和影響力,其實已經無需再過多借助外部力量。海漢一直以來推出的優質投資項目吸引到的投資者越來越多,比如此次所推出的安不納島項目,儘管海漢內部都還有不少人認為這個項目投資和風險都太大,但仍有大把的投資者對此非常有興趣,鄭柞都算是來得比較晚的了。

    商務部打算首期完成五百萬元建設資金的債券融資,並利用這筆錢來對安不納島進行開發建設。從目前已經表態有興趣投資的大戶數目來看,至少可以確保一半以上的融資額度有著落了。而這種融資模式也可有效地保證今後安不納島在運作方面的獨立性,避免因為多方資金的進入而造成島上的經營項目出現某些不和諧的音符。

    至於施耐德前面提到以安南國的名義出資修建高級酒店一事,他也只是隨口一提,並不認為鄭柞會對此真的感興趣。畢竟這種項目經營起來費心費力還不一定能賺多少錢,哪有直接交給海漢打理的生意來得輕鬆。政治上的需求固然是要考慮,但如果與個人所能獲得的經濟收益放到一起來作比較,那似乎也可以往後面放一放了。事實上施耐德還沒完成說明的時候,鄭柞就已經在考慮該如何才能從國內組織到更多的資金,並以自己的私人名義投入到安不納島的項目中。

    當然了,商務部為了此次盛會所準備的投資項目,可遠遠不止安不納島一處。珠江口的香港島,台南的高雄港,遠在浙江的舟山定海港,也都是此次招商融資的項目。雖然安南投資商未必會對這些相對比較遙遠的地方感興趣,但別的投資商可就不見得這麼想了,比如葡萄牙代表托馬斯對此就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自葡萄牙在安南內戰結束後與海漢建交以來,托馬斯就一直擔任著葡萄牙派駐三亞的代表。這幾年下來他不但親眼目睹了這裡日新月異的變化,而且也慢慢瞭解熟悉了海漢對外擴張,開發建設海外殖民地的節奏和方式。

    與葡萄牙在海外的殖民地經營手法有所不同,海漢對於每一處殖民地的投入都非常巨大,不但進行完善的基建,而且會在每個殖民地都因地制宜地開發一些可以長期獲得收益的經營項目。而葡萄牙往往只能選擇一些資源出產地區進行掠奪性的開發,或是在戰略要害地帶修建補給港和堡壘,純粹將其作為軍事用途使用。真正像澳門這樣長期經營的地區,在整個遠東地區也為數不多。

    當然了,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很多,除了葡萄牙自身的國力不足以支持殖民者們在遠東搞大規模建設之外,他們所面臨的外部激烈競爭也是原因之一。西班牙人和荷蘭人都不是吃素的,這兩國在遠東地區對葡萄牙控制區的擠壓從來都沒停止過,如果不是葡萄牙人眼光好及時抱住了海漢這條大腿,他們今時今日在遠東的處境恐怕要比現在的實際狀況糟糕得多。

    托馬斯看得多了,也知道海漢這一套東西是葡萄牙學不來的,他們既無法照搬海漢的商業運作模式,也沒有強力的武裝作為保障,特別是海漢因為人種、文化的關係,可以依靠大明這樣一個巨大的市場來獲取勞動力和資源,輸出高價值的商品,這根本就是西方殖民者永遠無法達成的目標。葡萄牙人在澳門經營了幾十年,所得到回報還遠遠不如海漢人在三亞僅僅幾年下來的經營收益,手段上的高下也可見一斑了。

    托馬斯正是認清這種現狀之後,才會堅定地選擇了與海漢合作,不管是果阿總督還是澳門議事會,他遞交回去的報告中從來都是在力促與海漢達成各種合作協議。而事實也證明了托馬斯的主張是有成效的,葡萄牙人近幾年在遠東地區的貿易已經呈現出明顯的逐年上升趨勢,過去需要通過走私貿易才能偷偷摸摸購入的貨源,現在也能夠光明正大地購入了——當然了,這些貨源基本都還得從海漢這裡過道手才行。雖然會因此被海漢刮走一筆錢,但終歸比過去的境況要好了許多。何況海漢這幾年中所提供的軍火,也讓葡萄牙人從中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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