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65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0
920.第920章 頭頓港

     越是國力弱小的國家,對外來文化和價值觀的抵抗力也越差,海漢在大明的文化輸出工作持續了數年之後才有了一些成效,但佔城這種國家卻在很短時間內就變得對海漢文化推崇備至。

    這對於佔城來說也是無奈之舉,周圍都是安南、真臘、暹羅這些實力強於自己的國家,近幾個世紀以來國土被周圍豪強不斷地蠶食,好不容易來了一個願意扶持自己的強者,那自然是得想盡辦法抱緊這條大腿才行。而且海漢的合作條件也並非讓佔城單方地付出,每年從佔城大量採購的糧食和其他土特產也成為了佔城國主要的經濟來源之一。

    此外還有為數不少的佔城國國民,穿越國境來到海漢掌控的頭頓港,為海漢工作賺取收入。目前在頭頓港的數千居民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來自佔城國的打工者,並承擔了當地絕大部分的體力工種崗位,其中也不乏干的時間長了便申請加入海漢籍的狀況存在。

    與安南類似的是,佔城也會在每年選拔國內的優秀人才,前往HN三亞接受海漢提供的深造培訓。這些受訓人員中不僅包括軍方,也有文教、民政、商貿、金融、製造、醫療等多個領域的人員,所接受的培訓範圍覆蓋了社會的方方面面,甚至還有佔城國王室成員也參加了這種培訓。這些培訓大大加快了海漢向佔城施行文化輸入的速度,使得佔城國特別是靠近頭頓港的西貢一帶地區的海漢化程度相當高,甚至已經超過了和海漢合作更早的安南。

    在頭頓港擔任主管的是隸屬於外交部的邱信,與其他的大多數穿越者一樣,邱信同時也在多個部門有著不同的兼職。他身上除了外交部佔城事務司司長的職務之外,同時還在商務部、民政部、農業部有著不同的職位,這種任命也是便於他在掌管頭頓港期間能夠有更多的自主決策權,無需事事都跨海向各個部門申報,畢竟很多事情在多部門之間協調起來也很是費時費力,倒不如讓邱信一個人拍板決定就好。

    執委會對邱信如此信任,主要還是源於他在穿越之前曾經出任過嶺NS區某個鄉鎮的鎮長,管理地方的實際工作經驗比較豐富。不過在穿越初期執委會並沒啟用此人,原因是邱信當初離開官場的方式並不光彩,是因為瀆職受賄被捋了官帽,他悄悄跑到廣州報名參加穿越行動的時候,身上還背著緩刑的刑期尚未開始執行。

    邱信參加穿越多少也是有些走投無路的因素在其中,再待在原來的時空除了聲敗名裂也不會有第二種結果。而且他早年離異,父母也已經過世多年,參加穿越的時候沒有什麼牽掛。雖然邱信的黑歷史讓執委會在使用他的時候有所忌憚,但頭幾年在三亞默默無聞地熬下來之後,邱信展現出來的能力還是獲得上面的認可。

    在海漢接收頭頓港之後,執委會便委派他到這邊來擔任地方官,而且給予了相當大的自主權限。雖然這邊的職務只是最基本的管委會主任,但曾經在官場內混過一些時日的邱信卻知道這是自己必須要把握好的機會。相比穿越集團內的大多數人,他更清楚自己應該如何利用好自己的官員身份,雖然頭頓港只是地圖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但他相信這裡就將會是自己今後起飛的跑道。

    不得不說邱信作為官員治理地方的能力比半道出家的穿越者們要強出不少,海漢目前與佔城的往來有一多半都是靠頭頓港的官方機構在維持,向佔城國輸出經濟、文化、軍事等事務,幾乎都要經過邱信這個環節處理。從目前的發展狀況來看,邱信所做出的成績算得上是相當不錯了。

    頭頓港平日的海上運輸往來都是以糧食貿易為主,因此港口的設置並未過多地考慮軍用功能,這次兩國南下的聯合艦隊船隻眾多,其中還有兩艘威嚴級的大船,這就使得停靠和補給都面臨不小的麻煩。不過邱信在事前的準備工作做得比較充分,在引導艦隊陸續進入港區期間倒是沒有出現明顯的混亂,而且各種艦隊所需的補給物資也準備得較為完備。

    「幹得不錯!」顏楚傑對於本地的準備工作也是相當的滿意,見到邱信之後立刻毫不吝嗇地給予了誇獎:「能在半個月之內就做好準備,你也算是領導有方了!」

    「顏總過獎了。」邱信倒是表現得十分謙卑,並沒有因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顯得自滿:「職責所在,做不好就得擔責任了。」

    這次南下軍演涉及到大量部隊的調動,對外是需要保密的,所以直到行動開始之前半個月,軍方和執委會才通知會途徑的各個港口進行準備。而頭頓港這邊除了必要的補給之外,還有一個額外的任務就是與佔城國之間做好溝通,因為南下的艦隊中不僅有海漢的艦船,同時也有安南的一整支艦隊加入。而佔城與安南之間素有恩怨,如果不提前知會一聲,很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當然安南大概不會忌憚因此產生誤會,反而可能會盼望這種狀況發生,這樣就能找個由頭跟佔城又打上一場了。

    「佔城那邊已經通知過了吧?」顏楚傑關心地問道。

    邱信點點頭應道:「通知了,我上週自己跑了一趟西貢,跟佔城軍方的人談過了,他們同意在聯合艦隊入港期間不會派出軍用船隻到西貢灣巡航。」

    「佔城人這麼好說話?」顏楚傑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佔城人不傻,這當然是有交換條件的。」邱信解釋道:「他們要求派出軍事觀察組進駐頭頓港,當然這是非公開性質的行動。另外他們希望在之後的南海巡航當中,能夠帶上佔城海軍一起。第一件事我已經答應下來了,我認為讓他們近距離看看我們的艦隊,從而認識到自己的份量也是一件好事。至於第二件事我肯定不能代為做主,只能等你們到了再說。」

    顏楚傑沉吟道:「你的想法沒錯,讓佔城人過來看看,意識到自己的實力差距也好,免得他們有什麼非分之想。而且他們看到了安南艦隊的規模之後,說不定還會痛定思痛,向我們多下一點造船訂單。至於第二件事,我們在頭頓港只會停留四到五天時間,佔城那邊能不能做好出航準備還不好說……他們的人到了嗎?」

    「三天前就到了。帶隊的是佔城的一名將軍,名叫范吉,顏總要見見他嗎?」邱信主動問道:「他就住在距離港區不遠的地方,我可以盡快安排。」

    顏楚傑看了看邱信,半開玩笑地問道:「佔城想讓我們帶著一起玩,讓你幫忙安排,應該給了你好處費的吧?」

    邱信臉上微微變色道:「顏總不要拿我開玩笑了,我這歲數要是再犯錯誤,職業生涯可就真的毀了。」

    邱信在穿越集團中算是年齡稍微有點偏大的,當年加入的時候就已經四十二歲了,如今已是快到五十的人,要是再因為犯錯誤被雪藏幾年,那這輩子基本也就沒什麼奔頭了。

    「跟你開開玩笑,老邱你這幾年的表現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要是信不過你,怎麼會把整個頭頓港都交給你來打理。」顏楚傑本來也只是稍稍敲打一下他,見其態度還算端正,當下便打個哈哈把這事給帶過去了:「這樣吧,你安排一下,晚上把佔城人帶來跟我碰個面。注意一點,別讓安南人發現了。」

    邱信應道:「這個可以放心,我會安排妥當。」

    顏楚傑之所以對佔城派人過來並不反感,是因為他也清楚這種事不是拒絕就能避免的,頭頓港有成千的佔城人生活,這裡面肯定有為數不少的探子,即便拒絕佔城軍方派人過來,聯合艦隊的狀況也無法避免被佔城偵察。所以乾脆大度一些,讓佔城軍方的人直接進駐到頭頓港,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應對方式。邱信雖然有越俎代庖之嫌,但所選擇的處理方式並沒有毛病,換作顏楚傑自己來處理這件事,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當天晚上夜幕降臨之後,邱信帶著佔城將軍范吉來到了顏楚傑下榻的迎賓館。雙方見禮入座之後,顏楚傑便開門見山地問道:「聽說貴國打算加入我們這次的南海巡航軍事演習?」

    「的確有此打算。」范吉的漢語說得還算標準,甚至帶有一點海漢普通話的味道,想必也是下過一番功夫。

    「那艦隊中有安南船隻也沒問題嗎?」顏楚傑繼續問道。

    「安南是安南,佔城是佔城,我們只認海漢,其他的不管。」范吉的語氣很生硬,看得出他對於安南並沒有什麼好感。不過佔城既然願意忍受跟安南一同行動的不便,也足見其對這次參與協同行動機會的重視了。

    海漢軍方在制定這次行動的時候並沒有把佔城海軍算在裡面,因為佔城海軍的軍力遠不及安南,主力戰船就只有四艘從海漢購入的探險級帆船,而且還是1630年之前打造的舊式型號,由海漢海軍淘汰下來之後折價賣給了佔城。這些船隻的性能與安南訂購的外銷型在伯仲之間,但數量卻比安南差了不少,水手和船上的指揮官都比較缺乏遠洋航行的經驗,在此之前也沒有參加過海漢舉行的海上軍事演習,經驗方面存在著明顯的欠缺。

    不過安南艦隊參與此次演習的行程在頭頓港這裡便是終點了,之後大部隊並不會隨海漢艦隊一同南下,僅僅只有一艘船搭載以鄭柞為首的軍事觀察團參與之後的行動。這兩家的人要是碰了面,十之七八要出事,所以顏楚傑必須要在事前就把狀況說明,以免佔城人節外生枝。

    顏楚傑又繼續問道:「那貴國打算派出幾艘船參與演習?」

    「六艘,四艘從貴方訂購的戰船,兩艘補給船。」范吉顯然是有備而來,立刻便給出了答覆。

    顏楚傑道:「我們的目的地是南海的安不納島,這往返航程可能要半個月,但留給貴方的準備時間只有幾天,如果貴方屆時不能準備妥當,我們也只能按照原計畫離開頭頓港。」

    范吉應道:「這無需顏將軍擔心,在下出發來頭頓港之時,西貢那邊便已經開始做相應的準備,如無意外,此時應該在西貢港已完成了集結。只要顏將軍一句話,我方艦隊三天內就能趕到頭頓港與貴方會合。」

    佔城人的用心程度顯然超乎顏楚傑的預料,看來他們等待這麼一個合練的機會也不止一兩天了。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佔城看到安南和海漢走得太近,有點擔心自身的安全問題,希望通過參與聯合軍演來拉攏一下雙方的關係,免得海漢屁股歪到安南那邊去。

    顏楚傑點點頭道:「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先做強調,貴國海軍參與聯合軍演期間,艦隊執行戰時法令,一切行動必須聽從我方指揮,如有違紀違規行為都熬接受軍法處置!」

    「這是當然。」范吉對此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對的意思:「我國國王也很想通過這樣的演習,瞭解到海軍從貴方所學習到的戰術是否轉化成了真正的實力。」

    佔城作為一個比較純粹的農業國,能夠操辦出一支海軍艦隊實屬不易,投入的人力物力財力對其而言也不是小數目。這麼多資源投進去之後,海軍是否真正具備了作戰能力,肯定也是其統治者十分關心的問題,而通過這樣一次軍演來檢驗幾年來的軍隊建設成果,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方式。范吉本人雖然沒有接受過海漢的軍事培訓,但這次準備參與演習的幾艘戰船上的指揮官,卻全都是由海漢一手培訓出來的新一代軍官。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0
921.第921章 南下安不納

     聯合艦隊在頭頓港停靠期間仍然安排有軍演項目,不過考慮到西貢灣屬於佔城安南兩國交界的敏感地區,海漢軍方當初在制定演習計畫的時候就沒有在這個階段安排海上項目,而是將海軍陸戰隊的登陸滲透演習放在了這裡。

    演習預定的目標區域是頭頓港以北二十里,位於內陸的廷山,這片區域過去還有一些山民居住,不過在頭頓港開埠之後,附近的居民基本都遷去港區為海漢打工了,而這裡也就逐漸恢復到原始的自然狀態,用來作為演習場也可以避免洩露軍事機密和擾民的麻煩。

    海漢與安南各抽調了三百名士兵,參與這個項目的演練。凌晨時分,參演人員從頭頓港劃著小船向北橫渡海灣,在距離廷山大約三里地的海岸登陸,然後分為數個小隊向山區進發。兩軍混合編組的各支小隊需要按照隨機分配到手的地圖,在大約方圓二十里的山區範圍內找到自己的目的地,並帶回預先佈置的信物。

    考慮到這一路上已經舉行了多次內容不同的野外軍演,最後這一站的聯合軍演中,指揮部沒有再給士兵們設置其他人為的障礙,基本就是考驗基層班排一級軍官帶隊實施野外定向行軍的水平和團隊協作能力。但這並不代表這個演習項目的難度會有所降低,事實上從聯合艦隊抵達頭頓港開始,這裡的雨水就沒有停過。根據演習前一天實測的結果,二十四小時內的降水總量已達到了中到大雨級別,在這種天氣狀況下進山行軍,著實是一件苦差事。

    在廷山舉行的野外軍演實際只耗時一天便宣告結束,但因為冒雨演習而造成參演部隊在事後大面積出現病號,這使得顏楚傑不得不將駐留頭頓港的時間臨時又延長了兩天。好在指揮部和地方上都對此有所準備,倒是沒有讓情況惡化下去。

    十月五日晨,剛剛在碼頭上出完早操的安南士兵赫然發現,有幾艘掛著佔城軍旗的戰船正緩緩駛入頭頓港。帶隊的軍官不敢怠慢,一邊集合人手上船待命,一邊派人向鄭柞報告。

    鄭柞倒是已經在此之前得到了海漢方面的通報,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沒怎麼吃驚,只是讓碼頭上的人員加強監視,不可妄動。他並不太相信海漢人聲稱的佔城軍隊是臨時加入軍演的說法,總覺得其中有些貓膩,否則佔城人怎麼可能正好趕在安南艦隊的最後一站來加入海漢主持的南海軍演。

    不過鄭柞倒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海漢就算不願幫助安南對付佔城,但也絕對不會站在佔城一邊跟安南作對,畢竟海漢在安南的利益可要比這個鄰居多得多了。而且這件事對安南來說也不盡然是壞消息,因為接下來鄭柞還要跟著海漢艦隊一起南下,還有大把時間可以抵近觀察佔城海軍的表現,這絕對算是近年少有的好機會,比起以前收到那些隻言片語的文字報告可要直觀多了。

    儘管安南和佔城與海漢都有著深度的軍事合作,但在頭頓港這個地方,雙方卻是都秉承著王不見王的理念,並不會主動與對方接觸。這倒是苦了顏楚傑,他這居中協調的差事就顯得格外麻煩,既要顧及到雙方的態度和情緒,又不能對原定的演習計畫有太大的影響。直到十月五日,三方的溝通才終於告一段落。

    十月八日,安南艦隊從頭頓港開拔,沿中南半島海岸線北上返回其駐地。留著頭頓港繼續與海漢一同行動的便只剩下了鄭柞的團隊,以及一艘戰船和一艘綜合補給船。這支小分隊將會按照原定的計畫,全程參與海漢的南海巡航,並訪問海漢在南海的屬地安不納群島。

    翌日,加入了六艘佔城海軍帆船的新聯合艦隊也陸續駛出了頭頓港,駛向四百海里之外的安不納港。雖然安南艦隊撤出了聯合艦隊,但在金蘭港新加入進來了海漢南海艦隊,再加上佔城艦隊的加盟,整個艦隊規模不降反增,仍然是達到了五十艘船的規模,而且還有兩艘威嚴級戰船坐鎮,在整個NH區域都可算得上是一支十分強勁的海上武裝了。

    顏楚傑和穆夏柏各自帶領一艘旗艦,將整個艦隊分為前後兩隊,順便也就有意無意地將安南和佔城的海軍分割開來。整個聯合艦隊行進的航速並不快,指揮部為這段航程規劃了四天的時間,即便是以傳統帆船的航速,也基本能夠完成這段航程了。在此期間聯合艦隊還順帶演練在海上作戰的各種追蹤、反追蹤、合擊包圍、海域搜索等項目,以便讓近一年來少有軍事行動的艦隊能夠對南海的狀況有更好的適應,也順便為接下來將在南海展開的軍事行動熱身。

    鄭柞雖然自己帶了兩條船,但實際上他卻是一直住在顏楚傑所在的旗艦上,以便能近距離觀摩海漢指揮部的運作方式。在海漢開始演習之後,他發現此時的訓練強度似乎比之前從峴港到頭頓港這段航程增大了不少,換句話說海漢艦隊似乎到了這個階段才開始玩真格的了。

    在頭頓港才加入進來的佔城艦隊顯然適應不了這樣的節奏,只能在演習中承擔一些掃尾殿後或者居中聯絡的任務。鄭柞不禁有些後悔應該再咬咬牙多讓朝廷掏點軍費出來,要是安南艦隊能夠參加這後半段的演習,應當會收穫不少。、

    對於首次參加聯合軍演的佔城艦隊來說,想要在行動中跟SH漢艦隊的節奏的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他們當中的軍官雖然大多都曾在海漢軍中受訓,但真正與海漢艦隊一同行動的時候,才意識到雙方在作戰水平方面所存在的巨大差距,並不是裝備了同樣的船隻和武器就能彌補的。佔城統帥范吉不難想像出如果是自家與海漢在海上對壘,那戰局將會變成何等局面。

    四天之後,聯合艦隊先頭部隊抵達了安不納主島東側海岸的港口。在經過兩年多的建設之後,這裡的港口比起當初從荷蘭人手裡奪下的時候要完備了許多,不過要接待規模如此龐大的一支艦隊仍然顯得有些捉襟見肘。好在駐守此地的羅傑在九月初就已經得到了軍方的通知,有較為充足的時間在本地做準備工作,否則這支艦隊別說在安不納港駐留,甚至連靠岸都會成為大問題。

    「我這裡很久沒有像這樣熱鬧過了,像我這麼耐不住寂寞的人,想不到居然會在這地方當了足足兩年的島主。」在為聯合艦隊舉辦的接風宴上,羅傑感嘆地說道:「我原本以為來這裡接替老穆頂多半年時間,就會揮師南下了,想不到在這兒一待就是兩年,早知道這樣,去年打完台灣我就不該申請調回來,一直在FJ待著,今年就跟他們一起北上打ZJ去了,再不濟起碼前段時間王湯姆去打宮古島,我也能跟著喝點湯。」

    顏楚傑笑道:「你不要說得自己像個閒人似的,這兩年也沒閒著吧?老陶這次特地叮囑我,要好好看看你在安不納島上訓練的多國部隊。要是真像你在報告中吹得那麼好,那南海特戰營的編制就頒給你了。」

    羅傑正色道:「什麼叫吹?我羅傑是那種耍嘴皮子的人嗎?陶總這擔心真是有點多餘,回頭你驗過貨,就知道這趟南海沒白來了!」

    羅傑在入主安不納島之後,訓練立足於南海的特戰部隊便成為了他的主要工作之一。前面有錢天敦的成功例子在前,鎮守和平地區的高級軍官們在無仗可打的狀況下,親手訓練一支特戰部隊也成為了鞏固自身地位的手段之一。只要能得到軍委的認可,拿到官方編制,這種半私人性質的軍隊就會變得合法化,甚至可以跟著軍官一同調動到別的地方,就如同錢天敦的安南特戰營跟著他一起調去了FJ然後又北上去了ZJ一樣。

    當然了,為了避免地方軍閥的出現,軍委對於這種冠以特戰部隊之名的私軍規模還是有限制的,原則上都不會超過一個營的編制,並且不會在同一個地方駐紮超過三年。這樣即便是指揮官有什麼非分的想法,這點兵力也不足以在地方上形成毒瘤。

    羅傑來到安不納群島之後組建訓練的這支部隊成軍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了,不過到目前為止仍然還是用的地方民兵編制,雖然武器裝備與正規軍已經無異,但沒能得到軍委的正式認可,這仍然是屬於非正式的民間武裝,在行動方面有著諸多不便,更不可能跟著羅傑調動到別的地方去。所以羅傑必須要在自己挪窩之前,先把這支部隊的編制給申請下來,不然哪天軍委一紙調令下來,這辛辛苦苦訓練出來的部隊帶不走,那可就完全是為他人做嫁衣了。

    「軍隊的事情先放一放,我這次來可是擔負了多個部門的任務。」顏楚傑很快轉移了話題:「執委會需要詳細瞭解安不納島目前的開發狀況,這兩天你先帶我在島上到處看看。」

    「沒問題啊,就算你不提,我也會安排的。」羅傑很爽快地說道:「我這兩年可不光是訓練軍隊,島上的建設和開發也沒拉下。紙面上的東西體現不出來,還是得讓你親眼看看我的工作成果才行。」

    海漢在1631年攻下這個島的時候,島上僅僅只有幾處規模不大的種植園,以及一個小小的漁港碼頭。島上的出產甚至都不足以養活本地居民,每年有幾個月還得依靠巴達維亞運來的補給維持生活。在羅傑接手這裡之後,相關部門才開始安排基建、招商等開發項目,試圖將這裡建設成為海漢未來南海戰略中的支撐點。就算這裡沒有建設大型港口的條件,但至少能成為一處就近提供補給的中繼點。

    羅傑入主這裡之後,除了招商開發經濟作物種植園之外,還在本地開發了一個還算比較獨特的貿易項目,那就是奴隸貿易。西方殖民者從巴達維亞等地源源不斷地運來奴隸,用人口在這裡交換海漢和大明出產的商品。而安不納島因為地理位置特殊,在對外貿易方面也享受了一些政策上的傾斜,可以借助轉口貿易賺取利潤用於建設本地。

    從安不納口岸輸入的奴隸人口一部分被運回三亞進行再分配,另一部分則是留在了本地充當勞動力,其中也有一部分幸運兒被選拔進了羅傑組建的多國部隊中服役。之所以說這些人幸運,是因為他們在入伍之後很快便能得到申請加入海漢籍的機會,這至少要比他們那些留在種植園當民工的同胞提前了半年到一年的時間。而且入伍就基本意味著他們今後的生活有了保障,這個起點也就比普通的歸化民要憑空高出了一截。

    海漢在建設初期從HN島向安不納島運輸了幾批漢人移民之後,後續的人口輸入基本都是依靠奴隸貿易。因此島上的人口結構在這兩年中也有顯著的變化,從最初漢人佔據總人口的多數,到後來比例逐漸下降,如今島上的五千多常駐人口當中,漢人只佔了約莫四成左右,剩下的人口便如萬國博覽會一般,不同膚色、信仰的人種混居在一起。根據民政部門的統計,目前安不納島上的人口來源已經超過十個國家,複雜程度堪稱是海漢統治區的第一位。

    如此複雜的人口構成當然也帶來了不少問題,語言、文化、風俗的不同使島民的融合面臨著重重困難。不過外來人口有一多半都是以奴隸方式輸入本地,在獲取歸化籍之前,他們都沒有什麼個人的權利可言,主管部門可以強制安排這些人同吃同住,以硬性手段來改變他們原本的生活方式,來適應海漢領導下的社會體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1
922.第922章 安不納島

     顏楚傑是在海鮮粥的香氣中醒來的,昨晚的接風宴從傍晚一直持續到半夜,東西沒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一肚子。散席之後羅傑又安排了一個據說是暹羅出身的小姑娘陪他過夜,大約只有十七八歲,這一晚折騰下來,他肚子裡早就空空如也了。顏楚傑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這一路從三亞南下過來行程數千里,饒是他精力過人,也難以避免會覺得有些累了。

    顏楚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還是毅然翻身起床,今天安排好的行程要去視察幾處種植園和農莊,以及島上的移民署,可沒多少空餘的時間能用來睡懶覺。

    安不納島上的農業開發算是搞得有聲有色,初期便有瓊聯發、安南財團、南海投行等海漢入股的大金主在這裡圈地投資,興建大型種植園。由於這裡的勞動力有大部分是來自於奴隸貿易,種植園的經營成本甚至比HN島還更低一些,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個地方孤懸海外的地理劣勢。而且海漢為了扶持安不納島的開發進程,在經營方面給予了投資者諸多的優惠政策,後期也吸引了不少大明商人南下到這邊來參與開發。

    羅傑顏楚傑去參觀的第一處種植園,是安不納島上第一批由外來投資者開發的項目,金主是與海漢利益糾葛極深的瓊聯發財團。這群最早於海漢合股搞農林項目開發的商人,如今一個個都變成了海漢的鐵桿簇擁,只要是海漢主導的開發項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投錢佔坑再說。儘管安不納島上種植園因為作物成長週期的原因,到目前還並沒有進入到真正的盈利階段,但今年年初瓊聯發卻在之前的兩千畝種植園基礎上又追加了一倍的面積,也可見股東們對安不納島開發前景的看好。

    這處種植園所栽種的作物主要是橡膠樹、咖啡樹和數種香料作物,類似的種植園在HN島和安南也有不少,並且大多已經開始盈利。海漢在經營種植園方面的成功經驗,也正是金主們敢於在汪洋中的這處孤島投下重金的主要原因之一。

    這個種植園擁有的員工多達六百餘人,也是島上規模最大的種植園之一,其中包括了四百餘名尚掛著奴籍的苦工。這些被人販子跨國賣到安不納島來的奴隸首先得在島上進行半年以上的無償勞動,之後才會視其表現,逐步開放申請入籍的資格。當然了,在金主們的有意控制之下,從奴隸到歸化籍的轉化率是相當低的,因為一旦入籍,就意味著老闆們必須向其支付勞動薪酬了。

    「這麼說起來,這些奸商大概會掐著時間,把人換掉吧?」顏楚傑笑道:「我如果沒記錯的話,向民政部申請歸化籍,首要條件就是在本地有穩定的工作。老闆們只要把人放掉,換上新一批的奴隸,就一直都不需要支付薪酬了。」

    羅傑對於這個問題並不避諱,點點頭道:「的確是這樣,這是現行法律法規的漏洞,我們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處理辦法,只能儘可能地把換下來的奴工送走,以免節外生枝。」

    為了壓縮費用,種植園和農場的經營者們在奴工的無償勞動時限到了之後,便會主動將其釋放,然後從奴隸販子那裡購買新的廉價勞動力。但這些被釋放的奴隸因為暫時失去了工作,就沒辦法在本地申請入籍了。成批出現的大量失業人員必然會影響到本地的治安環境,但經營者的這種做法也並沒有違反海漢的現行法規,所以本地管委會也只能選擇折中的解決方式,將被釋放的奴工全部運往三亞進行再分配。雖然這會讓奴工們能夠申請入籍的時間再次向後推遲一段時間,但去了HN島能得到的待遇終歸會比安不納島這裡好上很多。

    雖然海漢高層也清楚這中間的貓膩,但並不會阻止經營者們反覆使用這樣的手段來縮減成本。這些奴隸能夠得到基本的生存條件保障,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幸運兒了,至少他們不會像落在西方殖民者手裡的同胞那樣,被當做純粹的牲口使用。進入海漢社會的前一段時間雖然會過得比較艱苦,但只要能熬到入籍,未來的生活還是有希望得到改觀的。

    顏楚傑走訪了奴工居住的集體宿舍,土牆茅草頂的房子雖然有些簡陋,但好在環境倒還算乾淨,二十人一間的屋子內外每天都會安排專人打掃,水井、浴室、公廁等設施也很齊全。島上的醫療衛生機構也會定期過來做一些防疫方面的指導工作,以避免人口密集的集體宿舍在濕熱的自然環境之下爆發疫病。

    顏楚傑到來的時候,所有奴工都已經出去上工了,宿舍這邊就只有幾個洗衣煮飯的婦人。奴工的伙食不算好,但基本還是能管飽,以保證他們能夠有足夠的體力勞作。走馬觀花地看了一圈之後,羅傑便帶著他去了附近的橡膠林。

    在這裡勞作的奴工很容易就能從外形上分辨出來自不同的地區,有身材瘦小的馬來人,鬚髮捲曲的波斯人,皮膚黝黑的非洲人,以及貌似進化尚未完全的爪哇人。顏楚傑對於這些人的境遇沒什麼興趣去瞭解,他更關心的是這裡栽種的橡膠樹栽種繁育情況如何。

    這種原產於美洲的植物被穿越而來的海漢人提前了兩個半世紀帶入遠東地區栽種,由於其產生收益的階段可長達數十年之久,而且所有的產出都將由海漢官方完全收購,無須擔心銷路,經濟收益也遠比栽種糧食類作物划算,近幾年一直都是海漢招商會上最受投資商歡迎的項目之一。

    在原本的歷史上,是到了百年之後法國冒險家拉孔達明才將亞馬遜雨林出產的天然橡膠帶回法國,交給國家科學院進行研究,海漢的起步比競爭者早了整整一個世紀。天然橡膠的彈性、可塑、輕巧、防水這些優點,在這個時代還沒有被其他國家所發現,海漢可以利用天然橡膠的這些特性,將其當做防水材料進行加工,製作各種雨衣、雨靴和防雨布等等。

    不過這些應用還並非橡膠的最佳用途,讓天然橡膠變成真正實用化工業產品的關鍵其實是橡膠硫化技術。經過硫化加工之後的橡膠,會具有較高的彈性、耐熱性、拉伸強度等等特性,更適合用於製作工業產品。這項技術原本要等到19世紀中葉才會被美國發明家CharlesGoodyear開發出來,而之後以他名字命名的固特異公司在後世成為了最著名的橡膠輪胎企業之一。在固特異發明硫化技術四十年之後,英國人JohnDunlop發明了世界上第一條充氣輪胎,而他的名字鄧祿普也成為了另一家著名輪胎企業的商標。

    至於工業上能用到的橡膠製品那就更是不勝枚舉了,如膠管、膠帶、密封墊圈、運輸帶、襯裡等等。對於急需大力開發電力應用的三亞地區來說,自行生產帶絕緣性能的電線也是必要條件之一。此外橡膠在生活用品、醫療衛生、軍事、建築等等方面都有著極多的應用,巨大的需求缺口遠遠不是目前的橡膠園產能所能填滿的。

    南亞地區的氣候條件很適宜三葉橡膠樹的栽種,所以在安不納島的招商項目中,橡膠種植園佔據了非常重要的位置。目前島上開發建設的種植園項目中,有大約一半都是栽種了橡膠樹。

    「這裡栽的橡膠樹還得再等幾年才能開始收割,聽農業部的人說,前五年時間每年畝產干膠產量大概會在100公斤左右,之後會逐年上升,十年後會升高到200公斤左右,環境適應的地方還能更高一點。」羅傑一邊走一邊向顏楚傑介紹種植園的情況:「瓊聯發在這裡圈了幾千畝地,前幾年的生長期只有投入沒有產出,所以也就是象徵性地收取一點地租。他們拚命壓縮人工成本,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儘量減少這段時期的虧損。不過等過幾年開始收割香蕉了,那就有得賺了。」

    光是瓊聯發名下的種植園裡,就用了大概一半的面積來栽種橡膠樹,農業部預計這片橡膠林投產之後,每年大概能為海漢工業部提供二十噸左右的干膠。僅此一項就將會為金主帶來每年數十萬元的收益,投產的前兩三年就能把之前的經營成本全賺回去了,之後的三四十年裡都將從中獲得穩定的收益。

    當然了,海漢能從中獲取的收益可就不是每年這幾十萬元所能衡量的了,橡膠的工業化應用將會大大促進海漢的發展進程,讓海漢治下的社會從仍以農業為主的產業結構加速向工業化傾斜。

    在參觀完這處種植園之後,顏楚傑又順道查看了另外兩處農莊的經營狀況。島上目前的農田耕種面積基本可以保證糧食在滿足本地需求之後還能有所富餘,但糧食作物的收益遠遠不及經濟作物,所以幾乎都是按照土地配比的方式進行最低限度的耕種。即投資商在本地圈得的開發地盤中,必須要有一定比例的面積用於耕種糧食作物,並且作為地租的一部分,在每年都得向本地管委會繳納一定數目的糧賦。

    島上的糧食作物除了水稻之外,耕種面積第二的便是木薯了。這種富含澱粉的作物是熱帶地區的主要糧食作物之一,原產於南美洲,也是由穿越者帶到了這個時期的遠東地區進行耕作。這種糧食作物無需像水稻那樣精耕細作,栽種方式極為簡單,很適合交給不善耕種的南亞奴工操作。

    參觀完種植園和農莊之後,顏楚傑的下一站是島上的移民署。這個機構的職能除了為本地的海漢籍居民登記造冊之外,最主要的職能就是管理外界輸入的奴隸。換句話說,這便是與各國奴隸販子打交道,進行各種灰色交易的官方機構。

    目前在負責管理這個機構的是海漢攻打安不納島時立下大功的黎大貴,當初正是靠著他與杜榮二人在島上臥底多時提供的各種情報,海漢才能比較順利地拿下了這個地方。後來了杜榮調去了澎湖任職,而黎大貴則是留在了安不納島。秉承著海漢能者多勞的人事任命傳統,黎大貴身上除了安全部的職務之外,也還在民政部兼任了這麼一個管理移民的職位。當然了,他也會充分利用這個職位的便利,在接觸的各色人等中選擇可以發展為情報人員的對象。特別是對於運抵本地的奴隸群體,他的挑選優先權甚至還排在了軍方和用人的金主前面。

    「首長,這是本月購入奴工的交易記錄,請過目。」黎大貴入職之前在三亞接受過一段時間的培訓,自然知道顏楚傑這名執委會委員在海漢官場上的地位,這是他近距離接觸過的海漢高層中職位最高的一位,因此表現出的態度也格外謙卑,雙手將簿子托遞到了顏楚傑面前。

    顏楚傑接過簿子開始翻看,這上面的記錄是十月二日,也就是大概十天之前的事。送貨人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船長吉爾特‧揚森,顏楚傑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曾經在安不納島過去所提交的報告中看到過,應該是首批與海漢建立貿易往來關係的荷蘭人之一。這位揚森船長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巴達維亞高層的態度——只要能有錢賺,荷蘭人並不介意與自己的仇家做生意。

    揚森在當天送來了三百二十名奴隸,這些奴隸中的大部分人是來自巴達維亞的奴隸市場。在經過基本的身體檢查之後,海漢方接收了這批奴隸,並向揚森支付了約定的交易金。這三百二十名奴隸中男性佔了四分之三,而且絕大部分是十五至四十五歲之間的健康男子,這也是為了適應安不納島奴隸市場的勞動力需求。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1
923.第923章 多國部隊

     移民署接收了這批奴隸之後,首先是進行登記造冊,每一名引入安不納島的奴隸都會有一份記錄其基本信息的獨立檔案。這些奴隸會被收押在臨時安置區裡渡過七到十天的觀察期,確定沒有急性傳染病潛伏之後,移民署才會通知用人單位前來辦理下一步的接收手續。

    種植園和農場的經營者們自然希望挑選到身體強壯的青壯奴隸,但目前島上工作崗位的需求仍然遠遠大於奴隸供應量,並沒有足夠的空間讓僱主們挑肥揀瘦。為了公平起見,這種挑選只能用抽籤的形式來進行,而經營者們則需要花錢來換得抽籤的名額,這筆費用基本與移民署從奴隸販子手中買下這些勞動力的花銷相符,至於能否靠著抽籤抽到滿意的人選,這就各憑手氣了。而這些奴工一旦完成分配,就禁止再進行二次販賣,以避免有人借此牟利。

    在這個人口結構複雜的島上,嚴格的管理制度是維持社會安定的重要手段,雖然海漢制定的法規中仍然存在著不少漏洞可鑽,但以目前這個時代的法治水平而言,海漢治下的地區已經算是做得相當不錯了。安不納島上的治安案件發案率相當低,一定程度上也是有賴於羅傑等人在這裡所施行的嚴苛法令。

    安不納島的奴隸貿易其實是從去年FJ的戰事結束,羅傑回到這裡之後才正式開始運作,在大約一年的時間裡,這裡已經接受收了近五千名奴隸。現在島上的種植園和農莊所使用的勞動力,一大半都是來自於外界輸入的奴工。安不納島的開發速度能在近一年中獲得突飛猛進的提高,的確與這期間開展的奴隸貿易密不可分。

    「轉往其他地區的奴工,他們的檔案也跟著人走嗎?」顏楚傑問道。

    「稟首長,按照民政部人事檔案規定的要求,人員調動都會將檔案調撥到下一處安置地或單位,對奴工也是一樣的安排。」黎大貴恭敬地應道:「不過我們這裡即便是把人轉走了,也還是會留下最基礎的檔案,以備查詢。」

    顏楚傑誇獎道:「做得不錯,安不納島上的人口結構比較複雜,語言、文化的差異都很大,有必要多下一點工夫在民政管理方面。寧部長在來之前也特地表了態,有什麼問題需要大本營支持的,可以儘管提出來,上面都會酌情給予解決。」

    「多謝首長指點,卑職記得了。」黎大貴躬身應道。

    顏楚傑雖然是軍方高官,不過他還有一個執委會委員的身份,在這次南巡艦隊中沒有其他高官的情況下,他便是海漢在整個南海地區行政級別最高的領導了,所以對這些地區所有的建設、民政、商貿等等事務,由他作出一些指示和安排也無可厚非。

    在移民署考察完工作之後,黎大貴又帶著顏楚傑去了移民臨時隔離安置區,不過顧慮到大人物的安全問題,這就只在遠處走馬觀花地看一看,並沒有安排顏楚傑近距離去接觸這些到埠不久的奴隸人群。

    完事之後,顏楚傑見時間尚早,便主動提議去看看羅傑親手訓練的精銳多國部隊。這是羅傑最近這一年最為上心,投入精力最多的一個項目,軍委高層對此也比較重視,因為未來海漢在南海地區展開的軍事行動中,的確很需要有一支對本土環境適應性更高的精銳部隊。雖然在安南金蘭灣也常年駐有一個營的步兵,但當地與南海的環境還是存在著一定的差異,畢竟從金蘭灣到安不納島就有近千公里的距離,更勿論在安不納島以南上千公里之外的蘇門答臘、爪哇這些地區了。

    海漢民團在島上的駐地位於港口以南的臨海地區,佔地兩千餘畝。這裡在穿越前的那個時空中是島上唯一機場的所在地,地勢開闊平坦,用來修建營地和訓練場地十分合適。島上駐紮了兩個連的陸軍,除此之外就是羅傑親手打造的這支多國部隊了。雖然目前仍然掛著民兵的旗號,不過羅傑在遞交給軍委的報告中對這支部隊充滿了信心,甚至認為其實力並不在錢天敦的特戰營之下,只是目前還比較欠缺實戰經驗而已。

    既然羅傑對自己的成果這麼有信心,顏楚傑當然也很有興趣看一看實物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麼好。此外這支部隊的兵源是來自多個國家出身的奴隸,漢人在其中的比例非常有限,對於這些人是否真的可用,軍委還並不能完全放心,必須得由顏楚傑這樣的高層親自檢驗才行。

    原本安排參觀這支部隊的時間是放在次日上午,今天因為前面的考察日程結束得早,所以顏楚傑才臨時起意提前去看看這支部隊。當然了,他是不是故意要搞個突然襲擊也很難說,不過羅傑對此顯然並沒有什麼顧忌,很爽快地領著顏楚傑和穆夏柏就去了營地。

    「這個時間他們應該還在訓練場上,今天下午的訓練內容是實彈射擊,說真的我手下這批人裡面可有幾個好苗子,打算推薦去摩根手下接受正規的狙擊手訓練,不過摩根說狙擊手的分配都是軍委直接安排,訓練完就未必還能分配回來了。」羅傑頓了頓,乾咳了一聲道:「顏總能不能通融通融?」

    顏楚傑笑著拒絕了他的申請:「軍法軍規怎麼通融?這狙擊手本來就是稀缺資源,當然是應該由軍委和總參謀部直接安排分配,才能保證好鋼用在刀刃上。錢天敦手底下的特戰營,也是到了FJ之後才給他分派了一個班的狙擊手過去。今後你的部隊要執行作戰任務,軍委自然會考慮有沒有必要給你調派狙擊手。」

    穆夏柏也道:「北部灣那邊形勢穩定,馮安楠手底下的部隊裡就沒有專業狙擊手。你如果是一直在這裡守島,也同樣沒有分配狙擊手給你的必要。全軍的狙擊手加起來都沒一個連的編制,哪能說要就要。」

    「行行行,我也就是說一說試試,你們不用給我灌輸大道理了!」羅傑一聽這兩位的話就知道沒希望了。他並不是不知道軍中規定,只是抱著試試運氣的心態希望能得到網開一面的待遇,但顏楚傑顯然不想破壞規矩,因此不留情面地拒絕了他。

    海漢在海外的駐軍基地除了標準化的營區和防禦體系之外,也會有很多帶有當地指揮官個人色彩的設置,比如說訓練場地。安不納島營地裡的這處實彈射擊場便是由羅傑親自主持設計並督造,除了標準的靶場之外,還有各種模仿戰地環境的射擊位供士兵們操練,比如殘垣斷壁的磚石廢墟,齊胸深的戰壕,沙袋壘成的工事,完全未經修剪的灌木叢等等。羅傑認為這些更貼近實戰環境的訓練措施有助於讓缺乏戰鬥經驗的新兵們積累經驗,在真正踏上戰場的時候不至於因為實際環境與訓練場所的差異而慌了神。

    這種用心的細節也得到了顏楚傑和穆夏柏的一致好評,不過這樣的訓練場也並非每一個駐軍基地都有條件修建,規模建得小了,訓練效果不明顯,建得大了,建設成本也會成為問題。而羅傑之所以能在安不納島上組織修建規模頗大的訓練場,主要還是因為他從外面拉到了不少贊助——這個基地除了訓練民團自己的人馬之外,也會代出資的金主們訓練一些私兵。

    當然了,不同的訓練對象,其訓練內容也是不一樣的。比如現在在訓練場上的多國部隊所使用的武器,在這裡接受培訓的非海漢人員就根本摸不著,而對於射擊技能掌握的要求,內外也會有著比較大的差別。

    「目前每個月會給這支部隊安排兩次實彈射擊訓練,這已經是我能夠做到的上限,不然就只能從其他地方壓縮軍費開支了。」羅傑一邊介紹情況一邊也不忘適時叫苦。

    顏楚傑則是自動排除掉了羅傑所說的後半部分,只要是在外面帶兵駐守的將領,大多都會找各種理由叫苦,目的無非就是要申請更多的軍費來充實自己麾下部隊的戰鬥力。如果軍委要試圖去滿足每個人的要求,那現有的軍費預算再翻個三四倍也不夠用。

    目前駐安不納島的部隊所裝備的步槍是海漢民團現在仍然大面積列裝的三一式,這種後膛燧發槍的作戰性能已經領先了本世紀的競爭對手一大截,雖然海漢軍工手中還掌握有更先進的型號,但考慮到製造和使用的成本問題,軍委還並沒有打算要大面積更新武器。

    要教會這些從未使用過步槍的士兵如何運用這種武器在戰場上殺敵,其步驟肯定比冷兵器的使用要麻煩得多,不過冷兵器入門門檻雖低,但沒有數年時間的持續訓練就很難成為高手,而步槍只要學會聽從指令,裝彈瞄準開槍就夠了,智力正常的人幾天下來就能掌握基本的操作要領了。海漢民團訓練新兵的週期是百天左右,而羅傑手底下這支部隊已經練了近一年的時間,就算是正常的練法,其能力肯定也超過普通的新兵部隊了。

    顏楚傑饒有興趣地舉著望遠鏡觀察了士兵們的實彈打靶訓練,他注意到羅傑並不只是單單訓練士兵的隊列射擊技能,也結合訓練場的設施和地形,加入了散兵線戰術。這種戰術原本是在19世紀後期伴隨後裝線膛槍的出現才開始在戰場上應用,戰鬥時每個士兵之間拉開較大的間隔,短時間內可以完成行軍隊形與戰鬥隊形的互相切換,能較好地把火力、運動和突擊結合起來。

    不過這種戰術對武器、單兵素質和一線指揮官的要求都比較高。新兵入伍所受的訓練都是結陣作戰,一旦失去了整齊的隊列,士兵們很有可能就會在戰場上變成一盤散沙,不知所措。目前海漢民團的部隊當中,也就只有錢天敦的特戰營等極少數作戰經驗豐富的部隊開始在使用散兵線戰術,大部分部隊還是在繼續使用以前保守的排隊槍斃式戰術。

    「這些士兵都能夠聽懂指揮官的命令?」顏楚傑向羅傑問道。

    「基本的指令都能聽懂,他們白天訓練,晚上還有文化課的培訓,就是教他們說漢語,認漢字。」羅傑介紹道:「軍中掃盲,也算是提高一下士兵的素質。這前前後後搞了快一年了,就算不會寫,至少也會說會聽了。」

    顏楚傑又看了一陣,才意猶未盡地放下望遠鏡說道:「把部隊集合一下,我想近距離看看這些士兵。」

    「沒問題。」羅傑立刻便下令終止訓練,到旁邊的操場上集合待命。當然了,士兵們所使用的武器得先全部集中起來,免得這些傢伙一個不小心擦槍走火。

    片刻之後,顏楚傑和穆夏柏在羅傑的陪同之下檢閱了這支由三百三十人組成的多國部隊。除了班排連級的軍官原本就是民團所屬之外,士兵全是從這一年中抵達安不納島的移民和奴隸中選拔出來的青壯男子。由於其來源地五花八門,士兵們的相貌外形也是形形色色,最為明顯的就是深淺不一的膚色了。

    海漢民團一向都不是由純粹的漢人構成,初期便有高橋南這樣的外籍人員加入,後來錢天敦組織安南特戰營的時候又大量吸納了安南青年入伍。不過像羅傑這支部隊這麼複雜的人員構成,倒還真是前所未有。這隊列裡黑的黑白的白,既有黑髮黑眼的黃種人,也有深目鷹鼻一頭捲毛的番人,膚色烏黑油亮的黑人更是為數不少,顏楚傑一眼看過去,少說也佔到了全員的十之一二了。

    能把這麼一幫出身背景各不相同的人捏合到一起,訓練成一支具備戰鬥力的部隊,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顏楚傑看著這支多國部隊排成的整齊隊列,不禁也暗暗佩服羅傑的手段。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1
924.第924章 歸屬感

     將如此之多的外籍人員組建成一支部隊,顏楚傑不禁想到了穿越前那個時空中在國際上十分著名的一支多國部隊FrenchForeignLegion,即法國外籍軍團。這支部隊於1831年由當時的法國國王路易‧菲利普組建,初衷是為了補充戰爭中死傷的法國軍隊兵員,同時解決國內的外國人犯罪問題,允許志願者隱瞞國籍和姓名報名加入。

    這支軍團在成軍後的一百多年裡參加的大小戰爭不計其數,是法軍中執行跨國作戰任務最多的部隊之一。在19世紀末的中法戰爭中,還曾與清軍在安南宣光及台灣基隆月眉山兩次交手。在穿越行動實施之前,這支多國部隊已經擁有來自136個國家的8000餘名志願兵,編制包括有三個步兵團、兩個騎兵團、一個傘兵團和兩個工兵團。相比之下,羅傑這支多國部隊的人員構成倒是顯得很普通了。

    法國外籍軍團後來成為了外國青年取得法國國籍的一條捷徑,只要願意為法國賣命,就有機會通過在外籍軍團服役來獲得申請入籍,而羅傑的部隊也可以算是奴隸們脫離苦海的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入選了這支部隊,基本就提前告別了奴隸身份,培訓期結束之後考察合格正式入伍,其實就已經獲得了海漢籍貫。對於這些人來說,無異於得到了新的人生起點。

    顏楚傑很隨意地走到一名人高馬大的黑人士兵面前停了下來,羅傑見狀便心領神會地下令道:「士兵,報上你的姓名!」

    那名黑人士兵倒也聽得懂羅傑的指令,挺胸抬頭地大聲答道:「報告首長,我是特戰一連列兵馬庫斯!」雖然發音不夠標準,但基本達到可以讓人聽懂的水平了。這支部隊雖然目前尚未獲得正式的編制,但士兵的軍銜還是跟正規軍是一樣的。當然了,由於他們入伍以來還並沒有參加過任何戰鬥,也就沒有能用於升級的戰功,所以目前這些士兵的軍銜還統統都是最基礎的列兵。

    顏楚傑問道:「你入伍多久了?」

    這個問題顯然難住了馬庫斯,不知道他是不太會數數還是難以用漢語表述出來,喉嚨裡咕隆作響半天,就是說不出話來。羅傑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排長,排長連忙上前一步,替馬庫斯回答道:「報告首長,馬庫斯是今年二月入伍的。」

    顏楚傑心想二月入伍,距今已有八個月的時間,也就難怪這黑大個能聽能說了,當下又問道:「你老家是哪裡的?」

    馬庫斯這次倒是答上了,只是這答案跟沒說一樣:「報告首長,老家……很遠……很遠!」

    只看馬庫斯這黝黑鋥亮的膚色,顏楚傑就能推測出他應該是來自於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地區。即便他的老家是距離亞洲較近的非洲東海岸,從當地到南亞地區的航程也是遠得嚇人,名副其實的萬里之外。以目前的航海水平,他被奴隸販子從老家帶到這裡,至少得在海上漂泊好幾個月的時間。對於缺乏遠洋航海經驗和度量概念的非洲土著來說,的確也只有用「很遠」才能形容出他的感覺。

    顏楚傑只好放棄了刨根問底的打算,轉而問起了他目前在軍中的待遇:「覺得入伍之後怎麼樣?能適應部隊生活嗎?」

    馬庫斯很果斷地點了點頭應道:「報告首長,馬庫斯每頓都能吃飽,很好!」

    這個答案雖然簡單粗暴,但也的確部分反映出了這些曾是奴隸的士兵對現狀的認識。他們入伍之後的生活待遇自然是比之前當奴隸的時候好上百倍,雖然訓練辛苦,不時還會被上司和老兵們罵得狗血淋頭,但最起碼已經吃住無憂,不需要再擔心自己的生存問題了。此外這些士兵被招入之後就在學習漢語的同時不停地被灌輸忠於海漢、忠於執委會之類的思想,數月持續下來之後,這些原本就很淳樸的年輕人大多都接受了「海漢守衛者」這樣的身份,並且以此而感到榮耀和驕傲。

    相比於海漢過去從大明招攬的士兵,這些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士兵雖然在語言文化上有著諸多差異,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們對於海漢政權的依懶性比漢人士兵更強。對他們而言,加入海漢民團當兵服役幾乎是他們唯一的出路,否則就只能做牛做馬地當奴隸,因此潛意識裡都是將自己的利益與使命融為了一體,對海漢的歸屬感也並不弱於漢人士兵。

    「很好!」顏楚傑伸手在馬庫斯厚實的肩頭輕輕拍了拍,然後走向下一名士兵。

    「報告首長,我是特戰一連列兵杜魯!」這名士兵見顏楚傑在自己面前停下腳步,便主動開口報上身份。

    顏楚傑聽他說話口音還頗為標準,而且相貌與漢人有些類似,只是膚色稍深,便向他問道:「你是漢人?」

    「報告首長,小人是亞齊人,不過外公的確是出身大明廣州府,身上也算是有漢人血統。」杜魯沉聲應道。

    顏楚傑一聽就明白這個杜魯是個混血兒,既然他外公是漢人,那就是有至少四分之一的漢人血統了,也就難怪他的漢語要比剛才的黑大個馬庫斯說得順溜得多。顏楚傑饒有興趣地問道:「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小人原本是亞齊軍中之人,去年與葡萄牙人交戰失利被俘,後來輾轉多地被賣到了安不納島,所幸得到首長的賞識,才能加入民團軍效力。」杜魯的答案倒是讓顏楚傑稍稍吃了一驚,沒想到居然還是個熟手。

    亞齊國是位於蘇門答臘島北部的一個國家,建國於一個世紀之前。這個國家因為所處的地區正當太平洋與印度洋交界的要害地帶,所以與西方殖民者多有衝突,特別是跟葡萄牙人的戰事更是連年不絕。目前亞齊國在位的統治者是伊斯坎達爾‧穆達,正處於亞齊國國勢最盛的時期,多次發兵攻打葡萄牙殖民者佔領的馬六甲地區。不過戰事互有勝負,交戰中被對手俘虜也是難以避免的狀況,這杜魯便是其中的倒霉鬼之一。

    原本葡萄牙人抓到土著俘虜之後多半都是自行處決了事,免得浪費寶貴的糧食。不過海漢在安不納島開始奴隸貿易之後,葡萄牙人便立刻將原本分文不值的戰俘送往這裡換取收益。這杜魯也是福大命大,被俘時身上沒有傷勢,才會被奴隸販子挑中販運過來,賣給對奴隸身體狀況要求極高的海漢人。

    杜魯本身就是軍人,加上在語言文化上與海漢也沒有太大的障礙,因此被調選入伍之後很快就適應了這裡的訓練環境,其表現在這些新人當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顏楚傑正是注意到他目不斜視的堅定神態,頗有職業軍人的風範,所以才會在他面前停住了腳步。類似這樣的「半成品」,海漢軍方一向都是很樂於接收的,像這種曾經在別的國家或地區服役的軍人,進入海漢民團之後一對比,自然就能體會到孰強孰弱,而且追隨強者這種生存本能也將有助於增加他們對海漢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顏楚傑問道:「如果給你機會,你想回家鄉還是留在這裡?」

    杜魯稍稍猶豫了一下,便大聲應道:「小人想在海漢立下戰功,陞官發財之後,再風風光光地回家鄉去!」

    「有志氣!」顏楚傑不以為忤,反倒對杜魯的直白大加讚賞:「有朝一日你覺得自己的軍功夠多官夠大了,來找我申請,我給你特批半年的探親假!」

    「多謝首長!」杜魯一激動差點跪下來磕頭,還好旁邊羅傑死命瞪著他,他才記起海漢軍中並無下跪磕頭的規矩。

    顏楚傑又隨意抽了幾人詢問個人情況,果然幾乎都是從海外各地被販賣自此的奴隸,這些人在被運來安不納島之前也都有各自的生活背景,能夠在短時間內將他們融合到一起的手段,也就只有軍營這座大熔爐了。

    「顏總,要不要現在讓他們操練幾個項目給你看看?」羅傑主動問道。

    顏楚傑擺擺手道:「今天就算了,你手下這些兵操練了一天,應該也累了,現在再加練,反而影響效果,還是安排到明天上午吧!」

    翌日上午,羅傑再次集合了手下這支被他寄予厚望的部隊,並且向士兵們進行了簡短的宣講動員:「……今天你們的表現如果能讓來考察的首長滿意,那就能正式拿到軍籍,這也是你們今後出人頭地、陞官發財的第一步!如果表現不好,那你們就只能在這島上當幾年民兵,然後滾去農場種地種到死的那天。想要走哪一條路,你們現在就想清楚!我給了你們重生的機會,至於這機會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你們接下來的表現了!」

    羅傑的動員簡單粗暴,不過勝在夠直白,他若是要跟這群粗通漢語的士兵拽文講大道理,那多半隻會變成對牛彈琴,倒是這種粗淺的說法,更能讓他們理解今天這場演練的重要性。羅傑並不會親自下場指揮演練,他要在主席台陪坐,以便就近向顏楚傑和穆夏柏說明演練的項目和內容。

    操演的項目其實與海漢民團普通部隊無異,主要分為行軍、偵察、作戰幾個階段。這些作戰環境對於隊列和行動步驟都有著比較明確的要求,考驗的主要還是團隊的協同作戰能力。顏楚傑這幾年審核的部隊演練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場了,自然能從這些固定項目中看出來一支部隊的訓練水平高低。

    至於特戰部隊所強調的單兵素質,倒並不是顏楚傑最為看重的部分,畢竟這支部隊成軍之後還沒有真正的實戰經驗,在訓練場上表現得再怎麼厲害,到了戰場上的反應肯定還是會千差萬別。能保證這支部隊能力下限的不是單兵素質,而是他們的整體訓練水平,到了戰場上即便是有人因為慌亂無法發揮出正常水平,但只要多數人能夠穩住,團隊的戰鬥力依然可以保持在一個比較高的水準上。

    這次的考察將由顏楚傑和穆夏柏共同評審,假如兩人的意見分歧較大,那麼還是會以顏楚傑的看法為主,但可能審批編制的手續會更為麻煩一些,說不定還要組織第二次的考察評審。

    演練從上午九點開始,一直持續了三個多小時才告結束。演練結束後顏楚傑和穆夏柏進行了簡短的討論之後,便將結果告知了羅傑:「我們認為這支部隊的訓練水平已經達到了民團陸軍的要求,但如果以特戰部隊的標準來衡量,還有很多欠缺的地方,而且也缺乏實戰的戰績作為參考。所以我們認為可以先給一個臨時編制,至於以後會不會做出調整,就視今後的實戰表現而定了!」

    「Yes!」羅傑攥著拳給自己加了一把勁。顏楚傑和穆夏柏的認可,就代表他這一年中花在這支部隊上的時間和心血沒有白費。

    至於說臨時編制這個安排,其實是在他的預料之中的,畢竟正如顏楚傑所指出的那樣,雖然這支部隊的訓練水平看起來不錯,但其缺乏實戰經驗的短板也非常明顯。想當初錢天敦在黑土港組建安南特戰連的時候,最初也同樣是臨時編制,只享受普通民團軍的待遇,後來因為在安南戰場上屢建奇功,才得以升級到真正的特戰部隊,並且其編制規模也一點點地擴大到了加強營。羅傑相信只要自己這支部隊能夠得到作戰的機會,那麼靠著累積戰功來換得軍委的另眼相看也是可以期待的事。

    「傳我的命令,今天讓農場殺幾頭豬送過來,給弟兄們加餐!」羅傑興奮之餘,倒也沒忘了犒賞這幫給自己爭了面子的手下。因為之前沒解決編制,這幫人目前還沒有軍餉的待遇,所以只能從伙食方面給予獎勵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1
925.第925章 南下婆羅洲

     羅傑親自訓練這支部隊因其兵力正好卡在連之上,營之下這個水平,給連級或營級的編制都不太合適,所以目前拿到的臨時編制是「南海特戰大隊」這麼一個稍微有點不倫不類的稱呼。不過羅傑倒是不怎麼在意名稱的問題,他現在更想早一點讓這支部隊走出安不納島去執行一些真正的作戰任務。羅傑認為手下這幫人的訓練水平其實已經超過了普通民團部隊,但經驗這塊短板的確太明顯,也只有參與實戰才能慢慢彌補。

    當晚羅傑大辦慶功宴犒勞手下,酒桌上便按捺不住,開始向顏楚傑詢問接下來的行動安排:「顏總,這趟來安不納島拉了整整兩支艦隊的編制過來,應該不止是巡航南海,而是另有大動作吧?」

    顏楚傑放下酒杯,點頭應道:「南海這邊距離大本營太遠,必須要一站一站鋪路過來,鋪到安不納島這裡已經兩年時間了,是時候把我們的控制區繼續往南延伸了!」

    「好啊!」羅傑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摩拳擦掌,他雖然事前已經料到七八分,但此時從顏楚傑口中驗證之後,仍是難以抑制心頭的興奮。他在南海窩了這麼長的時間,一直就是在等著執委會調整策略,雖然等待的時間在他看來有點長,不過總算是沒有白費。

    顏楚傑接著說道:「南海的馬六甲、巽他兩處海峽,我們計畫在一兩年內至少要先控制住其中一處。不過目前馬六甲還在葡萄牙人手裡,我們倒是不太好直接動手搶,所以既定目標依然是巽他海峽。」

    「那是要打巴達維亞了?」羅傑試探著問道。

    「要不要跟荷蘭人徹底撕破臉,現在執委會還沒有定下來。」顏楚傑面現凝重之色道:「我們目前的航海能力還不足以開闢印度洋的航線,東西方貿易的西方航段依然需要葡萄牙、荷蘭、西班牙這些國家的遠洋船隻來承擔,跟他們徹底翻臉,或許對我們開闢西方商路的規劃會有妨礙也未嘗可知。」

    顏楚傑所說的這種狀況的確是存在的,海漢如果要豁出全部力量去攻打巴達維亞,能將其拿下的可能性非常高,但後續可能會出現的問題也必須要考慮到。目前歐洲國家與遠東的商貿體系基本被幾個航海大國所壟斷,荷蘭在其中佔了近半,海上馬車伕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

    根據歷史記載,這個時期荷蘭擁有的商船噸位佔到了歐洲商船總噸位的四分之三,擁有多達一萬五千艘商船。東南亞的香料、印度的棉紡織品、中國的絲綢瓷器茶葉等等,大多都是由荷蘭商船不遠萬里轉運到歐洲。直到17世紀後期荷蘭在為期六年的法荷戰爭中敗下陣來,他們在全球海洋貿易的優勢地位才被後起的歐洲列強所逐漸取代。

    海漢如果跟荷蘭全面開戰,勢必會影響到這個時代的東西方貿易格局。當然像葡萄牙這種與荷蘭在全球範圍內展開競爭的國家肯定會樂見其成,荷蘭在遠東失勢,他們才會有機會取而代之,海漢在海貿方面對其的依賴也會因此而有所提升,站在葡萄牙的角度,當然是巴不得這兩家打得越狠越好。

    而站在海漢的角度來看,尋找一處適合長期發展的港口,比消滅當下的競爭對手更為重要。執委會就此已經舉行了多次討論會,多數意見都認為巴達維亞和馬六甲這兩處地方並不適合作為區域貿易中心來長期經營,地形條件已經限制了其發展前景。現在這個時代的建設營造能力又無法完成填海造港這樣的大型工程,海漢在尋找海外據點的時候往往都是優先考慮天然港灣,以減少建港過程中的投入。

    類似安不納島這種地方,如果不是沒有其他選擇,海漢大概也不會把這裡當作南海中的重要據點來建設。但安不納島先天條件有限,難以興建可部署艦隊的大型海港,所以海漢在繼續向南擴張的過程中,尋找下一處落腳點時對於地理條件的要求就會更高一些,否則遠在金蘭灣的艦隊將很難對南海新據點提供及時的軍事支援。

    而這次顏楚傑親自率領艦隊南下,便是要對南海地區進行一次較為全面的巡航,以期能夠在安不納島以南地區找到一處適宜落腳的地點。

    羅傑仔細聽完顏楚傑的講述之後,問了一個比較敏感的問題:「葡萄牙人知道我們的打算嗎?」

    顏楚傑道:「葡萄牙人在三亞設有辦事處,海軍艦隊這麼大規模的出行,肯定瞞不過他們的眼睛。所以我們提前就跟他們通報了情況,免得這些洋鬼子誤會了。」

    羅傑道:「除非我們跟荷蘭人開戰,否則葡萄牙人大概不會樂於見到我們在南海開闢新港口。」

    「你說的沒錯,他們駐三亞的領事托馬斯就已經向執委會提出了抗議,認為我們的行動會影響到他們在南海地區的權益。」

    「那陶總是怎麼答覆葡萄牙人的?」羅傑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陶總硬氣得很,一句話就把托馬斯打回去了——誰拳頭大,誰有理。」顏楚傑說完之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羅傑先是一愣,也跟著笑起來。以海漢目前的實力,的確可以挺胸抬頭地對洋鬼子說不了。說得嚴重點葡萄牙人在遠東的地位高低,其實已經跟海漢對其的支持力度息息相關了。葡萄牙現在與大明的進出口貿易幾乎都在海漢的許可和庇護之下才能進行,沒有對海漢指手劃腳的資本,陶東來的話雖然極為不客氣,但這卻正是海漢軍方所希望看到的強硬態度。

    海漢與葡萄牙雖然已經結成了合作夥伴關係,但雙方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算盤。葡萄牙人想借助海漢的武力在遠東地區壓住競爭者們,同時拓展自己的商路,而海漢也指望葡萄牙能更多地承擔起東西方貿易的貨運任務,這樣才能放開手對付西班牙人和荷蘭人。不過葡萄牙暫時還缺乏這樣的實力,畢竟連他們的國家都還在西班牙的統治之下沒有獲得獨立,近年在遠東特別是馬六甲以西的地區基本是在苦苦支撐,如果不是抱上了海漢這條大腿,他們可能連現有的幾處控制區都已經保不住了。

    不過葡萄牙的反對態度也並不是一點作用都起不到,對於南海的狀況,他們比海漢更為瞭解,缺乏了這個情報來源的支持,海漢在準備工作上就得多花一些工夫了。

    羅傑藉著酒意道:「我現在喝得有點多,你跟我說具體的行動方案我肯定也記不住,我就一個要求,這次巡航也把我的人馬帶出去見見世面。」

    顏楚傑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他也想看看這支部隊在脫離訓練場之後的表現如何。而且海漢這次巡航南海的演練中有諸多登陸偵察的任務,的確也需要有一支更適應本地環境的陸軍隨艦隊一起行動。

    隨海漢艦隊一同來到安不納島的還有安南小王爺鄭柞和佔城將軍范吉,他們也作為軍事觀察員參觀了今天的部隊考核。對於這支海漢新軍的表現,他們只能是既羨慕又嫉妒,人家一支尚未踏上過戰場的新軍,已經練得比自家的正規軍還厲害了,這種差距簡直令人生不出反抗的念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海漢軍隊操練的項目與自家軍隊練的內容也相差不多,如果在平時訓練上多加把勁,應當還是有機會縮短差距。

    海漢給予他們的軍事援助也包括了部隊的訓練方案,在這方面海漢並沒有過多藏私,雙方在技戰術方面的差距其實更多是體現在指揮官的素質上,而不僅僅是單兵個人能力的差異。海漢民團中從班長一級的基層軍官開始,都是有實戰經驗的老兵出任,能升到連排指揮官的人員也都是憑藉戰功上去的,而且大多在軍校接受過進修培訓,專業能力就遠非安南佔城這些軍隊裡的基層指揮官可比了。這兩國雖然每年也會選派軍官去三亞進修,但卻並沒有多少基層軍官,幾乎都是各種關係戶去鍍金,回來好憑著這份履歷陞官發財,對於軍隊整體實力提升的效果很有限。

    正因為如此,真正的有識之士才特別看重與海漢民團軍一同進行軍事演習的機會,哪怕是需要為這種演習耗費巨資,冒著風險調動精銳部隊前往千里之外的未知之地,也要爭取這個每年僅有一次的機會。

    聯合艦隊抵達安不納港當天開始,港口就施行了軍事管制,民船商船一律只進不出,以保證聯合艦隊的行蹤不會在短時間內洩露出去。雖然這種安排會讓一些商人感到不滿,但他們也知道海漢人的規矩極嚴,要是自己破壞了這種規矩,那今後就別想再跟海漢人做買賣了。好在島上的生活設施已經比以前要齊全得多,在這裡居住一段時日倒也不會太難過,權當是被強行放假一段時間了。

    艦隊在安不納港停留了四天時間,期間顏楚傑等人抓緊時間視察了島上的各種工作,而士兵和水手們則是借此機會休整。十月十六日,聯合艦隊陸續駛出了安不納港,向東南方向行進。

    聯合艦隊的第一個目的地是距離安不納島僅一百多海里的婆羅洲,這個世界第三大島在中國史籍上又被稱為勃泥、婆利等等。有關這個島的敘述最早見於公元150年托勒密所著的《地形指南》一書,早在公元前兩到三個世紀的時期,這裡就已經有文明存在。而中國與婆羅洲最早的通航紀錄出現在公元五世紀的《梁書》中。目前婆羅洲上的國家政權名叫蘇卡達納,其統治者效忠於爪哇島上的馬打藍王國,就是在去年橫掃荷蘭殖民地,幾乎攻下巴達維亞的那支大軍所屬的國度。

    不過海漢目前對於婆羅洲的興趣還不是很大,一是因為這個大島上缺乏天然良港,開發成本大;二是因為其位置距離兩個海漢看重的要害航道都比較遠,沒有必要捨近求遠在婆羅洲設立據點;第三也是對島上的蘇卡達納國有所顧忌,畢竟其背後的馬打藍國算是南亞地區一等一的強國,雖然武力值肯定不如海漢民團厲害,但這種國家動輒就能動員數萬土著軍隊開戰,要與其為敵也是一件不小的麻煩。

    海軍制定的巡航航線,是沿著婆羅洲的西海岸線一路南下進入爪哇海,視情況再看是否要橫穿婆羅洲與爪哇島之間的海域,到爪哇島北岸一探究竟。

    從安不納島到婆羅洲這片海域還有蘇比島等大大小小二十餘個島嶼,不過這些地方近兩年已經被安不納島駐軍反覆清剿過多次,屬於比較安全的地區。艦隊上下保持著輕鬆的氣氛,花了一天半的時間,駛抵了婆羅洲海岸。

    艦隊在近岸處用小艇送了一隊人馬上岸,他們登陸的目的倒不是為了偵察此地的敵情,而是要採集本地的動植物樣本。這些樣本將會在巡航途中就製成標本,日後送回三亞的研究機構收藏。

    按照寧崎給執委會報告上的說法,婆羅洲生活著十種靈長動物、350種鳥類、150種爬行動物,以及1.5萬種植物,沒有理由放過這麼好的自然科學觀察場所。今時今日的研究成果,都將會是澤被後世的寶貴知識。雖然顏楚傑內心認為這類研究對於海漢擴張地盤並無助益,但既然這是執委會交代的特別任務,他還是會不打折扣地執行。只是工作人員採集標本竟然需要兩到三天的時間,這讓顏楚傑著實有點難以忍受。

    最不明就裡的還是當數鄭柞和范吉,他們不知道聯合艦隊為何要在這個荒蕪人煙的海岸逗留,從自然條件來看,這裡並不適合建立港口。最近的本地城鎮距離這地方至少還有兩百里,海漢人就算要跟本地人開展貿易也不應該找到這裡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1
926.第926章 科學考察

     六年前穿越集團在招攬成員時,基本都會將個人特長或掌握的知識領域作為參考條件之一。類似工科、農業、商貿、軍事這些專業領域的人才比較容易得到籌委會的青睞,但招攬的成員中也不盡然都是這類實用型人才,也有小部分從事科研的人員加入到這個團隊當中,章運便是其中之一。

    章運在穿越之前是一名中學生物教師,不過相較於從事教學,他更樂於將自己的精力放到專業研究上,一度十分痴迷於研究一些業已滅絕的動植物。這種「不務正業」也影響到了他的本職工作,雖然他向學生傳授了遠遠超出課本和應試範圍的知識,但校方卻希望他能夠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提高學生的應試能力而非培養學生對生物學的興趣。

    章運並不喜歡這樣的工作範圍,但以他的學歷又不足以進入到專業的研究院工作,終究還是得有一份穩定的收入來維持自己的生活,就算他有成為偉大生物學家的夢想,但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直到他因為偶然的機會得知了穿越計畫的存在。

    當章運從籌委會那裡確認目標時空將是在明朝末年的時候,他立刻便打定了主意要參加這個計畫,其理由也跟他的專業息息相關——他將有很大的機會領先查爾斯‧羅伯特‧達爾文足足兩個世紀發表關於生物物種的學說,並憑藉這些理論成為後世生物學家頂禮膜拜的開山鼻祖。

    當然了,章運所要做的事情可並不是打算把達爾文所著的《物種起源》抄襲一遍而已,他更希望將自己腦袋裡裝著的知識都貢獻出來,以此來提升生物學在自然科學門類中的地位。他所受過的專業教育比起生活在19世紀缺乏系統理論知識基礎的達爾文來說,足足多了一百多年的積累,所掌握的專業知識和技能可要比這位偉人多得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到達爾文在1809年降生於英國什羅普郡的時候,他章運早就成為生物這門學科世界公認的奠基人了,如果達爾文最終還是會進入這個學術領域,那麼章運肯定是他奉為神明的先賢之一了。

    但達爾文在原本的時空中能成為這個領域的偉人,也並不是那麼輕鬆就得來的,他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就隨英國貝格爾號軍艦進行了五年的環球航行,期間考察了世界各地的動植物和地質方面的狀況。正是因為他進行了大量的觀察和採集,加上長時間的研究,才能在五十歲的時候出版了震動當時學術界的《物種起源》一書。章運與其相比,理論知識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論實踐經歷他卻是拍馬難及。

    達爾文在二十出頭就有機會環球航行考察各地,但章運二十來歲的時候只能看著標本學習知識,工作之後的那點收入也就只能支撐他在每年的寒暑假裡在國內轉轉,沒有足夠的條件專門飛去世界各地搞科研。所以當他得知穿越計畫的時候,便認為這是實現個人夢想的一個絕佳環境——前提是他的打算能夠得到行動組織者的支持。

    當時的籌委會在聽取了章運的構想之後決定吸納他加入,團隊裡並不缺乏工程師、軍人、商人這類專業人士,但研究自然科學的學者還真是少見。儘管章運的專業領域或許並不能給這個團隊帶來多少經濟或軍事方面的助益,甚至還得需要團隊往裡面投入資源為他提供研究條件,但籌委會認為這大概算得上是能夠影響人類科學發展史的重大事件,值得為此付出一些代價。

    於是生物老師章運就這樣告別了過去的生活,加入團隊穿越來了這個時代。在穿越的頭兩年裡,章運其實並沒有得到他想像中的待遇,因為執委會將幾乎所有的人力資源都用於了前期的基建和擴張,實在顧不上章運這邊的「宏圖大志」了。而章運自己也知道這個時期很難拿到什麼資源,所以他也老老實實地按照執委會的安排,加入了民政部下屬的教育機構,安心在勝利港教書掃盲。

    幹了兩年的老本行之後,章運終於得到了轉崗的機會。這個時期安南內戰結束,海漢這邊派人去安南考察民情,以判斷向當地引入哪些產業比較合適。而章運也以教育系統代表的身份,加入考察團去了安南。他本來的任務是考察當地的文教事業,但機會難得,也就順便做了一些動植物標本的採集工作。回來之後,章運就打報告要求執委會撥款設立動植物博物館,以便存放日後會不斷增多的生物標本和各種圖文資料。這個時候執委會才想起來,原來自家還蹲著位生物學家沒有派上真正的用場,當下便給章運重新安排了工作,提供條件讓他開始安心搞學術研究。

    接下來這幾年中,章運坐著軍艦去過了海漢的每一處新統治區,安南的下龍灣、台灣島的淡水河,甚至是遠在南海的安不納島,他以前都已經踏足過。而這次軍方安排艦隊南下的時候,倒也沒忘了知會章運一聲,畢竟這次要去的地方已經超出了海漢的控制範圍,是以前從未踏足過的領域。而章運的決定也很果斷,當他聽到要去到婆羅洲的時候就開始計算自己的工作日程了,畢竟他「出國」這麼多次,還從未跨越過赤道見到南半球的景象,對他而言算得上是一次全新的體驗了。

    於是章運早早地收拾好了行裝,帶上自己的所有野外用具,以及這六年下來僅有的兩名入室弟子,算著日子去了勝利港海軍基地報到,然後跟隨艦隊一起南下。不過章運在前幾站並沒有多大的收穫,畢竟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中南半島考察環境了,心思全都放在了南海這邊。這一路上摺騰了大半個月之後,總算是來到了心心唸唸的婆羅洲。

    「婆羅洲這個地方屬於熱帶雨林氣候,一年只有兩個季節,十月到次年的三月是季風期,剩下的時間是干燥的夏季……我說的是海漢歷的月份,別記錯了!」章運用手中的登山杖撥開灌木叢,一邊行進一邊對兩名徒弟講述關於本地的一些知識。

    章運收這兩名徒弟是兩兄弟,父母死在了GD的災荒之中,他們被收容帶到三亞的時候都還不到十歲。按照移民法,這兩兄弟被送入了三亞的學校學習文化知識,照正常的流程今後肯定是送往軍校或者是技工學校,不過這兩兄弟到了章運的班上之後,表現出來的聰穎讓章運動了私心,於是將他們收為弟子,並且改了學名叫章動、章植,簡單粗暴但又形象好記。

    與學校裡的普通學生有所不同,能夠被首長收為親傳弟子,這對歸化民來說算得上是可遇不可求的待遇了,更何況章運還替他們兄弟改了姓名,就差沒有認干親了,簡直就是極其難得的榮耀。兩兄弟年紀雖小,卻也知道自己這下子是鯉魚躍龍門,身份大不同了,雖然對外是持師徒之禮,但實際上就是養父與養子的關係了。

    章運一心治學,也沒什麼心思成家,一有機會就帶著這兩個小子往海上走山裡去。反正有執委會的特別科研資金養活,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爺仨倒也過得快活自在。這次隨艦隊來南海考察,他們三人也是享受著專家級的特別待遇,聯合艦隊甚至為此特別延長了在婆羅洲的逗留時間,以便讓他們能夠採集到足夠多的標本。

    「婆羅洲這地方,也沒什麼好東西,土地比較貧瘠,種糧食收益不高,只能大規模種植胡椒、橡膠樹、煙葉、咖啡樹之類的經濟作物……停步!」章運走著走著突然一抬手,跟在他身後的章動章植兩兄弟立刻站住了腳步。

    「拿捕蟲網來!」章運下令道。

    章動立刻將手裡的伸縮式捕蟲網遞到他手上,這玩意兒還是穿越時帶過來的,金屬桿可以在半米到一米五之間伸縮,野外攜帶比較方便。而章植則是卸下背包,翻出了一個空玻璃瓶,準備來裝章運等下要捕捉的目標。

    「換大的,這個瓶子裝不了!」章運瞄了一眼,便對他提示道:「你看前面那棵芭蕉樹上的飛蛾!」

    章植順著章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差點失手把玻璃瓶摔倒地上。飛蛾他見過,但確實沒見過這麼大的,展開兩翼的寬度已經超過了他的手掌大小了。

    「這是世界上體形最大的飛蛾,阿特拉斯飛蛾,學名叫做烏桕大蠶蛾,雌蛾比雄蛾的體形更大。不過它破繭成蛾之後的存活期只有半個月,所以能抓到活體就得憑運氣了,畢竟在這個叢林裡想以它為食的捕獵者還有不少。」章運接過捕蟲網之後並未急於動手,而是先站在遠處觀察,順便給兩名弟子說明這東西的來歷。

    「老師,這飛蛾的翅膀……好像蛇頭!」章動說出了自己的觀感。

    「沒錯,這種飛蛾前翅向外突伸出的部分很像是一枚蛇頭,有恫嚇天敵的作用,因此它還有一個別名叫做蛇頭蛾。」章運對弟子的說法予以了肯定。

    觀察片刻之後,章運躡手躡腳地走到近處,然後輕輕用捕蟲網罩住了這只巨大的飛蛾。章植連忙捧著玻璃罐過去,接住了這只獵物,然後扣上了鐵皮蓋。師徒三人捧著玻璃罐欣賞了良久,才將其收納到背包裡。

    「老師,就只剩一個空瓶子了,要不要再拿一些出來?」章植問道。

    章運點點頭道:「那必須的,時間還早,我們還可以再走走。把裝了標本的容器交給民團的人,這些玩意兒死沉死沉的,你們背著也吃力。」

    這師徒三人可不是單獨上岸,顏楚傑為了保障他們的安全,特地派出了一個排的步兵實施護衛。當然這個差事並未旁落別家,直接就被急於讓屬下部隊有所表現的羅傑搶去了。而章運也不客氣,直接就把這幫士兵當作了民工來用。他所攜帶的器具中有大量的玻璃瓶罐,份量著實不輕,章動章植兩兄弟都還只是少年,能負載的裝備重量也很有限,所以更多的家什工具還是交給了士兵們攜帶。

    為這師徒三人背標本的是黑人士兵馬庫斯,雖然背了一大包瓶瓶罐罐,但對他的行動倒是沒有造成太大的障礙,聽到章運招呼自己,連忙快步趕過去,從章植手裡接過了那個裝著大飛蛾的玻璃罐。

    馬庫斯還沒將玻璃罐裝進背包,突然臉色一變,將玻璃罐往地上一擱,一手拔出了腰間的狗腿開山刀,另一手將章植往自己身後一拉:「退後!」

    馬庫斯一告警,其他士兵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立刻湧上前來將章運師徒三人護在當間。外圍的幾名士兵已經舉起了步槍對準林間,如果有野豬雲豹之類的猛獸衝出,那他們立刻便會毫不猶豫地開火射擊。

    不過潛伏在林間的並不是猛獸,幾個手持竹矛的土著慢慢從灌木叢中現身出來,但並沒有試圖朝這邊靠近。他們大概也是感覺到了海漢人的戒備和敵意,對峙了片刻之後,便慢慢往後退去,很快就消失在密林中。

    「不用太緊張,這些土人大概是巴夭族人,他們生活在婆羅洲西海岸……也就是我們現在所站的這片地區,說起來他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而我們只是路過這裡的客人。」章運見危機解除,趕緊說了幾句寬慰眾人的情緒。

    「老師,這些土人沒有衣服穿嗎?」注意到土著們赤著上身的章動問道。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本地濕熱的氣候環境造成的,這裡的土著不光男性不穿上衣,女性也是一樣。」章運解釋道。他可不是信口胡說,在穿越之前他曾經看過一位馬拉西亞攝影師在20世紀50年代拍攝的婆羅洲部落土著的照片,婦女幾乎都是裸著上半身,並無扭捏造作,因為自古以來便是如此的生活習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1
927.第927章 南下爪哇

     「缺乏教化,不知廉恥!」章動聽完之後便給出了一個十分刻薄的評價。他在三亞已經生活了好幾年時間,早就習慣了周圍都是知書達理的文明人,乍然遇到這麼一群不穿衣服的土著,還真有些難以接受,這跟他所受到的教育出入實在太大了。

    章運只是笑笑沒有作出置評,他比這兩個小孩多了幾百年的見識,自然不會把這種裸上身的土著放在心上。縱觀全球的赤道附近地區,類似這樣的土著部落成千上萬,根本就不算是什麼稀罕事。章動會對此大驚小怪,也只是見識不夠而已。

    不過黑人士兵馬庫斯的表現倒是讓章運很滿意,剛才他在用自己身體護住章植的時候可是連半分猶豫都沒有,這只有勇氣和忠誠度都極高的人才能做到。雖然馬庫斯是外族人,但遇到危急狀況時的表現可一點也不遜色於民團中的漢人士兵,章運朝馬庫斯豎了下大拇指表示讚賞。

    馬庫斯在軍中待了快一年時間,倒也明白這個手勢的意思是誇獎,當下咧開大嘴,露出了兩排大白牙。能夠得到一位首長的讚賞,哪怕僅僅只是一個細小的動作,對於他們這樣由奴隸身份入伍的士兵來說都是莫大的殊榮。

    雖然土著人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敵對動作,但他們的出現還是讓軍方負責護衛工作的這隊士兵緊張起來。負責指揮的軍官立刻派人返回海岸,向海上的船隊發出了信號。

    「土著人?沒人受傷吧?」顏楚傑對此倒是沒有覺得意外,這個島在十幾個世紀之前就開始有人類定居了,有土人出現很正常。以章運的性子,說不定已經開始在給學生們講述婆羅洲土人的相關知識了。他唯一關心的便是章運的人身安全問題,每一名穿越者對海漢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寶藏,顏楚傑可不希望自然科學領域中的這根獨苗出什麼事。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顏楚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準備要提前召回科考隊了。

    「要不我上岸跑一趟吧!」羅傑是個閒不住的人,當下便主動向顏楚傑請纓。

    「你親自跑一趟?這陣仗就有點大了吧?」顏楚傑有點猶豫,羅傑好歹也是軍中大將,將他派去執行這種護衛任務,未免有點大材小用。

    「就當是活動活動筋骨,順便也看看這婆羅洲上到底有什麼寶貝,把章老師從三亞吸引到這裡來。」羅傑見顏楚傑沒有堅持反對,便起身下令道:「取我的裝備來!」

    羅傑自己的裝備當然還是當初北美幫帶過來的那些洋貨,槍械倒是保養得很不錯,但子彈的庫存卻不可避免地越來越少。雖說他作為動手能力很強的機械師,也掌握了子彈復裝技術,不過這終究還是抵不過消耗的速度。這一年羅傑在島上連打靶都不太用自己的專用武器了,使用三一式步槍的時候還更多一些,也只有這種出任務的時候,才會把自己的寶貝拿出來亮亮相。

    於是羅傑又帶了一個排的人馬,乘坐小船登岸,與先期上岸的科考隊會合。羅傑的心態就是隱隱在希望發生點什麼事,以便能讓手下這幫人動一動,有機會表現一下實戰能力。不過附近區域的土著人或許也感受到了這幫外來客不好惹,隱入林間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章運帶著學生用了兩天在附近完成了標本採集之後,一行人安然無事地回到了船上。

    艦隊沿著海岸線繼續南下,在航行了一個白天之後,來到了一處河流入海口,並在這裡發現了一個漁村。這裡的土著對於乘坐大船到來的外人雖然有些惶恐,但並沒有採取敵對的態度。雙方在進行了簡單的肢體動作溝通之後,海漢人拿出了晶瑩剔透的玻璃器、細膩的精鹽和大塊的生鐵錠,從當地人手中換來了大量的水果和新鮮的漁獲。

    對於尚未開化的土著人,海漢最好用的武器並不是步槍和大炮,而是各種跨時代的廉價工業品。即便是文明世界也難以拒絕這些成本低廉的產品湧入市場,見識不多的土著對此就更缺乏抵抗力了。這一招早在穿越集團在榆林登陸之初就對漁村的於家父子用過,幾年下來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操作經驗,雖然跟婆羅洲上的土著語言不通,但這並不妨礙精於貿易的海漢人將這些東西推銷給他們。

    當然了,海漢這邊也不指望土著能拿出什麼值錢的好東西來與自己交易,目的只是為了先樹立一個好的形象,讓本地土著把海漢與那些金毛碧眼的西方殖民者區分開來,日後正式踏足婆羅洲的時候,所遇到的阻力或許也能因此而小一些。

    艦隊在十月二十日抵達了婆羅洲南部海岸唯一的一處海灣蘇卡達納灣,不過這處跨度達三十多海里的海灣裡並沒有天然良港的存在,而艦隊也並不打算在這裡停靠補給,因為這裡的統治者是效忠於馬打藍王國,而海漢目前跟馬打藍國的交往僅僅只是通過中間商進行的貿易,很難保證這支艦隊出現在近岸處不會招來對方的敵視。顏楚傑不想節外生枝得罪馬打藍國,因此下令艦隊不在此地停留,從外海直接駛過了這個海灣。

    蘇卡達納灣以南大約七八十海里,海岸線開始折轉向東延伸,這裡便已經是婆羅洲的南端了。聯合艦隊按照既定航線,轉向東方繼續沿著海岸線行進,順便對海漢手中掌握的海圖進行修正。

    對於海漢人手中所掌握的海圖,范吉和鄭柞都是眼紅不已。他們實在不明白,聲稱第一次來到這個海域的海漢人,手裡怎麼會掌握有精確度如此之高的海圖?有了這玩意兒,在制定航線,計算航程方面所帶來的便利,簡直無法用金錢計算。也難怪海漢人膽子如此之大,竟然敢將艦隊派到距離大本營數千里之外的陌生海域搞軍事演習,這除了對自身武力的自信之外,所掌握的這些航海資料應該也是其依仗之一。海漢人自稱上知天下知地,果然也是有真本事的。

    聯合艦隊用了三天多時間,完成了婆羅洲南端海岸近四百海里航程的巡航。除了連綿不絕的陰雨令人心情煩躁,在此期間倒是沒有遇到過其他麻煩。偶爾在海上有別的船隻出現,也會在看到這支龐大艦隊之後立刻調轉船頭遠遠離開。

    婆羅洲南部海岸的人口聚居地比西海岸更少,儘管這裡有廣闊的臨海平原和眾多的河流,但不善耕作的南洋土著顯然並不懂得利用這些土地來改善自己的生活狀況。聯合艦隊所見到的土著村鎮,大多都還保持在原始的部落狀態,文明進程至少比大明安南這些地方落後了近千年。據說婆羅洲北部地區的蘇祿國、勃泥國曾經接受過大明的冊封,文明程度應該會稍高一些,但到17世紀這個時期,也已經被盤踞在菲律賓地區的西班牙人壓制得很慘了。

    十月二十四日,聯合艦隊抵達了婆羅洲的東南端,從這裡往北是通往西里伯斯海和菲律賓群島的望加錫海峽,隔著海峽的東邊是面積18萬平方公里的蘇拉威西島。這個島上有不少礦藏,不過並不在此行的考察目標之中。

    聯合艦隊計畫沖這裡折嚮往南穿越爪哇海,對爪哇島的北海岸線進行一次全面的巡航。這趟航程最大的風險並不是盤踞在爪哇島西端巴達維亞的荷蘭人,而是佔據了這個島大部分區域的馬打藍王國。

    爪哇島地形狹長,東西長約970公里,南北最寬處約160公里,面積超過12萬平方公里,地形以山地丘陵為主,火山眾多,海拔3000米以上的火山就多達14座。這個地方地處太平洋地震帶,地震的頻繁程度超乎常人想像,每年大小地震多達千次,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宜居之地。

    在十三世紀末期,忽必烈曾派出千艘戰艦組成的大軍從FJ泉州出發遠征爪哇,不過結果不太理想,當時爪哇統治者,滿者伯夷國王克塔拉亞薩先降後叛,擊退了元軍。而到了目前這個時期,滿者伯夷國早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當中,取代它的馬打藍國疆域更大,實力更強,不但佔領了爪哇島的大部分地區,而且還將勢力範圍擴張到婆羅洲南部和蘇門答臘島東部。只可惜他們去年攻打巴達維亞勞而無功,如果把荷蘭人逐出當地,那基本就宣告整個爪哇島都納入其統治之下了。

    馬打藍國對荷蘭人充滿了敵意,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就會把海漢當成自己人,如果要以對外擴張的野心程度而論,馬打藍國的統治者剌登‧郎桑大概並不會比海漢執委會差多少。如果他瞭解海漢人在過去幾年中的發展軌跡,那麼很有可能就會將海漢視作競爭對手。

    但顏楚傑並不想走馬觀花地在外海走一圈了事,執委會出發前曾提出要求,希望他能帶隊前往爪哇島上的泗水、三寶壟、井裡汶這些港口看一看當地的發展狀況,如果有可能的話,能跟馬打藍國談一談貿易合作更好。

    當然聯合艦隊對此也不是毫無準備,南下的時候就已經聯繫了幾名與馬打藍國有生意往來的大明商人,讓其派人從安不納島上船隨行。艦隊向南穿過爪哇海駛抵泗水東南的馬都拉島附近時,便派出一條補給船裝著幾位明商使者,前往泗水港與馬打藍人接觸,通報聯合艦隊希望入港補給的請求。

    泗水這個地方其實目前的名稱是蘇臘巴亞,而漢名「泗水」,原本是明末清初漳州兵災之後,大批FJ閩南漳州府龍溪縣移民南下來到爪哇,帶來了閩南的民間信仰「泗州佛祖」,並建廟供奉。後來這些供奉神靈的廟宇「泗水廟」,慢慢就演變成了這個地方的地名。還有另一種解釋是「泗」意味著游泳,泗水就寓意著漢人背井離鄉到南洋謀生的這種狀況。

    雖然在目前這個時期,這地方還沒有泗水這種叫法,但海漢人手裡的地圖上全部都是將這裡標註為「泗水」,所以也就將錯就錯地沿用了下來。這裡從中世紀開始就是爪哇島上最主要的對外港口之一,在巴達維亞崛起之前,爪哇島的進出口貿易有超過七成都是在這裡完成,足見其地位的重要。

    海漢這邊派出的使者口才應該非常不錯,居然就說動了泗水港的馬打藍人允許他們在當地獲取補給。不過馬打藍人也十分謹慎,聽說對方是一支艦隊之後,便要求先派人出海看看狀況。這一看差點就把馬打藍人給嚇回去,只要沒瞎就能看出來這支艦隊裡有八成的船都是戰艦,而且有幾艘的體積比起巴達維亞的荷蘭戰船還大出不少。這種陣勢,馬打藍人哪敢將艦隊放進港口去,要是海漢人心懷叵測,港內的守軍估計根本就守不住這支軍隊的攻勢。

    好在顏楚傑很快提供了一個折中的新方案,即讓艦隊在泗水海峽對面的馬都拉島附近靠岸,只派出補給船前往泗水港內採購所需的補給。當然了,顏楚傑也沒忘了要求在此期間能夠與本地的管理者進行會晤,以期加深彼此的瞭解,順便商談一下雙方開展貿易的可能性。

    十月二十八日,艦隊派出了兩艘補給船,在馬打藍引導船的帶領下,從泗水海峽的北面駛入泗水港。為了以防萬一,這兩艘船上並沒有穿越者帶隊,而是由羅傑的手下黎大貴負責。他將在港口與本地官方機構進行接觸,然後再看看有沒有機會為雙方在附近安排一次官方會面。

    這兩艘船上也帶了不少海漢和大明出產的好東西,以彰顯海漢希望與馬打藍國開展貿易的誠意。顏楚傑相信沒人會拒絕這種送上門的好事,因為這些商品過去都需要通過大明商人轉口運來泗水港,貴不說數量還少,就算拿著銀子都未必買得到。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2
928.第928章 開闢新市場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資本的入侵遠比堅船利炮更難以抵抗,後者或許將會激起全民同仇敵愾,而前者卻能引誘到一部分人的屈從甚至是配合。海漢官方出手從來都不只是給予些許蠅頭小利,出手之闊綽往往讓人難以抗拒,比如這次進入泗水港與馬打藍官方接觸的黎大貴,他所給出的條件足以讓管理本地的官員心跳加速。

    在未來的三年中,海漢官方每年都將以「港口建設費用」的名義向泗水港捐助五萬兩白銀,當然這些錢的去處由泗水港官方自行分配,海漢這邊是不會過問去處的。不僅如此,如果泗水港官方要求以實物形式支付,那麼海漢也可以按照對方要求的商品種類以成本價供應,這樣一來,只要經手此事的馬打藍官員不嫌麻煩,完全可以靠著倒賣緊俏海漢貨物來獲取到更多的利益,操作得好甚至直接獲得翻番的收益都有可能。

    至於說此舉可能面臨的風險……開什麼玩笑,海漢人都已經把銀子送到門口來了,難道還要讓到了嘴邊的鴨子飛走?馬打藍官員根本無法拒絕這樣的條件,便同意了擇日在附近找一個地方與聯合艦隊的海漢官員碰面,商討具體的操作方式。

    十月三十日,雙方在泗水對面的馬都拉島一處僻靜海岸舉行了會面。按照一向的慣例,海漢這邊依然是提前派出人手,在海岸上搭了巨大的帳篷充當臨時會場。這一次海漢用了十頂面積達兩三百平的大帳篷連接在一起,搭出了近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巨型帳篷,將這個季節連綿不絕的雨水隔絕在外。這種必要的排場除了可以彰顯海漢的財力物力之外,同時也能展示一下海漢在工程營造方面的能力。

    代表馬打藍國出席這次會晤的是泗水港的主管官員阿蓬度,這名現年五旬的執政官在本地掌管大權已經有十年時間,在此之前他也知道一些關於海漢的消息,不過跟海漢人面對面的打交道,這還是第一次。

    給阿蓬度留下第一眼印象的並不是海岸上的巨大帆布帳篷,而是停靠在距離海岸線大約一海里之外的兩艘威嚴級戰艦。這是阿蓬度有生以來所見過的體積最大的帆船,如果單從船體大小來衡量,阿蓬度可以直觀地判斷出海漢的造船技術似乎還在那些西方番鬼之SH漢人擁有如此強大的海軍,也難怪荷蘭人會在他們手上吃癟了。

    阿蓬度對於荷蘭艦隊的印象可是十分深刻,因為在去年七八月間的巴達維亞大戰期間,荷蘭人的艦隊就趁著馬打藍國傾巢出動的時機,偷襲了泗水等一系列港口。當時泗水港幾乎是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被荷蘭艦隊突然殺入,甚至連像樣的抵抗都沒能組織起來,港口被焚燬的船隻和貨物給本地造成了極大的損失,阿蓬度本人在事後也遭到了統治者郎桑的斥責。

    雖然泗水港被襲這件事並非他的過錯,但沒有辦法,統治者在這個時候需要有替罪羊站出來才行。而阿蓬度背了這個鍋之後所得到的回報,就是得到了再一次延長的任期。能主管泗水這樣的貿易港絕對算是一份肥差,郎桑這樣的安排也算是對得起阿蓬度背黑鍋的付出了。

    荷蘭艦隊的釜底抽薪是去年馬打藍大軍在巴達維亞之戰中功敗垂成的主要原因之一,這一點在馬打藍國內部的官場上盡人皆知,戰後馬打藍國痛定思痛,今年郎桑便已經下令全國要新建六到八家造船廠,爭取在三至五年內打造出一支強大的海軍,然後再向荷蘭人展開復仇。因此阿蓬度在看到海漢這支艦隊真容的時候,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不過阿蓬度的注意力在登岸之後便回到了海漢所布置的會場上,面積巨大的帳篷和手持火槍站姿筆挺的海漢兵都給他帶來了不小的視覺衝擊,這種嚴整的軍容是他在自家軍隊身上所沒有見識過的。事實上馬打藍國去年攻打巴達維亞的數萬部隊中,有相當比例的士兵都是臨時從地方上徵召的農兵,放下農具拿上長矛,就算是完成了身份的轉換,許多人甚至連軍服都沒有一件,裸著上身就被派上了戰場。

    在見到海漢首腦並由翻譯人員居中介紹之後,阿蓬度才知道這支聯合艦隊中不但有海漢的高層人物,而且安南、佔城兩國也各自派出了高官加入其中,不覺對海漢的號召力又看高了幾分。馬打藍國自家也有不少屬國,比如婆羅洲上的蘇卡達納國便是其中之一,有軍事行動的時候,馬打藍國也會下詔命令這些屬國一同出兵,阿蓬度以前也聽說過安南和佔城與海漢淵源頗深,看起來這兩國與海漢之間大概多少也有那麼一點帶頭大哥與跟班小弟的意思。

    會談中顏楚傑向阿蓬度提出了幾點要求,一是向海漢敞開貿易大門,允許海漢商品進入泗水港交易,允許海漢官方在泗水設立商棧和辦事處,當然如果馬打藍國有足夠的航海能力,也可以前往海漢控制下的港口進行貿易;二是派人加入聯合艦隊,協助艦隊拜訪馬打藍國境內的其他港口;三是雙方建立正式的交往關係,架設一個官方溝通渠道。

    對於顏楚傑提出的前兩點要求,阿蓬度倒是沒什麼意見,海漢商品進入馬打藍國是一件好事,這種能夠促進市場繁榮的舉措,阿蓬度作為管理港口多年的地方官還是看得明白的。但雙方要正式建交這件事,阿蓬度卻沒有足夠的權限來拍板決定,只能表示回去之後會上奏,由國王郎桑來做出決定。

    雙方第一次打交道,互相瞭解不深,所以話也就只能暫時先說到這個份上。顏楚傑做個手勢,便有人送上了幾箱禮物。這些都是專門用來送禮的訂製品,全是市面上根本見不到的式樣,阿蓬度看過之後也是十分喜歡,認為海漢人的誠意還是不錯的。

    在馬都拉島逗留了兩日之後,聯合艦隊啟程繼續向西。離開之前顏楚傑派駐了一隊人在泗水港落腳,他們將負責在本地建設一處商棧,為將來與馬打藍國開展貿易做好準備工作。而阿蓬度也如約派出了幾名手下搭乘海漢戰船,他們攜有阿蓬度簽發的文書,以便能讓這支艦隊在馬打藍國其他的港口獲取補給。

    從泗水海峽向西大約航行180海里,便抵達了爪哇島上的另一處重要港口三寶壟。相傳這個地方是三寶太監鄭和下南洋的時候,曾在此地登陸而得名。鄭和當時的副使王景弘便率了一批手下留在這裡墾殖,因此這個地方保存了許多跟鄭和有關風景名勝。比如三寶洞、三寶井、三寶公廟等等。就連鄭和在這裡登陸的時間農曆六月三十日,也成為了全城歡慶的一個傳統節日。

    不過三寶壟這地方的港口條件還不如泗水,並沒有適宜修建碼頭的港灣地形,只是因為這裡自15世紀以來一直有漢人在此繁衍定居,文化與大明相近,所以大明海商也樂於將這裡作為南下貿易中的一站。

    在阿蓬度的屬下與三寶壟當地官府聯繫之後,聯合艦隊派出補給船進港採購,並在這裡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土生土長的漢人嚮導,協助採買各種物資。顏楚傑扮作商人,帶了一隊護衛上岸,親自去探訪三寶太監留下的痕跡。

    因為找到了本地嚮導帶領,顏楚傑很順利地來到了獅頭山的三寶洞。這個洞口只有一米見方,需要低頭躬身才能鑽進去,不過進去之後,裡面卻又近百平的空間,相傳當地副使王景弘就是在這岩洞中養病。洞中石壁上還供奉有鄭和的神像,並刻有「受命皇朝臨海國,留蹤石洞庇人寰」的對聯。

    洞外有一口井,據說是鄭和為了部下飲用所鑿,被本地的漢人視為聖水。洞前還建有三寶公廟,中殿供奉著鄭和雕像,左殿供著一個大鐵錨,據說是當年鄭和船隊的遺物,右殿則是留在此地終老的副使王景弘及其隨從的墓葬。顏楚傑見這裡還有專人打理,而且香火不錯,他雖然不信神佛,但當下也進殿參拜了一番。當然,他也沒忘了用相機拍下這裡的境況,等日後回到三亞,少不了還得向同事們炫耀一番。臨走之時,還以個人名義向廟上捐了白銀百兩香火錢,也算是盡一點漢人後裔的心意。

    不過三寶壟此地除了鄭和留下的遺蹟之外,其他就乏善可陳了,當地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物產,人口也不過三四萬,連個像樣的城池都沒有,完全就是散居的港口城鎮。顏楚傑在當地走馬觀花地轉了一天之後,也失去了繼續待下去的興趣。

    聯合艦隊沿著海岸線繼續向西,航行一天之後抵達了井裡汶。這是一處規模比三寶壟還要小的港口,但因其地理位置正好處於巴達維亞和三寶壟的中段,一些南下的漢人海商也會選擇這裡作為中途補給港,順便出售一些瓷器茶葉之類的商品。艦隊在這裡只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便拔錨起航了。

    從井裡汶出發再向西航行一百多海里,便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在遠東地區的大本營巴達維亞了。這也是聯合艦隊此次南海巡航中未知變數最大的一站。儘管這個地方在一年前幾乎被戰火毀於一旦,但海漢方面依然不敢掉以輕心,畢竟荷蘭人的武裝船隊在那一戰中並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反倒是在戰爭後期的關鍵時刻充當了改變戰局走向的重要力量。海漢艦隊雖說不懼對方,但顏楚傑卻也不想跟荷蘭人在這個時候發生武裝衝突,畢竟這一趟的任務是為海漢尋找下一處的落腳點,而不是跟荷蘭人拚個你死我活。

    倒是鄭柞和范吉這些以軍事觀察員身份加入艦隊的看客,很有一點唯恐天下不亂的意思,他們知道海漢曾在安不納島擊敗過荷蘭人,也清楚海漢荷蘭這兩家一向都不太對路,倒是巴不得能夠看到這對冤家能夠在海上過過招。至於說可能因此而出現的風險,軍事觀察員們倒是不太擔心,荷蘭的武裝船隊雖然厲害,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跟海漢這支武裝到牙齒的艦隊比起來,荷蘭人的船隊可並不具備任何的優勢。

    十一月八日,聯合艦隊抵達了巴達維亞港外海約二十海里的位置。這支龐大艦隊的突然出現迅速引起了恐慌,最先發現聯合艦隊的是在附近海域作業的漁船,這些不明所以的漁民看到聯合艦隊出現的時候甚至來不及分辨對方的身份,就調轉船頭匆匆逃回港內。去年馬打藍大軍壓境的可怕景象還在漁民腦中揮之不去,看到一支身份不明的艦隊出現在附近海域的第一反應就是有敵人來襲了。

    巴達維亞城原本的總督科恩已經在去年夏天過世,而馬打藍人正是抓住了當時荷蘭東印度公司權力交接的空窗期發動了戰爭。不過科恩在過世之前選擇的繼位者范迪門以卓越的表現抵抗住了馬打藍大軍的攻勢,並且在最後時刻反殺成功,將幾乎已經佔領巴達維亞的馬打藍人趕出了這片地區。雙方在這場大戰中都是元氣大傷,馬打藍一戰損失了數以萬計的部隊,而東印度公司則不得不面對一座在戰後幾乎變成了廢墟的巴達維亞城。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一整年,但巴達維亞城和港口的修繕復原工作依然還在進行當中。這場戰爭對於巴達維亞所造成的傷害極其深遠,沒有三五年的時間很難恢復元氣。而在這種困境之下接掌東印度公司大權的范迪門,這一年中所需面臨的壓力著實不小,一方面要防著馬打藍國捲土重來,另一方面還得提防北邊的海漢人趁虛而入。此外還得籌集大量的資金,來完成巴達維亞城的重建工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2
929.第929章 不速之客

     為了預防敵軍再次從海上突襲巴達維亞,范迪門在重建工程中將岸防工事列為了重中之重,甚至其優先等級還在重建巴達維亞城牆之上。范迪門手下的工程師在巴達維亞港區規劃了四段並列的岸防工事,其間既有岸防炮台,也有供火槍兵集結的掩體工事。軍方計畫要在這四段工事上部署五十到六十門火炮,儘可能對港口主要區域和沿海海域實現火力覆蓋,力求能阻敵於海上,不把對手放上岸來。

    在去年的交手中,東印度公司犯了一個比較嚴重的錯誤,就是認為自己可以憑藉堅城輕鬆擋住對手的攻勢,但馬打藍人用原始的武器和進攻方式給荷蘭人好好地上了一課,戰場上的勝負並不是武器和工事決定的,而是參與作戰的人。馬打藍軍雖然裝備落後,很多士兵甚至沒有接受過系統的軍事訓練,但勝在兵力龐大,而且死戰不退,硬生生攻破了巴達維亞城內外的防禦工事和城牆。如果不是荷蘭武裝船隊在最後時刻趕回來抄了馬打藍軍的屁股,這巴達維亞城裡數以千計的荷蘭人統統都得去見上帝。

    范迪門自知東印度公司在本地的駐軍兵力不可能得到快速的提升,而馬打藍人也不會就此打消了進攻巴達維亞的念頭,想有效防範敵軍下一次的攻勢,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們擋在海上。一旦放了對手上岸,即便能將巴達維亞城的城牆修復如初,馬打藍軍也能依樣畫葫蘆地再一次攻破城防。

    但修築岸防炮台的工程著實不小,即便是以海漢的工程營造能力,當初前前後後也花了兩年的時間才將勝利港的岸防工事完工。巴達維亞港的岸防工事從去年馬打藍退軍之後就開始實施,到現在連一半的進度都還沒完成,而且施工效果還遠遠達不到軍方的要求。

    岸防工事所需的石材需要從巴達維亞城以南大約三十公里的採石場運來,這本是就是一件難度不小的工作。為此東印度公司徵用了巴達維亞本地幾乎全部的牛馬牲口,將其用作了運輸石材的畜力,而這一措施也不免讓本地民眾怨聲載道。整個巴達維亞港的貨運業都因此而大受影響,原本處於戰後復甦期的港口貿易,也被這個舉措間接拖慢了進度。

    儘管如此,范迪門還是對岸防工事的建設狀況不滿意,這種由石塊從平底壘起來的炮台並不堅固,但出於工期的要求,范迪門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從奴隸販子菲利普船長那裡得知,海漢人有一種名叫「水泥」的建築材料,可以快速將砂石膠結在一起,而且據說還能抵抗水的侵蝕。後來菲利普想了不少手段,才花高價通過七彎八拐的關係,從安不納島那邊買到了兩千多斤的水泥。

    試用之後,范迪門真是又喜又憂,喜的是這玩意兒的效果遠比之前使用的土製灰泥要好得多,用來建設對堅固度要求很高的炮台工事再合適不過。憂的是這玩意兒的製作方法掌握在海漢人手中,而且並非拿錢就能買到,想要使用這東西來完成巴達維亞港的工程似乎不太現實。而海漢人的港口碼頭、炮台工事,甚至連一部分民用房屋,據說都使用了這種材料建成。儘管范迪門不想承認,但他心裡其實也明白海漢人在工程營造方面的技術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家。

    早先大員港那邊發來的報告稱海漢在當地開闢的新港建設速度極快,范迪門一度還認為那是大員長官漢斯有意叫苦,但如果海漢人是在港口建設過程中使用了這種新式建材,那似乎就說得通了。海漢人的航海技術不弱於荷蘭,而基建能力還在荷蘭之上,就近兩三年的狀況來看,海漢在遠東地區的擴張速度顯然遠遠超過了東印度公司,這也是范迪門深感憂慮的一件事。

    儘管海漢人保留了東印度公司在大員港的殖民地,但他們在年初毫不猶豫地掃清了西班牙人在台北的基地,這已經看得出海漢並不想與別人分享台灣島。他們之所以現在還沒有動手對付大員港,或許僅僅只是暫時沒騰出手來而已。雖然雙方也簽訂了停戰協議,但范迪門非常清楚這種紙面協議的約束力也僅僅只是停留在紙面上而已,海漢人只要覺得動手的時機成熟了,隨時都會有可能撕毀這份協議。

    但范迪門還真沒想過海漢人的艦隊有朝一日會兵臨巴達維亞城下,所以他在第一時間聽到有艦隊來襲的時候,並不相信來者是海漢艦隊,要求下屬再次確認艦隊的旗號。然而整個遠東地區用紅藍雙色旗的就只有海漢一家,再確認十次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海漢人居然發動偷襲!這幫無恥的傢伙!」聞訊趕到的軍官斯派克斯對於這個消息也十分震驚。他在兩年前的安不納戰役中敗陣之後,便失去了競爭總督職位的機會,如今也只能屈居於范迪門手下當差。

    「是不是向我們發動戰爭,現在還不能確定。」范迪門倒是還保持著難得的冷靜,並沒有因為形勢突變就衝動地作出判斷。

    「總督大人,我們可不能把海漢人放上岸,他們的戰鬥力比馬打藍人要強多了,一旦上岸就很難對付了!」斯派克斯卻並不認為海漢艦隊以不速之客的身份出現在巴達維亞港外是抱著善意而來,兩年前在安不納島上吃的虧,他現在依然歷歷在目。

    「下令全城進入戰備狀態!」范迪門雖然拿不準海漢艦隊突然出現在港外的真正意圖,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先做好應戰的準備總是沒錯的:「你去通知范德維根,讓他趕緊把作戰船隻帶出港!」

    平日在巴達維亞港近海海域,都會有東印度公司的武裝巡邏船活動,不過正好這幾天海況不佳,巡邏船全部回到了港區內休整維護。沒想到聯合艦隊來的這個時機也是恰好,就剛好踩中了荷蘭人的防禦空檔,讓范迪門的指揮變得非常被動。在這種情況下就只能先求保住作戰船隻,至於在海上抵禦海漢艦隊的攻勢,范迪門可不打算把自家的有生力量白白送去給海漢人練兵。畢竟雙方過去在海上已經交過好幾次手,孰強孰弱彼此心中都有數,真在海上打起來,吃虧的只會是荷蘭一方。

    范迪門一邊指揮部隊調動,一邊尋思怎麼海漢艦隊南下到了這裡,之前都沒有半分警訊傳來,難道北邊駐紮在淡美蘭群島和勿裡洞島上的荷蘭人已經被海漢給連根拔除了?他卻根本想不到海漢艦隊沒選擇安不納島到巴達維亞之間這條直行航線南下,並沒有途徑淡美蘭群島和勿裡洞島,而是貼著婆羅洲的海岸線轉了一大圈,然後從爪哇島東端這樣一路繞行過來的。

    不得不說范迪門接掌東印度公司之後,對於軍務的重視的確是勝過了前任總督科恩不少,他的命令下達之後,全城內外都很快動員起來,城外碼頭和種植園的工作人員迅速回到城中,由荷蘭人、黑人和本地土著及部分外來移民組成的一支三千人的部隊,很快便集結開赴港口,部署到尚未完全竣工的幾段岸防工事當中。雖然這些人馬未必擋得住擁有堅船利炮的海漢人,但至少能讓城內的達官貴人們稍稍多一點安全感。

    范迪門並沒有貿然出城去親自指揮部隊,他委派了斯派克斯在港區負責指揮第一道防線,自己則是坐鎮城內。范迪門倒不是貪生怕死,而是擔心自己出城之後,公司議事會這幫官僚會胡亂指揮,自亂陣腳。去年馬打藍軍來襲時要不是這些傢伙礙手礙腳,巴達維亞的防禦戰本來不需要打得那麼艱苦,范迪門接掌大權之後,便果斷削減了議事會在軍務方面的話語權,為的就是避免文人商人幹涉軍事指揮。

    在完成了防禦部署之後,海漢人的戰船並未衝入港口,范迪門直到此時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不管海漢人是否準備攻打巴達維亞,至少自己已經把能用上的手段都已經用上了。如果這樣還是無法阻止海漢人,那真的就是上帝的安排了。

    左等右等,幾個小時之後,還是沒有等來海漢艦隊的下一步動作,就在范迪門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城外終於送回了一個消息——海漢人希望能夠與巴達維亞官方安排一次面對面的會晤,最好是由范迪門總督親自出席。

    既然海漢人只是想要面談,那大概就不會準備開戰了,范迪門聽到這個消息終於是稍稍放寬了心,但新的問題又接踵而至,跟海漢人會面要安排在什麼地方才好?

    如果將會面地點安排在巴達維亞城,海漢人能放心大膽地上岸入城嗎?如果安排在其他受海漢控制的地方,比如說海漢人的戰船上,那范迪門也多少會有些擔心安全問題。

    好在海漢這邊很快就給出了一個折中的建議,在巴達維亞港外找一處海島,雙方首腦人物約好時間上島出席就行了,具體地點可由荷方指定。在巴達維亞港西北面的近海區域有數十個小島,要在其中找一處適合碰面的地方倒也不難,海漢此舉看起來倒是頗有誠意。

    此外海漢還向東印度公司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派船進港購買各種補給物資。范迪門對此也沒有加以拒絕,海漢人的艦隊既然不是為了戰爭而來,那萬事都可以商量,沒有什麼是談判不能解決的,如有,那一定是因為還沒有談到位。

    「傳我的命令,立刻去請蘇克易先生來一趟。」范迪門在答覆了海漢的要求之後,立刻便派人去請曾經與海漢人打過交道的蘇克易。

    作為巴達維亞的華人買辦代表,蘇克易深得東印度公司高層的信任。他的長輩蘇鳴崗與前任總督科恩私交甚密,而這種信任也延續到了他的身上。在1631年夏天穆夏柏在安不納島擊敗了試圖武力收回當地控制權的荷蘭船隊之後,蘇克易便以東印度公司代表的身份,與范隆根和范德維根一同前往HN三亞與海漢進行磋商。不過那次談判的結果並不盡如人意,荷蘭代表團甚至還被變相軟禁了一段時間,雙方談到最後都未能簽署一份正式的和解協議。

    不過也正是蘇克易等人去三亞親眼見識了海漢在當地的發展狀況之後,才讓東印度公司的高層真正意識到了海漢這個對手的可怕實力。如果說在此之前荷蘭人還認為安不納島的失利只是運氣不好或者軍官指揮不力這種偶然因素所造成,那麼蘇克易等人從三亞帶回的所見所聞,就已經證實了海漢人的行動和他們所取得的壓倒性戰果並非巧合,這群人將是荷蘭在遠東地區所遇到的最為棘手的競爭對手之一。

    蘇克易在接到通知之後很快趕到了范迪門的書房。他現在已經不僅僅只是東印度公司中的一名管事,兩年前從三亞談判歸來,科恩總督便在東印度公司中成立了一個華人事務部,任命了蘇克易作為這個部門的主管,其職能除了管理巴達維亞本地的華人事務之外,海漢方面的信息蒐集也是這個部門的主要工作職能之一。換句話說,這個部門多少有一點情報機構的味道,只是專業性還遠遠不及海漢安全部這樣的專門機構。

    蘇克易的工作就是從各種各樣的消息中鑑別出有價值的部分,並憑藉這些消息分析海漢在南洋地區的策略和動向。這個部門迄今已經運作了一年多時間,如果要論對海漢的瞭解程度,蘇克易在東印度公司內部基本算得上是專家了。所以范迪門在處理完部署防禦的事情之後,第一件事不是與議事會的同僚商量下一步的打算,而是先將蘇克易請來,聽聽他對目前形勢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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