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59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57
910.第910章 終結十八芝

     對島上的十八芝餘黨來說,死其實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他們闖蕩江湖這麼多年,生生死死的事也見得多了,但在覆滅這一刻真正來到眼前的時候,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還是不可避免地會去考慮自己的身後事。在這個島上戰死之後自己的屍骨是否會有人收斂,還有沒有機會把骨骸送回故土安葬,自己的家人今後會不會終生淪為奴隸或苦役,即便這些人都是亡命徒,也還是會被身後事所困擾。而作為首領的鄭芝龍所作出的決定,無疑將對他們最終的命運起到極大的影響。

    鄭芝龍何嘗不知目前形勢的嚴峻性,海漢此次追殺到宮古島來,目的再明顯不過,就是要將自己這幫人趕盡殺絕。成王敗寇,他對此也沒有太多的抱怨,畢竟如果是他站在勝利者的位置上,大概也不會放過自己的對手許心素。想必這次隨海漢軍攻入島上的人員中,一定也會有許心素派來的人員,自己若是不死,許心素大概也安不了心。只是他也與自己的手下們有同樣的顧慮,一死不難,難的是放不下死後的事情。

    鄭芝龍其實並不算是一個有節操的人,他原本的一生中投靠過的主子多不勝數,見誰勢大就會選擇加入其陣營效力,這也是海漢從未想過要降服他的主要原因之一,因為這傢伙實在是太靠不住了。但他在與海漢打交道的數年中一直沒有選擇請降,這一方面是因為海漢這邊一直不給他交流溝通的機會,另一方面他也著實有點不服氣,為何每次只要遇到海漢出手就會一輸再輸,這麼幾年打下來竟然全無勝績,這樣的表現拿什麼去跟海漢人談條件?就算降了也只能被當成個沒有能力的窩囊廢,根本不會有被海漢人重用的機會,這可不是他鄭芝龍想要的結果。

    不過在目前的形勢下,需要考慮的已經不是投降之後能獲得什麼樣待遇了,而是是否真的有必要抵抗到底,換個最終魚全死完而網卻沒法掙破的結果。既不甘心向對手認輸投降,又不想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在宮古島上,鄭芝龍覺得自己的一生中還從未像此刻這樣左右為難過。

    鄭芝龍希望自己的手下能夠提出可行的方案,可以讓自己能夠下定決心繼續跟海漢人幹到底,但他手下的得力幹將在歷次與海漢人的交手中已經折損了不少,所謂的十八芝現在只剩下一半不到,剩下的要麼有勇無謀,要麼只擅經營,連個能出主意想辦法的人都沒了。是戰是降,島上這數千部屬的命運,俱在他一念之間。

    鄭芝龍思忖良久,最終才宣佈了一個模棱兩可的決定:「明日請各位兄弟放手一搏,勝敗不論,但求能打出十八芝的氣勢,莫讓那海漢人將我們當做軟弱可欺之人!我們多撐一日,便多一分出現轉機的可能,各位務必盡力而為!」

    與會眾人一聽還有出現轉機的可能,便紛紛出言詢問,鄭芝龍卻閉口不答了。事實上當然並無什麼轉機存在,只不過沒到最後一刻,他仍然抱有一絲僥倖,希望能在宮古島上擊退客場作戰的海漢軍。即便打不過對方,至少也要表明自己不是那麼容易被降服的對象,就算還是要向海漢軍投降,或許也可因為最後階段的抵抗而多一點點談判的資本。

    當然了,這麼做的後果可能會讓自己的屬下在明日的戰鬥中付出很慘重的傷亡,但鄭芝龍並不會顧慮這種事,因為即便把這些人的命都保下來,自己今後大概也不會再有機會領導和指揮他們了。留與不留,對於他今後的命運都不會有什麼助力,倒不如在這裡將他們的作用徹底發揮完畢。

    開完會遣散了這幫部下之後,親衛過來報告說兒子鄭福松想要見他,鄭芝龍閉目沉思了一陣,搖搖頭道:「你替我帶話給他,為父今日指揮作戰,身體疲乏已經歇下了,有事改日再說。」

    鄭芝龍不見兒子,是因為他知道鄭福松大概是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想勸說自己放棄抵抗。自己這個兒子雖然年紀不大,但思想的成熟程度卻是遠遠地超出了年齡,別家孩子在這個時候可能還在當小少爺享福,他這個兒子卻已經開始在看史書兵書,研究騎馬打仗了。不過鄭芝龍將他從日本接回來之後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也無法給他提供更為穩定的生活和學習條件,這方面鄭芝龍還是覺得有些惋惜的。

    鄭芝龍不想在這個時候見他,也是怕自己一時心軟,影響到已經做出的決定。明日若是仍不能避免戰敗,那兩父子有可能就得在陰曹地府相會了。但鄭芝龍身為一代梟雄,該狠心的時候也是相當決絕的,不會因為父子親情就動搖自己剛剛做出的決定。

    1633年九月三日,大明崇禎六年八月初一。在距離大明海岸線千里之遙的一座海中孤島上,海漢民團與曾是這個時代遠東地區最強大的民間武裝勢力十八芝展開了最後一戰。

    海漢民團在黎明時分便拔營向內陸進發,由於需要運輸沉重的火炮和各種作戰物資、隨軍輜重,同時又要顧及到行進途中的安全,因此主力部隊行進的速度放得極慢。考慮到十八芝的船隻幾乎都在前一天的交戰後或是落入海漢的掌控,或是逃入遠海,在宮古島周邊已所剩無幾,海軍也將一部分水兵派遣上岸,協同陸軍進行作戰。

    如果僅以投入的兵力多寡來衡量此次戰鬥,海漢此次軍事行動的級別並不算特別突出,還不及去年攻打澎湖和今年北上遠征浙江兩次行動,對手也只是一幫窮途末路的海盜,從軍事角度而言說不上有多大的挑戰性,但此戰意義卻絲毫不亞於海漢過去幾年中任何一次重大軍事行動。

    海漢在穿越之前,就已經將這個時代控制大明東南沿海的最強武裝組織十八芝視為了競爭對手和心頭大患。為了能夠遏制十八芝的發展,穿越之後不惜耗費各種資源,扶持了千里之外的許心素在福建對抗十八芝。這種軍事援助已經持續了五年之久,而其成效也十分顯著,十八芝非但沒能像原本歷史上那樣洗白上岸,變成了大明的官軍,反倒是一路走低,最終在1632年被逐出老巢澎湖。這種倒霉的狀態甚至影響到了曾經支持過十八芝的葡萄牙、西班牙和荷蘭,迫使這幾個西方殖民國家不得不對海漢做出某種程度的妥協。

    雖然取得了將十八芝逐出澎湖和福建海峽的階段性勝利,海漢卻並沒有就此結束的意思,十八芝的存在對於海漢而言始終是一個需要徹底解除的隱患,只是之前這一年忙於在台灣落腳,騰不出手來剿殺十八芝餘黨而已。如今舟山和台灣都基本塵埃落定,加之福建官府催著海漢出兵剿匪已經催了一整年的時間,就算是出於讓許心素安心的目的,這件事也到了必須要了結的時候了。

    率先與十八芝接火的是隸屬海漢陸軍一營的偵察排,他們在從西北海岸登陸營地向東南內陸行進大約八九里之後,在這裡遭遇了一處十八芝修築的小型堡壘。

    說是堡壘,其實也就是一戶磚石結構的民居院落改建而成,牆頭上用磚砌出了垛口,供弓箭手和火槍手藏身其後實施攻擊。大門處堆砌了大量的條石,已經堵死了正面進入的通道。

    由於島上地勢平坦,偵察排從外面也很難偵察出院落內的人員部署情況,而且又沒有火炮一類的重武器,想要攻下這個堡壘就存在一定的困難。偵察排只能在外圍部署散兵線,暫時遠遠地將其包圍起來,留給後續跟上的步兵部隊接手處理。

    對於這種零星分佈在島上的堡壘、據點,海漢軍方自有一套成熟的操作規程。原則上偵察部隊不會承擔攻堅任務,只負責蒐集目標信息,然後將其移交給裝備了重型武器的大部隊。而當帶著火炮而來的大部隊抵達,這種小型堡壘的防線被攻破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攜帶著四門六磅炮和兩門三磅炮的炮兵排在一個步兵連的護送之下抵達了這裡,並根據偵察部隊報告的信息,迅速在堡壘正前方約三百米處架設陣地。

    負責指揮這支部隊的軍官並沒有試圖對堡壘內的人員進行任何形式的勸降,這一方面是上面的軍令明確要求速戰速決,另一方面多少也有那麼一點私心,假如堡壘裡的人真的被直接勸降了,那這戰功可就要大打折扣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槍炮架起來打上一通,就算裡面的人吃不住打要選擇投降,那也是實打實的戰功了。

    果然就在堡壘裡的海盜還在驚疑不定的時候,外面的火炮就已經鳴響了,炮彈呼嘯著飛向大門,打得門內外堆砌的磚石四下飛濺。幾門火炮一起開火,只兩三輪的射擊,便將這堡壘的大門連同上面的門樑都一同給轟塌了,正面露出了一個大約兩丈來寬的缺口。

    不過炮擊並未就此停止,炮聲依然隆隆不斷,這次海漢出征宮古島,彈藥帶得十分充足,沒有刻意節省的必要。軍委高層有意要將這次十拿九穩的行動當做是一次實兵實彈的戰術演練,特別是步炮協同、野戰合擊等等高級戰術,更是軍方一直要重點操練的項目。在這樣的前提下,軍方對於這次行動的彈藥提供就放得十分寬鬆,在戰術上也給予了基層軍官更大的指揮權限,允許他們在遭遇抵抗阻力的時候使用火力壓制手段來打擊敵人。

    直到將堡壘正面的圍牆轟塌了近三分之二,軍官才下令停止炮擊,讓步兵掩殺過去。而此時堡壘內已經被剛才的炮擊轟得一片狼藉,根本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偶爾有那麼幾個人試圖拿起武器再掙扎一下,卻只會迅速招來一陣排槍射擊。

    在轟塌了正面的圍牆之後,隨後攻入的步兵只用了大約十分鐘左右就解決了戰鬥。在一片瓦礫廢墟中清出了十幾具屍體,另外還俘虜活口三十餘人。這些人使用的武器雖然仍是以冷兵器為主,但也從中找到了七八桿火繩槍,其中甚至還有兩支是海漢早年出口外銷的型號。不過這種零星的火槍配備很難跟成建制的職業軍隊正面抗衡,充其量也就只是給這些海盜裝裝門面而已,在實戰中的效力非常有限。

    但隨著海漢民團軍深入內陸,他們發現類似這樣的小型堡壘居然為數甚多,所遇到的民居院落幾乎都被改造成了類似的堡壘結構,看樣子十八芝躲在宮古島上這一年時間裡也並非什麼都沒做,至少還是將岸上的防禦措施加強了不少。

    不得不說十八芝的這種應對策略還是具備了很強的針對性,因為在去年的交手中他們就已經可以確定,自己在海上絕對不是海漢艦隊的對手,硬要派出戰船跟對手在海上硬拚,其實跟赤膊衝鋒沒有什麼差別。於是十八芝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將主要資源投放到岸防設施的建設中。島上原有的民居中比較堅固一點的房子,幾乎全部都被改造成了大大小小的武裝據點,層層疊疊地從北到南分佈,總數至少有五六十處之多。

    十八芝到沒有指望能夠靠著這種堡壘陣擊敗對手,只是希望能借此來拖慢對手在島上推進的速度,多耗上幾日,待對手的彈藥和物資消耗殆盡之時,再尋機發動反擊。畢竟宮古島孤懸海中,無論對手從哪個方向過來,補給都會成為極大的問題,而十八芝的取勝之道,也就僅僅只存在於這種理論上的可能了。

    「把這些人鎖好,交給後面的部隊。」剛剛打完這處堡壘的軍官並沒有下令部隊停下來休整,而是催促著士兵們趕緊把俘虜收攏到一起用鐵鏈鎖好,盡快趕往下一處目標。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57
911.第911章 飛雷炮

     截止中午時分,海漢民團已經摧毀了前進道路上五處堡壘,擊斃匪徒七十一人,俘獲二百餘人,繳獲各種武器若干。雖然戰果不錯,但從早上到中午,海漢陸軍僅僅只是從登陸點的營地向內陸推進了七八里地而已,速度並不理想。

    正如十八芝所設計的那樣,他們在島上修築的眾多堡壘據點的確有效地拖慢了海漢民團的推進速度。這個時代又沒有類似坦克這樣的攻堅利器,遇到堡壘只能停下來架設陣地使用炮擊戰術,一支連隊往往行進兩三里地就得停下來實施作戰,而且期間還得防備著附近其他據點中突然殺出來的不速之客。

    對海漢民團來說,攻打這些據點的作戰難度不算大,但也半點都大意不得。上午一支連隊在攻打某處據點的時候,險些被埋伏在附近山林中的匪徒給抄了後路。儘管指揮這支連隊的軍官發現異狀後及時調整了陣型,加上援軍及時趕到,成功擊退了從後方掩殺過來的數百匪徒,但己方依然出現了四死十一傷的傷亡,這是此次在宮古島開戰以來最嚴重也最為集中的一次人員損失。

    於鐵柱的運氣倒是相當不錯,他在這天上午也指揮了一處堡壘外的攻堅戰。這個三進院落被改造得極為堅固,炮兵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才清理出了一條正面的通道,而海漢軍攻進去之後發現其後的兩進院子裡居然還有人在進行抵抗,絲毫沒有打算要投降的跡象。於是於鐵柱指揮炮兵將火炮夾在了這處院落的大門口外,對著裡面的二進院落繼續猛轟。

    如此這般層層推進到最後一進院子的時候,已經是到了中午時分,士兵們攻進去之後清點俘虜時才發現,在這個據點指揮作戰的是十八芝大頭領之一的洪旭。此人是福建同安人,在原本的歷史中算是鄭芝龍手下的猛將一名,鄭芝龍降清之後,他投入鄭成功手下效力,後來官至少傅兼太子太師兵官忠振侯,直到康熙年間才因病去世。

    不過在這個時空中,洪旭已經沒有機會成為明鄭時期的重要大臣了,甚至連能不能活著離開宮古島都不好說。在剛才的戰鬥中,他的右肩下中了一發流彈,從位置看有可能傷及了肺部,滿嘴是血已經無法開口說話。以目前島上的醫療條件,未必能夠保得下他這條性命。

    「盡快用平板車送到營地去!」於鐵柱從俘虜口中落實了洪旭的身份之後,立刻便下令將他送去營地救治。不管洪旭這條命最終救不救得下來,但這戰功可是實打實地記在他於鐵柱頭上了。十八芝存活的首領中跟著鄭芝龍撤到宮古島的不過寥寥數人,只要任抓著其中一人都有軍功,於鐵柱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只希望洪旭能夠挺到送去營地驗證身份,要是在途中死掉,那重新驗證其身份又是一通麻煩。

    不過此時前線指揮部對於目前的推進速度卻並不是很滿意,半天的時間僅僅推進幾里地,照這麼打下去,清理整個宮古島只怕要半個月才行。雖然這次軍方準備的彈藥物資都很充足,但計畫的行動時間可沒打算要拖這麼久。當初打澎湖也不過兩三天的時間而已,軍委和參謀部滿打滿算,頂多能給宮古島留下一週的作戰時間,如果動作太慢,最終就算能夠圓滿拿下這裡的十八芝餘黨,戰功也會因此而打個折扣。

    王湯姆與海軍方面合計之後,決定還是要派出部分海軍士兵參與陸戰,以求能夠盡快地清理島上這些分散部署的堡壘據點。至於負責攻堅的炮兵部隊則是需要進行更細的拆分,以便攻打堡壘的部隊能夠多點開花。此外王湯姆決定提前把秘密武器派上用場,那就是使用拋射原理髮射炸藥包的飛雷炮。

    這種飛雷炮是在穿越前那個時空中解放戰爭年代發明的土迫擊炮,利用汽油桶作為拋射器,將捆紮成圓盤型的炸藥包放進去,用火藥拋射到一兩百米之外的地方引爆,當時還有一個很著名的稱呼叫做「沒良心炮」。這種炮其實與這個時代已經出現的臼炮十分類似,只是臼炮的炮彈不會爆炸而已。

    海漢陸軍之所以開始打造這種武器,一方面是因為鍛造技術的進步已經可以開始批量生產各種型號的鐵桶,火藥的產量也已經能夠滿足軍隊作戰所需,另一方面陸軍在實戰中也發現了使用傳統火炮在運輸、部署、使用上的各種不便,急需一種不用專業炮兵操作,普通戰士通過短時間培訓就能立刻使用的簡易火炮。

    雖然這種炮射程有限,精準度也無法跟正規的火炮相比,但勝在部署方便、操作簡單,而且其威力也著實不小。類似宮古島上這種堡壘據點遍地的狀況,倒是很適合使用飛雷炮來實施攻堅戰。這次隨軍運到宮古島的裝備中有二十門新近打造的飛雷炮,王湯姆果斷下令將這些炮立刻配發到各個連隊,並盡快在戰鬥中投入使用。

    當天下午,兩門飛雷炮便裝在平板車上送到了於鐵柱所在的連隊。這種炮的炮身比起傳統的鐵炮要輕了足足十倍,而炮彈是圓盤狀的火藥和炸藥包,裝載和運輸都較傳統鐵炮更為便利快捷。

    於鐵柱在三亞的時候也已經接受過相關的使用培訓,對於飛雷炮的使用方法並不陌生,當下便命人在下一個目標百米開外的地方挖掘坑位,架設飛雷炮。這種武器只需根據目標距離,將鐵桶底部埋入坑中調校好發射角度即可。

    於鐵柱親自校驗了兩門飛雷炮的安放位置和角度,然後才命人裝填火藥包。火藥包與炸藥包之間隔有一層木板,這樣發射的時候就能以巨大的推力將木板上方的炸藥包拋射出去,而引爆的時間則會根據大致飛行距離來調整引信長度,以便讓炸藥包在接近地面時引爆。這種炸藥包內還加入了鐵釘鐵片,以求在爆炸時增大殺傷力,如果在距離地面二到十米的空中爆炸,其殺傷範圍可達方圓二三十米。

    相較於傳統火炮,這種飛雷炮更適合目前的作戰環境。火炮要轟開堡壘外圍的牆壁,至少也得轟上好幾輪,而且轟塌牆壁之後並不見得就能傷及裡面的武裝人員,步兵上前攻打時仍然需要進行一番戰鬥才行。而飛雷炮通過拋射將炸藥包投入堡壘內,直接對裡面的人員進行殺傷,這樣等外面的火炮轟塌牆壁掩體,步兵上前發動進攻的時候,所將遭受的抵抗力度也會小很多,從而減少攻打一處堡壘所需的時間。

    「點火!」於鐵柱對飛雷炮的佈置確認無誤之後,立刻便下達了進攻命令。

    隨著一前一後兩聲轟響,兩個十斤炸藥包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越過據點外圍的防禦工事飛了進去,然後在裡面傳來了兩聲爆炸。

    「裝藥,再發射一輪!」於鐵柱並未急於讓步兵展開攻勢,對於這種新型武器的威力,他也沒有相關的經驗,只能先摸索著發射幾輪看看效果如何,再根據實際情況對戰術做出調整。

    飛雷炮發射三輪之後,火炮也已經轟開了這處據點的大門。一個排的陸軍士兵在於鐵柱的指揮下快步衝向大門豁口,很快便直接殺進去了。這個據點面積不大,於鐵柱估計裡邊頂多能有四五十人,經過飛雷炮三輪的洗禮後,應當已經傷了不少人。

    很快前方便給出信號,已經控制住了局面,於鐵柱這才帶隊上前檢視所取得的戰果。不得不說飛雷炮的威力要遠遠超出了於鐵柱的預料,根據帶隊攻進來的排長所說,他們進來的時候裡面已經是一片狼藉,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倒地不起了。這其中大部分都是被拋射進來的炸藥包爆炸後的碎片殺傷,還有一些是被爆炸的氣浪給震暈了。士兵們進場的時候,已經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了,基本只是承擔了打掃戰場的任務。

    於鐵柱翻看了地上的幾具屍體,以確認這些屍體身上的傷勢是由剛才炸藥包爆炸所造成,然後命人以爆炸中心為圓心,查看各個方向的威力波及範圍,並進行了測量和記錄。這些實戰數據都將會反饋到三亞,再由軍方裝備部與兵工單位溝通,逐步對這種新武器做出改進。不過從目前的實戰效果來看,這種武器在小範圍內的殺傷力還是相當不錯的,而且使用極為便捷,比傳統火炮更適合用於這種小型堡壘的攻堅作戰。

    在二十門飛雷炮投入戰場之後,各個連隊清理這些堡壘據點的速度也陡然提速。到傍晚時分,已經又打掉了十幾處據點,海漢控制區向島嶼南側又推進了數里。但從整個戰局走勢來看,海漢民團還不太可能在一兩天之內就完結這場戰事。

    而滿心盼望著轉機出現的十八芝餘黨,卻並沒有在這一天的戰事結束後看到任何的希望出現,奮力搏殺一天的結果,不過是又折損了數百人手而已。海漢軍不退反進,己方的活動空間卻被壓縮得更小了。鄭芝龍對此卻仍然沒有做出明確的表態,依然要求部下繼續抵抗,等待轉機出現。

    鄭芝龍目前所能想到的拖延時間的戰術就只有這樣了,如果將島上的人手集中到一起跟海漢人正面硬拚,那很可能連半天都撐不過去就會徹底潰敗。他原本打算如果海漢人勢如破竹地攻下了這些堡壘,那麼就果斷投降算了,但這一天下來堡壘戰術似乎收到了不錯的成效,這讓鄭芝龍對原本的決定又產生了猶豫。哪怕他知道海漢人此次前來宮古島多半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也依然不肯放棄那一份僥倖心理,或許多撐一天,海漢人就會因為傷亡過多或者補給不急而選擇退兵了。

    但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鄭芝龍雖然對戰局的變數充滿了期望,雙方的實力差距卻很難因為這種有一定針對性的部署而改變。就算宮古島上的十八芝參戰人員數量再多上一倍,也依然不可能是海漢民團的對手,十八芝的徹底失敗只存在時間問題,並不會有任何的懸念和意外結局發生。

    翌日,戰事繼續。裝備了飛雷炮的海漢民團明顯加快了推進速度,而軍心越來越渙散的十八芝也開始出現了不戰而逃的狀況,甚至有駐守據點的人員集體投降的情況發生。雖然鄭芝龍等首領還尚未被抓獲,但十八芝的戰鬥意志已經出現了明顯的下滑。海漢軍在這一天中所攻克的堡壘據點,足足超過前一日一倍以上。到傍晚時分指揮部下令鳴金收兵,海漢軍已經推進到距離十八芝在島上的大本營不到三里地的位置,不出意外接下來的一天就會把十八芝逼入絕境了。

    而鄭芝龍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太過一廂情願,海漢人可沒有任何知難而退的打算,看這架勢不徹底剿滅十八芝是不可能撤軍了。鄭芝龍之前雖然想過在走投無路時干脆自己了斷,但事到臨頭卻仍然難以壓制內心的求生慾望,而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外逃已經不可能實現,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投降了。

    雖然這個選擇會讓鄭芝龍十分不甘,但今時今日,也沒有其他選項可供他選擇了。要麼戰死,要麼投降,擺在鄭芝龍面前的路就這麼兩條。

    鄭芝龍最終還是決定了選擇後者,九月五日晨,他派出十八芝首領之一的甘輝作為代表,去與海漢人商討投降事宜。但已經陷入絕境的十八芝實在也沒有什麼能夠拿出來與對手討價還價的資本,所以海漢這邊給出的條件也十分冷酷無情,要求島上所有十八芝人員全部無條件投降,否則就視為負隅頑抗,屆時將格殺勿論。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57
912.第912章 敗軍之將

     「無條件投降?海漢人果真這樣說?你見到的可是他們的帶兵大將?」

    雖然多少料到了海漢人的態度會比較強硬,但真從甘輝這裡聽到海漢人給出的答覆時,鄭芝龍仍然免不了有點失落。他原本希望自己組織的抵抗能夠讓海漢人對自己有那麼一絲的刮目相看,在最終關頭能夠以此來跟對方談談投降條件,但這幫海漢人好像真的是軟硬不吃,根本就沒有絲毫要做出讓步或者妥協的意思。

    甘輝應道:「這次率軍來宮古島的海漢將領是其水師元帥王湯姆,此人親口所說,若是此時降了,便可保全性命,但若是不降,海漢軍便會一戰到底,將我十八芝盡數滅掉!」

    十八芝跟海漢明爭暗鬥好幾年下來,對於海漢民團的情況也並非一無所知,最起碼海漢軍中大將的名字和基本的個人信息還是知道的。海漢去年打澎湖的時候,王湯姆就在軍中指揮,所以十八芝對於這員大將也並不陌生,知道這位王元帥是海漢軍中的水師大統領。兩次攻打十八芝都是由他指揮海漢的水面武裝力量,倒也足見海漢軍方高層對於十八芝的重視。

    既然現在是對方高官親自放話,那大概這事情就沒什麼回轉的餘地了。至於海漢人說話是否能夠算數,鄭芝龍倒是不虞這一點,海漢通過經營商貿所獲得的信譽十分出名,在東南沿海一向有口皆碑,加上海漢在眼下的戰局中已經完全佔據主動,他們也沒有必要在這種細節上欺騙十八芝選擇投降。如果海漢真要趕盡殺絕,頂多也就是多耗兩三天的時間而已,根本無需對十八芝勸降了。

    鄭芝龍深吸了一口氣,望向座下眾人問道:「各位兄弟,當年我們結義之時,曾約定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福,大家已經一起享過了,如今這大難便在眼前,各位兄弟覺得該如何渡過?是降了海漢保命,還是與其死戰到底?」

    甘輝本就是鄭芝龍的親信,聽他這麼一問,就知道他已經有所動搖了。若是鄭芝龍真打算死戰不降,根本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徵求眾人的意見了,既然問出來,其態度就已經昭然若揭了。

    甘輝心中暗暗感嘆一聲,嘴上卻接話應道:「十八芝一向以大當家馬首是瞻,大當家如何說,兄弟們便如何做。若是大當家憐惜兄弟們的性命,要降了海漢,我等自然也會遵從。」

    鄭芝龍嘆氣道:「甘輝你果然知我心意,如今海漢軍勢不可擋,我等已無力翻盤,若是繼續再戰,想來大夥兒都難逃一死,我一人生死事小,拖累了兄弟們為我陪葬,那卻是天大的罪過了!只是若是降了海漢,兄弟們難免會受些屈辱,這也非我所願,左右為難之下,才想讓眾位兄弟一同決斷,該如何處理當下局面才是。」

    剛才還沒聽懂鄭芝龍話中意思的人,就算遲鈍現在也已經明白過來了,鄭芝龍這是打算要投降,但面子上又抹不過去,所以需要大夥兒一起來表明態度,他再順水推舟宣佈這個決定。

    這些人雖然都是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徒,但也並不表示他們就不想繼續活著,否則去年就不會放棄澎湖跟著鄭芝龍逃來宮古島了。如果有求生的機會擺著眼前,誰又肯輕易放棄呢?既然鄭芝龍都無心再戰了,那他們再堅持要打下去也沒有意義了。當下眾人便紛紛表態,應該先保存實力,日後再圖東山再起——至於還有沒有機會起,現在也沒人能考慮那麼遠的事情了。

    「既然眾位兄弟都認為保存實力比較重要,那我這當家的也只能暫且偷生,與海漢人辦理完手續再說。」鄭芝龍站起身來,朝在座諸人拱手道:「明日日出之時,我便親自去與海漢人交涉,務求保下島上兄弟們的性命。若是有所不測,我兒福松還望各位多多照顧。」

    眾人也連忙起身應答,雖說這最後時刻投降未免有點認慫的感覺,但鄭芝龍願意冒著生命危險,親自出面去與海漢人交涉,這份勇氣還是令人敬佩不已。至於他兒子鄭福松今後的生活,眾人雖然口頭上答應得好,心頭卻是同樣的念頭,眼下這時候誰都顧不了誰了,馬上都要成為階下囚的人,哪裡還有能力去照顧別人。再說那海漢人一向精明,豈會輕易放過了鄭芝龍的家人?

    鄭芝龍或許也能猜到自己手下這些人的念頭,當晚便將兒子鄭福松叫到書房,向他交代一些事情。鄭芝龍自知明日去見海漢人凶多吉少,即便不會被海漢人殺掉,日後恐怕也很難有重獲自由的機會了。而兒子鄭福松年幼,只要海漢人不趕盡殺絕,或許日後還有別的出路轉機也說不定。本來有些該過幾年再告知他的事情,如今也只有先提前說了。

    「福松,為父明日去見海漢人,臨走之前,有些事需讓你知曉。」鄭芝龍道:「我手下這這些人之中,唯有甘輝、施大瑄可以信任,日後你若是要求助於人,此二人當可幫你。」

    鄭福松道:「父親去見海漢人,難道就回不來了?」

    鄭芝龍嘆道:「敗軍之將,只能任人宰割,為父要保下這島上數千人的性命,只能拿自己去換了。那海漢人視我十八芝如世仇一般,如今落在他們手中,說不得就難逃一死。你也莫要為此傷心,為父這一生雖然短暫,但也風光一時,並無遺憾。但日後你若有機會重獲自由,莫要再走為父這條路了。也別找海漢人復仇,回東瀛去,和你母親、弟弟一起好好活下去。」

    鄭福松咬著嘴唇沒有應聲,兩行眼淚卻已經流過臉龐。他雖然不明白大人世界裡發生的事情,但也知道父親的處境已凶多吉少,或許明日一別便成父子訣別了。

    鄭芝龍的情緒倒是很平靜,繼續說道:「為父接下來所說的事情,你好好記在心頭,莫要忘了,也莫要說與第三人知道,你可記住了?」

    鄭福松抹了一把眼淚,使勁點了點頭。

    鄭芝龍道:「為父十三年前離開家鄉闖蕩江湖,到後來建立十八芝一統福建海疆,期間也斂財不少。為了防止意外發生,為父在福建很多地方都購置了房屋田產,還有好幾處秘密藏寶之地,今後便由你繼承了。這些財產雖不多,但足以讓你富足一生,若是日後有機會,你便以此維生吧。」

    鄭芝龍在最為風光的時候,也沒有忘了給自己留下後路,在福建多地以化名購置不動產,並且設法藏匿了不少金銀。負責打理這些地方的都是他的心腹族人,日後只要鄭福松能露面,這些財產基本都會收歸到他的名下。鄭芝龍這些原本用於不時之需的準備,在當前這種處境下也就變成了留給後人的一筆財富。雖然鄭福松也未必有機會享受到這些財富,但在當前的形勢下,鄭芝龍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安排了。

    第二天一早,鄭芝龍只帶了四名心腹親隨出營,向北而行。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便被一隊海漢偵察兵給攔了下來。

    「我乃十八芝首領鄭芝龍,特來求見海漢帶兵將軍,請速與通報!」鄭芝龍很淡定地報上了自己的身份。

    倒是這隊偵察兵給他報出的身份嚇了一跳,當下趕緊將這幾人進行了搜身,確認他們身上沒有兵刃或是別的危險品,然後押送回後方營地。

    王湯姆聽說前出偵察的小隊帶回了自行投案的十八芝首領鄭芝龍,倒是沒有太大的驚訝。昨天鄭芝龍派出甘輝來進行交涉,他就已經察覺到對方大概是吃不住海漢的攻勢,準備要投降了。不過王湯姆也沒有想到鄭芝龍膽子不小,居然第二天便自己露面找上門來了。海漢軍中並沒有人認得鄭芝龍本人面目,當下王湯姆便派人去通知福建方面派來的人員——他們可是專門帶了認得鄭芝龍的人過來,以便能在第一時間確認俘虜或是屍體的身份。

    「在下鄭芝龍,見過王將軍!」鄭芝龍見到王湯姆之後倒是不卑不亢,主動上前見禮。

    王湯姆也拱拱手道:「打了幾年交道,今天總算與鄭大當家見面了,幸會幸會!」

    雙方的陣營雖然在過去幾年中都處於敵對狀態,而且這兩人也各自指揮部隊在戰場上交手不止一次,但真正面對面的時候卻並沒有多少劍拔弩張的氣氛。當然這或許也是因為海漢在目前的戰事中佔據了絕對的優勢,而十八芝這邊已經決定了投降,雙方雖然還沒正式停戰,但結果卻已經基本確定了,也沒什麼口頭輸贏可爭了。

    王湯姆也不擺什麼架子,讓鄭芝龍入座,命人上茶。對於穿越集團在這個時代最為忌憚的對手之一,王湯姆其實還挺有興趣瞭解一些相關的細節。

    「鄭大當家今天親自過來,應該是已經做出決定了吧?」王湯姆首先需要確認的,便是十八芝的最終決定。雖然鄭芝龍出現在這裡已經說明了問題,但還是有必要鄭重地確認一遍。

    鄭芝龍點頭應道:「貴軍武力強橫,十八芝自認不敵,在下今日前來,便是來向貴軍認輸的。只是這島上尚有數千人,其中不少是我十八芝所屬,還望王將軍能善待他們,至少留下他們的性命。」

    「這個很好辦,我昨天已經說過了,今天再說一次,只要放下武器,放棄抵抗,無條件向我們投降,那我們也會保證絕對不會濫殺一人。」王湯姆見鄭芝龍表現爽快,便也表明了海漢的態度:「包括你和你的家人在內,我們都會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

    鄭芝龍壓低聲音問道:「那可否網開一面,讓在下攜家人離開此處?」

    王湯姆不作聲,只是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鄭芝龍仍不死心,繼續勸道:「王將軍若是有什麼條件,但說無妨,在下一定盡力滿足。如能幫在下離開此地,日後定有重謝!」

    王湯姆笑道:「鄭大當家,你太小看你自己的價值了。我們海漢從崇禎元年開始就對福建官方提供軍事援助,這幾年下來投入的錢財少說也有兩三百萬兩銀子了。為什麼我們要扶持福建官方?說白了就是要遏制十八芝的發展,我們花了幾年的時間,其實也就是為了今天這個結果。如果我們之間的事情是銀子就可以解決,那你我也不會在此時此地進行面對面的談話了。」

    王湯姆這話裡倒是有一個不明顯的漏洞,那就是海漢給予福建官方的軍事援助,其實後來都陸陸續續通過各種形式收到了回報,光是每年從海漢這邊採購的武器裝備,其利潤就遠遠超過了雙方合作初期海漢所付出的成本。不過這中間的貓膩,鄭芝龍卻並不瞭解,所以在他看來,這無疑就是態度很明確的拒絕了,而且他現在也不可能拿出那麼多的錢來賄賂王湯姆。

    雖然對於這個結果很失望,但鄭芝龍還是有其他想要弄明白的事情,他繼續問道:「王將軍,這幾年在下心中一直都有一事不明,還請指教一二。在下過去數年中明明從未去過瓊州島,也沒有跟貴方打過交道,為何貴方數年來卻一直都針對十八芝行事?這根源到底在何處?」

    王湯姆道:「道理其實很簡單,說白了就四個字,同行相輕。你們十八芝靠海吃飯,我們海漢也是,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海漢和十八芝之間終歸是要分出一個高下的。你們輸,並不是輸在時運不濟,而是命中注定。」

    鄭芝龍似乎聽明白了一些,但也僅僅只是明白了一點點而已,他忍不住追問道:「那為何你們剛到瓊州之時,就要干涉千里之外的福建戰事?」

    「這就是我說的命中注定了。」王湯姆應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們還沒到瓊州島的時候,就已經把你們十八芝列為對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57
913.第913章 絆腳石

     王湯姆的話讓本來明白了那麼一點點的鄭芝龍又陷入了糊塗狀態,他實在不懂這些據說原本生活在萬里之外,從來沒跟自己打過交道的海外來客,為何會在其還沒來到大明的時候,就將自己列為了對手。

    如果從時間上來推算,鄭芝龍在1625年年底,即大明天啟五年才自立門戶,開始組建十八芝,並在接下來的兩年中趁著閩南大旱,率部眾劫掠福建海岸,從泉州運走了數以萬計的災民到台灣島西海岸拓墾。而海漢人抵達瓊州島是天啟七年的事,那年泉州巡海道蔡善繼曾試圖對鄭芝龍進行招撫,在泉州會面商談之後,鄭芝龍的兩個弟弟鄭芝虎、鄭芝豹認為朝廷沒有足夠的誠意,於是幾兄弟放棄了這次招安,回到台灣魍港繼續當海盜。同年十八芝還跟台灣島上的荷蘭人幹了一仗,也是佔得了上風。而那個時候鄭芝龍連聽都沒聽說過海漢人的名頭,更不用說與其結怨了,這份仇恨來得確實有點不明不白。

    看到鄭芝龍一臉問號的表情,王湯姆自然能想到他為什麼會感到困惑,這其中的種種原由,就算王湯姆願意向他解釋,鄭芝龍大概也沒法相信。畢竟海漢對他的忌憚,大多數都是來自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情,鄭芝龍既沒有殺掉許心素,也沒能洗白上岸成為明軍將領,更沒有投降滿清當了賣國賊,海漢要求他為這些根本沒有做過的事情負責,在他看來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王湯姆道:「這其中的原因,你現在也不用再細問了,總之我們有備而來,十八芝不滅,戰事就不會完結,今時今日的結局,在幾年前就已經注定了。」

    這樣囫圇的回答自然無法讓鄭芝龍釋懷,他奮鬥多年才有了十八芝這樣的家底,而且原本還指望能在打掉許心素這個心腹大患之後洗白上岸,入朝做官。但海漢人的出現不但阻擋了他所規劃的發展路線,而且還扶持對手許心素上位,一點一點地磨掉了十八芝的優勢。俗話說擋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這海漢不但擋了財路,連官路也一併給攔下了,如此深仇大恨,王湯姆居然輕描淡寫地就帶過了,鄭芝龍就算已經認栽,也忍不下這口氣。

    鄭芝龍追問道:「王將軍,貴方要與十八芝爭奪福建海峽之控制權,要跟福建官府合作換取商貿機會,這些目的在下都可以理解,但在崇禎四年之前,十八芝與貴方並無任何衝突,為何貴方卻連一次談判的機會都沒給過十八芝,一定要將我們除之而後快?」

    鄭芝龍所說的「崇禎四年」,是指這年當中雙方第一次爆發了直接衝突,即1631年五月海漢使團在漳州城遭遇十八芝組織的刺殺行動,隨後使團船隊便協同福建官軍,攻破了十八芝在福建海岸線上的重要據點南日島,雙方到這個時候才開始真正意義上的正面交鋒。而在此之前,海漢一直沒有親自下場,都只是通過福建明軍這個代理人在與十八芝交手。鄭芝龍認為王湯姆所說的那些模糊的藉口,統統都是託辭而已。他可以面對因為實力不濟而導致的失敗,但卻很難接受對手如此敷衍自己。

    王湯姆道:「我們想要的不只是福建海峽的控制權和商貿機會而已,十八芝的存在,對我們來說就是一種必須要消除的威脅。」

    「但我們已經讓出了地盤!」鄭芝龍很是悲憤地反駁道。

    「你們讓出的只是福建海峽而已。」王湯姆的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但我們現在需要台灣至琉球的航道,對我們來說,十八芝依然是必須除掉的絆腳石。至於一定要用武力手段解決你們的原因,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是從最開始就定下來的事情,不管你們怎麼做,都不會改變我們的打算。」

    說來說去,鄭芝龍還是沒有聽到王湯姆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這讓他悲憤之餘也很是失望。從王湯姆的態度來看,海漢對於十八芝重視有餘,但原因卻僅僅只是因為被其視為了擴張地盤過程中的絆腳石,必須要徹底消滅才行。而這對於一生都在努力追求出人頭地的鄭芝龍來說,無疑是對其個人價值很徹底的否定。

    「看來鄭某人這條性命,應該也是保不住了,在下別無他求,只望王將軍能念在犬子年幼無知,放他一條生路。」鄭芝龍自知絕無幸理,當下便起身作揖,懇求王湯姆能夠放自己兒子一碼。

    王湯姆沉聲應道:「你不用這麼灰心喪氣,我們並沒有打算要處決你,也不會傷害你的家人。只是你今後很長一段時期內大概不會再有人身自由,至於你的兒子鄭福松,你可以為他選擇不同的未來道路。一是跟你囚禁在一起,直到我們認為你們已經不構成任何威脅的時候,才會有機會重獲自由。二是由我們來撫養他長大成人,讓他能夠擺脫鄭芝龍之子這個身份,在陽光下自由地生活。」

    王湯姆的這番話倒是讓鄭芝龍心頭一鬆,他最擔心的莫過於海漢人會處決自己以絕後患,甚至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放過。但既然王湯姆代表海漢表了這個態,那自己父子倆的性命基本就算是保下來了。只是鄭芝龍實在想不明白,為何海漢人會對自己的兒子如此仁慈,竟然還提出要代為撫養,難不成這海漢人還有別的什麼陰謀?

    鄭芝龍名下最有價值的資產便是十八芝,但這支武裝勢力到目前已經被海漢壓制在了島上很小的一塊區域內,並且也已確定要向海漢投降,所以即便海漢人控制了鄭福松,也難以達成「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效果。鄭芝龍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大概就只有海漢人想借此手段來控制住自己,讓自己能老老實實地渡過囚徒生涯。

    鄭芝龍當然不願讓兒子與自己一起被囚禁,但這第二種選擇又著實透著幾分詭異,讓他一時間難以做出抉擇。鄭芝龍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海漢人之所以會對他兒子這麼寬容,其實跟他的關係並不大,完全是衝著原本時空中「鄭成功」這個民族英雄身份才給予的特殊待遇,這種跨越時空的「情懷」行為根本就沒法用常理來解釋。

    王湯姆見他不作聲,知道這傢伙應該是在盤算其中利弊,當下便又說道:「你也不用覺得為難,就算你不同意我們的提議,我們也不會為難你兒子,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點,如果你選擇讓他跟你一起被囚禁,那麼在你過世之前,他大概都不會有獲釋的機會。」

    鄭芝龍捏了捏拳頭,他自己現年還未滿三十歲,等這麼漫長的囚禁期結束之後,自己兒子至少也過了而立之年了,到時候就算獲得釋放,一個什麼都不會,與外界社會斷絕聯繫多年的人,又如何能在這個世上存活?就算自己給他留有一些秘密財產,幾十年後還能收回來多少?雖說長期囚禁能留下鄭福松一條命,但毫無疑問這也將會毀掉他未來的人生,同樣也是鄭芝龍所不願見到的結果。

    「那若是將犬子託付給你們,日後可還能有與在下見面的機會?」鄭芝龍抱著一線希望問道。

    「會有見面的機會,但時間將由我們安排。」王湯姆頓了頓道:「大概每年一次。」

    鄭芝龍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安排雖然仍不可能讓他感到滿意,但毫無疑問已經是目前所知對鄭福松最有利的處理方式了。考慮到鄭福松未來的人生,王湯姆的這個提議已經讓他無法拒絕。不過這也讓他越發地看不懂海漢人的路數了,一方面處心積慮,耗費數年時間,無數財富,就為了要對付自己,另一方面卻大度地放過了自己的家人,甚至願意代為撫養自己的兒子。海漢人這兩種完全矛盾的做法讓鄭芝龍真是覺得有些無所適從,也更加難以琢磨出對方的真實目的。

    一番商談之後,王湯姆與鄭芝龍達成了三點協議。第一、保證鄭芝龍及家人的人生安全;第二、保證選擇投降的鄭芝龍下屬人員人生安全;第三、鄭芝龍在次日午時之前,必須率領其部下無條件向海漢繳械投降,接受安排。

    雙方約定第二天的受降地點之後,鄭芝龍便起身告辭,王湯姆沒有試圖將他扣留下來,而是很客氣地將其送出營地。倒是負責識別身份的福建官方代表對王湯姆的處理方式有些不認同,認為他應該將鄭芝龍就地羈押甚至是直接殺掉,免得放他回去之後會產生別的變數。

    「鄭芝龍現在還不能死。」王湯姆很耐心地解釋道:「在對日貿易這個領域中,我們現在很難找到比他更專業的顧問,對我們來說他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活著比死了更有用。」

    福建方面當然是希望將鄭芝龍斬草除根,以絕心頭之患,但海漢在這件事的處理方式上並不打算要遵從福建官方的意見。如果鄭芝龍只是舟山船幫汪加林這類的海盜頭子,那殺了也就殺了,沒什麼大不了。但鄭芝龍早年曾在日本常駐,對於中日之間的海上貿易瞭解程度可是真正的內行人,在日本當地也有很多延續至今的人脈關係,這些都是海漢目前所欠缺的資源和情報。

    留下鄭芝龍的性命,就相當於是多了一個經驗豐富,資歷極深的顧問,可以慢慢從他身上套取海漢所需的各種信息。從情報領域來說,鄭芝龍可能比這島上剩下的數千十八芝人員加在一起更有價值。所以在開戰之前,海漢安全部就已經通過執委會向軍方提出了要求,儘可能地保住鄭芝龍的性命。如果是戰場交鋒,刀槍無眼,那也就罷了,但既然鄭芝龍已經選擇了投降這條路,那麼保下他的性命其實也就沒有太大的操作難度了。

    福建官方代表雖然對此有些不滿,但此次行動是由海漢主導,福建方面並沒有直接參戰,僅僅只是派出了軍事觀察團參與,也很難乾涉海漢做出的決議。頂多也就是回去之後將情況報告給許心素,再由其親自出面與海漢進行交涉。不過等到那個時候鄭芝龍大概早就已經運回了海南島,關進某處秘密囚禁地點了。

    鄭芝龍回到十八芝駐地之後,將自己與王湯姆商議的結果告知眾人,只是隱去了鄭福松相關細節不提。眾人對於在目前戰局失利無處可逃的狀況下還能保住性命自然感到欣慰,但對海漢人將如何處置俘虜仍然有許多不安,紛紛向鄭芝龍提出問題。

    鄭芝龍解釋道:「海漢王將軍說了,他們對戰俘的處理方式,一向都是處以時限不等的勞役,短則一年半載,長則持續數年。勞役結束之後,便可恢復自由之身。雖說要因此吃些苦頭,但想來總要比枉丟了性命要好。」

    「那海漢人打算如何處置大當家?」這個時候還記掛著鄭芝龍命運的人,也就寥寥數人而已。

    「我大概會比各位兄弟的待遇稍稍好上那麼一點,不用去服勞役。」鄭芝龍自嘲地笑了笑:「海漢人說得很明白,會將我單獨囚禁,至於時限嘛……大概會一直關到死為止。」

    這下眾人立刻便安靜下來,對於他們這些縱橫四海的海盜來說,失去自由其實跟死了也沒多大區別,何況還是終身監禁。鄭芝龍原因接受這樣的條件,為自己保命只怕還是其次,更多的可能還是為了要保住他們這些人的性命。

    若是鄭芝龍之前沒提投降的事,大夥兒或許血氣上來就跟海漢人幹到底了,但現在已經看到生的希望,再讓他們放棄活下去的機會去跟海漢人死拼,很多人的戰鬥意志可就沒那麼堅定了。鄭芝龍見在場眾人居然沒人表態要為他去跟海漢人拚命,當下也微微有些失望,只能強笑道:「各位兄弟不需擔心,明日便按照約定的時間與海漢完成交接,遵照他們的安排行事。今晚將島上的豬牛羊全都宰殺了,兄弟們一起吃個散夥飯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58
914.第914章 戰後清點

     十八芝被趕到宮古島已經有一年多時間,在這裡自然無法再像以前在福建海峽那樣便捷地獲得各種補給,島上的豬牛羊養得不多,平時就連鄭芝龍自己都舍不得殺來吃,留著以備不時只需。不過此時十八芝已經定下了第二天便向海漢人投降,這些補給留著也只是白白留給海漢人,倒不如自己臨走之前先吃個痛快。等明天成了海漢人的戰俘,就不知道何時才能吃得到葷腥了。

    讓海盜們有點遺憾的是當時從澎湖和台灣撤出時太過倉促,沒能運走多少酒水,帶到這邊的美酒也早就消耗完了,現在這散夥飯只有拿略帶酸澀的米酒和水果酒充數,未免不夠盡興。

    席間有人悄悄來到鄭芝龍身邊向他報告,有小頭目自行帶了一幫人離開了營地,不知所蹤。鄭芝龍得知之後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淡然說了一句隨他們去吧,並沒有任何要追究的意思。

    鄭芝龍拍板做主向海漢人投降,這個決定在十八芝內部也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接受服從,仍有不少人希望能跟海漢硬剛到底,只是在多數人都選擇了投降保命的這種形勢下,極少數主戰派即便跳出來也於事無補了。而選擇在投降前夕出走,也是他們在最後一刻表明自己態度的唯一手段,即便以鄭芝龍為首的十八芝降了,他們仍然不會就此服輸。

    但鄭芝龍卻知道這種掙扎很徒勞,他上午去海漢營中談判與王湯姆談判,也是第一次在近距離上見識了海漢民團軍的真容。過去鄭芝龍認為十八芝屢次敗在兵力不如己方的海漢民團手上,最主要的原因是雙方的武器裝備性能差距太大,但他在參觀過海漢軍營和海漢軍的日常出操訓練之後,卻發現自己過去真是錯得厲害,這海漢民團軍容軍紀遠非他過去所遇過的武裝所能相比,不管是大明還是西方番鬼,其武裝部隊的狀況都遠不及這自稱民團的海漢武裝。相比之下,海漢這民團倒更像是職業軍隊,而那大明的官軍反而像是業餘性質的民間武裝。

    鄭芝龍自己帶兵多年,自然知道要訓練出這種高水平的軍容軍紀有多大的難度,而擁有這些素質的軍隊在戰場上會有怎樣的表現,他已經不止一次切身體會過了。而且海漢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營地門口一溜煙排開了數十門大大小小的火炮,光是這個陣勢就已經讓鄭芝龍在談判之前心涼了半截。這樣一支訓練有素,作戰經驗豐富的職業軍隊,加上火力強大的武器裝備,的確不是今時今日的十八芝能夠抗衡的對象了。

    在這種形勢下,那些指望依靠小股武裝繼續反抗海漢的頑固分子,鄭芝龍只會將其視作自尋死路了。人各有命,能夠從海漢手中保下大多數人,他也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這些人既然一心赴死,鄭芝龍也不想再費心去挽回他們了,到時候自會有海漢民團出手教他們做人。

    翌日,已經被壓縮到宮古島南部的十八芝餘黨在各路頭目的組織下,離開據點集中到一起,然後向預定的受降地點進發。雖然經過前幾日的大戰之後,十八芝已經有不少人在戰鬥中被俘被殺,但此番組織起來集體投降的人員仍然超過了三千人。當然這些人並不都是作戰人員,其中一多半隻是婦孺老幼而已。十八芝真正有戰鬥力的組成部分,至少有一半在去年的交戰中被留在了福建海峽,沒能撤到宮古島來。即便鄭芝龍不降,靠剩下這點力量也頂不住海漢太長的時間了。

    受降地點是在島南平原的一大片空曠的田地上。今年夏天收割了一季水稻之後,這片地區便空著沒有進行耕種,面積足有四五百畝之大。海漢軍在昨天便派出了部分武裝人員部署在這裡,今天更是加上了數門火炮,而且都是佈置在十分顯眼的地方,以確保來這裡投降的人都能看到其存在,避免有些人事到臨頭還想搞點小動作。

    海漢民團一營參加過多次海外作戰和大規模行動,對於處理戰事進程中數量龐大的戰俘群體有著比較豐富的操作經驗,在此之前已經準備好了各種鎖鏈、繩索、紮帶等工具,並預先劃分了不同區域的功能。十八芝的人群抵達這裡之後,首先便按照青壯和老弱婦孺進行了區分,讓其進入劃定的範圍中等待下一步安排。

    這兩處區域之間還用兩道路障和鐵絲網隔離開來,中間相隔數丈之遙。這樣做的原因是海漢軍中沒有足夠多的女兵來對投降的婦孺一一搜身,為了避免十八芝利用婦孺將武器攜帶到戰俘營中,就將其與臨時羈押青壯俘虜的區域隔離開來,稍後再慢慢處理。而這種佈置也能讓俘虜們能夠實時看到自己家人的狀況,避免他們因為擔心家人的人身安全而出現某些過激的反應。

    海漢對付青壯俘虜的方式就沒這麼友好了,所有人必須先排隊接受搜身,然後進入等候區,在那裡有另一隊士兵專門負責給俘虜們帶上鏈式鐐銬,每十人串成一隊,以限制其行動能力。而小頭目和各級頭領則是單獨收押,有專人將其押送往下一個地點。這些青壯俘虜會在稍後裝船,然後運往千里之外的不同服刑地。而老弱婦孺則會在鑑別身份之後,拆分送去海漢的各個海外殖民地安置。

    十八芝這些人的身份雖然不怎麼幹淨,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漢人,對於海漢在海外特別是南洋地區的殖民地來說,這些人還是具備了一定的價值,至少比那些從南洋甚至更遙遠的中東和黑非洲運來的奴隸好使多了,也更符合執委會建立以漢人為主體的殖民地構想。不過這些人因為出身比較特殊,日後想要轉化身份加入歸化籍,可能所需的考察時間更長,考核條件也更為苛刻,或許其中一部分人終其一生都不會有獲得海漢籍的機會。

    鄭芝龍父子因為身份特殊,沒有跟其他人一起接受處理,而是被單獨帶到了距此不遠的大帳中面見王湯姆。父子倆一前一後,慢慢步入大帳中,然後在王湯姆面前跪伏到地上,以示臣服。

    「都起來說話。」王湯姆並不打算為難這父子倆,雖然海漢與十八芝是敵對關係,鄭芝龍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都是海漢所要對付的頭等目標之一,但這種關係已經成為了過去式,十八芝選擇投降之後,鄭芝龍現在也就只是一名囚徒而已了。

    相比昨天已經會過面的鄭芝龍,王湯姆對他身後跟著的小孩鄭福松更感興趣。關於此人在歷史上的種種功績和後世評價,王湯姆已經從寧崎那裡惡補了不少,光是「民族英雄」這個身份,就足以讓人對其另眼相待了。

    「看座。」或許是出於對鄭福松的照顧,王湯姆居然很大度地讓人端了兩把椅子上來,讓他們坐著回話。

    「這就是你兒子鄭福松?」王湯姆盯著小傢伙問道。他注意到這小孩的眼神居然並沒有迴避自己,大概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份。

    「正是犬子,日後還望王將軍多加照顧。」鄭芝龍連忙應道:「在下還有些東西呈上,望將軍能過目。」

    鄭芝龍說完之後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雙手呈遞給旁邊的衛兵。王湯姆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卻是厚厚一疊海漢銀行發行的不記名銀票,全是一千兩一張,看厚度約莫有百張之多,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王湯姆輕輕晃了晃手上的信封:「賄賂我?」

    「在下不敢!」鄭芝龍應道:「犬子年幼無知,希望王將軍能用這筆錢給他雇幾個下人照料起居,請個好點的老師傳道授業,多念些書總是有用的。」

    「看不出你倒是慈父。」王湯姆不置可否的地笑了笑道。在原本歷史中鄭芝龍、鄭成功父子因為是否降清而反目成仇,最後不願降清的鄭成功帶著人馬遠走台灣自立門戶,而選擇降清的鄭芝龍因為這個「逆子」的存在,一直都鬱鬱不得志,最後居然還因此而掉了腦袋。若是鄭芝龍知道自己的結局,只怕早就把這坑爹熊孩子掐死了事了。

    「這銀子作充公處理。」王湯姆將信封交給旁邊的親衛,然後對鄭芝龍道:「你也不用擔心你兒子今後受苦,我們既然承諾了會撫養他長大,就會說到做到,他的生活和學習,我們自有安排,也不用你另外花錢了。」

    「福松,還不趕緊謝過王將軍?」鄭芝龍雖然拿不準王湯姆的用心,但看起來似乎對自己兒子也的確沒有惡意。這十萬兩銀子最後送到誰手裡是其次,只要能給鄭福松鋪出一條路讓他好好活下去,那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鄭福松從椅子上溜下來,又給王湯姆磕了一個頭。王湯姆心道老子今天可是賺大發了,這民族英雄居然給自己磕了兩次頭,等下次回去勝利港的時候,這番經歷可以拿出來好好吹噓一下了。

    當下王湯姆便命人將鄭氏父子分別收押,那鄭福松到了這個時候,意識到父子即將訣別,這才忍不住哭出聲來。王湯姆看得心頭不忍,上前摸了摸鄭福松頭頂,安慰道:「別哭了,以後還有很多機會見你父親。」

    在接收俘虜人員的同時,海漢也派出部隊開始對宮古島南部的十八芝大本營區域進行清查。儘管鄭芝龍承諾了會將十八芝的資產交給海漢,但王湯姆可不會真相信他有這麼老實,再說即便鄭芝龍不搞事,他手下這麼多人也未必都會照他說的去做,將錢財盡數交出來。

    此外一部分不願投降,依然藏匿在島上的武裝人員,也需要分兵去進行搜捕圍剿。這些人雖然不可能影響到目前的戰事走向,但不盡數除掉終究是個隱患。執委會想要的結果是十八芝徹底覆滅,不留下任何給其餘黨東山再起的機會。

    至於宮古島這個地方,海漢目前並沒有將其佔下來據為己有的意圖。這個島沒有獨特的自然資源,地理位置也算不上特別緊要,頂多就是當作一處島嶼殖民點來建設使用。但海漢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裡擴張速度太快,目前從福建到浙江的各處殖民地都還有大量的勞動力缺口,基層幹部也還有不少空缺崗位需要人手填補,暫時沒有精力去開闢一些戰略意義不大的新殖民點。

    執委會的打算是將其作為一個人情,先奉還給琉球國。當然這種奉還也不是全無條件,屆時也會向琉球國提出通商要求。目前琉球王國是處於第二尚氏王朝時期,在第七代統治者尚寧王在位時遭受了日本薩摩藩島津氏的入侵併淪為藩屬國,每年向薩摩藩輸送糧食8000石。目前琉球國在位的統治者是1621年登基的尚豐王,但像琉球這種國力羸弱的島國政權,海漢將宮古島交還與否,其實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在宮古島的後續行動持續的時間遠比戰事進行的時間更長,兵力有限的海漢軍要對面積超過150平方公里的宮古島和緊鄰的下地島、伊良部島、來間島、池間島、大神島等島嶼進行清理,著實是費時費力的行動。而島上的俘虜、大部分原住民,以及大量的物資,都需要用船運回海漢自己的地方去。屆時交還給琉球國的,大概也就只是一個光禿禿的島嶼了。

    海漢在宮古島上繳獲的財富就遠不及去年在澎湖的收穫了,主要的原因也是因為十八芝撤到宮古島之後生計日益艱難,不得不拿出了大量積蓄購買各種物資補給,一年下來消耗極大。等海漢民團大舉攻入島上的時候,十八芝其實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就算不遭遇外敵也已經開始顯露出頹勢了,或許不會在短時間內自然消亡,但為了尋求資源,分裂成多個小規模武裝團夥各自為戰,幾乎是必然會發生的狀況。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58
915.第915章 第一桶金

     海漢民團每次在海外完成作戰之後,就輪到臨時僱傭和徵用的民船登場了。大量的物資和人員需要在短期內運回海漢控制區,光靠海軍的艦船是遠遠不夠的,而為了保證事前不會走漏風聲,這些民船往往都是在開戰後才在就近的港口徵集。因為海漢軍方對於戰時徵用的船隻和人員一向都會給出不錯的報酬,而且是按天計費,因此民間也會有嗅覺靈敏的人,在開戰之前就將自己名下的船集中到戰區附近的港口,等著海軍來徵用,以此來獲取豐厚的短期收益。

    台北雞籠港的李毛仔、劉七爺、齊船匠等人,便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在開戰之前從福州組織了幾艘福船,並在當地招募了一些移民運到雞籠港,抵達之後便正好趕上了王湯姆率領的艦隊到來,順理成章地成為了被臨時徵用的對象。不過李毛仔和齊船匠在雞籠港都有公職在身,並不能參與到船隊的運作中,一切都只有交給海商劉七爺來操辦。

    對於身在體制內,但卻心向經商的李毛仔等人來說,這大概就是他們掘到第一桶金的最佳時機了。這交戰期短短的數天中,他們組織的船隊在雞籠港與宮古島之間跑了兩個來回,交戰結束之後,島上的諸多人員和物資還需要他們的船隊至少參與三次到四次的運輸才行。

    雖然還沒有與海漢海運部結算最終的費用,但劉七爺和齊船匠都是相關從業人員,對這種戰時徵調民船的報酬標準也比較清楚。根據他們所計算出來的收入,這段時間跑下來的收入分到每個合夥人頭上,大概還能有兩三千元之多。以齊船匠和李毛仔目前的年收入水平來衡量,這約莫要相當於他們五六年的收入了。

    趁著劉七爺返回雞籠港卸貨補給的時間,三人約了在港區的小飯館碰頭吃飯,商量一下後續的事宜。不過由於近期大量苦役和移民到港,李毛仔除了自己本身在及建設部的公職之外,又被移民部借調去幫忙處理勞力分配的事宜,而齊船匠更是忙於給宮古島返回的戰船做維護維修,兩人都是忙得腳不沾地。結果劉七爺在小飯館一直等到天黑之後,這兩人才收工趕到飯館與他碰頭。

    「抱歉抱歉,兩位久等!」李毛仔是最後到場的人,沒坐下來便連聲道歉。

    「坐坐坐,忙到這個時候,應該還沒吃上晚飯吧?」劉七爺倒是很理解李毛仔的狀況,當下叫了小二過來,又點了幾道熱菜。

    「沒辦法,眼看著要放工了,碼頭上又拉回來一船人,只能幫幹部把人員清點完了才撤。」李毛仔嘆了口氣道:「開戰這段時間每天都在加班,早出晚歸的,想請個假也請不到,勞煩兩位久候了。」

    劉七爺道:「大部隊還在後面呢!那宮古島上起碼還有兩三千人要運,你這段時間有得忙了!」

    李毛仔笑道:「忙點好啊,忙點大家都有錢賺!劉七爺,宮古島現在狀況如何了?」

    「鄭芝龍已經降了,他手下的一撥頭目基本上也都跟著降了。估計頂多還有幾天時間,民團軍就會往回撤了。」劉七爺感嘆道:「這十八芝前幾年還風頭極盛,在FJ無人可敵,想不到這麼快就覆滅了!」

    劉七爺自己便是早年隨十八芝從FJ遷居到台灣的第一批移民,對於十八芝在這些年裡從起事到興盛再到覆滅的過程都是看的一清二楚,作為親歷者和當事人,心中的感觸也比李毛仔和齊船匠這種外地人更多一些。

    如果不是海漢人的到來,劉七爺現在大概會在台灣島上的某處當個鎮長之類的小官,亦或是替十八芝打理某個船行,當然這職位肯定是來自十八芝的任命,而非大明官府。海漢人到來之後,台灣島上殖民點的開發建設進程的確大大超出以前十八芝統治時期,劉七爺正是因為感受到海漢所擁有的巨大能量,才會果斷拋棄了原來的東家轉投海漢。

    齊船匠道:「那這鄭芝龍投降,命可保下來了?」

    劉七爺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道:「老夫是沒看到人,但據說是王首長親自作保,留下了鄭芝龍父子的性命。不過這種要緊人物,肯定是由海軍的戰船押送,輪不到民船的頭上。」

    「鄭芝龍這種大人物,肯定直接押回三亞了,不會在雞籠港這邊停留。」三人中對於海漢體系運作最為瞭解的便是李毛仔,他向另兩人解釋道:「執委會花了這麼大的成本,派民團軍去宮古島剿滅十八芝,那當然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抓到鄭芝龍就得盡快送回去報軍功才是。就算要殺頭,那也得執委會的首長們確認了鄭芝龍的身份之後再動手。」

    「那你覺得執委會會殺他以絕後患嗎?」劉七爺好歹曾在鄭芝龍手底下做過事,對其命運還是比較關心的。

    李毛仔搖搖頭道:「這我可說不好,首長們的想法都是天馬行空,哪是我等俗人能夠猜到。不過以過去海漢對外征伐的歷史來看,只要是投降了,多半都能留得住性命。想必你們也知道,民團軍中有不少軍官都曾是大明、安南、東瀛等國的降將,說不準首長看鄭芝龍順眼,就賞他一個差事了。」

    齊船匠沉吟道:「那這麼說來,搞不好以後還會跟他成為同事啊?」

    李毛仔道:「首長們心胸寬廣,對投降的敵將一般都會留下性命,有時甚至會直接釋放。這鄭芝龍是不太可能會放走了,但保命的機會還是挺大的。至於以後會不會成為同事……這可真不好說了。」

    李毛仔在海漢人手下待了這麼些年,一多半的時間都是在跟苦役營打交道,自然也是看了不少這種事例。在他看來十八芝這些俘虜裡面之中,大概絕大部分人都還有從頭來過的機會,因為海漢擴張速度極快,對於船員水手的需求一直都存在著巨大的缺口。而十八芝手底下的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在海上討生活,航海方面的技能都是駕輕就熟,可以節約大量的培訓時間。

    這些人當中除了極少數罪大惡極之徒外,大部分人也只是聽命於上面的頭目行事,本身並無不可饒恕的罪過,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勞役之後,自然在心性方面會有所轉變。海漢人更看重的是戰俘們是否會轉變立場效忠自己,而非他們過往的經歷。李毛仔自己就切身體會過這個轉變過程,對此也是感受頗深。不過他所不知的是海漢高層對於鄭芝龍的看法早已根深蒂固,早在穿越之初就決定了對他的處理方式,並不會因為他降或不降而發生改變。

    劉七爺道:「宮古島的戰事已經結束了,我們接這差事大概也會很快完事,等這筆錢發下來,你們是要流通券還是要海漢銀行發的銀票?」

    李毛仔道:「這筆錢拿在手裡,不管是流通券還是銀票,那終究是一筆死錢,頂多拿回三亞買兩套房產,當個寓公。在下與齊船匠合計過了,倒不如把這錢湊一湊,找個買賣經營起來,以財生財。」

    劉七爺笑道:「倒是有點道理,那你們可有想好的門道?若是可行,老夫也繼續出一份本錢,與你們合作可好?」

    劉七爺並不擔心自己這樣問會顯得太唐突,這次三人間的合作還是很愉快的,而且彼此之間也通過這次的合作加深了信任。雞籠港這邊像李毛仔這種熟悉海漢政策的人本就不多,與其搭檔可以減少經營中違規犯錯的可能性,劉七爺也樂於將目前的合作關係延續下去。如果李毛仔和齊船匠對此真有所顧忌,那麼只消說一句還沒考慮好經營項目,便可婉轉地回絕自己。

    李毛仔看了一眼齊船匠,見他微微頷首,便對劉七爺道:「我們二人商量的結果,是打算開辦一間造船廠。若是劉七爺願意加入,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劉七爺微微吃驚,他倒是沒想到這二人心思如此之大,居然想做這種「大買賣」,當下便勸道:「老夫也知道齊船匠有這技術,不過造船廠可不是幾千元就能操辦得起來的。當初鄭芝龍在魍港修建造船廠,前前後後可是花了好幾萬兩銀子,驅使民夫上千,用了大半年時間才建成。齊船匠你是內行人,應知此事不易。」

    齊船匠點點頭道:「若是以海運部官辦船廠的標準,投入會比七爺說的更大。不過我們不用造那種大船,也無需修建大型船塢,我仔細算過,能有一兩萬元投入便可以了。」

    劉七爺道:「不造大船?那造什麼船?」

    齊船匠解釋道:「如今官辦船廠太少,訂單從年頭到年尾都是滿的,一半船塢給海軍造戰船,另一半給海運部造貨船,真正能給民間造船的時間不多。但以數量而言,反倒是民船的需求更大。比如這雞籠港,附近海域便有天然漁場,但本地的漁船卻少得可憐,而且大部分都是小舢板,根本沒法去到比較遠的地方捕撈。前幾****與農業部派來雞籠港的技術員談過,官方在以後幾年裡肯定會扶持本地漁業發展,造漁船定會是一個不錯的行當。」

    劉七爺對此仍是抱有疑慮:「老夫有兩點不明,其一,官府是否允許私人開設船廠,其二,若是就你一個船匠,這船廠能開得起來?」

    「開船廠的事已經向上頭打聽過了,沒問題。」齊船匠信心滿滿地答道:「官辦船廠忙不過來,總不能一直從大明買船,終歸還是得自己造的。據說海漢銀行對此還有專門的扶持措施,會給新開設的民辦船廠提供低息貸款。另外人員也不是太大的問題,我們只是打造漁船,技術上沒多大難度,我帶的幾個徒弟也都能上手幹活,再雇一批力工即可。」

    劉七爺好歹是有點年歲的人,並沒有聽了這幾句就放下疑慮,繼續追問道:「那相關產業可有熟識的關係?比如這造船的木材從何而來?」

    李毛仔接過話頭道:「所以我們打算除了開設船廠,還準備開一間木加工廠,給船廠提供原材料。」

    「你們倒是考慮得挺周全……」劉七爺這下似乎也找不到什麼漏洞了,資金、人員、項目、政策都有了,看起來的確是一個可以操作的項目:「那除了出錢,老夫還能做點什麼?」

    「七爺時常來往於FJ和雞籠港,那就有勞七爺,從FJ多招攬些船匠、木匠等相關行業的匠人過來。」李毛仔倒是早就想好了這一層,立刻便提出了建議。

    「那這船廠準備開設在何處?地方可曾看好了?」劉七爺也是個說幹就幹的爽快性子,既然條件成熟,他也覺得這個項目可行,當下便追問起細節來。

    「便在社寮島上。」李毛仔倒轉筷子,用筷子頭沾了一點酒水,在桌面上劃出港區大致地形,向劉七爺解釋道:「社寮島西南部是一片平整的海灘,海運部打算將其規劃為造船廠和貨倉,我們只造漁船,所需的地盤不大,初期能有三四十畝就夠用了。我打算把木加工廠也放到那邊,如果有餘力還可以向官辦船廠供料。」

    「好!」劉七爺見他們並非口頭說說,而是將相關事務都已經做出了規劃,當下對這個買賣又多了幾分肯定:「那等宮古島的事情一完,老夫便盡快趕去FJ蒐羅技工匠人,爭取早日把這事做起來。」

    「有勞七爺!」李毛仔立刻拱手表示謝意。

    齊船匠替三人面前的杯子斟滿酒水,舉杯邀道:「那便預祝我們開張大吉了!」

    三人碰杯之後一飲而盡,當下便開始商量起其他相關的細節。雖然這三人一個是前戰俘苦役,一個前十八芝部屬,一個平民船匠,自身都沒有什麼了不得的背景,但得益於海漢目前所處的飛速發展期,給他們帶來了一個平地起飛的機會。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59
916.第916章 合作的內幕

     李毛仔等人摩拳擦掌準備要在台灣雞籠港開辦民營造船廠的同時,千里之外的安南峴港,顏楚傑正與安南實際掌權者清都王鄭梉的大兒子鄭柞一起視察當地一間由雙方合辦的造船廠。安南目前在檯面上當皇帝的是黎神宗,但這個皇帝僅僅只是鄭梉手中的傀儡而已。而鄭柞在安南國內的實際地位,就與大太子無異了。這次顏楚傑與鄭柞的碰面雖然是打著「聯合軍演」的旗號,但除了軍事演習之外,雙方也還有很多其他的合作項目需要商談,其中也包括對之前一些合作項目的建設成果進行驗收,這峴港的造船廠便是其中之一。

    峴港這地方早在1629年安南內戰結束之後,就已經被安南朝廷劃給了海漢作為「永久租界」使用,實際上也就成為了海漢所控制的海外飛地之一。而這種性質的「租界」,在安南南部除了峴港之外,還有歸仁、金蘭、頭頓三處海港,自北向南次第分佈在中南半島的海岸線上。這四個租界港口過去都是南越政權治下的地盤,峴港在其中並不是建設規模最大的一處,但因其最早被海漢實際佔領,所以開發建設進度和配套設施的完成度也是四個港口中最高的,其中也包括了一間大型船廠在內。

    海漢與安南朝廷的合作協議當中,也有由海漢提供技術,援助安南發展海軍和海上貿易的內容,而造船廠便是實現這些目標的必要手段之一。峴港船廠的建設資金中,有大約三分之一是由安南提供,因此這座船廠建成之後,除了要為安南軍方打造戰船之外,同時也擔負了為安南培訓船匠的使命。安南方面每年都會挑選一批人員,到這裡來一邊做工一邊學習造船技術。

    當然了,海漢的造船技術並不是這麼簡單就能照搬的,很多涉及到船舶設計、建造方面的技術關鍵,對缺乏系統知識的安南船匠來說就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能學會按部就班地造船,但想要自己從頭設計、建造海漢式的戰船,暫時仍難以辦到。此外船上一些關鍵零部件的製造,比如舵輪傳動系統的製造技術,就是海漢方面一直秘而不宣的技術壁壘。

    峴港船廠共有十個船台,其中有四個是可以用於建造千噸大船的大型船台,不過目前這裡所建造的軍用船隻,僅僅只有為安南軍方提供的中小型戰船,海漢自家的戰船因為技術標準與外銷型有所差異,並不會在這裡建造。這次雙方高層來峴港船廠期間,正值峴港船廠為安南軍方建造的第十二艘「探險級」戰船建成下水。雖然還有一部分舾裝工程沒有完全完成,但鄭柞還是十分高興地參加了船廠為此舉行的下水儀式。

    未來負責指揮這艘船的船長、大副、水手長,在半年前便已經選拔出來,由安南兵部公派到三亞,接受相關的培訓學習。這些軍官所學到的航海知識、戰船操作方式、海戰戰術等等,全部都是按照海漢海軍的標準進行傳授。這樣做的目的除了保證安南軍方能夠在接收戰船後順利列裝投入使用,另外也是為了確保安南海軍能夠與盟友海漢在戰時無縫對接,加入海漢的作戰體系內協同行動。這幾年下來,海漢已經先後為安南海軍培訓了數十名軍官,目前在安南海軍一線服役的軍官中,超過八成的人員都曾在海漢軍校中接受過培訓。

    雖然這一些都是打著軍事援助的名義進行,但實際上相關的人員培訓費用仍然是由安南朝廷支出。為了建設一支能夠守衛安南漫長海岸線的水面武裝,這幾年安南朝廷前前後後投入的銀子已經達到了百萬兩之巨。當然巨大投入的效果也是相當明顯的,目前安南已經有了兩支完全使用海漢式戰船的小型艦隊,分別駐守在北部灣的涂山軍港,以及南方的順化。而至於順化以南的海岸線,由於安南海軍自身實力有限,而海漢在這一地區擁有四處港口,所以基本是由海漢這個盟友在負責海防安全。

    這種分工一度在安南朝堂上存在著比較大的爭議,的確沒有哪個國家會將自己的邊疆交給外國軍隊來守衛,哪怕是自己的盟友也著實太彆扭了一點。但持反對意見的人卻拿不出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因為安南海軍在目前的確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和船隻部署到遙遠的南方,去接替海漢海軍的駐防職能。而海漢海軍在駐防到南方港口之後,當地飽受西方殖民者騷擾的狀況也得到了極大的改善,這可是安南海軍所無法達成的效果。

    海漢對於海上防務的分工倒是沒有太多的忌憚,雙方的海上武裝在實力上的差距太大,不是海漢幫助他們打造幾支艦隊就能改變的。而且安南軍方對於海漢提供的軍備有著極高的依賴性,如果失去海漢的支持,安南官軍的戰鬥力很難持續太久。說白了安南海軍能有多少戰鬥力,其命脈還是掌握在海漢手中,海漢不支持的話,安南永遠都別想在南部駐紮海軍。不過這個道理只有當事者明白,那些只混跡於朝堂之上的文官卻根本不知道其中這些貓膩。

    而這種依賴性極大的軍事合作方式給安南帶來的「好處」可不僅僅是節約兵力和軍費,安南軍方上上下下,只要跟軍事合作相關的人員,多少都從其中得到了很實際的好處,甚至連來此視察的鄭柞,也是既得利益者名單中的一員。

    海漢與安南官方高層最初的接觸便是由鄭柞出面,之後的各種協議和合作事宜,也幾乎都有鄭柞的參與。由於海漢介入安南的時機正好是其內戰期,雙方的官方關係基本都是建立在軍事合作的基礎之上,而軍備採購的豐厚利潤也為海漢給鄭柞這樣的經手人和決策者奉上「回饋」提供了不少方便。

    遇到鄭柞這種層面上的人物,再直接送什麼金銀財寶都顯得太低端了。安南雖窮,但也是幅員千里的一個國家,而鄭柞未來將會繼承這個國家的實際統治權,如果給他這種人送真金白銀,送得少了人家根本看不上,送得太多又難免影響自家的利潤,所以商務部門給出的好處要更為隱蔽也更為高明。

    鄭柞從商務部這邊拿到了絕大多數海漢商品在安南的專營權,僅此一項,他每年的進賬就可達百萬。而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保障雙方之間的軍事合作關係和安南每年向海漢下達的巨額軍購訂單不會中斷。當然能達成這種默契交易的前提,也是因為安南的確有這方面的需求,而唯一能夠幫助他們的就只有海漢,天然的壟斷必然帶來暴利,海漢所做的便是從這種暴利中抽出一部分,回饋給安南統治階級中的重要人物。

    這種手段不顯山不露水,安南的權貴們收好處也收得安心,不用擔心在朝堂上被人彈劾,而且可以長期受益,用海漢人的術語來說,這就叫做「可持續發展」。當然安南人的野心不會止步於此,這次鄭柞南下來與顏楚傑碰面,除了帶兵進行軍事演習之外,也還有其他的合作項目想要與海漢商議。

    「顏將軍,上次由父王向貴方提出的建議,不知考慮得如何了?」在參觀完戰船下水儀式之後,鄭柞便主動向顏楚傑問起了正事。

    顏楚傑應道:「如果我沒記錯,小王爺說的是對付佔城國的事吧?」

    「正是此事。」鄭柞的眼神中透出掩飾不住的期盼:「不知執委會可有了決議?」

    安南與地處中南半島最南端的佔城國一向不合,早在內戰之前就與南邊頻頻發生戰事。雖然近兩三年在海漢的調和之下暫時趨於和平,但安南朝廷可是一直都對這個南邊的鄰居放不下心。而且佔城國的領土幾乎全是肥沃的平原地區,面積比安南北部的產糧區紅河三角洲還大得多,佔城稻也是南海諸國中最為有名的糧食作物,就連海漢也都會每年從當地大量進口糧食。這個面積寬廣的產糧區對於地形狹長且山地眾多的安南來說,實在是難以抵擋的誘惑。

    不過與安南情況類似的是,海漢同樣也向佔城國提供了一定程度的軍事援助和武器裝備。依靠著糧食換武器的協議,目前佔城軍隊所列裝的武器基本上跟安南一樣,特別是高級武器幾乎都是清一色的海漢貨,雙方的實力差異主要還是體現在兵力多少上。近幾年雙方的幾次小規模衝突中,佔城一方並沒有明顯吃虧的跡象,雙方互有攻守,打得有來有往。如果安南想要通過武力手段強行吞併佔城國,那所需付出的代價可能將會非常沉重。

    但清都王鄭梉無法徹底放棄這個打算,畢竟任何一名統治者都會有開疆拓土,將功名傳流後世的打算,如果能在自己掌權的時期為安南國再打下一片疆域,那也算是一項可以載入史冊的功績了。安南北面便是大明,西面是暹羅國,東邊與海漢佔領的HN島隔海相望,這三家都不是好對付的主,而位於南面的佔城國,可以算是安南目前唯一一個夠得著也打得過的目標了。

    但如果僅靠安南自身的力量,還難以實現這個目標。別的不說,光是海漢人對佔城開放軍購這一條,就足以讓安南軍隊在與佔城軍隊交手期間付出慘重代價。而且安南在南部地區部署的軍隊規模有限,能集結的軍隊還未必有佔城多,這要是主動打上門去,很可能到最後被佔城灰溜溜地趕回來。所以鄭梉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便將主意打到了海漢身SH漢民團軍在南海地區的武力值已經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佔城國的軍隊肯定無法抵抗海漢民團軍的攻擊,就如同當初南越阮氏政權所遭受的打擊那樣,海漢兵鋒所指之處,無不所向披靡。而且海漢在南方四港中位置最靠南的頭頓港,其所在地附近便是安南與佔城的國界,如能以此為進攻跳板和補給中心,無疑能大大緩解安南在發動攻勢期間的後勤壓力。當然這些作戰方案的前提,就是海漢能夠遵從鄭梉在上半年的提議,聯手對付佔城。退一萬步講,就算海漢人不直接出手,只要他們能掐斷對佔城的軍事援助和軍火供應,安南這邊的把握至少也能再增加幾分。

    但顏楚傑的回答卻很是讓鄭柞失望:「佔城國也是海漢的合作夥伴之一,站在我們的立場上,不能做出這種背叛性質的決定。同時我們也不建議貴國對佔城採取敵對行動,因為這可能將會影響到我方的糧食供應安全。」

    顏楚傑的說法當然只是官面上的理由,海漢雖然每年都從佔城進口不少糧食,但還沒多到影響糧食供應安全的程度,這種貿易更主要的目的還是打開佔城的商貿大門,並通過以物易物的方式向佔城輸出軍火,間接控制其國家防務。而之所以要扶持佔城國,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要在南邊給安南豎一道籬笆牆,對其進行控制。

    雖說雙方現在是親密無間的盟友關係,但從長遠眼光來看,執委會認為還是要對安南有一些掣肘的控制手段才行,扶持佔城便是其中之一。安南想對佔城動手,海漢會在明面上選擇中立,暗地裡仍然會支持佔城進行抵抗。當然這種話不必直接說出來,鄭柞能體會就體會,不能體會那就只能自討苦吃了。

    顏楚傑繼續說道:「貴國內戰結束才三四年的時間,國內有很多地區仍處於百廢待興的狀況,我們建議清都王大人還是將主要的精力放到國內的經濟建設上,讓國民多多休養生息。打仗這種事,勞民傷財,還未必會有好的回報,需要慎重再慎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0
917.第917章 軍演部署

     打仗這種事究竟是勞民傷財還是大發橫財,終究還是要看實力的。比如海漢在HN島立足以來,對外戰事連年不斷,這本應是極大的消耗,但海漢卻靠著戰爭手段不斷地擴充人口和控制區,反而成了快速增長實力的一條捷徑。早期執委會對這種對外戰事還會有反對的聲音,但時間一長,大家都體會到戰爭帶來的巨大收益,對於軍方的各種行動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過去海漢民團每年自家的例行軍演基本都只安排在HN島進行,與安南的聯合軍演年年都是在北部灣的吉婆島訓練基地,規模也控制在千人左右。但軍方這兩年靠著征戰收益頗多,軍演規模也隨之加大,今年所計畫的這次南海巡航軍演將持續一個多月的時間,艦隊往返航程超過兩千海里。安南的海軍沒有許心素那樣的財力,也不可能派出整支艦隊跟著海漢完成這趟軍演之旅,只能在中南半島海域配合一下,至於離開中南半島南下安不納群島的這段行程,安南方面就只有鄭柞率領的觀察團隨行了。

    安南海軍的軍費大部分都花在了購買艦船裝備和維持日常運作上,連參加演習的開支都不太夠,就更勿論打仗了,顏楚傑勸其不要做勞民傷財的舉動,這話雖然說得有點不客氣,但倒也並非虛言。以目前安南的國力來說,想要發動另一場滅國之戰,的確會面臨很大的風險和壓力,安南執政者並沒有必勝的信心,所以才會來求助海漢。

    鄭柞心中雖然有些不快,但他身為安南未來大統的繼承人,城府和修養還是有的,不會膚淺地在臉上表現出來。既然顏楚傑不想深談這件事,鄭柞便主動將話題轉移到別的事情上:「兵部打算在年內再追加四艘探索級戰船的訂單,顏將軍覺得如何?」

    「四艘?」顏楚傑心頭盤算了一下,點點頭道:「峴港船廠這邊應該能騰出至少兩個船台,三亞造船廠再分兩艘訂單,應當可以滿足貴國兵部的要求。至於價錢和工期,就還是按老規矩辦好了。」

    「那貴方今年可否開放蒸汽船的訂購?」鄭柞這才拋出了自己真正關心的問題:「只要顏將軍鬆口,價錢好商量。」

    「這個恐怕有難度。」顏楚傑面露為難之色道:「這倒不是賣不賣的問題,而是這船用蒸汽機產量極低,我們這邊每年也只能製造幾台而已。小王爺大概也看到了,我們自己的戰船也並不是每艘船都能裝備蒸汽機,確實拿不出多餘的蒸汽機用於外銷。」

    海漢海軍中裝備了蒸汽機的現役戰船,目前總數也不過才十來艘,這一方面是因為船用蒸汽機的產能的確不高,另一方面還因為現有的風帆戰船要加裝蒸汽動力系統,所需的工序比較複雜,工期也很長,而且能完成這種改裝任務的高級技工並不多,所需的設備在外地也沒有,只能集中在三亞造船廠完成。

    鑑於對現有船隻改造成本和難度都居高不下,海漢軍方在改造了幾艘船之後,還是將主要精力放在了建造新船上。在新建的戰船上安裝蒸汽推進系統,施工難度遠比改造舊船要容易得多,費用和施工時間上也更為可控一些。

    當然了,即便是海漢有足夠的產能,也不會滿足安南提出的要求。蒸汽機是海漢在這個時代立足的資本之一,也是海漢手中最有價值的黑科技之一,其生產技術是嚴格對外保密的。特別是用於海船上的蒸汽推進系統,更是海漢扼守不放的核心軍事科技之一,在大面積推廣民用化之前,都不可能將其作為外銷產品銷售給其他國家,哪怕是安南這樣的盟友關係也不會例外。至於說價錢,現在根本就不在海漢的考慮範圍之內。

    這下鄭柞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我國與貴方結盟多年,一向都是奉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理念,但貴方有了好東西,卻不願拿出來與盟友分享,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一點。」

    考慮到鄭柞的身份,顏楚傑又不能直截了當地說這玩意兒老子不賣,只能耐著性子向他解釋道:「日後小王爺有空的時候,去三亞參觀一下這製作蒸汽機的地方,就知道造這東西有多麻煩了。這東西不是說有就有,說賣就能賣的。這事現在先暫且放一放,還是好好商議一下接下來的行動細節吧!」

    雙方這次約定在南海實施聯合軍演,安南將派出由八艘戰船、四艘運兵船、四艘補給船組成的艦隊,與海漢艦隊在峴港會合之後南下,並在歸仁、金蘭和頭頓三個屬於海漢的港口停靠休整。而海漢方面則是派出了以一艘威嚴級戰艦領銜,共計二十二艘船組成的艦隊,並計畫在金蘭港與駐守當地的南海艦隊會合,屆時參加行動的艦船總數將會超過五十艘,投入的兵力也將達到兩千人以上。從規模上看,已經不亞於此前海漢在北上ZJ行動中所集結的兵力了。

    聯合艦隊要完成往返距離如此之大,行動時間跨度如此之長的演習,就必須得有詳細的行動計畫才行。特別是要帶著安南艦隊一起玩,雙方之間的及時溝通就顯得尤為重要。

    前幾年安南內戰時期,鄭柞便與海漢民團有過聯合行動的經驗,也知道海漢人在行軍打仗這方面的計畫極為嚴謹,當下只能先拋開被顏楚傑拒絕要求的不快,把眼下的正事辦好再說。

    整個軍演的行動方案是由海漢民團總參謀部制定,對安南參演部隊的要求相對比較簡單,只需按照海漢的安排行事即可。這個時候海漢多年以來幫助安南培訓軍官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對於海漢這邊制定的行軍路線、操演項目、海上聯絡方式等等,都無需再做更多的解釋,基本都可以做到無縫銜接。這支在內戰結束後才從無到有由海漢援建的安南海軍,其「海漢化」的程度甚至已經遠遠超過了FJ許心素手底下的水師部隊,除了裝備和訓練水平上與正牌海漢海軍有差異之外,其他的方面幾乎都是一比一的翻版。

    艦隊在峴港的休整時間為三天,顏楚傑專門抽取了一天的時間,走訪考察本地的建設情況。海漢開發峴港已經有近三年的時間,目的就是將這裡建成取代順化、會安的新貿易港。雖然這裡也具備一定的軍事功能,但並非峴港的主要發展方向。這裡與三亞港的直線航程僅僅150海里,從三亞運輸商品過來的運費要遠低於三亞運往GD方向,因此峴港也就成為了海漢向安南貿易輸出的主要渠道。

    目前峴港已經建成了長達十里的民用港區,其中也包括四處軍民兩用的碼頭。每個月從峴港進出口的貨物數量,目前在海漢的海外港口中首屈一指,貨物吞吐量甚至比珠江口的香港島還多了一成左右。

    海上貿易的蓬勃發展也為這個地方注入了活力,初創時這裡加上本地人,人口也不過才一兩千人,而現在常駐峴港的人口已經達到五千,其中超過八成都是登記造冊已經入籍的歸化民。雖然這些人當中有不少是安南裔出身,但當他們加入海漢之後,享受到這種新社會制度下帶來的種種好處之後,絕大多數人都會以自己的新身份為傲。

    峴港本地最大的產業有兩項,除了海貿相關之外,另一項便是造船業。除了海漢與安南合作開辦的峴港造船廠之外,這裡也還有不少小型私人船廠存在。李毛仔等人在台灣雞籠港的做法,在這邊其實早就有人實施了。

    顏楚傑的考察行程中便安排了參觀本地的一處私人造船廠,這間造船廠的老闆名叫詹勤,說起來也不是外人,他是大海商詹貴的侄子,後台老闆其實就是詹貴。詹貴跟海漢合作多年,甚至舉家搬遷到三亞定居,也算是海漢的鐵桿擁護者之一。詹家在海漢殖民地的產業,也因此而多多少少能得到一些扶持和照顧,比如在峴港這間造船廠所建造的漁船、貨船,其設計方案便是來自海漢海運部。

    詹勤一邊帶著顏楚傑在船台走動參觀,一邊向他介紹自家船廠的經營狀況:「……如今安南商人大多意識到了海貿的好處,掏錢打造新船的意願也很積極,在下這邊的訂單已經排到明年下半年了,正打算趁著年底前這幾個月的時間,再修建兩處船台一起開工。」

    在峴港休整補給完畢之後,九月十七日,聯合艦隊從峴港開拔。值得一提的是,艦隊出發當天,峴港當地居然還組織了一波碼頭歡送儀式,有上千人來到碼頭為這支龐大艦隊送行,熱鬧的場面讓顏楚傑一度誤以為自己回到了勝利港。

    艦隊離開峴港之後便沿著海岸線南行,當天下午便抵達了會安附近海域。這座城市曾經是安南中南部地區最為繁茂的海港城市,但在1628年八月的會安戰役中幾乎完全毀於戰火,也是海漢民團在海外作戰中第一座攻克的城市。除了原本定居在此的大量華商出逃之外,葡萄牙人在吃到苦頭之後也撤銷駐會安的商館機構。加SH漢在北邊開建峴港,取代了會安的貿易港功能,自那以後會安便一蹶不振,如今已經淪為了一個普通的海濱市鎮。當初被海漢火炮轟垮的會安城牆,就再也沒有重新修葺過,幾年前戰火留下的痕跡在當地依然清晰可見。

    聯合艦隊在會安外海的佔婆島演練了登陸奪島戰術,由於正好處於每年九月至次年三月的雨季,連綿不斷的降雨和海上的風浪給演習造成了不小的困難。不過顏楚傑認為惡劣的氣候環境更有助於練兵,畢竟真正打仗的時候,可沒辦法指定在好天氣還是壞天氣行動。錢天敦以前訓練特戰營的時候,甚至還專門找天氣狀況不佳的時候進行野外拉練。

    鄭柞也在海漢旗艦的甲板上全程觀摩了這次演習,看著步兵們在炮聲隆隆的火力掩護之下劃著小艇在沙灘登陸,然後迅速建立灘頭陣地,鄭柞不得不佩服海漢人在近海地區的兩棲作戰的確有過人的水平。雖然島上只有虛擬的假想敵,並沒有任何形式的抵抗,但鄭柞可以確定這樣的攻擊方式足以壓制住守軍的抵抗,不過這也讓他想到了一個有趣的問題。

    「顏將軍,如果貴軍遇到這種攻勢,會如何進行防禦?」鄭柞饒有興趣地問道。這是一個類似於矛與盾的問題,鄭柞很想知道海漢軍如何防禦這種登陸作戰。

    顏楚傑道:「我們海漢的港口地區一般都會設置岸防炮,其威力和射程都能壓制住海上的艦炮,像這樣抵近海岸利用艦載火炮掩護登陸的戰術,在攻打海漢港口的時候其實很難實現。」

    鄭柞不死心地追問道:「那如果是類似此地的海灘,沒有部署岸防炮,又當如何?」

    顏楚傑道:「我們派出海軍直接在海上解決就行了。」

    鄭柞繼續追問:「那如果附近並沒有海軍艦隊能夠及時趕到呢?」

    顏楚傑笑道:「那也容易,把敵軍放到岸上來就是了。只要敵軍脫離了海上火力的掩護範圍,我軍就可以展開反擊了。要論陸上作戰,應該沒有哪支軍隊能夠打得過海漢民團軍。」

    鄭柞一想的確也是這個道理,海漢民團當初介入安南內戰的時候,幾乎每次作戰任務都是以少打多。除非有超過其十倍以上的兵力,否則很難在正面戰場上壓制住海漢民團軍。不管在戰場上扮演攻方還是守方,如果是要跟海漢民團為敵,的確是一件難受的事情。也還好安南與海漢是盟友關係,不需擔憂這種狀況發生,雖然海漢這個盟友有時候顯得太過強勢,但從實際效果來看,安南自身的軍力的確因為海漢的扶持援助而得到了顯著增強。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0
918.第918章 歸仁港

     僅以軍事演習為例,這個時代的軍隊往往只是在校場上做一些行軍隊列的操練,即便是效仿戰時攻防狀況,大多也只是做做樣子,對於提高部隊戰鬥力所能起到的實際作用非常有限。類似海漢所制定的這些野外演習計畫,對於安南軍隊來說是極其新穎的訓練方式,而且效果也很明顯。每年參加聯合軍演的安南部隊,對比其參演前後的狀況,都會發現實力有所提升。加之安南最近幾年基本沒有戰事爆發,沒條件像海漢民團那樣輪流派出去作戰,聯合軍演幾乎是他們模擬戰時環境訓練的唯一機會。

    因為海漢民團在安南內戰時期打出的戰績太過輝煌,所以戰後安南軍方對於海漢民團的一切都是推崇倍至,從入伍選拔到獎懲措施,從武器裝備到訓練方式,基本是從頭到腳復刻了海漢民團的模式。甚至連軍方的機構也按照海漢模式進行了改組,除了保留兵部這個名稱之外,內部機構和各級官職都拋棄了過去效仿大明的命名方式,改為採用海漢的體制。

    海漢對於這樣的改變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甚至主動投資將以前的涂山訓練營改造升級為涂山軍校,專門用於為安南培訓新軍和基層軍官。為了能夠盡快推行新的軍制,海漢還特意放寬了每年選派到三亞軍校留學進修的高級軍官名額,讓安南軍中所有營級以上職務的軍官都能盡快掌握他們應有的知識和技能。而這些高級軍官對海漢軍事體系的瞭解越深入,敬畏感就越多,畢竟雙方之間存在的實力差距,只有真正瞭解雙方情況的人才能意識到這種差距的可怕之處。

    安南的國土狹長,擁有數千里長的海岸線,對於海防的重視與生俱來,除了努力建設強大的海軍之外,這種近海地區的兩棲作戰也是其十分重視的訓練項目,雖然這樣的軍事演習所耗費的軍費著實不少,比起校場上的划水演習不可同日而語,但安南兵部還是咬著牙勒緊腰包派出了軍隊參加,為的便是能多積累一些戰場經驗,從海漢這邊多學到一些實用的戰術。

    聯軍艦隊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在佔婆島進行兩棲登陸演練,然後又休整一晚之後,才繼續向南進發。從佔婆島出發繼續南行大約一百四五十海里,便到了此行的第二個補給點歸仁港。

    歸仁這個地方在歷史上曾一度是佔城國的國都,在15世紀70年代,安南後黎朝的黎聖宗親自率軍攻打佔城,並在擊敗對手之後佔領了佔城國的大部分領土,歸仁也在其中。到16世紀末的時候,佔城國因為支持柔佛蘇丹國對抗葡萄牙殖民者,惹怒了當時與葡萄牙結有盟約的安南南部地區阮氏政權,阮氏起兵將佔城的地盤進一步向南壓縮。

    到本世紀海漢穿越過來之後,迅速終結了安南持續數十年的南北分裂狀態,但佔城國並沒有因此而拿回他們失去的國土,反倒是被得到海漢支持的鄭氏政權繼續向南驅趕。如果不是後來海漢在佔城和安南之間找平衡,刻意掣肘安南,估計佔城會在短短幾年時間內遭受滅國之災。

    歸仁這處曾經的佔城國都,在安南內戰結束之後就被劃給了海漢作為租界港使用。因為歸仁港曾經的歷史,港區的基建狀況倒還算不錯,再加上其位置正好處在峴港與金蘭港之間的中段區域,才會被海漢挑選為在中南半島開發的南方四港之一。

    歸仁這個地方沒有什麼特別的出產,所以海漢對這裡的開發也是遵循了簡單易操作的理念,充分利用這裡的臨海平原地形,開墾農田,興建鹽場。糧食和食鹽,這兩項出產在任何時期任何國家都是需求量極大的消耗品,雖然不見得能賺大錢,但收益會相對比較穩定,支撐起本地的經濟問題不大。而且海漢對這兩種產業的開發和操作經驗都十分豐富,上手起來也比較容易。

    歸仁鹽場投入生產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但目前已經拿下了順化以南地區近半的海鹽市場。不過與海漢在大明售賣走私鹽的方式不同,海漢鹽場在安南的銷路基本都是通過官方渠道,也就是說鹽場產出的鹽直接被安南官府收購,再以官鹽的名義發售到市場上。這樣的方式雖然會降低這門生意的利潤,但收益的穩定性卻要比販賣私鹽好得多,而安南官府似乎也很樂於用這樣的方式控制其國內的鹽業市場,畢竟海漢製鹽模式的生產成本要比安南過去的官鹽低得多,官府直接從海漢手裡收購食鹽,反倒比自己生產賺得更多。

    相較於南方四港的其他幾處,歸仁港的海運貿易沒有那麼發達,也並非軍事要地。本地的三千多居民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在海漢農業部下屬的農場和鹽場工作,因此這裡的生活也更為平靜一些。因為一南一北的金蘭和峴港都有駐軍,海漢甚至都沒有再在歸仁港部署民團軍,本地的治安完全由警察機構在負責維持。

    不過為了迎接聯合艦隊的到來,海漢駐安南民團在此之前已經抽調了一個排的人馬,從金蘭趕到這裡來進行準備。特地調這些人過來倒不是顧慮到安全問題,而是為了能夠提前在本地組織好聯合艦隊所需的各種補給,並清理出供艦隊停靠的碼頭位置。這些事情雖然不算特別複雜,但涉及到聯合艦隊的各種軍事機密,也不可能讓普通機構來接手處理。

    聯合艦隊的到來對本地民眾倒是一個不錯消息,光是為這數千人提供各種補給,就足以讓本地的眾多農場賺上一筆了。不過在艦隊抵達歸仁港當晚,倒是發生了一點小小的事故。

    幾名安南水兵在港區的小酒館喝醉之後鬧事,與本地的碼頭民工發生了衝突,其中一名水兵酒勁上頭,用身上攜帶的軍用匕首捅翻了一人,等治安警察和聯合艦隊的憲兵隊趕到的時候,傷者已經嚥了氣。而鬧事的幾人都被當場抓獲,倒是沒有漏網之魚。

    這件事的性質並不複雜,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對違規士兵量刑處理。安南軍方自然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後花錢消災,儘可能不要讓這種小小的不愉快影響到兩軍間的良好關係。但顏楚傑得知此事之後,卻堅持要公開處理,以求能對本地民眾有所交代。

    不過這次鄭柞倒是沒有再出面跟顏楚傑爭執,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為這種小事向顏楚傑開口求情。鄭柞只是派人去詢問了一下顏楚傑的態度,瞭解之後便下令將犯事的幾個人交給海漢一方處理。這倒不是鄭柞大公無私,而是當年雙方簽署租界協議的時候,其中就包括了租界法令相關的內容。按照當初的協議,在租界港發生的一切民事、刑事案件,案犯都交由當地主管機構以海漢法律處置。

    協議中並沒有對案犯身份做出明確的限定,將司法解釋權留給了海漢一方。這也就是說如果是安南國民在租界港內犯事被捕,要交還給安南官府按照安南律法處置,還是由主管當地的管委會按海漢律法處置,其決定權和掌握的尺度都將在海漢手中。如果犯事的人是安南官員或者其他有身份的安南國民,那麼管委會或許會酌情放上一碼,但如果只是一群普通安南水兵,那可就沒什麼人情好說了。如果鄭柞出面求情,或許的確也能把犯事的屬下都保下來,但鄭柞的臉面可沒有這麼不值錢,所以這幫人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於是聯合艦隊在歸仁港停留的第二天,由顏楚傑親自組建了臨時軍事法庭,對幾名犯事的安南水兵進行了審訊,而鄭柞也受邀旁聽。這個案子事實清楚、證據明確,人證物證俱在,當事人也是被抓到現行,案情並沒有什麼值得爭議的地方。

    而法庭最終的判決也較為公允,分為軍法和刑法兩個部分的處置。軍法方面,所有涉案人員都被處以三十記軍棍,這個懲罰僅僅只是皮肉吃苦,倒也不算嚴厲。不過刑法方面的處罰就嚴重得多了,涉案人員根據參與程度和相應責任,都被判處了數額不等的賠償金,而動手致人死亡的案犯,則是以誤殺罪被判處了十年勞役,期間不得減刑,行刑地由海漢指定。

    旁聽的鄭柞對於這個結果倒是比較滿意,他原本以為顏楚傑既然不同意大事化小用錢解決,那多半要堅持殺人償命的判決方式。雖然一名小兵的性命並不重要,但如果被判了死刑,那多少還是會對安南軍隊的名譽有所影響——不是因為這名士兵犯了事,而是因為他被海漢的法庭奪走性命。

    但既然現在能讓涉案者保住性命,鄭柞就對判決結果沒什麼可質疑的了。至於十年勞役苦刑,這也算是罪有應得,畢竟這犯的可是人命案,沒有讓其償命就已經算是很寬容的判決了。

    「小王爺對判罰有什麼意見嗎?」顏楚傑宣佈了法庭的判罰之後,倒也沒有忘記問一下旁聽的鄭柞。不過這種詢問基本上也就是走個過場,不管鄭柞的回答如何,顏楚傑都不準備改變已經做出的判決。

    鄭柞的語氣很淡定:「顏將軍的判罰很公正,在下認為沒有問題。」

    「既然小王爺也覺得沒什麼問題,那我們就把審判結果向外公佈了。」顏楚傑堅持要公開審理此案,就是要避免本地的民情出現波動。畢竟這裡平時都沒駐紮軍隊,如果因此而讓本地民眾對軍隊產生反感,那並不是顏楚傑所能接受的狀況。把處理結果公佈出去,多少能夠安撫一下本地民情。

    果然由於顏楚傑處理快速得當,本地的民情倒是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出現大的波動。不過從案發當日開始,歸仁港區所有出售酒水的店舖全部被勒令禁售,直到聯合艦隊離開本地之後才能恢復。顏楚傑本來還安排有視察本地農場鹽場的行程,但被這個插曲鬧了一出之後,就只能選擇了走馬觀花地看了一兩個地方,否則整個艦隊的行程都會受到影響。

    在歸仁港休整兩個晚上之後,聯合艦隊出發繼續南下。從歸仁港向南航行大約一百四十海里,便是海漢在中南半島興建的規模最大的一處綜合性港口金蘭港。

    金蘭港的自然條件在南方四港中無疑是最好的一處,這個由沖空山和鳳凰山兩個半島合抱形成了兩個海灣,內港為金蘭,外港為平巴,周圍被海拔四百米左右的山脈所環繞,整個港灣水域面積達到100平方公里,港口水深足可以停泊航空母艦這種級別的大船。

    金蘭灣這個地方在另一個時空中,從20世紀初就被列強當做了大型軍港使用,法、俄、日、美等國都在當地設立過軍事基地,並且長期駐紮軍隊。

    海漢這幫人從穿越之初開始,便將金蘭灣定為了必須要納入自家掌控的戰略要地,而且這個目標在安南內戰結束後便迅速得到實現。但由於這裡的港灣面積實在太大,輸入的移民數量也比較有限,所以開發進度並不算太快。而主要兵力和船隻都駐紮在這裡的南海艦隊,在很多時候不得不扮演監工的角色,協助建設部完成港區的規劃和建設。

    對金蘭港的規劃和建設,海漢是做出了超前的安排部署,在港灣內設置了規模很大的軍用碼頭區。就算有兩支聯合艦隊規模的船隊同時到訪,這裡也具備了基本的接待能力。不過由於工程太過龐大,時至今日也仍然還處於修建過程當中。按照建設部的計畫,要完成基本的規劃狀況,大概還需要三四年的時間才行。如此龐大的港口建設規劃,也就只有台南的雞籠港,ZJ舟山島的定海港等有限的幾處地方能夠與其媲美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5:00
919.第919章 下一步

     金蘭港在南方四港當中是唯一一處完全由軍方管理的港口,在這裡主事的是已經駐守安南多年的穆夏柏。他與馮安楠、錢天敦是最早派駐安南的三人組之一,現在錢天敦已經被調到了ZJ主事,而馮安楠則是坐鎮北方的涂山基地,與他分別掌管安南一南一北的軍務。

    對於海漢在安南的駐軍而言,近兩年的日子過得真是比較輕鬆,自從1631年夏天穆夏柏率部在安不納群島兩度擊敗荷蘭人之後,基本就再沒有執行過作戰類的任務。荷蘭人雖然不甘失敗,但在次年的巴達維亞之戰中被馬打藍大軍打得元氣大傷,完全失去了短期內向海漢復仇的能力。而海漢也得以有較為充足的時間,在金蘭港和南海安不納群島修築軍事設施,為未來繼續向南擴張地盤做準備。

    穆夏柏穿越的時候還是單身漢一名,不過前年娶了一名大明女子為妻,大兒子已經快兩歲了,而老二也已在老婆肚子裡有七個月大了,生活倒是過得十分安逸。

    「怎麼樣?我這個土財主的生活還可以吧?」穆夏柏在自己的莊園裡設宴招待顏楚傑一行人,席間也聊起了目前的生活狀況:「現在有了老婆兒子,忽然就覺得帶兵到處去打仗也沒什麼意思了,有點時間就想在家裡陪陪家人。」

    「你這是太久沒動了所以人才會變懶。」顏楚傑笑著給出了自己的判斷,不過他可並不相信穆夏柏這種人會真閒得住,想當初報名離開三亞外出打天下的時候,

    「想動也沒地方動啊!」穆夏柏苦笑道:「我倒是想早點南下把什麼蘇門答臘、爪哇、婆羅洲一股腦都打下來,可軍委一直沒有下這命令啊!我現在能出遠門的時候,基本也就是每年回三亞一趟匯報工作了。」

    「近兩年執委會的重點都放在大明,所以軍委安排去年收台灣,今年打舟山,南邊比較太平,當然是抓緊時間搞建設了。」顏楚傑解釋道。

    「老顏,這些官面上的話你就不用扯了,給個實在話,南邊什麼時候才安排行動?」穆夏柏擺擺手表示對於他的解釋並不滿意:「一歇歇兩年,骨頭都生鏽了,要不乾脆就讓我早點退休養老算了。」

    「你才四十出頭,正當壯年,退什麼休?」顏楚傑自然不會把穆夏柏這種帶著埋怨的氣話當真:「軍委今年安排規模這麼大的軍演,就是對南海形勢的重視。南邊不是不動,也是要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發動才行。」

    穆夏柏嘆道:「等等等,要再等兩年,荷蘭人都把巴達維亞重建好了!就算打得過他們,也難免要費一番手腳了。要我說,去年巴達維亞大亂之後,我們就應該率軍南下,趁他病要他命,一鼓作氣揀了這個便宜,現在早就穩穩把巴達維亞攥在手上了。」

    「你這就是氣話了!」顏楚傑搖頭道:「巴達維亞距離安不納群島六百多海里,離三亞一千五百多海里,就算拿下也不是那麼好經營的。那地方不比大明,漢人在當地的影響力和地位都不佔優勢,執委會一直沒有朝南邊動手,也是出於慎重考慮。」

    穆夏柏道:「老顏,這些話你還是留著去安不納的時候安慰羅傑吧!我估計他在那邊早就蹲得發霉了,去年從FJ回來之後,他每個月發回來的電文都在抱怨無事可做。他又沒成家,只能把多餘的精力全用在練兵上,聽說他在安不納島練了一支多國部隊出來,也不知是真是假。」

    1631年穆夏柏在安不納島擊敗荷蘭人之後不久,就調回了安南任職,而接替他的位子在當地鎮守的正是羅傑。不過在去年海漢舉兵攻打澎湖期間,羅傑被調去FJ參與了這場戰事,完事之後回到南海,正好便時逢巴達維亞大亂。羅傑當時在安不納島無事可做,便打了報告向軍委申請,在當地組建了軍事訓練營,從南海運來的各國奴隸中挑選合適的青壯進行操練,以培訓出一支適應南海環境的地方武裝為目標。

    不僅如此,羅傑的訓練營還接了不少外單,凡是在安不納島當地投資實業的商人,都有機會選送人員到當地訓練營中接受訓練。由於這些人員的僱主多是來自南洋各國,所以安全部也專門在當地設立了辦事機構,從受訓人員中物色可以發展的對象。

    顏楚傑道:「羅傑練的這支部隊據說實力不錯,這次我也是代表軍委去驗收成果,如果真像他報告上說的那麼厲害,那就要給一個編制了。」

    穆夏柏道:「不過這次南下去安不納島,真要帶這麼多船過去?安不納島那小港口可停不了這麼多大船。」

    顏楚傑收起臉上的笑意,正色道:「這次南下的船也不會全都在安不納港停靠,我們還會有其他的安排。」

    「其他安排?」穆夏柏立刻便反應過來:「那是要對其他地方展開行動了?」

    「南海這邊已經停了兩年,是時候動一動了。」這次顏楚傑並沒有否定穆夏柏的猜測,但也沒具體說明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有你這句話就行!」穆夏柏知道軍事機密不宜在飯桌上細說,當下也就沒有再急著追問下去。

    海漢的南海發展策略,是要以控制住太平洋與印度洋之間的兩處最為重要的海峽航道為目標。只要能夠掌控馬六甲海峽和巽他海峽,基本就掌握了西方世界進入遠東地區的海上通道,其間的利益簡直無法估算。但想要拿下這兩個地方,必須在南海擁有足夠強大的戰略支撐點才行。而目前海漢在南海僅僅擁有安不納群島這麼一處地方,而且當地沒有良港,對於海軍的支持能力有限,其實並不是一個足夠理想的選擇。

    這次顏楚傑率領艦隊南下的目的之一,便是要在南海進行考察,為海漢向南擴張的下一步尋找一個合適的落腳點。這次所做出的選擇,將直接影響到海漢確定接下來的戰略目標究竟是馬六甲還是巽他海峽。而規模龐大的特混艦隊也可以保證在南海考察期間,不會被西方殖民國家的船隻所影響。

    金蘭港作為海漢最靠南的一處軍事基地,將會在今後的南擴中發揮重要的作用,所以軍委對於這裡的建設狀況也十分上心,顏楚傑此次到金蘭港的目的之一,就是考察這裡的軍港建設情況和南海艦隊的訓練水平。

    海漢在這幾年間往金蘭港投入了百萬元的建設資金,並且往這裡輸送了超過三千名來自大明的漢人移民,用以調整本地的人口結構,投入可謂相當巨大。這裡建成的不僅僅只是長達數里的軍港碼頭,還有港灣入口處火力強大的岸防炮工事,一個可以駐紮五千名士兵的龐大營地,一間隸屬於軍方的造船廠,以及由二十多艘各式船隻所組成的南海艦隊。

    目前在金蘭港生活的人口接近五千,其中有一千餘人是駐紮在這裡的民團軍,其餘的民眾不管所從事的行業為何,也幾乎都是為這裡的軍事基地服務。在南方四港的常駐人口統計中,金蘭港的歸化民比例是最高的,足足佔到了總人口的九成以上,甚至比海漢大本營三亞港的歸化民比例還高一點。

    不過對本地狀況最感興趣的人並不是來此視察的顏楚傑,而是安南小王爺鄭柞。對於金蘭港這種大型軍港的具體運作狀況,鄭柞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這是因為安南也正在順化府附近的海岸籌建一處軍港,以過去一貫的做法,自然是要效仿海漢對軍港的規劃模式來操作。鄭柞這次隨艦隊一起南下的原因除了監軍之外,也抱有考察海漢港口吸取經驗的目的。

    為了能夠讓鄭柞考察得更全面,顏楚傑特地將原本三天的逗留時間增加到四天,專門留了一天時間讓人帶著鄭柞在港區去四處轉轉。顏楚傑並不擔心鄭柞會把金蘭港的軍事機密一覽無餘,雙方的工程營建能力相差太遠,鄭柞所看到的港口建設狀況肯定無法照搬到安南自己的港口工程上去,到時候能弄一個縮水版的樣本出來就算很厲害了。

    九月二十五日,海漢海軍與安南艦隊一起,在金蘭港附近海域舉行了近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海上軍事行動。參加演練的船隻超過六十艘,分為紅藍兩軍,紅軍由此次從峴港南下的聯合艦隊組成,扮演攻方,而駐守金蘭港的南海艦隊則是扮演防守一方的藍軍。

    雙方艦隊在海上以標準作戰隊列演練戰術,並且發射空包彈來模擬戰時環境。對於安南艦隊來說,這種規模的海上作戰行動還是首次參與,雖然僅僅只是演練,但已經足以讓其學到不少東西了。類似搶佔T字頭這樣的戰術,如果不是有海漢艦隊帶著操練,安南的軍官們大概很難憑空想像出來這樣充分利用船舷火炮的戰法。

    鄭柞也在自家的旗艦上全程參與了這一次的海上演習,在交戰過程中除了學習戰法之外,海漢這大炮巨艦的配置讓鄭柞真是垂涎三尺。海漢威嚴級戰艦的側舷炮多達數十門,近距離上一輪炮擊便足以摧毀一艘帆船,儘管發射的只是空包彈,但鄭柞完全能夠想像出這種戰艦在戰時發動的真正威力。而蒸汽推進系統讓這龐大的船身在海上顯得靈活異常,僅憑風帆動力的戰船很難逃得過其發動的追擊。

    為期兩天的軍演中,紅藍兩軍各自都有一勝一敗,算是打了平手。不過安南艦隊的表現就稍差一些,在海戰中還很難與海漢海軍做到完全同步,以至於在第一天的演習中拖累了紅軍的表現。不過好在顏楚傑及時調整了作戰部署,在第二天的演習中便安排安南艦隊單獨列隊,以其自己的步調向藍軍發動進攻。這下不需要配合海漢的行動節奏,由其單獨發動攻勢,效果反而好了許多。

    九月二十七日,艦隊從金蘭港開拔,繼續往南行進。而此時艦隊規模又擴大不少,因為南海艦隊也加入到了這支艦隊之中。龐大的艦隊魚貫駛出金蘭港,隊伍一頭一尾竟相距了十海里左右。

    艦隊離開金蘭港的時候,正好遇上兩艘結伴而行的葡萄牙商船準備進港補給,看到這支龐大的艦隊之後立刻讓出航道,降下船帆以示和平。船上的水手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支艦隊駛出港灣,有人甚至已經開始在胸前劃十字。有點見識的人已盤算起來,南海的諸多勢力當中到底是誰要倒霉了。

    從金蘭港出發沿著海岸線向西南方向行進約莫一百七十海里,便是聯合艦隊的最後一站頭頓港了。海漢在這裡劃定的租界區是探入海中三面環海的頭頓半島,這地方與佔城國海濱重鎮西貢相距極近,雙方每年的各種交易有一多半都是在頭頓港完成交接貨物,因此這裡的商貿氣氛也相對比較濃一些。

    西貢這個地名的出現時間大約便是在明朝,在鄭和七下西洋之後,不少中東、東非沿海國家都派出使者前往大明進行朝貢,而西貢這個地方便是從西方來的朝貢船在途中停靠的港口之一,有「西方來貢」之意。頭頓港與西貢之間的直線距離不過百里,又是近海區域,平底船也能往返於兩地之間。每年到了糧食收割的季節,便有大量的西貢民船滿載糧食,從西貢運到頭頓進行交易。不過聯合艦隊抵達這個地方的時候,糧食交易期早就已經過了,因此港口上倒是沒有多少繁榮景象,只有少量佔城商船停靠。

    頭頓港存在的意義便是海漢與佔城之間的貿易窗口,這裡的貿易有七成以上都是在佔城與海漢之間發生,算得上是海漢向佔城輸出商品和價值觀的主要通道。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