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62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4 10:38
第1000章 接待工作

     這個碰頭會的內容就是向各部門機構公佈已經確定並付諸實施的舉措,沒有多少可供討論的空間,所以會議持續的時間也不算太長,一個多小時便宣告結束了。散場的時候,陶東來讓軍、警、安全部門的幾名領導單獨留了下來,商量慶典期間的安保措施。

「安全部的兩位大佬先講講吧!」任亮作為警察司的負責人,在現場留下這幾人中算是小字輩,不過他倒是很主動地先挑起了話頭:「警方和軍方的安排,都得根據安全部的情報來調整,兩位大佬如果有什麼新的消息,不妨先給我們透透風聲。」

安全部作為海漢執委會直屬的情報機構,在非軍事行動的權限上的確是要高於軍方和警方,所掌握的情報信息往往有所保留,並不會在第一時間就對軍方警方和盤托出。

何夕當然能夠聽得出任亮話語中的不滿之意,笑了笑道:「到目前為止,我們暫時還沒有發現敵對勢力有在慶典期間採取行動的意圖,所以這次的防範重點,應當還是治安方面。當然了,為了預防萬一,應急特勤隊還是得保留待命。」

應急特勤隊是這次為了慶典的安保需要,由軍方、安全部、警察司三方各自派出精英人員組成的一支應急反應部隊。人數雖然只有二百,但這三家基本都將最好的人員和裝備投入其中,這支部隊的實力已經不容小覷了。雖然過去幾年的慶典中,三方也會組建聯合指揮部,但組織特勤行動隊倒是第一次。

「老何,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你說話不用這麼官方,有料就爆,沒料我們就早點散,這幾天大家手頭的事情都多,不要無謂的浪費時間了。」顏楚傑顯然並不願意花時間兜圈子,直接切入正題:「那我就拋磚引玉,先說說軍方的安排吧!」

軍方在此次慶典期間部署於三亞的部隊包括兩個滿編加強營的陸軍,一支包含兩艘旗艦的特混艦隊,以及駐守勝利港、三亞港兩地岸防炮台的炮兵部隊,一個擁有八十匹戰馬的騎兵連。還有各地駐軍派來參加閱兵的小隊人馬,加起來約莫也有兩個連的編制了。此外三亞本地的民兵部隊也會在慶典期間組織起來協助維持治安,這差不多也有一個營的兵力。就算真有什麼不開眼的敵對勢力選擇了這個時間突襲三亞,本地的駐軍也足以應付了。

何夕聽完之後接道:「這種規模的部隊,都足以打下廣州城了,守個港口綽綽有餘。其實大家沒必要把神經過於繃緊,我們過去幾年的週年慶安保工作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經驗,只要依照往年的做法就行。各個港口碼頭,交通樞紐,還有慶典會場,我們都已經安排了足量的安保人員,措施基本都做到了極致,剩下來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郝萬清也開口說道:「關於情報方面,安全部在慶典期間不會有任何保留,這點請各位放心。我們得到的消息,你們也會在第一時間知道,不會存在明顯的信息滯後。」

安全部兩名部長都開口表明了態度,其他幾人也就沒什麼好挑刺的了。這說到底還是因為兩個多月前的間諜案留下的陰影,那樁案子雖然沒有給海漢造成太大的直接損失,但卻給各個部門都已經敲響了警鐘。類似案犯杜文那樣,在海漢潛伏幾年而未被發現的間諜,只怕還有不少。

杜文等人如果不是主動出手,海漢安全機構也難以發現他們的真實身份,如果他們刺殺的對象不是信使和同夥,而是穿越者,理論上也存在著一定的得手可能。這對於惜命如金的穿越者來說,其實一直都算是一個難以徹底消除的隱患。慶典期間這些嚴密的安保措施,其實一多半都是為了穿越者們的人身安全而設置的。

與此同時,寧崎、施耐德和顧凱,則是前往距離勝利堡不遠的迎賓館,分頭會見已經抵達三亞的各國觀禮團。這次海漢在南海地區廣發請帖,向十餘國發起了邀請,而其中一多半的國家都應邀派出了觀禮團前來三亞。雖然這些國家也未必就是真心實意要跟海漢站在同一陣線,有不少都是來看看風向的,但對海漢來說這些國際關係的建立還是相當有必要的。這些國家既是海漢今後要開闢的市場,也會成為重要資源的產出地,甚至還將是海漢領土擴張的目標,有很多相應的準備工作,就得從現階段的外交接觸開始做起。

施耐德和顧凱作為執委中外語最好的兩人,分別負責接待荷蘭和葡萄牙的使團,而寧崎則是對接了安南使團——這基本也就是除了大明之外,目前海漢在外交關係中最為重視的三個國家了。如果刨開大明不算,這三個國家在海漢對外貿易中所佔的比重差不多有七成左右了。

當然了,荷蘭作為海漢在前幾年的主要對手,雖然雙方的外交關係在近一年的時間裡已經得到了極大的緩和,但貿易方面的往來卻基本都是處於非公開狀態,並沒有建立起官方性質的貿易關係,基本是由民間商人在居中操作,貿易量很難有具體的統計。一直到上次安不納島的南海貿易聯盟初步磋商結束之後,各方達成了共識,海漢才開始與荷蘭人有了官方認可的貿易往來。

作為荷蘭在遠東的官方代表,東印度公司基本包攬了本國在遠東地區的所有貿易,對各種物產的需求還遠遠超過了葡萄牙,所以貿易關係一建立起來,就引發了商人們極大的熱情。特別是與巴達維亞相距太遠的大明商人,不願冒著遠航的風險前往南洋,更樂於通過海漢的港口來進行轉口貿易,而海漢在這中間屬於躺著賺錢的位置,自然也是樂於推動這種貿易形式。

這次東印度公司總督范迪門提前了一個月就到了三亞,在海漢的安排之下對海南島做了為其半個多月的環島考察,收穫也是頗豐。除了親眼見證了海漢治下地區的建設成就之外,同時也更為深入地瞭解了海漢的產出與需求狀況,再結合東印度公司自身的經營項目和海上運力,很容易就能從其中找到巨大的商機。

范迪門通過之前同施耐德、寧崎等人的接觸,也逐步認識到海漢使用軍事手段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拓展貿易,如果東印度公司當初能像葡萄人一樣早早地認清形勢,主動與海漢合作,那麼或許本可以避免雙方之間爆發直接的武裝衝突。當然了,現在意識到這一點其實也為時不晚,海漢現在除了自己的產出之外,還控制了大明東南沿海數千里長的海岸線,東印度公司要在東北亞地區獲得貿易權力,就根本無法繞過海漢,而與海漢達成合作,所得到的利益的確將會遠遠超出東印度公司向其妥協的損失。從長遠來看,合作比對抗更加符合東印度公司的利益訴求。

此次荷蘭使團的人數雖然不多,但海漢還是為範迪門一行在迎賓館安排了一棟足以住下二十人的別墅,以彰顯出官方的重視程度。而范迪門對於在三亞期間所受到的禮遇也是相當滿意,他甚至在想如果海漢使團造訪巴達維亞,東印度公司大概很難在住宿條件方面給予對方同等的待遇。像海漢迎賓館這種地方堪稱窮奢極糜,室內動不動就是一堆精美的青花瓷陳設,巴達維亞可沒有這麼好的條件。

施耐德今天來見范迪門,主要也是就慶典期間的安排跟他做最後的溝通,順便聊一聊雙方的貿易進展。雙方入座之後,施耐德便主動進入了正題:「今天過來是跟閣下確認一下慶典期間的安排,我大致先說一下,如果閣下覺得有什麼疑問可以提出來。」

海漢的開國慶典安排在四月一日上午,其主要內容便是執委會發表開國宣言,然後進行閱兵式。而作為觀禮嘉賓,從儀式開始便會上到觀禮台全程參與,上午的活動大概會有兩個小時左右,然後是進行午宴,各國使者政要都會出席。下午還將在勝利港舉行海軍的閱兵式,時長也與上午相仿。晚上還將在勝利堡舉行盛大的國宴,並且勝利港碼頭上會燃放焰火,全民同慶。

從四月二日開始,各國使者將繼續進行南海貿易聯盟的磋商,將前次在安不納島簽署的各種草案、意向協議等等轉化成正式的貿易條約。如果進程順利,當天便會向外界宣佈南海貿易聯盟這個國際商業組織正式成立的消息。

當然並不是簽完協議之後就無事解散了,這麼多國家的使者、商人有機會聚在一起,自然是有很多交易可以談的。在南海貿易聯盟這個大的組織框架之下,各國之間也還有更多的貿易細則需要進行商談。而且海漢作為南海的貿易核心,幾乎每個國家都想從海漢這裡獲得一些國際貿易方面的便利,需要進行的雙邊、多邊磋商還真是不少,三五天之內是肯定談不完的。

有一些像范迪門這樣來得早的,就已經趕在慶典之前談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而有些卡著時間來三亞的,大概就只能等到慶典之後,再一家家找過去慢慢談條件了。

此外與海漢建立外交關係的國家,還將在此期間舉行正式的建交儀式,簽署協議互派大使。當然了,像安南這樣與海漢建交已有六年的國家,這就真的只是走個過場了。

海漢官方所安排的活動,只持續到四月五日,之後的行程和去留,就是各方自行安排了。但四月頭兩天的官方活動,海漢是希望所有受邀前來的各方代表都能按時出席。

范迪門聽完之後,又徵求了隨從蘇克易的意見,只對施耐德提了一個要求:「出席官方活動期間,我能不能攜帶武裝隨從?」

「我建議閣下不必這麼做。」施耐德勸道:「我們將會為每一名貴賓配備護衛人員,我們的人更熟悉這裡的情況,而且能夠接受統一的指揮調配,會比閣下自帶的隨從人員更加安全可靠。如果閣下一定要堅持,那就必須要卸下身上的所有武器才能入場,人數不能超過兩人。這樣的措施不單是為了閣下的安全,也是考慮到其他與會嘉賓的安全。」

「好吧,我相信貴國的安排。所有的官方活動,我都會出席。」范迪門並沒有堅持,聽完施耐德的建議之後便選擇了服從安排,不過他旋即又提出了一個要求:「但我希望在待遇上,不要與某國出現明顯的差距。」

施耐德自然明白范迪門所指的「某國」是哪一國,當下笑道:「這個問題,閣下大可放心。考慮到貴國與葡萄牙之間的關係,我們會儘量一碗水端平,不會讓你們其中一方感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順便問一句,東印度公司在此之後是否會在三亞建立辦事處?」

「這當然是必須的。」范迪門點點頭道:「負責人的人選已經確定好了,就是我身邊的蘇克易先生。他這是第二次來三亞了,對這裡的環境也比較熟悉,加上他是漢人,跟你們的交流也不會存在語言上的障礙。我想我的屬下當中,應該沒有比他更合適這個職位的人選了。」

這個人事安排基本是在海漢的預料之中,與安全部的預測完全相符,所以施耐德聽到范迪門的答覆之後也沒有任何意外,向蘇克易點點頭道:「那就先恭喜蘇先生就任了!」

蘇克易連忙起身謝過,這對他個人而言,的確算是一個不小的提拔,范迪門安排他在三亞常駐,這既是信任,也是一樁肥差,他范迪門環島考察期間,基本已經把辦事處前期所需的土地、手續、雇工等事務處理完了,只等慶典之後便可開始運營。

「那麼這幾天閣下可以先休整一下,等慶典當天再見了。」施耐德起身告辭道:「慶典之前我們沒有再安排社交晚宴,希望閣下不要覺得受到了怠慢。」

「哦不不不,我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想法。迎賓館的提供的食物就很好,我很滿意。」提起宴席,范迪門臉上微微變色,趕緊將這個話題應付過去,他可不想再繼續那種每天被灌得七葷八素的日子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2:5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7 15:32
第1001章 開國慶典(一)

     緊鄰勝利港六號碼頭的倉庫區,有一條看起來並不起眼連正式名稱都沒有的背街,長不過兩百餘米,兩米寬的石板路一邊是碼頭倉庫的石磚背牆,另一邊是由各種小飯店、茶館、旅店、米糧鋪、雜貨鋪等店舖所組成的「商業街」。這種背街小巷裡的店舖主要服務對象是碼頭上的力工、水手,檔次自然是比不上景觀大道那些大店。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對於那些尚未拿到海漢籍貫,又或是在港口短暫停留的外國水手而言,這裡的消費低、位置方便,而且日常所需都能滿足,住在附近的下層民眾在放工之後往往都會來這裡消費一番。

    這條背街的東頭是一間茶館,早在勝利港落成當年就開了,一開始只是個連頂棚都沒有的茶攤,就露天擺著幾張桌椅賣最便宜的茶水,據說有不少首長也光顧過這裡的生意。隨著勝利港的逐漸繁榮,這茶攤也慢慢做大,搭起了棚子,後來又修了一樓一底的門面,算得上是這條街上經營面積最大的一處店舖了。

    當初開茶攤的老闆早就沒有再親自打理這裡的生意了,據說名下已經有了好幾處種植園,在三亞城區買了大房子住,將這茶館交給子侄後輩經營,自己安心當翹腳老闆了。而接班的年輕老闆據說在海漢學堂裡讀過幾年書,思想倒也跟得上時代發展,不單在茶館裡經營傳統的項目,還加上了讀報這個新時代之下的產物。逢海漢官方報紙每月十五、三十兩次出刊之日,店裡的說書先生便停了原本的段子,給茶客們誦讀講解最新的新聞消息。

    在這地方消費的茶客,十之七八都是大字不識一筐的下里巴人,聽說書先生講解報紙上的官方消息,算是他們了事時政的主要渠道了。因此到了報紙出刊日的晚間,這茶館裡基本都會坐得滿滿噹噹,就算是那最勤儉的力工,也會花八分錢買一碗最便宜的茶,在店門口占個小板凳的位置。

    這天又是到了月底的報紙發行日,茶館裡早早就擠滿了剛放工的碼頭勞工和來看熱鬧打發時間的外國船員,對他們來說,最為關心的便是即將到來的海漢開國慶典會有哪些活動安排,官府在此期間是否會放寬入籍門檻,今後海漢國是否能一如既往地安定下去等等。而這些問題,或許都能從最新一期出版的《海漢時報》中找到答案。

    台上的說書先生不慌不忙地清理著煙袋,送報的報童還沒來,他正好可以抓緊這段空隙時間抽幾口醒醒神。這報紙上印刷的字體頗小,說書先生也得戴上老花鏡才能看清,念一遍報紙加上講解,起碼需要兩三個小時,幹活之前得把精神先養好才行。下面的茶客也各自議論紛紛,所談論的話題基本都離不開即將到來的開國慶典,如今連這背街小巷也到處張燈結綵,比過年都還喜慶,任誰都脫離不了這樣的氛圍。

    「來了來了!」「讓讓路!送報紙來了!」

    店門口坐得滿滿噹噹的人群從中分開一條小道,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從中間艱難地行進到店裡,走到說書先生坐的台前,從挎包裡掏出一份報紙遞上前去:「今天的時報!」

    說書先生放下剛抽了幾口的煙桿,從桌上拿了錢給報童。那報童道聲謝,便轉身離開了。店裡的人都以熱切的眼光望著說書先生,等著他開始讀報。

    說書先生將報紙攤開在桌上,先戴上眼鏡大致看了看頭版的內容,然後將桌上的茶盞、扇子、醒木一一擺好,不急不慢地正了正衣冠。他做這些動作一方面是告知店內眾人,馬上就要開始說書,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時機在腦子裡構思一下說辭,畢竟說書人並不習慣單純的照本宣科,何況他這讀報還得帶講解,個人發揮的空間還是很大的。不過在這種小茶館裡混飯吃的說書先生,其文化水平自然也比較有限,真正能幹有才氣的,早就被吸納入體制內當宣傳幹事去了。

    說書先生三隻手指夾起醒木往桌上一拍,啪地一聲脆響之後,店裡便安靜下來。便聽那說書先生朗聲誦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後商周;英雄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說甚龍爭虎鬥。」

    這說書先生唸完一段不倫不類的定場詩之後,便切入了正題:「諸位,這店裡店外,樓上樓下,說白了都是靠著海漢的首長們賞的生計,若是今天這讀報有什麼解釋得不妥的地方,還請諸位多多包涵,畢竟以前說的只是執委會,如今議的可是國事了!小老兒見識有限,各位聽了便權當是個消遣,切莫當成了官方解讀。如有不明之處,還是請教官府更為穩妥。」

    說書先生先把責任推脫一番之後,這才拿起報紙開始念上面的新聞:「今日這期時報,頭版頭條乃是執委會發佈的告全體海漢公民書。其內容如下……」

    店裡店外此時都是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地聽這說書先生誦讀報紙上的內容,就連店裡的夥計也都停下了手裡的事情,蹲在角落裡專心聽著。此時說書先生念的這些公文,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聽明白其中含義,但所有人都知道這與自己現在和今後的生活息息相關,密不可分。

    此時的三亞,與這小茶館相似的情景隨處可見,這期官方報紙一出,在茶館、飯店、學堂、軍營,這些人流較為集中的地方,都有或私人或官方組織的宣傳講讀活動在進行。幾條主要街道上的告示欄也全部在第一時間貼上了新出的報紙,旁邊就有宣傳人員向圍觀群眾解讀上面的內容。

    對統治海漢的穿越者來說,在這個時代所能利用的宣傳條件十分有限,而報紙大概就是傳播效率最高的媒體了。通過這種印刷品,再加上與之配合的各種講讀活動,便可在最短時間內讓民眾瞭解官方最新的大政方針。特別是海漢開國慶典在即,最近這段時期的官方活動安排,以及一些民政、貿易、外交方面的政策調整,也需要讓民眾盡快瞭解。

    小茶館裡的說書先生,其職能其實與海漢官方的宣傳人員差不多,而且說書先生的身份背景更容易讓普通民眾接受其宣講的內容。特別是那些尚未入籍,又沒什麼文化的新移民,他們甚至連海漢衙門朝哪邊開都還沒摸清楚,自然也缺乏對海漢官方的信任,反而會更相信這些民間解讀出來的說法。

    雖然民間解讀與官方說法之間可能會出現一定的誤差,但海漢目前的宣傳手段所能達成的效果也就這樣了,必須要通過民間的自發宣傳來彌補官方手段的不足,才能達成執委會所要求的宣傳效率。

    《海漢時報》頭版頭條的告全體公民書中主要談及了三件事,一是宣佈海漢將在今年的抵達三亞七週年慶典上宣佈建立海漢國,現有海漢籍公民將全部自動獲得海漢國國籍,但現行的各種法律法規,勞工制度,包括民眾十分關心的入籍申請手續,暫時不會作大的調整。這基本還是為了尋求平穩過度,避免政策法規的調整引發社會動盪。

    第二件事是官方將於四月一日至五日,在治下各地同步舉辦慶典,而主會場便是如民眾所知那樣設在勝利港。四月一日上午,包括執委會在內各個部門的領導人物和此次受邀前來觀禮的各國政要,都會出現在勝利港的會場,進行盛大的開國典禮和閱兵儀式。普通民眾當然也可以到場觀禮,不過必須要在當天一早便前往會場排隊,接受安檢之後才能進入觀禮區。觀禮區限定入場兩萬人,名額滿了就不放人進去了。當天下午和晚間還有海軍閱兵式及焰火大會,執委會的大人物也會蒞臨現場,與民同樂。

    第三件事是告誡民眾們在慶典期間務必聽從安排,守法遵紀,不可滋事,如有違規將勿論國籍,從重從嚴處罰。這也算是一個提前警告,免得有些不安分的人藉機生事。這種警告措施雖然可能無法完全杜絕事端,但至少可以嚇阻一些蟊賊小偷,減輕安保人員在慶典期間的工作壓力。

    說書先生大概用了一炷香的時間讀完這篇公文,然後又將其中比較難懂的地方一一解釋。不過這篇文章本來就是用白話編寫,倒也沒多少艱深晦澀的地方需要慢慢解讀,大部分人都能聽懂。說書先生所需做的,也就是解釋一下個別詞句的字面意思而已。

    說書先生說完這頭版頭條之後,停下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旁邊角落裡蹲著的夥計這才活過來,提著水壺上前替他在杯中斟滿了熱水。

    說書先生不急不慢地翻開了第二版,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始誦讀上面的內容:「這二版上的頭條,乃是安南國清都王發給我海漢國的賀信,內容如下……」

    安南國算是與海漢關係最為密切的國家,如今實際掌管安南政權的清都王鄭梉,也是得到海漢的軍事援助之後,才能在南北內戰中反敗為勝,統一了安南。如今兩國不僅保持著密切的政治關係和貿易往來,而且安南的海岸線上還分佈著海漢重要的能源產地和海軍港口,而海漢現有的國民中約莫有近三成是安南裔或者擁有安南血統,兩國關係可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當然了,站在海漢的角度,更多的其實是將安南當做了自己的僕從國看待,對於安南所開展的軍事援助、文化輸出、金融貿易,目的也都是為了能讓安南的國家利益與海漢更趨於一致,扮演資源提供和銷售市場的雙重角色,在必要時也可以充當海漢的軍事盟友。雖然安南軍的實力有限,但好歹也是按照海漢提供的模式重新組建的新式軍隊,至少在中南半島上已經鮮有對手了,必要時替海漢出手教訓教訓不聽話的小國家,應該也夠用了。

    清都王鄭梉的家族幾乎壟斷了安南與海漢的所有外貿往來,是真正意義上的既得利益者,所以對於兩國之間的關係維護,也沒有比他更為上心的人了。這次海漢開國慶典,鄭梉也派來了最受他喜愛的大兒子,已經預定為下一代繼承者的鄭柞,代表安南國出席觀禮,並且將與海漢簽署一系列的合作協議——其中大部分都是原有協議的升級版,畢竟雙方現在已經由民間往來升格到了國與國的關係,有一些該做的表面文章也得認認真真地做起來才行。

    鄭柞與海漢往來頗為密切,對於海漢治下的種種狀況也十分瞭解,這《海漢時報》的官方媒體定位,鄭柞也是十分清楚,所以提前便將其父送給海漢執委會的賀信送到報社,並掏錢買下了第二版的版頭,以此來彰顯安南與海漢的關係之密切。

    當然了,這套十分官方的做法並非只有他鄭柞才會,實際上這期的《海漢時報》從第二版開始,便幾乎全是各方發來的賀信。除了像安南、佔城、葡萄牙這種與海漢關係親近的國家之外,還有海漢的各個海外殖民區管委會,與海漢貿易往來密切的各跨國財團,靠著海漢發家的一些豪商,也紛紛花錢在報紙刊登了各自的賀詞。

    這些國家和海外殖民地,雖然名字都不陌生,但普通民眾卻不知其方位所在,當下便不斷有人出聲詢問,正好說書先生也是個半吊子,前半生都是在這海南島上打轉從未出去過,哪裡搞得清海外這些殖民地和南洋國家的位置,當下也只能支支吾吾地打馬虎眼混過去。下面的人問得急了,他便只好中斷讀報,讓夥計幫忙把打賞錢先收上來再接著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7 15:32
第1002章 開國慶典(二)

     說書先生這營生,其收入來源靠的並不是茶館發工錢,而是來自每說完一段書之後茶客們給的打賞。書說得好,聽眾聽得開心,打賞自然多。專程來聽書的人多了,就可以跟茶館談談條件,打賞收入也無需跟茶館分成。不過這小茶館所處的環境是港區,顧客也多是低收入人群,打賞實在說不上豐厚,勉強能夠餬口而已。

    不過今天這讀報過程中,有不少內容是這說書先生也不太明白的,擱往常可能瞎吹幾句就囫圇帶過了,但這期報紙上全是海漢開國相關的內容,說書先生心知國事性質緊要,根本不敢胡說亂謅,但他學識有限,往往下面一有人發及國外的事,他就卡殼答不上來。茶客們聽得不甚滿意,這打賞也稀稀拉拉的沒幾個錢。說書先生看了夥計幫忙收上來的打賞,心中也是暗暗後悔自己平時太摳門,要是去報個宣傳專業的培訓班提高一下理論水平,這種時候能對答如流,多拿些打賞,不就很快把學費賺回來了嗎?

    相較於學識有限的說書先生,反倒是不需聽眾花錢的街頭講解員水平更高一些。這些講解員都是來自官方宣傳部門,提前接受過有針對性的培訓,對於可能會遇到的提問都有所準備,理論知識肯定是大大超過了。不過在街頭站著聽宣講,舒適度自然是比不了坐在茶館裡品茶吃點心來得愜意。

    當然最舒服的還是莫過於端坐家中,自行慢慢翻看報紙上的內容。但凡稍有些身家的人,肯定都是自己買了報紙,不會跑到茶館或者街頭去聽一些道聽途說的東西。這些依託於海漢發家的人大多已經養成了只信官方說法的習慣,如果說從報紙上的內容無法理解官方的真實意圖,那麼他們也會發動自己的私人關係去獲取官方的解釋。

    張天貴便是這類社會上層人士中的一員,作為勝利港船廠的高級幹部,他拿到這期報紙的時間比小茶館裡的說書先生起碼早了一個小時。能夠在第一時間就看到最新出版的官方報紙,這大概也算是身在體制內的一點小小優勢,比他還更為優先的就只有勝利堡裡的首長們了。

    不過張天貴雖然算是造船業的行家裡手,但跟大多數老手藝人一樣,文化水平算是一個難以彌補的短板,這報紙上字又印得比較小,張天貴讀起來也很是費力。自從小兒子張千智回到三亞之後,讀報這活就是由他包攬了,張天貴有聽得不分明的地方,便會叫停詢問。

    張天貴五個兒子,文化最高的便是小兒子張千智,對於執委會的執政理念和一些相關的政策,張千智的理解要比普通民眾更深一些,所以倒也可以有理有據地給張天貴分析一番。

    頭版的執委會告公民書聽完之後,張天貴還沒什麼問題,畢竟建國這事也不是這幾天才提起,從海漢佔下海南島那天起,張天貴便隱約估計到這片地區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大明手裡了,心裡也早就默認了海漢以國家政權的形式存在。不過到後邊聽張千智念了一通四面八方的賀信之後,他心裡就有些想法了。

    「老幺,你先停下,我有個問題。」張天貴放下手中的茶杯,對張千智問道:「如今我海漢已經立國,你說大明、安南這種大國也就罷了,那些佔城、亞齊、柔佛之類的小國,何不直接發兵佔領,還花費精力建立外交關係作甚?」

    張千智應道:「從軍事角度而言,我海漢國要打敗這些小國自然不在話下,別說我們親自出手,就算是葡萄牙人或者荷蘭人多費點手腳也能辦到。但軍事上擊敗對手跟直接統治這些地區是兩碼事,要徹底消滅這些國家的原有政權,不是三五個月就能辦到的事情,重新建立統治機構所需投入的人力物力更是龐大。做了也沒多大直接好處的事情,首長們一向是不急於下手的。」

    張天貴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以為父看來,這些小國終究是個後患,海漢不佔,那金發碧眼的番鬼豈能如海漢一般大度?要是他們動了武佔了地,那又該如何處置?」

    張千智解釋道:「首長們策劃組建了南海貿易聯盟,其實目的便是要約束其他國家之間的行為。雖名為貿易聯盟,但其中也有類似軍事同盟一般的協防約定,若是締約國被他國武力入侵,則盟國有出兵介入之義務。若那西方番國想在南海掀起滅國之戰,我海漢便可隨時出手阻止。似葡萄牙、荷蘭這些番人,都在我海漢手下吃過敗仗,唯恐海漢大軍南下佔了他們的殖民地,豈會輕易留給我國再次出兵的藉口?」

    張天貴道:「話雖如此,但不將這些地方納入海漢治下,終覺有些不妥。」

    張千智笑道:「世界如此之大,天下豈可盡歸於一國治下?孩兒以前也曾請教過首長,未來是否會有海漢將天下一統的時候,但聽聞此問的首長皆是一笑置之,並不作答。只有一次寧首長被孩兒問得急了,才回應說若是日後有頃刻可達天下任何一處的辦法,或許便會有世界一統的可能。」

    張天貴皺眉道:「寧首長這話是何意思?」

    張千智應道:「寧首長的意思是,如今這交通條件有限,去往海外之地,行程往往得以月計,那西方番人所屬的國度,更是需經年航行才能到達。世界如此之大,即便海漢大軍攻下萬里之外的土地,又如何實現得了穩固的統治?」

    張天貴雖然沒什麼文化,但也並非不通事理之人,聽了兒子的解釋後一琢磨,似乎也的確是這麼回事。想大明京城距離這三亞不過幾千里,崇禎帝就已經對這邊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了,那幾萬里之外所發生的事情,怎麼也得一兩年之後才知曉,海漢首長們雖然手眼通天,但也沒辦法管轄到那麼遠的地方。

    張千智接著說道:「執委會的意思,是要形成一個由海漢主導的國際聯盟,普通的國家就簽訂貿易盟約,親近的國家再多加一個軍事盟約。海漢所需之物並非土地,而是生產資源與銷售市場,這兩樣並非消滅他國才能獲得,首長們自有妙法。想大明、安南這等國家,也一樣為我海漢所利用,其他小國自然也是如法炮製,手到擒來。如今我海漢文明昌盛,不斷將他國國中精英,都慢慢吸納到海漢國來,那些小國即便有心,也沒有足夠的能力生事。」

    張天貴道:「話雖如此,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西洋的,南洋的番人,有我漢人血脈的倒也罷了,其他那些海外異族,倒是需要小心再小心才行。」

    張千智笑道:「照父親這麼說,我海漢國的施耐德首長、摩根首長、約翰遜首長,這些人豈不是也算海外異族了?」

    張天貴驚道:「你這小子,豈可妄議首長出身?若是隔牆有耳被人聽了去。我張氏一族危矣!」

    張千智倒是一臉鎮定:「何為海漢人,此事孩兒早已請教過首長,答曰,海漢不論出身人種,凡尊我海漢文化,守我海漢法令,忠我海漢政權,入我海漢國籍,便為海漢國民。孩兒剛才提及的幾位首長雖然生於番邦,但卻是貨真價實毫無爭議的海漢人。據說在那南海安不納島,早就有黑人、波斯人、暹羅人等等移民入了海漢籍,這國籍與人種之間,並無固定之關係,父親不必對此緊張。」

    張天貴擺擺手道:「這朝堂上的政策,老夫不懂,也不會去議論,你小子雖然是首長跟前的紅人,但切記不可驕傲自滿,自大妄為,張家這富貴前程都是首長們給的,若是你心思出了偏差,首長們自然也能抬抬手把這些都給收回去。張家上下,便唯你一人最有出息,未來張家的富貴,也多半著落在你身上,你的日常言行,更需小心謹慎才是。」

    張千智見老頭子語氣慎重,也知道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連忙躬身稱是。他本就天資聰穎,又得穿越者們幾年來不斷的言傳身教,意識眼光都遠超同時代的普通民眾,想法自然要比他這只會造船的老父親活絡得多。但張天貴是個老實人,事事講求個踏實,也沒年輕人那麼多的想法。父子倆雖然同在海漢當差,但對於局勢的看法和自己所定的目標,卻有著明顯的差異。

    類似這種意識形態的差異,不但存在於國民與非國民之間,便是像張家父子這樣已經入籍多年的歸化民,老一輩人和接受過海漢教育的年輕人之間也存在一定的分歧。這一期的《海漢時報》發行之後,在民間引起討論最多的問題並非海漢是否應該立國,而是從海漢發展到海漢國之後,普通民眾的生活會受到怎樣的影響。

    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新移民、體力勞動從業者等等,最為關心的便是入籍門檻問題。這些人來到海漢的初衷便是求一碗飯吃,來了之後發現入籍的待遇會更好,但卻有一道不高不低的門檻擋在前面,需要花費好些時日才能邁過去。對這些人來說,海漢的立國對別國的影響是好是壞無關痛癢,能否在短時間內改善他們的生存狀況,這才最重要的事情。

    而已經拿到海漢國籍,或者說像張家父子這樣身為「國家工作人員」的老資格歸化民,所關心的問題層次便要更高一些了。這些人有著穩定的工作崗位、收入和生活條件,對於政治上風向變化也比底層民眾更為敏感,他們會從更理智的角度去判斷海漢立國之後對於自己所處位置的影響,是迎來陞官發財的機會,還是將要面對更激烈的競爭,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看法。這其中的門道,大部分人只能看個大概,很少有人能考慮到更深層的東西,類似張天貴所提出與國際關係有關的這些問題,就已經算是眼界極高了。

    當然了,就算是張千智這樣思想意思已經與穿越者很接近的年輕人,其實也無法完全理解執委會的意圖。他給自己父親所作出的解釋,一多半是從首長們口中聽來,另外一部分便是他自己的理解了。對於海漢處理國際關係的方針和策略,張天貴所能理解的程度其實也還比較有限,這並非穿越者對他有所保留,而是張千智所處的層面不夠高,能看到接觸到的信息相對比較有限,自然也難以完全理解執委會的抉擇。

    在這個晚上研究時報內容的不僅僅有本地民眾,前來觀禮的各國權貴也幾乎都是人手一份。就連根本看不懂漢字的范迪門之流,也專門托迎賓館的工作人員要了一份報紙——他有蘇克易這個通曉漢語的翻譯在身邊,解讀報紙上的內容倒是沒有太大的障礙。

    范迪門所關心的並非海漢執委會告知國民的內容,那些事情他管不著也沒有興趣花太多時間去瞭解,他更關心的是此次參與觀禮的各方對海漢立國一事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以此來推斷海漢今後一段時期內所面臨的國際形勢。這個工作說簡單不簡單,說難其實也不算難,那報上登載有各國各方的恭賀書信,多少能反映出當事國對於此事的態度。

    例如安南這種幾乎與海漢穿一條褲子的國家,刊登在報上的賀信便是熱情洋溢,字裡行間都透露出安南朝廷對海漢的倚重,雖然清都王本人沒有蒞臨三亞,但派了他的王位繼承人鄭柞過來出席,也算是給足了海漢面子。而亞齊、柔佛這種國家與海漢沒什麼直接的交情,去年下半年才開始官方往來,這恭賀就顯得客套了許多,多半就是期望兩國永保和平,互不侵犯,多做買賣少撕逼之類的官方說辭。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7 15:32
第1003章 開國慶典(三)

     這些花錢刊登在《海漢時報》上的賀詞雖然風格都很官方,但在范迪門這老狐狸細細品味之下,的確是能從中發掘到一些不為人所注意的信息。除了各國與海漢的親疏遠近能從賀詞中一窺端倪外,范迪門還注意到了各海外殖民地在報紙上所佔的版面也有差異之分。

    如財大氣粗的廣東辦事處與福建辦事處,賀詞便各自佔了半個版面,比好多小國的版面還大出許多,而安南的幾處港口相應就要含蓄多了。范迪門認為這也算是海外殖民地在海漢國中的政治地位和經濟狀況的側面反映,同時也說明海漢在大明沿海經營的殖民地,狀況應該是大大好過中南半島海岸線上的幾處地區。而這樣的現狀,也折射出了海漢與大明、安南這兩國之間貿易規模的差異,地大物博的大明所能提供給海漢的資源和市場,顯然都勝過了安南一大截。

    除了這些官方的賀詞之外,來自民間的各種恭賀也佔據了報紙的大量版面,這些看似廣告一般的文字,也同樣引起了范迪門的興趣。

    這些民間的商業組織,有一些是范迪門曾經聽說過的,比如大名鼎鼎的瓊州聯合開發公司,廣東商業聯盟,福建海商聯合會,南海商會等等。這些商業組織下轄無數的商行、車行、船行、鏢行以及上游的生產單位,基本都是產供銷一體化,並且具備了較強的跨國貿易能力,不但經濟實力雄厚,而且渠道眾多,在民間幾乎沒有他們辦不了的事情,算得上是海漢開展跨國貿易的最大助力之一。

    但這些所謂的民間商業組織,其實都有海漢官方以入股的形式參與其中,如瓊聯發這種早期就與海漢合作密切的大型商業組織,實際上在幕後主使指揮的就是海漢商務部。這些商業組織的一些經營措施,其實也可以理解為海漢官方在國際貿易方面的意志體現。而這些組織在海漢立國慶典期間的表現,也可以部分反映出他們的實力和其在海漢貿易體系中的地位。

    除了這些商業組織之外,還有一些權貴富商以個人名義刊登的祝賀內容,不用多說這些人自然都是依附於海漢的既得利益者。不過范迪門對海漢的國際關係研究得不算透徹,所以對這些人的認識瞭解也很有限,僅僅只對李繼峰、詹貴等人的名字有些印象。

    這種刊登在報紙上的廣告,普通人也就是看個熱鬧,但像范迪門這樣的專業人士,自然能從中看出一些門道來。范迪門已經暗暗下了決定,這海漢出版的各種報紙一定都得訂一份,今後定期送回巴達維亞,以作為公司制定規劃的信息參考。

    在范迪門跟隨寧崎去做環島考察期間,蘇克易也以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名義,刊發了官方賀信。雖然版面不及別家,但至少也算是在海漢的官方媒體上露了臉。范迪門看到報紙上那塊不過手掌大小的版面,順口問了一句:「這花了我們多少錢?」

    「算下來大約折合一千五百盾。」蘇克易報出了一個讓范迪門大吃一驚的數字。

    「這麼貴?這幫該死的商人,這完全就是敲詐!」范迪門很是不滿地嚷道。

    荷蘭盾銀幣與海漢元的匯率大約是三比一,算下來就是五百海漢元,而這個價錢足以在市面上買到一整套的三亞產青花瓷衛浴潔具了,跟老闆砍砍價說不定還能得到一套玻璃餐具作為贈品。如果是在巴達維亞,這筆錢差不多可以買到十五名到二十名身體健康的年輕男**隸,或是滿滿五十麻袋的南洋香料。但在這裡,卻只能換得《海漢時報》上一塊巴掌大的版面,這性價比似乎的確太低了一些。

    不過范迪門很快就冷靜下來,這種媒體的宣傳力量,他以前是沒見識過,但如今在海漢地盤上待了這麼久,他自然也意識到了其作用的重要性。這價錢貴不貴?當然貴,但考慮到海漢官方媒體的影響力,一千五百盾就能讓不限於海漢的多國頭面人物注意到東印度公司的存在,這筆錢還是划算的。如果再算算從這份報紙上所蒐集到的情報價值,這個價錢其實就一點不貴了,東印度公司每年花在蒐集打探海漢情報上的費用,可不止區區四位數而已,但得到的回報卻未必比這麼一份報紙所能提供的信息多出幾分。

    范迪門很快就想清楚前因後果,倒也沒有再拿這費用的事發脾氣,畢竟蘇克易辦的這件事不但很有必要,而且其實也真說不上有多吃虧,畢竟別家也都是掏錢刊登告示,心理上沒什麼不平衡的。而且蘇克易要是嫌貴沒掏錢登這告示,反而會讓東印度公司陷於被動——有哪些人登了告示,海漢執委會可能不見得全都能記住,但哪家沒登,那就很顯眼了。

    「你這件事辦得不錯。」范迪門冷靜下來之還是給予了蘇克易讚揚:「海漢的這種報紙,也算是我們瞭解海漢社會狀況的一條渠道,而且今後可能也還會有類似這樣花錢刊登告示的需要。」

    「總督大人,不是可能,是肯定。」蘇克易從桌上拿過另一份報紙,遞給了范迪門:「這是今天出版的另一份報紙《海漢商報》,七天一期。這上面所刊登的內容,對於任何一名商人來說都是值得關注的消息。」

    范迪門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也不懂是什麼內容,只好讓蘇克易給他解釋。

    「大人,這份報紙上除了海漢官方的各種最新貿易政策和措施之外,其他版面全是各種商品的供應和求購信息。」蘇克易很是欣喜地向范迪門介紹這個最新發現:「有了這份報紙,我們就相當於是有了一個精明的市場嚮導,哪怕是不瞭解海漢市場,就按照這報紙上的信息,也可以在海漢採購到價格合適的商品。」

    范迪門道:「但海漢有那麼多的港口,這麼一份報紙肯定涵蓋不了。」

    「沒錯,所以海漢人在每個大型貿易港都辦了一份類似的報紙。」蘇克易點點頭,又遞上了一份名為《三亞商報》的報紙:「這份報紙上的商業信息就全部來自三亞本地,這上面既有海漢官方出售的商品,也有其他國家的商人運來這裡的貨物,商人也會把他們想要購買的貨物和價格登載在這上面……大人,我不得不說,海漢人這個舉措讓國際貿易變得更簡單了。」

    「我看這也未必有多方便,能看懂這報紙上內容的前提是必須要掌握海漢的文字才行。」范迪門明知這並不算什麼致命的短板,就算是來自非漢人地區的商人,在港口就能雇到通曉海漢貿易規則的掮客,可以代為解讀這些報紙上的內容。但范迪門還是想強詞奪理地踩一踩海漢,不然心裡就會生出酸溜溜的感覺,就如同他前些天在考察過程中的感受一樣。

    蘇克易大概也是猜到了范迪門的心思,當下並不反駁,而是繼續向他介紹道:「大人,這種官方性質的報紙,可不只是用來看看商品報價,只要操作得當,很容易就能影響市場行情。」

    范迪門身為東印度公司的掌門人,一聽治下便立刻明白了蘇克易的意思。與海漢保持比較穩固貿易關係的商人們肯定都會關注這種商報,而海漢只需在報上以官方的名義吹一吹風,就很容易讓市場行情產生官方所希望看到的波動。

    比如在報上發佈一條某某地區遭遇颶風侵襲,油料作物種植園破壞嚴重,預計今年的產量將減少若干這樣的官方消息,那麼對行情敏感的商人看到後立刻就會意識到油料的漲價指日可待,然後對相關產品減少供應量並拉高價格,以獲取更多的利潤。而放出另外一種消息,如某地有萬畝油料種植園喜獲豐收之類的新聞,則可能就會得到相反的效果。

    當然這種很容易被戳穿的假新聞肯定不是海漢會常用的手段,但以海漢官方的公信力,加上這種報紙的針對性和消息傳播速度,要獲取市場的信任和反應,進而影響市場的走向,將是非常容易辦到的事情。如今海漢又牽頭在搞南海貿易聯盟,今後想要通過一些商業宣傳手段來影響國際貿易形式,似乎也不是難以想像的情況。

    「這幫海漢人……還真的是很難纏啊!」范迪門想來想去,一時也想不到應對的辦法,只能是嘆息了一句。

    蘇克易補充道:「海漢人手中一直掌握有某種千里傳訊的辦法,所以這種報紙上不單會有本地的商業信息,偶爾也會有來自其他地方的消息。比如這裡,就刊登了海漢官方在台灣高雄港求購糧食的消息,以高出市場價兩成的收購價,緊急收購二十萬斤稻米,從四月開始,收購時長為六十天。他們掌握了這種奇妙的手段,自然能夠瞭解各地商品差價,知道各地的商品需求,然後輕鬆實現低買高賣。」

    「也就是說,他們手上既有影響市場價格走向的工具,又有獲知千里之外市場狀況的手段……」范迪門嘆道:「我們在這種狀況中所扮演的角色,簡直就像是手無寸鐵的孩童要對付一個成年人一樣。」

    作為把海運貿易做遍全球的海上馬車伕,荷蘭人對於這種國際貿易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自然也十分看重,如果能夠有效地影響或控制某一地區某些商品的行情,那就意味著巨大的收益。而海漢在這方面的改採用的手段顯然比東印度公司所用的暴力征服更為高明,像這樣的報紙,就連范迪門看了也會多留心,更別說普通商人的反應了。

    海漢人有辦法獲知千里之外的市場狀況,再通過這種商業報紙帶一帶節奏,設法拉大兩地間的價格差,這賺錢的買賣簡直不要太好做。再進一步想想,就不難想到海漢可以借此來打壓他們需要購入的生產資源,抬高深加工成品的售價,輕鬆獲取更高的利潤。

    而加入南海貿易聯盟的國家,互相之間都會不同程度地開放本國市場,這樣一來基本就沒有任何人能阻擋海漢通過貿易手段進入各國市場了。海漢所能調動的財力和資源有多大,范迪門在先前的環島考察中已經算是見證過了,他確信除了少數幾個體量比較大的國家之外,這個貿易聯盟中的很多國家在海漢的經濟手段面前根本不具備抵抗力,很快就會跟兩廣、安南這些地方一樣,淪為海漢的資源供給地和商品銷售市場,進而連政治、軍事、文化、金融等等,也會逐步為海漢所影響和控制。

    最糟糕的是,現在就算明確知道海漢人的手段,范迪門也想不出能對付或者延緩這種趨勢的辦法。海漢人的手段就擺在明面上,只要稍有眼光的人都能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就是無法與之抗衡。這對於一心想要掌控遠東地區國際貿易市場的東印度公司來說,的確是一個非常被動的局面。

    范迪門忽然想起了環島考察期間,他曾經向寧崎提問,海漢過去做出的各種重大決策的依據是從何而來,為何能有信心去執行這些讓海漢投入很多資源甚至是全部身家的措施,寧崎給他的答覆是,海漢所作的事,都是順應了社會和生產力發展的潮流,任何想要阻擋或者逆勢而行的人,都會被歷史的車輪碾個粉碎,這不是國與國之間的利益糾葛,而是不可逆的王道。

    范迪門當時表示不能理解這種說辭,寧崎就簡單地解釋為了命運,不過這種命運並不是某一人甚至某一國,而是讓社會客觀向前發展的驅動力。海漢人的出現,只是將這種發展進程人為地加快了而已。將原本需要幾百年時間來完成的社會發展史,加速到百倍運行。在外界看來頗具風險的決策,但對海漢來說,往往只是解決某個問題最為簡潔高效的方法而已,在現狀與預設的結果之間,海漢會選擇最短的一條路徑去實現。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8 11:19
第1004章 開國慶典(四)

     對於海漢在政治、經貿方面採用的諸多超前手段,范迪門雖然也能根據實際狀況作出一些解讀,但更多的時候卻是強烈感到跟不上海漢的節奏。自己還在費力揣測海漢運用報紙這種媒體的手段和目的時,人家早已經邁過了這一步,走到前面老遠了。剛才所作的這些猜測和預料,說不定海漢早在實施之中甚至已經完成了其中一部分,就算全都料中也對海漢難以產生影響。

當然范迪門也明白蘇克易給自己展示這些商業報紙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打擊自己的信心,而是想讓自己注意到這些報紙不僅是海漢手中的利器,同樣也可以為東印度公司所用。

這種商報上的廣告五花八門無所不包,顯然其審查的嚴密程度遠不及時報,基本上只要肯花錢,就可以在報上發佈商業信息,這對於遠在巴達維亞難以向大明進行自我宣傳的東印度公司來說,的確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宣傳平台。

荷蘭商人們不遠萬里運到巴達維亞的那些來自歐洲和中東地區的手工藝品,在遠東其實還是有一定的市場,而且也並非海漢那種量產的工業品所能取代,只是巴達維亞距離大明這個最大市場的航程太遠,加上雙方的摩擦一直不斷,貿易往來也一向不太順暢。海漢控制了福建海峽之後,東印度公司部署在大員的貿易機構也基本失去了作用,日子就更不好過了。若非如此,范迪門大概也不會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加入海漢主導的南海貿易聯盟,委屈求全說到底也還是為了能把生意繼續做下去。

如果將囤積在巴達維亞的貨物運來三亞,再在海漢的商業報紙上刊登出售廣告,肯定還是會有識貨的商人下單採購,這樣慢慢操作起來,或許也能逐步將來自西方的商品再次打入大明的市場。另外東印度公司希望從大明購買的各種商品,也可以在報紙上刊登求購信息,這樣或許就會有供應商自行登門了。

不過片刻工夫,范迪門便已經想到了好幾種利用這商報謀利的辦法,欣喜之餘也更覺得海漢的手段了得。如果東印度公司早年有人能想出這種辦法,或許與大明的貿易狀況就會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但范迪門旋即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海漢能採用這種手段來影響和調控市場上的貿易狀況,是建立在其已有的政治影響力、軍事保障、貿易規模以及與大明同祖同宗的文化基礎之上,而這些卻幾乎全是東印度公司的短板,就算勉強能搞出這麼一份報紙來,也不太可能達到同樣的成效。而且海漢名下的銀行在福廣兩地的主要港口和城市都開設有辦事處,讓往來於兩國之間進行貿易的商人基本脫離了使用金銀貨幣的交易,這種便捷是其他任何一國都無法提供的。

雖然銀行這種金融機構對來自歐洲的范迪門來說並不陌生,威尼斯人早在12世紀就已經建立了銀行從事金融業務,但他在三亞參觀了海漢銀行的運作之後,不得不承認海漢人的操作水平和業務範圍都遠遠勝過歐洲的同行,如果想將西方銀行機構引入海漢所控制的地區進行運作,無異於自取其辱,而且很可能會被手段更為高明的海漢人使用金融手段給玩到垮。

想與大明建立貿易關係,就繞過不海漢這一關,而且必須要使用海漢所提供的商業宣傳平台,金融結算手段和轉口貿易港才行。這些條件結合起來,無疑是一個跳進去就爬不出來的大坑,但東印度公司想要打破以往的貿易屏障,還真是非跳不可。

站在理智的角度來看,范迪門也知道如果讓東印度公司跳進去,固然能夠賺到一些利益,但更多的卻是成全了海漢,讓其所能控制的商業渠道又增加了一條。但如果不往裡跳,東印度公司在遠東地區的市場份額和影響力都將會繼續被壓縮,特別是在南海貿易聯盟成立之後,如果被排擠在外就基本等同於失去了遠東地區大半的市場。

此外還有一個迫使范迪門做出選擇的因素,就是競爭對手葡萄牙人。見風使舵的葡萄牙人早在1628年就與海漢達成了合作協議,在海漢貿易體系中所處的地位,也是目前的東印度公司還無法趕上的。正因為如此,葡萄牙人從大明和海漢所得到的商業資源也非常多,在近幾年中的貿易量已經超過了貿易狀況逐年下滑的東印度公司,在進入遠東地區的歐洲國家中排名第一。

得到海漢扶持的葡萄牙不但在貿易方面打開了局面,而且海漢明顯在暗中還對其提供了軍事支援。據范迪門所知,葡萄牙在馬六甲海峽乃至印度果阿殖民地,其武裝水平都有明顯的提升,而其裝備的武器極有可能就是來自於位於三亞內陸的海漢兵工廠。如果東印度公司繼續站在對立面上,很有可能下一次攻打巴達維亞城的就不再是什麼馬打藍土人了,而是武裝到牙齒的葡萄牙與海漢所組成的聯軍。

促使范迪門下決心跳坑的原因有很多,既有政治因素也有經濟因素,還有來自軍事上的壓力。如果能找到更為合適的解決辦法,范迪門其實並不願意做出這樣的選擇,他也知道一旦順從,東印度公司就很難再重新站起來了,然而現實很殘酷,並沒有留給他更多的選項。

范迪門無奈地搖搖頭,驅散腦子裡一些不切實際的念頭,對蘇克易吩咐道:「慶典之後,接下來各國還會就貿易聯盟的協議進行磋商,到時候大明、安南兩國的事情就交給你來處理了。」

蘇克易心知這是范迪門在放權給自己,應該也算是一個考驗,在談判中能為東印度公司爭取到多少利益,大概就是范迪門評分的標準了。當下蘇克易連忙應下來,心中便開始盤算慶典之後的談判了。

三月三十一日,海漢開國慶典前夕。從這天開始,所有的生產單位將會有為期三天的假期,以此營造出舉國歡慶的氣氛,不少單位還提前發了獎金或者實物獎勵以資慶祝。對海漢國民來說,這三天的假期比過年還要熱鬧,整個三亞大大小小的飯館基本全部都被預定滿了,各種婚宴、慶功宴、團員宴、商務外交宴請接連不斷,讓本地的餐飲業老闆們簡直樂開了花。

在慶典期間湧入三亞的人流量多達萬人,而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揣著現錢來這邊消費的,迅速拉動了本地的服務業市場,連平日裡沒多少生意的導遊,如今也成了香饃饃。不少放假在家的本地民眾也選擇了以此為兼職,收錢帶外地客參觀三亞城區。

與服務業類似,在慶典期間忙得不可開交的,就是擔負著治安保衛任務的軍警人員了。包括陸軍在內的大量武裝人員以巡邏小隊的形式被部署到碼頭車站等人流密集區域,不斷在街頭進行巡視,預防可能發生的治安事件。

除了走上街頭的執勤人員之外,鹿回頭半島的陸軍基地裡還集中了翌日便要參加閱兵式的各支部隊。開國慶典上的閱兵式,對於新近改換名稱的國防部來說是目前的頭等大事,顏楚傑也早就做出了指示,一定要借助這次閱兵式的時機,將天下無敵海漢軍的形象展現在世人面前。所以這些受閱部隊最近一直都在基地中接受整訓,操練隊列行進。

海漢目前的軍隊規模日益龐大,除了海南島上的數千駐軍之外,海外的眾多殖民地也同樣都駐紮了規模不一的軍隊。比較集中的駐軍地點,基本都選派了少量精英回到三亞來參加這次的慶典閱兵。

遠在浙江舟山的特戰營自然是必須在閱兵式上露臉的隊伍之一,不過考慮到當地的局勢還未完全穩定下來,錢天敦並沒有選擇親自帶隊返回三亞,而是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年輕軍官陳一鑫。此次隨陳一鑫回到三亞的隊伍只有臨時組建的一個排,共計近五十人,其中一多半都是在去年淡水、雞籠之戰,以及北上浙江攻打舟山的戰鬥中立下戰功的人員。讓他們有機會回到三亞親自接受軍方高層的嘉獎,也算是錢天敦給予下屬的一份額外獎勵。這些士兵當中也不乏在外地入伍,第一次來到「京城」三亞的人,孫真便是其中一個。

孫真是山東難民出身,前年到澎湖之後選擇了入伍吃兵糧這條路,其良好的身體條件和一身武勇很快就被上級注意到,由高橋南將他調入了特戰營中受訓。去年年初的時候,還是新兵蛋子的孫真就參加了海漢軍攻打台北西班牙據點的戰鬥。之後又隨軍北上一路打到浙江外海,舟山船幫老大汪加林便是由他在山村地窖中發現並活捉的。這個戰功雖然早就兌現讓孫真陞官當了班長,但因為他一直在外征戰,未曾踏足三亞,所以當時軍委簽發的嘉獎令實物也就還沒有頒發給他。這次也算是營部考慮到他入伍之後還從未到過海漢自家的大本營,特地給了他這個機會來三亞「接受愛國主義教育」。

孫真老家登萊,也算是海邊長大的人,但像三亞這麼繁華的港口城市,他此前的確從未見識過。到港後,上司陳一鑫專門找了一天,領著孫真等幾個第一次來三亞的士兵在城區和勝利港商業區轉了轉,向他們介紹了本地的狀況。在親眼見證了街道上鱗次櫛比的店舖和接踵摩肩的人流之後,孫真才確信以前連部的政委和老兵們所說的「南海天堂」確有其事。

海漢在三亞的建設成就,就算是各國權貴來看過之後也讚歎不已,孫真農家子弟出身,連進個登州城都覺得新鮮,就更別說來到三亞這花花世界的感受了。在大明南端的海上竟然有了如此繁榮的一個國度,孫真驚訝之餘,也不免為自己和有幸得到海漢援助的移民們感到慶幸。這裡的生活狀況顯然要比北方老家更為富足,能夠從處於死亡邊緣的戰亂之地遷居到這安定的南海天堂,也真的只能用幸運來形容難民們的經歷了。

至於說原有的大明國籍今後就變成了海漢籍,孫真並不在乎,他選擇當兵的時候就已經自動入籍,早就是地地道道的海漢人了,哪裡還在乎大明的籍貫。每每想起禍亂家鄉,殘害鄉親父老的罪魁禍首便是大明官軍,孫真都會難忍心中的忿恨,假如有一天海漢軍要打進登萊,他肯定會主動站出來充當大軍的帶路人。

鹿回頭半島軍事基地的規模要比澎湖的軍營大得多,孫真入住之後,也就對海漢的軍事實力有了更多的信心。而且在這裡短短幾天他就結識了不少來自五湖四海的戰友,既有山東老鄉,也有出身於他以前連聽都沒聽說過的南洋島嶼,從這些人的談論中,孫真才慢慢意識到他所在的部隊其實一直都在為這個國家戍守邊疆和開拓新領地,而海漢國的幅員之大,簡直超乎他的想像。

從浙江乘船到海南三亞,孫真已經覺得這段航程非常遙遠,但這裡還僅僅只是海漢領土的中段而已,與他一起受訓的戰友中,有人的駐地遠在三亞以南數千里的海外,與遙遠的舟山相距近萬里。孫真簡直難以想像,如此之大的一個國家,竟然是在幾年時間中就不聲不響地在南海冒出來了。

孫真當然想像不出海漢的領地竟然是以海島和海港為主,海南島和台灣島兩地就已經算是面積最大的單個區域了,並沒有大明這樣幅員幾千里的土地和龐大的人口基數。他只是單純地認為既然海漢所控制的海疆都有萬里之闊,那領土自然是大得不了了,能在如此強大的帝國中成為一名軍人,這也算是一份特別的榮耀吧。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2:5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0 00:03
第1005章 開國慶典(五)

     類似隊列行進這種練習,孫真只在入伍初期接受過短暫的訓練,之後便是高強度的體能和作戰技能訓練課,以及幾乎無休止的野外拉練,在他看來這種走走步子的訓練應當是再輕鬆不過,簡直就當是來度假了。不過進入到實際的訓練之後,孫真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點太簡單,這訓練內容看著不難,但按照教官的要求操練起來,其實也很是耗費體力。

    光是這齊步、正步和跑步的三種主要步伐,每一項都有著諸多的動作要領和要求,連步幅、步頻、手臂擺動的姿勢,都必須要遵照教官的要求完成。這種訓練說難不難,但想要在短短幾天內達到要求也確實不容易。不過這些天的汗水也算是沒有白流,孫真和特戰營戰友們所組成的隊列方陣,在今天的終審中終於還是合格過關了。

    孫真與戰友們回到營房,正待要慶祝一番的時候,陳一鑫便進來了。眾人趕緊起身立正站好,等待長官訓話。這對軍齡超過一年的士兵來說,都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無需別人招呼便會自動完成這樣的動作。

    「看你們一個個這志得意滿的樣子,是不是覺得自己剛才表現得很好啊?」陳一鑫眼光從眾人臉上掃過,語氣中卻並沒有多少調侃的意味:「自以為是!我剛才在台上看了,所有駐軍區的受閱部隊,我們特戰營的表現只能排在倒數!能讓你們過關,只不過是首長們認為特戰營這塊招牌必須要在閱兵式上亮相,而不是因為你們的表現有多好!」

    眾人一片寂靜,沒人敢回應陳一鑫的訓斥,他們也自知雖然在剛才的審查中過了關,但在隊列行進這個項目上的表現的確是不如其他陸軍部隊,充其量也就比預備役部隊的民兵好一些而已。當然這也是有客觀原因存在的,其他部隊的陸軍在作戰期間仍然採用方陣式的作戰隊列,必須要保持極高的行動一致性,才能保證發揮出正常的戰鬥力,所以陸軍部隊非常重視隊列訓練。

    而特戰營的作戰環境以山地叢林、街巷城區等不易展開隊列的複雜地形為主,訓練內容大多是以小分隊戰術為主,全是各種穿插、包圍、短兵相接等等,並沒有太多像其他陸軍部隊那樣對於作戰隊形上的要求。作戰環境和方法的不同,也就導致了訓練階段的差異,特戰營這臨時抱佛腳的突擊訓練,自然比不了其他陸軍部隊經年累月的練習成果。

    這個道理其實人人都明白,但這也並不是特戰營在隊列訓練中表現不夠出色的理由,錢天敦從組建特戰營之初,便要求手下們在各個方面都要力求做到最佳,而士兵們也一向是以王牌部隊的身份自居。這幾年裡特戰營南征北戰,為了海漢立下的戰功不勝枚舉,像這種因為表現不佳而被長官訓斥的時候還真是不太多見了。

    陳一鑫見眾人受訓態度還算端正,這才稍稍和緩了口氣道:「當然了,考慮到你們平時的訓練內容,加上這次從浙江南下的舟車勞頓,能有現在的表現也算是基本及格了。我希望各位能夠記住,明天在台上閱兵的除了首長之外,還有各國政要,他們可不知道你們誰是誰,只知道你們代表了海漢軍中最強,號稱王牌部隊的特戰營!你們的一舉一動,都關係到特戰營和錢首長的臉面,明天誰在閱兵式上掉鏈子,誰就早點扒了這身軍服,別再回舟山了!都聽清了嗎?」

    眾人齊聲回應,就算再桀驁不馴之人,此時也是心中暗暗警醒,畢竟這懲罰可不是跑圈之類的體罰了,而是要面臨被直接踢出特戰營的風險。對於這些以自己身份為傲的士兵們來說,這絕對是他們最不願意接受的恥辱,而且他們從入營那一天起所接受的思想教育,無時不刻都在強調集體榮譽感,為了特戰營的榮譽,這些士兵真的會不惜獻出自己的性命。當然了,僅僅只是參加一個閱兵式,還沒到需要拚命的程度,但既然陳一鑫已經在這裡特別強調了重要性,就不會再有人在思想上開小差了。

    「明天早上出操時間不變,從二號開始放假三天。」訓完下屬之後,陳一鑫還是給出了一個好消息,讓年輕的士兵們都難掩臉上的興奮之色。

    「行了,整理完內務之後,都早些休息,不要耽擱了明天正事。」陳一鑫完成訓話之後,朝孫真勾勾手道:「孫真,你跟我出來一下。」

    孫真應了一聲,連忙跟在陳一鑫身後出了營房。

    「明天下午的海軍閱兵完成之後,陸海兩軍的授勳儀式將一同舉行,到時候會讓你登台,由國防部顏部長給你頒發嘉獎和勛章,自己放機靈點,別丟了特戰營的臉。」陳一鑫言簡意賅地告知了孫真第二天的安排。

    孫真雖然在戰場上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真聽說要見上面的大官了,這手心裡的汗還是立刻就浸出來了。他這輩子活了二十來年,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登州城裡的把總了,到了海漢入伍之後,雖然也逐一認識了班排連營的指揮官,到後來還見過了陳一鑫和錢天敦這樣的首長,但對於被歸化民們奉為神明一般的執委會中的幾名委員,他還真是有一種朝聖的心態。

    孫真來三亞的路上就聽同來的營部宣傳幹事講過,這海漢的國防部便相當於大明的兵部,部長就等同於大明的兵部尚書,海漢國又沒皇帝這個位置,各部管事大臣所組成的執委會就是最高權力機構,因此在孫真的理解中,國防部部長跟大明皇帝的地位其實也沒多大區別了。要覲見地位這麼高的大人物,跟在大明進宮見皇上基本就是一個道理,緊張也是難免的。

    孫真戰戰兢兢地問道:「卑職明日見了顏部長之後,要如何對應,還請首長指示!」

    陳一鑫笑道:「怎麼?怕了?」

    孫真應道:「卑職怕倒是不怕,只是擔心應對不當,丟了俺們特戰營的臉,那就不妥了!」

    陳一鑫抬手在孫真壯實的肩頭輕輕拍了拍道:「你放心好了,顏部長是很純粹的軍人,也沒什麼官架子,你平時在我面前什麼樣,照做就行。再說這是給陸海兩軍頒獎,不是專門接見你一個人,估計也說不了兩句話的。」

    孫真這才稍稍緩和了心情,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陳一鑫接著說道:「這是一件事,還有另外一件事,明天晚飯之後,你到基地的指揮部來找我報到,具體的任務到時候再告訴你。這件事需要保密,你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明白嗎?」

    孫真雖然不明其意,但服從命令已經成為他的習慣,當下也沒有再繼續追問。特戰營所執行的軍事任務大多都有較高的保密等級,軍官們下達封口令也是常有的事,孫真也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安排。

    受閱部隊的訓練雖然已經結束,但閱兵式的準備工作卻並未就此完結,各種需要在第二天使用的武器裝備、載具、旗幟、服裝,以及最終的行進順序安排,都還在由專門成立的閱兵指揮部在進行最後的確認。對於軍方來說,閱兵式的重要性幾乎等同於實戰戰場,在外再輝煌的戰果,對於身處大後方的人來說都僅僅只是一個消息,缺乏實際的觀感。不管是民眾還是執委會,真正所能看到的軍隊表現,其實主要也就集中在這每一次大型的閱兵活動上了。而由此所展現出來的部隊精神風貌,很可能便會關係到來年的軍費預算和民眾的參軍熱情,是以軍方高層也樂意多花一些精力來將準備工作做得完善一些。

    清點確認工作一直進行到深夜,而在此期間勝利港與三亞港旁邊的城區內,幾乎所有的交通要道,都有專人駐守。為數眾多的武裝巡邏隊也是徹夜未眠,一直在街頭來回巡視。在慶典期間,整個三亞地區都會執行宵禁,不管是本國國民還是外國人都得遵守。

    這樣的措施已經從數天前就慢慢顯示出了必要性,大量湧入三亞的人員對於本地治安的負面影響幾乎是不可避免的,每晚都會有不少醉酒之後尋釁滋事的傢伙被武裝巡邏隊抓捕。沒有特殊身份的普通民眾至少會被投入臨時拘留所關上一夜幫他們醒醒酒,而有身家背景的人則會被處罰一筆重金以儆傚尤。當然了,這種處罰措施只是建立在沒有傷人的前提之下,要是性質嚴重,那還是逃不過法律的制裁。

    在三月十五日開始執行全城宵禁令以來,巡邏隊所抓捕的違禁人員已經超過了五百人次,這個數量相比平日已經大大超出。而根據治安聯合指揮部的估計,在接下來的幾天中,因為狂醉濫飲之後犯事的治安案件數量有可能還會創下新高,所以半點都放鬆不得。即便是到了後半夜,在三亞街頭至少還保持著十到十五支巡邏隊的規模,確保城區任何地方出現狀況,巡邏隊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處理。而在民眾看不到的地方,還有消防隊、快速反應部隊、醫護急救的人員一直在換班待命,以確保慶典期間的社會安定。

    不過對於主辦慶典的海漢來說,治安案件其實統統都是小事,該抓的抓,該關的關就行。過了四月一日這場大考之後,再來慢慢清算這些搗蛋生事的人不遲。一切的一切,都要優先服從這次的慶典需要。

    這一夜身在三亞的各個國家各種階級的各色人等,都懷著各自的心思,計算自己將會從這場慶典中所獲取的得失。而對此最為在乎的,大概便是海漢權力金字塔頂端執掌大權的穿越者了。來到這個時空之後用了七年時間,終於到了建國這一日,這可以算得上是所有穿越者的共同願望和初衷,能夠實現這個目標,這四百多人的穿越團隊也總算是沒有白跑這一趟。

    不過稍稍有點可惜的是,目前在三亞參加慶典的穿越者並非全體人員,至少有六七十人都無法趕來參加這次的盛會。像海南島上的其他州縣還好,最偏遠的地方也不過才一兩天行程,但千里之外的舟山、星島這些地方,來回航程就需半月,而且地處海漢版圖的邊疆位置,在這些地方帶兵執政的官員自然不敢輕易離開駐地,也就只能發個電報回來,在《海漢時報》上刊登一下刷個存在感了。

    天色慢慢開始亮起,軍警人員從昨晚便已經封鎖了勝利港一號碼頭周邊地區,但還是有數百民眾天不亮就已經趕到這裡,希望能第一時間進入觀禮區佔一個前排好位置。不過平民來得再早也只能在封鎖線外面等著排隊,等天亮之後接受細緻的安檢之後才能入場。只有幾十名清潔工在一早獲准進入了這塊區域,對閱兵式期間部隊方陣將要經過的道路進行清掃。

    新世界號停泊的岸邊便是主會場觀禮台,台下東側樹立著一支高達16.27米的旗杆,這高度也是暗合了穿越團隊來到這個時空的時間。慶典儀式期間,將會在這裡升起海漢國國旗,而旗杆的高度可以保證在會場區域內的上萬民眾都能清楚地看到旗幟飄揚的景象。

    隨著天色逐漸亮起,越來越多的民眾走出家門趕到一號碼頭外,希望能夠進入會場觀禮。距離儀式開始還有兩三個小時,然而觀禮區外就已經聚集了不下四五千人。負責維持會場秩序的官員見人越來越多,趕緊向上面請示是否提前開始安檢入場,以免這麼多人擠在一起發生踩踏事故。

    忽然遠處南邊的碼頭上傳來歡呼聲和掌聲,而且連續不停,不知所謂的民眾紛紛望向南邊,只是相隔太遠根本看不到一兩里之外的狀況。消息許久才通過口耳相傳到了觀禮區這邊,原來是受閱部隊正在南邊的碼頭區集結待命,而圍觀群眾看到自家的子弟兵,自然是要大聲叫好以示鼓勵。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0 00:03
第1006章 開國慶典(六)

     鹿回頭半島陸軍基地固定的早操時間是晨間六點,時間一到便會有嘹喨的軍號聲將士兵們從睡夢中喚醒。除休息日和節假日之外,基地的早操安排是雷打不動,每天早上都有半個小時至四十分鐘的隊列訓練和體能訓練,即便是天氣狀況不佳,也會改在營房內實施操練。除了後勤單位和執勤人員之外,包括機關在內的軍區駐防人員全部都得出操,就連穿越者也不例外。

早上的操練內容一般都比較簡單,強度也不會太大,就繞著操場跑圈、做體操以及隊列訓練等等。不過最近因為閱兵式的要求,出操內容全部都改作了隊列訓練,時長也增加到了一個小時。而四月一日的早操,也算是臨時抱佛腳的最後一發,接下來就是見真章的時候了。

士兵們出操之後吃過早飯便集結出發,乘坐專列火車前往十里外的勝利港港區待命。此次參加受閱的部隊包括了海陸兩軍所有編制,人員過千,算得上是近幾年規模最大的閱兵活動了。

孫真個頭大飯量也大,尋常人吃兩個就飽的大饅頭,他得吃四個才夠。因為早操的時間延長壓縮了吃早飯的時間,所以他不得不揣了兩個大饅頭在路上吃,到快下火車的時候,才堪堪將最後一塊饅頭塞進嘴裡。

從田獨工業區經勝利港通往三亞港的這條鐵路上跑的多半是貨車車皮,一時間也沒辦法調集足夠的客車車皮來運載部隊,所以孫真與戰友們都是蹲在貨車車廂裡。這車皮上一趟大概是拉的煤炭,車廂中全是煤灰,下車之後眾人都是趕緊將身上拍打乾淨,順便看看臉上有沒有弄出煤灰印子,免得等下閱兵的時候鬧出笑話。

孫真扛著步槍跨到站台上,見陳一鑫已經在招呼特戰營的士兵集合,趕緊小跑過去。陳一鑫今天也將參加慶典閱兵,不過他並非在台上觀看,而是與戰士們一同組成受閱方陣。

為了避免火車站的裝卸環節耽擱時間,火炮之類的重型裝備和各種需要畜力拉動的載具在昨天就已經運過來了,因此今天這趟火車裝運的全是步兵,下車之後集結起來也非常迅速,以受閱方陣為單位向一號碼頭以南的港區步行前進。

從勝利港車站到港口的部隊集結等待區大約有兩里地,上千人的武裝部隊穿越城區,自然是立即引起了早起民眾的注意。等這支部隊行進到港區的時候,已經有消息靈通的民眾看出了他們的使命,圍觀人群頓時便鼓噪起來,旋即爆發出熱烈了掌聲和歡呼。

孫真從前年在澎湖入伍開始算起,到現在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但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氣氛。在過去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待過的地方基本只有兩種,一是軍營或者軍事管制區,二是戰場。從澎湖到台灣,再從台灣到舟山,孫真走出軍營的時候幾乎都是在執行任務,基本沒什麼跟民眾接觸的機會。而且在為數不多的接觸中,他也能明確感受到民眾對於海漢軍的畏懼——就如同當初剛剛抵達澎湖的北方難民一樣。

孫真能夠理解這些民眾對於未知事物的恐懼,畢竟他初到澎湖時看到荷槍實彈的海漢兵,也同樣感到惴惴不安。類似老百姓簞食壺漿,夾道歡迎這樣的境況,孫真甚至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因為在他看來,軍隊與民眾之間不太可能達到那麼和睦的關係。哪怕是這次隨陳一鑫回到三亞,孫真也沒有認為能夠在這裡得到不一樣的禮遇。

但民眾的反應顯然與孫真所預料的不太一樣,看到圍觀群眾臉上興奮的神情,孫真才意識到海漢國民對軍隊的看法顯然與大明國內的情況有著極大的差異,這裡的民眾並沒有將軍隊看作是必須保持距離小心防範的對象,而是真正將其視作了自己的保護神和驕傲。看著街道兩旁熱情招手歡呼的民眾,孫真想起平時宣傳幹事所說的「軍民魚水情」,似乎在三亞這裡倒是得到了一點體現。

相較於海漢版圖上那些遙遠的「邊疆」地帶,在海漢治下數年,已經徹底改頭換面的三亞,民眾不僅習慣了處於海漢軍的保護之下,而且也很清楚海漢控制區的每一次擴張,幾乎都是來自軍隊在外開疆拓土的成果。三亞從人煙稀少的邊陲變成今時今日的繁榮景象,的確有軍方的一份功勞。

此外三亞本地的民眾當中,軍屬的比例還真是不低。海漢早年為了徵兵,給出的優惠條件著實不少,除了一人入伍全家入籍這樣的待遇之外,還有很多類似於安排家屬工作、入學等等的好處,而早期這些資源大多集中在海南島南部地區,所以很多軍人家屬都被安置在了三亞周邊地區定居,再加這裡作為海漢的政治經濟中心,駐軍規模也一向不小,勝利港的東西兩側便分別是海陸兩軍的軍事基地,民眾對於軍人的接納度也是相當高的。

再加上之前在時報上刊登的官方宣傳當中,特別介紹了各支受閱部隊歷年來所立下的赫赫戰功,不遺餘力地狠狠吹了一波,這也是近段時間本地民眾茶餘飯後的熱點談資之一。民眾都知道今天出現在這裡的全是海漢的王牌部隊,自然這圍觀的熱情也就非常高了。孫真甚至看到街道兩側的牆頭屋頂,也開始出現了不少爬上高處看熱鬧的身影,這讓他不禁把背脊又挺了挺。

孫真的身形是典型的山東大漢,既高又壯,比起出身大明南方甚至是中南半島的同僚們要大出了不止一號,走在隊伍中也是格外打眼。陳一鑫也是看中了他的身材,讓他做了這次特戰營受閱方陣的旗手。這人高馬大的孫真舉著軍旗走在隊伍前面,所引來的關注自然就更多了。

當受閱部隊開始在港區集結的同時,勝利堡內外的元老居住區也開始熱鬧起來。今天可算得上是海漢歷史上最為重要的大日子之一,所有參加慶典的穿越者都對此極為重視,早早便已經起來收拾停當。雖然這個時代沒有電視轉播,無法讓海漢國的國民都能親眼目睹慶典盛況和首長們的風采,但至少在會場附近圍觀的民眾也數以萬計,場面還是足夠大了。

由於今天出席慶典的穿越者多達三百餘人,本地僅有的十多輛四輪箱式馬車必須要折返多次才能把人全送過去。好在勝利堡到會場之間的距離不過裡許,倒也不會因此而耽擱太久。受閱部隊抵達等候區的時候,第一批穿越者也已經登上馬車前往會場。當然了,去得早也並不是就得在海邊晾著吹風,在主席台後面就搭建了專供與會貴賓休息的大型帳篷,在慶典開始前,參加儀式的主客雙方都可以在這裡先歇歇腳等待出場。

僅海漢自身就有多達三百餘人需要重點保護,這對於安保部門來說的確是一個不小的考驗。所以在勝利港出發的地方到會場主席台,由軍方、警方和海漢安全部聯合部署了沿途的安全防禦線,特別是會場主席台四周,更是有數以百計的安全人員在外面密密麻麻地組成了三道警戒線,以確保不會有身份不明的人進入會場接近首長。受邀前來觀禮的嘉賓同樣需要接受安全盤查,並且只能攜帶一名沒有武器的隨從進入觀禮區,以便於安保人員實施監控。

由於慶典性質特殊,此次的安保措施嚴密程度遠遠超過了歷年來的週年慶祝活動,在大多數單位機構都已經放假的情況下,安保相關部門仍然在全力運轉之中。特別是負責指揮協調安保工作的何夕、郝萬清、任亮等人,更是提前就趕到了會場,在現場部署調配安保措施。

「說真的,我在廣州的時候還沒這麼忙,這回來幾天簡直忙得團團轉!」何夕嘆口氣道:「等忙完這幾天,我還是去大陸得了。」

郝萬清笑道:「你省省吧,這幾年都是你在外面偷懶,也該換我出去休息一段了。」

何夕正色道:「說到這事,可能接下來真的要換你去大陸了,就看執委會什麼時候通知了。」

郝萬清以為何夕還在開玩笑,擺擺手道:「我也就說說而已,真回大陸上去生活,哪有在三亞過得安逸自在。你要偷懶也好,工作也好,都隨你的意,反正執委會一般也不會主動插手安全部的人事安排。」

何夕搖頭道:「我沒開玩笑,說的是認真的。老郝,你最好早點跟家人打聲招呼,看看怎麼安排,有什麼個人要求也早點向執委會提出來。我想只要不是什麼非分的要求,原則上執委會都會同意的。」

郝萬清這才肅然道:「那看來是要調我去北方了?」

何夕點點頭應道:「你懂就好。今天的晚宴之後還有個會要開,具體情況到時候就知道了。」

任亮在旁邊一字不漏的聽在耳中,也大致猜到了七八成,笑著向郝萬清拱手祝賀道:「看來郝老闆有望衣錦還鄉了啊!」

郝萬清擺擺手道:「別開玩笑了,什麼衣錦還鄉!這個時代又沒人認得我是誰……還是先看執委會怎麼安排吧。」

郝萬清嘴上說笑,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穿越後他一直留在三亞,去到最遠的地方也不過就是瓊北,而且還是當地收入海漢治下以後才去的。雖然他在這幾年裡坐鎮三亞,將海漢安全部的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但從未以一個情報戰線工作者的身份去往非海漢統治區生活。如今三亞的社會狀況和生活水平越來越接近穿越前的那個時代,去到大明境內肯定會感受到生活和社會環境的巨大反差。

而且郝萬清現在已經在三亞這邊有了家室,孩子才剛開始蹣跚學步,這要是一下子被調到外地去,恐怕不是三五個月甚至一年半載就能回來的,家屬是帶還是不帶?

「郝老闆,外面已經開始放民眾進場了,我們最後再確認一下各個觀禮區的佈置吧?」

任亮的詢問將郝萬清從沉思中拉了回來,他連忙應道:「好,一起去!」

這次部署在外觀禮區的武裝安保人員以軍、警為主,安全部的外勤人員數目本就不多,大部分都佈置到了穿越者的身邊加入貼身護衛,剩下的人員分散部署之後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比較有限,所以安全部在聯合指揮部中的作用主要是提供信息、居中聯絡。

上午九點,各國受邀嘉賓也開始陸續入場。這些觀禮嘉賓分為兩類,一類是有政治身份的賓客,如安南小王爺鄭柞,佔城國將軍范吉,東印度公司總督范迪門等人;另一類則是民間人士,其中自然是以無利不起早的商人為主。

後一類賓客的數量要比前者多上好幾倍,但對海漢而言,這次政治意味濃厚的慶典,對外的主要觀眾群還是各國的當權者。而來這裡觀禮的商人,目的主要還是為了趁著這個看熱鬧的機會多做幾筆買賣,對於提高海漢的政治聲望作用有限。再加上民間人士的身份魚龍混雜,海漢也不想在安全方面留下太多隱患,因此這兩批客人在慶典期間是分開就座,政治人物將與海漢的穿越者們同坐在主席台上,而其他上百名受邀賓客則是分坐主席台兩邊的觀禮席。

如此之多的賓客匯聚一堂,自然少不了各種社交寒暄,海漢外交部為此也是傾巢而出,參與到會場的接待工作當中。這在海漢七年的歷史當中,已經算得上是規模最大的一次外事活動了。

這其中自然也難免有些互相看不順眼的使節,比如一向都不對付的安南與佔城,鄭柞和范吉二人每每眼光交錯似乎都能擦出火花來。還有互相將對方視作遠東最主要競爭對手的葡萄牙與荷蘭,在碰面時也會難以避免地出現一些火藥味。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2:5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 18:04
第1007章 開國慶典(七)

     對於這些雙邊關係比較緊張的國家,海漢所能採用的安撫手段也不多,只是儘可能將其出席慶典儀式的代表分隔開來,再安排專人陪同,減小直接碰面的機會。不過在這種國際社交場合,稍有見識的外交使者都會保持克制的態度,不會輕易表現出過激的言行,就算對某些國家抱有敵意,但還是得給海漢這個主人家面子。

    「海漢執委會主席大人到!」

    聽到門口衛兵的大聲宣告,正在會場中寒暄的各國政要都立刻安靜下來。陶東來身著一套黑色立領中山服出現在眾人面前,顯得十分乾練而精神。

    看到這麼多來自不同國家的觀禮嘉賓,陶東來也不免有些心神恍惚。七年前他還只是一名企業家,雖然當時的身家在社會上也可算是成功人士了,但卻並沒有踏足過政界,親手管理一個國家更是不可想像。能組織起這麼一幫人實施看似不可能的穿越任務,對他而言就已經是極大的挑戰了,但沒想到穿越到這個時空之後,居然就一直在執委會的領導崗位上幹到了現在。

    雖然海漢的政體是以執委會為最高權力機構,並沒有皇帝這個獨裁職位,但執委會主席已經算得上是權力金字塔的最頂端了,除了沒有後宮佳麗三千,其他的生活待遇,特別是個人的聲望,其實已經至少達到了土皇帝的水準了。海漢的開國慶典雖然還說不上「萬國來朝」這樣的場面,但在南海地區的影響力也已經相當了得了,這從出席慶典的觀禮嘉賓陣容便可見一斑。

    短短幾年時間便從庶民一路爬升到如此之高的社會地位,這種經歷換做天下任何一人恐怕都難免會產生膨脹,陶東來不是聖人,自然也難以例外。不過他好歹是來自幾個世紀之後的時空,對於社會的發展變革方向非常清楚,也明白海漢能在這個時空立足的根本除了手中的各種黑科技之外,還有就是這個團隊相對比較民主的體制,如果自己或者其他人試圖獨攬政權,這個團體立刻就會分崩離析。哪怕海漢國如今的形勢一片大好,但只要出現分裂,這個年輕的政權衰落的速度只會比崛起更快。

    所以儘管身為海漢國的實際掌舵人,陶東來還是會時時警醒自己,不要過於貪圖權勢帶來的快感。在這次慶典之前的機構調整當中,他也主動辭去了在國防部、建設部等部門的兼任職務,將精力更加專注到處理政務和組織事務上來。當然了,在現階段的海漢權力結構當中,他的地位還是無人可以撼動,在今天的慶典儀式上也將會是絕對的主角。

    陶東來這一出現,立刻便有相熟的來賓主動向他打招呼,不多時身邊便圍上了好幾十人。陶東來耐著性子一一打過招呼,然後便主動邀請觀禮嘉賓們登台。時候已經不早,把這幾百名賓客安排就座之後,差不多就到了儀式開始的時間了。

    觀禮台和主席台都是階梯看台設置,座位也早已排好,當下便有工作人員前來引領與會者登台就座。這觀禮台本身就有兩層樓高,加上上面的階梯看台,視線非常開闊,可以將橫貫港區的這條臨時清理出來的閱兵大道一覽無餘。

    看台上方搭建的遮陽棚下安裝了好幾個高音喇叭,此時正播放著柔美的中式古典樂曲,不少第一次來到三亞的嘉賓都是嘖嘖稱奇,暗自琢磨海漢人是怎麼將整個樂班塞進這半空掛著的鐵喇叭裡。

    當然也並非所有人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安南小王爺鄭柞就一臉得意地向坐在旁邊的暹羅特使解釋這其中奧妙:「……此乃海漢科學法術之成果,可將樂班演奏之音全部截取下來,引入這鐵喇叭中,再以百十倍之音量放出來,聲音可達方圓數里,堪稱神技。」

    暹羅特使聽得大呼驚奇之餘,不免向他繼續追問這聲音如何能截取下來反覆播放,鄭柞只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頓時便答不上來,只得聲稱此乃海漢科學法術之機密,旁人也不得而知。暹羅特使唏噓幾句,認為此等神技若是用於戰場上指揮作戰、勸降敵人,定會有奇效,用在這慶典會場代替樂班,終究有些大材小用之感。

    鄭柞沒有應聲,心道你能想到的用途,難道精明的海漢人會想不到?人家早在安南內戰時期就已經在戰場上用過這東西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當然了,老子知道也不會說,免得把你給教會了。

    從嘉賓進入觀禮台開始,隔著一條大道的民眾觀禮區內便爆發出陣陣歡呼聲。雖然本地民眾並不見得認識這些坐在觀禮台上的達官貴人,但剛才等待接受檢查進入觀禮區的時候,已經有宣傳幹事在不斷地告訴他們,台上的首長們和貴賓們出場時要熱情一些,用掌聲和歡呼聲來表達海漢國民對於立國這件大喜事的歡欣鼓舞。

    這種事就算宣傳部門的人不提醒,大多數來參加慶典的民眾也知道該怎麼做,畢竟也只有最喜歡熱鬧的人,才會一大早就來排隊入場,無需擔心這些人的熱情。只要現場的宣傳人員稍微帶動一下氣氛,民眾立刻就會表現出極為熱烈的情緒。

    民眾觀禮區的入場已經結束,所以當穿越者們和嘉賓們走上主席台的時候,所看到的是僅隔了一條大道的數萬熱情民眾如同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儘管劃出的觀禮區只能容納兩萬餘民眾,但實際上在這條閱兵大道的兩端及觀禮區後方的城區,還有數以萬計自發組織起來的民眾在遠處圍觀。

    儘管在遠處可能看不到慶典儀式的全過程,但這附近沒有任何高層建築,主席台上高音喇叭所播出的內容可以讓好幾里遠的地方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還是有相當多的民眾聚集在周邊區域,房頂、牆頭、樹杈上都能看到黑壓壓的人頭,成百上千面大小各異的紅藍雙色旗在人群中不斷地揮動,場面蔚為壯觀。

    就連台上的絕大部分穿越者,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激動人心的大場面,心神激盪之餘,也不禁暗暗為自己所在的這個群體感到驕傲。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在穿越之前都是普通人,能在來到這個時空之後用時七年建成了疆域跨越南北半球的海上帝國,的確是一件稱得上奇蹟的壯舉。

    這些穿越者在穿越之後只有少部分人走出了三亞,而大多數人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裡度過,其實很難體會到自己所在這個政權日益發展壯大的真實境況,甚至連成立國家這件事對於他們而言都還有些懵。建國似乎應該是穿越之後水到渠成的事,畢竟大家的集體目標就是衝著這個來的,但又好像僅僅只是執委會所做出的一個決定,於自己而言並無切身影響。

    直到他們在台上看到目力所及的地方全是歡呼雀躍的民眾,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這幾年所做的貢獻收到了多麼大的成效,這開國功臣的榮譽也有自己的一份!

    「老陶,這是我們的國家啊!」寧崎站在陶東來的身邊,由衷地感嘆道:「我前半生真是連做夢都沒想到過,自己會變成統治階級!」

    「你這言論,擱以前可是夠反動啊!」陶東來打趣道:「我們以前的國家可是無產階級掌握政權,你難道要把自己放到人民的對立面嗎?」

    顏楚傑笑著應道:「寧老師,這幾年裡每次爭起來,你就說當初不該在廣州跟我們去爬越秀山趟了這灘渾水,現在站在這裡,你還會後悔嗎?」

    寧崎此時心情激動,哪裡還會為過去的事情介懷,哈哈笑道:「老顏你別挖我黑歷史了,能看到今時今日這個場面,的確是要感謝你們幾個當初把我騙到廣州。不然我這個時候還多半在學校裡吃粉筆灰,就算混到了教授職稱,也多半隻是帶幾個學生鑽進故紙堆裡做學問,哪有機會接觸到真實的歷史!」

    白克思在旁邊糾正道:「這不是接觸,而是已經在改寫歷史了。寧老師,我們現在所做的事情,真的已經超出了最初的想像了!」

    陶東來、顏楚傑、白克思、寧崎這幾人算是穿越之前籌備委員會的組織者,當初他們心懷忐忑地組織穿越行動,雖然是以在十七世紀的遠東建立新政權為目的,但究竟能不能實現,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打包票,畢竟這是一個距離他們原本生活的空間有幾百年差距的陌生環境,誰也不知道來到這裡之後會面對的境況是否都能妥善處理,完全就是一趟有去無回的冒險之旅。

    幸運的是穿越集團這幫人來到三亞之後雖然不能說順風順水,但的確也一直都沒有遭受過太大的挫折,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最終都還是能順利過關。七年過去,當初一窮二白的三亞已經成為南海最為繁榮的貿易港,而海漢也終於迎來了建國這一關。

    陶東來抬手看了看時間,對寧崎道:「我們開始吧!」

    寧崎今天將親自擔任主持,他左右看看,穿越者和嘉賓基本都已經落座,當下便向台下做個手勢,示意開始進入正式的慶典程序。

    高音喇叭中的古典弦戛然而止,然後響起了一陣低沉的鼓聲,這種音效的轉換立刻就被觀禮的民眾注意到了,或許是大多數人都意識到了重要時刻即將到來,慢慢地停下了喧囂。

    寧崎走到前面的發言台邊站定,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角度,沉聲說道:「在場的各國嘉賓、各位海漢國民,今天我們聚集在此,是要一同見證一件大事。在此,我們特別邀請海漢執委會主席陶東來先生,為我們宣佈這件喜事!」

    隨著陶東來走上前的步伐,台下數萬群眾又是一陣難以抑制的歡呼聲,陶東來站在台上至少兩三分鐘之後,歡呼聲才隨著他的手勢慢慢平息下來。

    「各位嘉賓,各位海漢國民,在宣佈這件大事之前,我想花一點時間,回顧一下過去。」陶東來並沒有拿稿子出來,他想說的話早已經在腦子裡打好了草稿,演練過百次,此時站到台前,自然而然就說出來了。

    「七年之前,也就是大明天啟七年,我們四百五十名海漢人乘坐我身後這艘大鐵船,跨過重洋來到這裡。整個海灣,就只有一個二十多戶人家的漁村,開墾的田地不過百畝,沒有港口碼頭,沒有繁榮的商業區,沒有往來此地的商船。除了我們自己的一雙手,這裡什麼都沒有。」

    「我們花了七年的時間,開埠建港,組織屯田,興建工坊,發展商業,平靖海盜,引入移民,靠著自身的努力,將三亞從荒山野嶺一點一點地改變成今日各位所看到的景象。諸位,我們想要達成的目標,並不是把這裡變成一個貿易港這麼簡單,而是要以此為基礎,建成一個能讓所有海漢國民安定幸福生活下去的國度!在這個國家裡,每一名國民都能自食其力,人人有衣穿、有飯吃、有房住、有書念,不用擔心戰亂威脅,努力者都能得到回報。」

    「時至今日,海漢治下地區的人口已經達到三十萬,要達成這樣的目標,就算我們四百五十名海漢人手眼通天,那也是不可能完成的。我們需要每一名海漢國民都付出努力,一同朝著這個目標前進!」

    「在過去幾年中,我們其實早就有機會宣佈獨立,但考慮到國內國際的形勢和長遠發展的前景,遲遲未作出這個決定。但時至今日,執委會認為合適的時機已經到來了,一個強有力的政府將會把所有的海漢國民更好地團結在一起,讓海漢的國力能得到更快的發展。所以,本人陶東來,今天在這裡代表海漢執委會宣佈——」陶東來看著台下數萬雙期盼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海漢國——就此成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 10:20
第1008章 開國慶典(八)

     數萬人一同發出的歡呼聲有多大,沒有親歷過那種場景的人大概是很難想像出來。哪怕是在見多識廣的穿越者當中,大概也只有少數球迷在球場的觀眾席上感受過這種令人血脈賁張的氣氛。而這樣的氣氛所具備的感染力也相當強,就算是平時比較冷靜的人,看到當下的景象也難免會感到心潮澎湃。

海漢建國這個決定,不僅僅是執委會的意願,對於海漢治下地區的數十萬民眾,特別是已經加入海漢籍的這些歸化民來說,也同樣是等待已久的時刻。從他們加入海漢籍的那天開始,在法理上就已經放棄了原有的國籍,但海漢又一直沒有成立真正的國家政權,因此這些歸化民雖然享受著海漢國民待遇,但事實上卻沒擁有任何一國的國籍。

而過去外界所理解並認可的海漢人,僅僅只有最初來自海外這幾百名穿越者,並不包括這些後來入籍的各國移民,外界只是將他們看作了依附於海漢人的普通民眾而已。所以在這幾年當中,海漢歸化民真正的國籍歸屬一直都是一個很尷尬的問題,就連執委會和下屬的宣傳部門也很少主動提及。海漢一天沒有正式立國,歸化民的國籍問題就一天得不到解決,如今陶東來所發佈的這個訊息,對於所有已經取得或者是正在申請海漢籍的民眾來說,的確是一個能讓他們最後的心理障礙得到解除的好消息。

從今以後,歸化民終於可以抬頭挺胸,以海漢國國民的身份的身份自居了。而海漢宣傳部門也可以開足馬力,拿出全部的本事來了,今後有了愛國主義精神這個宣傳方向,很多相關的工作開展起來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

在持續許久的山呼海嘯之後,高音喇叭裡再次傳來了寧崎的聲音:「全體起立,奏海漢國國歌!升海漢國國旗!」

看台上的數百名穿越者立刻齊刷刷地站了起來,而事先就已經做過溝通的觀禮嘉賓們也隨之就起身,台下觀禮區裡的民眾雖然對此有些不明所以,不過習慣性的服從讓所有人都立刻站直了身體,靜待接下來的環節。

在無數雙眼睛的凝視當中,王湯姆雙手捧著一面疊好的海漢雙色旗從看台東側走出,身後是一隊擎著步槍的海漢士兵,今天的升旗儀式將由他親自擔任升旗手。本來這個差事顏楚傑也是想爭一爭的,不是為他個人爭這份榮譽,而是為了陸軍這個集體,畢竟以後的歷史上記載這一刻的時候,寫下的可是「開國儀式升旗手由海軍司令王湯姆親自擔任」這麼一句讓陸軍很沒有面子的記錄。但陶東來要求顏楚傑以國防部長的身份在台上觀禮,無奈之下也只能不情願地把這個差事讓給了王湯姆。

王湯姆走到旗杆下,將雙色旗在下端固定好之後,高音喇叭裡便響起了穿越者們耳熟能詳的義勇軍進行曲。王湯姆隨著街拍緩緩拉動繩索,將雙色旗升入空中。

對於海漢所使用的紅藍雙色旗,民眾都已經十分熟悉,甚至連很多時常來往海漢領地的外國人,也知道這雙色旗的意義是代表了熱血與海洋,與勝利堡、執委會的存在一樣,是海漢最主要的精神像征之一。不過對於聽到的這首節奏激昂的國歌樂曲,絕大多數民眾都是第一次接觸,也只有那些常年在首長們身邊效力的人,才有幸聽到過這首歌曲。

整個港區上空,除了迴蕩的樂曲聲之外,距離主席台較近的觀禮區中,民眾還可以清晰地看到聽到台上的首長們在齊聲高唱這首他們並不熟悉的「國歌」。雖然不清楚這樂曲的來歷是怎麼回事,但看到首長們大合唱這個少見的場景,本地民眾還是頗有一種「不明覺厲」的感慨。在他們的印象中,首長們一向極少在下屬面前表現出真實的情感,個個都如同聖人一般,根本無法想像出他們還會有這種慷慨高歌的狀態。

關於選定國歌這件事,在穿越者內部的意見徵集中並沒有出現大的分歧,因為大家也找不到另一首幾乎人人都耳熟能詳又適合擔當一國象徵的歌曲了,要想另外再寫一首,內部也沒有這種精通音律的能人,所以沒費太大的事就定了下來。就連當初從北美回來投奔穿越集團的六人小組,也都已經學會了這首意義特別的歌曲。

當然了,在這次的開國慶典之後,國歌立刻就會在海漢所有控制區開始推廣,今後也將成為入籍海漢所必須要掌握的基礎條件之一。各級學校從慶典活動之後就會將原本的升旗儀式加上奏唱國歌的環節,以此來作為對師生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措施。

在國歌樂曲結束的同時,紅藍雙色旗也升到了旗杆頂部,在風中獵獵作響。這次無需任何人發動,觀禮的民眾自動就再次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這種終於找到歸屬感的奇妙感覺,越是入籍時間長的歸化民就感受越深,越能體會到台上這些首長們的心情。

在升國旗奏國歌的儀式之後,原本是還安排了放禮炮的環節,但聯合指揮部經過考慮之後,最終還是忍痛取消了這個有安全隱患的環節。今天在這裡有數萬民眾觀禮,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沒有經歷過戰事的普通人,這禮炮鳴響要萬一驚嚇到民眾,哪怕只是在場這些人當中的極少一部分,都有可能會造成無法控制的混亂,所以再三斟酌之後,指揮部還是不敢冒這個風險。待今後慢慢向民眾科普相關知識之後,再逐步在各種慶典和外事活動中引入禮炮的使用。

接下來便是今天開國慶典的下一部重頭戲閱兵式了,這個環節由顏楚傑親自上場取代了寧崎,擔任現場解說。伴隨著雄壯的進行曲,受閱部隊的隊伍開始出現在了南邊的會場入口處。

陳一鑫此時正在向自己的手下做最後的動員:「前面是近衛營,我們是第二個入場,都把精神打起來,好好向世人展示我們特戰營的風采!」

說罷他又拍拍旁邊孫真的背:「腰桿挺直了!等下旗幟舉高些!」

孫真點點頭,攥緊了手中的旗杆。參加這樣的大場面,他的確是有些難以抑制的緊張,甚至超過了在戰場上作戰時的感受。在戰場上可沒有這麼多的眼睛盯著自己,而在眼前這條通往主席台的道路兩邊,卻有數以萬計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所在的方陣,這種感覺讓他的手心和後脊樑都在不斷地冒汗。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更是半點都出不得岔子,不能丟了特戰營的臉,不然今後再與這些友軍碰面的時候,頭可是沒法抬起來。

排在受閱部隊第一位的海漢軍近衛營,其實也算是海漢的王牌部隊,只是這支部隊承擔著三亞和勝利堡的安全防衛任務,極少會外出作戰,所以不管是外界還是本地民眾,對於這支部隊的瞭解大多僅限於其編制的特殊番號而已。但從裝備水平、人員配備等方面來看,其真正實力在海漢陸軍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強。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這支營級編制的隊伍是由現任國防部長顏楚傑親自擔任指揮官,可以算是直接聽命於執委會的御林軍,各方面的條件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至於今天將其安排在閱兵式上擔當開場第一方陣的位置,有沒有一點顏楚傑的私心在裡面,這就不好說了。

而在特戰營的後面接著出場的,便是同樣征戰經歷豐富,戰功卓著的陸軍一營。而且因為陸軍一營的主基地就在鹿回頭半島,不少士兵的家也安置在本地,對他們來說算得上是主場作戰,能從觀眾處得到支持和歡呼顯然也會更多一些。對於並不擅長隊列操演的特戰營來說,被兩支強軍夾在中間的這個位置的確不太理想。

隨著遠處飄來的樂曲聲傳來,負責安排出場順序的工作人員也看到了主席台方向給出的旗號,當下便讓排在最前面的近衛營開始進場。

在近衛營的方陣前方,還有三名士兵分別舉著海漢國國旗和陸海兩軍軍旗,呈三角隊列行進。看到方陣緩步行進,安靜了片刻的觀禮區立刻再次沸騰起來。

近衛營最後一排士兵走出大約三十米距離之後,排在第二位的特戰營方陣也得到了出發的信號。在陳一鑫的哨聲指揮之下,這支規模不大的方陣隊伍也邁出了步伐向前行進。孫真揚起下巴,抬頭挺胸,將旗杆舉在胸前,大步邁出。

「現在向主席台走來的是陸軍山地特戰營方陣,這支英勇的部隊目前駐紮在遙遠的浙江舟山定海港,在過去七年中為我國所立下的戰功多不勝數,此次參加閱兵式的士兵和軍官,也全部都是榮立了功勛的戰鬥英雄!」

相較於一同受閱的其他部隊,特戰營最大的底氣大概便是這些年累積下來的戰功了。在這個集體中只要是軍齡超過一年的士兵,就算沒有亮眼的個人軍功,也至少有一次以上的集體軍功在身,所以說這支方陣全員都是戰鬥英雄,倒也不算吹過頭。而民間對於神秘的特戰營一向都有許多傳聞,傳說這支戰無不勝的部隊中全都是驍勇善戰的猛人,在戰場上個個都能以一敵十,而且專打硬仗,是海漢這幾年裡在外開疆拓土的主要功臣之一。有許多已經入籍多年的老資格歸化民,也是第一次在近距離目睹這支部隊的真面目。

故意染得花一塊綠一塊的迷彩軍服,高幫鹿皮軍靴,鼓鼓囊囊裝著各種個人作戰物資的戰術背心,皮製露指戰術手套,帶帽簷的平頂布軍帽,插掛在大腿側面的軍用匕首,單手托舉靠在肩頭的最新三三式短筒步槍,以及故意拉起來遮擋了半邊臉的多用途棉布圍巾,都讓這支部隊顯著區別於民眾日常所見到的灰衣海漢軍。

雖然這個方陣的人數不多,而且連士兵們的面孔都看不清楚,但並不妨礙民眾感受到這些士兵身上散發出的肅殺之氣,甚至會產生聞到空氣中飄來血腥味的錯覺。這些曾經踏過屍山血海的士兵雖然在隊列行進的整齊度上並不出色,但他們所表現出的氣勢卻是讓觀眾們不由自主地忽視了這個方面,不由自主地為這群軍人發出歡呼聲。

「年輕人花樣多啊!」陶東來看到特戰營這些士兵的穿著打扮,便知道指揮官是動了心思的。、

這次參加閱兵的部隊都統一配發了新軍服,但特戰營沒有使用一成不變的灰色軍服,而是穿上了他們的作戰服,配上了執行作戰任務時的單兵裝備,以戰場形態出現在了閱兵式上。這對於絕大部分只見過普通海漢軍的本地民眾,甚至是台上的觀禮嘉賓和一部分穿越者,都是一種極為新奇的視覺衝擊。從吸引的關注度來說,特戰營並不輸給走在前面打頭陣的近衛營。

「敬禮!」

陳一鑫一聲令下,特戰營方陣的士兵立刻整齊地抬手向主席台行軍禮。海漢軍的軍禮與穿越前的解放軍軍禮一脈相承,並無改動,這讓台上的穿越者們看到後也是特別有感觸。隸屬於國防部的穿越者們全部安排在看台最高處就座,在受閱期間一直站著觀看,下面方陣士兵行軍禮的同時,他們也在一同行禮,目送方陣通過主席台。

緊接在特戰營後面的陸一營派出了二百餘人組成的加強連編制,在規模上足足超過了前面的特戰營好幾倍,行進期間踏得路面塵土飛揚,也是氣勢十足。

陸一營之後是駐地在瓊北海口城的陸二營,珠江口香港島的陸三營,澎湖綜合基地的陸四營,安南各個租界港區的駐軍,以及駐守南海安不納島等地的部隊。僅這些駐外部隊的方陣,加在一起就有十來個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2:5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3:25
第1009章 開國慶典(九)

     不管是台下還是台上,在場的絕大多數觀眾對於參加閱兵式的陸軍部隊番號和編制都並不熟悉,灰撲撲的軍服乍看起來又幾乎都是一模一樣,也只有通過高音喇叭裡的解說才能勉強弄明白通過主席台的每個方陣是對應了哪一支部隊。當然了,也只有在這種比較特殊的環境下,民眾才會愕然發現原來海漢軍的規模又龐大了不少。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在觀禮台上坐著的各國軍政要人,一邊觀看隊列行進,一邊已經開始暗自在心裡盤算著海漢的大致軍力。按照海漢半公開的軍事信息來推算,這些部隊應該都是四四制的加強編制,即營下屬四個連,連下屬四個排,排下屬四個班。營級單位還有炮兵、工兵、後勤、醫療、通信、政工、營部指揮體系等等編制,算下來一個營至少是在千人左右。

    海漢在海南島一南一北各部署了一個營,香港、澎湖加上舟山也各有一個營的編制,部署在安南的部隊雖然比較分散,但北部有黑土港、涂山半島基地,南部有峴港、歸仁、金蘭、頭頓四處港口,這麼多地方都有駐軍,編制怎麼也得有兩個營了。此外還有台灣、南海安不納島這種駐軍編制不詳的地方,粗略算算,光是這些部隊就有七八千人的規模了。當然了,這還並非海漢陸軍的全部,因為後面緊跟著又出現了其他編制的部隊。

    海漢炮兵營是目前陸軍中唯一的專業化炮兵部隊,編制以野戰炮兵為主,同時也涵蓋了各地港口岸防炮工事中的炮手。而今天在這閱兵式上所展示的,主要還是以野戰部隊的裝備為主。

    海漢陸軍所使用的火炮從火力上可簡單分為三磅炮、六磅炮、十二磅炮、二十四磅炮和口徑最大的四十八磅攻城炮。其中炮身重量較輕的三磅六磅火炮一般都是配備到營級甚至是連級作戰單位,例如特戰營所配備的野戰火炮就是經過專門減重設計的輕型三磅炮,只需一匹馱馬就可以帶走。而稍大一些的火炮就必須要有相應的載具才能具備機動力,像沉重四十八磅攻城炮就需要至少四匹馱馬和專用的炮車才能搬運,對於通行條件也有一定的要求,攻打台北地區西班牙據點時,就曾因為野外無路造成攻城炮搬運不便,險些誤了戰機。

    除了比較老式的鑄鐵炮之外,這次閱兵式上還向外界展示了使用新加工手段製成的青銅炮和後裝線膛炮。具備完善閉鎖炮門、螺旋膛線、高倍徑的新式火炮在射程、發射速度和射擊精準度方面都較老式鑄鐵炮有著明顯的性能優勢,在技術水平上也遠勝這個時代較為「流行」另一種後裝火炮佛郎機炮。

    當然這樣性能卓越的新式火炮也不可避免有著明顯的短板,那就是製造成本。後裝線膛炮目前的製造成本約莫是同口徑鑄鐵炮的六到八倍之多,而且工期較長,炮管加工的報廢率也遠遠高出技術比較成熟的鑄鐵滑膛炮。所以在短期內這種技術更為先進的火炮還難以在海漢軍中大面積列裝,實際作戰效能也還有待於實戰的檢驗。

    軍方對於新式武器的追求自然是永無止境,如果兵工廠有足夠的製造能力,國防部巴不得立刻就下一筆坦克訂單,哪怕只是蒸汽動力推進的坦克都行。但考慮到實際的需求和武器開發製造的成本,很多裝備的構想還暫時只能停留在紙面上,像後裝線膛炮這類武器也只是作為實驗性質地進行小批量製造。在老式鑄鐵炮還有很大的外銷市場的當下,不管是執委會還是兵工廠,都更樂於將有限的生產能力投放到盈利豐厚的產品上去。

    海漢火炮的威力,到場觀禮的各國政要就算沒親眼見過,也至少聽到過不少的傳聞,特別是大明、安南、葡萄牙這三家最大的採購商,每年都會向海漢提交數目不小的訂單,算得上是海漢軍火貿易中的收入大項。因此當炮兵入場之後,各國嘉賓都是瞪圓了眼睛,想要看個端倪。但中間隔著這麼二三十米的距離,就算把眼珠子瞪出來也看不到細緻的地方,也只能各自盤算著等慶典之後要讓海漢安排能接觸到實物的考察才行。

    至於觀禮區的民眾,就更分不清這些火炮的種類了,不過個頭越大威力越大,這個道理應該都是通用的,看到自家軍隊有這麼多的火炮,民眾心中自然也會覺得與有榮焉。

    緊隨在炮兵部隊之後的是騎兵營,這支部隊因為成軍不易,在海漢軍中的編制也是獨一無二。營長哈魯恭舉著馬刀,親自在方陣最前面帶隊。哈魯恭對戰馬的要求極高,當初穿越的時候也是專門帶一批良種馬過來,後來又通過葡萄牙人陸陸續續買到了一些安達盧西亞馬和阿拉伯馬,此次勉勉強強湊齊了百匹戰馬參加閱兵。

    雖然騎兵營的編制規模不大,不過以戰馬質量而言,海漢騎兵營在這個時代的遠東地區絕對算是強軍,而且裝備也遠勝同行,騎兵們的武器除了精鋼馬刀之外,還有後膛式雙筒火槍和一把五連發火帽轉輪手槍,單兵火力堪稱強大了。這種火帽轉輪手槍從去年才開始在田獨兵工廠中量產,雖然精準度和射程都沒什麼優勢,但連續擊發能力可以讓騎兵在近身戰時獲得極大的優勢。不過因為這種槍的製作工藝複雜,產能十分有限,除了這支騎兵營之外,也就只有近衛營中擔當近身警衛的士兵,以及其他部隊中連級以上的軍官才有資格配備這種新式武器。

    從單兵裝備水平來說,騎兵營可以算得上是跟近衛營、特戰營平起平坐的第三支精銳部隊了。但海漢近兩年的對外戰爭多以奪島和攻擊海港據點為主,真正能留給騎兵發揮的空間很有限,所以哈魯恭精心調教的這支部隊卻沒有多少用武之地,遠不及錢天敦的特戰營表現亮眼。

    看台上自然也有識貨的人,比如東印度公司總督范迪門。他之前在海口城考察的時候曾經得到過騎兵隊的護送,對於海漢騎兵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到三亞之後還專門設法打聽過海漢騎兵的相關信息,但收穫不大。這是因為騎兵營並沒有駐防在三亞,而是海南島東岸的文昌縣——那裡有面積廣闊的平原草場可以供騎兵操練。范迪門後來想起回程時似乎曾經在文昌清瀾港短暫停留過一夜,也有些後悔該沒在當地多待一天。

    如果說先前看到的小股騎兵,還可能只是海漢人充門面的把戲,那麼在閱兵式上看到這支裝備整齊訓練有素的騎兵隊,就已經能夠充分說明海漢經營騎兵並非短期行為,而是早有準備。這或許就意味著海漢並不想將眼光限定在海疆,而是已經在默默地做著逐鹿天下的準備。

    當然觀禮區的吃瓜群眾不會去研究這麼深入的問題,他們看閱兵式就是看個熱鬧而已。騎著高頭大馬,挎著馬刀背著火槍的騎兵戰士,顧盼自如十分威風,讓不少大姑娘小媳婦都是看得臉紅心跳。

    騎兵營之後是各地民兵部隊方陣,雖然過去海漢軍一直打著民團的旗號,但實際上的民兵編制是另有一套體系,這些民兵多由青壯男丁組成,其中的軍官基本是由退役老兵擔任,訓練或執行軍事任務期間會配發武器。雖然不及正規軍的戰力,但維持治安、緝拿盜匪、組織救災這類比較簡單的任務是可以勝任的。在地方駐軍調去別的地方出現防禦空虛的時候,民兵部隊也會暫時替代正規軍的守土職責。如果真的爆發大規模戰事,那麼這些民兵就將在第一時間被徵召,作為輔軍參與到作戰中。

    目前的民兵編制規模基本是與正規軍等同,也就是說地方上駐紮了一個連的海漢軍,那麼就會有相應編制的民兵部隊。因此參與閱兵的民兵部隊規模,也與正規軍相差無幾,只是民兵的軍服顏色稍淺,用於識別軍種和職務的肩領章也與正規軍有著明顯的區別。此外武器配備上,火槍兵的比例會比正規軍低了近半,而且步槍型號也相對老一些,最高級的不過就是31年產的燧發槍了。

    民兵的成分相對比較複雜,對於武器的管控措施也未必能有軍隊那麼嚴格,所以軍方給民兵部隊配備的武器在性能上就有所控制。而且為了安全考慮,今天閱兵式上所有受閱部隊配備的武器都是空膛上場,不然萬一有心懷不軌的人經過主席台的時候朝著台上隨便放一槍,那可都是要出大事的。

    民兵部隊受閱之後,登場的是隸屬司法部的警察方陣,這也是今天閱兵式中唯一不屬於軍方的受閱部隊。海漢的警察部隊以治安管理為主要職能,因此在武器配備方面並沒有大面積裝備火器,主要以警棍、藤盾、手銬等警械為基本配置。

    但在普通民眾的眼中,這些身著黑衣黑褲的「海漢捕快」,才是他們眼中威權最盛的一群人。這群人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空氣,什麼事情都能管,平頭百姓平時打交道最多的也就是這些警察了。從外地來的移民,幾乎每個人都有在初來乍到時被警察呼來喝去的經歷,甚至有不少人因為沒有吃透海漢的規矩,而在警察手裡吃過苦頭。相較於前面的方陣,警察部隊從觀禮區所獲得的掌聲和歡呼顯然要少得多。

    不過台上的執委會對警察司的工作評價卻是非常高,這些年海漢能保持高速發展,維持自家領地特別是三亞地區的安定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條件,警察司在這方面所做的工作堪稱優秀。當初入選執委會的九人陣容中,其他委員全都是各個部委負責人,也只有任亮的職務最低,僅僅只是警察司司長。當然後來因為警察司的重要性日漸突出,任亮也順理成章地當上了司法司的二把手,與顧凱搭檔執掌海漢的公檢法體系。開國慶典的閱兵式能讓警察方陣出場走上這麼一遭,實際上也是執委會對任亮工作成效的肯定和鼓勵。

    接著警察方陣後面的,就是今天閱兵式的壓軸部隊海軍了。其實正式的海軍閱兵式是安排在下午進行,不過那是艦船的閱兵式,海軍士兵的受閱儀式依然是在上午與陸軍一起舉行。

    海軍一共有五個方陣,對應目前成建制的五支艦隊。這五支艦隊目前的駐地分別是舟山定海港、福建澎湖港、廣東香港、三亞勝利港以及安南金蘭港。隨著羅傑率軍進駐馬六甲海峽東端的星島,下一支艦隊的組建也已經進入到實施階段了。

    海軍的單兵裝備沒有陸軍那麼複雜,因為大部分個人作戰物資都是在船上,沒有必要像陸軍那樣自行負載,但為了閱兵式的視覺效果,海軍士兵還是全副武裝,並配備了海軍制式步槍。這種步槍相比同型號的陸軍步槍要稍顯短粗,射程變短口徑變大,也是考慮到海上作戰的實際需求。畢竟在起伏不定的甲板上放槍,講求精準度和射程並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

    海漢以海權立國,國民平時受到灌輸的知識理念中,這也是最為重要的內容之一。因此對於海軍這個職業,海漢民眾多少都是懷有異樣的情愫,歡呼聲比起剛才就明顯大出了不少。

    這讓台上的海軍司令王湯姆也頗為驕傲,他參加穿越行動來到這個時空的初衷本來是為了成為天下第一的航海家,不過經過幾年的戎馬生涯之後,王湯姆似乎距離航海家的夢想越來越遠,倒是慢慢已經成為了一名傑出的軍事家。他麾下所指揮的海軍,已經是目前遠東地區最為強大的海上武裝力量,所控制的海疆範圍也大得驚人,艦隊活動範圍遠遠超過了陸軍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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