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54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3 09:12
第1040章 脫險

    孫真很想在這個時候說一點豪言壯語,表明一下自己的勇氣和決心,可是他現在體力消耗太嚴重,以至於連腦子都要轉不動了。不過他倒是沒有多少瀕臨死亡的絕望感,反而是有一種戰事已經結束的輕鬆感。此次的任務雖然完成得不算圓滿,但在貓裡社附近考察的記錄已經讓先前撤退的人帶回去了,也算是達到了偵查的目的,只是最後拖累了孟貴和劉大也走不了,多少還是有些遺憾。

孟貴和劉大二人雖然身上傷勢不重,不會妨礙行動,但他們此時也同樣已經無力再戰,連續幾個小時的高強度運動戰已經耗光了他們的體力,現在就算孫真命令他們離開,也已經沒有體力再跑路了。三人在溪畔大石後互相依偎,一臉苦笑地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

這些土人雖然暫時還沒渡過溪流,但三人都明白只要對方的體力恢復過來,就會再次強渡,絕不可能在這種已經佔優的局面下還放過自己。剩下的時間也許是五分鐘,也許是十分鐘,總之已經不多了。三人各自將自己的步槍裝填好子彈,上好刺刀,做好最後拚殺的準備。

他們從進入特戰營的那天開始,便被不斷地灌輸為海漢捐軀的理念,經年累月的洗腦之後,對於戰死沙場並沒有多少恐懼,只是最後死在土人這種檔次的敵人手中,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看來我們也要進三亞的英烈祠了!」孫真身臨絕境,這個時候臉上反倒是掛著笑容:「上個月才去參觀過,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我們進去了!」

三亞的鹿回頭半島上除了陸軍基地之外,還有一處規模頗大的英烈祠,戰死沙場的海漢軍人大多安葬在此處,即便是屍骨未能運回,也至少會有一個牌位供奉。過往的週年慶,以及新兵入伍,都會在英烈祠安排公祭活動,這也是海漢軍方一直堅持的愛國主義教育手段之一。

孫真等人都是在澎湖入伍,這次開國慶典才第一次去到海漢的「京城」三亞,駐留期間自然也少不了去英烈祠參觀祭拜先烈的安排。孫真等人在親眼見證過海漢軍陣亡將士的待遇之後,心中的信念也更加堅定。作為一名軍人,戰死後能得到國家追認的軍功,作為英雄享受後人祭拜,家人也能得到妥善的安置和豐厚的撫卹,的確已經算是很圓滿的待遇了。

不過孫真是隻身逃難來到海漢,倒是沒有家人能夠享受到他戰死之後的各種撫卹福利了,當然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孤家寡人一個,也的確沒什麼後顧之憂,這在戰場上拚殺時多少也算是一個心裡優勢。

孟貴嘀咕道:「班長你個頭這麼大,進了英烈祠,這牌位估計也得做大一號吧?」

孫真正待罵他兩句,孟貴已經起身探出頭去,朝對岸開了一槍,隱約傳來了一聲慘嚎,聽動靜應該是擊中目標了。孟貴笑嘻嘻地縮回身子說道:「這下又能管一會兒了。」

三人目前的體力狀況,也沒辦法再拉開場面與對岸土人對戰,只能這樣時不時抽身放個冷槍嚇阻土人渡過溪流。雖然無法讓土人退兵,但至少還能維持暫時的安寧。不過孟貴還有一個情況並沒有告知自己的同伴,對岸的土人已經散去大半,只剩了十幾人還在觀望監視,很顯然土人已經放棄了在這裡渡溪的打算,而是轉去了上游和下游另尋地方渡過這道小小的天塹。只要土人來到溪岸這邊,三人還能做出的抵抗就十分有限了。

又過了片刻,孫真突然開口道:「我好像出現幻覺了,怎麼聽到有槍聲?」

「不會這麼巧吧?我也聽到了。」躺在地上的劉大也跟著嘀咕了一句。

當然不會有那麼多的巧合,很快就有更為頻繁的槍聲從下游遠處傳來。孫真一下就坐直了身子:「是援軍到了!」

距離他們的隊友先行離去已經將近兩個小時,看樣子是順利回到了營地帶了援軍回來。果然不多時,下游便傳來了蒸汽機的突突聲,看樣子援軍應該是乘坐蒸汽船逆流而上趕過來的。

土人雖然已經繞道下游去找地方渡過溪流,但顯然還是遲了一步,還沒得手就已經撞上了海漢軍。而此次趕過來的援軍可就不止是幾個人的隊伍了,陳一鑫和摩根都親自出動,帶了一個連的分別從陸路和水路往上游趕,水路船快先到,船上的人一看到土人便直接開槍了。援軍遇敵的地方,距離孫真等人藏身之處還不到一里地,所以槍聲也順著溪谷平坦的地勢傳了過來。

對於基本已經絕望的斷後三人組來說,槍聲的出現就是象徵著生存的機會,孫真手忙腳亂地掏出信號彈,也顧不得再仔細分辨顏色了,對準天上便拉動繩環將其發射出去。正在趕來的援軍看到這顆信號彈,自然就能掌握他們所在的位置。

土人自知已經無法留下這幾個刺兒頭,這次沒有再猶豫,一陣呼喝之後便退走隱沒在山林間。很快摩根便乘船趕到他們藏身的位置,將三人救下來。見這三人都是血跡斑斑地癱坐在溪岸上,摩根吃驚之餘,趕緊帶著醫護兵上前進行救治。

不過好在三人中也只有孫真傷勢稍重,其他兩人都是較輕的皮外傷,只是戰鬥時間太長,身體已經脫力,暫時沒氣力自行活動。而孫真手臂上中的一箭倒也不算太重,摩根確認沒有傷及血管之後,便立刻將竹箭取下,對傷口進行了縫合包紮,然後命人將這三人都抬上船運走。

只是此處溪流水面較狹窄,長達七米多的蒸汽拖船在這裡調頭還頗費了一番工夫,船頭船尾都有人拿著撐桿協助,岸邊還有不少人拉著纜繩幫忙調整方向,十幾號人又拉又拽,足足花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把船頭調轉過來。

眼看暮色將至,海漢軍也沒有再組織對逃入山林的土人武裝進行追擊,救出三人組之後很快便組織後撤退往下游。

回程時陳一鑫也上了船查看三人的傷情,看著狼吞虎嚥吃東西的孫真等人,陳一鑫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們這胃口倒是真好……」

孫真含糊不清地應道:「首長,從中午到現在,我們就啃了幾口炒麵,你先容我們吃點墊墊肚子。」

「不急不急,你們慢慢吃。」既然已經把人救下來了,陳一鑫也不急於這一時向他們問話了。而且最關鍵的情報已經繪在紙面上由先前返回的人員帶了回來,可以說任務至此已經算是圓滿完成了。

三人吃了一陣之後,精神也恢復了一些,這才向摩根和陳一鑫大致講述了從貓裡社後撤開始,這一路被土人武裝追殺的經歷。雖然期間只有半天的交戰時間,但其中的凶險之處,倒也動人心魄,摩根和陳一鑫雖未親歷,但聽了三人的講述之後,也不難自行腦補出他們與土人交戰的場景。

「那要是我們剛才來得晚一點,你們就已經被土人包抄了吧?」陳一鑫耐心聽完三人的輪番講述之後才問道。

孫真應道:「不瞞首長,我等三人適才已經抱定必死之心,並未作生還打算。就等著土人圍過來,與其拚個同歸於盡了!」

「好!不愧是我們特戰營的人!」這忠心表得讓陳一鑫心情舒爽,忍不住在孫真肩頭用力一拍,震到他胳膊上的傷處,頓時痛得呲牙咧嘴,卻也不敢出聲抱怨。

陳一鑫趕緊拿開手,抱歉地笑了笑道:「等回去之後,我便立刻寫報告為你們請功!」

孫真道:「首長,今日我等三人能夠脫險,孟貴功不可沒,若不是他槍法過硬,一路上擊斃擊傷土人無算,我等大概根本就難以撐到援軍趕來。」

陳一鑫道:「孟貴,你自己有沒有統計戰果?」

孟貴應道:「小人在渡過溪流之前,總共擊中十七個目標,只是形勢緊迫無法驗證戰果,渡過溪流之後,自覺已無生機,便放棄了計數,但想想應該也有打中七八人。」

劉大也應道:「小人和孫班長一路上都是得了孟貴的掩護,才能保得周全,孟貴所說皆屬實情。」

「挺厲害啊!」陳一鑫聽了這個戰果也頗為驚訝,能夠使用那種老式的燧發槍,在一路逃亡的運動戰裡打中二十多個目標,這恐怕是很多特戰營老兵都無法達到的戰績。

摩根忽然插話道:「孟貴……我好想對你有點印象,你前段時間是不是來試訓過?」

「長官還記得小人啊!」孟貴臉上一喜,旋即情緒便又低落下去:「小人之前確是去長官手下接受過試訓,只是……第一次的考核未能過關,便被清退了。」

孟貴這次跟著陳一鑫到三亞,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因為他是特戰營向摩根推薦的狙擊手進修學員之一,但摩根手下的學員考核極其嚴格,而且要與諸多專業狙擊手同場競技,壓力也非常大。孟貴因為緊張而在考核中失手,因而沒在摩根手下待幾天就被退回了。

摩根點點頭道:「雖然靶場上的考核成績不太好,但你這實戰的成績確實不錯。這樣吧,等你養好傷之後,再來我這裡試訓一次。」

孟貴大喜道:「多謝首長!」

對於這三人敢於主動留下來斷後阻擊敵人的追殺,摩根和陳一鑫對其勇氣也十分欣賞,能夠在戰時做出這樣的決斷,也足見他們的信念堅定,而且對自己的實力有著足夠的自信。雖然險些在最後時刻翻車,但至少他們在援軍趕到之前的表現都可圈可點,而且取得了相當可觀的戰績。雖然暫時無法驗證他們的實際戰果,但這並不會妨礙接下來專門為他們申報軍功的手續。不出意外的話,這三人此番的表現至少也會得到個人三等功的嘉獎了。

孫真這時候才想起來問道:「首長,那另外幾支小隊可曾安全返回?」

摩根應道:「另外三支小隊在看到你們示警的信號彈之後,就已經從貓裡社以東撤離,順利與接應他們的部隊會合,然後撤到了一號據點駐守。」

與孫真這一隊人相比,從另外一個方向行進的三支小隊無疑是幸運兒。雖然他們的行軍方向才是貓裡社土人活動最為頻繁的區域,被發現的幾率要大得多,但偏偏他們那邊就沒事,而孫真這一隊卻早早暴露了行跡,不得不與土人交戰來獲取撤退的機會。其他三隊的位置在事發時與孫真等人相距甚遠,倉促間也無法實施救助,只能按照原定計畫各自撤離。

隊伍撤回海岸營地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陳一鑫安排孫真等人去休息之後,便趕到指揮部,與眾人一起商議接下來攻打貓裡社的行動。

目前海漢對於貓裡社的偵查也算是告一段落,對於其位置、人口、周邊環境、武裝實力都有了比較明確的認識,而且經過今天這一場持續數小時,路程長達幾十里的追擊戰之後,對於土人的作戰方式也有了更明確的瞭解。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指揮部隊對貓裡社及其周邊地區進行圍剿,打掉這個威脅苗栗石油項目安全的土著部落。

以海漢現有的兵力,對付貓裡社的土人武裝已經綽綽有餘,所需考慮的問題主要就是如何能夠儘量做到一網打盡,不要出現太多漏網之魚,同時減少己方無謂的傷亡和彈藥消耗,以速戰速決的方式解決目標。等打完貓裡社,後龍溪上游還有個大甲社等著大軍進山解決,王湯姆雖然意在練兵,但也不想在苗栗耽擱太久,他希望能夠盡快解決這裡的對手,然後離開這個地方——在梅雨季進入台灣地區作戰,實在是一件苦差事。

第二天海岸營地便開始向上游的兩處據點調派部隊,以減少部隊發動進攻時所需行進的路程。同時作戰物資也通過船隊運抵據點,戰鬥一觸即發。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4 22:42
第1041章 剿殺

    五月十一日晨,海漢陸軍分別從一號二號兩處據點出發,從南北兩個方向朝貓裡社所在地區行進。這兩支部隊各有兩個加強連的編制,再加上臨時充當後勤保障部隊的海軍,動用的兵力已經過千。毫不誇張地說,這次海漢軍參展兵力與貓裡社人口的比例已經超過了一比一,戰力方面絕對可以碾壓對手了。

為求穩妥,臨時指揮部還動用了多匹馱馬,向一線投放了四門可以發射葡萄彈的小口徑野戰炮。這是考慮到如果有土人想在部落裡據守不出,屆時就可以使用火炮開路,高效安全地清掃其藏身之所。對海漢軍來說,士兵的性命遠比彈藥的價值高,指揮官們奉行的作戰法則之一,就是在彈藥充足的情況下,儘可能用火力而非兵力去完成對敵人的壓制,減少無謂的作戰傷亡。

虞堯與王湯姆負責指揮北路部隊,摩根和陳一鑫則負責南路部隊。四名高級將領同時在一線指揮作戰,這種場面在近幾年的對外作戰中已經十分罕見,更何況是這種對付土著部落的小規模戰鬥。海漢這次在苗栗地區的行動,的確可以算得上是牛刀殺雞了。

上午九時,兩路部隊都已經抵達了預定區域,各自距離貓裡社還有大約四五里地,在停下來進行短暫休整之後,指揮官們便下令向目標地區發動總攻。

北路的先頭部隊在距離貓裡社大約兩里地的一處坡地率先遇上了一隊土人戰士,這隊人不知道是出外狩獵還是打算去後龍溪邊蹲守海漢的船隊,大概也沒有想到過對手竟然會主動出擊,攻到了自己的家門口來。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海漢軍陣便立刻變縱隊為橫隊,兩個排的先頭部隊橫向鋪開,架起了輪轉射擊陣型。

指揮先頭部隊的軍官並沒有等待對手做出進一步的反應,他們所得到的指令就是在進入作戰區域後可自行決定戰機,而通常所謂「自行決定」,就是先下手為強的意思。這個地區沒有什麼中立者或者無辜人士,海漢軍也不用擔心有什麼誤傷的可能,對這些土人不管是殺傷還是活捉,都會有一份相應的戰功可拿。

隨著哨聲響起,士兵們開始對百步開外的土人開火,在完成了一個輪次的射擊之後,指揮官下令停火,用望遠鏡觀察射擊效果。在土人原本所在的位置上已經沒有人影站立,想必不是被擊倒就是已經趁亂逃竄。海漢軍保持著陣型緩步壓上之後,發現當場擊斃四人,還有幾人身體中槍失去了逃走的能力,當下也被迅速地補了槍——像這種受了較重槍傷的土人,海漢並不想浪費資源去進行救治,而活著與死去的土人在軍功計算上也沒什麼差別,反倒是死人更好處理一些。

「開火了啊!」王湯姆也聽到了前方傳來的槍聲,這讓他的情緒也稍微興奮了一些。雖然對手的實力不強,但麻雀小也是肉啊,對於已經大半年沒有執行過作戰任務的王湯姆來說,專程跑到苗栗來督戰,其實也是想要重溫一下戰場上的感覺,以便能在去往北方執行任務之前更好地進入狀態。

這一小隊的土人幾乎是一觸即潰,除了消耗一點彈藥之外,沒有給海漢軍造成任何的麻煩。很快部隊便重新整隊繼續向貓裡社行進。

貓裡社作為海漢進駐苗栗的最大障礙,所憑藉的並非他們有多麼強大的武裝,或是有什麼易守難攻的天險,說白了也僅僅只是因為海漢這邊在前些日子忙於強運物資和人員進入山區,騰不出手來應付這群搗亂分子。如今希望油田的物資人員都基本到位,援軍也從三亞趕來了,這下可就不再有什麼客觀條件能夠拯救貓裡社了。而且這次海漢是下了決心要徹底摧毀這處部落,所以下手也就不再留有任何的餘地。

北路部隊直到行進至貓裡社大約百米距離的時候,才遭遇了來自土人武裝的第二波抵抗。上百名土人戰士躲在臨時用木材和石塊搭建的掩體後,試圖憑藉這種原始的防禦工事來抵抗海漢軍的攻勢。但可惜的是他們手中的武器只有竹木製成的弓箭和長矛,而海漢軍在他們武器的射程之外就停了下來,不慌不忙地開始組裝野戰炮。

陸軍使用的這種輕型野戰炮最早便是裝備給了擅長山地戰的特戰營,在經過幾年的實際使用之後不斷地改進,才生產出了目前的量產型。這種野戰炮是由炮管與炮架兩部分組成,整體重量還不到兩百斤,拆開後用人力或畜力都可實現快速搬運,在具備較好的交通條件時也可以裝上配套的輪式車架,使其機動性得到進一步的提升。

輕型野戰炮所使用的炮彈也分為兩種,一種是三磅實心彈,適於攻擊和摧毀敵方掩體,另一種是已經封裝好的葡萄彈,殺傷面較大,適合對較為密集的敵人進行清除。目前一部分海軍輕型艦船上也開始裝備這種火炮的改型,雖然其威力不足以射穿大船的側舷船板,但在百米距離上發射葡萄彈,卻可以如同暴風驟雨一般快速掃清對手的甲板。因其炮身較小,在寸土寸金的甲板上移動位置、調轉方向都非常便利,所需的炮手也減少到兩至三人,再配合戰船上的自回位炮座,可算是一種十分好用的近戰武器。

如果一定要給這玩意兒挑點毛病,那大概就是前膛炮填裝彈藥時不可避免的麻煩。不過目前海漢軍中已經有了定型的後膛炮,只是因為造價和產能原因,暫時還不能大面積的裝備新式火炮,而現有的火炮在性能上也完全能夠勝任目前的作戰任務,所以執委會和國防部都不太熱衷於更新這類裝備。

或是因為北路部隊行進的速度稍快,吸引了土人的注意力,南路軍卻沒有在途中遭遇任何抵抗,幾乎是在土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抵達了貓裡社南邊的坡地。

從這裡幾乎可以將部落內以及北邊戰場的狀況一覽無餘,摩根拿著望遠鏡對週遭形勢進行查看之後,對陳一鑫道:「看來土人的注意力都被我們的同伴吸引過去了,現在我們可以大搖大擺地進村了。」

陳一鑫道:「這裡應該就是孫真他們當天遇敵的地方,這土人真是心大,吃了一次虧了,居然還是沒有在這裡設置任何的防禦措施。」

「也許他們只是有心無力,這麼一個小小的村莊,拿什麼跟我們對抗?」摩根現在是意氣風發,渾然沒有了前些天因為土人的襲擾戰而煩惱的模樣。

「等王湯姆那邊打響,我們就進村吧。」陳一鑫一方面是不想搶了王湯姆的風頭,另一方面是認為正面戰場打響之后土人一定會趕過去增援,自己這邊的部隊就可以從南面趁虛而入了。

王湯姆指揮之下的部隊很快便架設好了炮位,然後對準土人搭建的臨時工事開炮射擊。儘管小口徑野戰炮的威力有限,但一炮轟過去還是能夠在並不堅固的工事上開出一道缺口,而被炮彈打得四處飛濺的各種碎片就如同箭矢一樣,對龜縮在其後方的土人形成了大面積的殺傷。

被逼入絕境的土人們意識到這種工事已經不能給他們提供安全的庇護,而只會承受一邊倒的殺傷,便放棄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戰法,紛紛衝出來,希望能以手中的武器來扭轉不利局面。

然而雙方的武力差距注定了這是一種單方面送人頭的死亡衝鋒,迎接他們的是兩門裝填好葡萄彈的火炮,以及已經排好陣型舉槍瞄準的一整連步兵。隨著槍炮聲大作,這些衝出來的土人幾乎是在頃刻之間就被打得血肉橫飛。即便有那麼幾個人僥倖地射出了手裡的武器,也沒有再嘗試第二發的機會了。

在齊射的槍聲中間夾雜著冷漠而堅定的銅哨聲,那是來自指揮官的射擊指令,每一聲哨聲響起,都意味著兩位數的土人中彈倒地。海漢軍僅用時兩三分鐘,便將這條防線上的土人戰士收割殆盡了。

北路軍打響的同時,陳一鑫和摩根也下達了進攻的命令。除了分隊攻入部落的士兵之外,在山坡上還有十多名狙擊手學員,從高處向進入村中的同伴提供火力掩護。而攻入村中士兵,則開始逐個清理村中的棚屋,將留在村中的老弱婦孺趕到一起集中控制。

在海漢兵力和武力都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貓裡社土人所能做出的有效抵抗措施幾近於無,抓著武器衝出棚屋的土人還沒來得及從混亂的場面中認準一個目標,往往就身中數槍了。而完成清理的棚屋都被海漢士兵迅速地引火焚燒,讓土人們能夠騰挪躲藏的區域越來越少。

在此期間或許會有少數土人趁亂逃入附近山林中,但更多的土人卻還是選擇留下,因為他們並不知道離開部落之後要如何存活下去。與其走投無路死在山林間,倒不如在這裡為部落戰死。這些土人雖然做事一根筋,但血性十足,戰鬥意志也相當堅定,只可惜他們遇到的對手是海漢,這種悍不畏死的作風非但不能扭轉戰局拯救部落,反而會進一步激起了海漢士兵的殺心,加快對他們的屠戮。

對所有手持武器的土人,海漢士兵得到的命令是可以採取任何方式對其進行制服,這當然也包括殺死對方在內。所以士兵們對於土人的處理方式簡單而又粗暴,基本都是直接開槍擊倒,然後再用刺刀來對其進行補刀。不過在這個過程中也就難免有一些士兵殺得興起,會對無辜老幼也一併下狠手,期間難免有一些慘烈的場面。

遇到這種狀況,軍官們頂多也就是喝止一下。對於戰場上的非必要殺戮,軍方高層其實一向都是睜隻眼閉隻眼,雖然從人性的角度來說,這種行為不是很妥當,但士兵們也需要一些刺激來保證他們有足夠的殺氣和決心。

土人有組織的抵抗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就在南北兩路海漢軍的夾攻之下土崩瓦解。海漢軍很快就控制了貓裡社周邊地區,然後將俘虜的人員戴上腳鐐手銬,向東押送出去。而村落裡所有的建築物,都將進行焚燬,以便絕了土人再在這裡重建部落的念頭。

海漢在作戰過程中依然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傷亡狀況,兩名士兵在村中搜查棚屋時被土人偷襲至死,另外有多人在交戰中受傷。不過這個程度的傷亡代價還算可以接受,也不會對北上部隊的整體實力產生太大影響。

困擾海漢多時的貓裡社,在此次軍方做足準備的攻勢之下連一個小時都沒撐過去便宣告失敗,這也充分驗證了雙方實力的差距。通過戰後對戰場的清點,海漢在交戰過程中共擊斃土人一百六十餘人,活捉五百二十餘人,另外可能還有少量土人在戰鬥開始時便脫離戰場逃入山中。不過指揮官們也並不打算追進山裡去剿殺殘餘分子,沒了貓裡社這個後盾,零星的土人已經很難再形成氣候了。這些倖免於難的土人要是想繼續存活下去,就只能避開這片海漢控制下的區域,逃往內陸山區。因為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再將曾經的屬地從海漢手裡奪回去了。

至於這些被俘虜的土人,將會沿陸路押送到海岸營地,然後分批轉運到台北、高雄、澎湖等地的礦山、工地上,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將會在工地上結束自己的一生,也不會再有機會重返自己的故土。

執行此次任務的部隊主力並不會立刻返回海岸營地,而是將沿後龍溪繼續向東邊山區進發,進駐希望油田營地,準備接下來對後龍溪上游的大甲社發動作戰攻勢。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3 16:42
第1042章 輕取大甲社

    對於即將北上的這支部隊來說,這一場碾壓式的短暫戰鬥並沒有太大的難度,倒是已經在本地駐紮了大半個月的部隊頗為興奮,也算是狠狠出了一口積壓已久的惡氣。在之前這段時間,為了保護後龍溪航道的安全,本地駐軍只能較為被動地進行防禦,早就想得到這種機會給土人來個連鍋端了。今天在貓裡社中殺得興起的士兵,多數都是隸屬於駐紮苗栗的部隊。

在解決了貓裡社之後,希望油田與海岸營地之間這幾十里的航道總算看到了安定下來的曙光。民政部門隨後便會向後龍溪沿岸遷入移民,對河谷平原進行開墾,等一兩年後這地方有了一些漢人村落之後,治安形勢自然就能安定下來。而位於後龍溪上游,距離希望油田僅僅幾里之遙的大甲社,便是此次清剿行動的最後一個目標了。

大甲社因為與希望油田相鄰,所以雙方發生零星衝突的頻率還要更高一些,不過因為希望油田已經建成了全封閉式的外圍防線,而且修築了多個高達十餘米的哨塔,居高臨下的火力覆蓋範圍遠遠勝過營地外土人。在吃了幾次虧之後,土人便極少再主動接近到營地附近五十米內了。所以相對後龍溪航道頻繁發生的武裝衝突,海漢在這邊因為戰事造成的物資消耗和人員傷亡數字倒是要更低一些。

不過因為希望油田地處山中河谷,土人的活動範圍都在海拔較高的山坡上,因此對於油田營地內的動向還是很容易掌控,上千人規模的陸軍進駐這一地區,基本沒有隱藏行跡的可能性。從海漢進入這一地區的時候開始,土人就一直在外圍進行監視,等待機會製造麻煩,只要土人的眼睛沒瞎,肯定能在第一時間就發現這支部隊的到來。等海漢發動進攻的時候,大甲社大概不可能像貓裡社那樣毫無準備,這也給接下來的戰鬥增加了些許變數。

在完成對貓裡社的清剿之後,指揮官們對土人的作戰方式也有了比較明確的認識,所以針對大甲社所進行的備戰措施,反倒沒有那麼麻煩了。當晚行動指揮部在油田營地召開戰前準備會,由摩根向眾人介紹了大甲社周圍的狀況。

摩根在援軍到來之前的這段時間,已經從兩地之間的山嶺上對大甲社周邊地區做了多次偵查,只是考慮到安全問題,沒有像特戰營那樣進行抵近偵查,但在該地區實施作戰所需的情報已蒐集得足夠多了。

「考慮到當地的地勢比較開闊,而且是三條溪流的交匯處,我們大概很難同步從多個方向發動攻勢,不過我們的目的只是摧毀這處部落,所以這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王湯姆聽完摩根的情況介紹之後總結道:「地勢開闊對我們的作戰優勢更大,進攻中儘量先用遠程火力對土人的有生力量進行殺傷,不要再出現今天這種攻入村子之後還發生傷亡的情況。」

剿滅大甲社對於海漢軍來說並不存在太大的難度,王湯姆現在所希望的是己方不要在這種力量對比懸殊的戰鬥出現太多傷亡,否則即便戰後向國防部請功也有點臉上無光。

因為貓裡社的戰鬥結束得很快,所以部隊只在油田營地駐紮了一晚,第二天便沿後龍溪向東部山區繼續開拔,準備對大甲社發動攻勢。

行軍路線雖然要繞過一條橫亙在油田與大甲社之間的山梁,但路程也只有不到十里,僅僅用時兩小時,先頭部隊就已經看到了大甲社村落中升起的炊煙。海漢這邊也沒有任何隱藏行跡的打算,在河谷平原完成集結之後,便朝著大甲社的所在地推了過去。

大甲社的土人在戰備方面要比倉促迎戰的貓裡社做得稍好一點,他們居然在村子外築起了幾道三尺來高的土牆,並試圖以此為掩護抵抗海漢的攻勢。如果來此作戰的是另一個土著部落,或許這種簡單粗暴的防禦工事的確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可惜他們的對手是海漢軍,是一群裝備了黑科技武器,幾乎武裝到牙齒的職業軍人。

這種胸牆式的防禦工事的確能擋下步槍發射的子彈,但海漢軍手中還有火炮這種超乎土人想像的武器存在。幾門野戰炮架好之後一番炮轟,就瓦解了土人精心準備的防禦工事。

火炮開路,步兵推進,這套戰法是海漢陸軍演練得最為熟練的戰術,用來對付這些裝備原始又缺乏組織的土人武裝自然十分輕鬆。期間偶爾出現的零星反擊,只會立刻招來排槍的攢射,卻根本無法阻止海漢的攻勢。

成群的土人戰士絕望地發動了人肉衝鋒,指望手裡的竹盾能夠擋住對手步槍射出的子彈。但這畢竟只是一種奢望,升級為線膛槍之後的步槍子彈在百米距離上不但彈道穩定,而且動能足以穿透土人戰士手中的那些僅僅蒙了一層獸皮或牛皮作為緩衝物的竹盾。一陣排槍射出,藏身於盾牌之後的軀體依然被子彈打得血肉模糊,並沒有起到土人們所期望的保護作用。

在雙方開始交戰大約十分鐘之後,土人便已經失去了正面對抗的能力,放棄了村子外的防線,轉而退入村內依託建築物進行抵抗。然而海漢軍已經吸取了昨天與貓裡社作戰的教訓,沒有急於突入村內進行清剿,而是開始使用易燃物,逐棟引燃土人的棚屋。儘管因為天氣原因,火勢擴散得很慢,但土人的活動區域依然不可避免地被一點一點地壓縮,不想被燒死在村子裡的人只能選擇衝出來戰死,或是放棄抵抗退向山區逃生兩條路。

或許是因為大甲社所擁有的戰略縱深更大,土人們大多選擇了放棄村落逃走,而不是如同昨天貓裡社的土人那樣死戰到底。而王湯姆有意識要控制部隊的傷亡數字,所以也沒有安排進山進行追擊作戰。

戰後清點戰果,土人在這一役中付出了近三百條人命,大大超過了前一天的戰果,這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土人是在焚沒村子的大火中被燒死。不過俘虜的人數卻比前一天少多了,總共還不到百人,根據海漢之前所掌握的情況來看,至少有四五百名土人在開戰後逃入了山中。雖然這些土人從長遠來看仍然是一個隱患,但他們在這裡的村落被徹底毀去之後,也不太可能再回到這裡進行重建了。而近在咫尺的希望油田至少在短期內都無需擔心土人會捲土重來,可以安安心心地安置移民開始生產了。

不過像貓裡社和大甲社這種土著部落,所能繳獲的物資就非常有限了,遠遠不及海漢軍在別處作戰時所獲得的回報。土人村莊裡最值錢的物資不過就是糧食、布匹、生鐵和皮毛,然而數量都相當有限,一場大火已經燒去了大半,剩下的一點繳獲幾乎還不夠抵消戰鬥中彈藥消耗的費用。

當然了,在保障希望油田安全生產的這個大前提下,這點消耗其實也算不了什麼,就算這裡還有十個八個類似的土著部落,軍方也得虧著本將其一一清除乾淨。好在苗栗地區就這麼兩個大的部落存在,根據偵查所知的情況,油田方圓二十多里的山區內應該是沒有其他土著部落了。

「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啊!」摩根看著還在散發著裊裊青煙的大甲社廢墟,不無感嘆地說道:「這下晚上總算能睡安穩覺了!」

「苗栗地區都清理完了,你還打算在這裡待著?」王湯姆意味深長地問道。

摩根聳肩道:「那不然怎麼辦?執委會讓我在苗栗當軍事主官,這上任才一個月,難道就讓我把攤子扔了?」

王湯姆道:「這地方短期內也不會再有什麼戰事了,可以讓國防部安排人過來接任啊!如果以我的個人看法,讓白總兼任軍事主官也沒什麼問題,反正下面還有幾個連長,也不需要他親自指揮。真要是有什麼大事,虞堯就在澎湖,趕過來處理也只需一天時間。」

摩根聽得有些心動,不禁猶豫道:「那要不然……給上面打個申請?」

王湯姆微微點頭道:「我覺得有必要嘗試一下,稀缺資源就應該得到合理利用。把你長期放在這山溝裡,也是一種變相的資源浪費。」

王湯姆的意思很明確,就是希望能讓摩根離開苗栗,隨自己一同北上。海漢在苗栗的控制權已經趨於穩定,留一個摩根這樣的高級將領在這裡鎮場子,其實跟養老也沒多大差別,而且這裡的生活條件還遠不如三亞,在這裡養老還不如打個報告調回三亞去,醫學院裡噹噹導師,週末到靶場帶帶學員,那日子肯定過得美滋滋。

當然作為好友,王湯姆也知道摩根並不滿足於三亞的生活狀態,所以才會申請了苗栗的任務離開三亞。但他認為摩根留在苗栗當軍事主官並沒有什麼挑戰性可言,倒不如跟著大部隊去北方,那邊才是海漢今後幾年內重點發展的方向。而且以摩根的本事,既能主管醫療部門,又能帶領部隊執行特種作戰任務,這樣的多面手在海漢軍中也並不多見,到了北方肯定能有其用武之地。

摩根沉思片刻之後才又開口道:「苗栗這裡戰事剛剛結束,只怕不會馬上放我離開。」

王湯姆道:「時間倒不是什麼問題,我們到了舟山之後也會進行一段時間的休整,準備妥當之後才會繼續北上。如果你盡快跟上面提出申請,我覺得應該能趕上跟我們在浙江會合。」

王湯姆所帶的這支部隊在苗栗地區只駐紮了兩天時間,確定土人沒有餘力發動反攻之後,便開始向海岸營地撤離。之所以這麼快就撤走,一是因為這支部隊另有任務,二來則是憑空多出了這麼一支部隊,需要從海岸營地運往山區的物資也成倍增加,這對於處於梅雨季末期,已經停止通航的山區路段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王湯姆對摩根的建議是由心而發,但作為朋友,他也只能幫到這個份上。像摩根這個級別的將領,王湯姆也沒有權限決定其工作調動,而且為了避嫌,他甚至都不好直接出面去替摩根擔任說客,畢竟北美幫這幾人除了約翰遜安心在三亞養老之外,其他人都已經算是位高權重的人物,而且多人在軍中掌管兵權。王湯姆也知道海漢內部很多人對於北美幫這群常年生活於海外的華裔和白人缺乏信任,所以一向謹言慎行,避免被人拿著把柄進行攻擊。

在外帶兵作戰,反倒更為自在一些,也無需面對他人的質疑或者不信任,至少在海漢軍方內部,高級將領之間的關係還是比較融洽的。哪怕是陸海軍之間的競爭,也僅僅只是限於爭取軍費和行賞論功方面,還是屬於很良性的競爭氣氛。

王湯姆帶隊回到海岸營地之後,虞堯就已經安排了大量船隻來將這支部隊先接回澎湖。又在澎湖休整了兩天之後,王湯姆才集合艦隊,從澎湖出發繼續往北行進。

從澎湖到舟山,航程還有大約五百海里,因為王湯姆所率的這支混編艦隊規模龐大,所以行進速度也較為緩慢,每天的行進距離僅在一百海里左右。途徑溫州的時候,船隊在溫州外海的洞頭島駐留了兩天躲避風浪,順便在溫州採購一些物資。這支龐大艦隊的到來也在溫州城內引發了小小的恐慌,當地人還以為是以前已經覆滅的樂清船幫死灰復燃,城外居民紛紛逃入城中躲避。後來聽說這是北上去寧波府「做買賣」的海漢船隊,城內的混亂才稍稍得到了平息。

倒是有一些膽大的生意人,聽說這船隊來歷之後,便自行組織了各種補給物資,出海去洞頭島與海漢人交易,倒也從出手闊綽的海漢人手裡賺了一些銀子。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3 16:42
第1043章 浙江局勢

    規模龐大的海漢艦隊上一次經過溫州外海,大概還要回溯到一年之前。當時錢天敦、石迪文所率領的艦隊北上前往舟山,一路上也對沿途海岸附近的海盜團夥進行了清剿,其中就包括在溫州以北、台州以南海域活動的樂清船幫以及附近一些零星的小股海盜。這些海盜被剿滅之後,附近海域的通航安全狀況也得到了明顯改善,所以本地的海商和漁民對於海漢的「義舉」多少還是懷有感激之情,也樂於跟途經此地的海漢船隊接觸,進行一些簡單的貿易活動。

當然了,如今一年過去,海漢在舟山開埠設立貿易港已經不是什麼新聞,本地海商要與海漢進行大宗貿易時,還是會選擇去往舟山定海港進行交易。在那裡不受大明官府的監管,但又能便捷地與寧波府、紹興府、杭州府、嘉興府、松江府等地進行貿易往來,還能在當地與來自日本、琉球的商人做轉口貿易,對海商來說是一處貿易條件和地理位置都極佳的商港。

艦隊在洞頭島歇了兩天之後,天氣終於轉好,王湯姆便下令啟航繼續北上。不過艦隊的規模比來時又大了不少,因為至少又有十幾艘民船加入到艦隊之中。這些船的目的地都是舟山定海港,加入海漢北上的艦隊一同行動,這大約兩百海里的行程自然能安心得多。雖說這段航程內已經沒有什麼海盜勢力活動,但能跟著海漢的大戰船一起走,心理上至少也是一個不小的安慰,萬一海上有個什麼狀況,這麼多船也能有個照應。

「讓這些民船跟在後面,你不擔心其中夾雜有官府的耳目?」郝萬清看著艦隊後方海面上的一長溜福船,有些不解地對王湯姆問道。他因為不適應海上風浪,在香港休養了幾日,直到王湯姆的部隊在苗栗作戰完畢回到澎湖,才趕過來與大部隊會合。不過這些日子下來,他基本也適應了海上航行的顛簸,現在的身體狀態已經不似先前從三亞到香港時那麼差了。

王湯姆沉聲應道:「官府知道又能怎麼樣呢?他們知道的越多,就會越清楚與我們的實力差距有多大。我認為這不是什麼壞事,也許比韜光隱晦的效果更好。」

王湯姆對此的態度十分坦然,海漢以前低調行事,一方面是隱藏自身實力以方便行事,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引起大明朝廷過多的關注。不過如今海漢已經在南海建國,今後與大明之間打交道就不再是以前那種模糊的商業往來,而是國與國之間的外交關係。儘管也有一部分認為高調行事可能會激怒大明,從而影響到雙邊關係,但軍方認為在這種新形勢下如果還保持以往的低調,那對海漢其實也沒什麼實際的好處。

郝萬清聽了王湯姆的解釋,若有所思地應道:「國防部應該也不希望海漢與大明朝廷的關係太過和諧吧?」

王湯姆笑了笑,沒有正面回應他的問題,而是將球又踢了回去:「那安全部是什麼樣的態度,郝部長能不能向我說明一下?」

郝萬清道:「我們安全部當然希望天下太平,這樣大家都能輕鬆點。」

「要真的天下太平,你們這一行都要失業了吧?」王湯姆笑了笑,不等郝萬清回應便又接著說道:「等過兩天到舟山,我估計你有得忙了。」

海漢在佔領舟山島之後,一直在與當地官府與周邊海域的海盜和民間武裝進行鬥爭,這一年折騰下來,在杭州灣外海活動的海盜勢力基本已經被海漢軍剿殺殆盡,而浙江官場上的對手似乎也收斂了不少。特別是海寧衛指揮使馬越莫名其妙在海上死於非命之後,其同黨就沒敢再貿然打海漢商船的主意,轉而採取更隱蔽的對抗方式。

浙江官場上目前已經開始出現了比較明顯的陣營分佈,靠近舟山的寧波、台州、紹興、嘉興這些地區的官府從海漢到來之後得了不少好處,更傾向於跟海漢保持互惠互利的貿易來往,而對於外交關係的性質就有意模糊處理,只將其當做海外漢裔對待。而杭州、湖州、金華等地官府則是趨於保守,認為海漢人組織規模驚人的私人武裝是有作亂之心,不遵大明律法,應當將其徹底驅逐出大明海疆才是。

至於軍方的態度就更加五花八門了,有對海漢佔領舟山斷了自家財路恨之入骨的,有事不關己作壁上觀的,也有已經下水,主動投靠海漢一起撈錢發財的。雖然作為浙江最高軍事指揮中心的都司衙門對海漢的態度是比較敵對,但下面的地方駐軍卻也不盡然都會乖乖服從,畢竟利益當前,浙江都司能給的實際好處有限,遠遠不比上海漢人出手闊綽,下面做事的人對都司衙門發出來的公文陽奉陰違也是常態。

對於與浙江官方的明爭暗鬥,軍方可以採用的應對手段其實不多,特別是那些不在明面上的衝突,由軍方出面處理就容易變得沒有餘地,而且也缺乏專業的人員來操作,所以這個領域的事務仍然是由安全部在處理。

去年何夕便把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之一龔十七派到了浙江,負責這邊的安全情報事務。不過龔十七是歸化民身份,雖然忠誠度無需置疑,個人能力也比較強,但他並沒有在海漢長期進修的經歷,換句話說做事風格有點野路子,所以三亞給他的行動權限還是有一定的限制。郝萬清到了浙江之後,當地的情報工作安排也就無需事事請示三亞,有他在就可以直接拍板決定了。

當然了,郝萬清的最終目的地並非浙江,在將當地的工作理順之後,他也會隨同海漢大軍一同北上前往膠東半島。雖然他的山東籍貫在這個年代起不到太大的實際作用,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也是執委會將他調到北方主持情報工作的主要原因之一。

艦隊在進入寧波府轄區後,選擇了石浦港作為抵達舟山之前的最後一個停靠點。去年海漢大軍進入寧波府,石浦所和轄區港灣是第一處被攻佔的地方,不過這裡的明軍建制並沒有被徹底摧毀,名義上石浦港仍是屬於昌國衛石浦所的防區,千戶所的編制也依然保留下來,甚至連千戶馬靈的官位都沒有任何的變動。只是馬靈所要面對的上司,除了昌國衛的指揮使之外,又多出了舟山島上的海漢首長。

王湯姆等人下船的時候,千戶馬靈已經畢恭畢敬地在碼頭上候著了。雖然不知道這支龐大艦隊來到石浦港的目的是什麼,但馬靈卻沒有多少畏懼,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一年裡為海漢所做的事著實不少,海漢人不會輕易卸磨殺驢拿自己開刀。再說海漢人也需要有石浦所這個官方機構,代為對這一地區進行管理和維護。很多海漢不方便出面處理的事情,都得由他這個千戶來做。

退一萬步說,海漢真打算要對他馬靈怎麼樣,只要一個傳喚,他就得屁顛屁顛趕去舟山島聽命,哪裡還需要出動一支艦隊來此進行鎮壓。所以儘管這支海漢艦隊突如其來地出現在石浦港,馬靈也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恐慌。

「卑職石浦所千戶馬靈,參見各位首長!」馬靈躬身抱拳,身體撅得跟個蝦米一樣,雖然沒行跪禮,態度倒也十分恭敬。他並不認得打頭這名海漢高官,但港口碼頭清晰可見的兩艘「威嚴級」戰艦他可是認得的,能率領這麼龐大的一支艦隊出航,下船的時候又是前呼後擁,有武裝人員開道,不問可知這幾人的身份不低,叫一聲首長總是沒錯的。

「馬千戶免禮。」王湯姆笑眯眯地虛扶了一下,旁邊就站著海漢駐石浦港的辦事人員,已經向他說明過了馬靈的身份。對於馬靈這種選擇投靠海漢的大明官員,王湯姆還是會儘量讓自己顯得親善一點,這樣多少也能起到一些安撫人心的作用。

「馬千戶,我們要在這裡歇息一晚,你組織人手給艦隊人員安排一下宿營地。」

馬靈一看出來說話這位仁兄,自己卻是認得的,當下趕緊應道:「謹遵陳將軍吩咐!」

陳一鑫去年在舟山島駐紮的時候,馬靈去當地公幹時便見過他,知道這姓陳的年輕將軍便是海漢帶兵的錢大帥最為信賴的副手。不過前兩個月去舟山島的時候,倒是沒有再見到他。

馬靈當下立刻便命人去將附近碼頭清理出來,作為海漢艦隊人員的夜間宿營地,又讓人立刻去組織補給物資運來碼頭,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王湯姆等人大概會以為他是一名歸化籍的幹部了。

石浦港地區的自然環境和港口條件其實都不錯,不過目前海漢將開發重點都放在了舟山,所以還沒有對石浦進行大規模的商業開發。目前這裡的產業依然是以漁業為主,海漢組織人手在附近建了一個小型造船廠,專門打造中型和大型漁船,並提供相應的漁具,讓漁民有條件能夠去往更遠的海區捕撈魚群。

對於那些家境有限,買不起高級漁船的漁民,海漢也提供了多種合作方式,漁民可憑自己的戶籍、田產、房舍等等作為抵押,向海漢申請租賃漁船,然後以所獲利益來償付租金。膽大的漁民甚至還可以向海漢銀行申請分期貸款購船,來得到一艘屬於自己的遠洋漁船。雖然為此也要承擔一些利息,但海漢銀行的低息貸款可比民間的借貸仁慈多了,對大多數漁民來說都算是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內。

這種已經在海南、廣東、福建等地運作許久的模式,在石浦的推廣也得到了比較好的效果。在石浦船廠建成至今的八個月當中,已經向漁民交付各型漁船四十餘艘,尚有未完成的訂單二十餘艘,不但推動了本地漁業發展,而且也盤活了一處造船廠。海漢並不指望這處造船廠能從漁船訂單中獲得多少盈利,能夠借助這種模式為海漢造船業培養專業技術人員,才是相關部門最為看重的收益。

根據海漢過去的操作經驗,這些進入造船廠工作的匠人大部分會在三個月至半年內就決定入籍海漢,以此來換取更高的收入和更好的福利。相比時局動盪的大明,能夠提供穩定生活條件的海漢對平民來說無疑是極具吸引力的去處,而身具一技之長的匠人,獲得海漢籍貫的難度要比普通人更小,所以即便是相對比較富庶的浙江,也還是有不少民間工匠最終選擇了加入海漢籍。

王湯姆登陸之後便前往造船廠進行了視察,雖然他並不是相關部門的官員,但海漢名下這些船廠在戰時都會轉為軍用,所以由他這個海軍司令來視察工作,倒也算是對路了。

類似這種建造漁船為主業的小型船廠,也並不知石浦一處才有,北邊的六橫島上也有一間。而真正建造軍用船隻的大型造船廠,則是位於舟山島上,目前由張天貴的二兒子張千祥在當地任廠長和技術總監。

「馬千戶覺得這造船廠怎麼樣?」王湯姆隨口向陪同參觀的馬靈問了一句。

馬靈心道老子平時為了避嫌,根本就不敢來這邊晃悠,只當這地方是透明的,哪有什麼想法。不過他也算腦子轉得快的,稍一思忖便開口應道:「這船廠建成以來,本地出海的漁民也多了,有利國計民生,自然是好事一樁。」

王湯姆點點頭,又問道:「不知道石浦千戶所的船隻,平時的修繕維護是在哪裡進行的?」

馬靈心道去年那一仗打完之後,石浦所的戰船沉的沉,繳的繳,就剩了幾條沒有裝備武器的哨船充充門面,哪還有什麼修繕維護的工作。他不明王湯姆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回應道:「稟首長,石浦千戶所目前就只有三條哨船,已極少出動,也沒多大必要維護。」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3 16:42
第1044章 菸草貿易

    王湯姆接著問道:「那按照原有的編制,你這石浦所應該配有戰船吧?」

馬靈應道:「原本是有那麼幾艘,不過去年……總之如今是沒有了。」

馬靈當然不好明說原有的戰船都已被海漢擊沉、收繳,又不太明白王湯姆的意圖,只能含糊其辭地回應。

王湯姆道:「石浦港縱深幾十里,就靠幾條哨船維持治安,我看這壓力也太大了一點。這次我準備留下幾艘戰船和相應的人手,協助地方維持治安,馬千戶覺得如何?」

馬靈這才明白了王湯姆主動過問此事的意圖,敢情是要安排武裝人員進駐石浦港,取代千戶所駐軍的作用。在此之前海漢雖然在石浦駐留了一些辦事人員,倒是沒有透露過要對千戶所取而代之,馬靈當下便有些慌了,如果這裡的治安防務都被海漢全面接手,那自己這個千戶的存在似乎也變得可有可無了。

「首長,其實石浦港這地方民風淳樸,附近也早就沒了海盜活動,無需另行安排軍隊進駐,卑職所率部屬便可勝任。」馬靈趕緊推辭道。

王湯姆微微搖頭道:「大局為重,這事你就不必再說了,就這麼決定了。」

王湯姆並不打算向他詳細解釋海漢的意圖,之前海漢沒有在此地駐軍,主要是因為舟山群島需要用兵的地方太多,一時半會還顧不到這邊來,但時隔一年海漢慢慢騰出手來了,自然不會再對石浦港的狀況熟視無睹。這就如同當初與三亞毗鄰的崖城一樣,被海漢逐步接管、吞併,只是時間的問題。

這石浦港本身是一處天然良港之外,其西邊的三門灣也是一處地勢極佳的沿海要地。這座半封閉的海灣灣口面向東南,通過石浦水道與東海相通。灣內面積近400平方公里,有六個深水港汊分佈其間,是浙江沿海區域面積僅次於杭州灣的第二大海灣。三門灣東側石浦港,西側健跳港都是面積較大的天然海港,此外還有海游、陳湖、瀝洋、車岙、蟹鉗、正嶼、旗門等諸多港口,開發海運業的條件非常理想。此外三門灣面積廣闊的沿海灘塗也可用於建設鹽場,這可是海漢最為拿手的低成本工業項目之一。

在原本的歷史上,西方列強也曾打過這裡的主意,1899年意大利就曾試圖強行租借三門灣作為自己在遠東地區的海軍基地,不過因為清廷態度強硬,意大利人最終未能得逞。

不過海漢不是19世紀進入遠東的西方列強中實力最弱的意大利,大明也並非甲午戰爭之後頹勢已現的清廷,海漢並不打算通過租借這種公開方式從大明手中獲取三門灣的控制權,而是意圖通過駐軍的方式對這一地區進行實際掌控。

這種方式有點類似於海漢宣佈建國之前的瓊北地區,雖然當地的大明官府機構都被保留下來,但統統都被海漢架空,早已失去對當地的實際管轄權。三門灣這地方正好處於寧波、台州兩府交界處,兩邊的駐軍都不願出頭得罪海漢這個惡人,倒是給海漢下手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不過目前海漢在浙江的駐軍規模有限,年內還要組織北上,所以控制三門灣的措施也沒辦法一蹴而就,王湯姆認為現階段先控制住石浦水道,也算是替海漢拿下一城。至於駐紮本地的海軍,其實倒也無需太多,有那麼幾艘船能鎮住場面就行。本地明軍的編制雖然還在,但軍營實際上已空了大半,石浦千戶所實際保留下來的兵力不過百十來人,並不足以對海漢駐軍形成威脅。

王湯姆假意詢問馬靈,其實也只是給這個安排找個由頭而已,至於馬靈支持還是反對,都不會影響到海漢這邊已經做好的決定。馬靈要是知情識趣,那就繼續當他的石浦所千戶,吃吃空餉做做走私買賣,穩穩當當地做個有公職的富家翁;要是覺得海漢此舉不能接受,那說不得就只能給馬靈安排其他不太好的下場了。

馬靈聽王湯姆口氣堅決,並沒有留給自己辯駁的餘地,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服了軟:「那駐軍可否以民團的名義留在石浦?如此也免得落下口實,在日後造成種種不便。」

「我就喜歡跟你這種心思活絡的人打交道。」王湯姆笑著拍了拍馬靈的肩頭讚道:「就按你說的,戰船和相關人員今後就以石浦民團的名義在這個地區活動。」

海漢武裝人員以石浦民團的名義在這一地區存在,無疑是一種比較折中的處理辦法。這樣的確能有效地避免石浦千戶所裡通外國的罪責,又能讓海漢實現其目的,從某種角度來說也算雙贏的局面了。海漢現在要的是實際控制權,倒也不用在乎虛名,馬靈這個提議正中王湯姆下懷,同時也給了他自己一個台階下。

當天馬靈極盡能事,為王湯姆等人安排了豐盛的接風宴,吃喝玩樂一條龍,末了還準備了數件從杭州府託人買來的玉飾作為禮物。他知道海漢人對於金銀並沒有什麼興趣,對一些價值不高但手工精湛的小東西卻有著收藏的愛好,所以特地選了這類工藝品作為對海漢高官迎來送往時的贈禮。當然了,購買這些禮物的花銷可不是掏他自己的腰包,而是直接從軍費中以作訓費用扣除——反正如今的石浦所也沒有日常訓練一說了,這些空頭軍餉自然是馬靈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了。

「馬千戶有心了!」王湯姆對於馬靈送上的玉石鼻煙壺頗為欣賞,拿在手上不住把玩,頗有些點愛不釋手。

鼻煙在萬曆年間由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傳入中國,與自鳴鐘、萬國圖等物品一起作為貢禮獻給皇帝。其原料為晾曬後富有油分的干煙葉。事實上早在明初,呂宋國就曾以菸草作為貢品獻入大明,萬曆年間福建漳州地區已經出現了零星的菸草種植,並按照西班牙文tabacco的音譯,將菸草稱為淡巴菰。不過當時的鼻煙多為西班牙殖民地出品,販運到大明的數量並不多,而且其製作工藝沒有同時流入大明,所以在這個時期鼻煙還並未在大明民間盛行,只是少數社會上層人士的消遣。

不過海漢自拿下瓊北地區之後,便在儋州開始推廣煙葉種植。之所以選擇這地方,是因為穿越之前的那個時空中已經在這地方有成功種植菸草的先例,也就無需再慢慢考察各地的水土環境了。此外在黑土港、雷州半島、珠江口,以及福建、台灣等地,近幾年也在逐步推廣菸草種植。這些種植的菸草除了少數下等品從當地流入民間自行銷售之外,多數都由海漢回收進行深加工,製成捲菸和鼻煙,再向大明進行發售。

海漢從大明進口的幾乎都是原材料,而出口的則是經過深加工的高附加值產品,這種剪刀差也是海漢在短短幾年內通過貿易迅速積累身家的主要手段之一。菸草這個行當的市場潛力有多大,未來可期待的利潤有多豐厚,穿越者們自然比這個時代的人要清楚得多,所以在食鹽、玻璃製品、武器這些重點出口產品之後,菸草及相關產品也成為了海漢新的出口盈利項目。

相較於捲菸,無需隨身攜帶火種的鼻煙顯然對使用者更為方便,再加上其風味可以用其他藥物和香料進行調和,對於菸草質量的要求也比較低,所以也成為了設在儋州的煙廠最為主要的產品。

鼻煙製作時先將煙葉除塵、磨細、篩取,然後和入藥材和香料,封貯在陶缸內埋入地下陳化一年以上,最後再取出分裝進行售賣。西班牙人販運到大明的鼻煙大多是在北美殖民地製作,跨越半個地球的航程才能運抵遠東地區,這成本裡運費就佔了大半,在價格方面很難與海漢產的鼻煙進行競爭。

此外在東南沿海地區,海漢人的生活習慣已經逐步成為社會上層人士效仿的對象,使用玻璃器皿、乘坐箱式馬車、在家中安裝陶瓷潔具和熱水鍋爐等等,都是由海漢率先帶起的風潮,而一些權貴人士發現海漢人開始使用鼻煙之後,也跟著效仿起來。商務部授意一些文人開始撰文宣傳這種新興的消遣,稱鼻煙「可明目,尤有辟疫之功」,並且將「淡巴菰」這個毫不出彩的稱呼作了改變,起了個新名詞叫「金絲薰」,這逼格一下就提高了不少。

不過短短一年左右的時間,鼻煙便開始在東南沿海的上層社交圈裡流行開來,吸吸鼻煙打個噴嚏,也成了一種新興的消遣。只要看到有人拿著掌心大小的玻璃鼻煙壺,不用問肯定是儋州出產的貨色。

而鼻煙這種產品也遵循了海漢一向的開發方式,不但很快便有了多種不同的風味,而且根據菸草質量,加入的藥物和香料價值,製作工業的差異以及包裝上的不同,開發了多個系列的產品,價格覆蓋了草根到土豪的各個階層,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對市場的佔領。

由於西班牙人已經在去年被逐出台北,而福廣兩省的主要海貿港口幾乎都不可避免地受到海漢影響,雖然仍有一些大明海商會去往馬尼拉進行貿易,但在海漢明裡暗裡的示意和威脅之下,西班牙鼻煙很快就因為供貨中斷而消失在大明的市場上。這樣一來,海漢沒有花費太大的工夫,就較為順利地完成了對菸草市場的壟斷經營。

在去年海漢進入浙江沿海之後,隨海上航線湧入本地市場的諸多海漢商品當中,鼻煙自然也其中之一。而在這一年中駐紮在浙江的錢天敦、石迪文、陳一鑫等人,也義務擔任起了推廣這種新產品的形象代言人。像馬靈這種已經明面上倒向海漢,一兩個月就要跑一趟舟山島的人物,自然已經很清楚海漢高官的喜好,這鼻煙壺就是他自行購買材料,在杭州府找匠人定製打造的。

王湯姆當然知道海漢商務部門在不遺餘力地對大明推廣菸草製品,不過能讓大明軍官將鼻煙壺作為贈禮送給自己,這效果的確是他所沒有預料到的。

王湯姆叫了侍衛過來,低聲吩咐兩句,然後對馬靈問道:「馬千戶也喜歡吸吸鼻煙?」

馬靈應道:「卑職認為此物清腦明目,驅穢辟疫,著實是好東西。那錢倉、爵溪兩個所的千戶,也對此物頗有好評。這鼻煙壺是卑職去杭州府公幹時,託了巧匠所制,雖然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事,但平時把玩一下倒也不失風雅,還望首長們莫要嫌棄。」

王湯姆和陳一鑫對玉石都沒多少研究,郝萬清倒是個識貨的人,一邊把玩一邊問道:「這玉石帶點綠色,是陝西的藍田玉吧?」

「首長高見!」馬靈連忙應道:「這正是藍田玉所制。」

「你倒是捨得下本錢!」郝萬清沒有對鼻煙壺的價值多做評價,反倒是對馬靈給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評論。

馬靈訕笑道:「都是些小物件,也不是什麼貴重物品,讓首長見笑了。」

王湯姆側頭對郝萬清問道:「東西有什麼不對嗎?」

郝萬清搖頭道:「沒什麼不對,東西是好東西,收下來吧,這也是馬千戶一片心意。」

「是是是,首長說的是,卑職只是借此表明一下心意,沒有別的意思。」馬靈趕緊應道。

王湯姆的侍衛很快便回來,手中多了一個小鐵皮匣子。王湯姆示意他擺到飯桌上,然後對馬靈道:「這是儋州產的高級鼻煙,匣子裡的份量是五錢,不過在廣東市面上要賣到二三十兩銀子,浙江這邊暫時還沒有賣的,我身邊帶的也不多,馬千戶莫要嫌這份量太少。」

馬靈哪敢嫌棄份量太少,能得到海漢高官當面送出的禮物,這已經是莫大的面子,當下千恩萬謝地收下了,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情也終於安定下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3 16:43
第1045章 代理商

    王湯姆拿出來的這種高級貨並不是在市面上販售的品種,而是專門用來當作社交贈禮的特供版,只有與海漢相熟的各國社會上層人士才可能獲得餽贈。王湯姆所說的價格只具備參考意義,但實際上用銀子也沒地方能買到這種高級貨,份量雖少,經王湯姆手送出來的意義卻是不凡。馬靈雖然只是個千戶,但常年迎來送往之下,官場經驗倒也十足,很清楚能從上級手中得到這種私人贈禮是多麼大的人情,這小小一盒鼻煙,遠比王湯姆口頭上誇讚他幾句更為實際。

王湯姆道:「馬千戶既然覺得鼻煙是個好東西,那不如就試試幫我們在這三門灣周邊地區做推銷吧!當然也不會讓馬千戶白忙,經你這邊銷出去的貨,我們都會給予一定比例的提成算作辛苦費,馬千戶覺得如何?」

這馬靈倒的確是下了工夫做過功課的人,對海漢的貿易體系並不陌生,聞言反問道:「那卑職是不是就成為了本地的代理分銷商?」

王湯姆失笑道:「看來你知道的東西不少啊!也好,倒是省下了給你解釋的麻煩。你說的也沒錯,可以照這樣理解,但我要補充一句,成為我們的代理分銷商之後,好處固然可以共享,但風險也要共擔,你明白我意思嗎?」

馬靈心中一喜,連忙站起來躬身應道:「卑職明白,多謝首長提點!」

在海漢佔領石浦這一年中,南下北上途經此處的海商比過去至少多了好幾倍,而馬靈也得以從側面瞭解到海漢在貿易方面的種種手段,以及這個貿易體系中大明一方收益最為豐厚的一群人,被海漢稱作「代理分銷商」的大明商人。

海漢在大明的銷售渠道都是通過這群代理分銷商來鋪開和維持,而因為海漢商品在大明市場上一向比較緊俏,經手的利潤也很豐厚,對於州府一級的代理商而言,只要前期把渠道鋪開,後面基本上就是坐在家裡數錢了。而且具體如何定價、如何經營,則都會有海漢提供成套的操作方案,必要時還可以獲得海漢在資金方面的援助,甚至提供武力保護。

海漢這套經營方式在福廣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操作經驗,進入浙江後也不過就是根據本地的狀況稍稍改動一些細節而已。趨利者哪裡都有,總會有一些膽大的人會主動嘗試與海漢合作,一旦有人嘗到甜頭,後續的推廣展開就會比較容易了。

馬靈其實也早就眼饞這個行當了,只是他自知身為降將,很難得到海漢人的充分信任,也不太敢在錢天敦等人面前提及這方面的事情。倒是沒想到餡餅居然會從天而降,第一次見面的王湯姆居然送了這麼一份大禮給自己,相較之下剛才送出去那幾個藍田玉材質的鼻煙壺還真算不了貴重禮物了。要是能拿下這鼻煙的代理,一年下來只怕幾百個鼻煙壺都賺回來了。

關於這代理商的資質如何取得,馬靈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去年在舟山的招商會上通過公開渠道獲得代理權的商人們之外,還有一類人也是海漢方面十分樂於招攬到自己的貿易體系中,那就是大明現役的官員,準確一點說就是擁有諸多特殊權限的軍官。

軍官在走私貿易中的種種方便之處,遠非普通商人可比,羅升東和許心素就是兩個成功的範例。羅升東在海漢開展鹽業貿易的初期,便利用職務之便,用崖城水寨的戰船運輸私鹽至海南島上各個州縣發售,讓海漢私鹽在短時間內就迅速佔領了當地市場,而鹽課提舉司的人卻拿他沒有絲毫辦法,這軍職就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而本身就是海上走私商人出身的許心素,在福建利用手中軍權壟斷海貿的做法可比羅升東厲害多了,海漢發往福建方向的貨物,在初期幾乎全是由許氏名下的各種商行包攬,甚至連福建以北的浙江地區,市面上的海漢貨物也是來源於許心素控制下的福建漳泉兩州。

有鑑於過去在這方面所嘗到過的甜頭,海漢在進入浙江之後,自然也將拉攏大明軍官作為了推廣貿易體系的手段之一。距離舟山最近的寧波府觀海衛、昌國衛自然成為了發展的重點,昌國衛指揮使嚴國偉,觀海衛指揮使黃濤,以及下屬的各個千戶所的掌權者,都多多少少收了海漢的好處,海漢也一直在其中篩選適合用來長期扶持的對象。

嚴國偉和黃濤手中雖然權力更大,但一個年紀已快到退休的門檻,在官場上已經時日無多,另一個則是滑不留手,收錢之後只管裝聾作啞,並沒有深度參與到海漢貿易中的打算。而下面的各個千戶所,似乎也只有最早也是唯一被海漢攻佔的石浦所千戶馬靈,有值得培養的潛力。

錢天敦和石迪文認為馬靈在海漢進攻舟山群島,對當地海盜團夥進行作戰期間,表現出了極高的配合度,而且馬靈目前把家安在石浦,海漢也便於對其進行控制。不過錢天敦和石迪文對於拉攏大明官員給商務部跑腿這事的興趣有限,除了向大本營的報告中提及此事之外,並沒有太多後續的動作。他們的精神大部分都用在了研究北方的時局和地理上,對馬靈也僅僅只是每隔月餘例行傳喚到舟山去問問情況。

王湯姆和郝萬清這次到石浦港駐留的原因之一,便是要當面看看這石浦所千戶馬靈的表現,如果面試合格就給予他更好的發展機會。而馬靈在接待他們這短短半天多時間裡的談吐表現,顯然已經超過他們心目中的及格線,王湯姆和郝萬清都認為可以給此人一個機會以觀後效。

海漢鼻煙在浙江市場上暫時還算是一個比較新的商品,很多地區的銷售渠道尚未鋪開,王湯姆讓馬靈來負責三門灣附近地區的鼻煙發售,多少也是要借此來考考他的能力。假如此人能像羅升東一樣把握住機會,迅速在本地打開市場,那麼後續倒是可以再給他加一點擔子。但若是不堪用,那就老老實實在昌國衛當個吃空餉的兵頭就好。

在石浦所逗留一天之後,海漢艦隊拔營北上,臨走之前,王湯姆留下了四艘探索級戰船,作為鎮守此地海疆的主要武裝力量。當然了,要依靠僅僅四艘船來守護縱深幾十里,周邊島嶼眾多的石浦水道還是有些難度,好在這裡的海疆已經被反覆清剿多次,治安方面並沒有太大隱憂。留在這裡的目的,更多的還是為了監控三門灣及其周邊地區的明軍動向。馬靈的態度倒是一如既往地恭敬,早早便趕到碼頭相送。

從石浦港到舟山定海港,航程只有大約五六十海里,如果是以威嚴級戰艦開動蒸汽動力的航速,只需半天時間便能到達目的地。不過因為艦隊龐大,加之還有不少民用船隻跟在後面,所以王湯姆也就沒有下令加快速度,依然是保持五節左右的航速緩緩北上。

中午時分,船隊從六橫島與佛渡島之間的海峽穿過,陳一鑫很適時地向王湯姆和郝萬清講述了去年海漢軍攻打六橫島上海沙幫的經過。兩人雖然來之前就曾看過相關的報告,但具體的細節卻沒有陳一鑫講得生動明了,當下都聽得津津有味。

王湯姆聽完之後嘆道:「那當時能夠順利拿下六橫島,許心素在這邊安插的人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陳一鑫道:「不得不說許心素真的是老謀深算,幾年前就已經把許家子弟安排到浙江來潛伏。現在已經露面的就兩個,但暗地裡不知道還有多少沒露面的人手。」

王湯姆聽到這話,轉向郝萬清道:「郝部長,我們海漢應該也有不少潛伏在這邊的情報人員吧?」

郝萬清搖搖頭道:「這個嘛……無可奉告。」

陳一鑫道:「眼下都是自己人,郝部長你還跟我們玩神秘感!」

郝萬清分辯道:「不是我玩神秘感,而是之前浙江地區的情報工作都是由何部長安排的,我所知的只是大致狀況,具體的人員部署,我也得等到了舟山聽完匯報之後才知道。」

王湯姆道:「聽說現在在浙江負責情報工作的是何夕的手下干將?」

「龔十七,何夕手下頭號人物,以前廣東外勤組的負責人。」郝萬清對此倒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向兩人說明道:「龔十七從何夕到駐廣辦的時候就跟著他,忠誠度方面毋庸置疑,能力也還不錯,至少在廣東執行任務從未失手過。何夕把他調到浙江來獨當一面,也是想把他逐步培養起來。」

王湯姆笑了笑道:「結果你在南邊培養的成大朋現在歸何夕指揮,何夕帶出來的龔十七到了你手下做事?你們安全部的人事安排倒是有點意思。」

成大朋便是1632年巴達維亞之戰中與荷蘭人一同被圍困的安全部探子,在那一戰中為海漢蒐集到了大量的第一手資料,特別是荷蘭與馬打藍這交戰雙方的諸多消息,都是海漢大資料庫裡沒有詳細記載的空缺。海漢之後對東印度公司各種施壓脅迫,所憑藉的就是成大朋傳回三亞的資料,讓海漢高層清楚地知曉東印度公司在戰後外強中乾的窘境,從而才能抓住時機有針對性地對荷蘭人進行了壓制,換得了海漢在台灣和南海的諸多利益。

成大朋在那之後便成為安全部駐南海機構的負責人,並且在之後東印度公司加入海漢主導的南海貿易聯盟的過程中,也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他與東印度公司高層人員共患難的經歷,使得他可以不受猜忌地向荷蘭人提出一些建議,比如明智地選擇對海漢妥協而非強硬,以避免雙方的矛盾加劇之後演變成另一場毀滅性的大戰。

而之後東印度公司總督范迪門對海南島的考察也充分證明了成大朋的建議是很正確的,在戰爭潛力方面,東印度公司的確無法跟已經成了氣候的海漢正面對決,這讓成大朋也越發得到了公司高層人士的信任。當然了,如果荷蘭人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那大概就算是冒著要跟海漢開戰的風險,也要把成大朋連同他在巴達維亞城裡的糧店一把火燒個乾淨。

郝萬清常年坐鎮三亞主管南海情報事務,成大朋無疑算得上是他手底下最有價值的情報人員之一,不過安全部高層此番大範圍的人員調整,將何夕調回三亞接手南海事務,而郝萬清則北上負責大明相關事務,除了極少數親隨之外,各地的情報機構並沒有做出相應的人事調整,所以雙方的得力幹將也都交到了對方手上,雖然期間高層的工作交接都已完成,但勢必也需要一個短暫的適應期來對現有的機構和工作安排進行調整。

郝萬清說自己不清楚安全部在浙江的部署,也的確並非推脫之言。浙江的工作一直是由龔十七在負責,雖然也有定期報告發回三亞,但郝萬清也知道報告跟實際狀況肯定還存在著許多出入的地方,所以很多事情得等他自己在浙江親眼見證之後,才好做出判斷和決定。

龐大的船隊直到當天傍晚才抵達舟山定海港,在碼頭上迎接王湯姆等人到來的除了本地的軍事主官錢天敦和石迪文之外,還有眾多歸化籍幹部,以及特地趕來湊熱鬧混臉熟的大明富商權貴,有人還是前兩天接到消息後才從寧波乘船趕過來的,這迎接隊伍的排場倒是頗大。

錢天敦與北美幫這幾人的關係限於同事居多,雙方見面只是禮貌性的寒暄一番,不過石迪文見著自己北美幫的夥伴可就激動得多了,當下便給了王湯姆一記熊抱。兩人上次見面還是一年多之前的事,這次異地再會,也算是兄弟之間的久別重逢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3 16:43
第1046章 人心向背

    王湯姆的艦隊從三亞啟程的當天,舟山這邊就已經收到了大本營通過東南沿海幾處基地一路轉發過來的電報,所以相應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得非常充分。艦隊的錨地,相關人員的駐地營區,所需的生活物資和配套設施,都已經準備妥當。當然還有最重要最必不可少的接風宴,也已經為王湯姆一行人備好了。

「首長,這位是臨山衛的魏公子……這位是觀海衛的黃先生……這三位是六橫島的林氏兄弟,也是本地最早投效我們的海商……」

為王湯姆等人介紹賓客身份的是商務部的楊運,他因為在澎湖辦事處工作期間表現出色,在去年被施耐德一紙調令調到舟山,出任商務部新設立的東海事務處主任。雖然這個綜合事務處目前仍隸屬於福建管轄,但隨著海漢在東海地區的掌控力逐漸加強,貿易路線不斷擴充,很快就會獨立出來成為商務部在這一地區的貿易主管機構。

去年海漢佔領舟山之後所舉辦的招商會便是由楊運主持,期間成功完成了諸多招商項目的運作,其表現也是得到了海漢高層的認可。以楊運目前的表現和所任的職位,不出意外幾年後必定是商務部下屬歸化籍幹部中的佼佼者之一。

平時舟山這邊與貿易相關迎來送往的事務,基本都是由楊運在負責,對於本地方方面面的人脈關係,他要比錢天敦和石迪文更為熟悉。這些與會賓客的真實身份,也只有他跟安全部的龔十七才最為清楚。

從臨山衛、觀海衛來的賓客,自然不是身份普通的百姓,魏公子是臨山衛指揮使魏山的二兒子,而黃先生是觀海衛指揮使黃濤的胞弟,至於六橫島的林氏兄弟,便是去年投靠海漢的武裝海商組織三林幫的三位當家人。這些人在寧波府都算得上是權貴人士,也是目前海漢在本地花大力氣拉攏到自己陣營中的目標人群。

這些人在事前所得到的消息是海漢國水師大統領即將蒞臨定海港進行巡視,按照大明的說法,差不多就是與兵部侍郎平級的大官了。對於一心想要與海漢搞好關係的這些人來說,自然是很有必要趕來定海港湊這個熱鬧。不過剛才在碼頭看到這次到來的海漢艦隊規模如此之龐大,也是讓他們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這海漢的兵部侍郎出巡本就是如此大的排場,還是海漢人另有圖謀,打算要對浙江這邊動武了。

假如是後一種可能性,那這海漢兵部侍郎千里迢迢從南方來到浙江的目的,可能就不僅僅只是來這舟山定海港進行巡視,而是特地到第一線督戰來了。這種可能性雖然不大,但對於與舟山島近在咫尺的寧波府來說,卻隨時都可能化為滅頂之災。在場這些人也都很清楚海漢的武力如何,一旦爆發戰爭,寧波府的駐軍可擋不住這幫如狼似虎的海漢兵。

在座這些賓客中與海漢關係最為密切的,當屬六橫島上的林氏三兄弟了。當初要不是三兄弟中的老大林行明智地選擇了投靠海漢,他們大概跟同在六橫島上的海沙幫一樣,早就化作歷史的塵埃了。

三林幫的性質就是武裝走私商人,時機合適的情況下也會客串海盜,不過海漢進駐舟山群島之後最主要的行動就是打擊各路海盜,三林幫自然也很識趣地放棄了這份兼職,安心跟著海漢人從事跨國貿易。雖然他們目前奉海漢為主,但也並不希望海漢與大明開戰——與國籍無關,純粹只是為了利益上的考量。

這兩方要打起來,三林幫目前所從事的海上貿易勢必受到極大的影響,而且幫眾大多都是明人,林氏兄弟的家人也有不少定居在大明境內,從自身立場出發,只怕支持大明的人還要佔據三林幫的多數。當然了,有沒有膽子敢跟海漢對著干,那是另外一碼事了。

林行鼓起勇氣,藉著席間敬酒的機會,向王湯姆問道:「首長,小人今日在碼頭見海漢艦隊戰帆如雲,莫不是浙江近海又出了什麼海盜團夥,勞動大軍前來征剿?」

王湯姆聽林行這戰戰兢兢的口氣,已經將他的心思猜到了七八分,當下沒有直接正面回應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林島主,我海漢軍進駐舟山以來,附近海域的治安狀況有什麼變化?」

林行老老實實地應道:「海漢大軍到來之後,將附近大大小小的海盜團夥都剿了,這海上自然是太平不少。」

「那商貿狀況呢?」

「海漢首長們精於貿易,天下皆知,這商貿當然繁榮更勝以往,往來舟山的客商起碼翻了幾倍,小人所在的六橫島也比往年熱鬧了許多。」

王湯姆點點頭道:「你看,這就已經很明顯了,我們海漢來到這裡的目的不是要把浙江搞亂,而是希望營造出和平安定的環境,帶著大家通過做買賣一同發財。對我們來說,誰想讓浙江生亂,誰就是跟我們海漢對著幹!」

王湯姆說話期間,不但在座眾人都停止了交談,連旁邊桌的陪客也都安靜下來,聽這海漢高官對浙江時勢的點評。雖說去年海漢平定舟山之後就沒再有什麼大的動作,但本地人對於海漢的雷霆手段可是記憶猶新,一直都對這支來自南方的武裝海商團體十分畏懼。

在這期間浙江官府並不是沒有嘗試過反制手段,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非但沒有取得什麼成效,倒是莫名其妙死了一個指揮使,好幾個帶兵的把總。海漢人不但沒有從舟山退走,反而把生意越做越大,如今除了臨近舟山的寧波、紹興、嘉興、杭州幾個州府之外,江蘇那邊的蘇州、揚州、常州、鎮江等地的商人也會順長江出海南下,到舟山這邊來做買賣。

海漢在舟山經營的交易市場規模大,費用低,又有海漢官方提供的中介和擔保體系,甚至連結算也可以走海漢銀行這個平台,買家賣家都不用擔心在這裡做生意的安全問題。可以說在整個江浙地區,很難再找到另一個運作如此專業的貿易市場,哪怕是應天府、杭州府這些江南地區傳統的貿易中心,在很多新興的經營項目上也難以跟海漢控制的舟山進行競爭。

這對於江浙地區的一部分商人來說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但同時也就不可避免地會損害到另一部分人的利益。海漢獨特的貿易體系對傳統行業所形成的衝擊效果非常顯著,這不僅僅只是工業產品搶奪初級農產品和手工藝品的市場,甚至連大明原有的金融體系也不可避免地遭受了來自海漢的壓力。

僅在過去這一年當中,浙江沿海地區已經有好幾家銀號錢莊因為競爭不過海漢銀行而關門倒閉。相比這個時代的同行,有施耐德等專業人士掌管的海漢銀行在運作方式、金融手段、資金流量等方面都有著巨大的優勢,獲得勝利也是情理之中的結果——當然這其中有沒有商務部和財政部從中動手腳加快這個進程,那就就很難說了。理論上來說,如果海漢銀行要動用金融手段對付資金有限的私人錢莊,施耐德大概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幾十種不同的方案。

有人覺得海漢帶來了好處,想發大財就該跟著海漢一起幹;有人認為海漢動了自己的蛋糕,若不趕走這幫海外異族,自己遲早要被其擠兌出局;還有人看到了海漢到來後給浙江市場帶來的起起伏伏,擔心有一天會波及到自己頭上,對於形勢走向抱著觀望的狀態。

在此之前鎮守此地的錢天敦和石迪文極少會對外界做出這種公開表態,哪怕是像林氏兄弟這樣依附於海漢的本地帶路黨,對於海漢的真正意圖也並不瞭解,只是處於臣服於強者之下的心態,雖然抱有疑慮但也只能一直憋在心頭,沒有得到過合理的官方解答。而王湯姆的到來,或許是因其職位聽起來更有權威性,他對於時局的解讀在眾人聽來自然就更能夠代表海漢官方的態度了。

王湯姆接著說道:「各位都是願意與海漢共富貴的聰明人,我們也很歡迎各位這樣誠心合作的夥伴。我可以向各位保證的是,駐紮在舟山的所有海漢武裝部隊,其目的都是為了保護這附近區域的安全,而不是對大明有什麼不好的企圖。海漢的利益跟在座各位是一致的,我希望大家都能明確地認識到這一點。」

林行連忙應道:「首長的這番好意,我等自然是明白的。不過小人斗膽還想多問一句,這次來到舟山的部隊,以後就長期駐紮在此地了嗎?」

王湯姆笑道:「林島主還在擔心什麼事,不妨直接說出來吧?」

林行應道:「小人以為,海漢良苦用心未必人人都能明白,此番增兵舟山,難免會招惹外人猜忌,若是首長能夠在寧波府公開招貼告示,將這番苦心告知民眾,想必就不至會引起外界的傳言和動盪。」

「傳言和動盪?」王湯姆微微一笑道:「林島主擔心的,是杭州府對這事的看法吧?」

王湯姆見林行臉色微變,心知說中他的顧忌,便又繼續說道:「我想在座的各位當中應該還有不少人跟林島主所擔心的是同一件事吧?那我就趁著今天這個機會多說兩句,希望各位聽了之後,能把這個思想包袱放下來,今後安安心心地跟我們做生意。」

這下眾人連手中的筷子都放下了,將目光都聚集到王湯姆的身上。如果說剛才王湯姆只是說了一些場面話,那麼接下來要說的可能就是真正有份量的內容了。

王湯姆沉聲道:「海漢到浙江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掉了欺行霸市、為非作歹的一批民間武裝團夥。這些人自稱海商,干的卻是違法的勾當,每年從海上貿易中所獲的利益,多達上百萬兩白銀。這麼多的銀子當然不是這些人能全吃下去的,幕後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交易,我清楚,在座的諸位也清楚。杭州府有些人覺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損害,就想把這筆賬記到海漢頭上來,算盤打得不錯,但他們可能有一件事沒看明白,那就是跟海漢之間的實力差距有多大!」

「這幾年裡嘗試過跟海漢作對的人著實不少,有大明的流寇、海盜,也有西方來的葡萄牙人、荷蘭人、西班牙人,當然也少不了一些打錯算盤的大明官員。雖然他們也想了很多辦法要來對付海漢,可最後都是以失敗告終。現在選擇與海漢作對的這些人,並不知道他們的先行者都經歷過什麼樣的挫折,以為在暗中使點絆子,用些小手段,就能讓海漢低頭。對於這種頑固不化的人,海漢唯一的回應,就是用拳頭狠狠地擊倒他們,再用力踩上幾腳,不會留給他們再次起身的機會!」

王湯姆說到激動處,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指向外面道:「各位都看到了外面港口停靠的這支艦隊,這一方面是保護本地區的海上安寧,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震懾那些不安分的宵小之輩!我希望這些人能意識到自己的對手是誰,不要以為縮在杭州府就沒事了,三亞離舟山四千里,我們也能跨海而來,舟山島離杭州府不過四百里,想去的時候,我們隨時都能去!」

王湯姆緩緩走回到自己座位上:「當然了,我說這番話不是要向誰宣戰,只是表明一下海漢的態度。如果浙江這邊一直有人跟海漢對著干,那我們也只能長期保持舟山的駐軍規模,以此來保護這裡的貿易市場不會因為某些人的不識時務而遭到破壞。海漢歡迎朋友,但也不畏懼任何挑戰,如果有人想試探海漢的底限,那我要說一句,摸到底限的時候,也得承受隨之而來的後果!」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3 16:43
第1047章 特別行動

    自海漢去年進駐舟山以來,這大概算是高層人士對外界發言時最為強硬的一次表態,雖然並不是對大明宣戰,但王湯姆口氣中的戰意卻已顯露無遺。他的這番話結合今天出現在碼頭上的這支龐大艦隊,不免就給在座眾人帶來了諸多的想像空間。

今天在場的這些人雖然多數是站在海漢一邊,但也有不少人是首鼠兩端,兩不得罪的。王湯姆所說的這些話,大概不久之後就將通過某些人肉渠道傳到杭州府去,勢必會引起相關人士的不悅。王湯姆口稱不會主動與大明發生武裝衝突,但這番言語卻似乎是在有意激怒杭州府的高官,如果有人忍不下這口氣,要跟海漢清算一下過往的恩怨,那這次只怕要踢到鐵板上了。

「湯姆,剛才你在酒席上說的那些話,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執委會的意思?」宴席結束送走賓客之後,錢天敦讓人撤了酒水換了熱茶醒酒,這才對王湯姆問起他剛才在席間表態的原由。在此之前錢天敦對外發表言論的時候都比較小心,並沒有做過如此強硬的表態。

王湯姆笑道:「這當然是執委會的意思,郝部長,你說兩句吧!」

郝萬清接過話頭道:「執委會希望浙江這邊能夠盡快解決本地的隱患,以免部隊北上之後,浙江這邊再出什麼岔子,影響到我們在北方的佈局。」

「執委會是想激杭州府那邊主動出擊?他們要是選擇主動出兵,那我們在海上吃掉明軍水師當然不是難事,不過如果對方不吃這套怎麼辦?」石迪文追問道。

「如果他們服軟了當然最好不過,那樣我們也能省錢省事……」郝萬清說到這裡頓了一頓:「但要是他們還是頑固不化,那說不得只能採取一些特殊手段來解決問題了。」

「你的意思是讓龔十七去杭州搞點動靜出來?」錢天敦一聽郝萬清這說辭,倒是對其打算猜到了幾分。

「我們當然不可能真的把舟山的艦隊拉到杭州府去,那樣場面就很難收拾了,畢竟我們現在還不打算跟大明撕破臉皮。」王湯姆應道:「所以要解決那些在杭州府龜縮不出的敵人,也只能採取一些非常規的手段了。」

錢天敦點點頭道:「話是沒錯,但我還是要提醒一句,目前跟我們過不去的,可都不是什麼市井小人物,而是正兒八經有品級的官員,要對這些人動手,一是行動過程中會有比較大的風險,二來由此引發的後果也很可能不會受我們的控制。安全部的外勤隊的確能力很強,但他們終究只是我們用來實現目的的工具,真正要為這些決定負責的人,還是我們。」

「你說的沒錯,所以這次要參與進來的也不僅僅只是我們安全部的人。」郝萬清應道:「期間也會需要軍方的協助,特別是你麾下的部隊。」

「要用我的人?」錢天敦微微頷首道:「那我要先聽一聽詳細的計畫。」

隸屬於安全部的外勤小隊,大概是海漢內部除軍方編制之外戰鬥力最強的武裝組織了,執行的任務也多以監視、跟蹤、綁架、刺殺之類的非常規手段為主。相比收集情報的主要職能,屬於這個特別編制的人員更擅長採取行動,並且在福廣兩省都多次成功完成過秘密任務,能力方面倒是毋庸置疑。

龔十七之所以能夠得到安全部的重用,從廣州調來浙江擔任駐地情報機構的負責人,正是因為他在過去幾年中一直在外勤隊服役,積累了豐富的行動經驗。而浙江這邊的安全形勢比較複雜,正需要有他這樣的經驗者坐鎮指揮。去年海漢在舟山招商會期間破獲汪加林反攻定海計畫,之後又化解了嘉興府海寧衛指揮使馬越的陰謀,都是龔十七來到浙江之後立下的功勞。

不過僅僅只靠安全部有限的人手,大概很難完成執委會所期望達到的成果,郝萬清也知道其中難度,所以很直接地向錢天敦提出了求助。只要軍方願意出手,那行動的難度自然也會減小許多。

考慮到王湯姆一行人千里迢迢而來,錢天敦也沒有堅持在這個時間點上召開會議商討細節,而是放了眾人先各自回去休息,等龔十七從寧波回來再說——他前兩天到寧波去辦事,暫時還沒有回到島上。不管上面想要達成什麼樣的目的,這種行動也必須要聽取一線人員的意見才行,畢竟目前在舟山掌權的都是帶兵打仗的人,可不會像後方那些坐在舒適辦公室裡辦事的白襯衫一樣,對他們從未真正接觸過的狀況作出想當然的判斷。

龔十七倒是沒有讓這幫高官們等太久,第二天中午便乘船趕回了定海港,然後立刻便向自己的新上司匯報工作去了。

龔十七這次去寧波的目的,主要是代表海漢去與寧波府衙交涉移民問題。海漢進駐舟山之後,便一直在通過一些牙行從寧波招攬各類匠人以及青壯勞力,而這些被海漢招攬的對象除了在舟山島上勞作之外,還有大量人員被運往南方的台灣島,參與當地的港口開發建設。

在過去近一年的時間裡,海漢已經從寧波府境內僱傭招攬了三四千人,其中至少有兩三成的勞工最終沒有回到大明,而是選擇了入籍海漢。而去年年底便有人暗中向朝廷奏報,稱海漢人佔據東海海島,將大明子民販運去南洋做苦力云云。不久之前朝廷發了公文下來,要求寧波府徹查相關舉報,如果屬實就要對海漢這群目無法紀的海外商人施以懲戒。

寧波府收到公文後,便勒令轄區內的牙行暫停了與海漢的合作,並且禁止現有的勞務輸出渠道繼續運行。海漢方面認為這只是寧波知府曲余同做出的一種姿態,一是應付朝廷的查問,二是想給海漢這邊敲敲警鐘——當然理解成敲敲竹槓也沒有什麼不對。為了盡快解決這個問題,錢天敦便讓龔十七去寧波府打點關係。

龔十七去到寧波,直接便找到知府曲余同的幕僚何肖探聽內幕。何肖倒也爽快,跟他明說知府大人也是迫於壓力,這次跟著朝廷公文一起來到寧波的還有南京錦衣衛的人,官府總得有所動作才好給錦衣衛交代。

龔十七對其說辭並不完全相信,但還是表示可以花錢打點這些南鎮撫司出來的朝廷鷹犬。畢竟只要可以拿錢解決的問題,對海漢而言就不算什麼大麻煩。但何肖只表示可以勉力一試,對所能取得的效果卻不打任何包票。

最終龔十七交託一筆銀子給何肖去操辦,自己便先匆匆趕回舟山。他也知道這兩天新上司便要抵達舟山,於情於理必須要回來露個面才行。

「我記得在你提交的報告中看到過,杭州府跟我們作對的官員當中,好像就有錦衣衛的人?」郝萬清聽完龔十七的匯報之後,立刻便詢問道。

龔十七應道:「首長好記性,確有此事。錦衣衛有一名叫做廖訓的百戶,便是去年謀劃讓海寧衛出兵扮作海盜襲擊我方商船的主使者之一。卑職懷疑此次向大明朝廷暗中舉告的事情,也跟此人有關,所以南鎮撫司才會派了人到寧波督辦此事。」

「以後不要叫首長了,顯得太生分。我知道你怎麼稱呼何部長,規矩照舊就行。」郝萬清淡淡地吩咐道。

「是……老闆!」龔十七趕緊改了稱呼,心中稍稍一鬆。他能感受到郝萬清這句「規矩照舊」可不僅僅只是說的稱呼問題,同時也是在表示對自己的信任,不會重新調整任用。

「廖訓……」郝萬清停下來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筆記本,接著問道:「跟這人關係密切的,還有浙江都司的於平風和提刑按察司的郭正吧?」

「老闆明鑑!」龔十七應道:「此三人曾皆與舟山船幫有極深的利益糾葛,暗中策劃了不少針對我國的小動作,可算是浙江官場上與我們作對最為激進的幾個人。」

郝萬清道:「那在過去這一年裡,你這邊有實施過什麼針對這些人的手段嗎?」

龔十七明白郝萬清的意思,搖頭應道:「這三人之中,於平風與郭正都是有品級的官員,而廖訓的身份特殊,而且都在杭州府裡縮著,不易對其下手。若是失手,被這些人拿來大做文章,反倒是一樁麻煩。」

浙江都指揮使司指揮僉事於平風,提刑按察司僉事兼兵備道道員郭正,錦衣衛駐杭州負責人廖訓,這三人當初都曾是海漢剿滅的舟山海盜團夥幕後靠山,舟山船幫的覆滅給他們所造成的損失是其選擇與海漢作對的最主要原因。去年這幾人便曾經煽動海寧衛指揮使馬越出手,試圖假扮海盜暗算海漢,不過因為其陣營內有人主動向海漢告密,龔十七親自到嘉興查探內情之後,便設下圈套在海上釣魚執法,伏擊了馬越親自指揮的武裝帆船,並且把這口黑鍋甩到了莫須有的倭寇身上。

於平風等人的小團夥自然很清楚此事是海漢所為,也知道海漢的實力不好招惹,之後便躲在杭州不出,以避免被海漢施加報復。但這三人並未就此作罷,之後又不斷地炮製了各種事件,試圖影響海漢在浙江的勢力擴張進程。雖然其做法不過只是螳臂當車,逆勢而動,但對於海漢而言這就如同一桌豐盛宴席擺在眼前,要動筷子的時候卻總有幾隻蒼蠅在眼前飛來飛去,破壞用餐的好心情。

龔十七雖然恨得牙癢癢,但他跟在何夕身邊好幾年,大局觀還是有一點的,也知道這裡是浙江而非海南島,大明的官員不能想動就動,說殺就殺。幾條人命事小,但如果讓大明和海漢之間的關係惡化,影響到海漢最為依賴的貿易,那就不是他一個歸化籍幹部能夠背得起的責任了。哪怕他認為這次南鎮撫司派人到寧波肯定與廖訓脫不了干係,但也還是忍下氣嘗試用銀子去解決眼下的麻煩。

郝萬清道:「以你所知,這幾個人算是與我們作對的中堅力量了,那你對這幾個人的情況掌握了多少?有沒有對其一擊必中?」

龔十七聞言眼睛一亮,趕緊應道:「老闆,您的意思是要拿這三人開刀,殺一儆百?」

郝萬清道:「要不要拿人開刀,拿誰來開刀,這也得看客觀條件而定。殺人只是解決問題的手段,不是目的,不要顛倒了主次。」

「是是是,老闆說得是,卑職太唐突了。」龔十七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點太過興奮,當下趕緊收斂了一些。

郝萬清沉聲道:「執委會對於浙江的形勢不太放心,因為接下來軍隊就要北上去山東,要是浙江形勢不穩,很可能會影響到我們在北邊的動作,所以執委會的意思是先解決浙江的隱患,以確保北上的部隊不會有後顧之憂。至於浙江這邊有哪些隱患,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們不可能殺光所有反對我們,不願跟我們合作的人,但也有必要讓這些人知道,跟我們作對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龔十七挺直了身板應道:「老闆,只要你下命令,就算這幾個傢伙縮得再深,卑職也要將他們一個一個拎出來,如殺雞一般幹掉這幾個只敢躲在暗處使壞的懦夫!」

郝萬清道:「我知道你很厲害,關於這一點不用你自己表決心,安全部裡一大疊的行動記錄就能替你證明。何部長不止一次跟我說過,你是目前安全部外勤人員中最厲害的人物,我也相信老何的眼光和判斷。但正因為如此,我更不能隨意讓你身處險地,因為你要是出了什麼岔子,那就將會是安全部的重大損失!這些大明官吏的性命,加在一起也沒你龔十七的命值錢,我現在要的不是這些人的命,是要你拿出一個相對穩妥,風險較小的行動方案,你明白我意思嗎?」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3 16:44
第1048章 行動方案

    龔十七聽完這番話連眼睛都紅了,沒想到這新任的上司對自己居然如此看重。他原本還有點擔心與新上司處不好關係,但現在看來這種顧慮似乎太多餘了。雖然海漢不興跪禮,但龔十七還是一下子單膝跪地,沉聲說道:「卑職這條性命,當初便是海漢首長救下來的,如今的富貴也是海漢給的,若是任務所需,卑職萬死不辭!」

「起來說話!」郝萬清抬手虛扶,對龔十七做出的表態還是很滿意的。他來到浙江赴任,第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就是收服人心,但本地的負責人龔十七跟在何夕身邊做事已有五六年時間,性質就如同家臣一般,想在短時間內讓其完全改變效忠對象也不太現實,所以郝萬清的打算就是退而求其次,先拉攏上下級關係,儘可能消除隔閡。

讓龔十七按照以前跟著何夕時的規矩稱呼自己為老闆,並表現出對其人身安全的重視,這些手段雖然不算新鮮,但所收到的成效卻相當不錯。郝萬清並不指望能就此感動龔十七,只要讓人其意識到自己對他的重視,今後專注為自己效力,這就已經足夠了。

郝萬清接著說道:「我剛剛從三亞過來,對於浙江本地的狀況也不是很瞭解,所以選擇目標,還有動手的方式,都要聽聽你的意見才行。另外軍方也會參與這次的行動,必要的時候可以出動軍隊,但我們制定計畫還是要以低調行事為標準,儘可能避免與大明官方爆發公開的武裝衝突。」

龔十七應道:「老闆,適才您點名這幾人,安心要殺肯定是殺得掉的,不過如果我們在公開場合動用槍械進行刺殺,那就基本等同於自曝身份了。既然您要求低調行事,那大概還得想別的辦法才行。只是不知此任務是否有時限,若是時間充裕,那倒也有不少辦法。就算這幾人萬般小心,也總是要出門的,不怕等不到動手的機會。」

如非必要,龔十七在執行外勤任務時並不喜歡使用配發的槍械,因為一是槍聲容易暴露行跡,二來槍傷痕跡太過明顯,很容易讓人聯繫到海漢這邊。除非是在荒郊野外無人之處,否則龔十七極少會動用槍械,但這次的目標全是大明官員,其活動範圍大多都是公眾場合,的確不宜折騰出太大的動靜。

如果這任務時間緊迫,那為達成目的也顧不了太多了,該動用槍械也不會含糊,說不得還要讓軍方出動狙擊手來解決問題。但如果不是那麼急迫,那龔十七倒是可以慢慢佈置,尋找合適的動手時機,以不那麼張揚的方式來解決目標。

郝萬清道:「說急不急,說不急也急,最遲要在這個夏天結束之前解決浙江的問題,以便我們的部隊北上之後能有足夠的時間趕在入冬前建好營地。當然了,越早解決問題,留給軍方的準備時間就會越充分。」

龔十七一想,當下已是海漢歷五月底,距離夏天結束也就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倒是還有時間來策劃準備,不用太過倉促採取行動,當下便應道:「老闆,既然不是那麼著急,那卑職建議與軍方一同商議行動方案,若是能得到軍方的配合,當可事半功倍。」

郝萬清點頭道:「昨天我就跟錢將軍提過這事了,就是等你回來,我打算把這次的任務交給你來制定行動方案並負責指揮,這個擔子你能挑起來嗎?」

龔十七連忙抱拳應道:「謝老闆賞識,卑職誓死完成任務!」

安全部跟軍方是兩個相對獨立的系統,彼此之間並無從屬關係,從這個角度來說,安全部無權指揮軍方行事,而此次的特別行動將由安全部唱主角,行動方案的制定和指揮都是由安全部這邊牽頭實施,對於龔十七個人而言,也算是一件難得的殊榮了。

說完正事,龔十七正待告退,忽然又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問,當下趕緊又追問一句:「老闆,那這次軍方是由誰出面與我們安全部接洽?」

「特戰營的高橋南營長。」郝萬清應道:「國防部對這事也非常重視,會在能力範圍內給予我們最大的配合。不過高橋南聽說是出海執行任務去了,所以跟軍方接洽大概也還得先等他回來。」

在這次王湯姆率領艦隊來到舟山之前,本地駐紮的部隊一直是以錢天敦所率的特戰營為核心。這支部隊繼去年在澎湖駐紮時補充了一批新兵之後,來到浙江的一年中也在繼續從移民中招攬新兵,擴充部隊規模。

以特戰營現有的編制而言,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加強營了,目前除了四個滿編的步兵戰鬥連之外,還有了炮兵連和工兵連的編制,而包含了通信、醫護、炊事、政工等人員編制在內的綜合後勤連也正在組建當中。據說錢天敦還希望能從海漢軍現有的騎兵營中抽出一部分人馬,給自己的部隊再來一個騎兵連的編制,不過這就得看下一批帶著騎兵來到舟山島的哈魯恭會不會同意了。

除了這些正規編制之外,特戰營離開駐地執行任務期間,還會有負責交通、輜重等職能的海陸部隊臨時加入進來,接受特戰營的統一指揮。從兵力上來說,目前特戰營的規模甚至已經超過了團級編制,只是一直缺乏一個合適的時機,讓國防部同意這支部隊的編制升級申請。不過按照軍方的傳統,這支王牌部隊離開浙江北上之前,其編制肯定會由營升團,以此來作為提振部隊士氣的手段。

郝萬清與部下龔十七商議行動安排的時候,特戰營的指揮官高橋南還在距離舟山百里之外的衢山島,處理剛剛在此處落網的一批倭寇。

舟山群島這地方原本就是法外之地,各種武裝組織長期在海上肆虐橫行,雖然海漢到來之後花了一年的時間慢慢清除了這一海域的絕大部分武裝團夥,但這一地區日趨繁榮的海上貿易仍然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一些不識海漢厲害的亡命徒闖進來。

東海倭寇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務,早在十四世紀初,日本一些戰敗的封建領主就組織武士、浪人和商人,跨海到中國東部沿海地區進行走私和劫掠的活動。北起山東,南至福建,都是其活動範圍,而舟山群島便曾是倭寇活動的重災區之一。嘉靖年間朱紈巡撫浙江,指揮明軍大破六橫島雙嶼港,當時盤踞島上的便是以王直為首的倭寇團夥。而海漢進攻這一地區時遇到的最主要對手舟山船幫,其中也有不少人的身份是來自東洋的倭寇。

當然了,要說海漢軍中對倭寇最為熟悉的人,那自然要數特戰營營長高橋南了。他的人身軌跡就是從武士變成浪人,再由浪人變成了倭寇中的一員。雖說是被人裹挾,但其一路從日本漂泊到中國南方,最後莫名其妙在海南島三亞被一群身份不明的海漢人給俘虜,這期間也是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倭寇。對於曾經的同行們在海上的活動習性,高橋南甚至要比海軍還更清楚,所以當定海港收到消息稱東海上有倭寇頻繁活動,錢天敦便將高橋南派了出去,負責指揮對倭寇的海上清剿作戰。

特戰營雖然號稱最擅長山地叢林環境下的作戰,但對海上作戰也並不陌生。這支特殊部隊自組建時就一直駐紮在近海區域,出海作訓的時候甚至比海軍也少不了多少,差別僅僅只是特戰營沒有配備專業船員和專用船隻。特別是最近兩年在澎湖、舟山駐紮期間,特戰營出海執行任務的頻率極高,對於本地的海上環境也日漸熟悉,所以這次錢天敦才能放心地將剿殺倭寇的任務交給高橋南指揮。

高橋南帶著部隊趕到衢山島之後,便聽島主馬騰匯報了近期倭寇在附近海域活動的狀況。這馬騰便是去年主動向海漢告發海寧衛指揮使馬越的線人,之後也知情識趣地將手頭的土炮、鳥銃等違禁武器統統上交給了海漢,以示徹底的臣服。錢天敦看他懂事,便讓他保留了衢山島島主的地位——主要原因當然還是海漢這邊沒有合適的人選去頂替其位置,所以乾脆便留下這個聽話的傀儡在衢山島繼續維持現狀。

不過這樣一來,衢山島自保的能力也差了不少,近期一撥倭寇在附近海域劫掠商船,期間兩次登上衢山島尋找補給,馬騰的人與其兩次交手,都沒有佔得多大便宜,己方還折了十多人,島上的漁村也被洗劫得七零八落。不得已之下,馬騰只好派人到定海港求援,請海漢出兵解決這個麻煩。

這衢山島附近島嶼眾多,高橋南也知道如果僅靠手頭有限的幾艘戰船出海搜尋對手,機率無異於大海撈針。既然倭寇來了衢山島兩次,就說明他們對登陸此地並掌控局面有一定的把握,極有可能還會再來衢山島尋求補給,高橋南便將計就計,在島西側的漁港小鎮設下埋伏。

果然只等了兩三天,這群不知死活的倭寇便又捲土重來,不過這次在島上等待他們的並非前兩次遇到的對手,而是荷槍實彈的海漢兵。在步槍的攢射之下,連甲冑都沒有裝備的倭寇頓時死傷慘重,隨後在遠處海上巡邏的兩條探索級戰船看到島上發射的信號彈,立刻趕回海港,一番炮火將意圖逃離此地的兩艘倭寇船擊沉於近岸處。

戰後統計戰果,俘虜倭寇三十餘人,而擊斃多達百人,還有不少失蹤人員是隨被擊沉的倭寇船沉入了海中。

高橋南沒有語言障礙,所以他親自提審了一部分俘虜,查明了這些倭寇的來路。原來這群倭寇來自日本九州西海岸的五島列島,有人在平戶港聽說舟山換了財大氣粗的新主人,如今繁榮更勝以往,便起了歹心,糾集了一幫浪人跨海來進行劫掠。這幫人雖然也聽說新來的海漢人武力了得,但最終還是貪念佔了上風,認為只要不去舟山島,在外圍搶搶商船,打打漁港的秋風,並不會惹出什麼大麻煩。但不曾想錢天敦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物,聽說有倭寇出沒,直接便出動了手下的王牌人馬。這些靠海上打劫為生的浪人倭寇,哪裡會是特戰營的對手,踏進高橋南設好的圈套之後自然也就再無僥倖之理。

其中還有幾個倭寇聽到這帶兵的軍官居然還能說一口日語,試圖套一套近乎,但結果無一例外都是招來一頓暴打。高橋南雖然還會說以前的語言,但他如今卻是將自己視作正牌的海漢人,豈肯再與這些倭寇同流合污。

高橋南花了一天的時間審了個大概,然後將其中幾名頭目揪出來單獨關押,然後讓馬騰集中島上的民眾,在港口開了一個簡短的公判大會,便讓士兵將這幾名倭寇頭目押解出來,當著公眾的面斬首示眾,以示海漢對倭寇活動進行打擊的決心。剩下的俘虜則是全部裝船準備運回舟山,充入苦役營中慢慢服刑。

「今後若在發現倭寇活動,須盡快派船到舟山報警,不可耽誤,你記住了?」臨走之時,高橋南不忘提點馬騰幾句。

馬騰長得人高馬大,比高橋南高出一頭有餘,此時卻是躬著身子回話,頭已經低到高橋南胸口:「小人記得了,高大人放心,日後若再有倭寇出沒,定將配合海漢軍對其清剿,絕不放過!」

高橋南點點頭,下令收隊回營。他知道自己在舟山群島駐紮的時間不會太久了,等南方來的部隊到達舟山,特戰營就要開始準備拔營北上了。聽說大明北方到了冬天格外寒冷,高橋南也頗有點擔心特戰營這幫南方出身的手下是否能夠適應當地的氣候。去年在浙江過冬,一部分士兵就已經對這裡的氣候出現了明顯的不適應。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2:46
第1049章 跨部門合作

    特戰營是錢天敦在開發安南黑土港時期組建起來的一支部隊,所招攬的士兵自然也是以當時主要的人口來源安南難民為主,直到1631年這支部隊被調到福建駐紮,才逐漸開始招攬漢人入伍。不過因為入伍時間和作戰經驗的差距,這支部隊中的基層軍官幾乎都是安南裔。當然了,其中也有高橋南這個異類,非但不是漢裔,而且還是苦役營囚徒的出身,全靠戰功一路爬到現在特戰營營長的職位上。

在去年之前,這支部隊駐紮地過的地區中緯度最高的地方也僅僅只是台北地區,而當地地處北緯25度,幾乎就是貼著熱帶的邊,氣候與浙江有著一定的差異。去年冬天在舟山島上過冬,很多士兵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穿上了厚厚的棉服,體驗到熱帶之外的寒冷感受。

高橋南曾聽錢天敦說過,目前大明正處於一個名叫「小冰河期」的氣候狀態下,連東南沿海地區在冬季也偶爾會有降雪出現。去年舟山以北的松江府、蘇州府、揚州府等地,以及浙江、福建的個別地區,便在冬天出現了普降大雪的奇景。舟山雖未被波及,但溫度也降至五度以內,讓許多出身南方的官兵都頗感不適。如果不是後勤部門提前就準備好了過冬所需的供暖設備和冬衣,那這支來自南方的特戰部隊大概會有很多人在天氣這個無形的對手面前倒下。

而今年年內將要去往的目的地,據說比從台北到舟山的距離更遠,也更加接近寒冷的北方。高橋南著實有一點擔心,自己的部隊去到當地之後是否能夠適應那裡的氣候,屆時還能夠保有幾成的戰鬥力。

想到這裡,高橋南就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上司錢天敦的高瞻遠矚,從一兩年之前還在福建駐紮的時候就開始從北方來的難民中招攬青壯入伍,如今特戰營中出身北方的官兵也佔據了一定的比例,去到北方至少還有一些帶路黨能夠幫助部隊盡快適應當地的氣候和環境。

高橋南押解著倭寇俘虜回到定海港,在碼頭交接時聽說王湯姆帶著的部隊已經在兩天前抵達舟山,便知大概要開始北上的行動了,當下把手頭的事情交給副官,自己立刻趕回了指揮部向錢天敦報到。

「你回來得正好。」錢天敦見高橋南出現,便向他招呼道:「正好王司令和郝部長都在,給你說說正事。」

高橋南目前在軍方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人物了,自然也對軍方高層比較熟悉,早在安南內戰時期就曾跟王湯姆等人一起執行過任務,而郝萬清雖然以前沒打過交道,但高橋南也知道他的身份,當下便上前向幾人一一敬禮。龔十七就站在郝萬清身側,兩人目光一碰,也各自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他們雖然分屬不同的部門,但都常駐在舟山島上,碰面的時候著實不少,因此也不算陌生。

「關於北上的計畫,從年初就已經開始在進行籌備了,年內肯定要有所動作,不過在我們北上之前,還得先把浙江這邊的事情處理乾淨。」錢天敦簡明扼要地向高橋南說明了情況:「安全部希望和軍方採取一次聯合行動,把目前在浙江官場上對我們表現出強烈敵意的一些人處理掉,以免大軍北上之後,這裡再出現問題影響到我們後路。」

什麼叫「處理掉」,高橋南跟在錢天敦身邊已有數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毫無疑問這將會是海漢官方主導的一波刺殺行動。類似的手段,早幾年的時候海漢在海南島上也用過,以平定瓊北地區官場上一些不安分的聲音。不過浙江不比海南島,大明在這邊的統治基礎要深厚得多,執行這種性質的任務,所需承受的風險也要大得多。很顯然安全部對於這個任務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才會拉了軍方下水,以增加行動的保險係數。

錢天敦接著說道:「此次的行動由安全部主導,龔主任負責制定計畫,特戰營這邊按照計畫需要,調撥人手予以配合。你就負責與龔主任的接洽,一應所需,都儘可能給予滿足,明白嗎?」

「卑職明白!」高橋南沉聲應道。他跟在錢天敦身邊多年,早就習慣以服從命令為自己的天職,當下並不會去考慮這個任務難度如何,自己是否會承擔風險之類的問題。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讓他稍稍感到介意的細節,那大概就是這個計畫將由安全部而非軍方來主導實施。

當然高橋南也清楚安全部是個什麼性質的部門,從執委會的信任和依賴程度來說,安全部在某些情況下可能還超過了軍方,在執行一些軍方不便直接出面的任務時,安全部的外勤組往往才是高層的首選。

術業有專攻,這道理高橋南也明白,某些秘密任務並不適合出動軍隊,哪怕是對城區巷戰有一定研究的特戰營,也比不上長期演練刺殺綁架之類戰術技能的安全部外勤組。而且對於如何在市井中隱藏行跡,外勤組的套路要遠比軍方多得多,任務的性質就決定了這次跨部門合作由誰來扮演主角。

「龔主任多多指教!」高橋南朝龔十七抱拳示意。

「高橋營長客氣了!」龔十七也立刻抱拳還禮。

這兩人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合作,在去年海漢進攻舟山群島期間,安全部所進行的情報偵查活動都是與軍方配合,期間這兩人便有過多次接觸。這兩人都是各自所屬部門的王牌,合作期間在努力為自己的陣營爭取功績之外,多少也有點強者之間的惺惺相惜。

「郝部長,關於這次的任務,你也說幾句?」錢天敦等兩人互相見禮之後,便示意郝萬清道。

郝萬清點點頭,接過話頭道:「這次的任務目標是跟我們作對的大明官員,所以儘可能低調行動,避免引發官方衝突。時限方面,你們可以有三十天的時間來完成任務。雖然我們北上的時間定在入秋之前,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但我們必須要留出一點空間來對行動結果進行評估,看看是否達到了預期效果。我要提醒你們注意的是,如果浙江本地的隱患沒有得到比較好的解決,那執委會和國防部有可能會認為北上的風險過大,從而推遲這個行動。」

郝萬清頓了頓,加大音量強調道:「我們在此之前為了北上已經做了多少準備工作,相信你們也心裡有數。考慮到北方的天氣,一旦推遲北上,就有可能要等到明年開春後才能行動。這期間會給我國的發展進程造成多大的損失,你們應該也能想到。」

國防部制定的計畫中,第一批北上的部隊就要超過兩千人,如此規模的部隊如果因為意外原因取消北上,那就得在舟山這地方滯留半年多時間。在此期間這些部隊除了在舟山屯墾開荒,似乎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可做了。而執委會和國防部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將精銳部隊調動到浙江來,顯然不是為了將他們派到這裡來開墾海島。

郝萬清這番話的意思,就是要龔十七和高橋南意識到形勢的緊迫性,不要以為還有充足的行動時間就放鬆了精神,如果沒能得到預期的行動效果,那麼就有可能影響到海漢在大明海岸線的整體佈局。

兩人從指揮部出來的時候都感到了肩上壓力,不禁相視一笑。不過這笑容難免有一點憂心忡忡,因為他們都很清楚這種進入到大明治下地區執行斬首行動的難度有多大。而且這次的行動目標不止一人,一旦對其中某一人動手,就有可能會引起其同黨的警惕,屆時將其逐一解決的難度就會越發加大。而行動失敗的後果,對他們來說是根本承擔不起的責任。

「高橋營長,現在時間還早,不如到我那邊坐坐,商量一下行動安排?」龔十七主動向高橋南發出了邀請。

高橋南一想,軍營裡人多眼雜,不易保密,的確是安全部那邊要清淨隱秘一些,便點頭同意了龔十七的相邀。

安全部在三亞之外的任何地方都沒有掛牌的機構,統統採取了各種各樣的掩護,比如在舟山定海港的辦事處,就是設在了一處商棧之中。這個名義上屬於「瓊州聯合開發商行」的商棧在表面上是經營南北雜貨,與定海港的其他數十家商棧看起來並無不同,但進到有人把守的第二重院落之後,才會意識到這地方是海漢的秘密情報機關。

這進院子的每間屋子裡都塞滿了條形書桌和高大的檔案櫃,還有伏案謄抄各種資料的辦事人員。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地方是安全部駐澎湖的辦事機構,高橋南幾乎會以為這裡是一處培養讀書人的書院。

高橋南雖然在舟山已經駐紮了一年,但這還是第一次來到安全部的駐地參觀,看著著院子兩邊廂房和中間正廳坐得滿滿噹噹的辦事人員,忍不住感嘆道:「我一直以為安全部的人員編制很少,一個地方能有一二十號人就不錯了。但我看你這地方,比我特戰營營部的人還多。」

「我們安全部要管的事情很多的。」龔十七解釋道:「移民、貿易、金融、文化,只要涉及到國家安全相關,我們都有管轄權。比如每個月從舟山口岸向南輸送的移民,我們這裡都會有一份跟民政部手裡一模一樣的檔案,甚至可能比他們的資料更全面。定海港的每一筆官方經手的貿易往來,我們也都有相應的記錄,安全部不但對外,同時也會監控轄區內與外界產生關聯的所有部門,並且會將我們感興趣的資料全部複製下來作為存檔備份。你所看到這些人,就是在謄抄這些資料,而這些資料在必要的時候,也會與軍方、公安機關以及其他的部門共享。」

高橋南疑道:「這些資料對你們的情報工作能派上用場?」

龔十七道:「當然不可能全部派上用場,但哪怕只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能在需要的時候用上,那就是值得去做的事情。因為你我都不知道,這些蒐集起來的資料會在什麼時候,什麼樣的情況下,產生什麼樣的作用。」

「這……聽起來好像很玄學。」高橋南對龔十七的說法不置可否,他個人倒是並不太信賴這種純粹依靠堆積資料來獲取情報的手段,也不太懂得這種做法有什麼依據。

龔十七當下也不多做解釋,邀請高橋南到了第三進的院子裡,他在這裡的廂房有一間獨立辦公室。進去之後便有人跟著進來奉上了熱茶和茶點,高橋南吩咐道:「你去通知資料科的人,我昨天要的資料,如果整理好了就送過來。」

待手下領命而去,龔十七才解釋道:「我昨天從寧波回來,比你早一天接到任務,所以昨天就吩咐手下開始整理相關的資料,看看我們手頭有什麼可以加以利用的條件……我這裡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不過這茶葉和茶點都是我昨天從寧波帶回來的,東西還不錯,你可以嘗嘗。」

高橋南謝過之後,端起茶盞剛喝了兩口,龔十七的手下便回來了覆命了,將一本牛皮紙包覆起來的文件簿子放在辦公桌上,便退了出去。

龔十七拿起來翻看片刻,便對高橋南道:「目前我國駐紮在舟山的人員當中,共有浙江出身的人員三百零七人,其中有四十一人是杭州府出身。這四十一人當中,有十二人在軍方服役,你的特戰營佔了其中兩個名額。另有三人是安全部所屬,不過這三人現在都在杭州潛伏,並沒在島上。」

高橋南聽到半截已經明白他的意思,接過話頭道:「如果我們想要瞭解杭州的情況,這些人或許就可以給我們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龔十七點點頭道:「這就是資料登記造冊的好處之一。在需要收集情報的時候,這些資料會讓我們知道從哪裡著手最為方便。」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5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