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52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2:46
第1050章 專業人士

   如何系統地收集和整理情報資料,根據自己的需要從中篩選出有用的部分,是龔十七跟在何夕身邊這幾年裡學到的本事之一。龔十七雖然自己沒讀過多少書,但手下的讀書人可著實不少,這三進院子裡的安全部工作人員至少有六成以上都能識文斷字,有幾個甚至在入籍海漢前還有大明的秀才功名在身。這些文人雖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在安全部裡所能起到的作用卻並不比龔十七親自指揮的外勤組少。

外勤組只是安全部在特殊狀況下用來解決問題的武力手段,而真正對海漢內外實施監控,建立龐大的數據庫,從眾多的信息中篩選出有價值的情報,完成這些工作的卻是眾多默默無聞的文職人員。

龔十七是南方人,高橋南是日本裔,在此之前對於杭州這個地方都說不上熟悉,都只是在地圖上做做研究而已。而要在短時間內熟悉一個陌生的地方,最高效的方式莫過於找本地帶路黨了。從外面花銀子找的帶路黨,顯然不如自己陣營中的人靠得住,龔十七讓人統計目前駐紮舟山的官方機構中,出身杭州府的人員名單,目的也正在於此。雖然這件事換別的部門來做,如由軍方負責實施,似乎也可以做到,但效率和隱秘性就完全無法與安全部相提並論了。

龔十七繼續說道:「這些只是初步整理出來的資料,接下來我會安排人跟他們一對一接觸,瞭解他們離開杭州之前的狀況。其中一些人或許在杭州還有不少親朋好友之類的社會關係,能利用的都要充分利用起來,儘可能減小我們客場作戰的劣勢。」

高橋南道:「龔主任倒是考慮得夠周全,不愧是行家裡手。冒昧問一句,我這邊能在行動中提供什麼樣的幫助?」

龔十七道:「在下早就聽聞特戰營對於城市巷戰也頗有研究,此去杭州,動手之處多半在城中,若能得高橋營長相助,得手的把握必定也會增加不少。」

高橋南道:「那龔主任對參與行動的人員有什麼要求,不妨直說,等我回去之後便挑選合適的人手,開始備戰。」

「高橋營長倒是積極。」龔十七道:「那我簡單說幾點要求,第一,最好是江浙出身,可以不限杭州,如果能說本地方言,那其他省份的也行,這樣在口音和生活習慣上不易露出破綻。第二,有化裝潛伏經驗的優先,行動中我們可能需要扮成各種行當,扮得不像就容易被人識破了。第三,身上有功夫,善近身搏鬥、會使冷兵器的優先。至於其他的作戰技能要求,高橋營長應該比我更熟悉。」

「人數呢?」高橋南追問道。

「多多益善吧!」龔十七解釋道:「這次我們有多個目標需要下手,而動手間隔不能太長,否則消息一傳開,便會讓其他目標生出警惕。所以參與行動的起碼要有三支隊伍,考慮到替補和接應,至少還得準備好另外三隊人。」

「那就是六隊人了……」高橋南沉吟道:「就算我這邊出人,你們外勤組的人手也還是會不夠分配吧?」

「你說的沒錯。」龔十七毫不掩飾地承認了高橋南的猜測:「事實上我手下的外勤組只有不到二十人,這也是郝部長提出跟你們軍方聯合行動的主要原因之一。另外廣東、福建兩省的外勤組也已經抽調了人員,目前正在趕赴舟山途中。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這邊至少準備三十人以上,行動中如果需要出動海軍接應,那我會另行向王司令提出申請。」

「那這麼多的人手,你打算如何安排進入杭州城潛伏?」高橋南繼續問道。

「這個倒是不難,我們目前在杭州府經營有三家商行,一間書店,一間錢莊,一家客棧,足以安排幾十號人零散進入杭州之後以各種身份落腳。」龔十七信心滿滿地應道。

「我們在杭州居然有這麼多產業?怎麼還有錢莊,海漢銀行什麼時候到杭州開分號的?」高橋南愕然問道。

「不是海漢銀行,是海漢銀行去年收購的一間本地錢莊,商務部的人稱這個叫借殼上市,具體什麼意思我也不是太明白……其他的機構也是一樣,都沒有打出海漢的招牌,當地人也不知道這些都是海漢的生意。」龔十七解釋道:「杭州那邊對我們懷有敵意的人很多,你懂的,這也是出於自我保護的需要。」

「那商務部知道我們要借用這些機構嗎?」高橋南嘴角露出笑意道:「施部長要是知道有人敢動商務部的產業,只怕郝部長也護不住你。」

龔十七尷尬一笑道:「這個自然是要先給商務部報備的,不過這次行動的指令是執委會、安全部和國防部共同簽發的,施部長那邊倒也不會為難我們這些辦事的下人。」

施耐德在海漢內部就是掌管著財政大權的財神爺,商務部和財政部都由他坐鎮指揮,所有部門的預決算也都要從他手下通過審計這一關,所以即便是國防部和安全部這種強勢部門,也都會賣施耐德的面子,日常行事儘量給予方便。至於說行動中可能需要動用商務部、財政部下屬的機構和人員,那就必須先得向其主管部門報備,否則造成了什麼損失,施耐德算起賬來可是不好應付的。

高橋南點點頭,把話題重新拉回到正事上:「話說回來,這幾個目標你打算如何解決?」

龔十七應道:「如果只求結果,那倒不是太難,我們手上有許多可以一擊必殺的武器。但首長也說了不想破壞浙江安定的局面,要儘可能避免與大明發生衝突,這就有點難度了。要是時限長一些,我們還可以想辦法買通目標身邊的人,在其日常飲食裡慢慢下毒,亦或是設局製造別的意外事件。但這次只有一個月的時限,留給我們謀劃和實施的時間都不太多。高橋營長若是有什麼高見,不妨說出來一起參詳參詳。」

高橋南擺擺手道:「這個行當我是外行人,你們安全部才是專業人士,我就不要班門弄斧了。再說剛才首長也表態了,這次的行動由你們安全部牽頭,那我聽你指揮便是。」

龔十七道:「這話就太客氣了……那要不這樣,我盡快安排去一趟杭州做實地考察,高橋營長也一同前往,等我們去到當地看過情形之後,再作打算如何?」

高橋南想想也有道理,在舟山島上計畫得再好,終究是紙上談兵,也不如去實地走一遭來得收穫多,當下便點頭應承下來。兩人又議論了一些人選方面的細節,高橋南這才告辭離開。

高橋南迴到營中,便將龔十七提供的浙江籍士兵的名單拿了出來,讓人去通知這些人立刻到營部報到。雖然特戰營中僅有兩人是杭州出身,但整個特戰營裡浙江籍的官兵卻有十來人之多。如果以龔十七所提的人員要求來衡量,那高橋南認為自己這些浙江籍的手下都將是合格的人選。不過龔十七要求軍方至少準備三十人作為候選,那僅僅只靠特戰營還是湊不出來足夠的人數。高橋南看看名單,心道這下還得找其他部隊借人才行了。

龔十七給出的浙江籍官兵資料足有五六十人,除了少部分在特戰營服役之外,其他人都是在石迪文率領下的海軍中,還有少數幾人是這次才隨王湯姆的艦隊來到舟山的新面孔,湊一湊肯定是夠滿足龔十七的要求了。

當天晚上,高橋南又著人去請了龔十七到特戰營這邊來,一起審查軍方這邊的人選。為了能夠確保去往杭州之後不至暴露身份,龔十七要給這些候選者一一安排新的身份,所以每個人在從軍之前的經歷也得弄個明白,否則給農家子弟出身的士兵安一個錢莊夥計的身份,從事其沒有接觸過的行當,那很可能就會出岔子。

當然了,在詢問經歷的過程中,也要順便審查一下當事人的精神面貌,看看是否適合去執行這次的潛伏任務。有幾人在詢問完個人情況之後便被龔十七在其名字後面畫了個符號,高橋南問起原因,龔十七便解釋道:「尋常百姓,身上不會有那麼重的殺氣,剛才那幾個人,你沒發現他們看人的眼神都如同在看待獵物一般?這樣鋒芒太露,扮作別的身份也會很容易被人看破。」

高橋南道:「但軍中老兵,難免都會有殺戮之氣,這個可是很難隱藏起來的。」

龔十七搖頭道:「這種刺殺行動,參與者都不能太引人注目,越是普通面孔越好,最好是讓人見過之後轉頭就忘了樣貌,身上沒有任何區別於旁人的特點。如果我初見之下就會注意到其身上的某種特質,這種人就算再厲害,也不適合參與此次行動。高橋營長不要忘了我們這次的目標中還有一人是錦衣衛的軍官,這個衙門裡並不都是酒囊飯袋,也有很多厲害人物,需要打起精神好好對付才行。」

「那這些人就不能參加這次的行動了?他們的忠誠和戰鬥技能可都是毋庸置疑的!」高橋南為自己的屬下辯解道:「這可都是我手底下最好的戰士!」

「高橋營長,你先不要激動,我也沒說他們不能參加行動啊!」龔十七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名單道:「我做個記號的意思,只是對其另有安排,不能讓他們去扮作平民百姓而已。」

「原來如此,是在下唐突,受教了!」高橋南對龔十七的解釋並無異議,但他旋即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那像在下這種情況,又要如何隱藏身份進入杭州才能不引起旁人注意?」

高橋南在軍中服役已經有六年時間,參加過的大小戰役多不勝數,親手收割的敵人性命也只怕有三位數了,要說軍人的殺氣和上位者的威嚴,如今的高橋南都像是把鋒利的匕首,很難讓人對其忽視。

龔十七聽他問得認真,便放下手中的毛筆,側過身來回應道:「高橋營長,恕我直言,以你過往的經歷,所處的環境和目前的狀態,恐怕很難再把自己裝扮成一個毫無特點的普通人了。只要不是瞎子,很容易就能從一群普通人中間發現你這個異類。」

高橋南倒是沒想到龔十七如此這般回覆自己,當下也愣了一愣才應道:「那你的意思,我就沒辦法參與到這次的行動當中去了?」

「要是你不能參與,我們安全部還特地把你請過來幹嘛?」龔十七笑著應道:「你放心,關於你的掩飾身份,我也已經想好了。」

「願聞其詳,還請龔主任賜教!」高橋南不想再讓龔十七繼續賣關子,繼續催促道。

龔十七心知自己若是不說,只怕高橋南就要卡在這地方不動彈了,當下只好向他和盤托出自己的打算:「高橋營長,像你這樣職業烙印非常深的人,扮作其他任何行當都不合適,我想來想去,覺得你還是扮演你自己最好,只需本色出演,也不會有任何的破綻。」

「扮演我自己?」高橋南又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讓我扮演軍官?」

龔十七點點頭道:「從寧波去杭州公幹的大明軍官,尋常人也不敢質疑你的身份,不易被人識破身份。你那幾個殺氣特別重的手下,正好可以扮作你的親兵。」

高橋南道:「那要是萬一跟當地明軍的人照面怎麼辦?」

龔十七道:「身份腰牌,公文信箋,隨身武器之類的東西,我這邊都會提前準備好。寧波府有寧波、觀海、昌國、定海四個衛,下面十個千戶所,你覺得杭州府的人會認識這邊每個所的千戶?而且定海衛下屬的千戶所編制多已成了空頭牌子,近些年都是拿錢捐官的人在任,杭州那邊哪裡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2:47
第1051章 前往杭州

    按照大明的官方編制,寧波府的駐軍其實是分為四個衛,不過其中寧波衛駐紮在府城,極少會外出行動,而定海衛的轄區大部分在舟山群島,由於這一地區的民間武裝勢力在近一個世紀一直佔據主導地位,官方的衛所體系早就名存實亡,但幾個千戶所的官職卻是保留了下來,一方面府內各衛所駐軍可以分吃定海衛的空餉,另一方面這官職也可以賣給舟山群島的武裝走私商人,以方便其日常行事。

去年被海漢剿殺的海沙幫和舟山船幫的頭目,其實也有花銀子買的官職,類似試千戶這種副職,據說只需兩三千兩銀子便可買到一年的權限。不過這種空頭職位只能嚇唬普通百姓,對於海漢這根本不遵大明律法的外來武裝勢力卻是毫無威懾力可言。但走私商人有了軍方的官職作為掩護,很多原本不能見光的行為便能堂而皇之地進行了。

對於海漢來說,真正能對自身造成軍事威脅的,主要就是昌國衛和觀海衛兩處駐軍,佔據舟山之後所做的各種拉攏收買手段也是針對這兩個衛,倒是很容易就忽視了幾乎只存在於理論上的定海衛。此時龔十七主動提起,高橋南才想起來寧波府的確是有這麼一個被人忽視得非常嚴重的駐軍編制存在。如果扮作定海衛治下靠著捐銀換來的掛名試千戶,只要不主動去浙江都司衙門裡招搖過市,那的確被人揭穿的可能性不大。

龔十七接著說道:「至於你身上的殺氣,這也很好解釋,常年在海上跑走私生意的人,有哪個是善茬?武裝海商,正面是商人,反面就是海盜,舟山群島的海商,本來就沒誰的底子是干淨的。」

高橋南一想的確有理,只要有了合適的身份,自己身上的軍人特質就能有合理的解釋了。而這官職雖然是虛的,但應付進出杭州的關卡查驗,卻已經綽綽有餘了。

這個話題告一段落之後,兩人便繼續對候選人員進行審查。等到將這幾十名候選者面試完畢,已經是午夜時分了,高橋南本想留龔十七吃個宵夜,但龔十七推辭稱明日還有諸多事情要辦,得早些回去休息養好精神才行。

翌日,人員篩選與其他準備工作繼續同步進行。安全部要為此次行動準備相關的人員身份證明、服裝、藥物、工具、武器等個人物品,以及分配安排最為重要的指揮聯絡體系,以確保這些人員在杭州行動期間,能夠保持統一的行動步調。

在參加行動的人員名單確定之後,安全部還會請來相關行業的從業者,對這些人員進行短期培訓。用郝萬清的話來說,「哪怕是個趕車的車伕,那也得有模有樣才行」,對參與人員的身份偽裝提出了較高的要求。當然這種要求不僅僅是為了確保行動的成功幾率,同時也是為參與人員的人身安全提供更好的保障。

六月二日,參加行動的人員名單基本確定下來,安全部外勤組將出動包括龔十七在內的十五人,加上已經在杭州潛伏下來的三人,共計十八人。而軍方則將出動包括高橋南在內的三十五人,其中有十人來自特戰營,剩下的則是來自其他部隊,除高橋南外全部都是浙江籍出身。

這個時候龔十七發現高橋南身上還有一處比較明顯的漏洞,就是他的口音問題。雖然高橋南在海漢服役多年,已經能說得一口流利漢語,但他學的卻是標準的海漢官話,更偏向於北方中原一帶的口音,與江浙一代的方言還是有著明顯的差異。

要慢慢現學肯定是來不及了,好在高橋南已經在舟山待了一年,一般的江浙口音也能聽懂大半了,尋常與人溝通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想來想去,龔十七便又給高橋南的人設增加一條——出身河北永平府。這樣一來,也算為他這北方口音找到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註解。舟山群島這地方原本就魚龍混雜,不光是有大明各地的人,遠東各國乃至來自歐洲的西方人也混跡其間,出身華北地區也並不稀奇。

這已經挑選出來的五十三人是直接參與行動的核心人員,但還不是此次行動要投入的全部人員,期間為他們駕船往返於杭州與舟山之間的船員也是來自海軍的人員,此外商務部等相關部門也有一部分人員要在行動的各個階段不同程度地參與其中,為此所動用的人員規模在百人以上。

將要潛入杭州的這批人員會以船員、夥計、腳伕、雲遊僧人、商人、大明軍官等多種身份作為掩飾,分成多個獨立的行動小隊。而軍方和安全部的人手也根據實際情況混編,並沒有將這兩種身份的人員完全區別開來。

而負責在一線指揮協調行動的領軍人物,便是龔十七和高橋南二人了。龔十七化名龔齊,扮作從嶺南地區來杭州採買貨物的海商,而高橋南化名喬南,扮作寧波府定海衛下屬的一名試千戶,他的另一個身份是來自舟山群島從事走私貿易的海商。

這兩個身份都比較方便帶著一群僕從手下出現在公眾面前,不至引人懷疑。進入杭州這五十多人當中,有一半的人手都會跟在他們兩人身邊,隨時聽從調遣。

原本王湯姆還考慮過是否給行動人員配發一套電台,讓他們帶進杭州城內使用,以方便與基地聯繫傳遞信息,但高橋南和龔十七都主動拒絕了這種有點冒險的安排。現有的電台在使用時必須要將天線架設到高處,否則傳輸距離就非常有限,在人口稠密的杭州城內使用極易暴露,屆時非但起不了作用,反而容易因此而惹火燒身。

至於武器方面,國防部這次給予了極大的支持,給參與行動的人員全部配發了轉輪式火帽手槍。這種五連發轉輪手槍目前只配發給軍中連級以上軍官,雖然在性能上仍有諸多不足之處,但相比這個時代的單發火銃,那還是要先進多了。而數名裝備這種手槍的武裝人員在近距離上的火力輸出水平,可以說已經不亞於一個步兵排的輪轉射擊戰法了。

而高橋南這次也見識到了安全部外勤組所配備的各種特勤裝備,用於刺殺綁架的各種迷藥、毒藥,可發射飛針的針筒,帶倒鉤的捕網,飛簷走壁所用的扒鉤、繩梯等等,零零落落裝了七八個大木箱子。

「帶這麼多家什,光是這幾箱藥,只怕足夠你們把杭州府的人放倒一半了吧?」高橋南看著正在收拾的這些裝備,忍不住對龔十七打趣道。

龔十七笑道:「真這麼容易那就好了,也不用勞煩高橋營長出動,我們就裝上一船迷藥,跑到錢塘江上游去撒入江中,將這杭州府的人統統迷倒,到時候再入城把要抓的人帶走,豈不快哉?」

兩人說完之後,不禁相視而笑。在此之前,他們各自都執行過不少艱巨的任務,但此次的杭州之行對他們而言都是一次全新的挑戰。行動風險固然很大,但成敗對於海漢的影響卻更大,雖然目前尚無十足的成功把握,很多細節也需要到了杭州之後再慢慢計畫,但這兩人都是心志堅定之人,接到任務之後就抱定了心思要在杭州做出一番成績,讓高層所策劃的北上攻略得以順利進行下去。

人選確定之後,龔十七和高橋南帶著這些人在舟山島上進行了一週的特訓,主要是演練一些最基礎的戰術,並在這個過程中讓分屬不同部門的參與者能互相熟悉起來。當然了,在此期間包括龔十七和高橋南在內的所有人,互相之間的稱呼全都換作了化名,以免去到杭州之後不經意間露出破綻。

郝萬清和錢天敦在這幾天中也都抽出時間,到訓練場進行指導。雖然他們不會親自去到一線指揮作戰,但緊張的心情卻也不會比這些即將奔赴杭州的手下們舒緩多少。

六月八日,舟山接到了三亞發來的電報,第二批北上行動所需的物資和人員已經從三亞啟運。這一批物資主要是各種建築材料和生活物資,其中包括了北上人員在膠東半島過冬所需的棉襖被服,以及近二十船的精煤和糧食。由於膠東半島在戰後的重建進度十分遲緩,當地包括糧食在內的各種物資都相當缺乏,所以北上人員所需的物資,一多半都得從南方運去,而且這種局面至少要持續三到五個月,等北上部隊在當地鞏固了控制區,重新組織起物資生產之後,補給壓力才有望得到一定的緩解。

而第二批趕赴浙江舟山的人員,除了前來頂替現有駐軍位置的一營新軍之外,還有要隨同大部隊去北方的非軍事人員,包括民政幹部、商人、醫生、各行業的職業匠人等等。這些人的數量雖然不多,但卻是海漢要在北方建立根據地必不可少的力量。

這支船隊中大部分都是重載的貨船,中途還會在香港和澎湖進行補給,裝運一些物資和人員,所以向北行進的速度不會太快,依照海運部的估計,至少在二十天之後才會抵達舟山。不過等這支船隊抵達舟山安頓下來,基本也就到了大部隊北上的時候了。否則這麼幾千人的隊伍堆在舟山島上,每天的龐大開支都沒有任何的回報,對海漢而言肯定是很不划算的買賣。

這就意味著留給聯合行動小組前往杭州完成任務的時間,大概就只有二十多天了。如果行動不順利,那麼舟山的基地大概會在這個夏天變成如同難民營一樣擁擠的所在了。要是拖得太久,甚至會讓北上的行動在年內都無法實施,遠在三亞的執委會也不可能瞭解浙江駐軍所面對的困難,在已經為其提供了一應所需的物資和軍費之後,任務失敗的責任就只能算在軍方頭上了,就算是王湯姆、錢天敦、石迪文這些軍中大佬也很難承擔起這個結果。

這個時候王湯姆倒是給所有人帶來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好消息,他親自去舟山本地的船廠擔任監工,花了五天時間在即將派往杭州的一艘福船上安裝了電台,這樣等聯合行動小組去到杭州之後,這艘船可以停靠在杭州灣的碼頭,定期將杭州城的狀況向定海港進行匯報。

當然僅僅只是安裝電台其實花不了這麼長的時間,這幾天的工期主要都用在了偽裝天線上。王湯姆命工匠在桅杆上刻出一條凹槽,將天線沿著凹槽牽引上去,然後用膠調和木屑,將凹槽填上固定住鞭型天線,外面再刷漆做舊進行打磨,完工之後如果不靠近了用手觸摸,已經很難發現這桅杆上動過的小手腳。

王湯姆又花了一天的時間,用駐波表對這隱形天線進行了調試,這樣一來,電台可以藏在底艙中,通信人員使用手搖發電機和蓄電池補充電力,二十四小時都可以與舟山大本營去的聯繫,而外界也難以發現這艘間諜船上的秘密。船上的短波電台發出的地波信號可以沿海面傳播一千公里左右,正常天氣情況下,在杭州與舟山之間傳遞消息不會有問題。

「手藝可以啊!」錢天敦和石迪文到碼頭上進行驗收之後,都對王湯姆的改造成果讚不絕口。

王湯姆自己也對這個作品比較滿意:「今後只要是通船的地方,我們都可以製作出類似的間諜船,也不用再擔心信息情報的時效性了。」

「不用等今後,這次行動就能派上大用場!」錢天敦也難掩心頭的興奮之情:「有了這條船,我們每天都可以得到杭州城的信息反饋,並對前線人員發佈指令,這可比在舟山提心吊膽地等消息好多了。」

隨著各個項目準備停當,聯合行動小組的出發時間也終於到來。六月十二日,一支由四條船組成的船隊在晨霧尚未散去的時候便駛離港口,向著杭州灣的方向進發。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1 16:57
第1052 角色扮演

    從帆船離開定海港的這一刻開始,船上所有人便暫時告別了海漢籍的身份。他們每個人在接下來的一段時期裡都會轉化為臨時的大明身份,直至此次行動結束為止。龔十七和高橋南得到了二十天的行動期限,他們必須在這段時間內在杭州完成潛伏、偵查、計畫制定、實施行動、撤離這一系列的環節。雖然時間看似充分,但考慮到這次行動的目標全是朝廷官員,而且一旦其中一人出事必定會引起連鎖反應,可能會讓當地官府動用一府之力來追緝他們,所將面臨的風險和難度都著實不小。

聯合行動小組所乘的四艘船在駛出定海港之後,便很快拉開了距離。這四艘船分別搭載了不同的行動小組,在杭州登陸上岸的地方也會有差異,會從不同路線進入杭州城。等到了城內之後,再逐步通過商定的聯絡手段重新組織起來,以避免在抵達杭州之初就暴露行跡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高橋南坐在船艙中,手中拿著一疊資料,全是關於杭州城的信息,其中還包括了杭州府的地圖。儘管他之前已經看過幾遍,但此去杭州的航程約莫有一百海里,途中無事便再翻出來複習一番。在此之前類似這樣研究某地的歷史和地理,往往都是海漢要發兵攻打該地之前,高橋南作為指揮官去瞭解目標地區的一種手段。但這次情況比較特殊,海漢在可預期的一段時間內還不會有攻打杭州的計畫,吃透這些資料的目的也只是為了更好地扮演現在的新身份。

杭州在秦統一六國後設立縣治,稱為錢唐,在《史記‧秦始皇本紀》中還有秦始皇巡遊至此的記載。錢唐這個名稱經歷兩漢、三國、兩晉、南北朝都一直保留下來,直到隋朝開皇九年,廢前朝所設的錢唐郡,改名為杭州,並下轄錢唐、餘杭、富陽、鹽官、於潛、武康六縣。大業六年江南運河通航,從鎮江經蘇州、嘉興達杭州,而杭州便成為了江南運河的起點,促進了當地經濟文化的迅速發展。

到了唐代,杭州的轄制幾次變化,又因避國號諱,將「錢唐」這個地名也改為了「錢塘」,州治擴大到八縣,並逐步成為這一地區的貨物集散地。到開元年間,官方統計的杭州人口已近六十萬,與揚州、廣州並列為古代三大通商口岸之一。長慶二年詩人白居易被任命為杭州刺史,在任期間大規模浚治西湖,築堤建閘,興修水利,讓西湖自此名揚天下。

到五代十國時期,杭州成為吳越國的都城。吳越王錢鏐在杭州鳳凰山築城修建宮殿作為國家治所,又在外圍修築了周長七十里的「羅城」,作為國都的防禦線。

北宋時期,杭州下轄區域增加到九個縣,成為江南人口第一的州郡,同時也是全國四大商港之一。元祐四年蘇東坡出任杭州知州,再度組織疏濬西湖,並用挖出的湖泥修築了橫跨西湖南北的蘇堤。

到了南宋時,杭州也迎來了鼎盛時期,建炎三年升為臨安府,又過十年後被定為南宋國都。而杭州的城垣也因此而進行了大規模的擴建,到咸淳年間,杭州人口已經增至120餘萬。

元代改府為路,但杭州依然是以江浙行省省會的身份成為區域經濟文化中心。到了明朝又改路為府,目前浙江承宣佈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這三大權力機構的治所都設在杭州府,而此次聯合行動小組的三個目標中,便有兩人是分別來自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司這兩個重要衙門。

提刑按察使司主管刑名、訴訟,同時也對地方官員行使監察權,主管官員按察使是由承宣佈政使兼任,同時也是一省的最高長官。而都指揮使司則是地方軍事指揮機關,隸屬於中央的五軍都督府,負責地方衛所駐軍的指揮統籌。這兩個衙門與主管行政的承宣佈政使司並稱為「三司」,互不統屬,只對中央負責。不過地方上有軍政大事的時候,一般都會三司合議,一起尋求解決問題的辦法。

在浙江範圍內,這三個衙門就是地方最高權力機構的象徵了,對在這幾個衙門裡任職的官員展開刺殺行動,其性質的嚴重程度不言而喻,如果不小心處理,很可能會就引火燒身,行動失敗還是其次,引起大明官府對海漢的敵意就是真麻煩了。所以在行動展開之前,高橋南也在盡力將自己的短板進行彌補,降低行動中出現錯誤的可能性。

杭州城共有城門十座,分別為清波門、湧金門、錢塘門、候潮門、艮山門、慶春門、清泰門、鳳山門、武林門、永昌門。其中鳳山門是杭州城的南大門,因其臨近鳳凰山而得名。鳳山門分為水陸兩門,其中始建於1359年的水門連接起了江南運河與錢塘江兩條水脈,算得上是杭州水上交通的咽喉地帶之一。

南宋王朝曾於鳳凰山修築皇城,鳳山門便是御街南端,為三省六部官署所在地。城門外的萬松嶺一代,是杭州民眾踏青之處。雖然前朝遺蹟大多已經不在,但這鳳山門附近區域卻仍是十分繁華,在南邊的錢塘江岸有成片的碼頭,匯聚著大量來自周邊州府的商船民船。每日經此處進出杭州城的人流和貨物都是絡繹不絕。

距離錢塘江岸不遠的地方便是自發形成的一處市鎮,常年從水路往來杭州城的行商,有不少都會選擇此處落腳,生意做得更大一些的商人,則會在這裡購地建房開設商棧,以節省大宗貨物在轉運發售期間的倉儲和人員住宿費用,閒時向外出租住房和倉庫,做做貿易中介,多少也是一份收入。此外這類商棧也會視市場行情,就近吃下過往客商出售的一些貨物,通過轉手來賺取差價。

成豐行便是這樣的一處商棧,三進的院子既可堆貨又能住人,後門外還有一個可容納十來匹馱馬的馬棚。據說這地方建於萬曆年間,主人已經在歷年間換了好幾茬,不過這商棧倒是一直勉勉強強地繼續經營著。據說現任的主人是寧波府的海商,但卻並沒有在這邊露過臉,目前是一名姓萬的掌櫃帶著四五名夥計在維持這裡的經營。

相較於普通客棧,成豐行能在貿易領域提供更豐富的服務,對商人來說遠比住客棧要方便。不過在鳳山門外這段江岸的二十多家商棧之中,成豐行的經營規模和硬件設施只是中等水準,地段也不算特別好,一般都是回頭客來此訂房,生意倒也還算穩定,日常至少還是有五到七成的開房率。

不過這天來成豐行詢問訂房的客人卻無一例外都失望而歸,因為這地方居然久違地客滿了。當然說客滿或許有點不太準確,事實上成豐行是被人包了下來,沒有辦法再接收別的客人入住。

萬發低眉順眼地向又一位登門的客商解釋了緣由,並且讓夥計帶他去了附近另一家價位相當的商棧,然後便讓其他夥計關門掛上客滿招牌,免得一直有人登門問詢。萬發檢查了一遍各個房間收拾的潔淨程度,又去廚房看了看今天採購回來的時鮮蔬果、雞鴨魚肉,還是覺得不放心,讓廚子再燒一鍋開水,將所有的廚具、餐具都再好好清洗一遍,不可留下任何污跡油跡——成豐行這次要接待的客人可是他萬發的頂頭上司,絕對不能出現低級的疏漏。

萬發檢查完這些準備工作之後,回到自己房中,從床下的暗格中拿出一個三寸來長一寸多寬的小木匣子,輕輕開來,裡面是用綢緞包裹的一件條形小物。萬發將其放在桌上,慢慢打開來,原來是一塊象牙材質的腰牌,正面只陰刻了一個隸書的安字,翻轉過來背面卻是刻有一串並非漢字的奇怪符號。如果是與海漢打過交道的人或許能認得,這是海漢用來計數的一種特殊文字。

這象牙腰牌便是萬發的身份象徵,上面所刻的內容是他在安全部外派特工編制中的數字編號。實際上在他與同行接頭的時候都是通過暗號確認身份,並不需要出示這個腰牌,其作用更多的是讓他這樣潛伏在大明社會的特工對自己的身份保有一份認同感,不因長期在大明潛伏而產生身份錯亂。這雕刻所用的象牙都是來自安南等地,由海漢手藝最好的匠人所制,其價值也頗為不菲,也是想讓佩戴者感受到自己所受到的重視。

萬發是與杭州相鄰的金華府出身,早年因為犯下一起傷人案被判了流放崖州,在崖城服刑期間被海漢安全部招募,迄今為海漢效力也有好幾年的時間了。去年他便被派來浙江,化名萬發在杭州城鳳山門外接下了這間商棧。而在此之前,成豐行的主人據說是福建許心素一系的商人,否則海漢安全部想在這裡不聲不響地盤下這麼一處場地,可能還得花一番周折。

萬發在此地的任務就是收集杭州城的各種情報,大到城防部署,小到市井傳聞,總之是有多少收多少,定期通過海船送回舟山彙總。之所以這種飢不擇食的情報收集方式,萬發知道這也是迫不得已的安排,安全部部署在杭州的特工人手實在太少,只能囫圇吞棗地進行收集,暫時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做有針對性的工作。

雖然他也不清楚杭州內外具體有多少同行,但顯然這個數字非常有限,因為他所負責經營的這間商棧裡,就只有他一人是隸屬安全部,其他人都是在本地僱傭的夥計,根本就不知道這商棧的內情。假如安全部有足夠的人手,起碼也得給他配個副手或者搭檔。

四天前萬發去碼頭上與舟山來人進行情報交接的時候,得到了通知,安全部在浙江地區的主管龔十七主任即將親自來杭州處理公務,萬發所在的成豐行要擔任前期的接待工作,並且務必全力配合行動。這個消息讓一整年來都如同鹹魚一般的萬發頓時興奮起來,如果抓住能在頂頭上司面前好好表現一番,說不定就會早日調離這個無聊的崗位,或者接到一些有份量的任務。

雖然並不知道龔十七來杭州的目的為何,但萬發還是頗為敬業地翻出了自己這一年來所作的記錄,一點一點回憶曾經收集過的各種情報,從中篩選出一些自認有價值的信息。因為他很清楚龔十七這種身份不會是來杭州走馬觀花視察工作,必定是這裡有某些人或事吸引了他,才會特地走上這一遭。萬發也知道龔十七以前是外勤組出身的特工,擅長指揮執行綁票刺殺之類的任務,朝這個方向一想,其實就不難猜測龔十七的來意了。

萬發雖然只是錢塘江邊打理商棧的小小掌櫃,但他的特殊身份讓其一直保持著極高的政治敏感度,對於杭州政事,特別地方官府對海漢的態度,他一直都投入了比較多的關注,也很清楚目前浙江官場上反海漢的聲音幾乎都集中在杭州,此次龔十七親自跑來杭州,只怕也是跟這種狀況有關。

「莫不是要打杭州?」萬發一邊摩挲著手中的腰牌,一邊琢磨上司的意圖。不過他旋即就否定了自己的這種猜測,海漢就算要攻打大陸,肯定也是先對距離舟山最近的寧波府下手,怎麼可能跳過寧波和中間隔著的紹興府,跑來攻打兩百里之外的杭州?就算海漢海軍實力無敵,也不太可能做出這種違背常理的作戰方案。

所以他立刻便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龔十七要到杭州親自主持指揮行動,解決某些站在海漢對立面的大明人物。萬山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大,當下便又開始琢磨到底是誰這麼倒霉,竟然會被龔十七列為了目標。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1 16:57
第1053章 老闆駕到

    不過沒等萬發琢磨出個究竟,外面的夥計就招呼他出去,城裡一間米行送來的一批上等稻米和麵粉已經送到了,正等著他出面收貨結賬。

萬發回過神來,連忙收好自己的身份腰牌放回到床底暗格中,然後出屋去商棧門口接收貨物。這批上等米糧都是他為了迎接龔十七的到來特地訂購,平時商棧裡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在飲食方面可沒有這麼好的講究。但凡這種能想到的細節,萬發基本都是下足了功夫,力求能讓龔十七在成豐行停留期間能享受到最好的服侍。

萬發也知道這些措施對於龔十七來杭州要辦的正事可能並不會起到明顯的幫助作用,但他在安全部裡的地位等級不夠,還無法直接參與到龔十七指揮的行動中,也只能負責這些後勤方面的事務。就算他有心表現,暫時也只有在這些方面多下工夫。當然如果這次龔十七能給他一些展現自己專業能力的機會,或許今後所接受的任務就會更高級一些了。

萬發驗過貨物之後,用現銀向米行的管事付了賬,然後招呼手下幾個夥計將裝著米糧的麻布口袋搬進去:「晚上便用這些新買的米做飯,沒吃完的陳米暫時放著。東西搬完了把這院子裡再掃掃乾淨,把花草都澆澆水……還有你們幾個人,等下都換身乾淨衣服,不要看起來髒兮兮的!」

有夥計小心翼翼地問道:「掌櫃的,這大老闆要求這麼多,會不會不好伺候啊?」

萬發板著臉道:「這不是大老闆的命令,是掌櫃我對你們的要求!你們現在把事情都做好,大老闆住進來心情舒暢,到時候大家日子都好過,說不定還能給你們發些賞錢,這不比你們被挑出毛病挨罵好得多?」

萬發對內的說法是這次來的貴客其實就是成豐行真正的老闆,只是老闆為人低調,不願張揚,所以才對外宣稱是嶺南來的客商包下了成豐行。如果有哪個夥計沒把自己負責的事情做好,到時候被大老闆挑出毛病,那就別指望萬發這個掌櫃會出面去保他的飯碗。當然了,萬發也也已經給夥計們許過願,只要大老闆的杭州之行一切順利,之後就會給他們增加一成的工餉。夥計們雖然對大老闆的到來感到有些不安,但看在加餉的份上,還是聽從萬發的吩咐,盡心盡力地完成了接待準備工作。

看看天色已經過了午時,萬發又叮囑了一番,便帶了一個夥計離開商棧,徑直來到錢塘江邊的碼頭區等候。按照他之前所收到的通知,龔十七的船大概會在今天下午抵達杭州,所以他也得早些來到江邊候著。當然了,提前來江邊也不是就這麼傻站著吹風,他還得先聯繫好停船的泊位,雇好轎子,以及卸貨所需的力工和大車。等安排完這些事情,才能到碼頭邊的茶鋪裡歇著,安安心心地等待上司的到來。

「掌櫃,船到了,快醒醒!」

就在萬發在茶鋪裡等得昏昏欲睡的時候,等在外面的夥計進來將他叫醒。萬發睜開眼,讓夥計去拿了條熱毛巾來擦了一把臉,然後起身整理一下行裝,快步走出茶鋪。畢竟上次見到龔十七已經是一年之前了,他希望自己能以最好的狀態出現在上司面前,讓其對自己的印象能加分少許。

江面上一艘四百料左右的福船緩緩駛來,桅杆上掛著一面旗幟,上面寫著「海豐號」三個大字。海豐號其實並非海漢的產業,而是廣東惠州的一家商行,當然這家商行與海漢關係匪淺,早在「瓊聯發」成立的時候便是股東之一,也是海漢在惠州地區的主要代理商。龔十七這次借了惠州海豐號的名頭作為掩護,他本身又是嶺南出身,扮演起南方富商來就更加得心應手了。

這艘船靠岸的時候,岸邊的力工和轎伕都已經到位,萬髮帶著夥計恭恭敬敬地站在碼頭上,候著龔十七出現。不過先從船上下來的並非龔十七,而是他手下的幾名護衛保鏢,下到岸上觀察了一下周圍之後,才向船上示意,然後萬發便看到了自己時隔一年未見的上司出現在跳板上,穩穩地走上岸來。

「老闆,一路辛苦了!」萬發很知趣地快步過去扶了一下,雖然他的身板還未必有龔十七硬朗,但這個姿態還是要做出來的。

龔十七點點頭道:「你也辛苦,一向可好?」

「都好,都好!」萬發心知當下不是說話的地方,連忙請示道:「老闆,是先回商棧住下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萬發招招手讓轎子過來,又吩咐夥計在這邊盯著力工卸貨,自己則是跟著轎子後面一路小跑回到成豐行。好在成豐行距離碼頭不過兩三百米,倒也費不了多少氣力。

回到商棧,萬發親自帶著龔十七到第三進院子裡收拾好的廂房住下。龔十七洗了臉,喝了茶,然後便屏退了旁人,單獨將萬發留了下來。

「你把這地方打理得不錯嘛!看來也是用了不少心思,不錯,不錯!」龔十七一開口便先誇讚了萬發一番。

萬發連忙應道:「卑職職責所在,不敢怠慢,自當盡心竭力。」

龔十七緩緩點點頭道:「你在這邊也待了一年了,杭州城的情況,你比我熟悉,之前派人給你交代的事情,可去做了?」

萬發應道:「回老闆,在下四天前得到指令之後,便立刻進城去找合適的房子,只是時間倉促,目前只找到兩處宅院符合您提的要求。一在城北,一在城南,老闆若是有有意,明日便可去看地方了。」

龔十七道:「你且先與我說說這兩處房子的狀況,待我心中有個底,好早些做出決定。」

萬發道:「這城南的房子乃是一處老宅,據說是隆慶年間所建,跟這成豐行一樣,也是三進的院子,但面積還要大出不少。當時建房的主人是杭州織造局的督造太監,這宅子就在織造衙門旁邊沒多遠。後來有商人在五十年前買下了這宅子,如今這戶人家家道中落,打算賣了這處宅院籌錢,要價八千兩。城東的那處宅子要新一些,萬曆末年的房子,不過房子有點大,是六進的院子,價錢也要高得多,三萬兩一文不少。這兩處宅子交通都還算方便,周圍也還算安寧。」

龔十七道:「北邊那處宅子,到剛才停船的碼頭有多遠?」

萬發想了想道:「三里地左右。」

「那南邊呢?」龔十七繼續問道。

「差不多是這裡到碼頭的兩倍距離。」

「好,那明天就去看看南邊這宅子,要是合適便定下了。」龔十七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既然只有兩處宅院備選,他所考慮的因素主要便是到城南江邊碼頭的距離了,因為這次行動中杭州與舟山島保持聯繫的主要方式,就是通過隱藏在那艘福船上的短波電台了。行動小組在城內的落腳地如果距離江邊碼頭太遠,那麼每次花在這條路線上傳送情報的時間會增加,風險也會相應增大。

北邊的宅子到這邊的碼頭幾乎需要橫穿整個杭州城區,這期間的風險在龔十七看來是完全可以規避的。至於宅子的價錢,這倒不會成為安全部考慮問題的主要因素,只要能促成行動的順利實施,不管是何夕還是郝萬清,對於必要的經費開支都是很大方的。

而萬發卻並不瞭解安全部這次急著要在杭州城內購買一處宅院的真正用途,他所得到的指令是在城內尋找最近急於出售的宅子,房子不能太新,面積不能太小,最好是三十年以上,有三進院落的宅子。另外就是買完立刻就可以交付,不用再等主人慢慢搬家。

這種指令很顯然帶有極強的目的性,萬發猜測龔十七應該是策劃了某種即將在杭州城內實施的行動,才會需要臨時購買這麼一處宅院來作為基地和指揮中心,剛才在碼頭看到龔十七身邊帶著的人有不少是外勤組的熟面孔,更是證實了他的這種猜測。不過他也不敢多嘴向龔十七詢問內情,因為這已經是在他權限範圍之外的事情了。

龔十七道:「你手下這幾個夥計,可有什麼隱患?」

萬發搖頭道:「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也還算老實聽話,我跟他們交代的情況都是按照定好的詞,所以這幾個夥計都想努力表現表現,爭取老闆您的好感。」

龔十七笑道:「那還是算了吧,安全起見,從現在開始,你的夥計就不要進這個院子了,免得走漏風聲。你去看看我帶的人到齊了沒有,總共十七個人,人齊了就準備開飯吧!」

萬發應了一聲,當下便告退出來。他在碼頭雇的力工已經用板車將龔十七一行人的行李都送了過來,滿滿的兩車木箱子,正由龔十七的手下一件件地送到這個院子裡。萬發點人數的時候留意到這次來的人當中除了幾個外勤組的熟面孔之外,其實大部分都是自己沒見過的人,而且全是身強體壯的年輕男子,當下不禁也有點疑惑,怎麼一向人力緊張的安全部突然多出了這麼些人手。據他所知安全部在浙江這邊的編制,外勤組可沒有這麼多的人手。

不過當下萬發也顧不得去打聽這些細節,他將手下幾個夥計全部派去前院準備晚飯,然後幫忙把這些木箱子送進來。這一進院子東西各有兩間廂房,龔十七住了一間,剩下三間屋子要安排這麼十幾號人住下估計還有點擁擠,說不得要在正廳裡也臨時再加幾張床了。

吃過晚飯,萬發便回房取了成豐行的賬簿,然後去後院求見龔十七。雖然上司還並未提及查看賬目之事,但萬發認為這種事還是自覺一點好,反正這地方的經營狀況還過得去,賬上也沒什麼見不得光的問題,萬發認為以此為渠道來與上司多溝通溝通,對自己應該也是有益無害。

龔十七對於成豐行的經營狀況其實沒有太大的興趣,不過部下自己把賬簿拿出來了,那出於責任還是得翻看一番。龔十七見這賬目做得條理分明,而且從賬目數字看,成豐行在這一年的運作中還略有盈利,已經將當初接盤這裡所付給上家的費用收回了近半,倒也顯出了萬發在經營此處期間的用心。

龔十七看完之後合上賬簿,和顏悅色地對萬發道:「做得不錯,你這邊的情況,等我回到舟山之後,會向郝部長如實匯報。」

萬發驚訝地應道:「原來郝部長也到了舟山?」

龔十七並不打算隱瞞這個消息,點點頭道:「郝部長來這邊親自督辦大事,大概要待一兩個月才走。」

萬發嚅囁道:「卑職……不知是否有幸……能回舟山參見郝部長?」

龔十七大致能猜到萬發心頭所想,點點頭道:「這事我會斟酌,你先協助我把杭州的事情處理妥當,如果辦得漂亮,那我自會安排你回舟山向郝部長當面匯報工作。」

「謝老闆!」萬發趕緊應道。類似這種參見上頭大老闆的機會,他這樣比較底層的情報人員幾年下來也未必能輪到一次機會,如果能見上一面,有幸得到幾句誇獎,那今後提拔起來肯定也會順利得多。

龔十七道:「你也來得正好,我這邊有一張杭州城的地圖,你且將城中重要的地方先指給我看看。」

說罷龔十七便取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圖上所繪便是杭州城內的大致街區分佈,按照上北下南左東右西繪製,上面已經標明了外圍十座城門,流經城內的主要水脈,以及城中一些主要官府衙門的所在地。

這地圖雖非萬發所繪,不過他在這邊已經住了一年,杭州城少說也進了五六十次,城中大致的街區分佈還是比較清楚的。當下他便慢慢回憶,向龔十七說明城中街區的名稱及環境特徵。龔十七則拿著紙筆,將他所說的重點一一記下來,不時還在地圖上添加標註。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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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4章 試千戶大人

    「寧波府的試千戶?」小校對於這個身份還是略有疑問,不過看這些隨從的精幾乎是在萬發接到龔十七一行人的同時,另一艘福船在錢塘江下游大約兩里遠的另一處碼頭緩緩靠岸。幾個力工等著跳板搭好,本想湧上前來攬活,但一看船上下來的幾名男子個個腰間都掛著制式刀劍,立刻便畏懼地停下了腳步。像這類帶著刀劍招搖過市的隊伍,不是地位極高的權貴,就是軍中武官,無論是其中哪一種,都是普通人需要保持安全距離的對象。

不多時船上下來一名中年漢子,身著五蝠捧壽大襟綢袍,頭戴四方平定巾,個子不高卻頗有威勢,背著雙手慢慢從跳板走了下來,腳步極為沉穩。若是有懂行的人,從其走路的姿態就能看出他的下盤功夫非常紮實,是常年習武之人才會具備的素質。

這人下到岸邊碼頭上,打量了一下週遭之後,才淡淡地開口吩咐道:「天色不早了,快雇些人手,把行李物品快些搬下船,不要誤了今日入城。」

當下便有隨從招呼站在旁邊看熱鬧的力工,讓他們過來做事。有膽大的人湊上來小聲向隨從打聽這隊人的來歷,那隨從傲然應道:「我家老爺乃是寧波府定海衛試千戶喬南喬大人,此番是來杭州府辦理公務……你們搬運箱子小心一些,裡面有不少貴重器物,打壞了可不是爾等能賠得起的!」

既然是寧波府的駐軍武官,有這作派自然也就顯得很合理了,不過杭州乃是浙江治所,城中有品級的官員數以百計,這試千戶不過是從五品的武官,在寧波或許還能有點影響力,到了杭州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大人物了。聽這隨從報了主人家的身份之後,力工們反倒是心情放鬆了不少。

這一行人在碼頭上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卸貨,又雇了三輛大車,一頂四人軟轎,這才出發向杭州城東南的候潮門進發。好在這地方距離杭州城已經不遠,否則他們極有可能就趕不上在關城門之前入城了。

候潮門始建於五代時期的吳越國,因築城時以竹籠裝磚石,用車運至城下充當城基,故被命名為竹車門。南宋年間這處城門進行重建,因其瀕臨錢塘江,每日都可以觀潮起潮落,故改名為候潮門。南宋詞人周密所著的《武林舊事》一書中還有南宋孝宗皇帝從候潮門出城觀潮的記載。而候潮門外也修築了不少專門用於觀潮的樓閣,如映江樓、草閣、映發亭、樟亭驛等等。

這試千戶大人的隊伍一路行至候潮門外的時候,守門的士兵已經在將橫在道邊的拒馬搬回城門內,準備要關門歇業了。看著這隊人匆匆而來,帶隊的小校不耐煩地擺擺手道:「今日已不可入城,明早再來!」

「這位大人且慢,都是自己人,自己人!」這邊的隨從連忙快步過去,向這小校表明了這隊人的身份來歷,並且向其出示了寧波府定海衛簽發的公文,上面註明了試千戶喬南到杭州府辦理軍務的事宜。

小校又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些人,雖然都沒穿軍裝,但的確身上有掩飾不住的肅殺之氣,倒也不像是偽裝的。而且有幾人腰間所佩帶的刀劍,明顯是軍中的制式裝備。雖然外地試千戶到了杭州不算什麼大官,但對他這種底層軍官來說也算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了,當下便招呼兩名手下,打算裝裝樣子檢查一下這入城的幾輛大車上有沒有違禁品。

那隨從見狀又道:「勞煩各位檢查之時小心一些,這些箱子裡裝了不少要送給軍中各位大人的禮物,其中有南方運來的海漢玻璃器,極易破碎,切莫觸及,否則也不好交代。」

那小校聽了這話,自然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下便連檢查也省略了,讓手下放這隊伍趕緊入城。他倒也不是真怕打碎了什麼寶貝物件,而是知道這寧波定海衛的軍官多半都是拿銀子捐官的海商,說不準這幾車行李中有什麼不能見光的東西,到時候要是翻出來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還不如直接放了他們入城,也省得麻煩,可以早點收隊回去歇息了。

待這支隊伍入城過半,又有一名隨從過來向這小校道謝:「我家大人說了,各位兄弟值守辛苦,些許碎銀,請兄弟們收隊了喝個小酒。」說罷便將一錠五兩的銀子塞在小校手中。

小校這下可就樂了,連忙抱拳道:「多謝大人打賞!」

這隊人入城之後,便有人前來接引,將其帶到距離候潮門不遠的一處客棧住下。這客棧也是海漢在杭州城經營的產業之一,不過考慮到城內的複雜狀況和高橋南這隊人所扮演的身份,入住前並沒有像成豐行一樣進行清場,只是將這間客棧開設上房的院落包了下來,而其他區域的經營照常進行,並無變化。高橋南一行人住下沒多久,客棧老闆便主動登門求見了。

「卑職張萬福,參見上官。」客棧老闆是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倒是的確很適合經營客棧這種需要頻繁與人打交道的生意。

「張老闆免禮。」高橋南對自己人還是很客氣,並沒有什麼架子:「商務部這邊之前已經給過你通知了吧?」

張萬福應道:「卑職五天前得到通知,便早早命人將這邊院子收拾妥當。只是上面來的指令語焉不詳,也沒說什麼細節,只讓卑職配合上官行事。若是有什麼需求,卑職定盡力完成。」

「我們這次來杭州要辦的事情,都是不能公開的。你是商務部的人,知道得越少,對你越是安全。」高橋南解釋了幾句,又叮囑道:「我們這一行人是以明軍軍官的身份住在你店裡,今後稱呼上須得小心一些,莫要再以卑職自稱。你現在是客棧老闆,我是明軍軍官,是你的客人,在這裡沒有上下級的從屬關係,別讓人抓著把柄!」

「是是是,小人記得了。」張萬福心中一驚,趕緊改口應道。

張萬福並非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工或軍人,只是因為浙江出身的緣故,商務部選了他到杭州來經營這間客棧,結果順帶就被安全部徵用為兼職情報員。其實他在這裡的主要工作也並非收集情報,絕大多數時間僅僅只是主持這間客棧的經營事務而已,不過他對於自己的真實身份一直保守著秘密,直到現在身邊也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海漢籍。

這次接待高橋南所率領的隊伍,還是他到杭州入職之後第一次大量接待來自海漢的人馬,雖然能見到同一陣營的夥伴讓他有些激動,但更多的還是對未知狀況的惴惴不安,因為這一行人來到杭州的目的秘而不宣,而且個個都板著一張死人臉,顯然不是來這裡旅遊散心的。剛才高橋南所說的這番話,態度已經表露得很明確,就是不打算讓他牽涉其中。

而張萬福可沒有成豐行的萬發那麼積極,他只是有個安全部的兼職身份而已,想在這種秘密行動中有所表現,那就真的是在玩命了。高橋南不願對他談及行動安排,張萬福卻是求之不得,他可並不想冒著極大的風險被捲入這些事情。

高橋南又問道:「這裡距離鳳山門有多遠?」

張萬福據實以答:「不過裡許。」

高橋南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吩咐道:「你明日找一兩個熟悉本地的嚮導,帶我們在城內轉轉。先別說出我們的身份,就說是舟山來的海商。酬金可以給得豐厚一些,但人一定要靠得住,管得住自己的嘴巴。」

張萬福應道:「這事好辦,杭州城乃是浙東大城,城中原本就有不少閒漢專做這導遊生意,有些人門路甚廣,甚至還能幫外地來的官員設法打通關節。小人也認得幾個辦事可靠的人,明日便叫他們過來。」

高橋南繼續說道:「我們在客棧居住期間,讓你的夥計不要隨意出入這個院子,有什麼需要我們自然會提出來。還有,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只是客棧老闆,跟我們這群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明白嗎?」

「明白,明白!小人明白!」張萬福其實一點都不明白會發生什麼事,但他也知道最好不要在長官面前表現出困惑,當下先連聲應了再說。心中已經在琢磨這一行人不讓店裡的夥計進入院子,要怎麼給自己的下屬們解釋,才會避免讓他們對高橋南等人在住店期間的行跡起疑心。

翌日一早,張萬福便找了兩名可靠的導遊,談好了以一兩銀子一天的高價,帶著高橋南的人馬去城裡四處逛街去了。為了不過於引人注目,已經轉化為商人身份的高橋南一行人沒有再攜帶刀劍出門,只有幾人帶了匕首在身上作為防身之物。

這些所謂的導遊本來就是沒有固定工作的閒人,一個月能靠著各種亂七八糟的買賣掙個六七兩銀子就頂破天了,有人出一兩一天的價錢雇他們做嚮導這種相對很輕鬆的工作,那自然是樂得接下來。帶著這種肯花錢的豪客在杭州遊玩,說不準玩得開心了後面還會有別的打賞。

不過嚮導的打算大概會落空,他們帶的這幫人可不是來遊山玩水的富商文人,也並不打算去那些花天酒地的銷金窟打發時間。在來杭州之前,高橋南對於城中的一些重要地段和區域標識物就有了一定的瞭解,而來到這裡之後,對目標地區進行實地考察,也是為了再次印證此前所掌握的各種紙面信息。

高橋南所感興趣的地方,一是城中各處衙門所在地,二是城中官員的府邸較為集中的街區。此次來杭州要辦的事情,多半都得著落在這兩處地方動手,所以高橋南首先要確認這些地方的環境,之後才能與龔十七商議具體的行動方案,否則一切都只能是紙上談兵而已。

兩名嚮導帶著高橋南等人在城東轉了幾處衙門,見這些外來客並沒有打算去其他有吃有玩的地方,雖然嘴上不說,但表現出興趣缺缺的模樣卻是被高橋南看在眼中。他給隊中負責打點行程的人使個顏色,那人心領神會將兩人叫到旁邊,向其解釋道:「二位,我家喬老爺此次來杭州是辦正事,打算要找關係捐銀補缺的,這不先得認準地方,後邊才好去登門拜訪嘛!你們二人好好伺候著,我家老爺事情辦得順利,自然少不了你們的打賞。」

其中一人聽了之後便道:「小人倒是認識幾位衙門裡的人物,不知喬老爺是想捐個功名,還是想直接買個官位?若是想弄個舉人功名,又或是捐個知縣之類的,小人或許可以幫忙想想辦法。」

這些話騙騙土包子或許有效,但跟他們打交道這人也是安全部外勤組裡的老人,走南闖北見的人物多了,自然看出這嚮導只是在吹牛皮想騙幾個跑腿錢而已,當下冷笑道:「我家老爺要捐的職位,五品往上,你敢接嗎?不怕掉腦袋可以試試。」

那嚮導倒吸一口冷氣:「五品往上?那得多少銀子……」

「這對我家老爺來說都是小錢,明白嗎?不要多言多語,把交代給你們的事情辦好,後面自有好處賞賜!」

「明白明白!」

兩名嚮導交換了一下眼色,都認為自己這次是碰上大土豪了。花銀子捐官位這種事他們是聽過的,但往往都只是六七品的小官,而且還需要排隊補缺,這位大爺居然要花銀子捐五品官,不是人傻錢多就是在吹牛皮。不過看人家出門這前呼後擁的派頭,能養得起這麼多保鏢隨從,那肯定也不是普通的鄉下土財主了,多半如其所說是做大買賣的富商。這種人錢多了沒地方花,想花銀子買個官位來過過官癮,也是有可能的。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1 16:58
第1055章 步步推進

    這杭州本就是浙江的經濟政治文化中心,浙江等級最高權限最大的衙門幾乎全都集中在城裡,所以有地方州府的人到杭州來跑官,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這位「喬老爺」雖然目標定得有點高,但兩個嚮導也只是平頭百姓,眼光見識有限,並沒有再往深處去想。對他們來說,白花花的銀子才是最現實的事情,至於「喬老爺」找誰打點關係,最後能不能成功,那的確不是他們所能插手的事情了。

高橋南一隊人在城中轉悠期間,萬發也帶著龔十七進了杭州城,直接去了前日說好的城南宅子。正如萬發所說,這宅子距離鳳山門頗近,進城門之後只順著大路拐了個角,就已經能看到這處宅院的門樓了。

龔十七到了門口,見著門樓頂部是挑簷式,門楣上有雙面磚雕,有花卉、蝙蝠、蝴蝶等圖案,大門左右還各有一對石鼓。門楣上原本應該掛有主人家的牌匾,不過如今已經取了下來,空著一塊地方。而牌匾位置左右各掛有一個紅燈籠,只是太久沒更換,已經有些殘破了。暗紅色的門板上兩個比巴掌還大的黃銅獸頭門環,都是磨得鋥光瓦亮。這門樓不大,但工藝精細,看樣子當初建房時也是投入不小。

萬發上前敲響門環,不多時便有人開門,萬發道明來意後,這人讓他們在門外等了一陣,然後便回來將他們帶進院內,龔十七看了看這院落中雖有庭院,但草木大多都枯了,看樣子也是很久都沒人照料了。那帶路的僕從將龔十七等人帶到花廳中,坐著一名中年男子,見他們進來便起身拱手示意。

萬發主動居中介紹道:「這位是房東馮老闆……馮老闆,這位龔老闆是來看房的,兩位多多親近。」

雙方寒暄幾句,便入座詳談。龔十七見這花廳裡連個屏風、花瓶之類的飾物都沒有,桌椅倒是上等紅木所制,只是看這外表包漿應該也很有些年頭了。萬發昨天說過這家是因為家道中落準備賣宅子換錢度日,看樣子在賣宅子之前,早就已經把這裡零零碎碎的東西處理得差不多了。

龔十七急於敲定此事,所以在價格上並沒有跟對方慢慢討價還價,而是著重於交房的手續和時間。雙方談得七七八八之後,龔十七提出要再仔細看看這宅子的情況,房東欣然同意,親自帶著他們在宅子裡挨著把每個房間和院子角落全看了一遍。

大概是得益於上個世紀建造這房子的工匠們用心,這房子的整體狀況其實還算不錯,除了三進院落天井裡的花草苗木需要重新種植,一些小地方要做些修補工作,倒是沒看出有什麼大的毛病。目前也就主人和一個老僕住在這裡,家人已經搬去了鄉下,這宅子裡只剩了一些最基本的家具,看起來空空蕩蕩的沒有多少人氣,倒像是一處無人居住的廢宅。

看完房子之後,主人家便拿了房契出來,龔十七看過確認無誤之後,便讓隨從拿錢出來。龔十七當然沒有帶這麼多現銀在身邊,只拿了二百兩現銀出來作為訂金,剩下的銀子還是需要雙方一起去城中的錢莊交割,然後到衙門去改立新的房契,就算中間毫不耽擱,也至少得花上一天的時間才行。

這房契和銀錢交割的事情,龔十七自然得親自出面處理,他將萬發叫到一邊吩咐道:「你回去之後,在成豐行外面貼個告示,招攬一些泥水匠、木匠、石匠,來這裡翻修宅子。」

萬發道:「小人倒是有些認識的匠人,回頭直接找來就是,不用麻煩去貼告示了。」

龔十七搖搖頭道:「外面的人不要,你就按我的吩咐去做。屆時有一批寧波來的匠人應聘,你便將他們一起雇下來。」

萬發眼神一亮:「是我們的人?」

龔十七點點頭道:「帶隊的人你也認識,不會弄錯。這事你處理得乾淨一些,不要露出什麼破綻。」

「小人明白了。」萬發點點頭應道。

很顯然這次安全部在杭州城內的行動規模不小,參與者還遠不止龔十七前一天帶來的這些人,但如果大量異地來客進入城內,並長時間集結在一起,很容易就會引起官府的注意。龔十七等人在制定行動計畫的時候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安排人員分批進城,而龔十七在城內買下的這處宅子,就是用於集結人員的場所了。

要讓更多的安全部人手不引人注目地集結到這裡,那麼招一批匠人翻修宅子也就很合情合理的手段了,之所以要讓萬發在城外張貼告示招人,就是要借此表明這幫工匠與宅子主人毫無瓜葛,如果不是龔十七點醒,就連萬發也想不到要招攬的工匠與宅子的新主人之間會有這樣的特殊關係存在。

這雖然算不上什麼特別高明的手段,但這次行動的準備時間本就比較倉促,很多尚未敲定的行動細節也只能到了杭州才能一步步地推進,能夠以此為手段安排聯合行動小組的人馬在城中集結,已經是殊為不易了。

不過萬發旋即又想到一事,便主動提問道:「那老闆你入城之後,成豐行這邊的房間是否還繼續保留著?」

龔十七道:「等三日之後,你便恢復日常經營,不過如有異狀,須得盡快向我這邊報告。假如來不及入城,就去碼頭上找我來時所乘的那艘船,船上的人會知道該怎麼做。」

送龔十七等人來杭州的船上還有數名武裝人員,這些人隸屬於海軍,並不會直接參與到行動之中,而是負責在城外接應和消息的傳遞。如果行動小組在城內出了狀況,那麼城外江邊的情報船大概就是撤離此地的唯一退路了。

按照事前的分工,龔十七這一路人馬負責在城內找好便於行動的集結地點,而高橋南的一路則是負責完成對目標主要活動地區的偵查,待準備工作完成之後,兩路人馬再匯合其他零散進入城中的行動小組成員,一起發動攻擊。

龔十七這邊敲定了買房的事情之後,便立刻派人去城東給高橋南等人落腳的客棧送去消息,告知這處房產所在的位置和接下來的佈置。這兩路人馬分開在城東和城南落腳,雖然傳遞消息方面有些麻煩,但也是為了避免集結在一起的人數太多引起外界注意,此外要是萬一行動敗露,分為兩處至少也有一邊能保有逃生的希望。

兩路人馬在入城後的頭兩天裡並沒有直接碰面,而是分頭在推進自己所負責的任務。行動小組事前對於掩飾身份的手段考慮得比較周全,所以進城之後倒也沒有遇到什麼麻煩,龔十七帶著自己的手下搬進了城裡新買的宅子,然後一幫受僱而來的工匠也很快進駐,像模像樣地開始翻修宅子。高橋南也用兩天時間完成了對城中各種官衙和官員聚居區域的探訪,完善了手頭的地圖資料,並且對三名目標的日常活動路線進行了追蹤。

直到進入城內的第三天,兩路人馬才在城西一處酒樓裡相約見面。這處酒樓並非海漢經營的產業,所以兩人也是分外小心,提前各自在這裡訂了一間包房。開席吃了一陣之後,門外護衛推門進來報告道:「老闆,可以了。」

龔十七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起身出了包房,似要去方便方便,但當他走到另一間門口站著兩名護衛的包房前,那兩名護衛便將門一開,龔十七徑直就走了進去,酒樓中沒有旁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叫我好等!」高橋南站起身來相迎道:「還以為你要吃完了才過來。」

龔十七道:「小心為上,我來時單獨安排了兩人在大廳就座,替我們盯著外面,確定沒有異常之後給出信號,我才過來與你相見。」

高橋南不禁讚道:「這還是你們城裡人套路深,佩服佩服!」

龔十七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杭州城裡想抓著機會治我們一把的人不少,你我要是露了行跡,只怕立刻就會被有心人以各種罪名下獄,想脫身都難了。」

高橋南道:「大明的情報機關能有這麼厲害?」

「東廠番子和錦衣衛辦案雖然不及我安全部厲害,但實力也不可小覷。」龔十七說明道:「這兩個衙門都有百年歷史,其中不乏能人。你我重任在肩,須盡力避開這些不必要的麻煩才是。」

高橋南點頭道:「說有有理,當以大局為重。說回正事,我先說說我這邊的進展狀況。」

高橋南做個手勢,立刻便有手下快速撤去了桌上酒菜,然後鋪上了地圖。

「龔兄請看,這地圖上用紅色筆跡標註之地,便是在下這兩日間去過的地方。那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錦衣衛衙門,皆在其中。」高橋南一邊說著,一邊在地圖上指出了這幾處衙門的所在地。

龔十七仔細看了一陣才道:「這一片街區全是大大小小的衙門,要在這裡動手確實不易。那這幾個目標的住所如何?」

「在這裡……」高橋南在地圖上將三人在城內的府邸一一指出:「郭正、於平風兩人的府邸相距倒是不遠,都在城東同一坊中,但那錦衣衛的廖訓最近卻是搬去城北的一處宅子,離這兩家頗有一段距離。」

龔十七皺眉道:「這倒是有點麻煩了!」

根據安全部所掌握的情報,這三個目標的私人關係頗為密切,如果其中之一出事,消息一傳開勢必會引起另兩人的警惕,所以安全部之前所制定的大致方案,是準備在夜間對三個目標發動刺殺襲擊。先兩人各率一隊對付一個目標,完成之後匯合隊伍對付第三個。這個行動計畫的宗旨就是力求能一舉幹掉目標,以免風聲一出,讓其他人加強了警戒,那就不便下手了。

但這個方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向這三人下手的地點不能相距太遠,否則臨場指揮和信息傳遞都會有比較大的麻煩。本來以安全部所掌握的情報,這三人的居所都在同一坊內,但這廖訓不知道是哪股筋不對,居然搬了住處。現在從地圖上看,錦衣衛百戶廖訓的居所與另兩人至少隔著三個坊的街區,行動小組要在夜間宵禁之後穿街過坊,距離太長就很容易暴露行跡。

高橋南道:「我們來杭州之前所指定的行動方案,其實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如果我們現在能找到更好的方案,那放棄原本的方案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龔十七道:「我們原本的方案是有很多問題……但同時也是成功幾率最大的方案,現在要改,只怕時間上不允許。」

安全部原定的方案簡單粗暴,以外勤組和特戰營這些人的身手來說,得手的幾率很大。只是要在夜間行動,得手之後無法立刻離開杭州城,如果在天明前被人發現死者,其官職身份足以讓杭州城來個閉城大搜捕了。而且這三人都是浙江官場上旗幟鮮明的反海漢官員,如果同時在一夜之間身首異處,那隻怕就連瞎子也能把這事聯想到海漢頭上來。所以原計畫雖然把握最大,但同時也會有極大的風險和諸多的後遺症存在,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完美方案。

雖然龔十七和高橋南在舟山的時候就設想過要將刺殺計畫做進一步的完善,但受限於所掌握的環境條件和時間限制,他們並沒有找到一個更加合適的方案。那說不得也只能先按照指定的草案進行準備,時機到了便果斷下手,至於後續的脫逃和掃尾,說實話他們也還多少抱有一些僥倖心理。

但現在通過偵查所知的狀況變化,讓原本的行動計畫出現了比較大的難題,如果仍照原計畫執行,那很有可能就無法完成這次行動的既定目標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1 16:58
第1056章 廖訓的算計

    就在高橋南和龔十七於城西酒樓中商議行動方案的同時,城東的一處宅院大門打開,一頂四人軟轎無聲而出,前後還各有兩名身著五色團花曳撒服,腰間挎著繡春刀的護衛人員。這處宅院便是錦衣衛在杭州城的衙門所在地,不過與其他官署不同的是,這裡並沒有掛出任何招牌,也沒有石獅當道,衙役把門,看上去與普通大戶人家的宅院並無不同。

這種低調並不是為了迎合錦衣衛這個機構的特殊性質,而是錦衣衛駐杭州負責人廖訓上任之後才做出的調整。廖訓是一個比較務實的人,他認為錦衣衛貴為天子親軍,哪裡還需要通過講排場來顯示自身的地位,實際的工作成效遠比排場重要,自己能在目前的職位上立下多少功績,撈到多少實際的好處,這才是重點。

當然了,裁減不必要的排場之後,省下來的經費也沒有旁落到別處,都被廖訓揣進了自己的口袋中。杭州這地方商業發達,民間也較為富庶,極少發生需要錦衣衛出面處理的惡性案件或者政治事件,錦衣衛在杭州能做的事情甚至還沒有專門偵辦地方官員的東廠多。廖訓發現這地方沒什麼功績好撈,自然就把注意力轉向了更為實際的方向。

提刑按察使司的的郭正,都指揮使司的於平風,都是他被南鎮撫司分派來杭州之前就認得的官員,到了這邊之後,另兩人給他引見了寧波府的大海商汪加林,幾人一拍即合,便很快形成了官商一體的私人組織。憑藉這幾人所提供的各種「方便」,汪加林在短短幾年中便迅速崛起,靠著走私貿易成為了舟山群島數一數二的大戶,其影響力也從寧波府一地迅速展開,整個杭州灣的海貿生意也被其控制大半。

廖訓只需在杭州府寫寫公文,下達指令,每年從舟山得到的好處便多達數萬兩白銀,而期間由汪加林送來的各種奇珍異寶更是多不勝數,很難在別處找到這種輕鬆愉快的肥差了。廖訓用這些銀子在杭州府購置了房產地皮,養了幾房妻妾,日子過得堪稱美滋滋。

不過這種完美的生活狀態在去年被海漢人的到來給破壞了,儘管在此之前舟山船幫憑藉倒賣海漢貨物也獲利頗豐,廖訓自己也從中得了不少好處,但海漢人來到浙江之後,並沒有給舟山船幫這個「編外代理商」留下任何臉面,直接便動手搶地盤了。

海漢人登陸寧波石浦港的消息剛傳到杭州,沒等這邊有所反應,海漢人攻下六橫島的消息便接踵而至,而當廖訓等人還沒判斷出海漢人是否會對舟山動手的時候,東海上已經開戰了。等杭州這邊試圖以官方身份出面阻止海漢人這種野蠻行徑的時候,圍繞舟山群島控制權而展開的戰鬥卻已經結束了,舟山島在海漢大軍水陸夾攻之下迅速淪陷,島主汪加林生死不明。

所有人才意識到這幫南方蠻子可不只是精於海上貿易的商人而已,其戰力和野心之強,還遠在早年騷擾東海的倭寇和西番之上。雖然浙江都司這邊由於平風向寧波府駐軍發了公文,要求他們對海漢人的暴力行徑有所反應,但身處一線的寧波駐軍已經知道海漢軍武力了得,並非普通的海盜武裝,而是貨真價實的一支軍隊,哪肯輕易出海給對方送菜。

加之此時海漢已經在暗中設法搭上了寧波官方和軍方的路子,有白花花的銀子開道,寧波這邊的官府和駐軍對杭州發來的指令也是陽奉陰違,故意拖延,所以於平風的公文發到寧波之後,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沒了回應。而廖訓手無兵權,在此過程中更是絲毫使不上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海漢奪去了舟山的控制權。

舟山船幫的覆滅,對於其背後的利益集團所造成的經濟損失相當巨大,僅每年輸送到杭州府各個衙門的收益,就多達數十萬兩銀子,從中得到好處的官場中人不下百人。而廖訓、於平風、郭正這樣的既得利益者,對於海漢這幫破壞安定局面的不速之客更是恨之入骨,並不肯就此服輸。

只是之後汪加林重上舟山島,試圖在海漢組織的招商會期間製造混亂,但也還是遭到了挫敗。之後他們又鼓動了嘉興府海寧衛指揮使馬越派手下假扮海盜,派船在海上劫掠海漢商船,然而這個計畫又被對方提前識破,馬越出師未捷莫名其妙就死在了海上。廖訓等人雖然猜想此事與海漢人脫不了干係,但卻又沒有任何證據能將其與海漢聯繫起來,最終只能把這口鍋扣給了並不存在的倭寇。

在經歷了兩次重大挫折之後,廖訓一夥也終於意識到自己這一方在海上並無任何優勢,除非是大規模地集中並出動華東地區的水師,這中間要費的周折可就大了。而且以海漢人的能耐,只怕這水師部隊還沒完成集結,他們就已經在舟山島上做好了迎戰的準備了。

想要以明軍部隊渡海攻打裝備大量火炮的對手,這可就有些困難了。十年前福建巡撫南宮益、總兵俞咨皋率軍攻打澎湖紅毛城,動用兵船兩百艘,兵力萬人,耗軍費十七萬兩,打了七個月才把紅毛人趕出澎湖。而這次佔領舟山的海漢人,據說在南方把紅毛人馴得服服帖帖,其戰力已高到讓明軍很難望其項背了。

浙江這邊想對舟山用兵,那不拉個三五萬人的軍隊過去,很有可能會自取其辱,而且這種大規模軍事行動必須要得到朝廷的批准,行文到兵部,再由朝廷的大佬們慢慢討論,沒兩三個月的時間出不了結果。而如今朝廷將注意力都放在平定中原內亂和抵禦關外後金軍,哪裡還抽得出精力來處理浙江這些海上紛亂。就算浙江都司打了報告到兵部去,多半也會被上面以「顧全大局」之類的說法駁回。

用硬的行不通,廖訓等人便轉換了方式,開始尋求用其他手段狙擊海漢。他們通過研究海漢的發跡史,很快便發現這個武裝組織的擴張套路都是伴隨著貿易進行,多數狀況下是以商貿開路,如果遇到阻力便果斷投入武力排除障礙,而海漢在浙江開展貿易的最大的阻礙,無疑便是舟山群島這些已經壟斷浙江半數以上海洋貿易的所謂民間武裝勢力了。但廖訓等人所不太明白的是,海漢在南方的福廣等地都曾與當地官府磋商利益分配的方式,為何到了浙江卻如此缺乏耐心,直接便對舟山動手。

廖訓等人當然想不到海漢這麼做的原因是急於北上,將勢力範圍擴展至渤海周邊,以便能趁著登萊之亂的恢復期在膠東半島搶下一兩處立足地,進而在東北亞地區打開局面。而舟山船幫在此過程中就不免成為了阻礙局勢進程的絆腳石,海漢也沒有什麼興趣跟一幫海盜出身的武裝走私商慢慢談條件,乾脆就派出部隊平推過去,只當是練兵了。而由此所花銷的軍費與未來能從這一地區所獲取的收益來做比較,那無疑也是十分划算的買賣。

這其中的奧妙,以廖訓等人的眼光見識,目前自然是想不到的。所以他們也只能認為海漢的做法就是想獨佔浙江的海上貿易,不給旁人留活路了。雖然動用大軍掃平舟山島這種打算不太行現實,但以他們在浙江官場上的影響力,要給海漢人製造一些麻煩,卻也有不少的機會。

最初廖訓等人是給下面的人派任務,查辦走私進入杭州城的海漢貨,以此來對海漢試圖開展的貿易攻勢展開打擊。這種方法看來似乎可行,但在實際運作當中很快就開始暴露出了問題,有人利用職權中飽私囊,將罰沒的貨物部分或全部私下變賣,把收入揣進自己口袋,而這些海漢貨卻依舊通過別的途徑流通到了市場上。

但這些違背他們初衷的狀況還只是少數人的做法,而且處理對象也多是一些沒什麼背景的小商小販,真正惹出麻煩的地方並不在於此。在原本由舟山船幫把控的海貿權易主之後,海漢人很快便通過招商會在江浙地區招攬了一大批代理商,參與到瓜分好處的海漢貿易體系當中,而這些代理商大多有著一定的經濟實力,以及或大或小的官方靠山。

這些人所代表的是舟山船幫覆滅之後填補其空缺的新一批既得利益階級,在可期許的利益足夠大的情況下,他們出於自身得失考慮,選擇了加入海漢主持的陣營,而試圖阻攔海漢在浙江開展貿易的的地方官吏,在這些新的既得利益者面前就成了可惡的絆腳石。而其中有不少參與者,其背後靠山是廖訓他們也不敢輕易得罪的對象。

由於這樣的形勢變化,廖訓等人倡導並開展的反海漢行動所取得的成效也很有限,這一年下來非但沒有成功阻止海漢在浙江展開貿易,反倒是市面上的海漢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不斷豐富,而當這種跨國走私貿易已經變成利潤豐厚的產業時,想要再憑藉少數人的權力去對其進行清除就顯得困難重重了,何況在這些貿易渠道背後,還有舟山島上那些並不十分安分的海漢人存在。

從去年年底開始,寧波府方面對杭州發去要求嚴管海上貿易的公文就開始明顯推諉起來,甚至聲稱其中某些針對海貿的強制性管理措施會「引發民眾不安」,因而拒絕執行。廖訓知道寧波方面所指的民眾可不是出海打魚的普通漁民,而是眾多的大明海商與他們的貿易對象海漢人。根據廖訓所掌握的情報,海漢人曾不止一次在公開場所表示過,會在必要時使用武力來維護自己在浙江沿海的貿易權力,以及本地商業夥伴的利益,這幾乎就差把「開戰」兩個字直接吐出來了。

海漢人已經在舟山島上修築了軍港、軍營、岸防工事,常年駐紮有成建制的部隊和作戰艦隊,這顯然已經遠遠脫離了普通海商的身份。在這種情況下,地方官府不願招惹對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如果雙方交惡,開戰後第一個遭殃的地方就是與其相鄰的寧波府。

不得已之下,於平風和郭正只能將對抗海漢的擔子更多地交到廖訓肩上,因為他們手中所掌握的軍權已經逐步失去了威懾力,倒是掌管錦衣衛這個特殊情報機關的廖訓或許能找到其他可以有效打擊海漢的辦法。

廖訓的確想到了一個或許能夠奏效的辦法,他通過蒐集的情報注意到海漢一直都在大量招攬移民,尤其以青壯和有手藝的匠人為最,這些移民據說到了舟山島上進行篩選之後,一部分會運到南方去屯墾,另一部分則是留在舟山島上勞作。廖訓的想法就是派出一些受過訓練的人手,以參加移民的方式到舟山島上潛伏下來,伺機綁票或刺殺海漢的高層人物——被普通百姓稱作「首長」的海漢首腦人物。

考慮到目前浙江官場上早就被海漢滲透,如果這個項目不保密進行,只怕人還沒到舟山就已經被海漢給抓了,所以廖訓將自己在城北的一處宅子騰了出來,作為訓練行動人員之用。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廖訓乾脆連家都搬到了城北,這樣每日回到府中,再指導自己的屬下進行特訓。

目前在他手下受訓的二十多人並不都是錦衣衛的人馬,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來自軍方,還有幾人本來就是民間人士,因為伸手了得才被廖訓所招攬。這些人今後能不能成事,廖訓其實也沒有什麼把握,但他知道自己這邊如果還拿不出什麼有效的反擊手段,那海漢人大概一兩年內就會把手伸到杭州府了,到時候再想翻天,只怕比現在還要難上百倍。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5 10:45
第1057章 應對乏術

    「郭大人和於大人到了嗎?」廖訓回到府中,下轎後立刻便對管家詢問道。

「兩位大人已經到了,此刻正在花廳休息。」管家連忙應道。

廖訓沒有急著趕去相見,先拿了下人呈上的毛巾擦了擦身上汗水,此時已經是初夏時節,一路在轎子裡頗為悶熱,雖然坐著不動也出了一身汗水。他今天邀了另兩人過來吃飯,不料自己卻被公事拖住,作為主人家反而還最後出現,不過既然已經遲到,那也就不急在這一刻了。

郭正和於平風今天都是著便服來的,這也是應廖訓的要求低調行事,避免引起外界關注。三人見面之後寒暄幾句,廖訓便吩咐下人開席上菜,邊吃邊聊。

「近日接到消息,海漢又有一支武裝船隊抵達舟山,戰船多達數十艘,運來的部隊至少有千人以上。」酒過三巡,廖訓便主動提起了正事:「海漢調兵遣將,很有可能又要在東海上有所行動!」

於平風聞言放下酒杯道:「那海漢此舉有沒有可能是打算對浙江各州府動武?」

廖訓道:「以在下之見,這種可能性倒是不大,海漢人現在與寧波府有頗多貿易往來,貿然動武對他們並沒有什麼直接的好處。」

「這舟山群島,去年不都被海漢人剿過一遍了?他們此時增兵,又是意欲何為?」郭正不解地問道。

廖訓應道:「海漢人的老窩遠在南方的瓊州島,不遠千里北上增兵,必然耗資巨大。兩位大人都是內行人,這中間的門道不需在下細說,想必也能瞭解。海漢人勞師動眾做這種事,總不會是因為太閒,肯定是有某種目的,只是在下一時參詳不透,所以才請兩位過來一同研究。」

海漢在舟山島的駐軍雖然不算多,但其位置卻是能讓浙江官府如鯁在喉。假如是以前雙嶼港那種海盜團夥,那臨海各州府調集軍隊,頂多花個十天半月的時間就能將其剿滅,但海漢人的實力在那兒擺著,要是舉兵攻打舟山,打贏了倒還好交代,要是打輸了,這個責任可沒人背得起。而如今再次增兵,這的確是無形中對浙江的防禦造成了新的威脅。

於平風就任於浙江都司,本就是地方最高軍事領導機構,在後世就相當於軍區,而郭正雖然是提刑按察司的人,但他身上還兼著一個兵備道道員的職務,這個官職就是就是地方整飭兵備的官員,監督軍事並且可以直接參與作戰行動,也算是大半個武將了。

這兩人對於軍事都是熟門熟路,自然也能想到海漢從遙遠的瓊州島調兵來浙江,中間需要耗費多大的財力物力。雖然此次海漢增兵不過千人規模,但設想一下,若是浙江要派兵千人前往瓊州島執行作戰任務,那可絕對不是一趟說走就走的行程,只怕前期調兵和其他物資準備工作就得需要三五個月,這種大範圍跨地域調兵並不是有銀子就能辦好的事情。

浙江官府都未必能辦好的事情,海漢人卻不遺餘力去做了,以其一貫的秉性,顯然這種措施也會帶有某種強烈的目的性,但三人絞盡腦汁,卻仍是想不出一個合理的可能。的確他們就算打破腦袋也想不到,海漢人此舉並不是要對浙江有所動作,而是打算以舟山為起點繼續北上,在華北沿海尋找下一個落腳地。而由於眼光所限,他們所能做出的猜測幾乎都是圍繞著浙江本地展開,自然很難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越是想不出合理的解釋,他們就越是認為海漢此番調兵是對浙江有著不好的圖謀,這個牛角尖鑽進去之後就很難再出來,三人商量一番,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結論,當下連吃飯的胃口都沒了。廖訓讓人撤了沒吃幾道菜的宴席,換了熱茶水果,繼續商議正事。

「廖大人招回來的那批人手,如今操練得如何了?」既然海漢人的企圖也議不出個結果,於平風索性換了個話題。

這批人手雖然是廖訓在負責訓練,不過經費卻是由多方籌集而來,除了他們三人之外,也還有其他一些金主,基本都是在海漢到來之後利益受損的富商權貴。這錢雖然不是那種可以通過盈利收回來的投資,但投錢的金主們也不是對回報毫無期待,拿銀子出來讓廖訓想辦法,目的終歸還是為了對付舟山島上的海漢人,自然也要通過中間人來關心一下花錢的成效。

廖訓應道:「今天請兩位大人過府一敘,正好也想藉著這機會說說這事。在下訓練這批人,此時便在後院,兩位可願意親眼去看一看?」

於平風和郭正自然不會拒絕他的這個要求,當下三人便來到後院。這裡說是後院,其實是廖訓將後門對著的另一處宅院也一併買下來,將中間的巷子封死,然後將兩棟宅子連在了一起。而他手下所訓練的這批人手,日常便在這處宅院裡吃住訓練。

廖訓等人動身之前,便吩咐手下先過來集合了隊伍。此時這些人也剛吃完晚飯在各自房間休息,聽到上司前來視察,連忙出來站隊集合。這些人也不全是軍人,所以服裝上並不統一,又是匆忙集合,讓這支隊伍看起來有點散亂。

於平風和郭正都是軍方官員,雖然不是帶兵大將,但日常接觸都是紀律嚴明的軍隊,當下看了這這隊人之後都是微微皺眉。如果是以軍隊的要求而論,這支隊伍的軍容顯然就已經不合格了。但這些人都是由廖訓挑選出來,訓練也是廖訓在負責,當著他的面,兩人也沒有急於發表自己的看法,要先看看廖訓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展示再說。

廖訓點了一名三十來歲的男子出列,這人一身青色土布衣服,褲腳還一隻高一隻低的挽著,膚色樣貌看起來如同剛下田歸來的農民,臉上掛著一副傻呵呵的笑意。這就是那種如果在街上遇到,絕對不會多看一眼,即便看過也是轉頭就忘長什麼樣的類型,不會有什麼印象。

廖訓讓他自行報上姓名,那人唯唯諾諾地應道:「小人田進,紹興府會稽縣人氏,務農為生。」

廖訓接著問道:「你可有什麼特長?」

田進應道:「小人只會伺候田地,飼養家禽,並無特長。」

廖訓道:「本官倒是聽說你精於刀法,可否為在場的各位大人展示一番?」

田進應道:「既然老爺們要看,那小人就獻醜了。」

說罷旁人遞過一把腰刀,田進接過手來挽了一個花樣,身上的氣勢立刻就變了,微駝的身板也一下直了起來,兩眼中寒芒畢露,竟然隱隱透出了懾人的殺氣。當下眾人讓到牆邊屋簷下,給他騰出了中間一塊空地。

這田進也不含糊,朝三名官員抱拳致意,當下便施展了一套刀法,只見他身體左轉右旋,起落擺扣,手中一把腰刀變化出劈、扎、撩、砍、抹、帶、拉、截等刀法,下盤步伐清零,腰間靈活有力,一看便知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廖訓在旁邊介紹道:「這田進本是江湖中人,習得一手好刀法,去年有人推薦他投效錦衣衛,在下覺得他是個人才,並未急於將他列入編制之中,所以他現在還是平民身份。」

田進一套刀法使完,額頭微微見汗,倒是沒有氣喘的跡象。郭正將他叫到身前,命他伸出手來一看。田進將刀交給廖訓,老老實實將兩隻手一起攤開,伸出到郭正面前。這兩手掌心、指肚都有厚厚的老繭,倒的確像是務農多年的人。

廖訓道:「在下也怕他這雙手露了破綻,所以最近命他每日在這裡種植花木,好讓手上有洗不掉的土腥味。」

郭正問道:「你這雙手可曾殺過人?」

田進刀一離手,臉上便又恢復了傻裡傻氣的表情,憨憨地應道:「殺是殺過,就是不得記得數了。」

郭正笑了笑,對廖訓道:「難怪你讓他跟泥土打交道,敢情是要蓋去手上的血腥味。」

於平風突然問道:「你既然是出身紹興會稽,那本官問你,現任紹興會稽知縣是誰?」

這個問題可是提得有些刁鑽,不是當地人大概也不太可能去掌握這種信息,就算廖訓和郭正也未必能馬上答上來,這田進仍是憨笑著應道:「是王知縣。」

「那前任知縣呢?」於平風不依不饒地問道。

田進臉上微微變色,略一遲疑才應道:「上一任……是顏知縣。」

「紹興府一共有幾個縣?」

「有……有六個……七個……不對,八個!」田進這下便稍稍有些慌亂了。

於平風點點頭道:「八個縣,錯是沒錯,不過你這麼慌張,要是去應徵海漢移民,多問你兩句只怕就會問出破綻來了。」

紹興府下轄山陰、會稽、蕭山、餘姚、新昌、諸暨、上虞、嵊縣八個縣,如果是紹興出身的人自然能瞭解這種常識,田進雖未答錯,卻已經露怯,明顯是在這方面的訓練還做得不夠。

於平風接著說道:「須知那海漢人極為狡詐,甄選移民時會提出諸多問題,以測試你所自述的出身是否屬實,若是記不住一些常識,只怕去到舟山島上第一關就會露陷!」

郭正也道:「聽聞海漢人在南方收買了不少大明官員,就連錦衣衛中也出現過變節敗類,因此會有很多針對性的手段對付你們。過去也有不少人試圖潛入海漢,但多數都在初期就被挖了出來,所以你們若是想成功潛入,就必須得多用些心思,把自己的新身份扮得更徹底一些。此時若不用心準備,到時候些許破綻都會害了你們的性命!」

廖訓倒是沒有再說什麼,擺擺手示意田進先退下,這才對二人說道:「二位大人說得有理,但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對海漢所知太少。我在明而敵在暗,以有心算無心,所以才會難以招架。能夠做到當下的水準,已是十分不易了。」

廖訓並不是不知道自己手下這批人所存在的問題,但麻煩就在於這些人的基礎和素質不一,而對他們的培訓都只能是見招拆招,用手頭上不多的一些情報來推斷海漢人的做法和可能存在的漏洞。這種培訓手段想要訓練出一批絲毫沒有破綻的完美特工,的確是有些為難廖訓了。當然廖訓也不是對這兩人挑刺的言行趕到不滿,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拴著的螞蚱,就算踩著廖訓也蹦跶不出去。

郭正道:「還有一點,你手下這些人不可同期前往舟山,否則一人出事全部完蛋。須得分批前往,待前一批人傳回消息確定安穩之後,再派出下一批人。」

廖訓苦笑道:「郭大人,這點門道在下還是知道的,而且就算這樣分批派遣,也未必百分百穩當。你先前所說有錦衣衛變節的故事,在下自然也聽過,那錦衣衛與在下一樣是個百戶,還沒到瓊州島便被海漢識破抓了起來,他為保性命就選擇了投靠海漢,但海漢人卻安排他繼續保持錦衣衛的身份,每月還寫回報告,申請經費時一文不少,這樣一直維持了兩三年,廣東錦衣衛衙門前前後後派了二十多人到崖州,還以為在當地已經建立起來穩固的情報網,殊不知除了全是那人一手導演,到最後派過去的一人一個都沒回來。」

郭正聽了也半晌沒做聲,這錦衣衛內部的故事,當然是廖訓更清楚內情,假如真發生了廖訓所說的這種情況,第一批派過去的人就被海漢擒獲然後叛變,那後續再派去的人完全就是送肉上砧板了。如此說來,這分批派人也的確有些危險。

於平風道:「想來海漢人也安插了不少耳目在杭州城內外,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如何隱藏身份的。」

廖訓道:「於大人,海漢人派人過來潛伏,這難度可不一樣,杭州府有幾十萬人,頂多也就是進出城的時候查查有沒有攜帶違禁物品,又難以對每個人都進行嚴格盤查,哪裡查得出誰是海漢人的探子,那海漢人的地盤可比這杭州城查得嚴多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5 10:45
第1058章 另闢蹊徑

    不論從治下地區的人口規模還是實施安全管制措施的水平來看,雙方的狀況都是相差甚遠,海漢在大明海岸附近佔領的地區多在島上,一處聚居地的人口至多也不過數千,對個人進行登記管理的難度自然要比疆域廣闊人口眾多的大明內陸要容易多了。

像這杭州府治下轄區的人口達數十萬之多,每日進出杭州城的流動人口比舟山島的總人口還多,對流動人口的查驗工作就僅靠城門的一隊普通士兵來完成,頂多也就能對著城門上貼的告示抓抓通緝犯。但這種稀鬆的檢查措施要是能查到喬裝改扮的海漢探子,那可真的只有指望天上掉餡餅了。

而前往舟山島的明人,不管是為了貿易還是移民,在當地所受到的查驗和監控可比杭州城嚴密多了。根據去過舟山島的商人回來所述,外來人員在島上都被嚴格地限定了活動範圍,只能在海漢人規定的區域內從事商貿活動,除了民用港口之外的絕大部分地區對於外來者都是禁區。

而被招攬到島上的移民也好不到哪裡去,據說是為了避免疫病上島,也會在登記完個人情況之後先接受一段時間的隔離軟禁,接著便是標準不詳的分配,移民最終會被分去什麼地方就只能聽天由命了,有可能是留在舟山島上,也有可能會被用船運到幾千里外的南洋地區去安置。

在此之前廖訓沒有貿然派出錦衣衛扮作移民去舟山島,所擔心的就是這些人一旦被分去外地,切斷與上級的聯絡之後,就失去了臥底的意義,所以只是通過一些相熟的商人,在其去舟山島貿易的時候派人扮作船員或隨從跟去島上收集一點情報。但這種手段弊端也相當明顯,一是活動範圍太小,能接觸到的人事物都極其有限,基本就只能靠著兩隻眼睛來記錄下所見到的境況;二是每次上島後所待的時間太短,難以對當地持續進行長期觀察。

儘管這一年前前後後下來已經派過多批人員登上舟山島,但所收集到的情報價值卻極為有限,甚至根本就接觸不到那些被當地民眾稱之為「首長」的海漢高級官員。也正是因為進展緩慢,耐不住性子的金主們才會要求他們另行設法,就算阻止不了海漢人的動向,至少也要對其造成打擊,延緩其佔領江浙海貿市場的趨勢。

三個臭皮匠最後想出來的主意,就是設法通過刺殺、綁架、暴動等手段搞亂舟山,再伺機派遣軍隊介入。考慮到當地的實際狀況,至少得有一批數量可觀的人手在島上,才能開展相應的行動,所以才會有眼前這批特訓人員的存在。但如何將這些人不露痕跡地送到島上,並且能在被打散分配之前展開行動,仍是他們目前所沒有解決的難題之一。而且從剛才的簡單測試來看,這些人恐怕就連最基本的身份掩飾都還存在著漏洞,能不能通過移民審查的第一關都不好說。

在形勢越發嚴峻的當下,這個計畫卻仍有太多未能得到完善的地方,海漢大軍已經進駐到杭州灣了,威脅近在咫尺,而己方的應對之策何時才能實施,又能收到多大的成效,現在還是處在完全無法確定的狀態。

「難道就沒有什麼穩妥的辦法,將這些人手送上舟山島去?」於平風皺眉道。

「如果目的只是送他們上島倒不難,舟山島那麼大,入夜之後隨便找處海灘就能登岸。」廖訓沒等於平風應聲,話鋒一轉道:「早前也嘗試過這種辦法,但送上島的人都是毫無音信,後來才知道海漢人在當地實施了新的保甲制度,把原先分散在島上的居民遷走了大部分,現有的人口都集中居住,外來者想無聲無息地混入當地,幾乎是不可能的。島上沒有身份證明的外來人員,抓著一個就給五兩銀子,對當地人來說比捕獵打魚划算多了。而且海漢人在島上所設軍事禁區眾多,行差踏錯就會暴露身份。」

「這海漢人……真是夠毒的!」於平風聽了之後也只能發出不甘的嘆息。

海漢人這種舉措顯然就是在防備大明派人潛伏到島上,雖然並不高明但卻很管用,己方當然還可以嘗試仿造海漢的身份證明,亦或是多帶些現銀賄賂島上的民眾,但海漢既然已經對這種潛伏上島的手段有了戒心,對於這些手段也不可能毫無防範。目前這個計畫需要送到島上的人員多達二三十人,一旦在登島環節失手可就滿盤皆輸了。這樣看起來,反倒是通過移民渠道去舟山的可靠性大一點。

郭正開口道:「前幾天在下去海寧整飭軍備,偶然間聽說了一個消息,或許會對計畫有所幫助。」

廖訓連忙應道:「願聞其詳。」

郭正道:「在下聽說如今海漢人從浙江招攬移民,已經不再親自出面組織,而是大多通過寧波等地的牙行進行運作。這些牙行經營規模有大有小,能夠向海漢供給的移民數量也有多有少,因此其權限也有高低之分。少數權限大的牙行,送過去的人所接受的移民審查就沒那麼嚴格。」

廖訓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何?」

「因為他們提供的移民往往來路不正!」郭正解釋道:「海漢人最感興趣的移民對象以青壯、匠人、孩童為主,但牙行組織的移民,其中不乏有與地方官府勾結,從大牢提出來的囚徒,有人販子從外地拐賣來的婦女幼童,這些移民雖然來路有問題,但海漢人對人口需求極大,所以也還是會裝聾作啞放其過關。如果我們能到一家信得過的牙行,或許走牙行的路子送人上島會更為穩妥。」

牙行在經營過程中是否存在違法行為,廖訓對此並沒有追究的興趣,而且這些牙行背後往往也有官方背景,追查下去肯定會遭受到諸多阻力,而且還會引起當事人的警覺,對於他們目前策劃的行動來說沒有絲毫的好處。但如果這條特殊的渠道能夠為己所用,那倒也不失為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於平風突然開口道:「杭州城是否有牙行從事此類業務?」

郭正應道:「在下當時也起了心思,找牙行的人仔細打聽了一番,杭州府的確有一家牙行也在經營這買賣。」

「哦?這牙行叫什麼名字?在什麼地方?」廖訓一聽也來了興趣,趕緊追問道。他這完全是屬於燈下黑,幹著情報工作,卻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杭州城就有牙行與海漢有生意往來。

「據說就在鳳山門外的錢塘江邊,叫做……成豐行,嗯,應該就是這名字。」郭正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頗為自信,略一思忖便十分肯定地答覆了廖訓的提問。

同一時間,城南成豐行裡正在核對賬目的萬發忽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自言自語道:「這都到夏天了,怎麼還突然冷颼颼的……」

萬發起身出屋,叫了夥計過來,讓他去廚房煮些宵夜,送到後院大老闆的住處去。城南那處宅子已經完成了房契產權的交割,招攬的「工匠」也已經進駐,再有一兩天時間,龔十七便會搬進城裡的宅子,親自去「監工」那邊的翻修工程。

萬發回到屋裡沒多會兒,夥計便來叫他,說大老闆請他去後院一趟。萬發連忙放下手頭的事情趕去相見。

「坐下說。」龔十七指了指放在桌上剛由下人端來的宵夜:「一起吃點?」

萬發也不推辭,兩人唏哩呼嚕吃了東西,龔十七放下筷子擦擦嘴角,這才切入正題:「我剛才看了看你這邊記錄,成豐行今年上半年已經向舟山輸送了六百多名移民,你這移民工作還做得挺賣力啊!」

萬發訕笑著應道:「這買賣也是順帶著做做,大力招攬移民,響應首長的號召嘛!」

龔十七點點頭道:「由成豐行組織的移民,七成是婦女和不足十四歲的孩童,這是何道理?還有這些身份記錄不詳的人員,如果我沒猜錯,這都是假身份吧?」

萬發腿肚子頓時有點發軟,舌頭也有點捋不直了:「老闆,這些移民……其實……小人……」

「好好說話,問你什麼就說什麼。」龔十七態度倒是沒有什麼變化。

「是是是,小人不敢有絲毫隱瞞!」萬發連忙站起身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所知的情況都說出來。

成豐行這個商棧在機構編制上其實是隸屬於商務部和安全部雙重領導,收集情報只是其功能之一,在其所承載的諸多職能中,為民政部門組織引進移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至於這些移民的來路,萬發其實是很清楚的,但他立功心切,也顧不上這些人是被販賣到自己手中,還是被貪財的牢頭提出來的囚犯,只要手腳完好沒什麼毛病,就統統打包裝船運回舟山再說。

而民政部門因為成豐行是海漢自家的產業,對於這些移民也有意無意就放寬了審查標準。向萬發提供移民的上家按人頭獲得報酬,海漢得到了人口,而萬發則是從這交易中獲得了民政方面的業績。大家各得其所,這生意也就長期維持下來,好在規模不大,一個月也就百十來號人,所以在此之前並沒有引起安全部的關注。如果不是龔十七在這裡慢慢翻看成豐行的業務記錄,發現了破綻,那這項買賣大概還會繼續照此規矩操作下去。

龔十七聽完萬發的敘述之後久久沒有開口,萬發心知自己的做法有些問題,也不敢開口詢問,老老實實地站著沒有出聲。

良久龔十七才開口道:「萬發,你可知自己錯在何處?」

萬發腦子也算轉得快的,當下可不敢隨意認領罪名,只是頭又垂得更低了一些:「小人愚鈍,還請老闆指教。」

「你從哪裡組織移民,我沒有興趣知道,是不是從中獲利,那也不是我所關心的事情……」龔十七沉聲道:「但是移民審查制度,是安全部一直強調的規矩,你也是在安全部兼著一份差事的人,怎地連規矩都不守了!」

聽龔十七這麼一說,萬發反倒是緩了一口氣,他所擔心的是龔十七認為自己的做法是在以權謀私,從組織移民的過程中撈取好處,海漢內部對貪污罪名處置一向是非常嚴厲,雖不至死刑但苦役營是逃不了的。萬發的確沒有從中貪下移民經費,但此事幾乎是由他一人操辦,很難自證清白,要是龔十七想治他的罪,萬發可是不太容易為自己洗脫罪名。

而安全部的制度,其實就沒有龔十七說得那麼鐵板釘釘了,至少從目前所知的情況,成豐行向舟山輸送的移民中並沒有出現威脅到海漢安全的狀況。萬發的行為最多只能算是隱患,但還沒有因此而造成實際的損失,所以在這方面倒也說不上有什麼過錯。

萬發心知這是難得的機會,趕緊向龔十七做了深刻的自我檢討。龔十七聽了之後依然面無表情,手輕輕在桌上放著的簿子上拍了拍:「你上任以來所有經手輸入舟山的移民,相關資料的盡快整理好,送回舟山。這些人都必須重新進行移民審查,特別其中的成年人。如果其中清理出來有人底子不乾淨,到時候你才會有真正的麻煩。」

龔十七說的時候雖然並沒有什麼語氣,但萬發卻是聽得後背冒出了冷汗,當下除了乖乖應聲,也不敢再有別的表示。他雖然不算是安全部的正式員工,但也知道龔十七在這個機構中所負責的便是專司殺戮的外勤組。前幾日相處之下還不覺得龔十七有多厲害,但此時萬發卻覺得對方的眼光就像刀子一般在自己身體上掃來掃去,被盯得滿身的雞皮疙瘩。

龔十七看他噤若寒蟬的模樣,心知這番警告已經起到作用,當下便勸道:「你也不要有太大的思想壓力,配合把這次的任務完成好,即便先前有什麼過錯,這次的行動也足以讓你將功補過了,明白嗎?」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5 10:45
第1059章 無巧不成書

   其實海漢在引入移民方面的措施並非全無漏洞,類似這樣不管移民真實身份和來歷如何,統統招募送回澎湖交由民政部門處理的情況,也並非只有杭州成豐行一處,從其他州府引進移民時也多有發生。海漢早期從大明轄區收羅移民的時候,還曾有過將崖城大牢的囚犯直接打包帶走的事蹟。只是如今海漢的移民審查監管和分配製度都趨於成熟,在移民接收和安置環節都能比較妥善地處理好各種潛在的隱患,所以也少有因此而生出的事端。

海漢在福廣江浙常年花錢招收移民,運作規模大了之後自然也就存在著可觀的利益,在某些地區不免逐漸形成了相關的「產業」,一些地方逐漸開始有人將移民作為生意來進行運作。而南方近幾年比較太平,不像北方因為戰亂有大量難民產生,所以要保持輸送給海漢的移民規模,其來路就很難保證正規了。

而萬發運氣不好的是正好撞上槍口,這次龔十七親自來杭州辦事,順便也視察一下成豐行的運作狀況,這些書面資料自然很難從其眼前矇混過關。當然龔十七揭破此事的本意也並不是想整治萬發,他不是民政部門的主管官員,也不會把手伸太長去管這些事務,只是擔心萬發得意忘形,給他敲敲警鐘而已。

當然龔十七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也完全料想不到萬發在此之前的移民措施會給這次的行動帶來怎樣的變數。有些事情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其間的陰差陽錯並不是人力可以改變。

翌日,高橋南繼續帶隊在杭州城內進行偵查活動,目標仍是城東那幾處衙門所在地。而龔十七則是在成豐行坐鎮,撰寫發回舟山島的報告。按照商定的安排,聯合行動小組在杭州期間至少要保持兩天一次的頻率,通過城外的情報船與大本營保持聯繫,並匯報行動進度。

為了穩妥起見,龔十七等人在杭州策劃的行動方案,也需要先向指揮部匯報,得到批准之後才可行事。龔十七準備將目前的情況進行彙總之後發回指揮部,請示下一步的行動方案。就現在所掌握的情況來看,行動小組想要完成任務,大概就只能趁夜對目標住所發動突襲,並且還得在第二天一早就從杭州城脫身,行動的風險和難度都非常大,龔十七自己對這次的任務也並無太大把握。

萬發也沒出門,在自己屋裡整理今年年初開始輸送到舟山的移民資料,雖然總數隻有幾百人,但有些已經過了幾個月的情況,卻需要結合有限的書面登記資料慢慢回想才行。昨晚吃了一頓訓斥之後,萬發就決定今後還是老實一點,不能再為了撈取功績而肆意妄為了,下次要是再被安全部的人抓住把柄,只怕就沒這麼容易脫身了。

萬發正在心煩之際,夥計敲門進來稟報導:「老闆,外面來了客人想拜訪您。」

萬發皺眉道:「不是跟你們說了這幾天不收住客了嗎?住店的客人先打發去別家好了。」

夥計應道:「小的剛問過了,這客人不是來住店的,也不是來存貨的,他說想找老闆您談談移民的事。」

「移民?」萬發停下了手頭的事情,抬頭望向夥計問道:「這客人什麼樣貌?以前來過嗎?」

夥計明白萬發的意思,連忙應道:「這客人倒是生面孔,但看穿著談吐頗有貴氣,不像是以前帶人過來的販子……對了,他還帶著四個隨從,個個都膀大腰圓,大概是護衛保鏢。」

萬發瞳孔微微一縮,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他的身份可不只是杭州城外這個小小商棧的掌櫃,同時也是受過專業培訓的情報人員,對於各種潛在的風險還是具備了極高的警惕性。成豐行過去接收的移民除了極少數自行找上門來投靠的流民之外,大多數都是由幾個人販子和大獄牢頭成批供給,而且基本都是在外面找地方談好買賣,然後半夜或者凌晨就在錢塘江畔找地方裝船運走,一手交人一手交錢,合作夥伴並不會找到成豐行來商談這種事。

萬發當然也知道販賣人口這種行徑在大明是有被治罪的風險,所以一向只跟幾個熟人進行交易,如果沒有熟人的介紹,他可不會輕易接受新的合作夥伴。這自行找上門來的生客,不管是什麼身份,萬發都可以斷言其人肯定不是什麼好路數。

萬發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不要出面接觸為妙,當下吩咐道:「你且去打發了他,就說本商棧並不從事此類業務,請他另尋高明。」

夥計轉身正要離開,萬發又叫住了他:「等等……你言語須得客氣一些,也莫要開罪了對方。」

夥計出去之後,萬發想想還是覺得不對,便停了手頭的事情,起身去了後院,向龔十七報告了此事。龔十七聽完之後,便叫了一名手下進來:「你安排兩個人從後門繞出去,等前院的訪客離開,跟著去探探底。」

這邊人剛派出去,萬發的夥計也從前院回來了,帶來的回覆並沒能讓萬發鬆一口氣——那名客人並不接受萬發給出的答覆,還是堅持要讓他出去相見。萬發聽了這回覆趕緊又回到龔十七這邊,向他報告了新的狀況。

「那你去見一見,免得惹人懷疑,先將你那幾個夥計支到前院廚房去做事,等下我也過去看看情況。」龔十七立刻便對剛才的決定做出了改變:「其他人把家什都準備好,前後門封住,萬一需要動手,那就得果斷處理,莫要走漏風聲。」

龔十七常年都指揮外勤組做事,殺人滅口的任務做得多了,遇到這樣的突發狀況也並不慌亂,立刻便對手下下達了指令。這次跟在他身邊的人手一半是安全部外勤組的人員,一半是特戰營的士兵,十幾號人要在這商棧裡堵幾個人還是很有把握的。再說就算對方再怎麼厲害,商棧裡還有龔十七這次帶來的一批短槍,無論如何都該是穩贏的局面。當然了,考慮到動靜不能折騰太大,要在這裡動手的首選武器還是冷兵器。

但萬發以前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看著龔十七身邊的隨從人員立刻抽出了長長短短的刀子,當下也有些著慌了:「老闆……那……小人要如何應付才是?」

龔十七拍拍他肩頭安慰道:「有我們給你當後盾,你怕什麼?你先想辦法將他的底細身份探出來,若是普通人,就盡快打發走,若是衙門裡的人……那就先拿銀子打發吧,這些人總不會跟銀子過不去,無非是價錢高低而已。」

萬發追問道:「那萬一對方不是沖銀子來的呢?」

龔十七道:「你不認移民之事,他能將你怎樣?若是想在這成豐行動粗,管他是什麼來頭,我手下弟兄保證讓他沒法站著離開這裡!但不到萬不得已,儘可能和平解決,畢竟這次我們有重任在身,不可因小失大。你盡力與他周旋,若是場面失控,我自會出面解決。」

萬發這才稍稍放鬆了一點,跟著夥計去前院見客。而龔十七也帶著人趕了過去,那前院的會客廳本就建有夾壁,龔十七不用露面也可從夾壁中窺見廳中的狀況。

龔十七從夾壁上特地留出的小縫看出去,正好能見到廳中端坐的來客,是一名約莫四十來歲的男子,濃眉深目,留著短鬚,身著黑色綢袍。他身後站著四名青壯漢子,腰間有硬物凸出,大概是揣了匕首之類的武器在身上。龔十七見著這人樣貌後頓時有種異樣的感覺,雖然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張面孔,但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一般。

正當他琢磨來客身份時,萬發也出現在廳中,臉上已經看不到適才的慌張,換上了平時待人接物的商人面孔:「在下萬發,勞煩貴客久候了!剛才有些生意要處理,還請貴客見諒!」

「好說好說。」那中年男子點點頭,大大咧咧地應了一句。

「不知貴客怎麼稱呼?」萬發心裡倒是記著龔十七剛才的吩咐,打算先試探下來人的身份和目的。

「在下姓廖。」那人吐出這一句之後就再無下文,看樣並不打算說出自己的全名。

「原來是廖老闆。」萬發倒也不氣餒,繼續套路對方:「不知廖老闆是在哪裡發財?」

「萬老闆,這些客套話就不多說了,直接說正事吧!」那人卻沒有跟萬發慢慢聊天的興致,並沒有理會他的發問:「在下聽說萬老闆的成豐行,在替東海上的海漢人招攬移民?」

萬發出來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這時候被對方當面質問,倒是沒有亂了陣腳,當下便搖頭否認道:「海漢人?成豐行只是間小小商棧,與東海上的海漢人並無往來,尊駕大概是有所誤會了。」

「誤會?」廖姓男子笑了笑道:「萬老闆大概是貴人多忘事,連上個月的事情也想不起來了。也罷,那便再提醒一下你好了。」

他向旁邊伸出手來,身後便有一人探手入懷,摸出一本巴掌大的簿子遞到他手上。

廖姓男子不急不慢地翻開簿子,照著上面記載的內容念道:「上月初九,徽州府人氏丁某,送來五十七人,從成豐行得銀三百二十兩,上月十八,餘杭縣大牢的劉某,從牢中提出人犯三十四人送至杭州,從成豐行得銀二百四十兩……萬老闆,你這人販子生意做得挺紅火嘛!還需要聽聽再往前的交易記錄嗎?」

萬發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被對方當面道出這些事情,表情還是終於繃不住了。這些交易詳情,就連他上司龔十七都未必清楚,這人又是從哪裡知曉的?

「你……你究竟是何人?為何處心積慮捏造此等罪狀誣陷本人?」萬髮色厲內荏地嚷道:「莫非是想敲詐成豐行?在下勸你還是速速退去,否則報官抓了爾等,到時候後悔莫及!」

萬發當然也沒指望自己虛張聲勢的恫嚇能真的奏效,他只是想借此來再次試探對方的身份。如果對方是人販子,那勢必也會對報官一事十分忌諱,但如果對方不是……萬發就只能將希望寄託在暗中埋伏的龔十七身上了。

「那你不妨猜猜報官之後會有什麼結果?或許你會成為杭州府第一個報案把自己抓進大牢的犯人,想試試嗎?」

聽到對方肆無忌憚的答覆,萬發的心也慢慢沉入谷底,既然對方不是來聯繫生意的人販子,那就只可能是衙門的公人了,只是不知道對方是杭州府衙還是錢塘縣衙的捕快。

「萬發,你可使得這是何物?」

正當萬發徬徨無措之際,對方掏出一塊腰牌,讓手下人遞到自己面前。萬發接過手便知是這是一塊與自己身份腰牌一樣材質的象牙,不過雕工卻不如自己那塊細緻。但他看過上面雕刻的內容之後,已經顧不得再去挑剔這塊腰牌的材質和雕工了。

這塊腰牌上端為浮雕雲紋,下端為八角形,上面橫排刻著「東司房」三字,中間用篆文刻有「關防」二字,左邊則是豎著的一排楷書「錦字弍百肆拾號」。萬發戰戰兢兢地翻過腰牌,北面刻著兩行楷書「緝事旗尉懸帶此牌,不許借失違者治罪」。

萬發跌跌撞撞跪到地上,將腰牌雙手捧著,口中連道:「小人不知是官家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這種腰牌,萬發以前也見過,那是在三亞接受培訓的時候了,海漢軍事博物館和安全部都有錦衣衛的腰牌藏品,與這塊除了上面編號不同,其他都是一模一樣。而且這玩意兒應該沒人會去制假,冒充皇帝親軍的罪名,逮著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了。眼前這姓廖的男子,應該便是錦衣衛的人了。萬發跪在地上,心道這下事情可是再沒辦法善了了,等下自己上司帶人跟這錦衣衛動起手來,自己須得早點閃到旁邊,免得被誤傷才是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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