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49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5 10:46
第1060章 真正的目的

    海漢從大明控制區招攬移民,一般都是打著僱傭或賑濟災民的名號,以避免這種規模大、持續時間長的民間招募被地方官府扣上一個「買賣人口」的罪名。當然了,福廣兩地沿海地區的官府與海漢存在著諸多利益交換,相互之間早有默契,對於海漢在招攬移民過程中某些踰矩的行為視若無睹,因此萬發這些非正規的操作方式在南方施行一向沒什麼問題,就算有地方官員對此進行查處,最終也都能憑藉海漢的影響力進行化解。

萬發當然也知道自己招攬移民的手段不合大明律法,不過他認為這項生意的合作夥伴都有些背景,而且操作得也很謹慎,應當不至出現大的問題,但這種僥倖心理到當下就隨著錦衣衛的出現徹底終結了。這個衙門可不像錢塘縣衙那麼好打交道,被錦衣衛抓著把柄就不是那麼容易脫身了。而且萬發不知道對方究竟只是查到了自己在移民方面的非法手段,還是已經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如果是後者,那這簍子可就真的捅大了。

「萬老闆,不打算繼續抵賴下去了嗎?你若是覺得有必要,本官也可以傳喚你的生意夥伴到場指證。」

聽到對方這句調侃的問話,萬發只能哭喪著臉應道:「小人也只是想藉著這買賣賺點小錢,並無惡意,一應所得,小人願全部吐出來,還望大人手下開恩,念在小人初犯,莫要追究!」

萬發一邊認錯,一邊繼續施展套路,如果對方是衝著錢來的,那麼還有希望在這個環節扭轉局面,只消拿出一筆錢作為「退贓」交給這錦衣衛,或許還能避過眼下這場麻煩。

但萬發的奢望還是落了空,對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提議:「萬老闆,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本官花時間追查這案子,難道就衝你這點非法所得來的?就你這點案值的買賣,又能拿出多少銀子賄賂本官?你還是省省吧!」

萬發口中應著,心裡卻有點奇怪,這錦衣衛軍官跟自己墨跡這麼半天了,明明手上有實證,卻還不下令將自己拿下。有心送上銀子,對方也沒有表現出興趣,那到底所圖為何?暗中觀察形勢的上司仍然沒有發動,或許也是在等著對方表露真正的意圖吧。

夾壁後的龔十七此時也有些困惑,這錦衣衛軍官的身形外貌再加上自報姓廖,幾乎就與自己手頭所掌握的杭州錦衣衛負責人廖訓的個人狀況完全一致,但廖訓親自跑到成豐行來查這移民案又是有什麼圖謀?真要治萬發的罪,那一來就應該下令抓人了,這麼兜圈子到底是意欲何為?

龔十七決定不急於動手,再觀察一下狀況再說,他只希望萬發能在這個時候保持足夠的冷靜,繼續跟對方套話,看看這錦衣衛到底是要耍什麼花樣。

便聽那廖訓繼續說道:「本官問你,這海漢人遠在東海,你在杭州是如何與其搭上關係的?」

對於這個問題,萬發很清楚人口貿易中可能存在的風險,倒是早就做過相應的準備了,當下便答道:「其實小人也是聽說海漢在寧波府招攬移民,不問出身來路,只要把人送去當地便能獲得一筆中介費用,而且人送到那邊也是由當地的牙行接手,小人與海漢人之間並無直接往來。」

萬發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自己的責任推個乾淨再說。給他提供移民來源的人並沒有其他渠道搭上海漢,也根本不瞭解成豐行與海漢之間的關係和交易方式。萬發賭就賭廖訓只能查到給他提供移民的上家這裡,對如何將這些非法移民交接到海漢手上並完成結算的過程並不瞭解。而且當初派他來杭州的時候,安全部就已經把「萬發」這個身份做得天衣無縫,廖訓應該找不到漏洞才是。

萬發這番話有真有假,人送到寧波之後的確是由當地牙行轉送到舟山,但接手的牙行其實與成豐行性質一樣,也是由海漢實際掌控。他認為這些情況廖訓應該是查不到的,否則也就不用浪費時間來盤問自己了。

果然廖訓雖然不信萬發的說法,卻也沒有進一步的證據來駁斥他的供述了:「萬發,你莫以為靠著一張嘴就能把你的罪過推脫乾淨!你若繼續為虎作倀,替海漢人遮掩罪行,本官便拿你下獄,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在經歷了初時的慌亂後,萬發的情緒已經慢慢平靜下來,這個時候就不難注意到對方的態度很是奇怪,一再強調自己的行徑罪無可恕,又不下令抓捕自己,似乎只是想通過自己的供述來獲得更多的信息。萬發雖然只是非專業的兼任情報人員,但也不是那麼容易被人詐出實話的,何況他知道龔十七帶著手下就在這商棧中潛伏,就算錦衣衛真要抓自己也難以得逞。沒有了後顧之憂,萬發的腦子也逐漸恢復了清明,開始暗暗揣摩應對之策。

萬發一臉無辜地應道:「大人,小的只是個普通生意人,僥倖與海漢人做了幾筆買賣,也只想從中賺點銀子,並無他意。還請大人指點一條明路,小人感激不盡!」

「你若真是有心悔改,本官倒也不是不能給你機會……」果然萬發找對路子之後,廖訓就順著這話頭下台階了:「只要你與本官好好合作,之前的事情,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萬發心道果然這廝是另有算計,當下作出欣喜若狂狀道:「多謝大人!還請大人吩咐,小人定當盡力而為!」

廖訓道:「本官問你,海漢人從你這裡接收移民,是不是不問來路出身?」

萬發心頭一邊盤算一邊應道:「小人這邊經手的人,大多來路有些不正,若是要一一查驗身份,存在諸多不便之處,也會影響雙方的交割和結算,所以寧波那邊接收之時,的確往往不會仔細盤查。」

廖訓點點頭又道:「那便是了……你何時組織下一批移民送去寧波?」

萬發不解其意,嚅喏應道:「小人……當下並無打算……」

廖訓道:「你盡快再設法組織一批移民,屆時本官會派人手混入其中,你負責將其運到寧波交到海漢人手上,明白了嗎?」

萬發這下才意識到廖訓打算幹什麼,對方不知從何處查到了成豐行這條移民渠道,說不定還查過自己的底細,在身份方面沒查出什麼漏洞,廖訓才會登門以買賣人口的罪名相脅,這目的並不是要治自己的罪,而是脅迫自己與其合作,將錦衣衛的人混入移民中送到舟山島上去。

便聽廖訓繼續說道:「辦妥此事,你之前所犯之罪便可暫時揭過,今後在杭州城做買賣,有本官照顧,你也會得到不少方便。你好好為本官辦事,自然還會有更多的好處。」

萬發當下也難以猜測龔十七會對此持什麼樣的態度,只能是先使出緩兵之計:「大人,小的組織移民,也非短時間內能辦好,還請大人寬限幾日,容小人去想想辦法。」

「便給你五日時間,你若辦不下來,五日後便自行去錢塘縣衙投案吧!」廖訓的口氣毫不客氣:「還有,別想丟下這攤子逃掉,本官的人會盯著你這地方,如果想跟本官玩什麼別的花樣,那也只能把你送進大牢了!」

「小人不敢!」萬發趕緊應道。

廖訓看萬發態度還算恭謹,當下也就沒有再出言恫嚇,起身帶著手下離開了成豐行,而萬發見龔十七沒有發動人手堵截這幾名錦衣衛,也猜到自己上司大概是動了別的心思,當下低眉順眼地將廖訓等人送出大門。

萬發匆匆回到後院,見龔十七倒是一臉的鎮靜,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剛才這起突發事件的影響。龔十七見他進來,便招呼他坐下,又親自動手給他沏了一杯熱茶。萬發受寵若驚,連稱不敢。

「剛才表現得不錯,我若是錦衣衛,只怕也被你矇騙過去了!」龔十七毫不吝嗇地誇獎了萬發的應對:「發言分寸和情緒都很到位,那個錦衣衛大概也想不到他真正要找的人其實就是你!」

萬發訕笑道:「小人也只是順手推舟,見招拆招,讓老闆見笑了!只是小人還是有不明之處,想請教老闆。」

「說。」龔十七當下心情還不錯,點點頭示意他發問。

萬發道:「錦衣衛既然已經盯上成豐行,那此處已十分凶險,為何老闆還放那人一行安然離去?」

「我是覺得對方並沒有識破成豐行的真面目,暫時還沒有必要出手。」龔十七解釋道:「而且他找上你的目的是要脅迫你幫他將手下混入到移民隊伍當中,目的是送人打入舟山島,而不是要對付你或者成豐行,我覺得當下這個形勢,有機會對其加以利用。」

「老闆你是打算把他送來的人都給抓起來?」萬發本來就有此猜測,聽龔十七一說立刻便明白過來。

龔十七點頭道:「我們提前就有準備,那他們通過我們的路子送多少人去寧波都是白搭,到時候不管錦衣衛來多少人,我們照單全收就是!」

萬發擔心道:「但這批人一送過去就會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渺無音訊,這時間稍長,錦衣衛肯定會起疑心,到時候還是要把這筆賬算到小人和成豐行頭上啊?」

龔十七笑道:「怎麼,怕了?」

萬發老臉一紅道:「小人倒不是貪生怕死,只是覺得成豐行在杭州城紮根不易,若是因此而影響成豐行的運營,實乃無謂的損失。」

龔十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突然提問道:「你可知剛才這人是誰?」

萬發搖頭表示不知,龔十七道:「如果我沒猜錯,此人便是杭州的錦衣衛負責人,百戶廖訓。剛才這個計畫,大概也是他想出來的主意。」

萬發吃了一驚道:「那豈不是整個杭州城的錦衣衛都盯著這地方了?這可如何是好?」

龔十七道:「慌什麼?他現在是想利用你,真想抓你治罪,又何須出動全杭州的錦衣衛?以我之見,打蛇打七寸,只要我們設法連這廖訓一起除去,倒是有很大的幾率能根除後患!」

萬發聽得心驚膽顫,如果說先前為了保命,倉促之間也沒有別的應對措施,只能指望著暗中埋伏的龔十七能及時發動狙殺廖訓等人,那麼此時性命已經無憂,照理應該計畫溫和一些的應對措施才對,但龔十七顯然並不這麼想,放對方離開的原因是打算要讓對方下次帶著更多的人自投羅網。這種思路果然並非常人所能具備,大概也只有龔十七這樣長期從事外勤任務的狠角色,才會從如此角度去尋求解決問題的辦法。

當然他目前還不知道,龔十七來到杭州準備動手解決的目標人物之一,便是今天登門這錦衣衛百戶廖訓。既然對方都自己送上門了,龔十七自然是不肯輕易放過了這樣的機會。哪怕為此要搭上已經經營一年的成豐行,龔十七認為這也是值得的。不過如果要將廖訓也一併引入蠱中,那還得細細籌劃一番才行,既要將杭州錦衣衛的主要首腦人物除掉,又不能動靜太大打草驚蛇,以免驚動其杭州城中的同黨。

龔十七思忖片刻便對萬發吩咐道:「廖訓很快就會派人盯著這地方,我再在這地方住下去多有不便。等下我命人去引開他的眼線,然後從後門離開,去城裡那處宅子先住下來。接下來這幾日你便按照他的吩咐,先去聯繫關係組織一批移民,待我想好計畫之後,再通知你之後該怎麼辦。」

萬發道:「只有五日時間,要組織一批移民只怕有些倉促,能拉到多少人不好說。」

龔十七道:「你便將酬勞提高一些,費用方面不是問題,五日之內,定要湊出百八十號人來,免得錦衣衛改了主意。」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2 12:01
第1061章 計畫變更

    「龔兄,你的意思是打算將計就計,把廖訓引出杭州再對其下手?」

當晚杭州城內,龔十七又再次約見了高橋南,向他通報了今天在成豐行所發生的意外狀況。高橋南聽完之後,已經隱約猜到龔十七的打算,便向他提問求證。

「不錯,如果能設法讓廖訓自投羅網,我們在杭州城的行動也可省去不少麻煩。」龔十七點頭承認了高橋南的猜測:「而且我看他的架勢,這處心積慮對付我們的計畫恐怕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就是在等這麼一個契機能把人送進舟山島。他費了這麼大的周折找到成豐行,想送上島的估計也不是普通的探子。」

高橋南對此也很認同:「要不是陰差陽錯正好找到成豐行頭上,他策劃這事說不定還就真把我們瞞過去了。」

「說實話這次的確是我們運氣好,但移民措施存在的安全漏洞,如今還是慢慢顯現出來了!」龔十七不無感嘆地說道:「這事得盡快向指揮部匯報才行!」

由於海漢自身一直處於急速發展的狀態,對人口特別是勞動力的需求幾乎從未停止過,但海漢本身負責移民工作的人員數量也很有限,所以只能集中部署在引入移民較為集中的區域和崗位上。海漢在佔領舟山之後,從大明引進移民的主要方向依然是來自北方的膠東半島地區,而江浙由於相對比較富庶安定,能從各個州府引入的移民大多都是零零星星的狀況,能一次組織起百八十人就算多的了。所以民政部門為了省時省力,將組織移民的工作都外包給了各州府的牙行中介機構,只對接收階段的審查進行把控。

這中間所存在的安全漏洞,民政部門清楚,安全部門也清楚,但之前在南方都一直如此運作,也沒出過什麼大的問題,大家也就各自保持默契把這套做法延續了下來。但此次杭州行動之後,這方面的規矩怕是要改一改了,否則等什麼時候在舟山島上出了刺殺事件再來追究責任,那相關人員的罪責可就大了。

高橋南道:「那城內的行動,還是照之前的計畫繼續推進?」

龔十七道:「原本我是打算在入夜後率隊襲擊目標人物的住所,但我們現有的條件只能完成外部環境偵查,卻來不及弄清其住所內部的狀況,所以行動風險還是很大。我一直在考慮如何能設計一個把握更大的行動方案,直到今天才有了一個大致的想法。」

「願聞其詳。」高橋南一聽也來了興趣。他們到杭州已經有幾天的時間了,高橋南負責在城內偵查目標人物的日常活動狀況,也因此充分感受到了這次行動的難度。

行動小組的幾個目標白天都是在衙門裡坐堂辦公,顯然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殺進去行兇。而要在夜間對其住所動手,行動小組就得在天黑之前進入所在的街區潛伏下來,動手後還要趕在天亮前第一時間出城才能保證安全脫身。這期間的時間跨度長達一夜,中間所存在的不可控變數也實在太多,行動所需承擔的風險相當大,搞不好整隊人都得陷在城中。

龔十七和高橋南雖然都是不怕死的凶悍之徒,但也不想在行動中承擔無謂的風險,何況這次參加行動的全是從安全部和特戰營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任何的人員折損對他們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嚴重損失。如果能找到一個相對風險可控的辦法來達成預定目標,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龔十七道:「根據我們目前所知,這廖訓與於平風、郭正二人狼狽為奸,這一年來由杭州府發出的各種針對海漢的公文,幾乎都是由他們所炮製。我剛才便在想,若是能夠設法控制住廖訓,是否能通過他將另外兩人騙出來,只要能使其進入某個由我們掌控的場所,這下手的難度就會成倍降低了。」

「但你想控制廖訓為我們所用,這難度可不小啊!」高橋南斟酌道:「這傢伙跟我們折騰了一年了,看樣子也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死硬派,就算抓著了也未必肯向我們降服。」

「你說的問題的確存在,所以對付他這種人,也不能墨守成規,該用上非常手段的時候就得用,一切以完成任務為前提。」龔十七對此倒是顯得頗有自信:「在下至少能想出十七八種辦法,讓這廖訓到時候對我們俯首稱臣!」

高橋南雖然不知道龔十七所說這些辦法的具體內容,但安全部做的事情大部分都見不得光,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光明磊落的招數,而他是習慣了戰場上明刀明槍的較量,對於這類的手法並不是很感冒,當下為了避免尷尬,也就沒有再就此追問下去。但他也知道如果想讓廖訓等人無聲無息地從杭州消失,那龔十七現在提出的辦法大概要比強攻其居所的可行性要高得多,從大局考慮,也的確應該配合龔十七的想法來實施後續的行動。

兩人商議一番,決定今後這幾天的偵查方向先轉移到廖訓這邊,對其日常行蹤和住所狀況進行監控,力求在萬發那邊把移民組織起來之前,先找到廖訓身上可以加以利用的弱點。這樣等五日之後廖訓再去成豐行的時候,能設好一個有針對性的局等他自投羅網。

錦衣衛對成豐行的調查顯然不夠徹底,既沒有發現萬發身份的漏洞,也沒有注意到成豐行的資本背景有問題。當然這也是得益於安全部在步下這顆棋子的時候下了足夠多的工夫,煞費苦心給萬發製造了一個基本完美的假身份,再設法從福建許氏手中接下了成豐行這個已經經營多年的商棧,而且除了移民這個項目,成豐行從未銷售過任何海漢出產的商品。這樣一來,萬發為自己洗白的供述就顯得具備了一定的可信度,畢竟真與海漢有密切往來的商人,怎麼可能不倒賣利潤高昂的海漢商品,而去做過程麻煩得多,收益又相對偏低的移民生意。

所以廖訓雖然花了些時間調查成豐行的背景,但倉促之下卻沒有發現這家商棧與海漢之間的真正關係,也根本就沒想過這個看起來市儈又膽小的商棧掌櫃居然就是海漢部署在杭州城的坐探。這樣一來,廖訓對成豐行和萬發自然也就沒存有多少戒心了,雖然也佈置了人手在成豐行附近進行監視,但這也僅僅只是防止萬發情急之下跑路的預防手段而已。或許在錦衣衛的眼中,成豐行勾結海漢的嫌疑其實還不如那些在市面上發售海漢商品的商人,至少後者前往舟山的頻率可要比萬發高多了。

目前的局面可以說是錦衣衛在明,而行動小組在暗,廖訓幾乎是以毫無防備的姿勢將自己送到了海漢的砧板上還不自知,海漢以有心算無心,已經佔據了這個局面中最有利的位置。龔十七目前所要做的,就是好好計畫該如何利用好當下的局面,為己方接下來的行動爭取到最大的優勢。

翌日,就在廖訓將手下部署到成豐行周邊區域,對萬發的動向進行監視的同時,他卻不知道自己苦苦尋找的海漢人此時就在城中,兵分兩路在對錦衣衛衙門和他廖某人在城北的的居所進行監視。

「這宅子有問題啊!」龔十七到城北廖訓的宅院周圍轉了一圈,就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回到附近一間茶樓的雅座之後,便向在此等候的高橋南告知了自己的發現。

高橋南是第二次來這邊偵查,特別叫了龔十七過來,就是擔心自己的觀察有疏漏的地方,當下連忙追問道:「龔兄有何發現?」

龔十七伸出一根手指從茶盅裡沾了茶水,就著桌面開始繪圖,邊畫邊向高橋南講解道:「你看,這是廖宅,坐北朝南,後門之外隔著一條巷子,是另一處宅子,沒錯吧?」

高橋南不明其意,但還是點點頭認可了龔十七這草圖的正確程度。

龔十七接著說道:「這兩戶宅子在巷子裡都開了後門,但這巷子中間卻是死胡同,你說這是為什麼?我看過那封牆的地方,痕跡是近期才施工的,又問了下附近的油醬鋪,可以確定以前這條巷子是通的。」

高橋南豁然道:「你是說這兩道後門只是擺擺樣子掩人耳目,但戶主把兩處宅子中間的小巷封斷,是為了……不讓人發現這兩戶院子其是聯在一起的?」

龔十七點點頭道:「這並不算什麼新鮮招數,我們安全部在廣州的據點也是相鄰的兩處宅子。不過我們可沒有用這麼粗淺的手段,而是專門在兩處宅子下面挖了一條地道來連通。在危險的時候,就可以從其中一處宅子轉移出去。想必這廖訓是不願搞得這麼麻煩,所以乾脆中間修牆把巷子截斷了。以他的身份,就算有人注意到這種手段應該也不敢過問。」

高橋南嘆道:「當然他也更想不到有人會跑到這裡來監視他的宅子……不過以他的身份地位,大可公開買下這兩處宅子,然後並成一體,搞這種遮遮掩掩的手段又是為何?」

這下龔十七也答不上來了,搖搖頭道:「目的為何,在下也是不知,或許是用那宅子另外養了女人?又或是藏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在裡面。」饒是他見多識廣,也決計想不到廖訓是藏了一支「特種部隊」在另一處宅子裡。

高橋南道:「若不是龔兄今日親自來此勘察,只怕在下就略過了這處細節。屆時若是要對這裡採取行動,說不得還會因此而撲個空了!好險,好險!」

龔十七勸慰道:「高橋……喬兄不必自責,畢竟你是帶兵的將領,沒見過江湖上這些古怪手段,有所疏漏也是難免。」龔十七差點以原名相稱,突然想起高橋南已經在行動中化名喬南,這才硬生生改了口。

高橋南倒不以為意,海漢軍中很多人現在都還以「高營長」相稱,很多人甚至並不知道他是出身東瀛,姓氏為高橋,像龔十七這樣以他原本姓氏相稱的情況反而很少。

既然已經發現了廖訓這處宅子有古怪,那也沒有就此放過的道理,龔十七道:「我已下了命令,讓人連同北邊相連的那戶宅子也一併監視起來,看看能不能發現廖訓在玩什麼花樣。」

高橋南道:「我們若不翻牆進入,又怎能知道里面的狀況?」

「有些事情,不用翻牆進去也能通過別的情況推算出來。」龔十七解釋道:「我們每日監視進出人員,多得幾日便能推測出裡面的大致人數。」

「那若是有人深居不出呢?」高橋南追問道。

「深居不出,總是要吃飯的。」龔十七胸有成竹地說道:「廖訓身為錦衣衛百戶,飲食必然講究,從這宅子每日採購的新鮮食材多寡,也能側面反映出生活在裡面的人有多少。」

「你這個辦法跟軍事偵查中通過軍糧數量來推測軍隊規模倒是相似,但人與人胃口大小、飲食喜好都有差異,又不像軍中對每人每日消耗糧草數目有著明確的規定,這樣去作推測必定會存在較大的誤差。」高橋南對於龔十七提出的辦法並不是很感冒。

「是會有誤差,但也不會如想像的那樣大,而且這是在城市裡,跟戰場上的情況不一樣,我們可以想辦法得到更準確的信息。」龔十七倒是有備而來,向高橋南解釋道:「像這樣的宅院,居住的人口較多,一般都會有米商菜販無需他們親自出去採買食材。我們只需找到向其提供食材的商販,頂多花些銀子,就可從其口中得到更詳盡的信息了。我已經著人去打聽消息,想必很快就能弄清我們想知道的狀況了。」

高橋南這下才算服氣,豎起大拇指道:「難怪首長常說玩還是你們城裡人會玩,在下今天算是見識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2 12:02
第1062章 順水推舟

   高橋南所擅長的領域是在戰場之上,不管是偵查還是作戰,其手法與安全部這種秘密行動的要求都有著比較大的差異。而龔十七常年帶著外勤組執行任務,多是在城鎮之類的人口聚居區行動,對於環境的觀察利用則要比軍方靈活得多,在當下這種狀況就更能顯出其經驗方面的優勢了。

正如龔十七所說的那樣,只要找到給廖宅提供米糧肉菜的商人,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而這顯然難不倒龔十七的手下,當天中午,相關的信息就陸陸續續從不同的調查小組反饋到了龔十七這裡。

根據米商菜販所描述的情況,廖宅內所住的人不多,因為他們送貨都是直接送進宅子的廚房裡,這宅子有多少人吃飯,看看廚房的狀況便知大概。按照他們的推測,整個廖宅的常駐人口應該也就十人上下。但有一點很奇怪的是,廖宅每次購買的食物數量卻至少是幾倍於此,遠遠超出了他們的估算。

「按照當事人的說法,廖宅裡的人要嘛是大胃王,要嘛就是把食物拿去餵豬了,因為按照正常人的胃口,他們根本消耗不完這麼多的食物。」龔十七向高橋南轉述了自己手下的報告內容。

高橋南道:「想必龔兄的手下也順便問了一下北邊那戶宅子的狀況?」

龔十七笑道:「喬兄真是未卜先知,沒錯,他們問過之後就發現,北邊相鄰的宅子從未向周圍的米糧商人採購過食材,白天似乎也沒見過有人進出,甚至都不知道那戶宅子裡是否有人居住。」

高橋南道:「那比較合乎情理的推測,就是廖訓在北邊宅子裡藏了一些人,而這些人的吃穿用度,都是通過廖宅這邊送進去的。出於某種原因,廖訓不想讓這些人曝光在外,所以儘可能減少了與外界接觸的機會。」

「如果按照所知的情況來推測,廖訓可是藏了幾十號人在宅子裡,我想金屋藏嬌應該也沒有這樣的藏法,這批人只怕是有問題。」龔十七慢慢收起了臉上笑意:「還好我們沒有貿然對廖訓動手,否則搞不好還會反倒被他給打個埋伏!」

雖然仍不明確廖訓藏在宅子裡的人員究竟是什麼身份,但這麼鬼鬼祟祟的作法,顯然不會是什麼正經路數。龔十七有點懷疑身為錦衣衛的廖訓是不是從近期所得的情報中嗅到了什麼味道,所以特地搬家到了城北,購置兩套相鄰的宅子布下疑局,等著有人來自投羅網。但這種懷疑也沒有什麼依據,所以龔十七雖然心中存疑,但還是沒有對高橋南明說出來。

高橋南道:「既然我們要設法把廖訓騙出杭州城再下手,那他宅子裡就算藏著天兵天將也沒用。依我看目前繼續監視就夠了,暫時不用冒險去查探裡面的狀況。」

龔十七卻並不同意高橋南的看法:「就算不管北邊的宅子,廖宅的狀況也是要摸清楚的,我們要讓廖訓降服,多半還得著落在他家人身上。」

高橋南一聽龔十七的語氣,自然知道他說這話不是在開玩笑。像廖訓這種從事安全情報工作的專業人員,並不會像普通人一樣容易屈服於武力之下,而且他本身與海漢就有著極大的利益衝突,可以算是大明官場反海漢群體中的死硬派,就算能夠將其活捉,估計也很難迫使他就範。而龔十七顯然並不想浪費時間通過普通的威逼利誘手段對其進行勸降,而是要抓住其難以抵抗的軟肋,力求一擊命中。

根據安全部的調查,廖訓家中有一妻一妾,兒女各一,兩個孩子都還只有五六歲大,最近廖訓搬家到城北,家人也跟著遷了過來。有送米糧的商販曾在廖宅內見到過兩個孩子的蹤跡,基本可以坐實這一點。高橋南雖然不喜歡這種不夠正大光明的手段,但他也知道任務為重,龔十七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不是因為私心,所以他也並不會出言反對這種安排。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下手?」高橋南問道。

「這幾天先把宅子的狀況摸透了再說。」龔十七應道:「我是打算先把廖訓活捉,再設法把他的家人也拿下來。到時候讓他們見個面,再審廖訓應該就事半功倍了。」

高橋南追問道:「要活捉廖訓,得在什麼地方動手才方便,你有安排嗎?」

「成豐行。」龔十七對此倒是已經有了打算:「他上次去成豐行的時候就已經亮明了身份,這至少說明兩件事,一是他身為錦衣衛百戶親自下場,可以由此看出對此事的重視程度非同一般;第二,他上次去只帶了幾名手下並且表明身份,可見他認為杭州城附近對他來說是安全區域,對成豐行這個環境並沒有太大的戒心。」

「但行動組的人都從成豐行撤出來大半了,如今錦衣衛在成豐行附近布有眼線,要再重新設下埋伏有點難吧?而且成豐行裡的幾個夥計還不是我們的人,我們要在商棧裡部署設局,也會有走漏風聲的危險存在。」高橋南對於龔十七的安排稍稍有點擔憂。

「那幾個夥計,這兩天裡就設法逐步把人換掉。」龔十七對此倒是沒有什麼擔心:「這種狀況都有相應的處理預案,萬發也知道該怎麼做。至於怎麼把人送進成豐行……嘿嘿,喬兄忘了我們是怎麼把人手在城內集結起來嗎?」

高橋南一想也是啞然失笑,錦衣衛就算對成豐行部署了人手進行監視,但其主要的監視對象也就是萬發,至於他的幾個夥計手下,以及在商棧進進出出的人,錦衣衛要想統統監控起來,那所要操作的局面可就太大了。以錦衣衛處理這件事的態度來看,他們並不想搞得太過張揚,這應該也是為了避免往移民摻沙子的計畫引起海漢人的注意。

成豐行本來就是一個人來人往的場所,龔十七一行人悄悄遷出之後,成豐行已經恢復正常營業,開始接收客商入住。行動小組要扮作商隊重新分散入住,也不會有什麼破綻出現,反而可以借此偽裝出成豐行正常營業的假象,進一步降低錦衣衛的警惕性。這期間最需要考驗演技和心性的對象並非行動小組的人,而是目前正處於錦衣衛監控之下的成豐行掌櫃萬發。

高橋南想到此節,便主動問道:「萬發這個人……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龔十七道:「我也是第一次跟他配合行動,這個人雖然有點好大喜功,但事情輕重倒還是分得清,之前也沒有任何對海漢不忠的跡象。還有一點,他雖然沒有成家,但父母都住在三亞,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保證他的忠誠度。」

這最後一條依據顯然比前面幾點更具有說服力,高橋南聽說萬發有家人在三亞定居,當下也就放心了大半。他主要是擔心萬發這種商賈扛不住錦衣衛施加的壓力,要是萬一出現疏漏甚至變節,那行動小組的風險就很難避免了。當然了,至少到目前為止,萬發的表現基本算是無可挑剔,在與錦衣衛的第一輪交鋒中也極好地迷惑住了對手,可以說已經沒辦法要求他做得更好了。

此時的萬發卻沒有同僚們這麼輕鬆,在成功欺騙錦衣衛的興奮勁過去之後,萬發也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緊張的情緒當中。在他過去所經歷的人生當中,這還是第一次與錦衣衛這個特務機構打交道,雖然在此之前也在海漢接受過很多有針對性的培訓,但當他真正面對錦衣衛時,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壓力。

萬發在加入到海漢這個小社會之後,就意識到這個新興勢力的上升空間要比大明大得多,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應當能在這個體系中混出一些名堂,且不說光宗耀祖,但至少不會一直處於社會的底層掙扎。他將家人全部接到三亞定居,也是出於對自己職業前景的信心。

被派來浙江擔任臥底性質的工作,主要因為萬發的出身便在杭州府附近,而且海漢安全部也給了他一個近乎完美的身份,但在龔十七來到成豐行之前,他都一直認為將成豐行好好經營下去才是自己的主要任務,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會作為安全部的兼職人員,參與到跟大明作對的秘密行動當中。

雖然按照龔十七的指揮和自己以前所接受過的訓練,近乎完美地扛住了錦衣衛的盤查,但接下來要在五天內招攬到一批移民以滿足錦衣衛的要求,而這個節骨眼上龔十七又帶著他的人馬悄悄離開了成豐行進了杭州城,現在他身邊連個可以信賴的人都沒有,萬發覺得突然一下就變成了自己一個人要面對如此亂局,而且還要獨立做出諸多重要決定,不免覺得有點應對乏力。

招攬一幫移民倒不是太難,既然龔十七都說過不計代價,那只要花錢就行,找找關係想想辦法總能湊夠人頭。只是這移民湊夠了之後,姓廖的再脅迫自己做別的事情又怎麼辦?據說錦衣衛已經對成豐行進行了監視,那自己在今後幾天中要如何跟龔十七等人取得聯繫?萬一龔十七等人在城中的行動失敗,自己還要不要趕去錢塘江邊的情報船報信?這樣做會不會把自己連同情報船上的人員也一併暴露在錦衣衛的視野當中?

對萬發來說當下有一大堆問題都難以解決,他也不敢很輕率地做出某個決定,因為任何一個決定都可能會牽扯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目前潛伏在杭州城內的同僚。他甚至都不確定如果自己被錦衣衛發現了底細,是否能守得住秘密,如果被其嚴刑拷問,會不會出賣如今正在杭州城中的龔十七等人。反過來說,要是龔十七等人在城中被捕,那會不會把尚未完全暴露的自己也一併拖下水?

萬發心中充滿了疑慮,但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他甚至都不知道除了錦衣衛之外,是否連龔十七也在成豐行附近留下了人手監視他,或者是乾脆就拋棄了他這個已經快要暴露的棋子,直接取消行動撤離杭州了。

萬發很想入城去龔十七買下的那處宅子看看自己的同僚們還在不在城內,這樣至少也能安心一些,但他也知道自己正處於錦衣衛的監視之中,這種冒失行為極有可能會出賣自己的同僚,也只能強行忍下這個念頭。儘管距離龔十七離開成豐行才過了一天的時間,萬發卻已覺得自己已經沒了主心骨,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這晚萬發正在房中長吁短嘆來回踱步的時候,忽然有人在外輕輕敲響房門,萬發還以為是自己的夥計,走過去將門拉開一看,卻見龔十七笑眯眯地站在門外看著自己。萬發又驚又喜,連忙將他讓進屋裡,左右看了看院中無人,這才趕緊又將房門關上。

「老闆,你進來的時候,沒有被人發現吧?商棧外面可是有錦衣衛的人在盯著!」萬發擔心地問道。

龔十七笑道:「放心吧,錦衣衛就佈置了兩組人在外面監視,分別盯著前後門,他們大概也想不到有人會在半夜翻牆進這商棧。」

萬發這才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老闆,你這突然半夜回來,可是有什麼變故?」

「沒什麼變故,只是我們的計畫做了一些調整,後面幾天行動的重心可能要回到成豐行這邊來。」龔十七也沒有向萬發細細說明在城裡這段時間對廖宅的偵查結果,直接便向他下達了新的指令:「明天一早開始,你盡快不著痕跡地將幾個夥計打發回家,安排我們的人接替。另外會有行動小組的人扮作商隊重新入住,你也不要感到驚訝。」

「重新入住?這是為何?」萬發沒懂自己上司這步棋的意義何在,畢竟才從這裡撤離不久,怎麼又要住回來。

龔十七笑道:「錦衣衛不是想利用成豐行的渠道搭上海漢嗎?那我們就來個順手推舟,幫他們一把好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2 12:02
第1063章 各懷心思

    「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杭州城東一處酒樓中,於平風舉杯向廖訓敬酒道:「還是廖大人厲害,這一出手就找準了海漢的軟肋,佩服佩服!」

郭正也舉杯應和道:「海漢人那麼喜歡收羅人口,那就給他們送些好手過去,讓舟山島上好好熱鬧熱鬧!」

廖訓笑眯眯地與兩人碰杯後一飲而盡,然後才回應道:「雖說此次成事機會很大,但就這些人手送上島去,頂多也就製造一些混亂,想收回舟山卻仍需派出軍隊,對島上的海漢逆賊實施驅逐才行。廖某手無兵權,此事還需兩位大人多多費心才是。」

廖訓這話一說出來,另外兩人卻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說到對海漢的怨恨和反感,他們並不比廖訓少,動用大明的軍力對進入浙江沿海地域的海漢人進行征討,奪回原本由其所掌控的海貿份額,也是他們一直以來想要實現的目的之一。但很多事情也並非他們想做便能去做,特別是調動軍隊執行作戰任務這種大事,卻很難得到兵部的批准。

最後還是於平風打破了這種略顯尷尬的沉默:「廖大人,征討海漢之事,本官與郭大人也一直在設法推動,只是如今內憂外患,朝廷並不樂意看到浙江這邊興兵。而且沿海州府與海漢的利益糾葛頗深,地方上對此也有很大阻力……」

廖訓放下手中酒杯,面露不悅之色道:「那舟山島上海漢人成百上千,每日都在增多,就算本官的部下個個以一當十,又能殺得了幾個?若無大兵壓境,那海漢人豈肯放棄浙江的利益退回南方?兩位大人若是真為自己著想,還是想辦法早些對海漢人動兵才實際。錦衣衛雖能上天入地,但終究勢單力薄,不可能改變大勢。」

於平風道:「廖大人息怒,此事須得從長計議才是,待錦衣衛的人馬到了舟山島上,摸清海漢人的部署,這才好裡應外合,將其一網打盡。只要條件成熟,即便兵部不下這命令,本官就算舍了這個官位,也要調兵舟山,與其一戰!」

於平風嘴上說得大義凜然,心頭卻並不是這麼想的,他雖然手中掌有兵權,但並不會真的拿自己的官位去做賭注。那寧波府上下已經跟海漢人沆瀣一氣,若是浙江都司這邊調兵攻打舟山,只怕前鋒營還沒到寧波,海漢人就已經做好迎戰的準備了。以海漢人的武裝水平,若是在舟山島上堅守不出,明軍想要攻上島也絕非易事,時間拖長了海漢人再從南方調兵過來協防,作戰難度只會越來越大,這場由浙江都司挑起的戰事也勢必會引起朝廷震怒。

廖訓雖然也是個軍官,但他所在的錦衣衛主管偵緝情報,對於行軍打仗的門道遠不如於平風和郭正清楚。他認為自己的計畫可以為大明反攻舟山提供一個契機,但這兩人想的卻是讓錦衣衛的人在島上製造混亂,看看會不會出現渾水摸魚的機會而已,並沒有真的打算調兵攻島。

最理想的結果,莫過於廖訓的人馬能在島上俘獲幾個貨真價實的海漢高官,並且設法將人帶出來,只有這樣,浙江官府或許才能有足夠的資本與海漢進行談判,並要求對方退出浙江海域。但以錦衣衛能送上島的這點人手,就算拼盡性命估計都難以完成這樣的目標,所以於平風和郭正雖然很支持廖訓的計畫,但細細盤算過之後,卻並不真的看好這個計畫的最終結果。

廖訓雖然不知道這兩人心中的小九九,但他也能感受到於平風語氣中的推諉之意,當下忿忿道:「於大人,就算要裡應外合,那外面的人也得早些開始準備才是,非要等到本官派上島的人傳回消息說可以動手了,這邊才開始慢慢調兵遣將,那豈不是會大大的貽誤戰機?」

廖訓所說的確也是實情,浙江都司就算立刻下令調兵集結,要想在靠近舟山的地方堆出幾千可戰之兵,沒十天半個月肯定是辦不到的。而錦衣衛在島上就這麼點人手,戰機稍縱即逝,哪裡等得及事到臨頭再來集結兵力。

郭正見廖訓氣大,主動拿起酒壺替他身前桌上的酒杯斟滿,口中勸道:「廖大人,本官倒有一計,說出來請你參詳參詳可好?」

廖訓應道:「郭大人請講。」

郭正道:「此次廖大人找到了海漢招攬移民的秘密通道,以我之見,不如就此順藤摸瓜,揪出海漢在寧波府負責這移民事務的涉案人員,然後脅迫其為我所用,將軍隊化整為零,以移民身份分批運往舟山島上,待有一定規模之後,從內一舉攻破海漢人營盤,屆時再實施內外夾攻之策,豈不容易得多?」

廖訓道:「郭大人所說的計策,本官其實也考慮過,但怕就怕這杭州城裡也有海漢人的眼線,錦衣衛偵騎一出,寧波府那邊就得了消息,到時候人沒逮到,反而引起海漢人的警覺。」

郭正道:「這次不是有一批人手要混入移民嗎?不如就讓這批人來做這件事,若能控制移民渠道,豈不是比他們混到島上殺一兩個海漢官員更有用?」

廖訓一聽,沒有馬上應聲,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起來。他當然也知道自己這批人派到島上孤立無援,又難以與外界聯繫,即便上了島能做的事情也不多,但如果能把這條移民通道掌控在錦衣衛手中,那今後可做的文章就多了。不過成豐行掌櫃萬發曾交代過,在寧波接手移民的也是當地的牙行,他送到寧波的移民還需要轉運一次才能上到舟山島,這當地牙行具體是個什麼背景,錦衣衛的介入是否能夠順利對其實施控制而不會走漏風聲,這中間變數很大,目前也難有定論。

「此事還得再審一審那商棧掌櫃,看看他那裡還能掏出多少有用的消息。」廖訓思考了一陣,才對郭正做出了答覆,但出於謹慎,他也並沒有馬上對這個計畫的可行性做出表態。訓練這批人手已經耗盡了他近幾個月的精力和大量的資金,要是出了什麼岔子,想再組織這麼一批人出來至少要等到一年之後了。

龔十七和萬發並不知道對手們的打算,但他們所計畫的內容,卻是與廖訓等人的想法不謀而合了。不過在此之前,他們還要將成豐行這個套子慢慢佈置妥當,不留給對手任何可趁之機。

翌日一早,萬發便將商棧裡包括廚子在內的五名夥計集中起來,稱大老闆準備花錢把商棧重新進行翻修,近期可能要歇業一段時間,於是給每人提前發了半年的工錢,讓他們回去休養一段時間,等兩個月之後再回來。夥計們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接受了萬發的安排,各自收好行李陸續離開商棧。

而以商隊身份住在成豐行裡的幾名「客人」,則是立刻搖身一變,成了這裡的新夥計。幾名員工的離去並沒有引起在外監視成豐行的錦衣衛關注,他們留心的是萬發的動向,至於成豐行裡這種無聲無息的人員變動卻不在他們的注意範圍之中,也沒人會想到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成豐行掌櫃會悄悄玩出這種花樣。

在完成了人員更替之後,成豐行一個上午的時間便陸續入住了十幾號人,當然這些人毫無例外都是行動小組的成員,而真正想來這裡落腳的客人卻都被萬發告知房間已經預定一空了。

中午時分,廖訓這個不速之客突然出現在成豐行,萬發雖然不知這傢伙為何而來,但現在有龔十七在商棧裡坐鎮,萬發的情緒倒也不會慌亂了。他讓人將廖訓請到第二進院子的會客廳中,這才不慌不忙地過去相見。

「小民萬發,見過廖大人。」

「免禮!萬發,本官問你,移民的事準備得如何了?」廖訓見到萬發也沒心情慢慢寒暄,直接便切入到正題中:「今天可是第三天了,還有兩天時間,你可別給本官搞出什麼岔子來!」

「小人不敢!」萬發連忙應道:「小人這幾日為此事東奔西跑,找了不少關係,當能在五日之期完成大人之要求。」

廖訓點點頭道:「你知道輕重就好,那寧波府接收移民的下家,你可聯繫妥了?」

萬發應道:「關於此事,小人也正待請示大人。寧波那間牙行的老闆據說近幾日便要來杭州辦事,大人可想見上一見,面談移民之事?」

廖訓一聽,這可真的是瞌睡遇到枕頭了,昨天還在跟於平風和郭正商量如何控制寧波的下家,今天萬發就傳來了這個好消息,簡直就是天意。廖訓連忙問道:「此人何時到杭州?你可為本官居中聯繫?」

萬發道:「何時到杭州,小人也並不知曉,只說了大致時間會在這批移民從杭州啟運之後,到了杭州之後便會主動與小人聯繫,商議今後的合作。」

廖訓聽到這個消息微微有點失望,他所期望的是能在第一批混在移民裡的人手運往寧波的同時,就控制住這條移民通道,以便趕在第一批人登島之前就做出更完善的安排。

萬發見廖訓面露不悅之色,當下又趕緊補充道:「此人送來的消息說,這批移民要等到他從杭州回去之後才能與海漢人進行交接,所以結賬也需延後數日。特地提前跟小人打聲招呼,就是為了避免在賬目結算上出現分歧。」

這就對了!廖訓聽到這裡,眉頭總算是舒展開了,這個時間差正好能完美配合自己的計畫。首先把自己的人手送去寧波適應當地的環境,摸清這個行當的運作規律,然後自己在杭州面見這個寧波來的人販子,到時候亮出身份再加一番恫嚇,讓其降服後加入到自己的計畫中來。等其回到寧波之後,再讓自己在寧波的手下接手這條移民通道的運作,今後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將人輸送到舟山島上,不管是蒐集情報還是要搞刺殺活動,成事的幾率也會成倍增加。

天助我也!廖訓現在腦海中就只剩下這四個字,現在是老天爺都跟海漢人過不去,給自己創造出這麼完美的條件,這要是不做點什麼成績出來,那就真是枉費了這種百年難遇的好機會。

廖訓沉聲道:「萬發,你盡快將移民準備好,然後向本官的部下報告消息,屆時本官便將人手派過來混入移民當中。你可知去哪裡報告?」

「知道,知道。」萬發笑嘻嘻地應道:「前門斜對面的茶館裡,便有大人的部下在那裡保護小人的安全。」

錦衣衛本來就沒有打算隱藏自己的動作,這種擺在明處的監視就是為了讓萬發知道他處在錦衣衛的視線之下,警告他不要做出一些愚蠢的舉動。不過明明是監視,卻硬要說成保護,萬發這種識時務的態度也得到了廖訓的好感。

「你好好完成本官所交代的任務,待此事了結之後,本官自有給你的獎賞!」廖訓毫不吝嗇地開出了空頭支票。至於獎賞什麼東西,他可並沒有真的去考慮。或許在他看來,能留下萬發這條狗命就已經是天大的獎勵了。

萬發忙不迭地應下來,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廖訓。待廖訓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頭,萬發才趕緊回到後院,向龔十七匯報了與其會談的內容。

「依你之見,這個姓廖的上鉤了沒有?」龔十七僅憑其描述還難以判斷廖訓的真實態度,他也需要聽一聽萬發的看法。

萬發應道:「此人只怕也是早有此意,正好又遇上小人給他遞上這把過牆梯,觀其神態話語,小人覺得他已經如老闆所料,妥妥地上鉤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現在就可以準備下一步的行動了。」龔十七對於萬發所給出的意見也十分信任,當下便又如此這般地對他吩咐了一番。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2 12:02
第1064章 請君入甕

    「老闆,廖宅開門了。」

高橋南得到手下匯報,立刻起身出屋。他已經率隊在廖訓的居所外連續監視了好幾天,為此還專門在附近租下一間民房,當做臨時指揮所之用。廖訓大概也想不到自己身為情報機關負責人,居然還有人敢對自己的居所進行晝夜不間斷的監視。

五天時間一晃而過,按照廖訓和萬發的約定,今天錦衣衛就會派出人員,混入到萬發收羅的新一批移民當中,從水路啟程前往寧波。而高橋南的任務就是要盯死廖訓,確定錦衣衛這批人手的出處和數量,以便能在其出發後通過情報船上的電台將情況通知舟山大本營,讓那邊在寧波做好接收的準備。

高橋南與龔十七在這幾天裡各自分工,負責城內與城外的行動指揮,城內由高橋南安排多支小隊對三個目標分頭進行監視,城外則是龔十七坐鎮成豐行,慢慢完善接下來與廖訓進行接觸的計畫安排。

天色才剛濛濛亮,廖宅大門外已經停了好幾輛帶蓬的大車,而且根據其來時的狀況可以判斷全是空車,這也再次印證了高橋南此前的一個猜測——廖訓打算派往舟山的人手,就一直藏身於這處連通兩戶宅院的大宅子裡。

果然很快便有成隊的男子悄無聲息地從廖宅大門出來,迅速登上了這幾輛大車。此時街上連行人都沒有幾個,除了在暗中監視廖宅的行動小組成員,大概也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裡的小小動向。

雖然隔著較遠的距離,視野不夠清晰,但負責監視的人員還是大致計算出登上大車的有二三十人上下,這個數字也是讓高橋南略微有些吃驚。他原本也認為廖訓估計是打算送幾個探子上島,但若是一次投入如此之多的人手,這顯然就不只是打算送探子上島進行潛伏而已了。

高橋南不禁暗自慶幸,還好這廖訓陰差陽錯之下找到了成豐行頭上,要是找去別的牙行,還真說不定就讓他這計畫得逞了。這麼多人要是混入舟山島,就算按著名單去抓也得費不少工夫,很難說會搞出多大的亂子。

不多時廖訓也出現在門口,沒作停留便進了轎子,接著隊伍便啟程出發。這處宅子位於城北,去城南的鳳山門正好穿城而過,不過眼下這個時間,應該還沒有開城門才是。

「在這裡繼續監視,甲隊的人跟我走。」高橋南見廖訓已經帶隊出發,便立刻下達命令,繼續跟進。為了保證行動小組具備足夠的機動力,高橋南進城之後便直接花錢買了兩輛馬車,當做這些天在城中使用的主要交通工具。

這個時候街上沒什麼行人,也很清楚對手將要去往的目的地,倒也不用擔心跟丟了目標,高橋南所乘的馬車遠遠地墜在後面,沿著大道慢慢朝著南方行進。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廖訓的隊伍便到了鳳山門,有人上前向城門守軍亮明了身份,接著城門便緩緩打開了,放了廖訓這一行人出去。不過旁邊還有一些等待出城的百姓,全都只能先在城牆根下排隊。

「老闆,前面是鳳山門了,城門還沒放行,我們是去排著還是如何?」部下向轎子裡的高橋南請示道。

「錦衣衛能出去,我們也能,別忘了我們現在可是大明官軍。」高橋南卻並不打算老老實實在城裡等候,他必須要看到廖訓的人馬上船出發之後才能放心。

於是這隊人便繼續前行,直到鳳山門的守軍過來攔下了馬車。高橋南的手下上前向其表明了身份,請求放行出城。城門守軍聽說車上是外地州府來的千戶,當下也有些猶豫,不放吧,這大小也是個有品級的武官,不好當面得罪,但放行其實是於規矩不合,為了個外地武官擔責任,似乎有點不太值得。

這個時候上前與其交涉的人員便使出了殺手鐧,一錠銀子不著痕跡地塞進了對方的手中。那帶隊的軍官暗暗掂了掂份量,便下令開城門放這隊人出去。

高橋南一行與城門守軍交涉完畢出來的時候,先行出城的廖訓一夥已經抵達了錢塘江邊的碼頭。萬發也提前就候在了這裡,看到廖訓從轎子裡下來,連忙迎上去道:「廖大人,船和人都已就位,您可要親自去看看?」

廖訓點點頭道:「前面帶路。」

萬發這幾天裡聯繫了好幾處地方,但由於時間緊迫,其實很難湊出廖訓所需的移民人數,後來還是找到餘杭縣大牢,又從牢裡提了二十多人出來,才勉強湊出了八十人。當然了,這種臨時抓人頭的手段肯定是得拿錢去換人,為此萬發也是花銷出去不少銀子,好在這筆開支已經得到龔十七的首肯,倒不會有什麼後續的麻煩。

而承擔這批人員運輸的船隻,則是從廖訓指定的一間船行雇的一艘大福船,這也是廖訓避免萬發在這個環節裡耍手段的預防措施之一。不過對於萬發在倉促間徵集招募的這批移民,廖訓就沒有辦法也沒興趣去挨個驗證其身份了,所以龔十七很大膽地安排了一隊人混在移民裡——反正這些移民互相之間也不知道底細,既然錦衣衛要摻沙子進來,那你混我也混,看誰的套路更深了。

廖訓登船簡單查看了一下船艙裡擠得滿滿噹噹的移民,並沒有再做進一步的盤查。這些移民在登船時便由他的手下進行了最基本的搜身檢查,確定沒有攜帶可疑物品和武器,這對廖訓而言就已經足夠了,當下便命令岸上的人手也下車上船。

高橋南一行人這時候也已經追蹤到了碼頭,將馬車遠遠停下,由高橋南藏在車裡,利用望遠鏡觀察移民船這邊的狀況。

廖訓的手下在從城內出發前就已經換上了百姓服裝,而且還故意弄得又髒又舊,乍一看之下倒的確很難將這些扮作貧苦農民的傢伙從人堆裡挑出來。不過這船上已經有行動小組的人在了,就算廖訓的手下裝扮得再像模像樣,此時登船的每個人都會被提前混入的情報人員記住,等到了寧波那邊海漢接管這條船的時候,這些混進移民的錦衣衛探子就無處可藏了。

看著這條船緩緩地駛離碼頭,碼頭上的所有人都是長出了一口氣。廖訓想的是自己的計畫總算走完了第一步,而到此為止看起來都進行得十分順利,這應該是個不錯的兆頭。而萬發想的卻是龔十七給自己交代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半,剩下的事情只要按部就班,慢慢將廖訓拉進己方已經完成佈局的陷阱就行了。

「廖大人,接下來就要等寧波府的牙行老闆來杭州了。」萬發很湊趣地提醒道:「待小人為廖大人引見之後,還望大人能記得承諾,免去小人的一應罪名。」

「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情裡面你出了多少力,本官都記得,待事情辦完,不但不會追究罪名,論功行賞倒是會有的。」廖訓給萬發開出的空頭支票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再多說一次也是無所謂了。

萬發當下趕緊表示了感激,心頭想的卻是下次會面之日,大概就是你廖某人翻船之時了。

翌日,廖訓還在錦衣衛衙門裡坐堂辦公的時候,手下急匆匆地進來向他報告了期待已久的消息——城南成豐行的萬發請他過去,說是已經廖訓想見的人馬上就到了。

廖訓一聽這倒是來得挺快,昨天這邊才把移民送走,今天正主就來杭州了。廖訓也想早點解決這個計畫中的不確定的因素,便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帶了一隊人便趕往城南。

「廖訓出城了,我們也準備準備,今晚就動手!」一直在城內監視廖訓動向的高橋南獲知消息之後,當下便摩拳擦掌,準備要大干一場了。

目前在城內的人員除了他帶的這組人之外,還有龔十七在城南購買的宅子裡也有一幫人扮作工匠,在進行所謂的舊宅翻修工程。兩隊加在一起有十幾號人,執行計畫已經夠了。

廖訓到了成豐行,見這裡居然還在正常營業,商棧裡不時有客商進進出出,本想讓手下暫時封了這地方,但萬發卻勸道:「此事不宜張揚,若是風聲傳出去,海漢人起了戒心,那大人之前所作的事情豈不全都白費了?小人已特地在後院留出上房一間,作為大人與那寧波老闆會談之地,後院清淨,大人也無需擔心有人打擾。」

廖訓想想也是有理,當下便點頭道:「你倒是的確會做人……那好,便依你所議,去後院等他。這人幾時會到?」

萬發應道:「傳信的人說,今晚子時前必到。」

廖訓道:「那還有幾個時辰,你且吩咐下去,置辦些酒菜進來,讓本官的下屬都先填飽肚子。」

萬發趕緊應下,他特地算好時間通知廖訓趕過來,就是要讓他在這裡吃晚飯。要想兵不血刃地拿下這些錦衣衛,大概沒有什麼辦法能比在飯菜中下迷藥更為管用了。

而廖訓要等的人當然不會在午夜才趕到杭州,龔十七現在就藏身成豐行內,而且這商棧裡進進出出的客人,端水遞茶的夥計,也全都是行動小組的人。從廖訓跨入大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沒法再從這個設置好的圈套中脫身了。

廖訓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坐在剛才吃飯的花廳中,從門外的天色來看,這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但什麼時候睡著的,他卻是有點記不清了。他腦子裡最後的清晰記憶是自己吃了滷味之後感到口乾,便喝了幾口萬發吹噓的什麼清熱祛燥、獨門配方的涼茶,然後就此出現了斷片。

廖訓一向自認精力過人,就算兩三天不睡覺,也絕不至於這樣坐著就睡著了,這對他來說倒是罕有之事。他正待伸個懶腰,卻發現自己的雙臂和身體都被繩索綁縛在了椅子上,頓時大驚失色,連忙招呼自己的手下。

但回應他的卻並非他的手下,萬髮帶著那張市儈的笑臉出現在花廳門口,滿臉諂媚地問道:「廖大人,可有什麼吩咐?」

「你……這是怎麼回事?速速替本官鬆綁!」廖訓心知不妙,但還是沒有放下官架子,指望能以此嚇唬住萬發。

可惜萬發顯然並不是他所期望的那麼軟弱可欺,聞言只是笑著應道:「廖大人無需慌張,這只是擔心你情緒失控,所以才暫時將你束縛起來,小人可沒有任何要傷害廖大人的心思。」

廖訓見這麼久還沒有自己的部下出現,心也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很顯然萬發這傢伙在剛才的飯菜中下了某種迷藥,將自己這一行人全都放倒了。不過他身為錦衣衛多年,經歷過的凶險場面也著實不少,雖然當下的局勢極為被動,但他依然還是沒有放棄脫身的希望,對萬發勸道:「萬老闆,當初本官說要治你的罪,那也只是希望你能迷途知返的激勵之舉,並非真要拿你下獄,切莫誤會了本官的意思。若是有什麼不滿,你先放開繩索,好好說來,本官定會給你一個公允的答覆。」

萬發笑道:「廖大人,你如果當初直接把我拿下了,倒也沒現在這些麻煩了。如今我事情也做了,再放開你不等於放虎歸山?」

廖訓板起臉道:「萬發,即便你暫時能靠著迷藥困住本官,也決計過不了明天,天明之後我若沒有從這裡出去,自然會有人引來救兵!到時候你便是向本官磕頭求饒,也不會有用了!」

萬發應道:「廖大人所說,是在外面監視成豐行那幾人嗎?這你大可放心,小人既然安了心要將廖大人留下來做客,自然也要照顧周全,總不能讓他們在外面喝西北風。那幾位小哥,適才已經把他們請了進來,吃了與廖大人同款的飯菜,這會兒正在廂房裡歇著呢!」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2 12:02
第1065章 面對面

    廖訓聽萬發這麼一說,一顆心也沉了底。他作為情報機關的官員,行蹤也一向比較隱秘,今天來成豐行辦事就只帶了六個手下,加上部署在成豐行外面監視的兩隊人,一共也才十來人。本來這些人手用來監控一個小小商棧,加上護衛自己的安全已經完全夠用,畢竟這裡緊鄰著杭州城,一般人可不敢在這種地方跟錦衣衛過不去。但萬發敢這麼肆無忌憚地在這裡調侃自己,想必自己帶的這些手下都未能倖免,也全部落入了對方的掌控之中。

事情到了這個程度,廖訓對萬發的身份也有了新的認識。敢於對錦衣衛官員下藥並實施監禁,而且在此之前的接觸中沒有露出過任何破綻,這可絕對不會是普通的商人能幹出的事。廖訓身為專業人士還上了這個當,主要因為還是對萬發缺乏防備,但現在結合前因後果,他也不難推測出萬發對自己下手的原因。

「所以從頭至尾,你都跟海漢人是一夥的?」廖訓咬牙切齒地問道。

萬發並沒有否則他的猜測,點點頭應道:「廖大人,你不是一直處心積慮想找海漢人嗎?其實小人就是其中之一,你找上門來要封了小人的生路,也就別怪小人奮起反抗了。」

廖訓聽了這兩句話,對於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就明白了七八分。這萬發是海漢人派到杭州來潛伏的人員,以商棧老闆身份作為掩護,暗地裡替海漢組織移民、收集情報,但因其掩飾手段做得到位,竟然讓自己誤以為他只是因為貪圖錢財才會替海漢人做事,還指望靠著錦衣衛這個身份能嚇唬住他。但對方在這個過程中顯然是在跟自己虛與委蛇,還提前挖好了這麼一個大坑等著自己跳下來,也足見其心思之沉穩。

不過廖訓並非菜鳥,處於這種不利情況之下也沒有亂了方寸,他判斷對方既然只是拿繩索綁了自己,想必也是有所圖謀,要從自己身上獲取某些信息或是威脅自己答應其某些要求,否則就該直接了斷自己的性命以絕後患。既然對方沒有直接下重手,那就說明還有回轉的餘地,能否安全脫身,得看自己能不能弄明白對方的真實意圖了。

廖訓道:「萬老闆,既然你不惜暴露身份也要綁架本官,想必是有所求了,那不妨說來聽聽,若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本官說不得也可以為你網開一面。」

萬發嘿嘿一笑道:「小人只是個跑腿做事的卒子,上面怎麼說,小人只管照做,不問原因。廖大人這麼想知道究竟,還請稍等片刻,待小人上司來與大人面談。」

萬發說完之後,也不待廖訓發問,便又退出了房間。廖訓一個人被綁在椅子上,眼前大門敞開,門口房樑下掛著兩盞燈籠,屋內卻沒有掌燈,門外的院落中毫無響動,視野所及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人,他也只能從房間佈置判斷這就是自己昏迷之前所在的屋子。他雖然也想大聲呼叫,但心知對方既然敢就這麼放著自己不管,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控制場面,而且肯定有人在暗中觀察自己,若是嘗試呼救,只怕接下來連嘴都要被塞上了。

廖訓的感覺倒是很準確,在萬發跟他對話的時候,龔十七就在隔壁通過牆上的觀察孔看著他。如果廖訓表現出恐懼、慌張等情緒,他就可以借此對其心理狀態有所判斷,做出更有針對性的應對,這一招也是他從何夕那裡學到的審訊技巧之一。不過廖訓好歹也是從業多年又受過專門訓練的軍官,雖然事發突然而且處於不利局面,也沒有表現得太過慌亂,起碼表面上看起來還是比較鎮定的狀態。

不過龔十七對於自己所指定的計畫也很有信心,只要城內的高橋南能依計行事,他相信自己擊潰廖訓的精神防線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但在使出殺手鐧之前,他得先跟自己的對手碰個面,嘗試從對方口中掏出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廖訓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盞茶的時間,也許已經有一兩個時辰,突然間便聽到了外面傳來密集而整齊的腳步聲,這讓他精神一震,心道或許是自己的手下脫身出去,搬了援兵趕來救援了。

然而最終出現在他視野中的並非身穿曳撒公服腰挎繡春刀的錦衣衛,而是十餘名黑布蒙面的漢子。這些人除了臉上那塊只露出雙眼和口鼻的黑布一模一樣,服裝卻各不相同,打頭的幾人進屋之後,便在屋裡點上了燈。這種新式油燈廖訓倒也認得,是近一兩年開始在浙江市面上出現的海漢油燈,其特點是在燈座上方加了一個防風玻璃罩子,可用機括調節燃燒的燈芯長短,而且外面還可以加一層半封閉鐵皮罩用以聚光。廖訓如此熟悉,是因為他自家的宅子裡就有兩盞這樣的油燈。現在其中兩盞油燈就擺在廖訓對面,燈光正好對著他的的臉,讓他連睜眼都有些困難。

廖訓看這些人的穿著打扮,幾乎全是粗布衣料,有幾人的褲腿和衣服下襬甚至還沾有土痕污跡,看樣子都是扮作了幹粗活的下等人。不過這些蒙面人都沒有攜帶刀劍之類的兵器,只有幾人手裡提著根兩尺多長的短木棍,看起來也不像是要動手廝殺的模樣。

從眼前所見的狀況,廖訓至少判斷出了兩件事情,第一,這些人統一遮住面目,大概是為了防止被自己記住面孔,從這點來看,自己的確還有生還的希望,因為要是對方安了心幹掉自己,就不需要忌憚身份暴露的後果了。當然了,已經暴露的萬發肯定不在此列,如果廖訓能夠活著離開,那萬發肯定不會再踏入杭州府了。

第二,這些人沒有隨身攜帶刀劍,看樣子也是對這裡的環境十分放心,篤定不會有廖訓的救兵從天而降,才會如此輕鬆地出現。

有人將一把太師椅搬到廖訓身前的門口處放下來,接著便有另一名蒙面人走進屋子,大大咧咧地坐到了這張椅子上。廖訓看他的穿著打扮,倒是富商派頭,看樣子應該是這群人的主腦了。

「廖大人,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實在幸會!」那人坐下來之後,才朝廖訓拱拱手打了招呼。

廖訓哼了一聲道:「請恕本官此刻行動不便,無法還禮!」

對方卻沒搭理他的抱怨,根本沒有要下令鬆綁的意思,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在下龔十七,正好也是與廖大人做同一行,聽說廖大人一直在找我們,所以才安排了這個場合,與廖大人見面會談。不敬之處,還望廖大人多多體諒。」

廖訓冷笑道:「跟本官做同一行?你這賊人好大的膽子,這種海口你也敢誇!」

廖訓撂下狠話,但心裡卻是暗自吃了一驚。龔十七這個名字他以前在相關情報裡就看到過,據說是海漢治下情報機關的骨幹人員之一,這人居然親自來到杭州對付自己,可見海漢這次行動也是動用了不少資源。

龔十七沒有因為廖訓的挖苦而生氣,繼續說道:「海漢到浙江的一年當中,廖大人似乎一直都沒停過與我們作對。如果是出於經濟上的原因,那我建議休戰,海漢可以為廖大人提供比過去更為豐厚的收益。舟山船幫的經營方式在我們看來太簡陋也太缺乏效率,海漢接管當地之後,就能以十倍的速度賺錢,願意站在我們這邊的人,也都會從中獲得收益。廖大人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哪種選擇會對自己更有利。」

廖訓道:「銀子當然人人都想要,本官也不例外,不過你海漢的銀子收了燙手,本官卻不敢隨便拿這好處。」

龔十七笑道:「你在怕什麼?怕東廠查你?還是怕你的兩個同謀於平風和郭正不肯放過你?」

廖訓臉色微變,他與於平風、郭正二人的同盟關係並沒有擺在明面上,這姓龔的是如何知曉的?他卻不知他們這小團體的關係在去年就已經被海漢安全部獲知,一筆筆的賬早就給他們記著了。如果不是杭州與舟山之間隔得比較遠,龔十七早就帶著外勤組過來找他麻煩了。

龔十七察覺到了廖訓臉上表情的微妙變化,繼續說道:「南方的福廣兩地,有很多跟我們合作的大明官員都過得很好,連年陞官發財,不管是東廠還是錦衣衛,都不敢輕易去找他們的麻煩,你為什麼偏偏要跟我們作對呢?如果在此之前你沒機會選,那我現在給你一次做出選擇的機會,要嘛跟我們合作,要嘛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廖大人,你覺得哪條路更適合你?」

廖訓倒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唬住的人,只是連連冷笑道:「姓龔的,你大概搞錯了一件事,你們只是外來的賊人,本官所作之事才是正道,天理邪不壓正,怎可讓本官向你們這群賊人屈服!本官倒是要勸爾等早日醒悟,迷途知返,與海漢劃清界限!」

龔十七點點頭道:「廖大人這番話倒是說得大義凜然,在下要是之前不知廖大人的事蹟,或許還真會信了閣下這番話。可惜畢竟我們是同行,做事不會問那麼多是非曲直,只會考慮是不是對自己所在的陣營有利,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廖訓道:「本官看你們所作所為,也不是什麼講道理的人,這種廢話就省省吧!」

龔十七道:「那就很遺憾了,在下本來是打算跟你講道理,但既然你不聽,說不得也就只能用上別的手段了。」

廖訓道:「本官既然吃了這碗飯,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你且把刀架到本官脖子上,看看這頭會不會對你低下去!」

「倒是有幾分骨氣!」龔十七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讚許:「也不知道大明武官當中,還有多少人能像你這樣。但可惜的是你站錯了陣營,而且選擇了錯誤的對手。」

廖訓哼了一聲道:「本官倒要看看你們能有什麼手段。」

龔十七打個響指道:「把地圖掛起來。」

當下便有人在旁邊撐起一副竹竿架子,將三尺見方的地圖掛了上去。廖訓一看之下便出聲道:「是杭州城!」

這地圖上十座城門和城西西湖、城南錢塘江的位置都清晰可辨,連城中主要干道都畫得條條分明,可不正是杭州城麼?

「廖大人好眼力。」龔十七說罷站起身來走到地圖旁,立刻有手下將油燈也移到旁邊,以便能更好地展示地圖上的細節。

龔十七抬手指向城南道:「這裡是鳳山門,下邊這個紅點,便是我們當下所在的成豐行。」

接著他又指向城內某地道:「這是都司衙門……這是提刑按察使司……這是錦衣衛衙門……這是你以前的居所……」

隨著龔十七一個一個地指出地圖上標識的地點,廖訓的神經也隨之緊張起來。他沒想到海漢人居然在杭州城下了不少工夫,將這些細節都已經一一查清,特別是對方指出他舊宅所在地的位置時,廖訓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兆——既然龔十七已經知道那是自己以前的住處,那就說明現在的住處也沒逃過對方的監視了。

果然龔十七下一個所指的目標,便徑直移向了城北:「在這裡,城北金彩坊,這條街上第三戶人家,應該就是廖大人的新宅子吧?如果我們的監視沒有出現遺漏,那麼這處宅子裡應該有廖大人的一妻一妾,一兒一女,一名管家,六名僕人,還有兩名護院武師。本來後面連著的這個宅子裡還住著二三十號人,不過今天一早已經出城登船去了寧波……廖大人,在下沒有什麼遺漏吧?」

廖訓怒道:「你意欲何為?」

龔十七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不急不慢地說道:「也沒什麼大不了,在下就是想請廖大人的家人,到舟山島盤桓一段時間……一應費用,都由我方承擔。」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2 12:03
第1066章 屈服

    身為一名指揮官,最可怕的不是在與敵人的對局中走出錯招,而是發現自己已經無招可使,甚至連犯錯的機會都不會有,廖訓很悲哀地發現自己就正處於這樣的境地中。這次帶出來的所有手下都已身陷囹圄,而現在又沒有辦法從杭州城內召喚援軍,更無法阻止對手將主意打到自己家人身上,廖訓竭力讓自己的情緒保持平靜,在腦海中思索應對之策。

龔十七經驗豐富,見廖訓臉色連變,便知道自己這一招是擊中了對方的軟肋,當下繼續趁熱打鐵道:「廖大人,事情並非毫無回轉餘地,一切皆在你一念之間!」

廖訓沒有作聲,他雖然知道對手敢當面鑼對面鼓地把這些事情擺到明面上來說,多半已經是把握十足了,但心裡始終還是存有一些僥倖,畢竟城內會有宵禁,海漢人想對自己的府邸下手,大概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只要能拖到天明,這光天化日之下就更不好動手了。而自己帶著一幫人若是消失一兩天,錦衣衛衙門裡的人肯定也會察覺到情形不對,屆時或許就會有人聯想到成豐行這邊。

龔十七見他默不作聲,也大致能猜到他的想法,搖搖頭道:「廖大人,你不要對現在的局勢還心存僥倖了,我既然在這裡把計畫說給你聽,那自然是已經有人在動手實施了。你剛才昏迷的時候,我已命人收走你的腰牌,送到城裡去了,屆時便會有人扮作錦衣衛去你府上報信。想必你的家人看到這腰牌之後,一定會對我們言聽計從。你若猶豫不決,不但會害了你自己,也會連累了你的家人!」

廖訓終於開口應道:「禍不及家人,你們想要尋仇,沖本官來便是!」

「勇氣可嘉,但也的確夠傻。」龔十七道:「我若是要尋仇,剛才一刀便結果了你,何必等到現在?留著你的命,是因為我覺得你還有足夠大的利用價值,但你如果一心要尋死,我也可以成全你,只是為了打擊你的政治主張,我只能把你的名聲搞臭,到時候你身敗名裂不要緊,你的家人可是要受苦了。」

廖訓聽得後脊背一陣發涼,要如何搞臭一個人的名聲根本無需龔十七說明,他也是個中行家,隨便就能想出十七八種辦法。而且可怕的是對手這麼做的時候自己早就死得硬邦邦,死無對證的事情就很難再洗白了。

這讓他不禁想起了去年莫名其妙死在海上的海寧衛指揮使馬越,明明是衝著海漢人的商船去的,但死後卻有種種傳言,聲稱馬越是與倭寇勾結在先,因為分贓不均起了爭執,在火並中被倭寇所殺。雖然後來靠著於平風從中運作,浙江都司還是強行將馬越算作了為國捐軀,並且還以此說法上報兵部為其請功,但馬越的名聲終究還是臭了,因為的確沒人能夠解釋,一個堂堂指揮使為什麼要喬裝打扮出海,最後死在了一艘倭寇船上。

雖然並沒有掌握確實的證據,但廖訓篤定此事肯定與海漢人有關,自那之後他便對這膽大妄為的對手多了幾分小心,但沒想到的是這樣的狀況最終還是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他突然很好奇馬越當初的遭遇,對龔十七問道:「去年海寧衛指揮使馬越在杭州灣出事,可是你們下的手?」

龔十七道:「馬越出發之前,我去過一趟嘉興府,不過在海上動手的人並不是我,畢竟我還沒有那麼大的能量調動戰船執行任務。」

龔十七雖然沒有直接承認,但其實這番話也已經說得很直白了。廖訓嘆道:「你們倒是好大的膽子!我大明指揮使也敢動!」

龔十七道:「我不動他,他就要動我了,若不是馬越存心要來與我們作對,我們又怎麼會在在海上截到他?你們鼓動他出兵,不也有一定的責任嗎?他的結果,終究也是咎由自取,可怨不得我們下手太狠。廖大人,你若是在杭州城外出事,我們可不會再給你留下什麼洗白的機會了。」

廖訓乾脆就閉上了雙眼,不再理會龔十七。他知道自己若是繼續跟對方交談下去,心裡的防線只會一點一點地被對方擊潰,但在目前的狀況下,他還不打算放棄自己的立場。作為沒有任何反擊辦法的一方,他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拖時間,或許拖到天明之後,能有什麼意想不到的轉機也說不定。

龔十七見狀道:「廖大人,既然你覺得事情還會有變化,那我就陪你等等看。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越到後面,留給你談條件的空間就越小,你現在不肯跟我們合作,只是在浪費自己的機會。」

廖訓這次連哼都不哼一聲了,對龔十七的勸說只作充耳不聞。龔十七倒也不生氣,留了兩個人在屋內看著廖訓,便帶著其他人離開了。萬發在旁邊的屋子裡也目睹了兩人交鋒的過程,見交談結束,連忙出來與龔十七會面。

「老闆,為何對這姓廖的如此客氣?」萬發對於龔十七表現出來的態度不太理解,一見面便主動發問道:「他既然不肯合作,那不如對其施以刑罰,想必這傢伙也只是表面硬氣,說不定上刑就馬上軟了。」

龔十七解釋道:「他現在是心存僥倖所以還不肯降服,等天明之後自有辦法讓他改變主意。我接下來要利用他實施後面的計畫,留著他的性命還有大用。萬發,你可是對我的安排有什麼意見?」

萬發連忙躬身應道:「小的不敢,只是剛才心頭疑惑,不吐不快。」

「無妨,有疑慮說出來是好事,你雖然只是在安全部兼職,但安全部可沒有把你當做外人。」龔十七微笑著說道:「你此番表現不錯,等行動結束之後,我會為你請功。」

「謝老闆提拔!」萬發趕緊又再次躬身道謝。他知道龔十七的承諾跟廖訓的空頭支票不一樣,這個兌現的幾率可要大多了。他也知道這次行動之後,自己大概就會調離杭州,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如果能夠得到上級論功行賞的嘉獎,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龔十七到二進院子裡看了看被迷藥放倒的一眾錦衣衛,讓手下給他們再次加了一些劑量,確保繼續昏睡下去。龔十七並不在乎這些人的性命,但也不想在自己還需落腳一兩天的地方解決他們,成豐行這地方雖然很可能要棄用了,但也沒必要毀掉這裡的環境。手下已經在將這些人用大車分批運去江邊,那裡有一艘剛剛趕來的增援船隻,負責裝運此次行動中所俘獲的敵方人員。

在查看了商棧內各個崗位的狀況後,龔十七才安下心去睡了一會兒。目前的行動進展算是十分順利,接下來就要等城內的行動結果了。

龔十七隻睡了大約兩個時辰,萬發便來叫醒了他,過會兒就到開城門的時候了,必須要由他主持今天的事務才行。

龔十七坐起身來打個哈欠道:「廖訓的手下都弄走了沒有?」

萬發一宿沒睡,此時也是熬得雙眼通紅,不過精神倒還挺好,聞言應道:「已經全都送上船去了。」

「廖訓沒問題吧?」

「小的剛才去看過,他一直在閉目養神,似睡非睡的。」

「那就好。」龔十七起身下床,對萬發吩咐道:「你先讓廚房弄些吃的,這弄了一夜估計大家都餓了。」

片刻之後,洗漱停當的龔十七再次出現在了廖訓面前:「廖大人早啊!這一夜休息得可好?」

廖訓此時口乾舌燥,被困在椅子上的雙手雙腳更是早就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哪裡談得上什麼休息,當下只是狠狠地瞪了龔十七一眼,並沒有出聲作答。

龔十七也不著惱,笑了笑便吩咐道:「來人,給廖大人鬆綁,把早飯端上來,讓廖大人吃點東西。」

當然了,龔十七可不會真的大意到讓廖訓能夠自由活動,給他鬆綁之前,便有人先用由鐵鏈子連成一體的腳鐐手銬將他鎖住,這樣雖然手腳能夠活動了,但可動的範圍極小,也難以使用武力。接著便有人端上來一碗麵條,雖然只是素面,但對於已經餓了一整夜的廖訓來說,卻是無異於可口的美食。他當下也沒有任何表示,抓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不怕我們在面裡下毒?」龔十七笑著問道。

「你若要殺我,又何必費這工夫?」廖訓應了一句,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面條也刨了個乾淨,連湯底都咕咚咕咚全喝了。

廖訓將空碗往桌上一頓道:「也罷,吃也吃飽了,至少不會做個餓死鬼。姓龔的,你還有什麼打算,劃下道來吧!」

龔十七道:「你還是不願降?」

「本官為何要降!」廖訓的口氣依然硬氣,看來這幾個小時的冷靜期並沒有讓他改變主意。

不過龔十七勝券在握,倒也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而感到沮喪,當下只是笑了笑道:「那便再等上片刻,馬上要開城門了。」

廖訓知道龔十七是在打自己家人的主意,但當下又不能對此表現得太激動,自己情緒越是外露,對方就越有可能以家人為條件來威脅自己。倒是扮得冷靜一些,或許能稍稍影響對方的判斷。只是他的這種應對在當前的局面下多少有些徒勞,因為很快就傳來了對他來說可以算是噩耗的消息。

「喬老爺已經出城了,馬上就到。」隨著手下趕來報訊,龔十七也算是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如果高橋南在城內的行動不順利,那他恐怕就不得不提前結束與成豐行相關的所有行動了。他擔心高橋南出城後耽擱時間,所以特地還安排了人手到城門外去接他。

很快高橋南便出現在成豐行中,與他一同出現的還有廖訓的家人。昨天龔十七在這邊放倒了廖訓之後,便取了他的身份腰牌送進城裡,交給了高橋南。之後高橋南便帶著人大搖大擺地在午夜去了城北的廖宅,途中雖然也遇到了巡查城區的捕快隊伍,但亮出廖訓的腰牌之後立刻便暢通無阻了。

以同樣的手段,高橋南很輕鬆就騙開了廖宅的大門,一眾人進去之後,立刻便控制了宅子裡的人員。雖然廖宅裡也有護院的武師,但根本還沒弄清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就已經被高橋南的人給放倒了。行動小組將閒雜人等全部羈押在一起,然後等待天明之前,留下部分人手看管俘虜,高橋南親自帶隊,押解了廖訓的妻妾兒女坐車出了城。整個過程沒有耗費一兵一卒,也沒出任何岔子,順順利利地就把人弄出城了。

廖訓看到畏畏縮縮的家人出現在成豐行的院子裡,當下也是長嘆一口氣,心知最後一點希望也就此破滅了。這一切都如昨夜龔十七所說的那樣發生了,連一點意外都沒有,也徹底地擊潰了他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如果本官仍不屈服於你,你待如何?」廖訓苦笑著問道。

龔十七很認真地回答道:「廖大人,如果你做出這種選擇,就是在逼我傷害你的家人。我很不願意做這種事,但為了完成任務,我也不得不去做。說實話如果我們調換位置,估計你早就已經拿到架到我家人的脖子上了吧?」

廖訓本來就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角色,聞言居然咧嘴一笑道:「本官可沒這麼好的耐心一直等到天明!昨夜就已經給你上大刑了!」

「可惜,我們下手更快。」龔十七沒有在乎對手的口舌之利,將話題回到了正事上:「廖大人,我現在最後問你一次,是否選擇投降合作,想清楚再回答我,因為我只問一次,如果答案不能讓我滿意,那麼你和你的家人都沒辦法活著離開成豐行。」

廖訓沉默許久,終於才開口道:「說吧,你們想讓本官怎麼合作?」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2 12:03
第1067章 束手就擒

    於平風今天一早出門去都司衙門的時候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兩隻眼睛都跳得厲害。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但這兩眼齊跳的狀況,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也不知這究竟是吉兆還是凶兆。到了衙門之後,這狀況非但沒有得到好轉,反而跳得越發厲害了。雖然於平風並不是十分迷信的人,但遇到這樣的狀況也有些犯嘀咕,心道自己難道是撞了邪不成。

臨近中午,於平風處理完一樁公務之後,正待要去吃午飯,手下忽然來報,稱錦衣衛來人求見。於平風這幾天也一直在等廖訓那邊的進展報告,當下便讓手下將來客帶來。

來人並未穿著錦衣衛的公服,只是自稱廖訓的親隨,並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腰牌和廖訓的手令。到了公堂之後,便向於平風呈上了一封書信。於平風見信封上的字的確是廖訓筆跡,當下也不疑有他,便拆開了閱讀。沒讀幾行,於平風便不由得激動起來。

廖訓在信中提到,他已經順著成豐行這條線索,查到了海漢在杭州的負責人,並且通過成豐行所提供的配合,已經於昨夜秘密抓捕了此人,目前正羈押於城外成豐行中。在廖訓的勸說之下,此人已經棄暗投明,願意投效朝廷對付海漢人,不過此人對廖訓的身份還缺乏信任,所以廖訓希望於平風能夠出面安撫,以他浙江都司指揮僉事的四品官官職,應該足以能讓對方放下最後的心防了。

但廖訓在信中特別指出,根據此人供述,海漢在浙江都司、提刑按察使司等重要部門都安插了耳目,所以於平風出行的時候切勿向同僚透露去向,也不要使用官家排場,以免行跡暴露導致前功盡棄。送信的人已經在衙門外準備好了專門的車馬,於平風只要換上便服聽從送信人安排,就會將他護送到城外會面。

信箋落款處是廖訓的簽名,於平風與其有過公文往來,這筆跡倒也熟悉,一看簽名便知並非偽作。只是廖訓做出這樣的安排未免有點不合常理,還需再問問清楚才行,當下慢慢將信箋疊起來,對送信人道:「廖大人倒是好本事,不聲不響便拿了人。不知昨天的行動,廖大人出動了多少人手?期間可有傷亡?」

那送信人抱拳應道:「啟稟於大人,昨日廖大人只帶了十幾名兄弟,在那商棧中設下埋伏,由商棧掌櫃以移民為由,引了對手獨自前來,沒費什麼工夫便拿下了。那人也是個慫包,刀一架上脖子,立刻便軟了,廖大人在事前準備了好幾套刑訊手段,卻半點都沒用上。」

於平風聽他說得像模像樣,也就沒有懷疑這中間有什麼文章,繼續問道:「廖大人既然已經拿下對方,為何不將其押解回城,卻要邀本官出城去處理此事?」

送信人應道:「此人身負許多機密,而且據其交代,杭州官府中各個衙門都有其同夥進駐,就連錦衣衛也不保險,廖大人擔心押他入城之後被其同夥發現,恐有滅口之風險,所以才留在了城外,臨時徵用了商棧作為偵辦此案之據點。廖大人說,在將其躲藏在杭州城內同夥一網打盡之前,還是暫不讓其露面為妙。」

於平風聽得不禁連連皺眉,這海漢竟然在杭州官府中安插收買了不少人,也難怪過去這一年中對付海漢的手段十之七八都落在空處,只怕浙江都司的政令還沒出杭州,海漢人就已經得到消息了。這些潛伏在各個衙門中的海漢耳目若不設法除掉,今後也很難將整治海漢的政令向其他州府推廣。如此說來,廖訓這樣做的確是有充分的理由。

那送信人繼續說道:「廖大人的意思,只需於大人過去露個面亮明身份,讓那人知道有官府大人物關注此事即可,不會耽擱了於大人下午處理公務。」

如果只是去露個面,安撫一下廖訓抓回來的海漢俘虜,倒也花不了太多工夫。正好於平風手頭已經沒有別的事情,趁著午休時間過去看個究竟也無妨。於平風拿定注意,便讓送信人在堂前等著,自己去換了一身便服出來,只帶了一名隨從,這才隨送信人出了衙門。果然街角處便停了一輛黑篷馬車,於平風和隨從上車之後,很快馬車便啟動向南行去。

憑著錦衣衛的手令,這輛馬車在城門處順利通關出城,甚至連象徵性的檢查都沒有進行。馬車駛抵成豐行外,便有人打開大門放了馬車進去,然後又迅速地關上了大門。如果不是一直盯著成豐行,還真是很難注意到有這麼一輛馬車已經在頃刻間進到了裡面。

馬車在成豐行的院子裡停下,於平風與隨從下車之後,送信人便帶著他們往裡走。於平風見這商棧中皆是著便服的青壯男子,雖未佩帶武器,但看起來個個都極為精幹,想來應該都是廖訓的手下。只是自己到了之後,這廖訓居然還不出迎,小小百戶在四品官面前拿架子,這未免是有點膨脹了,平時以「廖大人」相稱,那也只是官場交際的客氣話,還真以為錦衣衛有點特權就了不起了?於平風雖然臉上不動聲色,但心裡已經在琢磨等會見面之後要設法敲打敲打廖訓,免得他都忘了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來到最後一進院子,於平風便看到了正對天井的廳堂中坐著一人,正是把自己招來這裡的廖訓。這廳堂中擺著一張大八仙桌,廖訓就端坐在桌子後面,看到於平風來了卻並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於平風鼻子裡哼了一聲,讓隨從等在外面,自己徑直走入廳中。

「廖大人好大的架子!」於平風拱了拱手,語氣十分不快。他實在想不通,這廖訓以前都還挺會做人,怎麼數日不見,居然跟自己拿腔拿調地玩起花樣來了。

廖訓苦笑著應道:「於大人,請恕廖某行動不便,有失遠迎!」

於平風驚道:「廖大人莫非是昨日抓賊人之時傷了腿腳?」

「那倒不是……」廖訓抬手一指旁邊的座位,示意於平風坐下來說。

於平風到廖訓旁邊坐下,屁股剛沾到椅子,眼光一下瞥見廖訓被八仙桌桌布擋著的雙手雙腳都戴著鐵製鐐銬,嚇得他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於大人不必慌張,既然已經來了,那就留下來作客吧。」

隨著一聲調侃,於平風看到一名蒙面男子出現在了門口,而他從城內帶來的那名隨從,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你是何人?膽敢羈押朝廷命官,是要造反不成?」於平風伸手一扯廖訓身上的鐐銬,發現根本不可能幫他解開,當下便果斷放棄了無謂的嘗試,將注意力集中到蒙面男子身上。

「在下龔十七,於大人大駕光臨,未能遠迎,還望見諒。」龔十七毫不掩飾地報出了自己的身份:「本人就是於大人所深惡痛絕的海漢人之一。」

於平風心猛地一沉,對廖訓道:「那看來你送到本官這裡的信上全是假消息了?」

廖訓苦笑道:「在下家人性命都在海漢賊子手中,於大人,對不住了!」

於平風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這廖訓不知怎地落在了海漢人手裡,扛不住對方的脅迫已經投敵了,按照對方的安排,故意寫了一封書信交到自己這裡,利用自己求功心切的心理,將自己引出城來。最要命的是於平風還信了廖訓的話,出發前沒有告訴同僚和家人關於自己的去向,如今都司衙門也沒人知道自己的具體動向,就算有人發現自己失蹤,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這地方來。於平風很想奮起反抗,但可惜的是他身上沒有佩帶任何武器,想殺出這個商棧似乎也會有些困難。

便在他猶豫間,門口就已經湧入數名蒙面漢子,手中都攥著一根雞蛋粗細,兩尺多長的木棍。不過這些漢子並沒有湧上前來對他動手,而是在五尺開外的地方便停了下來。但這個時候於平風要是還試圖以武力進行反抗,只怕還沒等他站起身來,週遭的木棍就會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了。於平風見對手優勢難以撼動,當下也就沒有再嘗試無謂的抵抗,只是盯著龔十七,要看這海漢頭目有什麼作為。

龔十七走到桌邊,也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於大人,這一年裡對我海漢窮追不捨,用盡了各種手段想將我們驅逐出浙江,也是辛苦了!」

於平風道:「似你這等目無王法之徒,官府自然是要給予懲戒才行。羈押朝廷命官,你可知道這是多大的罪過?」

龔十七點點頭道:「關於羈押朝廷命官這一點,廖大人之前也已經說過了。不過於大人既然有疑問,那我就再解釋一次。你們在明廷當多大的官,都管不了海漢,大明律也治不到海漢人的罪,我設局抓你們,那是因為你們一直利用手中的權力來跟海漢作對。你們覺得可以憑這大明的官位壓海漢一頭,但今天我要告訴你們,這種想法實在錯得很離譜!」

於平風道:「要殺便殺,你將我們扣在這裡又是意欲何為?」

龔十七道:「於大人不用這麼著急,還有你能派上用場的地方。來人,上紙筆!」

當下便有人呈上紙筆硯台等文房用品,龔十七道:「於大人不用覺得疑惑,我費這麼大的周折請你過來,可不是為了求你的墨寶。現在我需要你寫一封信,寫給你的同伴,內容按你之前看到廖大人那封信照搬就行。」

「你是要把郭大人也引來此處?」雖然龔十七並未提及郭正的名字,但於平風卻已經想到了他的真正目的。

「你們三個人不是一向同進退嗎?能在這裡聚齊多好,而且順便也能看到你們一直想見的海漢人,也算是得償所願吧。」龔十七不無調侃地說道。

於平風怒道:「本官豈會受爾等脅迫做這齷蹉事!」

龔十七道:「你不寫也行,但今晚你家宅子就會起一場無名火,屆時可能一個人也逃不出來。」

「卑鄙!」於平風怒罵道:「蠻夷番邦,果然是小人行徑!」

龔十七也不著惱,依然語氣平靜地說道:「在下只是替海漢干髒活的下人,不管你如何辱罵也沒用,在下來杭州就是要完成任務,至於用什麼手段來達成目的……沒有人會關心失敗者的命運,你們現在應該做的,是讓自己不要輸得太徹底。至少,要盡力保住你們家人的性命安全。」

於平風看了看身旁的廖訓,突然有點明白了對方的感受,想必今早廖訓受迫給自己寫信的時候,應該也是十分為難。海漢人居然想出這樣的毒計引己方三人一一自投羅網,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龔十七又補充道:「信裡記得說你們兩人現在在一起,寫完後廖大人也簽寫一個落款,這樣應該更具有說服力。」

於平風一想的確是這道理,有他與廖訓一起作保,接到信的郭正自然不疑有他,恐怕很快就會趕來會合。這樣一來,杭州城一日之間,大概便會有三名高官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但他現在的處境,也根本沒有辦法改變局勢的走向,無力對龔十七的安排作出反抗。

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後,先前帶於平風來到這裡的送信人揣著另一封剛剛出爐的信件,坐著馬車又再次進城了。他的目的地是城內的提刑按察使司,將這封信送交到僉事郭正手上。如果郭正動作夠快,城門關閉之前他就能乘坐行動小組提供的馬車出城趕到成豐行,與他的兩位難兄難弟會合了。

龔十七命人將於平風和廖訓分別押到不同的房間裡看管起來,現在就等著郭正上鉤,這次的任務就算齊活了。回想這次來杭州執行的任務,能夠峰迴路轉發展到當下這個局面,也的確是他與高橋南在事前根本沒想到的狀況。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3 21:52
第1068章 後續影響

    崇禎七年的初夏,杭州城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怪事。根據坊間傳聞,最先發現狀況的人是浙江都司指揮僉事於平風的家人,因為於大人這天並沒有如同往日一樣按時放工回家,若是有什麼應酬,也沒提前跟家中打招呼。管家派人到都司衙門一問,說是於大人中午就離開了,一直沒有回來。再仔細一打聽,說是中午來了錦衣衛的人,帶著於平風離開了都司衙門。

於家的人也知道於平風與錦衣衛的廖訓關係稔熟,當下又趕緊去錦衣衛衙門詢問消息,得到的回答卻是廖百戶這一整天都沒來出現在衙門。但錦衣衛所負責的事務有不少都需要出外勤處理,經常會有一兩天不去衙門的狀況,所以也沒人對此感到奇怪。而且前一天晚上廖訓就帶了十幾人出城執行秘密任務去了,也沒有跟衙門的人提過什麼時候回來。

雖然沒在衙門找到廖訓,但於家的人也沒就此放棄,轉頭又去了廖府,但拍了半天門都沒人應聲,竟似一座空宅一般。於家也沒辦法,一邊繼續守著廖宅,一邊派人去求援。於平風的妻弟是城中駐軍的一名校尉,聽到消息之後趕過去,做主讓人翻牆進入廖宅,卻發現宅子裡已經人去屋空,真的連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這下於家的人就知道事情大條了,趕緊派人報官。於平風的摯友郭正便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僉事,於是於家還特地派了人去郭府,想讓郭正出面以便能盡快派人調查於平風與廖訓失蹤一事,但沒想到的郭正居然也不在府中,只是他平時應酬較多,家人還以為他在外辦事,並沒有察覺到不對,直到聽說另外兩人都已失蹤不見,這才趕緊派人到衙門一問,果然郭正也如於平風一樣,是在這天下午被錦衣衛的人接走了,臨走之時也同樣沒有對同僚說明去向。

於平風和郭正的最後去向似乎都與廖訓有脫不開的關係,但由於廖訓全家上下都已經消失不見,這事一時間也沒法找到當事人進行證實。一天之內接連有三名朝廷命官無故失蹤,而且是以如此詭異又難以解釋的狀況消失,這可是杭州城從未出現過的狀況。當然其中最詭異的莫過於廖訓的失蹤,因為與他幾乎同時消失的還有其家中上下十餘口人,以及跟隨他出城的十多個手下。

發現狀況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杭州城各處城門也已關閉,倒是不用再另行申請封城禁令了。當下城防軍和城中的捕快都被發動起來,在城中到處進行搜查,指望能夠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當然了,這一夜的折騰也沒有什麼實際的收穫,這二十多號人就如同憑空消失在了空氣中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天明之後,搜查範圍擴展到了城外,開始在進出杭州府的主要干道上設卡檢查,甚至連各種河道湖泊上也開始出現了官軍身影,對所有的水陸交通要道都開始實施控制。

不得不說杭州官府的反應還是比較迅速,改採取的措施也很對路,假如失蹤人員還在杭州城附近,通過這些措施的確會有比較大的機會查找到其行蹤。然而包括三名朝廷官員在內的失蹤人員全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官府發動了上千人在杭州城方圓三十里之內找了好幾天時間,也依然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

而在同一時期發生於城南鳳山門外的一起失火事件,所引發的關注就小多了。在廖訓等人失蹤當晚午夜,城外一間商棧突然失火,大概是商棧中近期存放的易燃物品太多,火勢很快失控,將這處三進的院子燒了個乾乾淨淨,而客棧裡的人或許是因為正處於睡夢中,竟然沒有一人逃出火場。第二天人們清理殘垣斷壁的時候,在其中發現了九具屍體,根據所在的房間位置和體貌判斷,商棧掌櫃萬某應該也在其中,其餘的人則可能是商棧夥計和居住在此的客人。

提刑按察司、錦衣衛和杭州府衙、錢塘縣衙幾個衙門都特地派了人過來,對死者的遺骸進行了仔細的核對檢查,以確定這些遇難人員中是否有官府正在找尋的幾名官員。不過幾名仵作聯合檢查的結果令得他們很是失望,這幾具屍體中並無他們正在尋找的目標人物,屍體本身也沒有什麼疑點,驗屍結果證實這幾人的確是死於火場之中,也並無燒灼之外的其他外傷痕跡。而捕快們在火場中也沒有發現明顯的縱火痕跡,一切都表明這似乎只是一個意外事件而已。

由於官府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查找三名失蹤官員的差事上,所以這處失火商棧雖然死了好幾人,但也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儘管有不確定的消息稱廖訓失蹤當日似乎出現在這失火地點附近,但由於缺乏實證,調查人員也難以將這兩件事聯想到一起。因為幾乎與此同時,官府所收到的目擊消息中,失蹤的幾名官員似乎還出現在了其他地方,而每一條這種消息都必須要跟進核實才行,所以很快就完結了這裡的調查工作,將剩下的掃尾事務交給街坊處理。

萬發當然沒有被燒死在成豐行裡,當天夜間成豐行火光衝天的時候,他已經在去往舟山島的船上了。而此時與他同船前往的舟山的,還有被俘的三名大明官員。龔十七根據舟山島發來的指示,並沒有將他們就地處決,而是使用了廖訓的手下當替罪羊,將成豐行可能存在的漏洞全都付之一炬,燒了個乾乾淨淨。

龔十七沒有隨船返回舟山,他留在了杭州城繼續活動,利用己方位於暗處的優勢,不斷在杭州城各地放出各種假消息,擾亂官府對官員失蹤案的調查工作。由於失蹤人員目前都在海漢掌控之中,所以龔十七要杜撰一些像模像樣的假消息也並不困難,很容易便讓官府的調查人員全都處在了疲於奔命的狀態。

在眾多干擾消息的影響下,龔十七可以確信杭州官府很難在短時間內查到這三人的真實去向,而成豐行已經一把火燒成了廢墟,所有的相關證據也都隨之飛灰湮滅了。就算有熟悉這三人情況的人會懷疑海漢與此事有關,但在沒有實證的狀況下,也很難將這種猜測坐實,而派人到四百里之外的舟山去進行搜捕,這更是無法完成的任務。所以這件事發展到目前的階段,已經基本可以肯定不會得出什麼像樣的調查結果了。

好在龔十七提前便已買好了杭州城中的宅子,成豐行雖然沒了,但城內卻又有了一處新據點的存在,他依然可以安心坐鎮杭州,處理後續的掃尾事宜。

負責押解俘虜回三亞的自然是高橋南了,他帶著特戰營的人先行撤離杭州。作為此次行動的配角,高橋南只負責指揮了最後階段在城內的行動,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抓捕了廖訓一家,並將其分批運往城外裝船,相對忙前忙後的龔十七倒是要輕鬆一些。不過這次行動也是讓高橋南見識到了安全部外勤組的實力,對於執行這種在非海漢控制區的特殊任務,安全部的確要比軍方更為擅長。

而且在杭州期間的行動計畫制定和調整幾乎都是龔十七在操作,這也讓高橋南對他的個人能力有了新的認識。聯合行動小組初到杭州的時候幾乎想不出完成任務的有效辦法,而且在錦衣衛找上門的時候幾乎暴露,但龔十七卻巧妙地利用了看起來似乎十分危險的局勢,並且借力打力,將三個目標在兩天一夜中全部活捉到手,還能將所有的痕跡都打掃得乾乾淨淨,己方除了損失一間商棧之外,沒有在人員方面產生任何損失,任務完成度已堪稱完美。

高橋南所乘的船在途中沒有作任何停留,沿著錢塘江直出杭州灣,一路向東駛往舟山。只用了一天半的時間,便駛抵了舟山定海港。已經通過電台提前得知消息的郝萬清和錢天敦也親自來到碼頭,迎接這支勝利歸來的隊伍。

「這就是我們的三位客人吧?」郝萬清看到面如死灰的三名男子被高橋南的手下押解下船,便主動向他詢問道。

高橋南應道:「首長明鑑,這個矮的便是廖訓,膚黑瘦高的是於平風,留著山羊鬍子的是郭正。」

郝萬清連連點頭道:「這幾個人,活的比死的可有價值多了,你們做得很好!」

為了能夠瓦解浙江官場中的反海漢勢力,安全部才聯合軍方策劃了這次的行動,郝萬清最初的計畫是對這三人進行刺殺,因為活捉的難度實在太大,他也不想拿手下的性命去冒風險,但刺殺行動一是有太多不可控的客觀因素,很難保證成功率,二則即便成功,己方行跡敗露的可能性也非常大。而行動小組以毫髮無損的狀態將三人帶回舟山,這已經大大超出了郝萬清當初的預想。

這三個人可以說是浙江官場上反海漢的主要代表人物,能將他們抓回來,郝萬清就有把握能從他們身上得到更多的情報。他們的同黨將會是海漢下一批進行打擊的目標,浙江官場上反抗海漢的聲音由此也會稍微消停一些。而且海漢一向極為重視的情報安全問題,在廖訓這裡也會得到更為完整的答案,儘管此前已經順利截獲了錦衣衛派來的那批人手,但目前還不敢確定在此之前是否有別的錦衣衛人員已經混到了島上,而廖訓就是安全部期待已久的知情人了。

「我要盡快對他們開始審訊。」郝萬清摩拳擦掌地對錢天敦道:「趁著浙江官場還沒有對他們的失蹤做出明確的反應,我們應該做出相應的安排,該拔的釘子就得趁這個時候拔了!」

郝萬清當場便提走了這三名官員,而剩下的一干俘虜,他就沒什麼興趣了,全權交給了軍方代為處理。這些人包括廖訓的家人、僕役、手下,以及於平風的一名幕僚,很快就被押往了島上的監禁場所進行隔離關押。關於這些人的身份來頭,海漢還必須要保守一段時間的秘密才行,否則一旦消息傳到浙江官場上,到時候免不了雙方會爆發衝突。

等安全部對三人的審訊結束,這些人大概就會被分頭送往南方,或作為苦役,或作為移民,去到他們從未聽說過的地方落腳。至於廖訓等三人,能不能在舟山保下性命,那就得看他們的合作程度了。

錢天敦也毫不吝嗇地對高橋南此番的表現進行了表揚,他和高橋南這次都是遙控指揮,但實際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絕大多情況下還得龔十七和高橋南自行對形勢作出解讀和判斷,並對原本就很粗略的行動計畫作出調整安排。雖然在此之間一直都很擔心計畫能否順利進行,但最終聯合行動小組沒有讓大本營失望,甚至結果還大大超過了預期的水平。

在此期間錢天敦還特地集結了一個連的兵力,作為快速反應部隊部署在杭州灣,一旦杭州的行動需要武力增援,那麼這支由三艘船組成的船隊便會立刻西進前往杭州,配合龔十七、高橋南的安排展開行動。當然了,這股力量最終並沒有投入使用,行動小組在杭州以極其高明的計畫解決了所有的困難並順利完成了任務。

這件事也不是就此完結,為了穩妥起見,龔十七每天都會將杭州城的最新狀況通過電台發回舟山,以確保事情的後續沒有給海漢造成實質性的麻煩。而快速反應部隊也將繼續在杭州灣部署一段時間,直到龔十七為首的行動小組撤回舟山為止。

「解決了杭州的事情之後,我們就可以開始安排北上的計畫了。」錢天敦對高橋南說道:「這次我們消耗的行動時間比預計的少用了十多天,這足以讓我們完成北上之前的準備工作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5 21:26
第1069章 北上準備

    來自杭州城的所有俘虜都被押解離開之後,萬發才從船上的秘密艙室中現身。對於外界來說,他幾天之前就已經被燒死在了杭州城外的成豐行商棧裡,如果有人發現他還活在這個世上,那成豐行的失火案就會出現許多新的疑點。而海漢並不希望這件事還出現什麼反覆,所以特地要求萬發在歸途中隱藏好行跡,不能被閒雜人等發現他從杭州跑到了舟山。

「這次任務完成得很圓滿,執委會對你的表現也很滿意,三亞已經發來電報,讓你盡快回去覆命。」錢天敦頓了頓,還是說出了實話:「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你不適合在浙江繼續待下去,回到三亞之後會對你有其他工作安排。不過以你這次所立下的功勞,回到三亞之後的陞遷應該是穩了。」

萬發連忙謝過錢天敦,他其實也清楚這個任務結束後,自己就沒法再在浙江待下去了,不管廖訓等人的生死如何,他都不能再在浙江沿海州府出現,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其實對於萬發來說,這次的任務算是有驚無險,而且整個執行過程中一直都只是聽從龔十七的安排,到最後撤離杭州時才知道了全盤的計畫是什麼內容。如果龔十七從一開始就對他言明要在杭州搞出這麼大的事情,萬發還真不一定夠膽參與進來。

當然了,行動最終的結果還是讓萬發十分滿意,這次主事的雖然另有其人,但分到他頭上的功勞應該也小不了,要知道從杭州抓回來這三人可都是有品級的朝廷官員,是他平時連邊都沾不到的大人物。萬發雖然只是安全部的兼職員工,但也知道這種行動的級別有多高,甚至在安全部也應該算是史無前例,能夠參與其中簡直就是難得的機遇,就算他在杭州經營十年商棧,累積的功勞可能也趕不上這短短數日的收穫。

不過這種行動的保密期將會非常長,很可能在萬發退休之前都沒辦法將這段經歷當做炫耀的資本,向自己的同僚和親人吹噓一波了。好在這份功勞是實打實的,萬發琢磨著等這趟回到三亞之後,商務部的頭頭們說不定也會給自己升個「主任」之類的職務了,只是海漢如今的控制區極大,南北跨度數千里,也不知自己的下一站會被分配到什麼地方。

錢天敦道:「正好明天就有船南下回三亞,你就辛苦一下,明天就跟船出發吧!」

萬發連忙應下,心知上面是擔心自己在舟山久留會暴露行跡,這是要打發自己盡快離開了。不過他對這樣的安排倒也沒什麼抱怨,離開家人已經有一整年的時間,他也很想早些回到三亞與家人團聚。

對於舟山駐軍來說,杭州這次特殊任務的完成意味著已經掃清了北上的最後一個障礙,接下來就要開始調集人員物資,準備下一步的征程了。

六月二十七日,舟山管委會和駐軍召開聯席會議,開始商談安排北上相關的各種事務。目前從三亞出發的第二批船隊在昨天已經抵達澎湖,預計在當地休整兩天之後就會繼續北上。按照通常的行程來計算,船隊最遲在七月初就會抵達舟山,屆時完成防務交接之後,特戰營和之前抵達這裡的部隊就可以出發了。

考慮到北方的氣候,越早開始落腳點的建設工作,北上部隊渡過第一個冬天的難度就越小。國防部為了能在入冬之前爭取到儘可能多的時間,這次北上的行動並沒有再安排大規模的偵查行動,只是在之前北方招攬難民的船隊中安插了一些人手,到當地收集了一些情報。相對過去幾次由南向北擴張地盤的行動,這次北上的前期偵查算是做得比較少的。

「氣候原因當然只是其一,我們減少了北上的偵查安排,主要還是因為當地在大亂之後依然有很多地方處於失控狀態中,很多縣級治所還沒有得到及時的恢復,駐軍也都只集中在幾個州城當中,所能控制的範圍非常有限。」錢天敦向王湯姆介紹了膠東半島的大致現狀。

王湯姆道:「明廷今年也沒有向山東當地增加駐軍嗎?」

錢天敦搖搖頭道:「中原地區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大明將主要兵力都放在了圍剿農民軍上,山東大部分地區都處於不設防的狀態——至少對我們來說是這樣。在進駐到當地的前期,我們應該不會遭遇太大的軍事壓力。只要有你們海軍護住後路,當地的明軍很難跟我們進行正面對抗。」

「聽你說起來這次北上應該會很輕鬆的樣子。」王湯姆笑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們估計就沒什麼戰功好拿了。」

「當地的氣候可能比明軍更麻煩。」錢天敦的表情卻並不輕鬆:「根據歷史記載,小冰河時期的膠東半島,冬天的溫度會低於零下二十度,暴雪寒潮都是有可能會出現的天氣狀況,這對我們手下這些出身南方的士兵來說,將會是非常大的考驗。我們在當地修築基地,就必須要將冬天的禦寒需求考慮進去,這要比在南方搭建板房麻煩多了。」

海漢軍在赤道附近區域開闢新據點時往往都是搭建活動板房,只要能遮日避雨就基本合格了,但這類保溫能力較差的簡易房屋並不適合北方的氣候,而且考慮到北方的室內需要供暖,木製板房的消防隱患太大,頂多也就在天氣暖和時住住,並不適合作為過冬的營房。但要在當地修建大量磚石結構的房屋,所需投入的人力物力財力就很可觀了,當然了,期間所需的時間也不可忽視,所以國防部才急急匆匆地要趕在夏末之前安排部隊北上,否則很可能在寒冷的冬天到來之前還無法完成必要的基建工程。

目前舟山島上準備北上的部隊,大部分士兵都是南方出身,即便有統一發放的冬裝,也未必能很好地適應北方氣候。國防部並不準備冒著風險把希望寄託在冬裝和士兵的身體素質上,儘早準備好過冬所需的營房和物資,才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而關於落腳地點的選擇,國防部的高官們早在去年就已經達成了比較一致的意見,即以膠東半島的北海岸線為主根基。儘管從地理條件上看,南海岸線的天然良港似乎要更多一些,但國防部考慮的因素不僅僅只是這一處落腳點的環境,更要考慮這處選址是否能夠有助於達成海漢對渤海灣海域的控制,乃至下一步跨過渤海灣,踏足遼東半島。

在確定了選址的大致範圍之後,接下來需要考慮的就是環境了。落腳點不能距離當地的州城和大型駐軍據點太近,否則極有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武裝衝突。此外必須要有較好的港口條件,以便能夠在當地駐紮規模龐大的艦隊。還有一點就是考慮到海漢北上的兵力有限,陸上防線不宜拉得太長,但同時也得保證有面積足夠的地域來安排駐軍營區,以及海漢將在當地開設的移民營地才行。

在綜合了多方面的意見之後,國防部最終圈定了芝罘島地區作為北上行動的目的地。芝罘島位於登州府城以東百里的海岸上,是中國最大的陸連島。從地圖上看,芝罘島如同一株生長於海岸線上的靈芝草一般,通過寬不足兩里的沙洲與大陸相連,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防波堤,而在其身後便是一處大型的天然良港。

芝罘島雖然是以山地丘陵地形為主,但其面積超過十平方公里,也足以安置下成千上萬人了。而且其連接大陸的沙洲十分狹窄,對善於修築防禦工事的海漢軍來說,只要稍作加工,就能在芝罘島與大陸之間築起一道堅固的防線,保證陸上的通道的絕對安全。而島的北岸幾乎全是懸崖峭壁,大型船隻基本無法停靠,這幾乎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了。像這種易守難攻,又伴有天然良港的地形,正是海漢軍方最為喜歡的沿海據點選址類型。

海漢軍要進駐該地區,最大的威脅莫過於位於芝罘島附近的奇山所。奇山千戶所位於芝罘島東南三十里,城池為青色石磚所砌築,周長兩里,城牆高二丈二尺,厚二丈,東西南北分別有保德門、宣化門、福祿門、朝崇門四座城門,城門之間設有樓鋪,共計十六座。城牆內側還設有環形馬道,戰時守軍可以迅速向城牆上增派兵力和重型裝備。

按照目前所收集到的情報信息,奇山所的編制有正副千戶、百戶、吏目、鎮撫各一人,京操軍四百九十八人,城守軍一百一十三人,屯軍六十人,捕倭軍七十五人,守墩堡軍十八人。其中的京操軍還分為春秋兩班,春班正月,秋班七月,輪流去往京師,與京營一同合練。所以當地的常駐兵力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五百人,考慮到一年多的登萊之亂在地方上造成的影響,實際駐軍肯定距離紙面數字還有一定的差距。

只是海漢派往山東打聽消息的人員基本都只在萊州府南部的膠州灣附近活動,對於北線登州府的地方駐軍狀況所知有限,只能憑藉一些碎片信息來做出推斷。當地實際的狀況如何,大概還得等海漢軍抵達那裡之後才能真正見分曉。但奇山所的這點兵力,對於荷槍實彈的海漢軍來說,應該還不至於形成實質威脅。

目前國防部的計畫就是利用自己的海上運力,在短時間內向當地投入成建制的部隊,並且對芝罘島進行割據式的佔領,一如當年海漢在黑土港的做法一樣。等這個據點牢固之後,往北可以控制黃海、渤海,乃至京師門戶,掌握通向遼東半島的海路,往西可進入大明內陸,往東則是幾乎不設防的朝鮮半島,未來甚至可以以膠東半島為根基,規劃海漢在東北亞地區的發展。

當然了,要將如此之多的人員和物資通過海運投送到膠東半島,所要制定的運輸計畫也是相當繁雜,所以在即將到來的船隊當中,還有特地趕來舟山的海運部部長孫長彌,他將專門負責指揮安排北上行動期間的海上運力。

從六月下旬開始,來自浙江各地的各種物資陸續運抵舟山,這些物資大多都是北上行動所需,因為當地在戰亂之後物資匱乏,又難以自行產出,甚至拿著銀子也沒地方可買,所以都得在南邊準備好之後,一併運往當地。光是這數以千計的人員常駐當地所需的糧食補給,就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且還要考慮到在當地招攬難民所需,所以大量的糧食儲備也成為了跟武器彈藥一樣的必需品。

七月三日,第二批北上船隊的先頭部隊抵達舟山港,而接下來的兩天中,後續船隻也陸陸續續到達,整個船隊的規模又是多達四五十艘,只是這批船隊分散到達,倒是沒有引起進出港口客商的過多注意。

這次來的船隊中除了孫長彌之外,還有值得一提的就是海漢騎兵營也隨船隊來到了舟山。國防部安排了由哈魯恭率領的這支騎兵部隊也一同北上,去往山東駐紮。這是騎兵部隊成軍之後第一次離開海南島出外長駐,同時也是其成立之後少有能夠參與到實際作戰中來的機會。據說哈魯恭本人也是憋著一股勁,要在此番北上執行任務期間好好露一把臉,好讓海漢國的國民知道,這支騎兵隊伍可不只是在每次的閱兵式上出現走秀而已,而是真真正正能夠參與作戰殺敵,並且能改變戰場形勢的一支精兵。當然了,這支騎兵到底能不能在當地找到對手,那還是另外一說。

錢天敦是不太看好騎兵的作戰前景,不是他懷疑這支部隊的實力,而是考慮到當地駐防軍隊的羸弱程度,或許根本就沒有讓騎兵發揮的餘地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19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