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40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6 12:08
第1090章 利益衝突

    蒲學光之所以對海漢人的出現如此在意,倒也不是他以前就聽說過海漢的名頭,只是出於對時局的敏感,讓他能察覺到這夥人帶來的威脅絕非尋常。

首先,這夥人是以馬隊的形式出現,而且一次便能拉出上百匹好馬和大量熟練騎手,放在目前的膠東半島來看,大概只有登州等少數幾處大城的駐軍才能具備這樣的實力。萬家軍倒也有些馬匹,但幾乎都是民間幹活用的馱馬,真正的軍馬也少得可憐,與線報中海漢人所騎的高頭大馬絕非一路貨色。

其次,這夥人自稱來自南方,其中卻有不少操著山東口音的漢子,真實來歷十分可疑。蒲學光並不認為真會有南方的善人千里迢迢跑到山東來救濟難民,在這點上他與福山縣城裡的張普成、韓勤等人看法不謀而合,覺得這夥人的身份和目的都很有問題。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伙不速之客居然想要策動福山縣境內的民眾離開這裡,聽從他們的安排南遷去別的地方,這可就是在動萬家軍的飯碗了。萬家軍的駐地在山區,開墾的耕地面積和糧食耕種規模都極其有限,日常補給很大程度還得依賴於夾河流域的民眾,假如這一地區的人口大量流失,那麼萬家軍的收益也會因此而間接受損,從長遠來看,甚至會影響到其生存狀態。

蒲學光作為萬家軍的軍師,自然不能對如此明顯的威脅視而不見,當務之急便是弄清這夥人的來歷和目的,再考慮該如何做出應對。蒲學光一路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天明之前就到了福山縣城外,這邊負責接應的手下徑直便將其領到了海漢在夾河邊紮下的營地附近。王進民等人在天明時發現有兩騎在遠處監視自家營地,其實所看到的便是蒲學光和其手下。

蒲學光曾在登州為叛軍做過事,對於軍中之事也算比較瞭解,遠遠一看便知這夥人絕非普通馬幫,因為民間馬幫在野外紮營可不會把營地弄得這麼規整,帳篷的大小制式和朝向都全部一致,更不會特意在外圍設置路障和警戒崗哨。

蒲學光以前見過孔有德麾下的騎兵在野外紮營,倒是與這海漢馬隊營地有七八分相似,這大概不會是什麼巧合,他認為這夥人如果不是軍中出身,至少也接受過相關的軍事訓練。他在萬家軍中也嘗試過複製明軍騎兵的訓練,只是萬蒙手下的人資質太差,而蒲學光本身也是個半吊子,教了多次也根本領悟不到正規軍的精髓,最後只能無奈放棄。而這伙海漢人在這方面顯然比萬家軍高明,至少這營地在他看來是挑不出什麼毛病。

「這幫人來歷不簡單,絕對不是什麼跑腿馬幫!」在離開了海漢營地外圍之後,蒲學光陰沉著臉對手下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們要策動民眾離開此地,動機定然不純……你們在這裡盯緊他們,有什麼異動立刻回報!」

蒲學光並沒有離開福山縣城,而是趁著清晨這個各方警惕性都最低的時候,悄悄潛入了縣城外的貧民窟中。雖然城外聚居的大部分是失去家園的難民,住的是漏風漏雨的窩棚,但也並不盡然如此,萬家軍在福山縣城外的據點,就是一處上好的青磚院落。

「昨日還有哪些人聽過海漢馬隊宣講,一一傳來見我。」蒲學光坐下之後,便立刻開始調查海漢馬隊在福山縣城的宣傳內容。雖然他昨晚已經看過海漢人印製的宣傳告示和傳單,但上面所寫的內容很有限,自然沒有海漢人口頭宣講時說得詳盡。

昨日混在民眾中聽了海漢宣講的萬家軍成員也有六七人之多,當下便向蒲學光講述了他們所聽到的內容。其實海漢的移民政策說來也很簡單,只要身體健康,並且願意聽從安排移民去南方,就可以獲得基本的生活條件和穩定的生活環境。

這些宣講者當中有不少人都是在登萊之亂期間逃難去到海漢人手下當差,如今回到故土,自然會以其親身經歷為宣傳資料,所描繪的海漢治下地區儼然就是太平盛世。就算是蒲學光聽到手下的轉述,也覺得十分具有煽動力,在戰亂中失去家園的民眾最渴求的莫過於一個安定的生活環境,而海漢給出的條件正是針對了這樣的需求,也難怪在昨天的宣講結束之後,就已經有一部分人離開了福山縣城外的窩棚,追隨海漢馬幫而去。

「如今有多少人離開了縣城?」蒲學光聽完手下的講述之後,覺得有必要評估一下海漢馬幫所造成的直接影響,當下便向萬家軍駐福山縣城的頭目提問道。

手下應道:「昨日只有兩三百人隨那馬幫去了河邊,但今日一早,又陸陸續續走了好幾百人。若是如此下去,只怕不出十日,這福山縣城內外的流民就都會隨大流,聽從馬幫安排去北邊的芝罘島了。」

蒲學光聽了之後也是暗暗皺眉,福山縣城這些流民沒有什麼產出,對萬家軍的直接影響倒還不大,但這些民眾開始大舉離開福山縣,勢必也會帶動這個地區的其他尋求安定生活的民眾選擇投奔海漢。這樣一來,萬家軍的物資供應基礎就肯定會受到影響,這可不是什麼好的發展趨勢。

眼下在福山縣城附近沒有多少人手可供蒲學光調遣,而且他也有些忌憚這支疑似有專業軍事背景的馬幫,要拿自己手下這些只有個人勇武的人員去與騎兵對陣,蒲學光覺得還是儘可能避免這種風險比較妥當。但他也不能干看著事態惡化,當下便挑了幾人,讓他們混入海漢馬幫附近的民眾,如果對方要帶他們前往芝罘島,那就先跟著去,看看當地究竟是什麼狀況。

中午時分,蒲學光正在吃午飯,手下進屋來稟報導:「大當家到了!」

蒲學光連忙起身出屋,見萬蒙帶著二十多騎人馬已經到了院子外面。萬蒙下馬後將韁繩一交,便大聲問道:「軍師,如此急招俺來此,是有何軍情?」

蒲學光道:「大當家,你帶了多少人馬過來?」

萬蒙應道:「俺帶這二十多騎走在前頭,後面還有一兩百人,片刻即到。莫不是你信中說的那幫人不老實,要動手解決?」

蒲學光道:「若是動手就能解決,那倒簡單,就怕動了手還解決不了,抑或是因此而惹出更大的麻煩!」

萬蒙道:「這究竟怎麼回事?軍師你給俺好好說說!」

當下蒲學光便將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擇要給萬蒙講述一遍,其中一些關鍵之處,還要特地給他解說一番,以免萬蒙意識不到這件事的利害關係。

萬蒙出身草莽,眼光見識都比較有限,聽完之後其實仍是對目前的局面一知半解,只知道來了一幫外地人,打算以賑濟之名,蠱惑本地民眾都遷往南方定居。他雖然不懂這幫外地人目的何在,但也知道要是沒了本地百姓,萬家軍的糧食來源肯定會成為大問題。

萬蒙當下便道:「既然這幫人是要與萬家軍搶飯碗,那也沒什麼好說,待俺點齊人馬,去與那馬幫會上一會!」

蒲學光勸道:「大當家莫要衝動,在下看那馬幫中人皆是訓練有素,且在海邊還有後援,以當下這點人手,跟其動手未必能佔得上風!」

萬蒙眼珠子一轉道:「那軍師的意思,是要等一個出手時機?」

蒲學光點點頭道:「正是如此。這馬幫想要裹挾本地民眾離開,我們卻是不能遂了他們的意,待其動身的時候,我們再出動加以襲擾,這些流民知道縣城安全,自然要往回逃。那馬幫不過數十人,屆時哪裡管得了成百上千的流民。我們無需與其正面交鋒,只要阻止他們鼓動民眾離開福山縣,就算是達成目的了。」

萬蒙想了想才道:「這也只能克其一時,要是他們加派人手過來,那我們就得吃虧了。還是要多調些人馬過來,以備不測。」

蒲學光也覺得有理,當下便又派了人回山裡調兵去了。只是這一去一來,援軍到來最快也得天黑時分了,若是海漢馬幫今天就有所行動,那肯定不能指望有援軍協助了。

萬蒙帶著二十多騎人馬進了城外的貧民窟,這動靜自然也瞞不過城頭上明軍的注意,黃曲接到報告後會同知縣張普成匆匆趕到城樓,以確認來者的身份和意圖。

「應當是萬家軍的人。」黃曲在看到那些馬匹所在的位置後,就基本確認了這支馬隊的身份。城中守軍對於萬家軍在城外的據點並非一無所知,只是平日大家相安無事,互不驚擾而已。

張普成哼了一聲道:「這賊子也來湊熱鬧!」

黃曲道:「海漢人要在福山縣做文章,萬蒙可能比我們更著急。他們的日常所需,乃至人口補充,都得著落在福山縣,要是本地百姓都被海漢人帶跑了,他們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張普成道:「別忘了,沒好日子過的還有我們!」

黃曲碰了個軟釘子也不以為意,對他來說當下能保證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如今山東境內駐軍到處都是缺額,軍官只要沒犯下大錯,幾乎不可能丟官受罰。剿不剿匪不重要,只要能守住這縣城不丟,他就是有功無過。至於福山縣可能因為海漢人到來而出現的人口流失,這可不是他作為把總需要擔的責任,要頭疼也該由知縣張普成去頭疼。

兩人雖然各有打算,但萬家軍在縣城外面活動,他們也必須打起精神關注。雖然萬蒙以前曾與官方有過不成文的約定,但誰也不敢保證這股土匪武裝坐大之後野心不會膨脹,仍需小心防範才行。

只是這城頭上距離海漢馬隊在夾河邊的營地至少有兩里地,很難從這邊看清海漢人的動向,而城外有萬家軍的人活動,這個時候也不敢再開城放人出去偵查。在這當事三方當中,應當掌握主動的官府反倒是處在了最為被動的位置。

不過城頭看不到海漢營地,海漢營地卻看得見城頭。昨天劉賢在安排營地的時候,就特地在河岸邊找了有大樹的地方,將這顆四丈多高的大樹當做了瞭望塔,安排人輪班爬到高處樹杈上值守放哨。萬蒙帶著馬隊抵達福山縣城外的時候,哨兵也從望遠鏡裡發現了這隊人馬的蹤跡。

「不知道來的是明軍還是那個什麼萬家軍啊!」劉賢對於這個情報也很難做出準確的判斷。至於萬家軍的消息,是昨天跟著馬隊出來的民眾中有人主動向他們告知,由此才知道福山縣境內還有一支勢力幾乎與官府平起平坐的土匪武裝。劉賢和孫真根據所獲取的信息,判斷這個武裝組織有可能會與己方產生利益衝突,因此也是有所防備,加強了對縣城方向的監視。

「先把移民收攏吧!等船到了就盡快安排登船,免得節外生枝。」孫真在台灣苗栗執行任務期間也算是見識過如何通過水運航道運輸移民,雖然當地是安排殖民,和山東這邊的程序正好相反,但運送人員的步驟卻是一樣。他知道若是等船到了才開始安排移民集合,勢必要耽擱大量的時間,早些把準備工作做好才能提高運輸效率。

劉賢這是第一次在海南島之外執行任務,在這方面的經驗顯然不如孫真,當下便按照孫真的意思,讓士兵們去將營地附近的民眾組織起來,到河岸邊排隊等候。

從昨天傍晚到這個時候,已經有大約六七百人聚集到了海漢馬隊的營地外面。馬隊出來的時候僅帶了五六天的口糧,絕對沒法供應這麼多人的消耗,但這賑災的牛皮都已經吹出去了,當下也只能先硬著頭皮撐場。昨天便將幾十人的口糧集中到一起,拿了大半炒米炒麵出來煮粥,分給了外面的民眾。到了今天這剩下的一點食物是無論如何不夠這麼多人吃一頓了,只能等待船隊到來之後再分發食物。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6 12:09
第1091章 踢到鐵板

    海漢馬隊並沒有等待太久,掛著紅藍雙色旗的船隊在他們耗完最後的糧食前及時出現在了下游的河面上。劉賢從望遠鏡中確認了這個信息之後,總算是送了一口氣。他所擔心的不僅僅是糧食問題,眼下馬隊就這麼五六十號人,一方面要看管組織河岸上的數百流民,另一方面還要提防福山縣城方向的土匪武裝和城中駐紮的明軍,人手實在是捉襟見肘。

雖然夾河以西地區還有另一支騎兵連在活動,但其目標區域與劉賢帶的這支隊伍不一樣,眼下也沒法聯繫上,否則如果能在這裡協同行動,那壓力也可以減小不少。

今天趕來夾河上游的船隊是由一艘探險級戰船和三艘客貨兩用船組成,除了運來不少糧食和生活物資之外,隨船一同趕來的還有一個連的陸軍,以配合騎兵連在福山縣城外開展的行動。

「各位鄉親不要緊張,這船上都是海漢民團的兄弟,是為了護著大家安全登船。上船之後,便會有人給各位分發乾糧。」

孫真預見到這幾艘船的到來可能會讓民眾感到些許恐慌,所以特地安排了宣傳人員在船隻靠岸之前便給民眾打了預防針,以免他們看到荷槍實彈的海漢陸軍之後引發混亂。

因為編制方式不同,步兵連的人數要比騎兵連多出好幾倍,所以這批步兵達到之後,就可以在夾河邊建立起一個防禦機制更完善的臨時基地,讓海漢的帆船能順著夾河逆流而上,將福山縣城附近收攏的移民打包運回芝罘島。

這幾艘船的出現其實倒是給惴惴不安的民眾吃了一顆定心丸,在此之前他們所獲知的信息絕大部分是來自這支馬隊的口頭宣傳,對於海漢的實力瞭解僅限於此。大部分人對於海漢馬隊所描繪的芝罘島移民基地是否存在都抱有疑慮,對於通過移民來獲取生存機會這條路也僅僅只是死馬當活馬醫,想要搏一搏運氣而已。但這支船隊的出現至少證明了海漢馬隊的確具備了一定的實力,像這種大型海船,目前在登州府基本上是很難見到了,而對方一次就出動了四艘,證明其所說的海上移民策略並非吹牛皮。

來到這裡增援的部隊是特戰營第四連,連長天草四郎不等船停穩,便從船舷上一躍而下,輕飄飄地落到河岸上,讓劉賢和孫真等人看得都是暗自叫好。

「天草連長,一路辛苦了!」劉賢連忙迎上去敬了一個軍禮。從航程上計算,這支船隊能夠在半上午的時候就趕到這裡,那顯然是天不亮就已經從芝罘島那邊出發了。

天草四郎回了禮,然後就切入正題,讓劉賢先說一下本地的狀況,以及需要特戰四連配合完成的工作。他所接到的命令就是要盡力保障福山縣城這處移民招募點的安全,並配合騎兵連在當地完成移民招募任務。

而這幾艘帆船的到來,很快也被福山縣城的明軍和城外的萬家軍發現了。城樓上的黃曲對於這幾艘船的出現也是頗為驚訝:「這夥人居然還有大海船!看樣子這告示所說跨海移民,倒也不全是在吹牛了。」

張普成道:「若他們真是將民眾運去南方安置,倒也罷了,怕就怕這些人脅迫民眾,干的是與這萬家軍同樣的勾當!」

黃曲擔心知縣一激動,又要提出兵的事,連忙勸道:「張大人,不管這些海漢人真實意圖如何,且等奇山千戶所那邊傳回消息再說。」

芝罘灣和芝罘島都是奇山千戶所的轄區,如果海漢人真是在那邊落腳,那麼這守土之責自然是該由奇山千戶所承擔,不管要出兵還是採取別的什麼應對策略,按道理肯定是奇山所先行動,黃曲可不想帶著手下這點人馬出城去打頭陣出風頭。不管海漢人現在在城外做什麼,總之自己得先守住這縣城不丟才是正事,再說就算頭疼,那也應該是城外的萬家軍先頭疼。

黃曲的判斷的確沒錯,夾河上來了海漢人的船隊,這消息傳到城外的萬蒙和蒲學光這裡,的確是讓兩人大感頭疼。他們原本的算計是在海漢馬隊護送移民前往海邊的途中再動手,對方人數有限,到時候肯定顧此失彼,難以招架,但沒想到海漢人居然不走尋常路,派了船到夾河上游來,看樣子是打算把這些移民直接用船從水路運走了。

萬家軍雖然在福山縣有些影響力,但受限於大環境,麾下並沒有什麼船隻,因為膠東半島沿海全是明軍衛所,就算有船也很難在沿岸撈到什麼好處。前兩年戰亂時期沿海民眾逃亡得厲害,如今夾河上也只有幾條渡船,想要用來對付海漢人的大帆船顯然是力不從心。

「軍師,海漢人派船過來,如今又該如何應對?」萬蒙自己是懶得動腦子的,這種問題自然是拋給了蒲學光。

蒲學光咬牙道:「既然如此,那說不得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了!這便召集隊伍吧!」

萬蒙對於打仗的興趣顯然比動腦子高得多,當下便起身道:「好!來人,集合隊伍,準備出戰!」

蒲學光想起一事,連忙阻攔道:「且慢!」

萬蒙道:「軍師怎地反悔得如此之快?」

「不是反悔,是在下忽然想起一事。」蒲學光道:「先前已經派了一些人手前去投奔海漢,依在下之見,此時當再派一批人手過去,與前一批人串聯好,待我們從外圍動手之時,讓他們一起發動,裡應外合之下,當有更好效果。」

「還是軍師高明!」萬蒙一聽有理,當下也是不吝誇獎。

於是兩人又挑了十多個手下,扮作貧民模樣,將刀劍匕首等利器收在被席衣物等家什當中,零零星星地朝著河邊的海漢駐地去了。加上先前派過去的人手,也有二十多號人了,萬蒙和蒲學光都認為只要時機把握得當,這些人手用來製造混亂已經足夠了。

「十人一列,不得插隊,依次上船!」

負責維持秩序的士兵拿著鐵皮喇叭,站在船舷邊大聲對著岸邊的民眾喊話。因為提前就開始組織隊列,這幾艘船靠岸之後,便迅速搭上跳板,一邊卸載運來的物資,一邊就開始安排民眾登船了。

天草四郎帶來的步兵連負責將這些民眾分割成百人左右的群體,以便於在出現突發狀況時控制局面。而劉賢的騎兵隊則是分成三隊,將現有的警戒線進一步向外擴張。

這五六十騎在原野上展開之後,控制範圍就相當大了,讓遠處看到這一幕的萬蒙和蒲學光都有些猶豫了——他們現在手下總共只有二十來騎,機動能力顯然不如對手,而自己從山區調來的人馬估計要下午才能趕到。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這麼順利地把人帶走,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了。

不過萬蒙多了個心眼,並沒有親自出馬,而是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自己的手下干將甘強。這甘強原本就是活動於登萊兩州的一名馬賊,在登萊之亂中投靠了萬蒙,因其馬上功夫了得,萬蒙便將手下為數不多的「騎兵」交給了甘強指揮。今天匆匆忙忙地趕來福山縣城,萬蒙就只帶了甘強一名頭目在身邊,不過正好對面也是一幫騎手,倒也算是旗鼓相當的一次交鋒了——至少目前萬蒙是這麼認為的。

甘強倒沒有因為對面馬比自己多就覺得實力弱於對手,他可不是那種被脅迫落草的普通民眾,在強盜這個行當中絕對算得上是專業人士了。他甚至還與孔有德的叛軍在野外交過手,率領自己手下的一幫「騎兵」刷掉了一隊明軍,這個特殊戰績也是他能得到萬蒙重用的主要原因。

甘強沒有逞強去打頭陣,而是讓集合的步兵走在前面,他率領馬隊緊隨其後。假如對方主動出擊,那麼就由前面的步兵結成長槍陣進行抵禦,而他率騎手從後方繞出來攻擊對方側翼。利用這樣的戰術,或許可以彌補己方在騎手數量上的劣勢。

如果對方不出擊,那他就以前方步兵為盾,以此陣型穩穩地平推過去,等雙方開始接戰之後,在對方陣營中埋伏的同夥一起發動,前後夾擊,應當也能控制住局面。雖然對方的騎手更多,但甘強認為己方的勝率卻是要更大一些,只要自己能夠壓住陣腳,與對方接戰時小心應對,拿下對手並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終於來了啊!」

騎兵的主要防備方向就是福山縣城這邊,劉賢自然也很快就注意到了突然出現的這一支武裝。從望遠鏡中能看到這支隊伍的武器裝備並不統一,有長槍、獵叉、朴刀、戟等等長兵器,也有人拿著刀劍、弓弩之類的武器。而在其後面,還有二十多騎人馬,看樣子應該是這支隊伍中的騎兵擔當了。僅從裝備和軍陣上來看,劉賢判斷這支隊伍並非明軍,而是那支據說力壓地方官府一頭的萬家軍了。

劉賢大致點了一下數,對方應該也就一百多不到兩百人的規模,要跟這點人馬在野外對戰,光是自己的騎兵連應該就足以解決對方了,何況現在身後還有特戰營的一個連作為自己的後盾。不過出於慎重考慮,他還是立刻將這個情況反饋給了後方的步兵部隊。

「暫停登船,全體戒嚴,一排二排到西南方向設防,三排和四排留守,看住這些移民!如有異常狀況,可酌情處置。讓宣傳幹事先安撫一下他們,等會聽到槍聲別亂。」天草四郎接到消息之後的反應也很迅速,立刻對部署做出了調整。他自己親自帶著兩個排來到營地外圍,就地架設起排槍陣,這種戰術雖然並非特戰營擅長,但在當下這種環境無疑是最為穩妥的接戰手段了。

「所有人聽令,暫停登船,原地坐下,不得隨意走動!」很快宣傳幹事便用鐵皮喇叭開始指揮岸邊的民眾:「現外有土匪來襲,我軍已出兵迎擊,若有不遵從指令者,均視作土匪同黨處置!」

這些百姓聽說有土匪來了,自然知道來者肯定是附近最為猖獗的萬家軍,當下也是一片嘩然,便有人開始大呼小叫,彷彿到了末日一般。他們被迫在福山縣城外的貧民區苟延殘喘,主要的原因就是萬家軍讓他們有家不能歸,之所以要投靠海漢離開這裡,也是為了徹底擺脫這個威脅。如今眼看要離開這裡,卻又被陰魂不散的萬家軍纏上來,情緒上不免就出現了一些波動。

好在有兩個排的士兵在這裡協助維持秩序,宣傳幹事的不停宣講加上明晃晃的刺刀,絕大部分民眾還是老老實實地按照安排席地坐下了。有那麼幾個刺頭或是想試探尺度的土匪臥底,幾乎是在頃刻間便被幾支槍口指住,頓時不敢再造次了。

「檢查武器,準備戰鬥!」劉賢從鞍袋中抽出了騎兵標配的雙筒燧發槍,檢查了一下彈藥上膛的情況。

事實上騎兵在戰鬥中幾乎不會有重新裝彈上膛的時間,所以這種步槍的擊發機會其實也就兩次而已,不過哈魯恭還為自己的部下爭取到了五連發的火帽轉輪手槍,這種槍在二十米的距離上也具備了相當強的精準度和殺傷力,可以有效彌補步槍在射擊頻率方面的不足。哈魯恭還試圖讓國防部將尚在研製改進階段的最新式七連發步槍裝備到騎兵部隊,但因為其產能和成本的原因,這個申請在短時間內還不可能得到實現。

如果步槍手槍的子彈都打光了,那麼就只能使用最後的武器騎兵刀了。但劉賢認為在此之前應該就能讓對手的陣型崩潰了,最後即便需要使用冷兵器,大概也是到了收割人頭的階段了。

劉賢也希望借此機會打好騎兵營在膠東半島的第一戰,讓這個主動跳出來扮演絆腳石角色的對手知道,他們這次是結結實實地踢在了鐵板上。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6 12:09
第1092章 職業軍隊的威力

    萬家軍的人馬行進到距離位於夾河西岸的海漢營地百丈左右位置時,看到對面的騎手集結到了一起,然後很快結成了前中後三排隊形,策馬緩步向他們前進的方向迎了過來。

甘強見狀立刻便下令停止前進,讓前方的步兵開始結陣,準備迎擊對面可能會發動的騎兵衝擊。這些步兵雖然裝備不是那麼齊整,但都是上過戰陣的老鳥,當下便停下腳步,長兵器在最前面排成拒馬,密密麻麻的槍尖斜指前方,後排則是密密麻麻的刀斧弓手,隨時準備補刀。這套戰法也是效仿明軍,雖然陣中沒有專門的拒馬長槍和護體大盾,但作為民間武裝來說,步兵能在面對騎兵時做到臨陣不亂就殊為不易了,實在沒法追求十全十美。

甘強正是靠著這套步馬協同的戰法,才得到了萬蒙的信任和重用,而且過去使用這套戰法與敵人對陣也從無敗績。當然了,他過去所遇到的對手多是跟萬家軍一樣的民間草莽,要真遇到兵力相當的正規軍,憑他這幾手山寨功夫肯定是不夠看的。

甘強並不認為這次的對手比明軍更強,當下滿心想的都是刷了這個戰績之後會得到萬蒙怎樣的獎賞,完全沒有預見到眼下即將出現的危險局面。

「倒是有些套路,可惜遇到我們了!」劉賢在馬背上也注意到了對方的陣型變化。這基本算是步兵在野外對陣騎兵的唯一正確應對方式,在雙方兵力旗鼓相當的情況下,穩紮穩打的步兵陣並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騎兵攻垮,對方頭目的應戰策略也很正確。

但唯一的問題就在於萬家軍遇到的對手是海漢騎兵,由於有著超越時代的武裝水平,這支部隊在作戰中將更為依賴於熱兵器,其戰術也是圍繞槍械武器的使用來制定,完全脫離了普通人的認識。最重要的是,海漢騎兵在此之前從未在海南島之外的地方執行作戰任務,外界對於這支部隊的認知幾乎為零,也就根本談不上能有什麼針對性的戰術安排了。

在雙方之間的距離進一步縮短之後,甘強終於看清了對方騎兵手中所持並不是長矛或彎刀,而是模樣怪異,形似火銃的武器,當下也有些疑惑。他倒是見過明軍騎兵中有身背鳥銃的,但那種武器都得下了馬之後架好才能進行射擊,並不適合在運動戰中使用。他們要是敢在對陣時下馬架槍,那甘強這邊的騎兵就會抓住這個時機出擊,打其一個措手不及,如果對方的指揮官連這種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那這隊騎兵真是成了送到自己嘴邊的肥肉了。

甘強還沒有對海漢騎兵的戰術做出最終判斷的時候,對面已經開始讓馬匹加快了前進的速度,由小步快跑變成了大步躍進,這基本就是騎兵發動衝鋒時的狀況了。甘強也顧不得再多想下去,大聲下令道:「步兵穩住陣腳,騎兵準備戰鬥!」

海漢騎兵在距離萬家軍陣列十來丈的地方突然中從中分為兩撥向左右轉向,同時馬背上的騎兵們舉槍向著萬家軍這邊連開兩槍。三排隊列都是如此操作,萬家軍這邊還根本沒搞清是什麼狀況,站在前面手持長兵器的步兵就栽倒了一片,至少有二三十人之多。

雖然萬家軍中數量有限的遠程武器也進行了反擊,但顯然零星的弓箭和火銃射擊完全無法與對方的火力密度和射擊頻率相提並論,也沒有收到立竿見影的成效。

而此時甘強已經帶著部下衝殺出去,他原本是想藉著對方騎兵在己方步兵陣前轉向的時機從其側面發起衝擊,但對方在衝殺過程中的一陣排槍也是讓他和手下的士兵都受到不小的震撼。甘強估計對方手裡的武器是類似三眼銃一樣的連發火銃,但只能連續射擊兩發,當下正好可以抓住對方火力輸出的空檔,殺他個人仰馬翻。所以他也沒有試圖改變原來的作戰計畫,依然是率領部下一股腦地直衝過去。

甘強很清楚地看到對方的騎兵在射擊完畢後紛紛將那三尺多長的火銃插進鞍袋,他握緊了手裡的長矛,盯住了其中一個目標,打算在接戰之後就捅他一個透心涼。這些海漢騎兵身上連像樣的鎧甲頭盔都沒有,在甘強眼中簡直就是不設防的活靶子。他自己身上穿著的一套盔甲,是當初登萊之亂中從戰場上死去的明軍軍官身上扒下來的,雖然有些沉重,但防護力卻是相當不錯,普通的彎刀基本很難將其砍穿。

甘強離對方越來越近,他慢慢舉起長矛,計算著接戰距離,對方顯然沒有裝備長兵器,只有腰間掛著一把彎刀,而這顯然不足以抵禦他的長矛攻擊,甘強認為自己在馬上的殺敵記錄應該又要增加一個了。但就在此時甘強注意到對方並沒有拔出彎刀迎戰,而是從鞍袋裡又拿出另一件武器,形似火銃卻長不過一尺。甘強甚至看到對方朝自己得意地一笑,然後用手中的東西對準了自己。

「接招!」

見兩人距離只有不到一丈了,甘強大吼一聲,便要將手中的長矛刺出去。便在此時看到對方手裡的武器火光一閃,甘強還未反應過來,便覺得自己胸口如被大錘擊中,頓時身體失去平衡向後方倒去。不過他腦子裡知道若是就此落馬,只怕要被跟在後面的同夥坐騎踩踏,當下腿腳用力拚命夾住馬鞍,不讓自己掉落下去。

但這個姿勢反而是救了他一命,他的身體倒在馬背上,目光正好看到跟在後面的二十多騎陸續中彈,身體上血花綻現的景象。

這些普通騎手可沒有資本像他一樣,裝備上好的明軍制式盔甲,以肉身之軀根本無法抗住對手的抵近攢射。儘管馬背上的顛簸使得手槍射擊的命中率下降得非常厲害,但多達數十支槍的一通攢射之後,萬家軍這二十多騎還是有一多半的人中槍了,當場就有七八人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甘強身上的盔甲雖然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胯下的坐騎卻沒有這樣的幸運,他又正好是沖在整個隊列的最前面,這四下橫飛的流彈有好幾發都打在了他所騎的這匹馬身上。馬兒吃痛之後,又失去了甘強的直接控制,便徑直脫離了戰陣跑向另一個方向,跑出百丈之後才力竭緩緩倒下,臥在了一處草叢中。也萬幸如此甘強才能穩穩地滾落到地面,避免了摔個手斷腳斷的下場。

甘強呻吟著撐起上半身,低頭審視了一下先前遭受重擊的位置,見胸口處的盔甲已經深深地陷下去形成了一個坑凹,而這坑底嵌著一顆黃豆大小的鉛彈。雖然沒有穿透盔甲,但甘強卻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胸口傳來的疼痛感,想來這一下衝擊應該是讓骨骼和臟器都受到了一定的損傷。

甘強見自己的坐騎已經站不起來,當下便忍著身上的傷痛,雙手撐著地慢慢站起身來。他的那把長矛也不知剛才掉在何處,如今就剩下身上一把短刀能作為防身武器了。不過當他看清戰場上的形勢之後,這種繼續拚殺下去的意願立刻就蕩然無存了。

他所率領的騎兵隊在對方的火銃射擊之下已經折損過半,剩下幾騎倖免於難的,也已經被打散四下奔逃,根本無法再與對方正面接戰。而步兵的狀況更慘,先前甘強帶領人馬衝出去的時候,步兵就已經瀕臨崩潰,騎兵這邊跟對方接戰後一觸即潰,步兵也就失去了唯一的掩護。這些散兵游勇又並非職業軍人,根本就沒多少戰鬥意志可言,打打順風仗還湊合,遇到這種狀況都是保命第一當下便放棄了抵抗,開始往回逃跑。

然而兩條腿的人怎麼可能跑得過四條腿的馬,這些人跑出去不過百步,就已經被兜回來的海漢騎兵從後面追到了。而步兵一旦分散開來,對於騎兵來說就是完全沒有抵抗力的人頭了,只需拿著馬刀一一收割就行。不過海漢騎兵也未下狠手,將跑得最快的幾人砍翻之後,剩下的人也就不敢再嘗試逃跑了,只能伏地求饒。

甘強見狀也知大勢已去,眼見對方還沒有分兵來捉拿自己,趕緊除下身上的盔甲,強忍著胸口傷痛遁入了附近的林中。

從雙方開始出兵到接戰,再到戰鬥結束,整個過程也不過就十幾分鐘而已。除了海漢一方在戰前就已經篤定能穩吃對手,在福山縣城內外觀戰的另外兩方對交戰的過程和結果都是驚掉了下巴,完全沒有料想到雙方的實力差距會如此之大。當然最令他們感到震驚的,是海漢騎兵這不同尋常的交戰方式。

「黃大人,本官若是沒有眼花,那海漢人竟是以火銃在馬上射擊擊敗了萬家軍?」雖然隔得老遠,但火銃射擊時的火光和煙霧卻是可見的,只是此事太過匪夷所思,張普成也不得不向一同觀看了交戰過程的黃曲進行求證。

黃曲所受到的震驚程度也不比張普成少,他身為軍官,自然知道這馬背上使用火銃射擊的難度有多大。這都還是其次,關鍵是那隊海漢騎手竟然能夠在馬背上連續射擊多次,硬生生擊潰了兵力佔優的萬家軍,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張大人,這些海漢人……只怕比我們預想的更為厲害,依本官之見,不宜與其正面為敵,這等戰力,即便是奇山千戶所派了援兵過來,也是打不過他們的。」黃曲沉吟片刻之後,還是給出了一個聽起來比較慫的答案。

張普成還是有些不信:「我大明官軍訓練有素,若是兵力相當,怎會戰不過這外來民團?」

黃曲面色陰沉道:「張大人,你以前可曾見過裝備如此之多火器和戰馬,野外交戰應對自如的民團?本官活了四十多歲,從軍二十多年,從未見過哪支民團能有這種實力!老實說,他們所裝備的這種連發火銃,本官以前也從未見識過。」

張普成也是被黃曲的口氣嚇了一跳:「黃大人,你這話是何意思?」

「這不是什麼民團!」黃曲緩慢而又堅定地搖搖頭道:「這就是一支軍隊!一支作戰經驗豐富,裝備齊全的軍隊!萬家軍想去找他們麻煩,簡直就是在以卵擊石。張大人,我們最好不要干涉此事,免得惹禍上身!」

張普成對黃曲的判斷半信半疑,他雖然不相信海漢的實力有黃曲形容的那麼強,但對方的確是干淨利落地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擊敗了萬家軍,而且黃曲才是軍事方面的專家,不管有沒有私心作祟,其判斷肯定要比自己這個文官靠譜得多。但考慮到自己的職位,張普成還是要說幾句場面話才行:「但若是這夥人對本地百姓意圖不軌,又或是攻擊縣城,那本官可不管他們什麼來頭,也要誓死一搏!」

黃曲心道搏倒是可以搏,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實力不濟根本打不過人家,拚死一搏最後也只是送人頭罷了。這萬家軍的例子就擺在面前,明軍雖然比這土匪武裝是要強一些,但也強得有限,那海漢騎手的馬背齊射,黃曲現在就想不出什麼有效的應對手段。

如果說城頭上的明朝官員是對此感到震驚,那城下觀戰的萬家軍受到的衝擊可就更大了。萬普在派出人馬的時候對於交戰結果還頗為樂觀,認為就算不能全殲對方騎手,但只要擊敗對方,驅散在河邊等候的民眾,阻止對方在這裡實施移民計畫,這一戰就算是收到成效了。

然而現實給了他一個大大的耳光,甘強帶的二十多騎人馬幾乎在轉瞬之間就被擊潰,而結成的步兵陣也根本沒有頂上用場,最後逃回來的人連十分之一都沒有。至於先前派去河邊臥底的人手,也不知道那邊是否已經發動,反正根本是沒有見著任何成果,顯然這個安排也是失敗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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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3章 艱難的選擇

    「軍師,這……這該如何是好?」萬蒙此時腦子都是懵的,完全不知該怎麼應對當下這種超乎預料的局面。輸得這麼快這麼徹底,這個結果給他帶來的打擊簡直算得上是近年之最,如果不是有蒲學光和一幫手下在旁,他連逃跑的心都有了。

蒲學光的狀況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他從未想過萬家軍在這個素昧平生的對手面前會如此不堪一擊。他們觀戰的視野沒有城樓上那麼好,所以雙方交戰的過程看得並不真切,只看到火銃一通亂射,己方的步騎兩個兵種就幾乎同時崩潰了。先前向萬蒙提出的種種謀劃,結果在對手強橫的武力面前都變成了笑話,什麼步馬結合,什麼前後夾攻,連水花都沒濺起半點就崩盤了。

不過蒲學光雖然不知道己方是怎麼輸的,但他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可不能表現出來慌亂的情緒,否則萬蒙肯定會認為他是因為謀劃失敗而感到心虛。當下蒲學光便強裝鎮定道:「大當家莫要慌張,以在下之見,那海漢人只怕是用了什麼邪術!」

「邪……邪術?軍師可有應對之策?」萬蒙一聽更是驚疑不定,他剛才只遠遠看到戰場上火光煙塵四起,對於那究竟是火銃射擊還是別的什麼狀況,卻沒有一個確切的判斷。他本身也沒什麼文化,對於自己認知中無法得到合理解釋的狀況,更願意相信那是來自某種超自然的力量。

蒲學光道:「在下還沒弄清他們這邪術的來頭,一時也想不出破解之法。不過這種邪門歪道必有漏洞,待我們花些時間慢慢盤查,終歸能找到其弱點。只是在此之前,不宜與其硬拚,以免再有無謂的折損。」

「是是是,軍師說得有理,俺也覺得不宜硬拚,還是先觀察觀察形勢為好。」萬蒙雖然剛才沒有上陣搏殺,但著實被這場狀況不明結局一邊倒的戰鬥給震住了,而且他帶到福山縣城的人馬剛才就已經折損了大半,要是還領著剩下的人出去拚殺,那可不是血性,而是犯蠢了。就算要有所動作,那也得等到下批增援趕到再說。

蒲學光在叛軍陣營中待過一段時間,也見過火銃作戰的威力,他其實基本能夠篤定對手用的是火銃,但剛才交戰時戰場上火光閃現不斷,這馬背上的連續射擊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以他的見識卻是想不明白,只能暫時將其歸結為「邪術」了。也難怪對方幾十騎人馬就敢跑到福山縣城外大肆活動,有這樣的戰鬥手段,那的確是可以有恃無恐,任何地方都去得了。

再過兩三個時辰,第二批調來福山縣城的援軍就會趕到,蒲學光預計至少有四五百人。這批人原本是要給己方的行動增加更多的勝算,但經過上午這場短暫的交鋒之後,他對於接下來的行動也沒什麼把握了。對方上午又來了幾艘船,不問可知多半會有援軍趕到,想要在正面戰場上擊敗對方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這時候從戰場僥倖脫逃的一些人也終於回到了縣城外的貧民窟中,好在海漢人似乎沒有要過來追繳的意思,草草打掃戰場之後便將俘虜押回河邊營地去了。萬蒙和蒲學光連忙詢問這些手下,到底剛才在戰場上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這些人剛剛死裡逃生,也全都是處於失魂落魄的狀態,他們只記得對方還在數丈外的時候手中武器火光一閃,自己這邊便有人受傷倒下,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除了掉頭逃跑之外,當時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合理的應變方式了。

其中只有一個人明確地記得,對手的騎兵所使用的武器的確是某種火銃,而他能夠確定這一點的原因,是因為他自己便是一名火銃手。不過他扛的鳥銃在交戰時只放了一槍出去,也不知道打沒打中目標,還沒等他裝填好彈藥,自家陣營這邊就已經頂不住對手的攢射崩盤了。他在混亂之中逮著一匹失去主人的馬,這才順利逃了回來。

「胡說八道!世間哪有這種一人操作的連發火銃!」萬蒙對於手下的描述卻並不相信,他雖然不是武器專家,但手下有這麼多人馬,這幾年也零零星星通過各種渠道搞了不少火器回來,連土炮都有十來門了,但能夠單兵攜帶並操作的連發火器也就只有三眼銃這種武器了。就算這幫海漢人不知從什麼地方買到一些三眼銃,也不可能人人都有,畢竟從沒聽說過天下有哪支騎兵是將三眼銃這種粗笨的武器裝備到每個人身上的。

蒲學光心細一些,還耐著性子向這人詳細詢問了海漢武器的發射頻率和殺傷威力,只是當時情況太混亂,他又哪裡留意得到這些細節。在這場交戰中中槍的人一個都沒逃出來,而對方打掃戰場的時候把屍體和傷者也全都讓俘虜抬走了,這種武器所造成的傷害威力也無法得到驗證。

雖然不清楚對方使用的武器到底是什麼東西,但蒲學光此時基本可以確認這場敗仗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家在武器裝備方面吃了虧。至於說戰術層面……萬家軍哪有多少戰術可言,無非都是程咬金的三板斧,臨陣就會那幾招而已。而因為地勢所限對交戰狀況缺乏觀察的蒲學光,也不能像城頭上的黃曲那樣意識到到雙方實力真正存在的差距有多大。

萬蒙好不容易耐著性子等蒲學光問完,這才不甘心地問道:「軍師,這仗敗了也就敗了,但若是放任這夥人為所欲為,萬家軍在登州的根基可就鬆動了。你好好想想,還有什麼招能對付他們!」

「大當家,在下以為,大概得動用鎮山炮才能打敗這群人了。」蒲學光還能有什麼招,步兵騎兵都用上了也不奏效,除了搬出自家陣營的大殺器之外,他也的確想不出還有什麼能用的招數了。只是這一招看家本領使出之後,萬家軍可就徹底沒了其他招數,蒲學光也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錯是對,只能是先用來敷衍一下萬蒙。

「對對對,山寨裡還有鎮山炮!」萬蒙情緒稍稍鎮定了一些:「這便下令把各處寨堡的鎮山炮調集一起,運到福山縣城來,那海漢人再怎麼厲害,終究還是血肉之軀,一炮下去還不碎成肉渣!」

萬蒙再一次打起了如意算盤暫且放到一邊,他有句話倒是真沒說錯,海漢軍雖然實力了得,但終究也還是血肉之軀。在這場短暫的戰鬥中雖然毫無懸念地戰勝了對手,但也並不是一點代價都沒有付出。

劉賢帶著騎兵衝鋒至萬家軍陣前的時候,對方陣營裡的火銃手和弓手也並沒有閒著,同樣也發動了攻擊,只是其數量太少,難以對騎兵連形成有效的威脅。不過當時還是有兩人兩馬受傷,很快便失去了作戰能力,如果不是憑藉武器優勢迅速擊潰了對手,戰損狀況很可能還將進一步加大。

幸運的是人和戰馬的傷情都不致命,不過這兩匹戰馬都是傷到腿上,今後能不能恢復到健康狀態還很難說,而且將其弄出戰場也頗費了一番工夫,最後隨隊軍醫是徵用了兩頂帳篷臨時改成擔架,讓戰俘硬生生地將這兩匹馬抬回了河邊。

雖然打了勝仗,但劉賢的臉色卻陰沉到不行,由於這兩騎的折損,回頭肯定要吃哈魯恭的訓斥。天草四郎和孫真過來看他這幅模樣也是有些不解,孫真問道:「這不就一點小傷,人和馬都沒死,你犯的著這麼在意嗎?這可是你們騎兵營的第一場勝仗啊!」

劉賢應道:「對手不過是一群土匪,勝是情理中的事,這也沒什麼好炫耀的。只是這種小場面都折了兩騎,我如何向哈首長交代?」

天草四郎道:「戰場之上,死傷難免,哪會沒有折損?我特戰營號稱不敗之師,成軍六年戰無不勝,如此傲人戰績,你猜特戰營戰損如何?」

雖然同為連長,但天草四郎的從軍資歷要比劉賢深多了,再加上特戰營的威名,他也不敢妄言,只能客氣道:「以特戰營的本事,想必戰損必定極低。實戰方面,騎兵營倒是要多多向友軍學習學習。」

天草四郎搖搖頭道:「就算實力佔優,打仗終究是要死人的,如今埋骨三亞忠烈祠的特戰營戰士,已有兩百餘人,因傷退伍的也不少於‧1這個數字了。當初錢首長在黑土港為組建這支部隊招的第一批兵,如今還在軍中服役的已不足三十人。」

劉賢吃驚道:「原來特戰營有這麼多弟兄戰死沙場!」

天草四郎道:「海外用兵,我特戰營多數時候都是打頭陣充當尖兵,戰損肯定難免。話說回來,若非弟兄們在戰場上捨生忘死,特戰營才會有不敗之師這個榮譽。不經千錘百煉,生死考驗,又如何能成為精銳之師!若越是在乎戰損生死,今後就越是會在行動中畏手畏腳,甚至畏戰不前!劉連長,這個道理我想你應該能明白!」

劉賢聽完這番話如醍醐灌頂一般幡然醒悟,向天草四郎抱拳道:「是在下糊塗了!劉某多謝天草兄指教!」

天草四郎也回禮道:「指教不敢當,以在下之見,劉連長只是初上戰場,或許還有些不太適應,日後多指揮幾場戰鬥,這心腸便會逐漸硬起來了。」

特戰營的成長史幾乎可以看作海漢陸軍發展史的一個縮影,這支部隊成立之後便南征北戰,參加了海漢擴張過程中大部分重要戰役,所立下的軍功不勝枚舉,也培養出了一批批優秀的將士,連執委會都默認這支部隊就是海漢軍中的王牌之師,凡有重要使命首先肯定是考慮交給特戰營去執行。但這支部隊在成長過程中的人員損耗也同樣難以避免,取得輝煌戰績的同時也承受了不可忽視的傷亡。

如果考慮到作戰頻率,特戰營的傷亡比例相較於同時代的軍隊已經算是很低了,錢天敦雖然也很珍惜麾下士兵的性命,但從不會對他們刻意灌輸要在戰鬥中控制戰損之類的想法,就是為了避免時間長了之後在士兵心中產生畏戰情緒。天草四郎在特戰營裡待了這麼幾年,經歷的戰鬥次數遠非劉賢可比,對於戰場上的生死也看得更為透徹。

天草四郎開導完劉賢之後便說回正事,適才騎兵在外圍與對方交手的時候,移民中也有數人從隨身物品中抽出利刃試圖生事,並且傷了兩名防備不足的士兵。不過這種手段立刻便遭到了武力鎮壓,試圖生事的幾人很快就被圍上來的士兵以刺刀迅速解決。之後士兵們對剩下的移民進行了盤查,又從中揪出數名私藏兵器卻沒敢出手的歹徒。

孫真立刻進行了緊急審訊,在敲破了兩個俘虜腦袋之後,剩下的疑犯全都一股腦招認了自己的來歷和意圖。天草四郎押著俘虜回來之後,孫真便向他匯報了相關的情況,然後兩人便來找劉賢溝通消息了。

劉賢聽了之後也是微微有些吃驚:「這萬家軍居然還派了這麼多人手潛伏進來,先前已經安排了一部分人上船,不知徹查乾淨沒有。」

孫真應道:「已經派了人在船上重新查驗每個人的隨身物品,若是還有他們的同夥,應當也逃不了。」

劉賢道:「如此說來,這萬家軍倒也還有點門道,先前我率部隊衝陣時,發現他們居然還會排出步馬協同的陣型,騎兵也知道搶時機出擊,只是作戰水平太低,徒有其型而已。但我記得過去海漢軍在外作戰的戰例,似乎還沒遇到過具備這種能力的土匪武裝。」

「過去遇到的大多是海盜嘛,自然沒有什麼騎兵戰術可言,這山東可是響馬四起之地,路數跟南方海盜不一樣的。」孫真為劉賢的疑問做出瞭解答:「不過這幫人惹到我們頭上,這就是自討苦吃了,我想他們的頭目一定也在苦惱,究竟是該吃了這個悶虧避開我們,還是硬著頭皮跟我們繼續鬥下去。」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9 13:34
第1094章 不同的態度

    三人統計了一下剛才這一戰的戰果,共抓獲匪軍俘虜一百四十餘人,擊傷擊斃四十餘人,繳獲各類武器若干。當然了,這些武器在海漢軍眼中絕大部分都是廢銅爛鐵,只能拿去回爐打造農具用,並不具備多少經濟價值。不過抓獲和擊斃的人員中並沒有萬家軍的領兵頭目在其中,想來應該是趁亂跳掉了,而剩下這些人所能提供的情報信息價值不大,對於判斷敵人的下一步動向沒什麼幫助。

「福山縣城外面的貧民區裡還有數量不詳的地方人員,所以警戒還是不能放鬆,天知道這幫傢伙會不會再搞出別的事情。」天草四郎總結道:「另外已經招攬的移民要盡快送走,免得節外生枝。必須要讓本地民眾知道,我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們。」

劉賢應道:「萬家軍盤踞在這附近,肯定會影響我們招募移民的進度,我看還是要設法將他們逐出這一地區才行。」

「聽這些俘虜的供述,萬家軍就是福山縣的地頭蛇,他們應該不會輕易放棄地盤。」孫真抬手指向福山縣城方向道:「照那些戰俘說,萬家軍的大當家和軍師都來了,我覺得應該盡快採取行動,打蛇打七寸,直取要害解決他們!」

「風險太高,動靜太大,眼下不太合適採取這種圍剿行動。」天草四郎對於孫真的提議並不贊同:「縣城外的貧民區,估計還有兩三千人居住,這中間哪些是普通百姓,哪些是匪軍,我們很難通過外表去進行分辨。再說我們兵力有限,如果分散進入貧民區去清剿匪軍,遭遇暗算的風險會很高。最重要的是,我們現在的任務是保障這個移民轉運點的安全,不是主動出擊去對付土匪武裝。」

「可是不清除這幫人,他們肯定會妨礙我們接下來招攬移民的行動。」劉賢對於天草四郎的側重點也同樣有異議。

天草四郎沉默片刻才道:「先向指揮部匯報吧,由首長來決定該怎麼做。」

既然無論如何選擇都會有爭議存在,那唯一能夠讓所有人都無條件執行命令的辦法就是由指揮部來做出決定了。而對於這個建議,劉賢和孫真自然也不會再有其他的反對意見了。

好在經過這一戰之後,從本地招攬到的難民都親眼見識了海漢軍的厲害,情緒上也趨於穩定,對於移民這個選擇也有了更多的信心。畢竟在這亂世之中百姓命賤如草,能夠抱住一條貨真價實的大粗腿,才是今後過上安定生活的有效保障。而海漢人先前的宣傳正一樣一樣地得到驗證,他們有人、有錢、有糧、有船,看起來真有將移民送到南方安置的能力,這總比在福山縣城外的貧民區裡苟延殘喘好多了。

中午時分,幾艘裝滿移民的帆船開始調轉船頭,駛往夾河下游。為了確保這個轉運點的水上安全,天草四郎讓那艘探索級戰船留了下來,沒有隨另外三艘船一同離開。夾河下游到入海口這段水路已經進行了清理,短期內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能夠威脅通航安全的存在。

幾乎是在海漢移民船離開河岸駛往海邊的同時,黃曲派往奇山千戶所傳遞消息的信使也終於回到了福山縣城。從奇山所帶回來的消息讓張普成和黃曲也是有些詫異,奇山所千戶馮飛稱海漢只是從南方來的普通商隊,並沒有惡意,如果海漢人要在福山縣境內救助民眾,縣城這邊可以酌情予以配合。至於黃曲向其提出的增兵加強城防的要求,毫無意外地被馮飛以兵力不足為名給回絕了。

「黃大人,你說馮大人這是不想出兵,還是認為海漢不會攻打福山縣城?」張普成得到這樣的回覆之後也有些犯嘀咕,只能求教黃曲。

黃曲陰沉著臉道:「本官以為沒這麼簡單!福山縣城也是奇山千戶所防區,馮大人如此敷衍,只怕是拿了海漢人好處了!」

張普成驚道:「你是說馮大人跟海漢人同流合污?這……這怎麼會……」

黃曲解釋道:「張大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到海漢這支武裝部隊有諸多違禁之處,那馮大人卻為其洗白,說他們只是普通商人。依本官之見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馮大人根本就沒跟海漢人接觸過,不知道這夥人的真實面目;二就是馮大人拿了對方好處,有意裝聾作啞,為其行徑作掩護。」

張普成道:「若是海漢人攻打縣城,這失土之責,馮大人也一樣逃不了啊!」

「或許是海漢人做了某種承諾,讓他確信福山縣城不會有事。」黃曲所掌握的信息有限,對於馮飛的想法也只能猜測,不過倒是已經有六七分接近事實了。但他除了在心裡暗暗罵娘,也還是對官階高出一截的馮飛無計可施。

「不如本官修書一封,向登州城求援吧!」張普成也不甘一直處於眼下這種被動的狀態,試圖要尋求其他解決問題的辦法。

「張大人,登州城的兵……請神容易送神難啊!還是謹慎為上。」黃曲一聽趕緊勸阻張普成道:「這福山縣城能拿出多少好處?從登州搬援兵,搞不好就是害了本城百姓啊!」

黃曲這麼緊張也不是沒有道理,原本駐紮登州城的軍隊在登萊之亂的時候就已經損失殆盡,而之後補充到當地的駐軍是由調來登州府剿匪的外地部隊中抽調出來,這些部隊在登州毫無根基,自然也不會有多少鄉土情感可言,說白了就是要趁著在此駐紮期間狠狠地刮一點地方上的油水。

然而登州城裡值錢的東西早就被叛軍搶劫一空,在當地是沒什麼搞頭的,所以兵頭們自然而然就會將眼光放到周邊地區。進山剿匪是不可能的,風險高收益低,對外來駐軍並不划算。但以剿匪為名,在地方上徵糧徵賦甚至徵兵入伍,這倒是性價比很高的手段。

福山縣城距離登州城有百餘里之遙,一般來說登州城裡駐紮的軍隊不太可能主動跑到這邊來打秋風,一是距離比較遠,來回花在路上的時間就得好幾天了,二來這地方算是奇山千戶所的轄區,要在這裡撈食肯定會與地方衛所駐軍發生矛盾,吃相也的確會比較難看。但如果福山縣衙主動向登州求援,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登州駐軍就可以打著救援旗號堂堂正正地進駐福山縣,不用理會奇山千戶所的感受。當然了,屆時福山縣所需要負擔和奉獻的物資和錢財,也得與這種救援行動有相稱的數目才行。

福山縣現在擠得出經費請登州援軍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這一點不止把總黃曲清楚,身為知縣掌管這一縣錢糧的張普成更加清楚,只是他先前沒有意識到這麼做所要承擔的風險,經黃曲一提醒,這才醒悟過來。

「黃大人說得有理,是本官考慮不周,唐突了!」張普成細細一想,冷汗也下來了。這事要是真把登州駐軍搬過來了,哪怕就來個千把人,也足以讓福山縣城徹底淪為赤貧了。

萬家軍雖然可惡,但好歹暫時不會對福山縣城動手,至於海漢人,目前也還沒發現有這種不軌意圖。但如果是登州駐軍來了,就別指望那些外地兵能有什麼顧忌。當初孔有德所率的東北兵在登萊兩地的所做所為,就充分證明了這些外地兵行事不會有什麼下限,到時候要在福山縣城裡來個明搶,縣衙這邊也只能打掉牙往肚裡嚥了。

不過張普成可並沒有就此放棄努力,城外這兩股武裝勢力都比守城的明軍要強大,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睡上安穩覺,總得找出一個化解危機的辦法才行。

張普成來回踱步許久,終於又開口道:「不如這樣,設法與那伙海漢人接觸一下,打探一下他們的真實意圖,看看有沒有和解的可能。」

黃曲道:「海漢人與我們並未發生直接衝突,也談不上什麼和解。張大人,你是想效仿與萬家軍達成的協議,跟海漢人也談判一次?」

張普成點點頭道:「沒錯,本官正有此意。想那萬家軍不過是草莽土匪,尚能有溝通餘地,這海漢人好歹也知道張貼安民告示,財力又如此驚人,幕後應當有高人指揮。而且奇山千戶所的馮大人也為其背書,想來應該也有這方面的原因,總得試一試才是。」

黃曲一聽也有道理,當下這種情況,除了死馬當作活馬醫,暫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於是便於張普成開始商議信使人選和談判條件。

城外的萬家軍此時終於等來了一個相對可靠的消息源——從戰場上死裡逃生的甘強,在外面繞了一個大圈子之後,終於是潛回了萬家軍在縣城外的秘密據點。不過他見到萬蒙和蒲學光之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因為體力不支倒下了。

甘強所受的傷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他胸口吃的那顆鉛彈雖然被盔甲擋住,但衝擊力卻仍然震傷了肺腑,一咳一口血,連句通順的話都說不完整。萬蒙看了也不忍再斥責他作戰不力,只能先叫大夫來給他診治傷情。而蒲學光也不好對甘強發作,畢竟甘強算是萬蒙的心腹,打狗還得看主人,話說重了萬蒙臉上也過不去。

直到下午,甘強服了一劑藥,傷情稍稍緩和了一些,這才能將自己與海漢交戰時的所見所聞告知萬蒙和蒲學光,而他的描述無疑是給了兩人又一記打擊。

「短火銃?莫非是三眼銃?」萬蒙對甘強的描述還是抱有疑惑。

甘強搖搖頭道:「並非三眼銃,屬下離那人不過丈餘,看得十分清楚,那短銃只有一尺來長,單管卻可連發,屬下胸口中了一記,便險些被沖翻馬下,威力著實驚人。」

「這也就是說,這些海漢騎手,每個人至少都裝備一長一短兩支火銃,而且都可以連發……」蒲學光一邊說一邊皺緊了眉頭,甘強是戰場老手,不可能在距離敵人極近的地方還看錯,他所提供的信息應該具有極高的可信度。但這海漢人的裝備也太邪乎了一點,每個人都有馬還有連發火銃,來去如風,火力強大,那這仗還怎麼打?

「軍師,你說這到底是武器厲害,還是他們用了邪術啊?」萬蒙還記著蒲學光先前的解答,試圖從他這裡得到一個更為準確的答案。

蒲學光沉吟半晌才道:「這種火銃如此厲害,但以前卻聞所未聞,明軍陣中也未裝備,只怕不是什麼好來路,在下還是覺得這與邪術有關。只是海漢人有如此厲害手段,再要與其交戰,就要設法逼其鋒芒才行了。」

「除了鎮山炮,軍師可有其他破敵良策?」萬蒙滿懷希望地追問道。鎮山炮雖然厲害,但機動能力太差,而且萬家軍的炮手都是半路出家,並非專業炮兵,萬蒙對於自家實力還是有數的。要指望炮兵在開闊地帶打敗騎兵,那其實還不如早點把隊伍拉回山裡去,憑藉地形與對手進行周旋。只是這一上來就吃了這麼大的虧,折了近兩百的人手,這口氣實在讓萬蒙嚥不下去,還是希望能夠找到合適的手段,把這個場子找回來。

但蒲學光肚子裡的乾貨就那麼點,而且己方除了兵力上可能會存在一點優勢,其他方面全面落後於對手,這還要想出在正面戰場上擊敗對手的方法,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蒲學光想了半天也沒主意,還是只能使出「拖字訣「:「如今我們人手不足,穩妥起見,還是先觀察形勢,等援兵和鎮山炮都到了再作打算吧!」

萬蒙氣呼呼道:「那這附近民眾繼續投奔海漢人又當如何?」

蒲學光道:「海漢人宣傳移民,我們便反其道而行之,安排人散佈言論,就說海漢人是為了徵集活人修煉邪術,凡是去了芝罘島的人,都沒法再活著回來了。」

「這能管用?」萬蒙對此手段所能起到的作用並不太相信。

「管不管用,總得試試才知道。」蒲學光一邊賠笑著勸說,一邊心裡暗暗罵娘,我能有什麼辦法?遇到這樣的對手,我也很絕望啊!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9 13:34
第1095章 勞動力缺口

    儘管目前是處於歷史上的小冰河期,但八月的芝罘島依然還是較為炎熱,太陽落山之前的地表溫度基本都穩定在三十度以上,這也讓正在搶時間修築碼頭和營區的眾多戰士汗如雨下,十分疲累。儘管後勤部門已經採取了一些治療和預防措施,但還是每天都會有不少發熱中暑的人倒在工地上。

由於船隊運力有限,這次北上艦隊的人員是以軍隊為主體,並沒有多少民工隨隊而來,所以前期的各種基建工程,也只能由北上的各支部隊進行分擔。而這樣的局面大概還要持續一段時間,等海漢在本地招募到一定數量的移民之後才能得到改善。

「最快今天太陽落山之前,就能從福山縣運回來幾百口人了。」孫長彌站在碼頭邊,對錢天敦和王湯姆說道:「當然這還得一切順利才行,希望他們在那邊別出什麼岔子。」

孫長彌頭上戴著一頂寬邊草帽,敞著褂子,褲腳挽得老高,看起來並沒有高高在上的首長派頭,倒更像是工地上不拘小節的工頭。從登陸芝罘島開始,他就一直駐紮在碼頭工地上擔當指揮,這幾天也著實累得不輕。只要離他距離近點,就能看清他眼中因為休息不夠而出現的血絲。

「幾百口人……能有五成的丁口就算謝天謝地了。」錢天敦對於即將到來的收穫卻並沒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對我們來說只能算是杯水車薪吧!」

「杯水車薪,總好過沒有啊!」王湯姆面對著芝罘灣也只能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回應了錢天敦的評價。

芝罘灣這邊的民間狀況與他們在出發前的預計是有些差距的,他們認為山東沿海就算沒有前兩年那麼多的難民,但應該也能在短期內從芝罘灣附近招募到一定數量的民眾,不管是以金錢僱傭的方式還是以提供伙食為交換條件,總之可以在短時間內弄到一批廉價勞動力,讓其從事芝罘島基地的前期基建工程。但到了這邊之後才發現,這附近的沿海地區已經十室九空,為數不多的民眾為了人身安全,往往都聚居於縣城或衛所駐軍據點附近,以尋求官方庇護,輕易不肯離開。

像當初在安南內戰時那樣,只要將船往海岸一靠,就有大把難民圍上來主動要求上船的情況,在這裡肯定是不會出現了。儘管海漢預估山東的潛在移民人口仍數以十萬計,但要將這些移民對象鼓動起來參與到海漢的計畫中,仍需大量的時間和更多的努力。而這種相對較為緩慢的移民徵集進度,的確是會對前期基建工程計畫的實施產生一定的影響。

其中對此現狀最為不滿的自然就是軍方,即便是錢天敦手下的特戰營精英,現在也不得不以體力勞動來取代日常的體能訓練,而海軍除了排班的海上巡邏執勤人員之外,其他人也悉數上岸在工地搬磚勞動。這樣的安排顯然對千里迢迢運來山東的軍方人員和作戰物資都是極大的浪費,這些人手本應該投放到芝罘島周邊地區,增大海漢的控制範圍,以此來促進招募移民的速度,這才是正確的部署方案。

但留給海漢施工的時間就這麼短短三個月左右,一旦進入冬天,再在室外進行基建施工的難度可就比夏天大得多了。在沒有穩定可靠移民來源的當下,那自然還是搶工期比較重要,幾名軍方大佬心裡再怎麼不甘,也只能先屈服於形勢所需了。

雖然錢天敦嘴上刻薄並不看好福山縣的移民前景,但昨天收到騎兵隊從福山縣城傳回的報告後,對於當地可能存在的移民來源,他還是絲毫沒有吝嗇,當即就決定派出手下的精兵配合海軍前往該地區進行增援。

「首長,那幾艘移民船回來了,現在正駛往三號碼頭。」說話間有工作人員來向孫長彌報告了一個好消息。海漢在芝罘島設定的一號二號碼頭都位於芝罘灣這邊,而三號碼頭則是在芝罘島與大陸相連的沙洲以西,這裡與夾河入海口之間的直線距離就只有十多里地,從三號碼頭出發,正常航速下只要一個多小時就能駛入夾河。

「走!看看去!」聽到這消息反應最快的倒是王湯姆,一拍錢天敦肩膀道:「要不要賭一把,這次弄了多少人回來?誰答案最接近誰贏。」

錢天敦道:「賭什麼?」

王湯姆沒急著回應他,而是轉頭又拉孫長彌下水:「孫部長,要不要一起玩玩?」

孫長彌笑道:「好啊,王司令開條件吧!先說好,都自己人,就不要賭錢財這麼俗了!」

「賭錢財沒意思,我們玩點別的。」王湯姆眼珠一轉道:「這樣吧,二號營區還需要挖一個千人使用的蓄水池,輸的人就把這個工程包下來吧?要是有兩家輸,那就一起幹活。」

「好,那我先拋磚引玉,我猜四百人。」孫長彌倒也爽快,王湯姆話音剛落,他便給出了自己猜測的數目。

錢天敦想了想,給出了一個更高的數字:「那我猜五百人。」

王湯姆笑道:「你剛才說得這麼刻薄,怎麼猜的數字倒一點不少?」

錢天敦道:「昨天送回來的消息說當地有大片貧民區,起碼是有兩三千人居住,我相信老哈的人應該還是能拉回一些人。」

王湯姆一拍手道:「倒是把老哈忘了,該拉他一起下注才對。」

「別了吧,他的人馬大部分都派出去了,就留了一個連在島上備勤,難道還真把這唯一的機動力量差去挖泥巴啊?」錢天敦立刻對王湯姆的意見提出了反對。

「行了你別扯別人了,你也說個數吧!」孫長彌見王湯姆東拉西扯,忍不住催促道。

「那我就往好的方向猜,六百人好了。」王湯姆笑嘻嘻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對移民計畫還是很樂觀的,相信目前的難關很快就能過去。」

相比安全、物資補給等方面的所存在的問題,勞動力缺口無疑才是芝罘島基地目前所面對的最大難題,而這個問題又很難通過海漢單方面的努力就得到解決,一定程度上還是要依賴於客觀條件。所以對於這件事,各部門的頭頭們可沒有在軍事領域那麼大的把握,對於能夠取得的首批移民成果也都難以作出確切的預估。

三人趕到芝罘島西南側的三號碼頭時,三艘從夾河上游返回的移民船還尚未靠岸。說是三號碼頭,其實僅僅只是選址命名而已,這裡的碼頭設施和人員配備還十分簡陋,除了兩道伸入海中的簡易木製棧橋和岸邊吊運裝卸粗重物資的原始吊車之外,就只有幾十名由海運部水手和海軍臨時擔當的碼頭工作人員了。

第一艘船靠岸之後,順著跳板下到岸上的船長看到碼頭上居然來了三名首長等著,當下也是十分惶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

而王湯姆已經注意到船舷邊探出來密密麻麻的人頭,對另外二人打趣道:「看到沒?這裝得滿滿噹噹的一船人!這一船能裝兩百多人,就算除去船員,三條船估計也不止六百人了,我還該猜多一點才對!」

孫長彌卻沒有理會他,將船長叫過來問道:「這次裝了多少移民回來?」

船長不明其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稟首長,此次三艘船共裝運移民三百八十七人……」

「聽到沒有?三百八十七人!」孫長彌得意洋洋地對另外兩人炫耀道:「這顯然只有我的答案最接近準確數字了!你們準備準備,下午就帶隊挖泥巴去吧!」

「等等!」錢天敦卻出聲制止了正在得意中的孫長彌:「我覺得事情還沒這麼簡單!」

孫長彌道:「你剛才沒聽清楚?那我再重複一遍,三百八十七人!」

錢天敦笑了笑道:「孫部長,這種帆船,滿打滿算能裝多少人?」

孫長彌道:「剛才湯姆也說了,一條船能裝兩百來號人。」

「那兩條船就能把人裝完,何必要分成三條船來裝?這不是在浪費運力嗎?」錢天敦笑著反問道。

孫長彌一想也是有理,回頭對那船長又追問道:「兩條船運移民,還有一條船裝了什麼東西?」

船長應道:「今早我們到了目的地,就正好遇上騎兵連跟當地的土匪武裝打了一仗,第三艘船上裝的,就是押解回來的土匪俘虜……」

這下錢天敦也按捺不住了,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問道:「俘虜有多少人?」

「一百……四十多人吧!」船長倒是大致還記得士兵們押解俘虜登船時所點算的人頭數。

「加上三百多移民,那總共就是五百出頭了!」錢天敦攤開雙手道:「兩位,承認了!」

移民三百八十七人分裝在兩條船上,而戰俘顯然不便與移民同船裝運,所以單獨用了一條船來運送。三人當中,孫長彌猜了四百,王湯姆猜了六百,只有錢天敦猜的五百人最為接近。照之前的賭約來看,的確是他贏了。

孫長彌一拍腦門道:「先前話沒說死,應該限定移民身份才對!這麼一想,你這五百人猜得很刁鑽啊!你是純粹靠運氣還是算計到了?」

「兩種成分都有吧!」錢天敦倒也很坦誠,立刻便向兩位同伴解釋了自己的想法:「昨天傳回來的消息,騎兵營要求增派兵力,是因為他們認為福山縣可能會有敵對勢力給我們的招募行動增加阻力。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我們的部隊與對方發生武力衝突,那大概就可以送一批苦力回來,讓他們去泡在海水裡打樁,把我們的人解放出來。如果有戰俘,那肯定是要單獨裝船的,考慮到船上還要安排武裝人員,一艘船頂多就只能押運一百多號人。說白了我就是賭有戰俘送回來,如果三條船全是移民,那肯定就不止五百人了。」

「那如果戰俘一船裝不完呢?」孫長彌還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錢天敦笑道:「分兩條船裝也一樣啊!除去水手和押送人員,兩條船能裝三百左右戰俘,再加一船移民,還是五百來號人。」

「那照你這麼估算,如果三條船全是戰俘,沒有移民,可能就是我贏了!」孫長彌仍是對錢天敦的好運氣有些不服。

「三條船都是戰俘,那我們派出去的戰船肯定也得跟著回來了。這是海軍押送戰俘的規矩,以免萬一有哪艘船上的局勢失控,我們還能憑藉火力優勢把船給奪回來。」王湯姆解釋了之後也是一臉無奈地嘆道:「不用爭了,細節也全被這傢伙算計到了!」

海漢當年在參加安南內戰期間,從安南組織運送了大量南越戰俘到海南島當苦力,期間為了確保這些運送戰俘的船隻不會在海上出現意外,也是安排了一定比例的戰船實施押運,就算船上的戰俘造反奪船,也休想逃出海漢的掌控。錢天敦從頭至尾參與了安南國的內戰,之後又在海外多次執行作戰任務,自然對於這些不成文的規矩十分清楚。

「服氣了,算你狠!」孫長彌這下才算是心服口服,輸得沒脾氣了。

跟這一百多號戰俘同船抵達的,還有兩匹經過簡單傷口處理包紮之後的戰馬。福山前線的條件顯然不適合讓它們養傷,所以特地用船以最快速度送回芝罘島。在這裡能夠得到哈魯恭的悉心照料,傷情恢復起來肯定也要快得多。此外還有同時送回的幾名傷兵,有兩人是在土匪內應作亂時被人從身後捅傷,傷勢較為嚴重,只怕要休養很長時間才能恢復了。

錢天敦看到用擔架抬下來的傷兵,臉色頓時就黑了,立刻詢問犯事的人是否活捉,但所得到的答案卻是當場就被反應過來的戰士們擊斃了。錢天敦一口悶氣憋在心裡無處發洩,只能朝著蹲在旁邊的戰俘一通亂踹,然後吩咐士兵立刻將這些人全部送去芝罘島東南側的碼頭工地做工。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23:18
第1096章 調兵遣將

    由於目前芝罘島的工地極度缺乏勞動力,所以這首批抵達本地的移民也就沒有再安排所謂的隔離觀察期,孫長彌立刻便開始安排這些人分配去各處工地,男子滿十四歲的全部被徵用為勞動力,而女子和老人則分配到後勤單位,負責洗衣做飯等相對輕鬆的工作。這些人接下來在芝罘島吃的糧穿的衣,以及所能享受的其他生存條件,全都是海漢掏的腰包,自然不能白白養著他們。

對於這樣的安排,移民們倒表現得比較釋然,因為他們在此之前就已經從宣傳人員口中獲知了抵達芝罘島之後的安排,用勞動來換取一個相對安全且穩定的生存環境,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海漢又不要求他們賣身為奴為婢,還願意供吃供住,提供保護,已經算是天大的仁慈了,畢竟就算是他們曾經最為信賴和依靠的地方官府,也難以提供同等的生活條件。

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批移民已經親眼見證了海漢人是如何以少敵多,輕易打敗了在福山縣作威作福的萬家軍。在本地官府和駐軍都明顯乏力的現狀下,這支外來武裝所表現出的實力顯然能夠帶給他們更多的安全感。而且海漢軍殺伐果斷,對於混在移民中生事的土匪幾乎都是果斷處決,毫無拖沓,這種措施對某些心思不定的人也是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震撼。

而那些被作為戰俘押送回芝罘島的人員,待遇可就差得多了。他們將被安排去到的碼頭工地,一天下來至少有半天時間都泡在海水中,海漢自己人都是安排輪班操作,不過換了這批戰俘之後,大概就會讓他們在海水裡一站到底了。那種上半身曬到脫皮,下半身卻泡到脫皮的苦滋味,他們接下來就會有切身的感受了。

這些戰俘當中或許也有一些人是無辜的,被迫落草為寇,不過在這種局面下,也不會有誰還會有閒心去分辨誰的身家秦白誰是惡貫滿盈,一概以匪徒身份處置。他們日後能不能離開苦役營重新開始人生,只有寄希望於自己命夠硬,能夠挺得過這段重體力勞動期再說了。

相較於安置這些移民和戰俘,軍方的幾個大佬目前關注的重點卻是海漢在福山縣城所遇到的阻力。他們來山東之前所預計的主要對手是駐守登州的明軍,倒是沒想到首先跳出來跟自己作對的居然是地方上的土匪武裝。而且根據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來分析,這支武裝在福山縣還頗具影響力,至少是讓縣城和地方衛所駐軍都拿他們毫無辦法,甚至在有意避其鋒芒,對其諸多魚肉鄉里的行為裝聾作啞。

這支土匪武裝為什麼要跳出來充當絆腳石的角色,答案其實非常明顯,畢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福山縣就這麼點人口,要是被海漢大批招募然後運走,那這萬家軍自然不能熟視無睹,否則今後很可能這些土匪就得迫於生計放下刀槍,扛起鋤頭,自己去開荒種地養活自己了。

「這幫人和我們有根本的利益衝突啊!」王湯姆嘆道:「要是福山縣人口持續大量外流,這幫土匪最後要嘛轉行去種地當農民,要嘛就只能轉戰到別的地方去,像中原的農民軍那樣,流竄各地劫掠。」

「本地的官府怎麼不插手管管?」陳一鑫好奇地問道。他接到開會的消息才從工地上趕過來,對於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並不是很瞭解。

錢天敦解釋道:「根據我們的瞭解,福山縣城也沒多少駐軍,連自保都是問題,根本就拿這萬家軍沒有辦法。他們除了坐山觀虎鬥,大概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郝萬清道:「不過照理說福山縣衙遇到這種壓力之後應該會向距離最近的奇山千戶所求援,這姓馮的千戶可別跟我們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應該不會。」錢天敦搖頭道:「該見識厲害也讓他見識了,該給的好處也給他了,以奇山千戶所那點兵,大概還不夠讓他鼓起勇氣跟我們拚命。」

對於奇山千戶所的真實狀況,通過審訊煙台山墩台的明軍俘虜,海漢軍方已經將基本信息掌握到手,這駐紮幾百人的小據點的確很難給防線日漸成型的芝罘島基地製造麻煩。就算馮飛帶著他麾下的全部人馬來衝陣,大概連沙洲防線都過不了。如果馮飛想要從其他衛所城池調集援兵來搞場大的,那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做到的事情,集結過程也很難避得開海漢這邊的監控措施。事實上錢天敦認為奇山所還會堅持與海漢對著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這樣做對其風險太大而且全無利益,只要馮飛腦子沒壞掉就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決定。

「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們可以集中精力先專門對付這個萬家軍?」郝萬清追問道。

「沒錯。」錢天敦點點頭道:「既然利益衝突不可調和,那就只有消滅他們這一個穩妥的選項了。我建議往福山縣城方向繼續適度增兵,保持對萬家軍的高壓態勢。要是他們打算孤注一擲,那就送他們上路好了。」

「今天送來五百多勞動力,正好就可以讓你抽出一部分兵力投放到別的地方了啊!」王湯姆笑著揭穿了錢天敦的目的。

錢天敦對此也不否認,轉開話題向哈魯恭問道:「夾河以西還有老哈你麾下的兩個騎兵連,能不能暫時劃給我們指揮?」

哈魯恭大概還在因為傷了兩騎的事心頭不快,黑著臉道:「指揮權劃給你可以,但我希望作戰過程中能儘量避免造成自身無謂的傷亡。」

錢天敦開玩笑道:「行啊,那到時候讓你的騎兵部隊在後面掠陣好了!」

哈魯恭兩眼圓瞪道:「騎兵不衝鋒在前,掠哪門子陣!」

「那要是傷到你的人馬怎麼辦?我可賠不起!」錢天敦繼續打趣道。

哈魯恭鼻子裡哼哼了幾聲道:「那要不我去福山縣前線督戰好了,你把特戰營的臨時指揮權交給我。」

「你真想去前線?」錢天敦問道。

哈魯恭道:「我知道我沒你們作戰經驗豐富,但我好歹也是軍人出身,基本的作戰法則和軍事素質還是有的。要是帶著兩個騎兵連兩個步兵連還幹不了一幫土匪,我這身軍服也不用再穿了!」

哈魯恭穿越之前是退伍騎兵出身,穿越後一直在軍中服役,一手打造了海漢目前唯一的一支騎兵部隊,資歷和貢獻自然是沒什麼毛病可挑。但哈魯恭也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短板,那就是穿越之後常年都在海南島,迄今一直沒有單獨指揮過連級以上單位的作戰,在這方面甚至還比不了陳一鑫這樣一直在海外服役的後輩。就指揮作戰的經驗而言,的確是哈魯恭個人能力中相對偏弱的領域。

不過哈魯恭把話說得這麼直白,誰要是再反對他的這個打算,那的確就有點不給面子了。錢天敦笑道:「老哈別激動!由你指揮當然也行,不過我看還是讓小陳也陪你一起去,他對特戰營的情況比較熟,步騎配合的時候也便於溝通和下達命令。」

陳一鑫目前是錢天敦的副官,參加和指揮過的戰鬥也著實不少了,在座的人對於這個提議自然也不會有異議,當下便決定了由哈魯恭和陳一鑫率領部隊前去福山縣進行增援,並伺機解決萬家軍這個潛在的隱患。

由於騎兵營已經有一半的兵力部署在夾河以西地區,所以這支援軍的組成將以特戰營的步兵部隊為主體。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錢天敦還特地給他們配了一個炮兵連的編制,以增強其火力輸出強度。待這支援軍趕到夾河上游的臨時據點,當地的海漢駐軍兵力就將達到七百人左右,這已經足以用來攻打膠東半島沿海的任何一座千戶所城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援軍部隊的集結幾乎就是在新來移民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荷槍實彈威風凜凜的海漢軍人給他們所帶來的視覺衝擊力非常大,只要眼睛沒瞎的人都能很快意識到這支部隊與普通民間武裝的明顯差異。而期間指揮這些移民幹活的工頭和民政幹部也很配合地抓住了這個宣傳時機,向新人們灌輸海漢軍這支強大武裝對海漢安定生活所起到的保障作用。

「你們都看到了吧?這就是保護你們人身安全的海漢軍,比光說不練的明軍可靠得多,只要有這些人在,你們今後就不用擔心會再次陷入到戰亂當中!在海漢治下地區生活,遠比你們過去躲在縣城外的貧民窟裡擔驚受怕強得多!只要老老實實為執委會幹活,你們就不會再忍饑挨餓,風餐露宿,你們以後去到南方,還會得到執委會分給你們的土地、房子,和重新開始生活的機會!如果你們覺得自己需要這樣一個機會,那現在就好好幹活!只要表現好,下一批去往南方的移民船上就會有你的一個位置!」

這些宣傳口號非常具有煽動力,再加上移民們來到芝罘島後看到這裡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自然已經意識到海漢人先前的宣傳並非吹牛,而是真的要將此處打造成一個港口。芝罘灣停泊的眾多大帆船讓這些在海邊出生長大的民眾也都傻了眼,他們此生還從未見過這麼多的大船,而先前搭乘的那幾艘帆船,在其中卻算是體量偏小的一級了。

打造這樣一支龐大的船隊需要花多少銀子,這些見識有限的百姓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但他們知道海漢人先前說的那些聽起來很玄乎很遙不可及的描述,極有可能都是真的,是值得他們奮力去爭取的重生機會。而他們現在需要做的,所能做的,也就限定於眼前的工地上。不管是挖土方還是搬運建材,每個人都被分配到了需要完成的勞動量,工頭多次重複強調,只有在這裡幹得最賣力的人,才會有機會優先獲得去往南方定居的機會。

由於前方作戰部隊規模的增加,所以這批前往夾河上游的部隊也攜帶了大量的武器彈藥,以備不時之需。特別是隨隊出征的炮兵連,為了確保其不會因為彈藥太少而成為戰場看客,每門炮都配了三十發炮彈以及成倍的火藥。這支炮兵連裝備了三磅炮四門,六磅炮四門,十二磅炮兩門,雖然大口徑火炮較少,但考慮到作戰目標是土匪武裝而非堅城,己方還有強大的騎兵和作戰經驗極為豐富的特戰營,這樣的火力配置其實已經有一點牛刀殺雞的味道了。

不過將這些輜重和需要向前線補充的其他物資重新裝到船上頗費了一些時間,最後也還是沒有來得及趕在天黑之前出發,只能是在第二天早上再組織人員登船出發。

在芝罘島調兵遣將這半天時間裡,夾河據點這邊也並沒有閒著。儘管萬家軍依然在城外盤踞,但還是有不少民眾在得知上午的戰果之後,選擇了偷偷摸摸從城南沿夾河河岸繞行,前去海漢營地投奔。當天下午便陸陸續續又接收了三四百人,先前的宣傳和武力打擊手段雙管齊下,現在是開始在慢慢收到成效了。

當天海漢營地裡還來了一名自稱是福山縣衙委派的使者,要求見營地這邊管事的人。劉賢與天草四郎作為駐軍指揮官接見了此人,並從他那裡得到了本地知縣的口頭表態——只要不攻擊縣城,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雖然使者的話說得很婉轉,但劉賢和天草四郎都能明確感受到本地官府是在態度上認慫了,就如同他們對萬家軍所持的態度相類似。對這些地方官員來說,保住治所才是他們施政的第一要務,至於城外這些平民百姓的生死存亡,他們沒有能力也不打算管得太多。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23:19
第1097章 硬碰硬

    海漢目前並沒有佔領縣城這類官方治所的打算,福山縣衙的擔心多少是有一點杞人憂天。當然這也跟本地官員摸不清海漢的來路有很大的關係,潛意識中是將海漢與萬家軍這類土匪武裝視為了同類。殊不知海漢所謀甚大,在意的也並非這一城一池之地,只要福山縣衙這邊不主動跳出來作對,海漢自然也不會採取有針對性的行動。

軍官們在從浙江出發之前都經過了統一的培訓,知道該如何去應對和化解地方官府的擔憂和質疑,當下都是好言相勸,稱自己這些人只是單純地想要救助本地這些無家可歸的難民,並沒有與官府作對甚至造反的意圖。至於所裝備的各種武器,也僅僅是為了自衛,防禦像萬家軍這樣的土匪武裝。

這樣說法聽起來似乎很合理,但其實只要稍稍細想就能發現諸多漏洞,海漢所裝備的武器全是屬於違禁品,作戰水平甚至勝過官兵,遠不是普通民團可以比擬的,實力已經大大超出了自衛的需要。如果不是遇到福山縣這麼弱勢的地方官府,照道理說應該是要追究一下海漢武裝這些踰矩的地方才對。

不過海漢這邊很清楚地方官府所擔心的是什麼,你想要平安,我便許你一個平安就是了,這福山縣城打與不打,並不會對海漢的移民措施產生大的妨礙。最後劉賢還讓人取了五百兩現銀出來,以救助災民的名義捐給福山縣衙,當然這筆銀子最後能有多少用到實處,那就只能視地方官員的良心而定了。

使者拿了這筆銀子,放放心心地回縣城去了。海漢人說什麼都沒這真金白銀好使,這筆錢就充分證明了他們不會對福山縣城不利。至於城外的萬家軍,海漢人也已經表了態,如果他們還要繼續動武,那就會對其下狠手了。

「大人,海漢人說了,他們的人不會主動踏入縣城半步,而且如果萬家軍要攻打縣城,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出手相助協助官府禦敵。」使者回到城中,便向知縣張普成匯報了面談的最大收穫。

張普成手指輕輕在白花花的銀錠上拂過,口中嘆道:「亂世之中,居然還有這樣忠於朝廷,捨己為公的仁人志士,本官真是看走眼了啊!」

旁邊黃曲提醒道:「張大人,這銀兩是真,但也不代表他們所說的話就全是真的。且不說他們這堪比軍隊的武裝,就單說這救助民眾之法,本官就覺得很奇怪。為何一定要將這些人送走,不能就地救助?」

張普成道:「海漢人不是說了嘛,本地情況複雜,治安不靖,難以組織民眾恢復生產。他們在南方有錢有地,正好把人運過去開荒種糧,這樣既能安置難民,明年還能運來更多的糧食賑濟登州府百姓,豈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黃曲雖然心頭存疑,但也沒有實際的證據來證明海漢人意圖不軌,但他可不會因為眼前這堆銀子就相信海漢人的說辭。奇山千戶所那邊態度曖昧,現在想來應該也是跟銀子有關了。但黃曲手下可用之兵極其有限,也難以對當前的事態做出其他反應,只能安靜地當一名觀眾。

而張普成認為海漢人如果能解決福山縣目前所面臨的大面積饑荒問題和官府無法應付的治安問題,那就算他們佔了芝罘島建港開埠,吸納民眾為其效力,其實也不是什麼罪過。經歷了登萊之亂至今的一系列混亂局面,張普成對於海漢的期望值並不高,只要不犯上作亂,其他行為都在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當然了,能像現在這樣,時不時給予官府一些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這一文一武正各懷心思的時候,又有手下進來匯報,說是城外又來了不少武裝人員,看樣子好像是萬家軍增兵了。

自從海漢人來了之後,張普成和黃曲將辦公地點也從城中的衙門搬到了北邊城門,城外不遠處便是萬家軍的據點,在城樓上就能大致觀察到其動向。當下兩人也顧不得商量瓜分銀子的事了,趕緊上了城樓查看城外的動靜。

這一撥人是從城西方向來的,兩人一看都是嚇了一跳,這長長的隊伍只怕是有千人之眾,而且所攜帶的武器根本就沒打算隱藏起來,就這麼明晃晃地招搖過市。期間還有數輛平板大車,裝得滿滿噹噹的也不知道是些什麼家什。單從人員規模來看,這次萬家軍應該是已經調動了主力過來。

「黃大人,這……這該如何是好?」張普成一看這境況就有點慌神了,腦子裡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甚至已經開始在考慮是不是該在城破的時候以身殉職了。

「張大人莫急,這陣仗未必是衝著我們來的,先看看再說。」黃曲雖然也有點貪生怕死,但終究是名武官,臨陣還是相對更鎮定一些。

張普成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是是是,這應該是衝著夾河邊的海漢人來的!」

上午這兩方交戰,他們是在城頭上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也知道萬家軍是吃了大虧。不過沒想到萬家軍的調兵如此迅速,下午便又調來了這麼多人馬,看樣子是不肯就此服輸了。在這兩方分出勝負高下之前,福山縣城的安全應該都不會出現問題。

其實城外的萬蒙和蒲學光此時也有點騎虎難下,調兵的命令是在上午作戰行動之前就發出去了,吃了敗仗之後,萬蒙又下達了從各個山寨調集土炮到福山縣城的命令。但這兩道命令存在著時間差,加之火炮運輸速度較慢,這大隊人馬是到了,但重武器最快也得等到下一天才能抵達這裡。在沒有武器優勢的狀況下,萬蒙是不太敢再讓麾下的部隊主動出擊了,雖然兵力佔優,但想到對方手中那種形同邪術的武器,他也不想將自家兒郎推出去白白送死。

「多等一天,等明天鎮山炮到了再說!」萬蒙猶豫良久,還是決定要把這件事辦得更穩妥一些。今天早上就是太過衝動,還沒摸清對方實力就出兵,結果輸了個血本無歸。這種錯誤犯一次可以說是疏忽,再犯第二次就是真蠢了。等手上有了重武器之後,管對方有什麼騎兵步兵還是邪術,到時候一炮打過去統統轟掉。等滅掉對方之後,再繳獲一批戰馬和武器,今後在福山縣……不,就算在整個登州府,還有誰能跟萬家軍對著干?

蒲學光還不忘提醒道:「大當家,明日拿下這海漢人之後,其營地中定然還有不少糧草,也可補充到軍中。」

萬蒙點點頭道:「說到糧草,今日調來的軍隊可有安排了?」

蒲學光道:「這糧草輜重晚於部隊出發,只怕也得等明天才能到。」

萬蒙怒道:「那今天這一千多號人的吃住就沒有著落了?」

蒲學光道:「大當家勿怒,此事好解決,來個就地徵糧便是了!」

萬蒙對這個提議稍稍有些猶豫:「就地徵糧?這樣做豈不是把本地民眾往海漢人那邊趕?」

蒲學光道:「這個無妨,大當家你想想,明日打敗海漢人之後,這些人往哪裡去?還不是只有繼續留在福山縣。不管是投靠我們,還是繼續依附於縣城裡的救濟,總之是走不了了。」

萬蒙一想也有道理,這些人只要還在福山縣,終究都是自己嘴裡的肉,現在的主要問題是解決海漢人這群不速之客,挫敗其所謂的移民計畫。只要海漢人退了,這福山縣今後的走勢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情。當下便讓蒲學光下令去操辦糧食,至於怎麼個操辦法,那就不是他需要在意的事情了。

萬蒙一句話,這福山縣城外的貧民區頓時就亂作一片,這裡聚居的本來就是十里八鄉無家可歸的戰爭難民,平時幾乎都是靠著縣城裡不定期發放的救濟和野外採摘的各種野菜度日,手中哪有多少餘糧。這萬家軍動手徵糧,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態度,挨家挨戶翻箱倒櫃,不管是糧食還是其他值錢物品,統統收歸己有。而這些民眾都是散沙一盤,自然也沒法組織起來對抗萬家軍的暴力徵繳行動。偶有人試圖反抗,必定免不了遭受一頓暴打,期間也不免有人傷重不治。

當天入夜之後,便又有數百人摸黑逃離縣城,前去海漢營地投奔。天草四郎不得不安排人在營地外升起了幾個大火堆,連夜對過來投奔的民眾進行就地安置,免得這些人擅闖營地,被當作奸細對待。不過有了之前的遭遇,海漢軍對來投奔的民眾就設置了盤查環節,隨身物品都需要進行檢查,以免再有人將利刃之類的武器帶入移民營中。

「為什麼天黑了還會有這麼多人過來?」剛剛接到消息趕到營地外的劉賢看到這樣的狀況,也是嚇了一跳,趕緊向天草四郎詢問情況。

「萬家軍在縣城外徵糧,聽說已經弄出人命了,這些人也是不跑不行了。」天草四郎嘆道:「縣城又不敢開城門,唯一能給他們提供庇護的地方,也就只有我們這邊了。今晚我先盯著,你早些去休息,明天早點來跟我換班。」

亂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不管是縣城裡的官府還是縣城外的萬家軍,都不會將這些難民的性命放在眼中。真正在乎他們性命的,也的確只有夾河邊駐紮的海漢軍了。不過海漢這邊與其說是在乎他們的性命,倒不如說需要他們成為供海漢驅使的廉價勞動力更準確,保住他們的性命,就等同於在為海漢節約移民開支經費了。

等到了天明時分,原本為安置移民臨時圈出的一塊地已經完全不夠用了。不過這些民眾也充分吸取了在縣城外的經驗,自發在海漢營地外又組成了兩個小型營地,只是倉促間也沒有搭出什麼棲身之所,所有人都是幕天席地過了這一晚。好在現在這個時節天氣還暖和,要是再過兩三個月,這一夜凍死的人至少就得上兩位數了。

「這一晚上又來了好幾百人啊!」劉賢早上出來與天草四郎換班的時候,看到這景象也是吃了一驚。

天草四郎在營地外值守一夜,指揮監督手下接收這些難民,此時也是笑了笑道:「這萬家軍大概也想不到,他們這麼一鬧,倒是便宜了我們。」

「這些人遲早都會跟我們走,時間問題而已。」劉賢對此倒是看得很明白,當下便讓忙活了一夜的天草四郎趕緊回去補下覺,由他來接手安置移民的事務。

「我等著喝碗粥就睡覺去。」天草四郎拍拍肚子道:「餓一晚上了,得吃點東西才行。」

早起的炊事班已經煮上了好幾鍋米粥,加了就近採摘的野菜和昨天從夾河裡撈取的河蝦,香味瀰漫在營地內外,讓等候在外的飢腸轆轆的難民們都是伸長了脖子,期盼能早點吃到海漢佈施的救濟糧。有些人也暗暗後悔,為什麼昨天不果斷早點過來投靠海漢人,聽說最早過來的一批人在昨天就已經乘船去了芝罘島,到了那邊可就有吃有住,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對於昨天縣城外又趕來了大批萬家軍,劉賢和天草四郎倒並不緊張,他們已經在營地外圍修築了比較完善的防線,壕溝、鐵絲網、路障、胸牆一樣不少,對面就算兵力佔優,也別想輕易衝破由特戰營把守的營地。何況還有一個騎兵連的人馬在外機動,只要對方敢從縣城附近出擊,騎兵隨時都能襲擊側翼包抄後路,攻擊方式防不勝防。而且按照海漢一貫的作戰方式,今天大概還會有援兵從芝罘島趕過來。他們現在無需主動出擊,只要堅守這個河岸據點就行了。

中午時分,海漢的船隊出現在夾河上,而與此同時,萬家軍的又一支隊伍也出現在福山縣城以西。雙方都在往這裡調集人馬,一場硬碰硬的戰鬥即將打響。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23:19
第1098章 迎頭痛擊

    「特戰營真不愧是王牌部隊!這營地建得像模像樣的,比我手底下這幫崽子可厲害多了!」哈魯恭還沒下船,就對位於夾河河岸的臨時營地給予了好評。

這沿河營地佔地面積不算太大,但碼頭區、營房區、物資區、警戒區等功能區域劃分十分清晰,還特地用圍欄圈出了一塊地來安置騎兵連的馬匹,並且在南邊留出了擴建營區的空間和能夠直接進出營地的騎兵通道。營地規劃中對騎兵部隊的特別安排十分顯眼,這大概是最能讓哈魯恭感到滿意的細節了。而在短短兩三天中建成這種規模的營區顯然不是單靠騎兵連就能完成的任務,更擅長紮營作戰的步兵才是修建營區的主力。

相較於第一次踏上海外戰場的騎兵部隊,已經在外多次執行作戰任務的特戰營對於前線營地的佈置和修建都具有更為更為豐富的經驗,就算之前這兩天沒有穿越者在這裡指揮,也能滴水不漏地建好營地並部署外圍防線。當然了,這兩天從縣城附近趕來投靠海漢的民眾也沒被白白閒置,滯留在此的人員都被組織起來充當了修建營地的勞動力,否則光靠海漢軍的人力,要在這麼短時間內修建結構完善的營地還是有點吃力。哈魯恭到來的時候,河岸邊仍有數以百計的民工正在揮汗如雨地勞作。

海漢軍當然沒有將這處臨時據點建成城池的想法,在這裡持續大興土木除了擴充營地之外還有兩個目的,一是讓這些暫時滯留在此的難民有事可做,儘可能消耗他們多餘的體力,避免他們閒下來東想西想出現思想問題,二是讓其提前適應移民的勞動安排,等去往芝罘島之後,他們所要接受的勞動安排也跟這邊相差不多,早點進入這種節奏也能更快適應移民之後的生活。

這次一下來了兩名首長到前線指揮督戰,劉賢和天草四郎自然也能明白上頭對福山縣城這一地區控制權的重視程度有多高。就連炮兵這種大殺器都調到第一線來了,顯然芝罘島指揮部是下了決心要在這邊解決掉萬家軍這塊絆腳石了。

哈魯恭和陳一鑫下船上岸之後,便立刻召集本地駐軍排級以上軍官召開作戰準備會,向眾人公佈指揮部的意圖和作戰安排。

「目前在夾河以西地區活動的另外一支騎兵連已經在趕來福山縣城途中,預計中午之前就會到。」哈魯恭指著地圖解說道:「步兵負責在正面戰場交戰,兩支騎兵連的主要任務就是迂迴到戰場以西,截斷對方退路。指揮部希望前線能盡快通過武力手段解決萬家軍的主力,為我們的移民計畫掃清障礙。」

陳一鑫補充道:「屆時步兵部隊由我指揮,哈首長會親自率領騎兵部隊出擊敵後。」

天草四郎舉手問道:「首長,如果對方不主動出擊怎麼辦?我們要對縣城外的貧民區進行清剿嗎?」

「他們會出來的。」哈魯恭對此倒是信心滿滿:「以目前民眾投奔我們的速度,頂多再有個三四天,貧民區的人就跑得差不多了,到時候他們可就沒掩護了。」

「別說這些百姓了,他們要是再拖幾天,恐怕萬家軍的人也要開始跑了。」陳一鑫對萬家軍的軍心穩固程度也極為不看好:「他們之前吃了這麼大個悶虧,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調了援軍過來應該就是想著要跟我們幹一場大的了。拖的時間長了,之前的失利傳開,軍心就會更加渙散,也會給對手留出更多的時間調整。如果我是萬家軍的指揮官,我一定會盡快開戰,免得夜長夢多!」

陳一鑫的猜測基本全中,萬家軍雖然調來了上千人馬和奉為鎮山之寶的土炮,但他們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並非兵力或補給,而是自家陣營中的人心穩定。前日出擊損失了幾百號人,這幾乎算是萬家軍在近兩年的軍事行動中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次。而之後倉促調兵過來,物資補給未能及時跟上,昨天還要在這縣城外的貧民區裡就地徵糧,這種混亂的安排也很容易影響到軍心。

儘管萬蒙已經下令封鎖之前戰敗的消息,但萬家軍這種民間武裝本來就是烏合之眾,沒有多少紀律性可言,新調來的人馬抵達福山縣城當晚,先前與海漢人交戰的戰況就在一些下層小頭目的圈子裡流傳開了。而這種消息一旦傳開,再想要掐斷其傳播渠道就很難了。等萬蒙和蒲學光意識到消息傳開的時候,事態已經難以挽回了。

除了盡快開戰擊敗對手,萬家軍當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人心不穩的現狀,儘管戰前準備做得不算充分,但考慮到己方人馬的戰鬥意志在持續下降,當下也只能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跟海漢人再打一場了。

半上午的時候萬蒙便下令提前放飯,讓手下人馬先填一填肚子,然後就列隊出發,開始在縣城以東集結。不過萬家軍這一千多號人昨天分散在城外駐紮,又沒有統一的安排調度,將這些人馬集結起來也是頗費了一番了工夫。

萬蒙過去幾年中也曾以自己麾下這支「戰無不勝」的武裝為傲,但看著手下這些人散漫集合的狀態,萬蒙實在是很想抽人。照這種速度折騰下去,還沒等出兵,對面海漢人大概都已經做好備戰手段了,連半點奇襲的效果都達不到。

好不容易等到午時三刻,萬家軍的大部隊總算完成了集結,開始從縣城往夾河方向推進。而此時海漢的騎兵部隊早就已經出發從南面繞過了縣城,會合了另一支騎兵連之後,再從縣城以西慢慢兜轉回來。

部署在河岸陣地的是特戰營的兩個連以及剛剛才部署到位的炮兵連,雖然總共也就十門火炮,但考慮到射擊角度可調,火力輸出所能覆蓋的範圍也非常大了。唯一有點讓陳一鑫感到遺憾的是炮兵到位太匆忙,已經來不及再做細緻的炮位調整和校射等準備工作了,如果在交戰中需要火炮陣地出力,那麼射擊效果大概只能取決於炮兵們的經驗了。

而步兵的備戰就相對簡單多了,儘管特戰營所擅長的並非這種固守工事的防禦戰,但排隊槍斃戰術作為最基本的火槍兵戰術,他們還是能輕鬆玩轉的。錢天敦甚至還專門從芝罘島調了五名狙擊手過來,專門負責在交戰時定點消滅對方陣營中的指揮官和頭目,以擾亂對方的作戰指揮體系。由鐵絲網、壕溝、弧形胸牆構成防線既有縱深,又有眾多的火力輸出點,當下就等著萬家軍自行跳到砧板上來了。

只是萬家軍的動作實在太慢,他們開始在城東集結的時候,陳一鑫便下令進入陣地備戰,但等了許久對方還沒完成集結,也是讓陳一鑫哭笑不得。只是戰場條件所限,必須要讓萬家軍與縣城外的貧民區割裂開,才能便於騎兵兜底包抄,否則趁著這支半吊子部隊集結的時候,直接對其發動攻擊,費不了什麼力氣就能將其驅散了。

眼看對方好不容易完成了集結,磨磨蹭蹭地朝著夾河方向行軍而來,陳一鑫才再次下達命令,所有一線陣地進入備戰狀態。

「黃大人,這一戰你比較看好哪方?」在福山城頭觀戰的張普成對黃曲問道。如今萬家軍衝著海漢人去了,他也徹底放下了心底大石,這兩家打成什麼結果都無所謂,只要別把福山縣城牽連進去就行。

黃曲哼了一聲道:「若給本官五百精兵,便足以大破萬家軍!排出這種亂七八糟的軍陣就往上拱,這些人真當對面是吃閒飯的!他們要是能勝了海漢人,本官就把腦袋切下來!」

張普成聽他說得如此篤定,當下又問道:「那若是海漢人贏了,會不會趁機向本縣提出要挾?」

黃曲道:「大人多慮了,海漢人明顯不缺錢糧,只是要人而已。他們在福山縣招攬民眾,又何曾想過要經由官府許可?前日送銀子過來,不就是要讓我們對城外發生的事情裝聾作啞嗎?」

張普成想想也是有理,但至少海漢人要比萬家軍可靠一點,畢竟萬家軍除了在福山縣境內燒殺劫掠之外,並沒有做過什麼正面的事情。而海漢人來到福山縣好歹還救濟了一些百姓,到目前為止也沒有流露出要跟官府作對的跡象,態度上還是比較端正的。

只是眼下這種千人級別的「大戰」,就算黃曲不提醒,張普成也知道縣城裡沒有足夠力量去幹涉戰局的走向,如果不想惹禍上身,當下作壁上觀的確是最理智的處理方式。

萬蒙這次親自帶兵壓陣,只將蒲旭光和少數無法上陣廝殺的人員留在了縣城外,決定要孤注一擲。他本就是心狠手辣的亡命徒,這次吃了大虧後也是激起了久違的凶性,要親自上陣拚殺。當然他還沒狂妄到在戰陣最前面帶兵衝鋒的程度,還是老老實實地將步兵騎兵炮兵排在前頭,自己帶了一隊親隨護衛在最後邊督戰。

「喲,居然還有幾門土炮!」陳一鑫很快就從望遠鏡中確認了對方陣中的武器,這幾門炮雖然炮身不大,但也不是人力能夠輕易搬運的,所以仍然是用板車拖了出來,看樣子是打算到了陣前再重新架設,由此也能看出對方在使用火器作戰方面的經驗嚴重不足。

「傻出新高度啊!這是把我們當成沒見過世面的菜鳥了!」陳一鑫辨識清楚對方的火炮部署方式後也是忍不住笑出聲,他參加過的大大小小戰鬥也為數不少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業餘的對手。兩軍對陣之際,哪裡還有時間和空間來慢慢架設炮位,這種戰術大概也就能打打實力相差懸殊並且沒有遠程火力輸出的對手,遇到海漢軍這樣的軍隊就是無異於自殺了。

「傳我命令,炮兵等到我的指令之後才可開火射擊!」陳一鑫不想浪費了這麼好的練兵機會,打算要給己方炮兵安排一次固定靶的實戰打靶訓練。

海漢火炮的射程毋庸置疑是在對方的土炮之上,而在同等的射擊距離上,陳一鑫對自家火炮的射擊精準度和炮手的裝填瞄準技術都有充分的信心,再加上步炮陣地都築有沙袋掩體,可以放心大膽地與對方來一場火炮互射的比拚。

萬蒙的確是打算讓自家的幾門土炮來打開局面,但因為這些土炮的射程極其有限,所以他們必須要推進到與海漢軍防線相距百丈之內才能架設炮位。而海漢陣地上射程最短的三磅炮也能轟出大約一百五十丈的距離,如果他知道對方手裡有這種射程的大殺器,大概立刻就會調頭走人了。

萬蒙當然也注意到了海漢防線上出奇的平靜,對方對萬家軍的逐步逼近似乎毫無反應。對於這種造型簡單的沙包工事,萬蒙並不認為其擁有什麼防禦力,只要火炮開路,步兵騎兵一擁而上,就能沖垮對方的防線了。

萬家軍磨磨蹭蹭總算走到了預定的射程範圍,萬蒙便下令步兵戒備,炮手到前面去架設炮位。這個位置在萬蒙看來是較為安全的,至少弓箭是肯定射不到這麼遠。

當然這種部署在陳一鑫看來完全就是笑話,萬家軍停下來開始佈置炮位的時候,他便下令讓炮兵集中瞄準那個區域了。而身在軍陣後方的萬蒙也很難注意到,百丈開完的敵方陣地掩體不聲不響地開了幾個豁口出來,從豁口處露出了數門黑洞洞的炮口。

萬蒙還在盤算著要幾輪炮轟之後發動衝鋒的時候,陳一鑫的耐心已經到了盡頭了,眼看對方已經開始將幾門土炮架設到臨時用土堆起來的炮座上,便下令道:「目標對方炮位,開炮射擊!」

萬蒙走神的時候忽然聽到前面傳來一聲炸響,緊接著又是好幾聲傳來,心道老子還沒下令開火,怎麼就已經打起來了。定睛再看的時候,卻發現前方的軍陣已經亂作一團。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7 17:05
第1099章 圍剿萬家軍

    在百丈左右的交戰距離上,海漢火炮在性能方面所擁有的優勢是萬家軍無法想像的,當然最重要一點的是萬家軍完全沒有料想到海漢陣中藏著性能更好,殺傷力更大的火炮,對於突如其來的炮火攻擊沒有任何的防備,幾乎是在海漢發動炮火攻擊的瞬間就亂了陣腳。

第一輪發射的炮彈很準確地擊中了萬家軍試圖在陣前設置的四處炮位附近,其中幾發炮彈在彈地之後狠狠地撞進了人群,將一幫還沒反應過來的土匪撕成了血肉模糊的碎片。僥倖存活的人根本來不及去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便惶恐不已地轉頭逃跑,與後面的戰陣撞成一團。

萬蒙還算反應快,一見前軍生亂,立刻便下令督戰隊上前制止。而在這種戰場環境,要快速制止部隊崩潰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立刻就地處決逃兵。

萬蒙的督戰隊都是裝備了鐵甲長刀,但凡撞見調頭往回逃跑的人全是當頭一刀。砍倒二十多人之後,萬家軍的潰敗之勢才終於止住了。

當然這也不僅僅是督戰隊痛下殺手的效果,海漢陣地實際上就只進行了一輪炮擊,陳一鑫便下令停止主動攻擊了。這倒不是他心懷仁慈,而是哈魯恭的騎兵部隊尚未包抄到位,要是這邊一通炮擊就打得萬家軍崩潰逃竄,那可能還會有許多漏網之魚逃入附近山林中,留下不必要的隱患。所以他一見對方架設火炮的企圖被己方摧毀,便立刻停手,等待萬家軍從混亂中恢復過來組織第二波攻勢。

萬蒙此刻也有些驚疑不定,對方陣中顯然也是有火炮之類的厲害武器,但為何只發射了一輪就沒了下文,莫不是其殺傷距離跟己方的鎮山炮一樣只有百丈左右,萬家軍向後撤出一段便已經搆不著了?

萬家軍的陣中倒還有幾門炮,但架在後面,射程又搆不著對方陣地。只是剛才嘗試架設炮位時就已經被對方轟過一輪死傷慘重,此時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將腦袋送到砧板上讓對方砍一次了,所以這幾門土炮也就成了擺設。然而萬蒙敢於在前次戰敗之後再次調集兵力主動出擊,最大的心理倚仗便是這幾門萬家軍賴以成名的土炮了,如今這手段已經用不上了,萬蒙也有些猶豫是否還要繼續跟對手拚死一搏。

萬蒙很想徵詢一下軍師的意見,然而蒲學光留在縣城外的據點,並沒有跟隨自己一起上陣。當然就算是蒲學光在場,大概也很難對這種陡變的局面做出迅速有效的應對,頂多也就是建議萬蒙保存實力,日後再戰了。

萬蒙看著東邊死一般沉寂的海漢陣地,心中在琢磨為何對方不趁著剛才佔優的勢頭出擊,這戰機稍縱即逝,自己這邊重新調整好陣型之後,優勢可就沒了。萬蒙認為這應該不是對方指揮失誤,而是出於某種原因不能出擊,不過他所想到的原因與真實情況大相逕庭,他認為海漢軍應該是兵力不足,為了避免出擊後被萬家軍包圍才選擇了固守陣地。

這當然也有可能是海漢人設下的圈套,但萬家軍花了兩天時間才從附近山區把人馬和物資調集到這裡,要是受挫之後馬上撤軍,萬蒙的威信肯定會因此大受損害。萬家軍可以輸這場仗,但不能以不戰而退的形式輸掉,但要是勝了這場仗,萬家軍的收益就很可觀了。萬蒙很快就做出決定,還是要再跟海漢人拼一次。

萬蒙整頓好軍陣,便再次下令向前挺進,不過他也想到海漢陣中可能有火炮這類大殺器和那近乎邪術的火銃存在,所以命令手下分散開來,以免密集的陣型會成為對方炮火的活靶子。

但海漢的陣地對於萬家軍的接近似乎毫無反應,依然是死寂一片,這讓萬蒙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海漢應該是兵力不足才會故弄玄虛。萬蒙見先頭部隊距離對方的掩體工事已經不過五六十丈,當即便下令加快行進速度,同時讓騎兵出擊,趕在步兵前面去衝擊對方防線。

「等敵軍進入三十米距離就自由開火!」陳一鑫見對方已經動了真格,便向防線上各連隊下達了命令。

如果對手是正規軍隊,陳一鑫還不敢將其放到這麼近的距離才開火,但萬家軍的裝備和作戰水平都比較業餘,陣中也缺乏遠程武器,很難在衝鋒的同時對海漢陣地形成火力壓制,放到近處再打可以有效地提高命中率。以海漢軍的射擊頻率和陣前設置的壕溝、拒馬和鐵絲網,萬家軍也很難從中找到能鑽的空子。

海漢軍早就在防線之外做好了不同距離的地面標識,以方便守軍判斷準確的射程。當萬家軍騎兵踏入三十米標識範圍的同時,海漢陣地上立即槍聲大作,而早已經換上葡萄彈的火炮也再次轟鳴,短短幾秒內便讓衝在最前面的萬家軍人馬倒下了大半。還好萬蒙提前下令讓隊伍散開隊形,否則這一通射擊之後只怕防線前這幾十米距離內連一個活口都不會留下了。

這次陳一鑫可就沒有再下令停火了,槍炮輪番對驚慌失措的萬家軍進行攢射,戰場上立刻陷入了一片鬼哭狼嚎之中。

萬蒙當然也很快就意識到了己方的崩潰已經不可逆轉,這次他也沒有再趨勢督戰隊上前攔截潰兵了,因為連督戰隊的人都已經開始調頭逃跑了。萬蒙自知大勢已去,當下便調轉馬頭準備先逃回縣城與蒲學光會合。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西邊正有上百騎衝向萬家軍的後陣,而這支騎兵部隊顯然並非自家人馬。

「要完!」萬蒙心頭忍不住閃現出這個念頭,一提韁繩,大聲下令道:「弟兄們,隨俺往西突圍!」

要想逃回山區老巢,就必須往西走,而這難以避免就要跟這支突然出現的騎兵交鋒了。萬蒙剛才已經將大部分騎兵派去衝陣,如今身邊僅剩了三十來騎人馬能隨他突圍了。他現在已經顧不上再重整部隊從容後撤了,海漢人將騎兵部署到自己屁股後面包抄,顯然是懷著要將萬家軍一網打盡的心思,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哈魯恭在馬背上早就盯著萬家軍中這一小撮騎兵了,雖然他並沒有見過萬家軍的頭領萬蒙,但憑藉常識推斷,這群騎兵尚未散亂,其中還有人舉著萬字旗號,想來萬蒙就應該在其簇擁之中了。擒賊先擒王,哈魯恭自然是將注意力放在了這群人身上。

兩支騎兵很快便在曠野上相遇了,萬蒙所期望的冷兵器交鋒並沒有出現,還隔著三十多丈遠,他就看到了對方的騎兵紛紛舉起了手中的火銃而非馬刀。萬蒙心中一沉,立刻便想到了前一日從戰場脫逃回來的人說起過的連發火銃,沒等他有所反應,雙方迅速接近,對面一片火光閃現之後,萬蒙胯下的戰馬一個趔趄向前翻倒,將他從馬背上方甩了出去,然後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把這人拿下!」哈魯恭已經注意到萬蒙身上的鎧甲,這可不是民間粗製濫造的玩意兒,而是明軍武將的制式鎧甲,在這一群敵軍騎兵中極為顯眼,顯然身份不同尋常。當下還有幾騎試圖過來搶人,都被海漢騎兵用火槍擊傷,哈魯恭見狀更是確定此人是萬家軍中的重要人物。

在沖垮了萬家軍的騎兵之後,海漢騎兵便迅速展開陣型,對試圖四散逃跑的土匪進行驅趕,將其又趕回到一起。有試圖反抗者要嘛吃了子彈,要嘛就被馬刀砍翻,想要踰越騎兵的控制卻已經基本不可能了。

而此時陳一鑫也讓一部分步兵從防禦陣地出擊,參與到追擊圍剿當中。萬家軍雖然兵力仍是佔優,但其軍事素質本來就比較業餘,吃了這種敗仗之後更是已經失去了指揮和組織,完全成了一盤散沙。對付這種已經一邊倒的局面,特戰營可算是駕輕就熟了,當即便有人拿出了十人一組的鐐銬,開始將已經投降的戰俘鎖起來。

而一部分試圖頑抗的人員就遭到了嚴酷的鎮壓,凡是嘗試武力抵抗的人員基本上都在第一時間吃到了槍子,而當下這種戰場環境,中槍之後肯定沒辦法及時得到救治,就算沒有擊中要害,喪命的可能性也非常大。這是因為陳一鑫下達了命令,要求部下盡快控制戰場,而海漢兵力相對較少一些,要到這一點就只能採取最直接的手段了。

海漢特戰營的參戰部隊中幾乎沒有新兵,對於執行這種命令也毫無心理障礙,只要有人沒放下武器,立刻就開槍放倒再說。在這種毫不留情的鎮壓措施之下,意識到己方已經沒有翻盤機會的明眼人都果斷放棄了抵抗,先力求保下性命再說。

「這……這便結束了?」在福山縣城城頭觀戰的張普成對於這個結局來得如此之快,仍是頗感驚訝。他原本以為萬家軍增兵上千,就算還是打不過海漢人,至少這交戰也得持續兩三天甚至更長時間,但從萬家軍發動攻勢開始,到現在海漢軍打掃戰場,期間連半個時辰都還不到,萬家軍已經潰不成軍,在海漢騎兵的追擊圍剿之下,能逃離戰場的人都沒幾個,雙方在交戰中所表現出來的實力差距也著實太大了一些。

「厲害啊!真是厲害!」黃曲也看得歎為觀止,與張普成這個外行有所不同,他當然能看出海漢人在戰前佈陣中是下了工夫的,早早便在陣地上部署好了火炮,並且將騎兵派到遠處,等著萬家軍列陣出擊之後才兜過來抄底,完全是挖好了大坑等著萬家軍往裡面跳。從戰略層面來看,萬家軍還沒開戰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被海漢人吃得死死的了。

當然了,這種優勢可並不是憑藉事前佈置就能達成如此效果,黃曲自己也是軍人,自然看得出海漢的勝勢其實是建立在其過硬實力的基礎上,這炮兵、騎兵以及最後才亮相登場的步兵,實力全都遠在萬家軍之上,就算雙方對調戰場位置,黃曲也堅信最後取勝的仍然將是海漢一方。

張普成嘆道:「也不知那萬家軍的匪首萬蒙是否被海漢擒獲,若是海漢能滅了此獠,那真是本縣的一樁喜訊了。」

黃曲應道:「海漢人準備如此充分,萬蒙只怕很難脫逃,也說不定已經死在了亂軍之中。經此一役,萬家軍應該很難再恢復元氣了。」

張普成一拳砸到城牆上,很是不忿道:「早知這萬家軍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空架子,當初便不該與萬蒙虛與委蛇,要是能拿下他的人頭,還可以向登州府報功請賞,哎,錯過機會了啊!」

黃曲看張普成言之鑿鑿的樣子,也不忍心用言語打擊他。這萬家軍在海漢人面前固然是不夠看,但要是對福山縣城動武,那就憑縣城裡這點駐軍,大概能扛的時間也不會比萬家軍在海漢人面前的表現好到哪裡去。想要像海漢人那樣以少勝多,也得先有那本事才行。

黃曲此時心裡想的卻是另一件事,這海漢既然已經拿下萬家軍,那福山縣境內可就真沒什麼勢力能再對其進行牽制了,要是海漢人接下來打算作某些踰矩的事情——比如說取代縣衙來對地方上進行管制之類,那縣衙還真沒有任何手段能夠對其進行反制,甚至是干擾都很難做到。張普成還在幻想能不能報功的事,殊不知自己現在的處境已經是讓海漢予取予求了。

「張大人,我們最好盡快與海漢人再聯繫一下,確認他們的戰果……還有他們接下來的打算。」黃曲提醒道。雖然海漢人之前送來五百兩白銀,黃曲也分到一份,而今天海漢人又滅掉了萬家軍的主力,但這並不足以讓他認為海漢就是什麼好人,始終都對其保持著警惕心。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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