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38
Babcorn 發表於 2017-5-14 23:03
第1120章 現實的差距

    「等交付給貴方的糧食轉運完,我們就立刻出發返回登州。」王湯姆邀請沈志祥入座,然後讓衛兵上茶。

沈志祥謝過王湯姆,假裝不經意地問道:「不知道貴國船隊從這裡到登州需要航行幾日?」

他問這問題一方面是想瞭解海漢艦船的實際航速,另一方面也是看看對方是否真從登州過來,這航程是做不了假的,如果對方沒有規劃過這條航線,那大概就答不上來了。

王湯姆應道:「以大明的里程計算,從皮島到登州芝罘灣大概相距七百里,順利的話,一天半就能到。」

皮島到登州直線距離大約二百海里,如果是開足馬力的旗艦,其實用不了一天就能到達,不過考慮到艦隊中還有不少是純風帆動力的船隻,肯定沒法跟上全速前進的旗艦,艦隊整體航速會慢一些,所以王湯姆預計的時間也相對比較寬鬆。不過以大明水師的水準來衡量,一天半能從皮島趕到芝罘灣,也已經算是一等一的快船了。

沈志祥又問起了另一個他十分在意的問題:「王大人,聽說貴軍近日與叛逃遼東的登州水師有過交手?」

王湯姆點頭應道:「不但交了手,還抓了四十多個俘虜,小沈將軍要是有興趣,待會兒我讓謝立帶你去見一見。」

沈志祥道:「那就有勞了!在下在登州水師中有幾個故交好友,在登萊之亂中失蹤,一直想找機會打聽他們的下落,就是苦於無法聯繫到登州水師舊部。」

王湯姆這幾年走南闖北,也積累了不少與這個時代的大明官員打交道的經驗,自然能聽出沈志祥的弦外之音——你們別想隨便找幾個人冒充登州水師的戰俘,老子在水師舊部裡有認識的人,到時候一問便知真假。

王湯姆當下也不說破,不急不慢地說道:「我們前幾天還去了金州灣,發現登州水師的舊部都集中在那裡,說不定小沈將軍的朋友也在那邊。等我們在山東這邊安置好之後,再慢慢騰出手腳收拾金州這邊,屆時希望東江鎮的官軍也能一同出兵,收復遼東。」

沈志祥嘴上客氣幾句,心裡卻不太相信王湯姆的說辭。登州水師叛逃到遼東之後,與東江鎮的水師也碰過幾次,從戰績看是東江鎮稍稍吃虧一些,說起來還是登州水師更強一籌。沈志祥認為這海漢艦隊看起來雖然有點實力,但打仗這種事不是僅僅取決於武器裝備,更重要的還是在於參與和指揮作戰的人所擁有的戰鬥意志和軍事素養。那登州水師乃是大明北方的海上精銳,實力可不是吃素的,打起來必有損失,海漢一個從南方來的外邦異國,有什麼理由要為大明賣命,主動去到遼東跟後金作戰?

至於約定一起出兵,協同作戰,沈志祥認為這也只是對方的客氣話而已。如果真的一起出兵,軍費怎麼算?糧草物資從何處來?如果到時候奪回旅順,這功勞算誰的?地盤又算誰的?說起來很容易,但要實施就不得不面對很多現實問題,而沈志祥並不認為對方有解決這些問題的能力和意願。這些是大明朝廷都顧不上解決的問題,海漢憑什麼要搶著來出這個頭,在沈志祥看來,這對於海漢而言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好處。

沈志祥沒有寄希望於海漢出兵,但他卻記掛著剛才在甲板上所看到的艦炮,當下便婉轉地問道:「適才登船後看到船上的火炮,似乎威力不小,貴國鑄炮之術很是精良啊!不知與佛郎機人是否是師出同門?」

王湯姆笑道:「佛郎機人最近幾年賣到大明北方的火炮,一多半就是我們造的。只不過按照他們的要求,炮身上沒有鐫刻我們的名號而已。」

前幾年登萊總督孫元化在位的時候,便在登州組建新式火器部隊,並且設法通過葡萄牙傳教士與澳門搭上關係,從葡萄牙人手中購買武器,還聘請了一幫西洋教官向士兵傳授炮兵戰術。而當時葡萄牙人已經跟海漢達成了合作關係,從海漢這邊採購的軍火也有一部分流入到大明北方,只是沒有炮身銘文,明軍並不知道這些炮的真實來歷而已。

海漢當然清楚葡萄牙人的這些做法,但當時自身的海上活動範圍有限,也並不具備這種軍火銷售渠道,所以這種買賣也就只有交給葡萄牙代理商去完成。這些早年出售到大明北方的火炮一部分裝備在登萊駐軍之中,還有一小部分通過海路流入了東江鎮的轄區。不過登萊之亂以後,這些火炮倒是有一多半被叛軍帶走,送到了後金手中,也由此成了後金在戰場上壓制大明的殺器之一。

對於海漢來說,這些流失到後金的火炮並沒有什麼直接的影響,賣炮的錢也早就收進了口袋,不過對大明來說,這裡外裡的虧就吃得大了,花費重金購買的武器沒用幾年就便宜了對手,局部地區敵我實力立刻出現了反轉,在遼東戰場上節節敗退。東江鎮的明軍想要購入類似的武器裝備用於反攻遼東,但卻根本沒有這種渠道,所以沈志祥看到海漢戰艦上的艦炮之後,才會立刻就動了詢價的心思。

沈志祥一聽王湯姆這回答,當下立刻便追問道:「王大人,那可否向東江鎮發賣幾門火炮?」

王湯姆道:「那請問東江鎮能拿出足夠的現銀來結算嗎?」

「這個……」沈志祥臉上也不禁顯出了尷尬之色,東江鎮目前的狀況已經非常窘迫,島上基本完全沒有營收,只能靠大明和朝鮮三不五時的救濟艱難度日。都督沈世魁手中雖然也還有一些錢財,但那是留待應急的特別資金,要是提前拿出來用到了別處,只怕日後反攻遼東都沒有軍費了。

不過機會難得,沈志祥咬了咬牙,還是決定要先詢個價,萬一這海漢人善心發作,開個不那麼嚇人的價錢出來,大家還可以慢慢商量商量。

「王大人,銀子不是問題,只是不知道貴國所產火炮作價幾何?」沈志祥當然不能在這種時候露了怯,還是強行繃起面子問道。

王湯姆見他問得認真,便忍住笑意答覆道:「那小沈將軍是想買陸上用的,還是船上用的?」

「陸上用的。」沈志祥心想以東江鎮現有的船隻,即便裝備了海漢這種船用火炮也沒什麼實際意義,只要看看這炮的個頭大小,就知道自家的船身結構吃不住這種火炮發射的後坐力,交戰時只怕還沒把對手打沉,就先把自己的船給震散架了。

王湯姆從辦公桌下拿出一本大大的簿子,翻開來放到沈志祥面前,向他說明道:「這是本國軍火出口資料,這一頁就是火炮相關,小沈將軍可以看看哪種合用。」

沈志祥湊過去看了幾眼,頓時心裡就不淡定了。這資料是一本畫冊,每種火炮都有一副三寸見方的描圖,十分清晰地描繪出了火炮正面和側視圖,旁邊配以文字說明,火炮射程、炮身尺寸、炮彈重量、炮管口徑、相關配件、發射方式、火炮壽命、操炮人數等等都有詳細數據,光是這一頁就有十種不同型號火炮的介紹,看得沈志祥眼睛都有些發花。

當然了,最吸引他眼球的,還是標註在資料最後末尾的火炮報價。最貴的單門炮價格就超過五千兩白銀,而最便宜的小口徑炮也要六百兩銀子一門,後面還註明了含彈丸及專用發射藥包、防水拉火管共二十發。

「王大人,這個報價……未免太高了一些,即便是大明兵部督造,也沒貴到這個程度!」沈志祥看得暗自咋舌,當下便對王湯姆提出了質疑。

王湯姆不慌不忙地反問道:「當初明軍買的佛郎機炮,價格比這便宜嗎?據我所知,那時候孫元化大人可沒有對價格問題挑挑揀揀。」

沈志祥臉上一紅,心道倒是忘了這一茬。當初明軍從葡萄牙人手裡所購入的海漢外銷型火炮,價格的確要更高一些,只是那時候朝廷支持孫元化在登州搞軍事改革試點,在軍費預算方面給予了很大的支持力度,貴點也都認了,再說當時也沒有別家可選。而大明兵部自己所造的火炮,在性能上比起這種進口的「西洋炮」,的確是有著比較明顯的差距。

王湯姆先前才說過這些火炮都是海漢製造,那麼這中間的門道,自然也瞞不過海漢,沈志祥想直接殺價,結果就碰了個不大不小的釘子。

沈志祥只能強行辯道:「孫大人那時候情況有些不一樣,與現今不可同日而語。」

王湯姆笑了笑道:「不管是射程、精準度、發射頻率、使用壽命、保養難易,只要小沈將軍能找到比我們的火炮更好的同等武器,那我就折價一半賣給你好了。」

王湯姆對於自家的出口軍火質量有著極高的信心,這些武器都是在歷年的戰爭中不斷地改進性能,儘管只是出口型,但綜合性能肯定已經超過了大明自行製造的火炮。正是因為如此,海漢兵工才敢定出高價進行出售。

沈志祥哪能找得到更好的火炮,有那本事也就不用在這裡詢價了。僅從紙面數據來看,海漢火炮的性能只怕遠在大明自行鑄造的火炮之上,而這也與東江鎮這幾年的實戰所得出的結論一致,即高價進口火炮的確要比大明自產火炮在使用性能方面要強一些。一分錢一分貨,海漢火炮賣得貴,自有其道理在。

沈志祥眼見磨不過去,只能婉轉地說道:「實不相瞞,照貴方所報這個價格,只怕我家都督大人難以接受。」

王湯姆道:「如果貴方手頭上暫時不太方便,其實我們也還有別的結算方式,應該可以讓貴方更容易接受一些。」

沈志祥連忙應道:「願聞其詳!」

王湯姆豎起兩根指頭道:「很簡單,就兩個辦法,要嘛以物易物,要嘛以貸款的形式向我們購買。」

沈志祥皺眉道:「只是皮島並無物產,如何能夠以物易物?」

「那就第二個法子好了。」王湯姆道:「我們借錢給你們,但這個錢是專款專用,只能用於向我們購買軍火裝備。」

「那就是賒欠了。」沈志祥立刻便聽懂了王湯姆的意思。海漢說是借錢,但實際上只是名義上借出,錢根本不用過東江鎮明軍的手就又回到海漢口袋裡,跟賒賬其實並無差別。當然了,既然是正規交易,這借條肯定是要寫的。

王湯姆點點頭道:「說是賒欠也沒什麼錯,不過這賒也是有條件的,你們得拿點東西出來抵押才行。」

此時沈志祥已經不知不覺被帶入了王湯姆的節奏中,聞言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還繼續追問道:「要何物抵押?」

「當然是要值錢的東西,比如房產、地皮之類的最好。」王湯姆不動聲色地誘導道:「在山東的我們也認可,不過皮島上的就算了,對我們而言沒有價值。」

沈志祥盤算一番,搖搖頭道:「東江鎮所屬房產地皮多在遼東各州縣,只怕一時半會難以收回。就算我們肯拿出來抵押,想必王大人也不會收。」

王湯姆聽他這話倒是說得很實誠,當下便主動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以東江鎮目前的情況,大概的確是拿不出什麼現成的不動產了。我看要不這樣,就以東江鎮的明軍自身為抵押品向我們借款,小沈將軍覺得如何?」

「以明軍為抵押品?這活人如何抵押?」沈志祥聽完之後很是不解地反問道。

「活人當然可以抵押。」王湯姆見對方已經開始上鉤,便繼續勸導道:「你們為大明效力,那朝廷是不是給你們發軍餉作為報酬?」

沈志祥下意識地點點頭表示承認這種說法。

王湯姆便接著又道:「那麼由我們海漢出錢對你們進行僱傭,效力期間的軍餉用於償還購買武器的貸款,你覺得如何?」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0:5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5-16 21:11
第1121章 老熟人

    沈志祥雖然腦子也算活絡,但聽到這個建議之後還是連連搖頭拒絕道:「這如何使得?堂堂大明官軍,只可效命於皇上和朝廷,豈能為外邦僱傭!」

「既然閣下認為僱傭這個說法不太合適,那我們換個說法好了。」王湯姆並沒有立刻放棄勸說:「以東江鎮明軍實施的軍事行動,來換取海漢在武器裝備方面的物資援助,這樣如何?」

沈志祥皺了皺眉頭,這種說法聽起來是容易接受一些,不過以沈世魁堅持的那套老派理念,也未必能接受海漢的這種安排。

王湯姆見他臉色陰晴不定,大致也能猜到他心頭所想,便繼續勸導道:「東江鎮正處於存亡之際,留給貴軍能做選擇的餘地其實不多,大明和朝鮮國目前能給東江鎮的幫助,想必小沈將軍也心頭有數。如果東江鎮願意和海漢合作,我想我們能夠提供給貴軍的條件會較大明和朝鮮國更為實際一些。」

大明目前正處於內憂外患不斷的狀態中,無暇顧及皮島這塊海外飛地。而朝鮮國國力貧弱,又處於後金的直接威脅之下,能在明面上給予東江鎮的支持的確十分有限。後金的不斷打壓,再加上島上這幾萬形同累贅的平民,使得東江鎮能夠採取的自救措施越來越少。而海漢能在移民和武器兩個領域向東江鎮提供援助,正好針對了皮島明軍目前無力自行解決的兩個問題,沈志祥自認很難抗拒這樣的誘惑。

但現在東江鎮作主的人畢竟不是他沈志祥,海漢給的條件再好,他也沒法在當下就代表皮島拍板答應。沈志祥只能幹咳兩聲道:「王大人的好意,在下自然能感受到,不過此事還需等在下回到皮島之後,與都督大人和金副統領商議之後,才能給出明確答覆。不知這火炮資料,能否給在下一份帶回皮島?」

「這個沒問題。」王湯姆點點頭道:「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可以派人上島,為各位大人們作面對面的說明,有關於這些武器的問題,屆時都可以當面釋疑。如果貴軍批量訂購我們的武器,我們也會提供相關的炮手培訓服務。」

海漢在對外軍售方面的經驗可謂十分豐富,針對客戶的需求所提供的配套服務已經十分完善,只要逮著機會便會向外推銷武器裝備,而這些成熟的營銷方式對常年居於海島的沈志祥來說卻是十分新鮮,只覺得回去之後無論如何也要讓沈世魁看看海漢開出的條件。

王湯姆也知道對方的權限拍不了板,便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再深入討論下去,當下便讓謝立帶他去船上關押戰俘的船艙,隨意提幾人出來讓沈志祥驗明身份。沈志祥跟著謝立下到了船上最底層的艙室,這下面除了臨時關押戰俘的艙室外,還有裝得滿滿噹噹的各種物資。沈志祥還是第一次進到這麼大的船體內部,一路都在好奇地到處打量,希望能由此加深對這種海漢戰船的瞭解認識。

當沈志祥看到這些關押在船艙裡的俘虜時,其實對他們的身份已經確信了大半,這些人身上所穿都是明軍水師的制式服裝,海漢即便要找人冒充戰俘,倉促間也很難顧及到這樣的細節。

「沈兄……怎地你也被抓住了?」

沈志祥正打量著這些帶著腳鐐手銬的戰俘,冷不防聽到其中有人在招呼自己,他還沒分辨出是誰,便聽身後的謝立道:「潘嚴你認得小沈將軍?」

沈志祥這才注意到潘嚴的存在,當下也是驚道:「你竟然在此處!」

謝立一看著兩人應該是老相識,當下便讓人把潘嚴從牢房中提出來,除去腳鐐手銬,然後帶著他們返回上層甲板,到軍官用餐的艙室裡就座會談。沈志祥見到潘嚴,就已經確定海漢在戰俘這件事情並沒有說謊,當下就沒有再刻意隱瞞什麼,向謝立講述了自己與潘嚴的私人關係。

這兩人早在登萊之亂發生前就認識,潘嚴所在的登州水師每隔數月就要給東江鎮運送補給物資,他也隨船隊多次去過皮島,在此期間與沈志祥結識。兩人年紀相仿也比較談得來,當時沈世魁還僅僅只是毛文龍的姻親身份,並未掌握大權,所以沈志祥也只在軍中掛職,與潘嚴一樣是個百總而已,兩人也是以平輩論交。

不過後來沈世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皮島奪權之後將親信都提拔起來,沈志祥也因此連升三級當上了兵頭,雙方現在的身份是有一點差距了。

孔有德叛逃遼東的時候帶走了登州水師,潘嚴也是其中之一,對沈志祥來說這個朋友算是一直生死未卜,而他本來打算向戰俘打聽下落的對象就有潘嚴,倒是沒想到直接便在船上見著活的了,這下對海漢的說法再無懷疑。而潘嚴卻是以為沈志祥與自己一樣,在與海漢發生武裝衝突之後被俘,不過他現在看到沈志祥身上並沒有腳鐐手銬,海漢軍官謝立對其客氣有加,由此就知道自己判斷有誤,沈志祥不是被俘,而是海漢請到這船上的賓客。

潘沈兩人寒暄幾句後,沈志祥向潘嚴問起被俘的原因和經過,潘嚴便以戰敗者的身份,原原本本地講述了當天與海漢艦隊作戰的過程。雖然他並沒有刻意進行誇張,但還是讓沈志祥不時發出了嘖嘖讚歎之聲。

沈志祥就算不是海戰行家,但也能從潘嚴的描述中判斷到雙方艦隊實力差距才會造成了一邊倒的戰果,心中也是暗自慶幸海漢艦隊來到皮島時沒有貿然動手,否則很可能會給自家造成巨大損失。

因為每到一地,潘嚴就會被提出來確認地形,所以這幾天下來,潘嚴對於海漢的航行路線也非常清楚,證實了海漢艦隊沿遼東半島北上,一路探訪了曾經屬於東江鎮的各處據點。

「關於皮島,也是潘嚴提到之後,我們才臨時決定要過來看看的。」謝立不失時機地說明道:「本來我們打算看看遼東的情況就回山東,不過聽說皮島這邊仍有明軍駐紮,首長才說要來這邊看看,為明軍提供一點力所能及的幫助。」

沈志祥當下便站起身來,對著潘嚴深深一揖道:「多謝潘兄從中指引,若是皮島能因此獲救,島上軍民定會感懷潘兄恩情。」

潘嚴也連忙起身還禮,口中連稱不敢。他只知道海漢沿著遼東半島海岸線一路向皮島行進,至於到了皮島之後,海漢人怎麼跟島上的明軍接觸,具體又談了些什麼內容,為什麼沈志祥會出現在這裡,他卻並不清楚,當下也不敢隨口亂說話。

謝立道:「我們目前已經和沈世魁沈大人達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會盡快幫助皮島疏散島上的遼東難民,減輕補給負擔,之後還會設法向皮島提供一些糧食和生活物資補給。」

「那沈兄此次出行,是隨海漢艦隊前往山東?」潘嚴聽到這裡,也猜出了幾分端倪。

沈志祥點點頭道:「是都督大人派在下前往海漢在山東的駐地,商議合作細節。」因為軍火交易的事情並未確定,沈志祥也有意沒有提及此節。而今後具體的合作方向,還是得等到他去當地看過海漢人的駐地再說,要是感覺海漢在山東根基不夠牢靠,那麼東江鎮肯定也會在合作程度上有所保留。免得海漢人哪天拍拍屁股駕船走人,還得東江鎮來收拾殘局。

有潘嚴這個老相識在,沈志祥尋親訪友就容易了許多,直接便向他詢問登州水師中幾個熟人的下落。潘嚴一一據實以答,其中有人已經亡於戰亂之中,也有人如潘嚴一樣被裹挾逃亡遼東,不過這批被俘的人員當中,也僅有潘嚴一人與他認識。

沈志祥這些故交都是軍中效力的人,戰死沙場也算是可以接受的結局之一,不過兩人談及最近這兩三年的時局變化,也難免有點唏噓。登州出事之前,大明在遼東的控制力至少還能牽制住後金的兵力調動,使其無法將所有資源都投放到與大明接壤的西線去。但登州一場大亂直接斷了東江鎮的補給線,導致大明在遼東的控制力直線下滑,東江鎮在短短一年時間裡就丟掉了大半地盤,甚至連反擊的力量都沒有了,只能將兵力收縮在皮島上苟延殘喘。

不管潘嚴和沈志祥對大明還懷有多少忠心,但站在他們的立場上,都不願見到大明被後金一步步壓制住。但僅僅依靠東江鎮自己的力量,已經很難再改變當下的不利局面,甚至連覆滅也只是時間問題。對於外來的援助,皮島已經沒有挑三揀四的空間,不管是糧食還是武器,能拉到一點贊助是一點,總得先努力生存下來才行。這也正是為何海漢出現之後,皮島方面會將其當作一根救命稻草拉住不放。

沈潘二人交談一番之後,沈志祥對謝立一揖道:「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謝立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是什麼事,潘嚴從現在開始就暫時恢復自由,來日小沈將軍返回皮島,他可以跟你一起離開。」

沈潘二人對視一眼,均是感覺心頭一鬆。海漢給出這個人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他們二人肯定是要欠下這筆人情債了。

既然謝立不等沈志祥把話說穿就主動示好表態,沈志祥自然也不能沒有表示,當下便道:「貴方的合作誠意,在下已經深切體會,他日回到皮島之後,定會盡力勸說都督,接受貴方所提條件。」

接下來返回芝罘灣的航程中,這兩人便被暫時安排在了旗艦上暫住。不過他們的活動範圍被限定在首層甲板上,不能進入下層的火炮甲板和動力艙等關鍵區域,以免船上的軍事機密被過度洩露出去。

但僅僅只是甲板上的見聞,就足以讓他們眼花繚亂了。海漢的甲板人員體系分為作戰人員和水手兩部分,作戰人員主要負責操作兩邊船舷部署的十多門艦炮,而水手們則是負責掌控甲板上複雜的帆索系統。雖然甲板上的人員眾多,但卻是忙而不亂,井井有條,其訓練有素的表現讓二人也是頗為吃驚。

這兩人都是有著較為豐富航海經驗的軍官,自然很清楚民間水手與職業水兵的表現有何差異,這海漢戰船上不管是水手還是炮手,表現顯然都是職業軍人的水準,而且指揮和執行的效率似乎要比明軍水師更高,每個人都很清楚自己的分工和責任,在航行期間沒有絲毫的亂象出現。

此外一部分水手所使用的特殊工具也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這些用於觀察海況和分辨海上方向的儀器均是黃銅所制,看起來十分精緻,而船上的指揮人員判斷方位和修正航向,基本就全憑使用這些小巧工具之後反饋的信息。

「海漢人自稱精於航海,看來倒也不是吹牛。」沈志祥看著甲板上忙碌的水手們,若有所思地嘆道:「南方竟有如此厲害的藩屬國,為何以前卻從未聽說過?」

潘嚴搖搖頭道:「沈兄差矣,此國航海造船如此厲害,若是大明藩屬國,以前怎會從未聽聞過?以在下之見,這海漢國當是近年才在南方崛起的豪強,卻並非我大明藩屬。再說以其作派來看,你真覺得他們對大明有多少敬畏之心?」

沈志祥一聽,也覺得有些道理,雖然這海漢人說的都是漢話,但也並不像朝鮮、琉球、東瀛這些國家來的特使,滿心都是對天朝上國的敬畏感。不管是面對明軍高官還是談及後金武裝,他們都是充滿了謎之自信,似乎應付這些都很遊刃有餘的樣子。

「不管怎樣,海漢表態願意幫明軍一起對付金賊,這終歸是好事一件,若是操作得當,或許一兩年後能重奪遼東也未嘗可知。」沈志祥雖然覺得潘嚴所說有理,但當下也不敢想得太深,只能儘量往好的方向去考慮。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0:5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5-16 21:11
第1122章 芝罘灣新貌

    在海漢執委會的時間表上,對東北亞地區所規劃的進程倒是與沈志祥的想法差不多,等北上部隊在山東站穩腳跟之後,就會籌備跨海進軍現今由後金佔據的遼東半島。不過屆時收復遼東之後的地盤歸屬問題,恐怕就不會完全依照東江鎮的意願來進行分配了,畢竟海漢花費了大量資源進軍北方,可不是為了給別人做嫁衣。

即便海漢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大舉攻入並佔領東北內陸地區,但扼守黃海渤海交匯處的遼東半島南端,卻是海漢規劃中必須要拿下的戰略要地。只要控制了這裡,海漢的影響力就可以輻射華北、東北的絕大部分沿海地區,形成從遼東至海南一線的沿大明海岸控制帶,在政治、軍事、經濟方面的戰略意義都非常巨大。

當然這種宏偉的規劃,在這個時代還很少有人能站在戰略的高度去看清海漢的真實意圖,就如同潘嚴和沈志祥都不太明白,這位於南方幾千里外的海漢國為什麼要自己出人出錢,跑到遙遠的遼東海域來為大明出力打仗。在他們看來,這種行動似乎完全無利可圖,反而還要承擔極大的風險,但他們接觸到的海漢人都極為精明,並不像是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的人。

兩人在航程途中也私下分析了一番,但也不能確定海漢真正的目的為何。但有一點是兩人都確信無疑的,那就是海漢做這些事的原因絕對不是站在藩屬國的立場上為大明分憂解難。

從皮島返回登州的航程非常順利,一路上天氣晴好,艦隊只用了大約三十小時就抵達了芝罘灣。能夠平安地完成任務回到基地,船上的水兵們都十分興奮,儘管這次出海任務只持續了一週左右,但因為航行海域都比較陌生,而且大部分航程是在所謂的敵佔區之內,水兵們一路上都是出於備戰狀態,持續數天下來精神和身體都比較疲乏,就等著回到芝罘灣之後得到一個短暫的休整期了。

不過船上還有人比他們更為激動,已經離開登州一年的多的潘嚴看到芝罘島的輪廓出現在海平面上時就差點情緒失控,他在此之前可沒想過自己還能活著回到山東,當下差點就淚灑船頭了,抓住沈志祥手臂道:「沈兄,前面是芝罘島!是芝罘島啊!」

沈志祥的老家在遼東而不是山東,當然沒有重歸故里的潘嚴那麼激動,不過看到芝罘島出現在視野中,這已經證明了海漢之前聲稱已在山東這邊建立據點的說法是屬實的。這登州是大明的地界,沈志祥也不用再懷疑海漢人會在海上繞來繞去玩別的花樣。

沈志祥以前因為執行任務曾多次來過登州,對於芝罘灣這地方也並不陌生,這裡在明朝之前一直都是膠東半島上的重要港口,到明朝實施海禁之後才被慢慢荒廢掉,官府對於這裡的監管力度也相對偏弱,海漢人選擇這裡作為據點倒是頗有眼光。不過當艦隊繞過芝罘島東角駛入芝罘灣之後,沈志祥看到這裡的狀況也不免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在此之前王湯姆和謝立都對他透露過海漢正在芝罘灣興建港口碼頭和定居點,但沈志祥認為這些臨時設施的建設工程規模不會太大,畢竟海漢人的根子在南方而不是山東,他們要在本地興修大型設施就勢必會面臨勞動力嚴重不足的問題,而海漢人才到山東不久,這對他們來說大概會是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所以沈志祥在抵達芝罘灣之前,一直認為這裡的據點頂多也就是幾座臨時棧橋和岸邊的大片帳篷罷了。

然而眼前所見的景象與他的預計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況,在芝罘島南岸已經建起了長達百丈的碼頭區,雖然其中的一部分地段並未完工,但整體輪廓已經顯現出來。而港內所停泊的船隻有近百艘之多,其中也不乏各種型號的海漢戰船。港灣內還有不少小船穿梭於芝罘島與大陸之間,不知是在捕魚還是在運送人員物資。

隨著艦隊駛近碼頭,沈志祥也終於能看清岸上有大量的勞工正在工頭的指揮下搬運條石修築碼頭,數量至少在千人級別。而岸上不遠處就有不少建築物,從外形不難分辨出其功用,既有高大密閉的倉庫,也有整齊劃一的居住區,甚至已經鋪設出了一段段平整的道路,已經初具港口小鎮雛形。很顯然海漢在本地的工程規模和施工進度,都遠遠超乎了沈志祥之前的想像。

「這些在岸上施工的勞工,都是我們從福山縣招募來的移民。」謝立很適時地出現在了潘沈二人身邊,向他們說明本地的現狀:「我們這趟去遼東之前,已經有一千多名勞工在島上為我們效力了,想必現在這個人數又會增加不少。」

沈志祥指向碼頭工地道:「怎地還有工頭拿皮鞭驅使民眾在海水中勞作?這就是你們所說的移民待遇?」

「小沈將軍不要誤會,這些在海水裡勞作的人可不是移民,他們是之前被我們抓獲的戰俘,全是登州境內的土匪。」謝立連忙向他解釋,免得產生了誤會:「首長們不願讓移民在惡劣條件下勞作,所以才讓這些戰俘來完成最艱苦的工作,也算是給他們一個贖罪的機會。」

「原來如此,倒是在下錯怪了。」沈志祥聽了這個解釋,倒也覺得合理。海漢要在芝罘島實施這麼大的工程,勞動力必然不足,將戰俘全都派上工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過潘嚴聽了這個回答之後卻是有些擔心自己的同僚了,連忙向謝立問道:「那請問這次被貴軍在旅順口俘獲的其他人又當如何處置?」

謝立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要先接受勞動改造,視其表現再作定奪。」

潘嚴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貴軍能夠應允。」

謝立道:「有什麼要求,你先說來聽聽,但如果是想要我們直接放人,那就不必說了。你的情況已經是特例,我們也不可能全都照此處理。」

潘嚴忙道:「在下豈敢提出如此非分要求!這回來途中在下一直在想,我們這些人就算重獲自由,也不能再安然返回山東,更不能繼續從軍,否則必定會被處以叛國罪。若是能得到貴軍許可,在下願勸說被俘同僚,轉投海漢陣營效力!」

這種安排本來就是海漢想要實施的解決辦法之一,謝立自然不會出聲反對,不過他也沒有立刻表態,想看看潘嚴還有什麼話說。

潘嚴見謝立沉默不語,還以為對方並不贊同自己的提議,當下繼續勸說道:「登州水師乃是山東水師精銳,在下這些同僚都是從軍多年的老兵,個個都熟悉海況,定能為海漢出力!」

謝立沒有立刻作答,卻對旁邊的沈志祥問道:「小沈將軍怎麼看?」

沈志祥道:「王大人也說了,海漢和大明是同一陣營,要對付的是後金這個共同敵人。這些人離開登州之時,便已經被判了死刑,若是能讓他們好好活下來,那替海漢效力也未嘗不可。」

潘嚴這個叛軍軍官當著現役明軍軍官的面,向海漢表示可以說服同僚改投陣營,這其實是很大的忌諱了,若不是他與沈志祥有朋友關係,估計也不敢這麼大膽。謝立沒有表態,也是不想顯得太猴急,在沈志祥面前失了分寸。但好在沈志祥對這事倒是看得挺開,也並沒有要對前登州水師人員趕盡殺絕的意思。

當然這很可能是因為沈志祥有不少故交都在登州水師服役,使得他對這支從大明叛逃出去的部隊並沒有太嚴重的惡感。但其實要認真追究,東江鎮失去旅順口和遼東其他幾處地盤,都與前登州水師有著脫不開的干係。後金手中正是多了這支水面機動部隊之後,才能海陸齊發攻打東江鎮的控制區,讓明軍難以招架,只能一步步收縮防線。

「我會把兩位的意思向首長轉告,具體怎麼安排,最終還是得看首長的決定。」謝立自然也不會在當下給予他們肯定的答覆,先安撫住兩人情緒再說。

「有勞謝大人了!」潘嚴深深一揖,這是一根很關鍵的救命稻草,為了被關押在艙底和仍然滯留遼東的水師兄弟,他必須得盡力抓住這個機會才行。若不是身無長物,潘嚴真的恨不得能把自己家當都送到謝立手中,以換取他的一句承諾。

不過王湯姆當下卻沒空處理此事,到港之後他與前來迎接的孫長彌碰了頭,然後徑直去了指揮部,向同事們匯報這次北上的見聞和收穫。

這次的北上偵查行動相較原本的計畫有了較大的改動,原本只打算行進到金州灣一帶就會回轉,但最終是將遼東半島東岸到朝鮮半島西北這段沿海地帶走了一圈,對於遼東目前的形勢也有了比較具體的瞭解。

目前後金奪下遼東半島,將明軍徹底逐出了這片陸地,不過其統治時間尚短,在這一地區的基礎並不牢固。後金過去所慣用的將佔領地區民眾打散遷徙,再從別地遷入人口的做法,遼東半島還尚未完全鋪開實施。東江鎮的明軍顯然已經處於非常困苦的局面,假以時日,就算後金不舉兵攻打,島上的小社會也會因為日益嚴重的補給問題而逐漸崩潰,而這已經是大明在東北的最後一顆棋子了,一旦丟掉,後金基本上就後枕無憂,可以放心將兵力集中在西線向大明發起挑戰了。

以海漢的能力,要獨力攻打後金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那樣就對投入到前線的兵力和物資數量有更高的要求,同時這種用兵也有可能會引起大明的不適。大明朝廷裡也有不少聰明人,自然能看穿海漢千里迢迢跑到遼東來打後金,不可能是做好人好事這麼單純的目的,到時候在山東這邊給海漢使絆子,那前線就沒法打了。

而國防部對於這種可能出現的狀況所設計的對策,就是儘可能利用山東和遼東的大明駐軍,以他們的名義出兵行動,冠冕堂皇地佔領遼東。類似這種方案,海漢以前在南方也採用過多次,或用自己的民團軍頂替明軍的駐軍編制,或是以聯合行動的名義,讓明軍派出少量部隊參與行動,打著官方旗號對付自己的目標。而這次王湯姆在遼東海域所選定的合作對象,便是東江鎮的殘餘明軍了。

對於海漢而言,東江鎮目前的處境其實是很便於海漢動手拉攏,而且現在真正能拯救他們的也只有海漢一家,否則等到兩年之後,清將阿濟格就會帶兵攻入皮島,將東江鎮軍民一網打盡。

「與其等著野豬皮攻上皮島剿殺東江鎮的人馬,倒不如讓我們收為己用,這樣我們就可以打著東江鎮的旗號進軍遼東,行事也會方便得多。」王湯姆向同事們解說道:「東江鎮這幫人跟後金鬥了多年,實戰經驗足夠豐富,對遼東地方上的狀況也熟悉,不管是充當嚮導還是協從軍,應該都是能勝任的。」

孫長彌應道:「我不懷疑他們的戰鬥能力,但今後東江鎮能不能配合我們的行動,我認為還有變數。你回來之前我們查過資料,這東江鎮最後一任都督沈世魁可是個死忠派,到最後臨砍頭都沒有背叛大明,不是那麼容易收買過來的。」

「這要看我們接下來能跟東江鎮達成什麼樣的合作協議了。」王湯姆沒有否認孫長彌的憂慮,但他對合作前景還是相當看好:「沈世魁雖然有點愚忠,但他也清楚誰是不死不休的敵人,誰是可以合作的夥伴。我們在提供援助的同時,也能逐漸對他手下的人馬施加影響,讓他們在政治立場上逐漸脫離大明的陣營,站到我們這邊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0: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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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3章 立場決定觀點

    即便海漢如今在南方沿海地區權勢熏天,也做不到讓福廣兩地的官府完全投靠到門下,而海漢在華北、東北地區毫無根基,王湯姆也很清楚這一點,沒有指望能將整個東江鎮都收歸己用,他更在意的是東江鎮這塊招牌。大明需要這支海外偏師來拖住蠢蠢欲動的後金,而海漢也可以利用東江鎮的權限,以合法的方式在遼東海域展開行動,甚至以東江鎮的名義對將來佔領的地區進行實際控制。

就算沈世魁忠於明廷,以東江鎮目前的窘迫現狀,他也很難拒絕海漢開出來的合作條件,而且下面還有不少沈志祥這樣心思活絡的年輕人,隨著明廷能給予東江鎮的支持力度越來越低,這些年輕軍官對朝廷的依賴和忠誠度也會逐漸減少。而當他們通過接觸不斷瞭解認識海漢的真正實力之後,心態上也必然會出現變化,再加上海漢極為擅長的洗腦手段,要拉攏東江鎮的年輕軍官大概只是時間問題了。

錢天敦道:「你帶那個沈志祥回來,就是這個目的吧?」

王湯姆笑著搖搖頭道:「這可不是我要帶他回來,是沈世魁指定他作為代表來登州,看得出目前他是深得沈世魁的信任。據謝立在島上的見聞和我們所掌握的資料來推斷,沈志祥很有可能是目前東江鎮的三把手,把他拉過來肯定會有派得上用場的時候。」

「那你在旅順抓到的戰俘打算怎麼處理?」孫長彌問道:「這幫人應該沒法再回到大明了吧?」

「他們都很清楚回大明就是立刻下獄,等待軍法處置,其中絕大部分人都會被砍頭。」王湯姆道:「就算我們放了他們,這群人其實也已經無路可走,他們在遼東為後金效力打過東江鎮,回到遼東只會被後金繼續當做炮灰來壓榨,而東江鎮也肯定容不下他們。天下之大,也只有我們這裡才能收留這些人了。這些人都是登州水師的人,只要稍加改造訓練就能安排進海軍服役了,對我們而言還是很有用的。」

海漢過去處理戰俘的方式,原則上都是先投入苦役營中,對其一段時期的勞動改造。當然對於某些具備特殊技能或身份的俘虜,海漢也會適當地給予更多機會,讓其選擇投入自家陣營中效力。目前在海漢軍中效力的人員,有不少都曾經有過戰俘的身份,其中也不乏高橋南、武森這樣的現役軍中高官。所以對於軍方來說,改造和使用戰俘,甚至將其直接納入軍中編制,也並非沒有先例。

從海漢來到山東之後所接觸的信息來看,不管是登州府還是東江鎮,對於曾經的登州水師都有比較高的評價,認為這支部隊是山東都司所轄的一支海上強軍,而這支部隊大部分人是被叛軍所裹挾才去了遼東,如今處境微妙無法重返大明,王湯姆自然是起了要將這群人收入麾下所用的心思。前些天在金州灣對其手下留情,其實也有部分原因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

如果有了一批熟悉膠東半島和遼東半島海況的前明軍軍人加入,海漢在這一地區的行動勢必能夠省下許多無用功,這對於今後完成進軍遼東的任務也將會起到極大的幫助作用。

「那就把這批人先提出來,單獨安排勞動任務吧!」孫長彌當即便順著王湯姆的意思做出了決定。目前島上的施工工地都是由他在負責人員調配和監管,這些俘虜到港之後,原本是該直接劃撥進苦役營,與前段時間抓回來的萬家軍俘虜一同勞作,不過既然軍方有意要從中篩選啟用一部分人,那就不能把這些人當奴隸來壓榨了。

「嗯,做給沈志祥看看也好,讓他先從側面瞭解一下我們的態度。」王湯姆對孫長彌的提議表示了贊同。海漢對待這批戰俘的態度寬鬆一點,沈志祥應該也會有所觸動。

孫長彌當即便叫了手下進來,如此吩咐了一番,讓其去處理戰俘的安排。

王湯姆待其交代完工作,才繼續說道:「我們和皮島駐軍接觸過後,就移民問題已經初步達成了一致意見,由我們組織海運船隻,從皮島把民眾遷出,同時以移民屯墾分成的名義,提前向皮島提供一些糧食補給,以便讓島上的軍民不要餓死。不過從皮島引出移民的規模,大概就要看我們這邊的基礎設施建設進度而定了。」

「皮島上大概有多少難民?」剛從外面趕回來的郝萬清走到會議室門口正好聽到王湯姆的介紹,踏進會議室便十分關切地提問道。

「我保守估計,島上的遼東難民至少有三萬五千人左右。」王湯姆頓了頓又補充道:「應該比我們能在福山縣招募的移民要多得多了。」

福山縣經過戰亂之後,本地民眾僅剩萬人左右,而其中願意離開故土另謀出路的人是有限的,目前海漢在福山縣的移民招募活動已經持續了半個多月,招募數量正在呈逐步下降趨勢,說明本地民眾的逃難心理已經開始安定下來,背井離鄉也不再是生存的唯一選擇。而海漢打掉了在福山縣作威作福的萬家軍,這個措施在一定程度上也促進了本地民眾的心理變化,如今已經沒了外部威脅,很多人便想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狀態。

當然了,海漢的移民措施不會只限於福山縣境內,隨著活動範圍的擴大,招募移民的區域也會向外擴展。所以芝罘島上的移民營地一直是在不斷地進行擴建,按照指揮部的打算,至少要在今年冬天到來之前,保證芝罘島營地能提供至少五千移民的越冬居住條件。不過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這個目標可能還定得偏低了一些,要是真開始從皮島引入遼東難民,那麼芝罘島這邊的人口增長速度可能會遠遠超過現在,對於生活設施、衛生條件和糧食補給的要求也會隨之提高。

「三萬多人……那是得好好規劃一下才行了!」孫長彌感嘆完之後,和郝萬清對視一眼,都露出了一絲苦笑。島上的移民安置工作大部分由他們負責,驟然聽說有好幾萬移民等著從黃海另一邊運回來,興奮之餘也不免會煩惱將會由此帶來的種種亟待解決的問題。

皮島與芝罘島中間隔著一片海,要將這麼多人運回來,需要動用的運力也不是小數目。不過這片海既是阻礙也是緩衝,海漢可以自行調控運送移民的速度,避免短期內大量移民湧入芝罘島造成混亂。

而與此同時,謝立也正帶著沈志祥和潘嚴在島上參觀移民營地,負責為三人帶路講解的是民政部門的幹事葛永。

「目前我們在島上已經興建起了能夠容納兩千移民居住的營區,每五百人分為一營,下設五個大隊,每個下設十個小隊,每個小隊十人。」葛永一邊介紹一邊抬手指向路邊一間間已經搭建起來的木製棚屋:「這裡每一間宿舍都是十人房,一間房就是一個小隊,房外掛著的牌子,就是這個小隊的編號。每天出工、放飯、聽訓,都是以小隊為單位清點人數。」

沈志祥注意到這些棚屋的制式都是整齊劃一,地基也明顯經過了平整,屋外的排水溝、防火隔離帶以及帶著煙囪的集**暖設施都十分齊備,可見海漢做這件事並非臨時起意,而是經過了極為周全的策劃和準備。而從實施的效果來看,海漢在移民這個領域的專業程度也讓他歎為觀止,如此細緻地對營地進行管理,一看就絕非生手所能做到的水平。

沈志祥問道:「那這些民眾都是從本地招募?之後都會被送去南方安置嗎?」

葛永點頭應道:「目前島上的移民,絕大部分都是來自福山縣周邊地區。地方官府給不了他們生路,但我們可以,我們在南方有大量的土地需要人手去屯墾,有許許多多的工作崗位要勞動力填補,他們到了南方之後,就可以自食其力重新開始生活,不用再像乞丐一樣苟延殘喘。不過在他們去南方開始新生活之前,還得在芝罘島再勞動一段時間,這些營房、碼頭、生活設施,也都是我們指揮,由他們自己動手建的。這一方面為後續的移民招募作準備,另一方面也是讓他們先在這裡適應我們的生活方式,最重要的是在此期間學會必須遵守的規矩。」

「規矩?」沈志祥對於這個字眼稍稍有點敏感,眉毛微微一揚道:「難道這些移民去了南方之後,就不會再有重返故鄉的機會了?」

「有啊,當然有!」葛永知道對方可能有所誤會,便向他解釋道:「如果他們願意,當然還可以回來,不過在此之前,他們也必須在南方為我們工作一段時間,以便抵償移民過程中我們所付出的花銷。其實我們這次北上到山東的船隊裡,就有不少水手船員是以前收容的山東難民,小沈將軍若是興趣,稍後可以找他們來面談,瞭解一下北方民眾去到我們海漢轄區的生活狀況。」

葛永避重就輕,將移民要學的「規矩」解釋得輕描淡寫,並沒有談及其真正性質。普通移民的確有自由在償還完移民費用之後離開海漢,但這些人去往南方之後會有多大的比例選擇加入海漢國籍,又有多少人選擇返回大明定居,葛永就有意識沒有去提及了。

沈志祥聽了這番回答之後也未置可否,其實他也早就注意到了海漢的人員構成。在乘坐海漢戰艦前來芝罘島的途中,他所接觸到船員中的確有不少人都是北方口音,特別是船上大大小小的各級頭目,幾乎說話都帶著一點北方腔調。沈志祥不知道這種腔調是海漢官話,下意識地認為這些人的出身地很可能都是在大明北部,所以才故意旁敲側擊地打聽海漢的移民政策。

潘嚴此時也插話問道:「請教葛兄,此地所收容的民眾,吃穿用度,全都是用船從南方原來的嗎?」

葛永應道:「目前的確如此,昨天從浙江來的船隊又運來了四十萬斤糧食和一千多匹棉布,還有大量的藥材,這些東西肯定絕大部分都是要用到移民身上的。不過等我們紮下腳跟之後,就會組織民眾在島上和芝罘灣附近區域進行屯墾,爭取能夠在糧食方面做到自產自銷,減輕補給的壓力。」

潘嚴聽得眼睛都快鼓出來了,他在去到遼東這一年中,平時接觸米面的計量單位基本從來沒超過十斤,有時候領到手的軍糧甚至是以兩計算。後金並不想將他們這些降兵降將喂得太飽,一直有意識地控制著他們手中月的存糧不會超過半月,以免這些漢人哪根筋不對的時候就起兵造反了。

沈志祥自然也是頗為震驚,他在皮島的時候雖然還不至於餓肚子,但也大概知道籌糧的艱難。不管是大明還是朝鮮,一次能給出十萬斤糧食的時候可以說少之又少。好在過去有旅順和長山群島的產量區,多少能夠自行補充糧食,但這兩個地方丟了之後,皮島上的糧食供應問題就一直沒有得到有效解決,如果不是有軍隊在島上維持秩序,只怕早就出現易子而食的悲慘景象了。

如果葛永不是在吹牛,那僅從這運糧的力度上來說,海漢的執行力就遠超大明地方官府了。據他們所知,至少像登州府這種地方要在短時間內籌出四十萬斤賑災糧,除非是官軍直接下鄉,將那些大地主鄉紳挨家挨戶的查抄一遍,否則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而海漢如此之大的手筆,也充分顯示出了他們在招募移民這件事情上的決心。

「花銷如此之巨,貴國將這些難民遷往南方安置,日後真的還能回本嗎?」沈志祥不禁向葛永提出了一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0:5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1 22:14
第1124章 成本與收益

    葛永應道:「幾十萬斤糧食,千匹棉布,倒也說不上有多大的費用,我海漢國物產豐富,要供養這些難民不是問題。這些糧食都是海漢自行產出,只有棉布和藥材是在浙江採購,但對我國來說也不是什麼大的開銷。」

沈志祥道:「那你們派出如此龐大的船隊來山東,在本地建港開埠,修築駐地,還要討伐金賊,解救遼東民眾,這些費用難道不計算進去嗎?」

葛永搖頭道:「小沈將軍的說法,只怕有些謬誤,我們可不會這樣去計算費用與回報。」

沈志祥通過這兩天的接觸,自然能感受到海漢人時時處處透露出來的精明。似乎這群人在做任何事之前都會計算得失,這麼成千上萬的大規模引入移民,沈志祥相信海漢在事前也肯定盤算過成本與收益,但他認為通過屯墾的方式來彌補移民的費用並不划算。光是維持這些難民、武裝人員和戰船在芝罘灣的駐紮,只怕一天就得幾千兩銀子,得要開墾多少農田,耕種多少年,才能通過徵收稅賦把這些開支費用給彌補回來。

沈志祥這個問題其實是問在了點子上,如果將海漢在北方的行動開支全部算入移民費用的話,那麼單個移民的成本費用的確是高得驚人,算下來肯定遠高於海漢在東南沿海、中南半島地區招募移民的費用,甚至從荷蘭、葡萄牙的人販子手中花錢購買奴隸,費用也要比這麼計算出來的數目少一些。

但海漢在山東、遼東地區的行動並不只是為了招募移民,花費的開銷也只有一部分是用在移民身上,把軍費和其他建設、活動費用全部攤派到移民項目上,這樣的算法肯定是不合理的。而且海漢對於如何通過控制海上通道來賺取收益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操作套路,對於何時能產生收益,如何能夠盡快收回成本都有清楚的預期,在前期的投入自然不會吝嗇。

這中間的操作對於外人來說實在太過複雜,而且有很多措施是海漢機密,不可能輕易洩露給外人知道,葛永自然也不便詳細解說給沈志祥和潘嚴,只能是打個哈哈盡快帶過這個話題。

「我們規劃在今年入冬之前,從芝罘灣運走三千到五千人。」葛永繼續介紹道:「很快就會有專門的客運帆船從浙江過來,將這裡的移民分批運往南方安置。在東南沿海的一些地方,我們已經開始組織建設移民村落,等這些人運抵當地之後就能盡快安定下來。」

潘嚴問道:「他們到了南方之後,生活環境和條件也是與這裡一樣?」

「會比這裡更好。」葛永說到南方,語氣裡就多了幾分驕傲:「我海漢國在南方號稱世外桃源,國泰民安,南海諸國都以能移民海漢為榮。兩位若是有機會,日後去到南方親眼看看便知。」

沈志祥對於芝罘島上的移民營區自然是挑不出什麼毛病來,相比皮島上如同難民營一般的惡劣環境,這些即將移民去南方的民眾已經算是十分幸運了。不過聽葛永將海漢國吹得如此之好,他還是不太相信,當下微微搖頭質疑道:「地廣人稀之國,頂多也就是土地便宜罷了,國民又是從多國引入,如何強大得起來?」

葛永聽到這話不禁微微有些怒氣,他在加入海漢之前其實也是明人,不過如今早已以海漢國民身份自居,聽到這種話便忍不住要反駁兩句:「我海漢國在長江以南沿海各地直至南海的影響力,可比東江鎮在遼東的勢力大多了!東江鎮可有實力派出一支這樣船隊,到嶺南兩廣去轉悠一圈?」

這話可是切中了東江鎮的命門,前些年還算是東北亞地區一支無人可以忽視的武裝,但如今卻是自保乏力,需要依靠海漢來搭救的落魄者。皮島別說派出這麼一支船隊遠征嶺南,就算是長山群島和旅順口,當下也沒有足夠的海上武裝力量去拿回來,實力是遠遠比不過海漢。

被對方說中短處,沈志祥臉上頓時現出尷尬之色,若是旁人敢這麼不敬,他只怕早就一腳踹過去了,但如今是有求於人,他卻不敢立刻翻臉。出發之前沈世魁專門叮囑過他,務必以拿到海漢的援助為前提,其他的事情只要不是原則性問題,都可以先睜隻眼閉隻眼妥協下來,儘可能不要與海漢方面起爭執。沈志祥來芝罘島看了之後,當然也意識到海漢對東江鎮承諾的援助應該不是空話,

「葛永,說話不要這麼大火氣,東江鎮的朋友只是對我海漢國情不甚瞭解,想來並無惡意。」謝立作為軍方代表,趕緊打起了圓場。他的任務是帶著沈潘二人在島上轉轉,通過親身參觀走訪來讓對方初步認識到海漢的實力,但要是因為口舌之爭而破壞了當下的合作氛圍,那他就很難向指揮部交差了。

葛永話一出口其實也意識到自己脾氣太沖,當下便向沈志祥表示了歉意。他接到的命令是要讓東江鎮的使者對海漢的成就感到欽佩,從而信賴海漢所提出的援助條件,這要是把對方懟出火了,那可能就會壞了指揮部的大計了。

這一頁算是暫時揭過,葛永便繼續帶著他們參觀移民營地。潘嚴忽然問道:「這營中怎麼不見老弱婦孺?莫非貴國只收納青壯?」

沈志祥經他這麼一提醒,也注意到觸目所及全是青壯男子,這樣的人口比例肯定是不合常理的。

葛永解釋道:「為了營區內治安考慮,我們將婦孺單獨分營安置。等到了南方之後,自會安排家人重新住到一起。」

海漢這個安排也是來自於早年安南移民行動時的教訓,如果將人員不分年齡性別混合安置在一起,那麼總會有一些人恃強凌弱,憑藉暴力手段佔用更多的公共資源。雖然婦孺單獨分營看起來不夠人性化,也仍然不能完全杜絕這種情況,但大局為重,至少能讓弱勢群體的存活率提高不少,營區內的治安事件發生率也因此而大大下降。

幾人邊看邊走,沈志祥忽然停下腳步道:「在下好像聽到誦讀詩書之聲!」

「小沈將軍沒有聽錯,前面就是我們為孩童開設的識字學堂。」葛永解釋道:「我們每天都會給營區中的孩童安排識字課和常識課,平時也會有一些放工的成人去聽課。」

「還專門請了私塾先生啊!真是有心了!」沈志祥自己算是粗通文墨,也知道讀書識字的作用,海漢在救濟難民之際還不忘這些細節,看得出對方的確是對移民這件事相當上心。

說話間便已經到了這處臨時開設的學堂,外觀只是一處簡陋的竹棚而已,下面擺著幾列長桌長凳,坐著三四十名孩童,前面架著一塊黑板,有位先生正在一字一句地教這些孩童誦讀黑板上所寫的千字文。學堂外果然是有數名成年人席地而坐,跟著教書先生唸唸有詞。

沈志祥見這學堂旁邊就是一處面積頗大的廚房,架著至幾口土灶大鍋,正有一些人在忙著準備飯食,當下不禁好奇地問道:「這麼點孩童,還專門蓋了間廚房給他們做飯?」

謝立笑著接過話頭:「這可不是做給他們吃的,這裡本來是軍官食堂,本地的海漢軍軍官都會到這裡用餐。不過白天都空著沒用,就借出來給孩子們當學堂用了。」

「原來如此。」沈志祥這才瞭然。

「馬上就該放學了,兩位中午就在這裡吃個便飯如何?」謝立主動提出了邀請。當下島上的幾名首長都忙得腳朝天,也沒人有空出面來招呼沈志祥,只能由他代勞了。不過上頭沒吩咐要設宴招待,謝立也不敢越俎代庖擅自作決定,這頓飯只能簡單安排了。

沈志祥倒不在意,謝立也說了這裡是軍官吃飯的地方,從待遇上來說是說得過去的。他也沒指望海漢人能在難民營裡給自己開設宴席,那樣的場景想想也覺得很荒謬。而潘嚴就更沒意見了,他的要求很簡單,別跟後金一樣剋扣口糧,只要食物管飽就行。

潘沈二人在軍官食堂用餐的時候,王湯姆等人的會議依然還在繼續,不過議題已經從東江鎮轉移到了本地,在王湯姆率領艦隊北上期間,福山縣這邊也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發生。

「前幾天從登州來了一隊人馬,大概有兩三百人,沒進縣城,直接繞路去了奇山千戶所。」錢天敦向王湯姆說明道:「我們找知縣張普成打聽了一下,他說過去登州城來人,一般都會先到縣城,索要一些補給,照理說不會繞城而過。」

王湯姆也是聰明人,聽到這裡便接道:「那就是有意避開我們的控制區了?」

錢天敦點點頭道:「據張普成所說,他上次去登州與知府陳鐘盛還談得挺好,那邊也沒有透露出要為難我們的意思。但軍方似乎對我們的出現有點不太感冒,所以我在懷疑這次到奇山所的這批明軍,是不是跟我們有關。」

王湯姆接著問道:「那奇山所的馮千戶,最近跟我們有過接觸嗎?」

「沒有。」錢天敦搖頭道:「從這隊人到了奇山所之後,馮飛還沒有派人跟我們接觸過,不過煙台山上墩台倒是已經恢復了駐兵值守。」

海漢進駐芝罘灣後的第一次行動,便是由高橋南帶隊拔掉了煙台山上的明軍哨所。對於這批明軍的失蹤,奇山所自然是認為海漢有極大的嫌疑,但苦於沒有任何證據,也沒法跟海漢這邊叫板。後來千戶馮飛收了海漢的好處,自然也就把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而海漢這邊也明確表示了不希望煙台山墩台駐紮過多明軍,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在前段時間裡,煙台山墩台一直都是空著的。而如今恢復值守,也可以看作是明軍態度的一種轉化。

當然了,作為帶兵大將,王湯姆和錢天敦看待這種問題的時候會更本質一些,王湯姆當即便道:「那就是有意要對我們進行監視了?」

「我也覺得是這個意思。」錢天敦點頭應道:「我想登州城那邊應該是有人對我們的存在不太放心,所以有意識要對芝罘灣加強監控。不過好在到目前為止,暫時還沒發現對我們有明顯的敵對意圖。」

「老郝,你這邊有什麼消息?」王湯姆便將問題拋給了郝萬清。

郝萬清道:「我已經讓龔十七帶隊去了登州城,希望從那邊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不過奇山千戶所這邊比較難辦,這裡流動人口太少,生面孔派去奇山所城很容易被注意,所以暫時也只有加大外圍的監視力度。」

王湯姆道:「如果要派人去奇山所城,我倒是有一個極好的人選。」

「我知道你要說誰,這不行,不合規矩!」郝萬清立刻抬手表示拒絕:「原則上我們不考慮使用非海漢籍人員參與這類任務,這是寫進了安全部工作條例的!」

「你也說是原則上了,條例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嘛!再說了,你要找到進奇山所城而不受懷疑的人,還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嗎?」王湯姆繼續勸說道:「你只需派人扮成隨從,跟著去就行了。」

「所以你們說的人選到底是誰?」孫長彌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打斷話頭問道。

王湯姆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還能有誰?當然是這次跟著我回來的沈志祥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啊!」孫長彌先是一愣,緊接著便回過味來。

沈志祥是東江鎮將領,貨真價實的明軍軍官,他以籌糧之名回到登州這邊,走訪一下各個千戶所,這也是很合理的藉口。當然了,沈志祥願不願意配合海漢去做這種事,那又是另一說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0: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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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5章 跨陣營合作

    沈志祥吃著吃著忽然鼻子一癢,轉過頭對著旁邊空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心道莫非是有什麼人在背後念叨老子的是非。

海漢這軍官餐兩葷兩素,雖然說不上豐盛,但味道確實不錯。據葛永介紹,烹飪這些菜餚使用了多種南方才會出產的食用香料,而他身在遼東軍中肯定是吃不到的。

潘嚴幾乎是以旁人一倍的速度吃完了他的那一份,意猶未盡地抹抹嘴,眼神卻是盯著別人面前的餐盤。葛永見狀叫人又給他端來一人份的餐盤,潘嚴也不客氣,謝過之後便繼續消滅第二份。他在遼東期間幾乎沒怎麼吃過飽飯,如今看著食物就有餓鬼投胎的衝動。

沈志祥卻是一邊吃一邊在觀察來此用餐的海漢軍官,這些人普遍年紀不大,膚色黝黑,無論坐姿站姿都是有模有樣,吃飯期間也極少開口交談,這顯然是長期處於紀律嚴明的環境下才能養成的習慣。

簡單吃完這頓飯之後,按照行程安排,接下來是要去參觀芝罘灣的碼頭建設工地,不過此時來了一名士兵在謝立耳邊低語了幾句。謝立點點頭,然後對沈志祥道:「首長請小沈將軍到指揮部一敘。」

沈志祥這次過來還沒正式會見王湯姆之外的海漢高官,自然沒有拒絕這個邀請的理由,當下便隨謝立來到了島上的指揮部。在這裡等待他的除了王湯姆之外,還有錢天敦和郝萬清二人。謝立替他介紹了錢郝二人身份之後,便退出了房間。

「沈將軍,我們有一件事需要請教你。」王湯姆開門見山地說道:「你認識這附近奇山千戶所的人嗎?」

「認識啊!奇山所的馮大人,以前來登州的時候見過幾次。」沈志祥不明其意,但還是老實地回答了王湯姆的提問。

「那如果你主動去奇山所拜訪他,會顯得唐突嗎?」王湯姆繼續問道。

沈志祥也是聰明人,聞言便已經嗅出了一點味道,反問王湯姆道:「你們是希望讓在下去一趟奇山千戶所?是要為你們帶話過去?」

「我們想瞭解奇山千戶所對我們入駐芝罘灣的真實看法,但如果直接去詢問,顯然會冒犯馮大人,所以希望有人能居中斡旋一下,目前看來,沈將軍應該是很合適的人選了。」錢天敦開口應道。

沈志祥試探著問道:「莫非奇山所對你們抱有敵意?」

「防人之心不可無嘛,我們想弄清這件事,也是以免將來出現不必要的誤會衝突。」王湯姆解釋道:「我們是很樂於與官府合作的,但可能官府會對我們用於自衛的武裝感到緊張,甚至會因此有所偏見,所以有必要儘早把隱患清除乾淨,這對雙方都是好事。我們解決了這個問題之後,才能安心對東江鎮進行援助,這其中的道理不用我多解釋,想必沈將軍也能明白。」

沈志祥心道我要是本地守將說不定更緊張,眼睜睜看著這麼龐大的船隊停在芝罘灣裡,武裝人員比千戶所城的駐守兵力還多,在沒有得到官府許可的情況下就已經進駐,這種陣勢怎麼可能會被當做善意的表現,簡直就是明目張膽入侵大明了。

當然了,登州本地的駐軍跟他這個東江鎮的代表,出於自身的利益考慮,對待海漢進駐芝罘灣這件事的態度也有很大的差別。登州駐軍害怕海漢人以軍事手段入侵本地,東江鎮可沒有這樣的顧慮,而且現在海漢人明確表示要為東江鎮提供物資援助,並使用包括武力手段在內的方式幫助東江鎮重振旗鼓,反攻遼東。站在東江鎮的立場上,沈志祥肯定希望海漢能夠早日兌現承諾,至於登州駐軍的安全和利益會不會因此而受損,他現在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沈志祥很快就做出了決定,為了保住東江鎮,這件事必須要幫助海漢處理妥當才是。沈志祥深吸了一口氣,對王湯姆道:「那在下要如何去做?」

王湯姆和錢天敦都沒做聲,轉頭看向了旁邊一直沒開腔的郝萬清。郝萬清嘆了口氣,他本來是對此持反對意見,但軍方堅持要嘗試這個方案,而沈志祥也表明了合作的態度,這就讓他很難再繼續反對下去了。他現在所需考慮的是,如何配合軍方這次行動,藉著沈志祥的身份儘可能詳細地收集奇山所的情報。

在芝罘灣以南數里的奇山所城內,馮飛此時也隱隱覺得鼻子有些發癢,使勁揉了兩下,大聲呵斥道:「上官大人要吃什麼,就趕緊去弄,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老子養著你們這幫廢物有何用?」

馮飛這幾天的日子實在不太好過,登州城突然派了個參將上官野,拿著山東都司開具的公文,以巡視海防的名義進駐了奇山所城。這位上官大人可不好安置,來了之後不但要為他和他的隨從人員單獨安排食宿,而且以登州衛指揮使的名義,暫時接管了奇山所的指揮權。

馮飛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已經被架空了,從千戶轉變成了打雜的管家,每天就被上官野呼來喝去,心情自然十分糟糕。今天上官野突然說想吃羊了,一句話就讓奇山所裡雞飛狗跳,這地方連軍糧都是算著數目在耗,哪裡還有羊可殺,下面的人只能來找馮飛求情,可馮飛也沒膽子去跟上官野討價還價,只能把氣又撒在手下頭上。

奇山千戶所這地方,屯墾的軍戶在前兩年的戰亂中已經跑了大半,如今糧食自給自足尚有困難,好不容易靠著空頭編制,每月能扣下兩三千斤糧食作為庫存,這上官野一來便將糧庫封存,說是要點算軍糧,只留下本地實際所需,其他的全部徵用。馮飛幾乎被氣到吐血,人家一紙封條,便奪去了他幾個月的辛苦成果。偏偏這上官野還是外地來的武官,根本就不給他這個地方衛所軍官面子,馮飛嘗試求他寬容一些,卻是碰了硬邦邦的釘子,情況非但沒有改善,對奇山所的壓榨更是變本加厲了。

不過這都還只是小事,畢竟徵糧還不至於讓奇山所傷筋動骨,馮飛真正所擔心的,是上官野在接管指揮權之後胡亂行事,招惹到不該惹的對象,比如說北邊芝罘灣裡的海漢人。

原本馮飛已經跟海漢達成了默契,放任海漢在芝罘灣落腳,而海漢定期向他這邊進貢錢財,雙方各取所需,也不用擔心發生衝突。那煙台山哨所的失蹤明軍,馮飛知道追查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反而會得罪海漢人,最終也是不了了之。而且在海漢的要求之下,馮飛也刻意撤掉駐防當地的安排,轉而變成兩天一次的例行巡邏。

但上官野來到奇山所的第一天,便帶著人馬去了一趟煙台山,並要求馮飛立刻恢復山上墩台的值守,而且他還派人加入其中,看樣子也是防著奇山所派過去的人故意放水。

雖然上官野並未明言,但馮飛已經能感覺到,這位參將大人大概是衝著芝罘灣北邊的海漢人來的。看樣子登州城的大人物們對於海漢艦隊的出現並不放心,甚至可以說是懷有敵意。馮飛遞交到登州的報告都寫得十分平淡,只提到這是南方來的海上商隊,據說福山縣城那邊也已經放下成見與海漢人合作,這登州城的敵對情緒到底是怎麼生出來的?

如果能將這位大爺請走,馮飛恨不得自掏腰包給他雇頂轎子一直抬回登州城去,但目前上官野接管了奇山所城,而且看架勢一時半會還不會離開這裡,這也使得馮飛感覺十分喪氣。他甚至在想,假如上官野與海漢人發生衝突,那麼最先被派出去送死的,極有可能就是自己了。

馮飛也想過是不是派人去跟海漢人通個氣,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誤會,但當他想去實施的時候才發現,上官野已經安排自己的人手接管了出入所城的城門通道,要出城辦事還得有他的手令才行,馮飛也只能打消了原本的念頭。

馮飛罵走了手下,正坐著生悶氣的時候,忽有手下來報,稱城外來了東江鎮的人,說是要拜訪千戶。

「東江鎮的人?這個時候跑到奇山所來幹嘛?」雖然馮飛隱隱猜到可能也是來這邊催糧的,但出於職業素養,他還是決定趕去城門處看一看具體狀況。

馮飛到達城門的時候,見上官野已經比自己先到,便過去問候了一聲。上官野點點頭道:「馮大人來得正好,這遼東東江鎮,可認得一人名叫沈志祥的?」

馮飛點頭應道:「認得認得,此人便是東江鎮都督沈世魁的侄子,如今是東江參將,與大人倒是一級的。」

上官野不屑地應道:「一級?東江鎮這兩年在遼東節節敗退,我看這參將的水分也重得很!罷了,你可知他來此造訪是為何事?」

馮飛猜測道:「或是凜冬將至,特地跑來登州徵糧的。往年夏秋交際,東江鎮都會派人到登州府各地,為越冬所需籌集糧食。」

上官野的疑心似乎打消了幾分,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來負責接待。」

上官野倒也不是對東江鎮有什麼個人成見,不過對方既然是來徵糧的,那肯定會跟上官野所屬部隊產生利益衝突,這種時候王不見王最好,免得彼此臉上難看。

馮飛請示道:「但如今城中糧庫被大人所封,下官須得取糧才能將其打發,還請大人啟封糧倉。」

上官野搖頭道:「你好像誤會了什麼,本官讓你負責接待,不是讓你給他們送糧食!東江鎮餓不餓肚子,關我們什麼事?」

說罷便帶著人離開了城門返回駐地,留下一臉惶恐的馮飛。他倒是沒想到上官野這麼專橫,居然並不打算顧及友軍的感受,不向其提供援助。

「開城門!」馮飛過了好一會兒才將心情舒緩過來,下令開城迎接東江鎮特使到來。

沈志祥身邊只帶了十來個隨從,其中也包括兩名由海漢選派的人員,專門負責蒐集情報。當然,也可能還肩負著入城期間近距離監視他的功能。不過沈志祥不在乎這些細節,他現在一心想的就是盡快搞定奇山所的麻煩,以便能讓海漢沒有後顧之憂地向東江鎮輸送補給。

「馮大人,好久不見,一向可好!」城門吱吱呀呀打開之後,沈志祥臉上的神情立刻鮮活起來,拱手作揖向馮飛迎了過去。

「沈大人突然大駕光臨,真是幸會幸會啊!」馮飛一邊客氣一邊打量沈志祥的隊伍,見只有十來號人,當下倒是已經放心了大半。假如這沈志祥也帶著兩三百的人隊伍過來,那奇山所的存糧可真是堅持不了多久。

兩人站在城門處寒暄了幾句,馮飛便帶著沈志祥進了城。這沈志祥如今是參將,說起來也是比馮飛的等級高,加上城裡還住著另外一位參將,馮飛也只能照著同樣的標準給沈志祥安排食宿。好在沈志祥這支隊伍人少,倒也不用太費事就安頓下來。

「不知沈大人此次前來奇山所,所為何事?」馮飛主動問道。

「有公事,也有私事。」沈志祥笑眯眯地應道:「私事嘛,就是過來看看馮大人,久別未見,風采依舊啊!」

馮飛客氣兩句,又把話題轉回來:「那公事呢?」

「公事嘛……」沈志祥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就是為了皮島上數萬軍民而來!」

媽的果然是來徵糧的!馮飛心中暗暗罵出了粗口,但臉上卻裝出不懂的樣子道:「下官不明沈大人的意思。」

沈志祥卻沒有就著這事繼續往下說,話鋒突然一轉道:「馮大人跟北邊芝罘灣裡的海漢人接觸過沒有?」

馮飛打個激靈,心道怎麼會突然問到這不相干的事,當下便按照自己給登州府遞交報告時的說辭,稱海漢船隊只是來此經商,並協助官府救濟民眾,實乃有德商賈云云。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0: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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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6章 利益相關

    馮飛一邊說一邊察言觀色,卻見沈志祥臉上一直浮現淡淡的笑意,似乎對於自己所說的情況並不是很相信,當下便反問道:「莫非沈大人也與海漢人打過交道?」

沈志祥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不緊不慢地說道:「海漢在南方自成一國,帶著軍隊進駐奇山所的防區,這種踰矩之行,馮大人也能幫著洗成有德商賈,怕是收了海漢人不少好處吧?」

馮飛心中一顫,連忙解釋道:「海漢人來此之後並無擾亂地方之舉,哪來的軍隊……」說到此處馮飛突然心中靈光一閃,打住話頭反問道:「沈大人這次南下登州,不知道座船停在何處?」

附近離奇山所城最近的海岸就是芝罘灣南岸,如果沈志祥是從海路過來福山縣這邊,那麼他的座船極有可能就是停靠在煙台山附近海岸,而那裡已經是海漢人的活動區域了。海漢人每日都派出不少船隻在芝罘灣內外巡邏,如果有大明戰船駛入這片水域,他們肯定不會視而不見。而且這沈志祥如果沒有與海漢人接觸過,那又怎麼會對其在本地的情況這麼清楚?

沈志祥不慌不忙地應道:「當下便停在芝罘灣內。」

「那沈大人……是已經見過海漢人了?」馮飛追問道。

沈志祥沒有否認馮飛的猜測,點點頭道:「見過了。」

馮飛提到心口的大石頓時就放了下來,沈志祥既然是已經與海漢人有過接觸,那多半也收到了海漢人給予的好處。他的編制本來就不在登州府,自然也不用顧忌收受海漢好處之後有什麼麻煩,應該也不會拒絕對方給出的甜頭。

不過沈志祥對海漢的真實態度如何,馮飛還不敢就此斷定,當下便繼續試探道:「沈大人對海漢人印象如何?」

沈志祥道:「海漢的實力,只要眼睛沒瞎,大概都能看明白吧?不過好在他們似乎並沒有打算挑起戰事入侵大明,只是想建立貿易航線而已。想必馮大人和他們接觸的時候,也是得到了類似的說法吧?」

馮飛這下又放心了幾分,點點頭道:「若不是斷定他們沒有惡意,本官在給登州的公文中也不會替他們說好話了。」

沈志祥道:「那登州府的大人們對其看法如何?」

馮飛面露為難之色,沒有立刻回答沈志祥的問題。沈志祥見狀已經猜到幾分,當下接著問道:「登州府可有派人介入此事?」

馮飛仍是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沈大人畢竟是東江鎮的人,過問登州府的事,怕是不太合適……」

沈志祥事前就已經從海漢人那裡得知登州府派人進駐奇山所城,聽馮飛這口氣,便知其中肯定有隱情了,當下便道:「本來的確是與東江鎮不相干,不過海漢人已經承諾要向東江鎮提供援助,若是登州這邊不安寧,他們也沒法安心向東江鎮輸送物資。本官不是要多管閒事,而是這與東江鎮利益息息相關,不得不過問此事。」

馮飛聽得目瞪口呆:「海漢……要向……東江鎮提供援助?」

關於東江鎮的狀況,馮飛也是比較清楚的,雖然這個軍事集團理論上是歸屬山東都司指揮,但因其駐紮於海外,很多事情都是由東江鎮自行決斷,時間一長,這支武裝其實已經在海外自成一派。登萊之亂以後,遼東出身的明軍成了眾矢之的,山東都司很多人都不待見這支主要由遼東漢人組成的部隊,因此在補給方面並沒有給予東江鎮足夠的支持,這也是近一年東江鎮在遼東戰場節節敗退的原因之一。

馮飛個人對東江鎮倒是沒有多大的惡感,但上頭有人要卡住東江鎮的補給,他也只能照做。東江鎮最近這一年中所面臨困境,馮飛大致是知道的,在他看來國內提供的補給被有意識掐斷之後,東江鎮僅僅依靠朝鮮國的支援將難以長期堅持,撤裁編制大概才是最終的結局。雖然這事朝堂上早就有人提過,但一直沒有明確的決斷,不過即便是崇禎帝不下指令,下面的人也有辦法慢慢把這種意圖變成現實。

馮飛估計頂多再有一兩年的時間,就算朝廷不下令撤裁,東江鎮自己也會熬不下去,多半會自動散夥了。只是到那時候說不定就會有許多人為了生存而投向後金,白白又將給大明樹敵不少。

但馮飛的確沒有想到過,這海漢人到芝罘灣還不到一月,就已經把主意打到了東江鎮身上。他們是否真的有能力援助陷入饑荒的東江鎮另說,馮飛認為海漢絕不可能在毫無回報的前提下替東江鎮做事。這可是一群極為精明的商人,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回報,他們應該不會冒著血本無歸的風險去援助東江鎮。

沈志祥的話無疑表明東江鎮與海漢人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而這種交易似乎不太可能是由沈志祥出面談妥的,因為馮飛也知道皮島上的狀況,這沈志祥手中並無實權,東江鎮真正作主的人仍是沈世魁,這種跨國合作的大事,肯定是輪不到沈志祥來拿主意。這也就是說海漢人很可能已經去過了皮島,說不定連沈志祥都是他們引來的。

沈志祥道:「詳情暫時不便透露,馮大人,我只想知道,登州府的意思究竟如何。如果有人從中作梗,不管是東江鎮還是海漢人,東江鎮都不會放過他!」

馮飛聽得後背一寒,拋開駐紮了數千人在芝罘灣的海漢先不說,這東江鎮也不是好惹的主,常年都在遼東與建奴作戰,戰鬥力可要比十年不打仗,一打就垮掉的登州衛所軍強多了。當初孔有德叛軍能在登萊所向披靡,一部分原因就是衛所軍的戰鬥力太差,根本抵不過這支從遼東撤回山東的部隊。而東江鎮的戰力比孔有德叛軍只強不弱,馮飛可不想當初的吳橋兵變再在自己所轄的奇山千戶所上演一次。

「沈大人息怒,此事容本官慢慢道來!」馮飛當即遣退了所有手下,這才對沈志祥道:「登州府的確有人對海漢抱有敵意,前兩天來了一位參將,已經接管了本地防務。」

「所以你是被架空了?」沈志祥一點就透,略帶嘲諷地對馮飛問道。

馮飛老臉一紅道:「本官也只是遵從上面的命令,做該做的事情。」

沈志祥點點頭道:「那位參將姓甚名誰,現在何處?」

馮飛應道:「此人名叫上官野,據說是從兗州府調過來的,眼下便在所城內。」

「沒聽說過。」沈志祥一聽是無名之輩,當下情緒便輕鬆了許多:「這人對海漢態度如何?」

馮飛嚅囁著應道:「此人雖無名氣,但脾氣可是不小,接掌本地後便要求千戶所所屬人員禁足,除煙台山墩台的哨兵之外,不得前往芝罘灣附近區域活動,還另行加派了人手到煙台山,對芝罘灣內的海漢人進行監視。」

類似上官野這種州府一級的駐軍參將,山東境內隨便能抓二三十個出來,所以對於沈志祥而言,沒有名氣基本就可以和沒有威脅劃等號了,頂多也就是需要留意的程度。對於山東這些戰鬥力低下的明軍,沈志祥作為東江鎮高級軍官還是很有優越感的,心中並沒有把其當一回事。

沈志祥簡單評估了風險之後,便提出了進一步的要求:「那馮大人能不能安排本官見一見這位上官大人?」

既然馮飛目前已經被登州來的參將給架空,沈志祥也知道跟他繼續談下去不會有實質性的結果,與其在他這裡浪費時間,倒不如直接跟正主談。

「這……」馮飛聞言不禁有些猶豫,他當然不想被捲入到海漢、東江鎮和登州城三方的利益漩渦當中去,這三方不管哪一家,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到時候要是中間起了衝突,他很可能會無辜背鍋,想想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馮大人,你既然做不了主,就不要替別人充當擋箭牌,小心刀槍無眼,傷著自己!」沈志祥見馮飛猶豫不決,當下便說了幾句狠話。

馮飛也知道沈志祥所言非虛,一咬牙道:「也罷,我這便去請上官大人,還請沈大人稍候。」

「有勞了!」沈志祥拱拱手,目送馮飛走出了會客廳。

「他要見我?」片刻之後,上官野對於馮飛所帶來的消息也有些詫異:「為什麼?」

「大概……是芝罘灣那邊的事。」馮飛很是婉轉地說道。

「芝罘灣?」上官野一愣,然後便明白過來:「敢情這東江鎮的人,是來替海漢人當說客了?倒是好手段啊!」

馮飛沒有應聲,這事他既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什麼都不說,儘可能把自己從中間摘出來,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不過上官野似乎並不打算讓他就此解脫,脫口問道:「既然是來當說客的,想必他先嘗試過說服你,不知道馮大人是怎麼說的?」

馮飛臉色已十分難看,結結巴巴地應道:「卑職……不明其意,是以才來找上官大人定奪!」

上官野沒有立刻應聲,閉著眼睛盤算了一陣,這才發話道:「你的事,回頭再慢慢清算,先帶我去見他!」

馮飛惴惴不安地帶著上官野回到會客廳中,介紹了二人會面。兩人倒是依足了官場規矩,寒暄了幾句才各自入座。馮飛叫人重新上了熱茶,然後便作揖道:「兩位大人既有要事相商,那卑職便不打擾了。」

這種事情馮飛巴不得有多遠躲多遠,並不想在這裡杵著聽二人唇槍舌劍,不過可惜他還是沒能走掉,沈志祥已經開口叫住了他:「馮大人不用迴避,也沒什麼見不得光的事。你留下來,倒是可以提我們做個見證。」

馮飛心道你們神仙打架何必要拉我下水,當下苦著臉道:「這怕是不太合適吧?」

馮飛一邊說一邊看上官野的臉色,此時只恨不得對方立刻開口叫自己滾出去,他是真的很不想趟進這灘渾水。

然而上官野一開口也同樣讓他失望了:「馮大人留下來也好,免得我與沈大人說僵了,旁邊連個打圓場的人都沒有。」

眼見兩人都不肯放自己離開,馮飛暗自嘆了口氣,只能乖乖地坐回椅子上,等待即將到來的風暴。

「大家都是忙人,我就直截了當地說了。」沈志祥率先開口道:「進駐芝罘灣的海漢人,是我東江鎮的合作夥伴,希望上官大人不要再繼續做一些不太友善的事情。上官大人若能留出情面,東江鎮也必定記得這個好處,日後定會加倍償還!」

沈志祥話只說一半,但話裡的意思,他相信對方肯定能感受到——東江鎮不但記得好處,壞處也肯定會記下來,到了加倍償還的時候,過去曾對東江鎮使壞的人恐怕就逃脫不了懲罰了。

上官野打個哈哈道:「沈大人客氣了,本官並無與東江鎮作對之意,只是海漢人在南方以窮凶極惡著稱,號稱南海最強武裝海盜,若是與其合作,只怕後續還會有諸多麻煩。我軍在奇山所城設防,也是為了預防他們攻入內陸。以本官之見,沈大人還是盡快勸說東江鎮,早日放棄與海漢人的合作為妙。」

「放棄?」沈志祥嗤笑一聲:「登州城能給皮島足夠的糧食嗎?能解決島上數萬漢人難民的生存嗎?如果能做到,本官就在這裡當場放棄與海漢人合作之事!上官大人,你意下如何?」

上官野倒是沒想到對方將話題挑得這麼明,山東都司目前對東江鎮的政策並沒有他參與其中進行制定,所以也不甚瞭解皮島的狀況,但從沈志祥所說的情況來推斷,海漢顯然給出了自己難以想像的條件,對其生存條件進行補充,這才換得了東江鎮如此死命的維護。但對於沈志祥所聞出的問題,上官野的確難以直接進行處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0: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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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7章 互不相讓

    「沈大人,如今大明正處於內憂外患之中,一切當以大局為重!那海漢狼子野心,介入此事絕非出於好心,必有不可告人之圖謀,東江鎮切莫做出引狼入室之舉!」

上官野當然不可能答應沈志祥的「非分」要求,他來奇山所的目的之一就是搜刮糧食,哪會把自己的收穫白白交給東江鎮。至於皮島上的幾萬難民,這些人的生死又與他上官野何干?上官野在這兩個問題上給不了沈志祥絲毫的幫助,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東江鎮滑向海漢一方,當下只能用大道理來回應沈志祥的問題,盡力勸說其放棄與海漢的合作。

然而沈志祥可不是那種傳統的忠君愛國將領,東江鎮已經面臨存亡之際,誰能給予皮島實際的援助,誰才是值得信任的合作夥伴。而朝廷和山東都司目前都沒有做出過什麼實際的表示,甚至連軍糧供應都已經斷了很長時間,在沈志祥心中早已經不再是他願意服從的對象了。

「原來要出錢出力救助東江鎮軍民的沒有安好心,打算餓死皮島上這幾萬人反倒是一片好意了!」沈志祥一臉嘲諷之色道:「看來要東江鎮自行解散,才能合某些人的心意了!」

上官野道:「沈大人,本官再提醒你一次,海漢人的目的並不單純!他們在南方便是以貿易為名,侵佔我大明土地,行不法之事。你若助紂為虐,便是叛國大罪!這後果你背得起嗎?東江鎮背得起嗎?」

「叛國?上官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沈志祥好歹也是在遼東戰場上跟後金軍廝殺過的人物,可不是幾句話就能嚇唬住的,聞言只是連連冷笑道:「我東江鎮將士在遼東為了大明苦戰數年,如今竟然要將叛國罪名硬栽到我等頭上!不知這罪名是山東都司所擬,還是朝廷直接下旨了?」

上官野不敢接他這話頭,這定罪的權力哪裡輪得到他一個參將說了算,他本來是想拿話嚇唬嚇唬對方,但沒想到這沈志祥也是塊硬石頭,根本就不吃這套,直接就懟了回來。

沈志祥接著說道:「上官大人與海漢之間有何恩怨,東江鎮是管不著,但若是上官大人想堵了東江鎮的生路,那就對不住了!今日先將醜話說在前面,若是逼得急了,也莫怪我東江鎮出狠招!」

其實王湯姆和錢天敦先前與沈志祥溝通的時候,只是希望他能在奇山所城內打探到登州府高層的意圖,並未要求他去嘗試解決當下的局面。但沈志祥心中卻是有自己的打算,東江鎮遭受山東方面的欺壓也不是近期才出現的狀況,他早就憋著一股氣沒地可發,原本就是打算要藉著這機會開噴。見了上官野之後沒說幾句,心頭的火氣就被對方勾起來了。

沈志祥本就是東江鎮體制下培養出來的軍官,效忠的對象從來都不是山東都司,對於山東這邊的武官也沒有多少好感可言。這上官野句句直指東江鎮裡通外番,卻絕口不提如何協助解決東江鎮當下的危機,沈志祥當下按捺不住,便是一通狠話懟了過去,心頭倒也因此而舒坦了一些。

上官野完全沒料想到東江鎮的軍官會插手這件事,因此事前也沒有相應的準備,被沈志祥這一番搶白之後,竟然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反擊。他當然也有翻臉的衝動,但理智告訴他這樣做絕不可取,如果沈志祥在登州出了事,那搞不好真的就會逼反已經在懸崖邊上的東江鎮。儘管朝堂上一直在爭論是否應該撤裁消耗巨大的東江鎮,但如果真有人自作主張將其逼反,那不管是山東都司還是登州衛都擔不起這個責任。而且東江鎮戰力不弱,若是反攻山東,那勢必又是一場大亂。

上官野氣得臉色鐵青,但卻應對乏術。旁邊馮飛見他拳頭得青筋冒起,擔心沈志祥激得他發作,趕緊出聲打圓場道:「兩位大人息怒,這都是誤會啊!上官大人在此監視海漢人動向是職責所在,海漢人援助東江鎮也與大明無礙,大家各盡其職,各得其所,何必要起無謂的爭執?」

上官野根本沒搭他的腔,盯著沈志祥一字一句地說道:「今日之事,本官必上報山東都司,由大人們裁決東江鎮的是非對錯。沈大人,你好自為之吧!」

沈志祥冷笑道:「那本官也原話奉還,上官大人,既然你抱定心思要跟我東江鎮作對,那就好自為之吧!」

兩人見面後連茶都還沒喝一口便宣告談崩了,這場短暫的談判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法再繼續談下去了,雙方都是起身拂袖而去,卻是苦了馮飛這個和事佬,連該先去勸誰都不知道。馮飛猶豫半晌,咬咬牙還是先去追準備離開的沈志祥,畢竟他也拿了海漢的好處,說起來兩人目前應該是處於同一利益陣營當中。上官野這種外地武官惹出事了還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而他馮飛可沒法隨意更換自己的駐地,到時候不管是海漢人還是東江鎮要來尋仇找麻煩,背鍋的極有可能都是馮飛自己。要論輕重緩急,自然是以安撫海漢和東江鎮為先。

「沈大人留步!」馮飛趕上之後叫住沈志祥,想要嘗試讓他改變態度:「那上官大人沒帶多少兵過來,也不敢主動去與海漢卯上,頂多就是在奇山所監視其動向,雷聲大雨點小。如今山東都司和登州衛都未表明態度,你不用太當一回事,說不定他們過幾天就撤離此地了。」

沈志祥道:「此事非我一人之事,東江鎮存亡,可能就著落在海漢頭上。上官野想要壞我好事,就無異於跟整個東江鎮作對!何況此人全無救助東江鎮之心,就算沒海漢的事,這種人也應該得到教訓!」

馮飛見沈志祥毫不松口,當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要不沈大人先回去,由本官出面再勸勸上官大人。」

「我看勸也沒用,這傢伙是個記打不記吃的,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還真會以為自己能上天了!」沈志祥提起上官野就是一肚子氣,並不願意就此放過對方。

「沈大人,莫要動手傷了和氣啊!」馮飛聽得暗暗叫苦,這沈志祥語氣這麼沖,看樣子是很難和平解決此事了,而他公開站哪一邊都會有問題。這要是雙方在奇山千戶所城裡動了手,那他馮千戶就真的恐成最大輸家了。

沈志祥道:「和氣?上官野可沒想和過!要不是兵力吃虧,估計他早就舉兵攻打芝罘灣了。馮大人,你最好把上官野看緊點,要是有什麼不對,盡快出城報告海漢,他們自會有處理之法。」

沈志祥已經在芝罘島轉了一圈,對於海漢駐紮本地的軍力也有了初步的認識,他並不認為憑奇山所城駐紮這點兵馬就能將海漢逐出芝罘灣,假如上官野真的這麼衝動,那結局多半會是自取其辱。不過沈志祥也沒有被火氣沖昏頭腦,他知道自己在當下不可親自出手對付上官野,不然被有心人拿著把柄,搞不好就是一頂造反的帽子扣在東江鎮頭上了。他氣歸氣,但對付上官野這事卻不會自己出頭,交給海漢人去處理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馮飛惴惴不安地將沈志祥送出城去,眼見他帶著一隊手下往北邊芝罘灣方向去了,嘆口氣返回城中,再去勸另一方當事者上官野。

然而上官野的態度並沒有因為沈志祥的威脅而軟化多少,面對馮飛的勸解,他仍是堅持己見:「東江鎮若是與海漢人同流合污,圖謀不軌,本官職責在身,豈可坐視不理?山東都司手中已掌握了海漢在南方作亂的實證,清剿這幫海盜出身的亂賊只是時間問題,本官也勸你早些跟海漢劃清界限,莫要等到上頭清算下來再後悔!」

馮飛暗道老子真心苦啊,早知道有這麼大的麻煩,當初就不收海漢那筆好處費了。山東都司有人想對付海漢,卻讓老子頂在最前面當炮灰,奇山千戶所這點人馬要拉出去跟海漢人打,只怕連芝罘島的土地都踏不到。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上官野現在手上也沒多少兵,他也並不敢舉兵攻打海漢人的營地,至少還能再拖一拖,有時間嘗試別的解決方案。

沈志祥氣鼓鼓地回到芝罘島上,將自己在奇山所城的遭遇告知了王湯姆和錢天敦二人。王湯姆聽完之後勸解道:「小沈將軍也不用著急,該給東江鎮的援助,我們會按部就班地開始實施,就算本地駐紮的明軍不肯配合,該做的事也要繼續做下去。至於你說的這個上官野,既然他還沒有足夠的兵力能對我們造成實質性的威脅,那也可以再觀察觀察。」

沈志祥不安地問道:「如果山東都司和登州衛真向福山縣增兵,那又該如何應對?」

「真要動手,我們也沒在怕的。」錢天敦接過了話頭道:「如果他們抱定了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心思,那我們就讓他們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職業軍隊!只是這樣一來,原本進駐遼東的時間可能就得往後推遲了。」

沈志祥道:「若是時間拖得長了,單單是貴國駐紮本地人員之消耗,只怕也是一道難題了。」

沈志祥很清楚這種規模的軍隊要在遠離大本營的地方長期駐紮,所需的物資供應和軍費開支都不會是小數目,海漢人雖然是趁興而來,但若果時間拖得久了,而他們在山東本地又沒什麼實際的收益,那說不定明年就又撤回南方去了,到時候東江鎮未免又將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在沈志祥看來,只有早日解決本地的絆腳石,讓海漢人安心扶助東江鎮反攻遼東,日後在遼東、朝鮮與海漢之間搭建起海上貿易網,或許才能憑藉商業收益來支撐海漢人在黃海、渤海地區的長期駐留。

沈志祥這話沒有說得太透,不過王湯姆和錢天敦都是人精,一聽便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了。王湯姆應道:「小沈將軍放心,我們海漢國是做買賣起家的,絕對不會做虧本生意,既然來了北方,當然是已經想好了要怎麼賺錢。山東這地方雖然不太景氣,但也不是無利可圖,等這芝罘灣的工程告一段落,我們就要開始為自己掙活動經費了。」

王湯姆並非吹牛,登州境內雖然有很多地方仍處於民不聊生的狀態,看起來似乎沒什麼買賣好做,但這種狀況可難不倒無所不能的海漢。在北上之前,執委會對於芝罘灣附近的經濟開發潛力就作過綜合評估,除了芝罘灣這處天然良港之外,當地的物產也是被納入評估對象當中。

說到這地方的特產,穿越者們腦子裡第一個閃出來的就是煙台蘋果,不過這水果終究不能當飯吃,在這個時代的登州種蘋果遠遠不如種土豆來得實際,而且也不可能指望種水果能在短期內帶來多大的收益彌補北上部隊的開支。

好在除了蘋果之外,這地方還有另外一個寶藏有待開發。按照工業部所掌握的資料,在福山縣以西十餘里的山區,就一處儲量頗大的銅礦可供開採。按照後世探明的儲量,福山銅礦的地質儲量超過兩千萬噸,而銅金屬的儲量超過二十萬噸。這在海漢目前所佔領的區域內,儲量算是數一數二的大銅礦了。

這麼一處寶藏就在眼皮子底下放著,海漢自然不會視而不見,清剿福山縣內的土匪武裝,目的之一就是為了掃清芝罘島通往這處山區的安全通道。不過要開發這處銅礦,所需面對的困難也不止是本地的土匪武裝,仍有一些礦業工程方面的難題要等待專業人員來解決。芝罘島這邊已經接到了來自南方的電報通知,近期工業部礦業司司長田葉友就會從台灣苗栗北上,前來山東考察這處銅礦。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0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5 13:00
第1128章 兩種態度

    苗栗當地的油田自開採以來已經平穩運轉了幾個月,由於海漢現階段的石油加工手段還很粗陋,煉油廠產能有限,所以原油開採量並不算大。除了儲備一定數量的原油之外,工業部更多的是將這處油田當做了培訓石油工人和試制各種開採鑽探工具的場所,為將來開採真正的大油田作技術和人才方面的準備。

田葉友在指揮完成了最初的鑽探開採階段之後,其實已經沒有多少事情需要他一直在現場盯著了。如果不是需要培訓產業工人,他早就可以離開苗栗了。當然了,山東這邊形勢未定,田葉友來得太早也沒用,只能白白浪費時間,所以必須得等到北上艦隊控制住當地局面之後再動身。

不過即便田葉友來到山東,要開發這處銅礦也不是短時間就能實施到位,這種大項目不但對負責人的專業技術有一定的要求,而且因為其屬於典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對投入礦場的勞動力數量也有較大的需求,以海漢先遣隊目前控制的這些人手,大概還不足以在建設芝罘島基地的同時,分出勞動力去幾十里之外開礦。

也正因為如此,王湯姆在遼東聽說皮島還有幾萬漢人難民無處可去,當即便打定了主意要設法把這些人弄出來,其中一部分人手就可以投放到福山銅礦實施開採。當然了,按照海漢的傳統,礦山這種地方也是安置苦役營服刑人員的好場所,日後進軍遼東抓獲了後金戰俘也可以丟到這邊,類似下坑道這種高風險的髒活累活就可以讓戰俘去幹了。

福山銅礦開發在即,芝罘島指揮部也不想再與本地駐紮的明軍過多糾纏,想將安保力量先向銅礦項目進行傾斜。根據前段時間俘虜的土匪供述,萬家軍的主力雖然已經在福山縣城一戰中覆滅了大半,但尚有軍師蒲學光等人逃亡在外,有很大的機會對萬家軍殘餘勢力進行重新整合。而且福山銅礦所在的位置,似乎距離萬家軍的一處據點匹山夼非常近,在銅礦勘探開發之前,肯定要再次對其附近區域進行清剿,確保不會被土匪襲擾才行。

奇山千戶所的明軍雖然也是一個潛在的威脅,但海漢軍方認為其發動主動攻勢的可能性極低,而且即便是有動作,也不太可能突破芝罘島南部沙洲上已經成型的防線。指揮部在那裡部署了兩個連的步兵和十餘門火炮,加上數道由鐵絲網、壕溝和各種障礙物及磚石防禦工事組成的縱深防線,就算是用騎兵衝擊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從外部突破。加之海漢在其附近部署的反監視游動哨,可以說奇山千戶所帶來的威脅目前還在海漢可控的程度,倒也不急於立刻採取一些非常規手段去解決。

沈志祥帶回來的消息多少也有令人寬慰的成分,奇山所千戶馮飛並沒有與登州來的武將完全站到同一立場上,不管是拿人手短還是他本身就膽小畏戰,這對海漢而言終究算是一個好消息。至於那個固執的上官野,由於目前還摸不準他的來路和後台,海漢這邊也很難判斷出他如此堅持要與海漢對著干的真實原因,大概還得等到安全部的人從登州回來才能拿到進一步的消息。

沈志祥雖然對王湯姆誇下的海口半信半疑,但海漢展現出來的財力的確強大,讓他很難去懷疑對方的賺錢能力和手段。不過對於海漢所承諾過的援助,他還是心心唸唸地不忘提醒對方:「兩位大人,那不知何時才能啟運救助皮島的糧食?」

「不用等太久,只需兩三天時間,我們安排好貨船以後,就可以啟運了。」錢天敦向他說明道:「首批援助皮島的物資,主要包括十萬斤糧食和一些常用藥材。這些貨船把物資運抵皮島之後,希望貴軍能安排一批移民乘船返回。」

「這是當然,既有協議在先,東江鎮必會履行。」沈志祥非常篤定地應道。

對於將島上難民以移民的方式交給海漢遷出這件事,東江鎮高層的意見非常一致,都認為這是可以實實在在幫助東江鎮減負的一個措施。這些難民在島上只能扮演累贅,加速島上的物資消耗速度,但將其作為移民交給海漢人卻可以為東江鎮換來糧食和其他援助。以難民換援助,這種合作方式對東江鎮只有好處,沈志祥也根本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要拒絕海漢人的善意。

沈志祥已經想好回到皮島之後,一定要勸說沈世魁加大與海漢的合作力度,畢竟這麼有實力又肯主動出力幫忙的合作夥伴在當下可找不到第二家了。只要海漢人肯扶助東江鎮,東山再起反攻遼東似乎也並非遙不可及的目標。

至於山東這邊的官府,沈志祥已經不對其抱有太大的期望,不在中間使絆子就已經是最理想的狀況了。山東這邊顯然有些人是安了心要跟東江鎮對著干,沈志祥心裡也是憋著一股氣,日後一定要用東江鎮的重新崛起來打這些人的臉。

又過了一日,派往登州城打探消息的一隊人馬終於平安歸來,帶隊的龔十七回到島上之後,立刻便向郝萬清匯報了這一趟的收穫。郝萬清聽了報告之後覺得有些消息必須讓軍方知曉,立刻又通知了錢天敦和王湯姆過來開碰頭會。

「事態可能比我們預計的要複雜,所以找你們過來合計一下。」郝萬清簡明扼要地直接進入正題:「龔十七,把你這次去登州打探到的情況再說一下。」

龔十七此次去登州打探消息,一隊五人是以游商小販身份為掩護,在登州城內待了四天。雖然對登州城的狀況並不熟悉,也沒有可以加以利用的人脈關係,但期間利用各種手段,倒也打聽到了不少有價值的信息。特別是指揮部最為關切的登州官府對海漢到來所持的態度,總算得到了一些具體消息。

龔十七道:「卑職多方打探,發現登州官府對我海漢船隊的到來,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確切地說,這種差異是存在於文武官員之間。」

根據他的調查,登州府自知府陳鐘盛以下,文官普遍都認為海漢船隊的到來是一件好事,原因有三。一是協助官府掃掉了毒害地方多年的匪幫萬家軍,拯救了日益惡化的地方治安;二是為轄區內的難民提供了救助,避免了福山縣發生民變的危險;三是重新開通了與浙江之間的海上通商航道,為重振地方經濟帶來了希望。

這些都是登州官府一直想做但又無力實施的事,海漢的出現實實在在地替官府解決了不少麻煩,而且這都是有據可查的事實,又有福山縣衙與奇山千戶所作保,真實性沒有什麼好懷疑的。雖說海漢作為另一國擅自派人登陸大明領土並建立據點,這些行為似乎在外交程序上有些問題,但瑕不掩瑜,官府也必須承認海漢所作出的貢獻。最重要的是,海漢沒有表現出與官府對抗的敵意,截止目前所作的也都是讓人喜聞樂見的好事,這實在很難用「入侵」去定性他們的到來。

然而軍方的意見就有些不同了,從龔十七在登州所打聽到的消息來看,登州駐軍對海漢的出現是充滿了戒備心,而且持有這種態度的並非個別高級軍官,外地進駐登州的軍官在公開場合的論調幾乎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認為海漢的出現對登州安全造成了極大威脅。能夠以武力打擊地方土匪武裝的海漢軍隊,自然也能將其矛頭指向大明的城池和領地,遠道而來的海漢軍與佔山為王的本地匪幫武裝,在本質上沒有根本的區別。

至於救助福山縣民眾這件事,軍方認為這僅僅只是初期收買人心的手段,等海漢在福山縣紮穩腳跟,這樣的舉措大概就不會長期持續下去了。畢竟救助難民這種事在官府看來,完全是屬於吃力不討好的行為,海漢人又不是神經病,幹嘛要長期做這樣的賠本買賣。

而開通海上通商航道這種說法,在軍方看來更是海漢欲蓋彌彰之舉。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據說海漢在南方便是以走私生意發家,他們所稱的海上貿易,其實就是大明明令禁止的海上走私了。海漢把走私生意做進山東,可並不是為了幫助地方官府重振經濟,完全是為他們自己謀取私利罷了。他們所帶來的軍隊便是這種意圖最好的證明,有哪路海商是帶著軍隊出來做生意的?這分明就是準備好了談不攏就打,用暴力來解決問題。

軍方認為海漢的到來對地方治安局面非但起不到拯救作用,反而會讓形勢變得更為嚴峻。從目前所知的信息來看,海漢與萬家軍的交手幾乎是一邊倒地結束了戰鬥,實力遠遠超過對手,而登州駐軍連控制萬家軍都很吃力,又如何能應付海漢這個實力更強的攪局者?最穩妥的辦法,莫過於趁著海漢人初來乍到立足未穩,立刻組織一波討伐,將他們逐出山東海岸。

然而打仗是要花錢的,軍方雖然想動手,但如果得不到地方上的財政和物資支持,也很難實施大規模的作戰行動。所以近日登州府的文武官員正為了此事爭論得不可開交,而且消息已經從官府內部通過各種渠道流傳出來,以至於城內民眾也都對此議論紛紛。龔十七隻需將聽到的各種消息進行鑑別篩選歸類,就能大致推斷出登州官場上目前存在的意見分歧了。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兩位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等到龔十七說完之後,郝萬清便向王錢二人徵詢看法。

「明軍當中對我們有敵意的人物,有沒有什麼更具體的情報?或許我們可以由此找到更深層的原因。」王湯姆首先提出問題。他並不認為登州駐軍對海漢的敵意是沒來由的,特別是在海漢已經向福山縣官府和駐軍表現出了足夠的善意之後,登州明軍仍然認為海漢的到來不懷好意,王湯姆認為這可能是有人從中作祟的結果。

龔十七應道:「原登州衛的編制在前兩年的戰事中折損嚴重,目前登州駐軍中有大部分都是明廷從山東各地調來的部隊,所以這些人物的根底,短時間內也很難盤查清楚。」

錢天敦提出的問題更實際一些:「登州城附近目前有多少明軍駐紮?」

龔十七道:「根據卑職的統計,駐軍規模應當在五到六千人,其中水師還處於重建之中,編制不過七八百人。卑職以為,因為其所屬部隊太過繁雜,想要整合到一起執行作戰任務,大概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卑職在當地聽說光是參將一級的軍官,在登州城中就有七八人之多。真打起仗來這些人誰聽誰指揮,倒也是個麻煩事。」

錢天敦點點頭道:「說到這個,沈志祥也提過,登州城派到奇山千戶所駐紮的上官野,也是一名參將,看樣子當地的高級軍官的確是超編嚴重。」

王湯姆笑道:「麾下就幾百人的參將,低配啊!不足為慮!」

錢天敦和郝萬清都是會意地笑了起來,龔十七不懂什麼叫「低配」,但他也能看出幾位首長對於目前的形勢並不緊張,想來應該也是有了主意了。

玩笑歸玩笑,登州城駐紮著幾千對海漢懷有敵意的明軍,就算不開戰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威脅。要嘛想辦法化解對方的敵意,要嘛就得通過更激進的手段徹底解決這個威脅,軍方終究要拿出一個應對方案才行。

錢天敦道:「目前蒐集到的情報還很有限,也判斷不到對方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才跟我們作對。我們現在也只能先採取預防手段,多派些人馬出去,加強對登州城方向的水陸監控。」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1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5 13:00
第1129章 古現鎮

    福山縣城西北方向二十多里外,有一處名叫古現鎮的地方。小鎮距離海岸線僅五六里地,鎮北便有一條小河直通大海,不過這條小河寬不過二十多丈,水深和通航能力都比較有限,體積大的海船很少會直航到鎮外,一般也只有一些海邊的漁民會駕著自己的漁船來到上游,向鎮上居民出售各種海獲。

古現鎮在登萊之亂以前的常住人口已經有兩三千人,算是福山縣的人口聚集地之一,不過因為這裡的位置更接近登州城,所以戰亂對古現鎮的影響也遠遠大過福山縣城,很多民眾都被迫在戰亂期間逃離了家園,說是十室九空也不為過。直到戰後鎮上的人口才開始慢慢恢復,但由於種種原因,鎮上的人口規模只維持在千人左右,一直未能恢復到戰前的水平了。

登州下轄的文登縣、榮成縣、牟平縣、福山縣、成山衛、威海衛等地,這些地方與登州城之間的陸上通道,古現鎮都是其必經之地,每年往來於此的流動人口著實不少,所以鎮上居民的生計也是以餐館旅店之類的服務業為主。據不完全統計,鎮上光是客棧旅店就有十多家之多,以千人規模的小鎮而論,這數目絕對算是相當驚人了。

這天午後時分,鎮上突然來了一支馬隊,約莫有三四十騎之多。說是馬隊倒也不是太準確,來人並非馱運貨物的商隊,倒更像是一支騎兵部隊。為首的騎手鞍上插著一桿紅藍兩色旗,所有人都是身著灰布短衫長褲,背著個長條背囊,鞍上還掛著馬刀,馬背上卻沒有多少隨身的行李物品。

一開始還沒進到鎮子的時候,有人以為這隊人是途徑此地的明軍,但等到了近處一看這些人的裝束打扮,跟明軍有著顯著的差別,而且這些人頭髮大多剪得很短,頭上沒有留髮髻,很顯然不是明人。有幾家客棧的老闆比較有見識,辨認出了這夥人的身份,立刻便吩咐手下關店歇業。

前幾天登州城才來了人在鎮上貼了安民告示,說福山縣芝罘島附近來了一群自稱海漢的武裝海盜,要求民眾儘可能不要與其接觸,以免發生危險。而這夥人最顯著的外形標誌,就是紅藍雙色旗和修剪得非常短的頭髮,當下來到鎮上的這夥人顯然完全符合告示上的描述。

但也並非所有人都對不速之客的到來感到緊張,早在登州的安民告示貼到古現鎮之前數天,海漢在福山縣的舉動就陸陸續續地傳到了這裡,在部分民眾看來,不管海漢人是不是海盜團夥,但他們在福山縣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反倒是協助官府趕跑了萬家軍,還救助了不少當地民眾,福山縣城城門也張貼有縣衙對海漢人的公開表彰。這些事蹟是從福山縣通過一些當事人流傳出來,可信度極高,但登州發出的安民告示上卻完全沒有提及。

面對登州城和福山縣截然不同的兩種說法,一部分民眾選擇了相信登州城發出的告示,也有另一部分人認為海漢在福山縣的表現才是真實狀況,所以對於海漢人的到來並無太大的牴觸心理。不過出於謹慎,也沒有哪家店裡的人主動跑到街上去招攬這些人。

這隊人騎著馬從穿鎮而過的官道慢慢前行,轉眼就已經走過了大半個古現鎮。就當所有人都在猜測他們是不是並不打算在這裡停留的時候,這隊人卻在鎮上最大的一間飯館前停了下來。

「就這間了!」孫真翻身下馬,麻利地將韁繩挽在了店外的栓馬樁上。進鎮之後走到這裡,才終於發現了一間店外有一大排拴馬樁和飲馬槽的飯館,當下也不打算再找別的地方了,便指揮隊伍在這裡停了下來。

跟在他身後的王進民也翻身下馬,不過他的待遇比孫真要好一些,立刻便有手下來接過了他的韁繩,將馬牽到旁邊去安置了。他們這隊人是從夾河河口過來,已經連續走了二十多里地,準備在鎮上停下來吃頓午飯,再接著進行後面的行程。

店裡這時候已經有小二迎了出來,不過臉上擠出來的笑容頗為僵硬就是了:「各位客官……是在小店吃飯嗎?」

「店裡能坐得下我們這些人嗎?」王進民隨口問了一句。

「坐得下!坐得下!」店小二看到王進民身後的這些人正從馬鞍上解下馬刀拿在手裡,答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客……客官裡邊請……」

王進民留了幾人在外面警戒,與孫真帶著手下進到店內。這間飯館雖說是鎮上最大的,但其實也就上下兩層不到二十桌,他們進店的時候,店裡就兩桌客人,空出來的桌子的確是可以容納下這支隊伍的所有人了。不過這兩桌客人此時也已經結束了就餐,正在忙忙慌慌地結賬。

王進民和孫真心知這些人是懼怕自己的到來,當下也不說破,只讓小二快些拿能填肚子的飯食出來。他們的任務目標並不在古現鎮上,本可以從鎮外繞行,但有意在這裡現身卻是另有目的,一是查看本地民眾對海漢的態度,二是讓外界知曉海漢的活動範圍已經到達這裡,震懾那些暗中圖謀不軌的牛鬼蛇神。

海漢人來到古現鎮的消息,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傳遍了鎮上。孫真這隊人還在飯館裡用餐的時候,鎮上的人就已經因此有了各種各樣的反應。

有的為求安穩選擇關門閉戶,打算等海漢人離開古現鎮之後再恢復正常生活狀態;還有的認為古現鎮已經不安全了,收拾了金銀細軟偷偷摸摸出了鎮子,趕往登州城躲避。大多數人都縮在屋裡,真正敢出來看熱鬧的少之又少。

不過這其中也有膽大包天的傢伙,並不準備安分地接受海漢到來的事實。海漢馬隊用餐這間飯館的隔壁是一間兩進院子的小客棧,老闆甘升經營這家客棧已經有近十年時間了,期間在登萊之亂結束後翻修過一次,因此門臉看起來倒還挺新,日常生意也還不錯。

甘升與鎮上其他經營客棧的老闆並沒有什麼差別,都是走的和氣生財的路子,平日里根本不與人起爭執,大家都把他當成好好先生看待,也極少有人知道他除了客棧老闆這個身份之外,其實私下還有另外一重身份。

海漢馬隊在隔壁飯館門口停下來的時候,關注動靜的甘升就趕緊讓夥計關了店門,吩咐今天不接納住客了。他急匆匆地回到後院,推開廂房門進去,合上門之後便慌忙說道:「海漢人到門口了,你趕緊從後門走!」

「慌什麼!他們又不可能知道老子在這裡。再說他們真要抓人,怕是早就把後門給堵了,如今哪還能走得掉!」屋內沒有點燈,看不清坐在桌前的人表情如何,但聽他語氣平穩,明顯並不慌張。那人指了指身前的椅子,示意甘升坐下說話。

甘升坐到椅子上,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水道:「你真不走?要是被海漢人察覺到不對,我們兩兄弟可就都栽在這地方了!」

坐在暗處那人道:「你怕了?怕被我牽連,所以想趕我走?」

「不是啊!」甘升連連擺手道:「為兄只是擔心那海漢人要對你不利,怕你出事而已。海漢人此時便在隔壁吃飯,你切莫弄出動靜,招來禍事!」

那人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外面的光線照射進來,終於能看清他的樣貌。原來這人正是早前與海漢軍在福山縣城外交過手,並且僥倖脫逃成功的萬家軍頭目甘強。這小客棧的老闆甘升,與他正是親兄弟的關係。

當日萬家軍大敗之後,甘強便與軍師蒲學光帶著殘兵逃入山區,並嘗試重新整合萬家軍的殘餘力量。這些日子一直在各個據點間來回奔波,處理萬家軍的重組事務,倒也取得了一些成效。

而甘升在古現鎮開的這間客棧,本來就是萬家軍的一處秘密據點,一方面借助這裡往來的客流打探蒐集情報,順便挑選可以下手的肥羊,另一方面偶爾也會暗中通過此處購買補給或是銷售贓物。

甘強這次秘密來到古現鎮,是為了替藏匿在附近山中的土匪武裝籌集糧草。由於海漢人把持了福山縣城附近的區域,萬家軍無法再到當地徵糧,只能轉而求其次,將注意力轉向福山縣外圍區域。不過古現鎮這地方開墾的農田不多,想要直接從本地徵糧也不會有太多的收穫,甘強的計畫是通過甘升這個代言人,從附近的柳行鎮、季家鎮、潮水鎮、福新鎮等地方組織購買糧食。

是的沒錯,由於萬家軍在與海漢的交鋒中損失慘重,目前已經無力組織大規模的武裝人員出山攻打村鎮直接從民眾手中硬搶,只能拿錢到山外買糧食了。而且蒲學光對海漢騎兵的威力心有餘悸,也擔心一旦出手就會暴露行跡,招來海漢人的快速追擊。所以他們打算先以低調的方式弄到糧食,爭取先渡過現階段的難關。

為了隱藏行跡,甘強這次出山所帶的人馬不多,也就不到十人而已。他也沒想到自己運氣就這麼好,上午剛到古現鎮,海漢人在午後也腳跟腳地到了,就像聞著味一般到了隔壁飯館。

甘強雖然嘴上硬氣,但他親身體驗過海漢人的厲害,倒也不敢真的造次。據說海漢人在福山縣城貼出的懸賞告示中,他的身價已經從過去福山縣衙懸賞的五十兩銀子提升到五百兩銀子,而且死活不論,與軍師蒲學光在福山縣內的通緝榜上並列身價第一。要是不小心露了行跡,莫說海漢人了,這鎮上南來北往的也有不少兇徒,搞不好就會有人為了銀子來嘗試捉拿他。

甘強道:「海漢人不認得你,你去隔壁看看他們有多少人馬。還有,設法打聽一下,他們為何來此,又準備去往何處。」

甘升猶豫道:「聽說海漢人個個精似鬼,這要是被他們看破了,麻煩可就大了!」

「你怕個屁啊!」甘強罵道:「他們是人又不是神仙,哪來那麼大的能耐!」

「那不是……把大當家都給抓了去嗎?」甘升臉上的畏懼之色仍然非常明顯。

海漢與萬家軍在福山縣的戰鬥過程在民間有著諸多傳聞,而且到後面越傳越玄乎,早就偏離了事實真相。在古現鎮這地方的說法是,海漢兵個個都是身高八尺,刀槍不入,打仗時所騎的馬會化身為龍駒,在戰場上來去如風,而海漢兵的拿手武器則是看不見摸不著,卻可隔空殺人的掌心雷。

在甘升看來能夠將萬家軍打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的海漢人,其實跟傳說中的天兵天將也沒什麼差別了。他當然也找甘強求證過這些傳聞的真實性,甘強雖極力否認,但也說不清萬家軍究竟是怎麼輸的,這讓甘升更是篤信海漢軍不可戰勝的傳聞,生不出與其作對的勇氣。

甘強氣得罵道:「那是姓萬的自己不中用,失手被擒,海漢人要是真這麼厲害,怎地老子與軍師卻從福山縣安然撤出來了?這不好手好腳站在你面前嗎?你就去隔壁吃飯,看能不能聽到什麼消息。」

甘升性子懦弱,也不敢與甘強爭執,當下只好鼓起勇氣,出門去了隔壁飯店。

飯館門口站著幾個膚色黝黑的海漢兵,手裡杵著馬刀,橫眉冷目地盯著他,甘升目不斜視,戰戰兢兢地挪著腳步進到飯館裡,也不敢多看坐在大堂裡的幾桌人,徑直到了櫃檯前。

飯館掌櫃自然是認得他的,僵硬的臉上勉強擠出笑意招呼道:「甘掌櫃來吃飯啊!」

甘升應道:「是啊……」

他進來之前原本想好了詞,就說這邊生意好,不在這裡佔座吃了,點幾個菜讓飯館著人送到自己店裡去,但一想到回去之後肯定沒法向甘強交差,也只能硬著頭皮留下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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