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35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5 13:00
第1130章 懟上門來

    這大概是甘升這輩子吃過最尷尬而緊張的一頓飯,整個店堂內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這群海漢人佔了六七張桌子。甘升找了個臨窗的座位側向而坐,這樣可以用眼神餘光瞟到海漢人的狀況,如果對方以正常音量交談,那麼他多少也能聽到一些內容。

甘升點好菜坐下來的時候,海漢人這邊還沒有開吃,全都端坐在桌前,沒有一人發出聲響。甘升瞥見小二已經將飯菜端到桌上,不明白這群人是在幹嘛,正當他琢磨之時,便聽有人沉聲說道:「開飯!」

大堂裡這幾桌人聽到指令,這才抓起筷子同時開動,甘升一下明白過來,敢情是在等著他們當中的頭目下令,由此細節倒也能看出其日常管束之嚴格。這種舉動雖然是小事,但甘升知道紀律渙散的萬家軍肯定是做不到的,甚至還會因為食物短缺而發生爭搶。

這群人吃飯期間根本沒人開口說話,店裡就只聽見這些漢子唏哩呼嚕刨食的聲音。甘升原本還指望能從這些人的交談中收集一點有用的信息,沒想到這群人就只顧著吃,似乎完全沒有要借此機會交流幾句的打算。

明明整個店堂裡坐著三十來號大活人,但卻沒有半點交談聲,這種古怪的氣氛讓甘升也感到十分壓抑。這本該是一個熱鬧喧囂的場所,但此時卻像處置犯人時的刑場一般靜謐,讓甘升如坐針氈。如果不是有任務在身,他只怕是早就起身走人了,點的幾道菜也吃得味同嚼蠟,心思完全沒在飯桌上。倒是點的一壺高粱酒銷得極快,左一杯右一杯,很快就喝了半斤多下肚。酒壯慫人膽,甘升總算也沒一開始那麼緊張了,情緒也慢慢放鬆下來,還不時側過頭瞟兩眼旁邊幾桌海漢人。

「這位兄台,能坐下跟你聊幾句嗎?」

忽然一個聲音在甘升耳邊響起,剛倒進喉嚨的一口酒險些嗆到,一轉頭見剛才給眾人下令那名身材高大魁梧的海漢頭目已經站到了自己身側,當下緊張得舌頭都有些不聽使喚了:「這個……呃……請……請坐……」

孫真拉開一把椅子,大馬金刀地在他旁邊坐下來,向他問話道:「在下孫真,不知仁兄如何稱呼?」

甘升結結巴巴地應道:「在下甘升……是在這……古現鎮上開客棧的……不知大爺有何吩咐?」

「你不用緊張,我們不吃人的。」孫真當然也注意到對方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和表情顯得和善一點:「我就想隨便問問,這鎮上的百姓都小心翼翼地避著我們,原因何在?為何甘老闆能這麼自在?」

甘升心頭暗暗叫苦,心道別人躲著你們,老子還不是一樣怕得要死,只是被人所逼沒法躲而已。不過這個話當然不可能直接說出口,當下只能強笑著應道:「鄉下人沒見過世面,各位大爺如此威武,百姓們自然是有所畏懼。小人不知大爺們在此用餐,進來本來就想立刻退出去的,但想想又覺得不敬,所以還是硬著頭皮坐下來了。若是大爺們覺得礙眼,小人這便結賬離開。」

孫真哈哈笑道:「那倒不用,我們又不是惡霸,只是途徑這裡的海漢馬隊,並不打算驚擾民眾,甘老闆放心吃飯便是。對了,在下還有一事相詢,望甘老闆能幫幫忙。」

甘升連忙應道:「不敢不敢,在下若能辦到,自當盡力而為。」

孫真道:「我們最近正在協助福山縣衙緝拿土匪頭目,想請甘老闆幫忙認一認人,你既然是開客棧的,說不定有見過。」

孫真做個手勢,當下立刻有人站到旁邊,將紙卷展開,竟是兩幅手繪的通緝令。甘升定睛一看,畫上這兩人自己還都認識,一個是弟弟甘強,另一個是軍師蒲學光,告示最後有福山縣衙的落款和官印,頓時就讓他的心跳快了起來。甘升不確定孫真此舉只是無意識地隨便抓個本地人進行詢問,還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故意用這通緝令來試探自己。

孫真當然想不到眼前這人會與自己要找的通緝犯有關,他這個舉動純粹也只是想要碰碰運氣而已,反正這趟出來的任務之一就是要將告示貼到沿途的村鎮,順便打探萬家軍殘部的動向,多問一人並沒有什麼壞處。

甘升強自穩住情緒,裝模作樣地看了一陣告示,這才應道:「抱歉了,小人並未見過告示上這兩名賊人。若是日後見到,定會立即報官!」

孫真本來也沒抱多大的期望,當下聽了甘升的回答倒也沒有什麼失望的感覺,點點頭讓手下將告示先捲好收起來,然後起身向甘升告辭。

孫真離開之後,甘升心中懸著的一塊大石才終於落下了地,雖然對方的話中也沒透露多少有用的線索,但他至少是自保成功,沒有被對方看出破綻,這個結果已經值得讓他謝天謝地了。

很快便有人招呼小二結賬,然後一群人呼啦啦起身出了店面,解開韁繩上馬離開。甘升慢慢站起身來,探頭張望了一下,見海漢馬隊已經沿著官道向北而去,當下才徹底放鬆了心情。一陣穿堂風吹過,甘升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冒出的冷汗都已經濕透了衣衫,只是剛才一直處於高度緊張之中,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失態。

「結賬結賬!」甘升這下酒意也褪了,趕緊掏錢走人,也顧不上還沒吃完的酒菜了。

回到自家客棧,甘強便立刻向他詢問收穫,甘升擺擺手沒理會他,先抱著茶壺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這才抬手抹抹嘴角道:「還好為兄福大命大,剛才沒被海漢人給識破,這種事以後莫要再逼為兄去做了,剛才那海漢頭目盤問我的時候,這心都快從喉嚨管裡跳出來了!」

「海漢頭目還盤問你了?他們問你什麼了?」甘強一聽也來了興趣,他原本就是讓甘升出面去打探消息,如果甘升與對方有直接的接觸,那就更為理想了。

「海漢人拿著繪有你和蒲軍師頭像的通緝令,問我有沒有見過!」甘升咬牙切齒地說道:「差點把我給嚇出毛病!還好為兄沉著應對,沒有露出破綻,否則你我兄弟二人此時怕是已經成了海漢人的階下囚了!」

甘強一聽也是嚇了一跳,連忙追問道:「那他們可是聽到什麼風聲才追到古現鎮來的?」

甘升搖頭道:「這就不知了,不過那姓孫的頭目說他們只是途經此地,適才離開的時候,我看他們是往北去的。」

「那就是往登州方向去了……」甘強摸著下巴的鬍渣子,試圖揣摩出海漢的目的:「難不成他們是打算要在整個登州府通緝抓捕我們?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甘強沒有料錯,海漢的確是準備要將萬家軍的餘孽斬草除根。開發福山銅礦的計畫意味著海漢要在當地投入上千勞力,而當地過去是由萬家軍控制,對海漢來說,萬家軍的殘餘分子顯然是一個必須要先行解決掉的治安隱患。近段時間海漢通過各種渠道也隱隱聽說了萬家軍內部正進行激烈的兼併,大權已經被蒲學光和甘強掌控,所以這二人自然也就成了懸賞通緝的主要對象。孫真和王進民帶的這隊人由夾河入海口處沿海岸線向西北方向行進,一路上的村鎮都將張貼宣傳懸賞內容,以期能從民間獲得更多的線索。

「去登州城?海漢人怕是沒這麼大的膽子吧?」甘升不以為然地說道:「聽說登州城的大人們對海漢的看法可是有好有壞,他們去了搞不好只會自討沒趣。」

甘強此時卻根本不關心這支隊伍的具體去向了,他急於想瞭解別的信息:「以你剛才所見,這夥人有多少人?」

「容我想想……嗯……三十多號人吧,全是二三十歲的青壯漢子。」甘升一邊回憶一邊答道:「這夥人紀律嚴明,又全都騎馬還攜有武器,看樣子不太好對付的。」

「只有三十來人啊……」甘強忍不住動起了小心思:「若是能把他們引到山區,這馬匹就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了。再設伏以優勢兵力圍攻的話,也未必沒有勝算。」

「你打算主動去招惹他們?」甘升面露驚惶之色道:「使不得使不得!請神容易送神難啊!到時候打上門來,甩都甩不掉的。」

甘強見甘升一臉慫樣,忍不住又罵道:「你怕個屁啊!又不是讓你上陣作戰,你緊張什麼?那海漢人不過三十來人,你還真把他們當成天兵天將了啊?」

甘升嚅囁道:「你們在福山縣城動手的時候,不也是兵力佔優嗎?」

「那是萬蒙自己犯糊塗,非要在平原上跟對方騎兵交手,自曝其短,打得過才見鬼了!」甘強辯解道:「若是交由老子來指揮,怎會落個一敗塗地的下場!」

甘強自然不會提及第一次與海漢交手之前,他可是很自信地向萬蒙請戰,結果出去就被海漢人打得找不著北,差點連命都丟了。不過他也是因禍得福,因為受傷而沒有出戰第二次的交鋒,這樣才來得及從福山縣城撤出,否則早就跟萬蒙一樣成了海漢階下囚了。

也正因為如此,雖然萬家軍已經元氣大傷,但甘強依然不肯放棄向海漢實施報復的打算,哪怕戰勝對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旦有機會他仍會繼續嘗試。

甘升勸了幾句,甘強卻已經聽不進去了,開始盤算要如何將海漢人引入附近山區,在何處設伏才合適。

古現鎮西南就有面積近三十平方公里的磁山,這座山原名慈山,即供奉女媧娘娘的慈母之山,古代慈磁二字相通,後來便叫成了磁山。萬家軍過去在磁山也有據點,如果部署得當,的確是有得手的機會。不過有個難以解決的問題就是時間,要等甘強調遣兵力佈置好埋伏,海漢馬隊早就不知去到何處了。

「你手下有什麼好用的人,趕緊派去向海漢人報信,就說發現了懸賞對象,讓他們先回來……算了,你還是親自跑一趟,畢竟你剛跟他們碰過面,可信度更高一些!」甘強決定鋌而走險,先將人拉回古現鎮再說:「你把人叫回來,先設法拖住他們,我盡快安排人手在磁山裡設下埋伏,到時候通知你在何處動手,你便引他們進山。」

甘升連連擺手拒絕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若是被海漢人識破,那就萬事休矣!」

甘強怒道:「到時候見勢不妙你還可以跑啊!」

「跑?跑得掉麼?」甘升打心眼裡不願為甘強的計畫承擔風險:「到時候就算人能跑掉,那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客棧就白白丟了!」

「不趕走海漢人,你這客棧遲早都得丟!」甘強見甘升不願合作,火氣也上來了,抬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道:「那海漢人初到福山縣,便與我們不死不休地對著干,如今又發懸賞通緝我等,這事哪還有回轉餘地!當日戰敗被俘的弟兄,如今可是沒見著一個活人回轉!現如今對頭都追上門了,你不動手,那就等著被海漢人揪出來砍頭吧!」

甘升心道還不是你們當初惹出來的禍事,要是不去招惹海漢這幫煞星,又何止到了今天這步田地。但他性子懦弱,既不敢違抗甘強的指令,又懼怕跟海漢人打交道,當下左右為難,差點要哭出來。

甘強見他仍是不肯表態,氣得抓起桌上的茶盞,用力扔到地上砸了個粉碎:「你若不肯動手,老子今日便拆了你這客棧!你這老闆也不要做了,隨老子回山裡去吧!」

這客棧是甘升經營多年的成果,他自然是不願就此捨棄,更不肯去到山裡當土匪。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兄弟是暴脾氣,說得出便做得出,惹毛了說不定真會一把火燒了這客棧,當下只好先勉強答應下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1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5 13:01
第1131章 舉報者

    甘強打算在附近山中設伏,再以自己為誘餌,引海漢馬隊進入山區進行伏擊戰。這樣揚長避短,以有心算無心,聽起來是一個不錯的想法,似乎也有幾分勝算,但實施起來卻不是嘴上說說這麼簡單容易。

以甘強之前與海漢軍交手的經驗來看,海漢騎兵的機動力極高,又有某種神秘的遠程武器傍身,如果無法與對手縮短交戰距離,那麼就算兵力佔優也很難攻到海漢軍身前對其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對方在意識到兵力劣勢之後也很有可能會迅速撤離戰場。所以甘強要選擇的交戰地點肯定是要以限制對手的機動能力為先決條件,最好是能在對方進入伏擊地點後收口斷其退路環境。

磁山山區裡的確是有不少具備這種條件的地點,但實際作戰仍需考慮向該地點集結人手,進行戰前部署的難易度。就算甘強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去制定詳盡的作戰計畫,但他也不能在這種關鍵問題上隨隨便便地處理,這可是在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在賭博,一個不小心就會連自己都賠進去。

此外甘強還必須要先跟甘升套好招,在何時帶海漢人進山,中間如有變故要如何進行聯繫,開戰時甘升要如何脫身,起碼都得有個預案才行。甘升不願答應甘強的計畫,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他認為甘強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這個計畫完善到可以實施的程度,勉強實施的結果很有可能就是自拖羅網,特別是他這個炮灰角色,一旦敗露,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他了。

如果真要做到有比較大的把握成事,那起碼要花兩三天的時間做準備才行,但甘強唯恐海漢人走遠了追不到,錯過這次動手的機會,硬逼著甘升盡快出發,甚至不惜以拆掉客棧作為威脅,讓他騎快馬去追已經出鎮很長時間的海漢馬隊。

「你先把他們帶回來住在這客棧,藉口自己編,總之拖他們一兩天就好,待我回山把地點定下之後,會盡快派人給你送信,到時候你再帶他們進山。」甘強一邊來回踱步一邊在腦海中逐步完善自己的計畫,一臉興奮地對甘升繼續囑咐道:「你小心一些,莫要暴露了根底,做完這筆買賣,我跟軍師說一聲,也給你一個頭目做做,以後古現鎮附近的事務便交給你來管。」

甘升心中是叫苦不迭,他這個兄弟根本就沒把他當成親人看,逼著他冒生命危險去騙海漢人上鉤,而所謂的獎勵不過是一個頭目的職位而已。甘升很清楚這種職位僅僅只是一個虛名,並沒有什麼實權,而且有沒有命去拿到手都難說。

甘升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對甘強道:「若為兄不幸失手被擒,那又當如何?」

「你怎麼還沒開始做就怕這怕那的?」甘強毫不留情地呵斥道:「若是被海漢人識破,就切莫說破你我之間的關係,否則死得更快!」

甘升聽他根本沒有提及要設法營救自己之類的話,當下更是心如死灰,搖搖頭道:「也罷,那便依你之計行事,其他的就各安天命吧!」

從古現鎮往北六七里的海岸線上,分佈著百堡村、石屋營村、黃莊等幾處人口較為集中的村莊。根據先前投靠海漢的難民所給出的信息,這幾個村莊彼此之間相距很近,雞犬相聞,阡陌相連,據說這片地區至少有上百戶人家。孫真打算在這個區域停下來,宣傳一下海漢的移民政策,順便也再張貼一下通緝犯的告示,看看能否從本地百姓口中得到相關的消息。

先前馬隊在離開古現鎮之前,也在街邊找了兩處顯眼的地方貼了通緝告示出去。不過馬隊人手有限,加之這裡並非海漢控制區,也不可能專門留人在鎮上等消息,所以貼完告示之後就離開了。如果真有人想向海漢提供相關消息,那要嘛追上這支馬隊報信,要嘛就只有去福山縣城附近的海漢營地舉告了。本質點說,這種張貼通緝令的做法更多的是起到震懾作用,受這個時代的交通和信息傳播條件所限,對抓捕通緝對象所能起到的作用會很有限,孫真等人也並沒有指望依靠這些通緝令就能真的讓人把犯人捆好交到自己手上。

不過生活中總是會發生各種各樣預想不到的事情,馬隊走出鎮子還沒兩里地,便有一人一騎從古現鎮的方向沿著官道追了過來。待這騎手近了之後,孫真倒是微微有些吃驚,因為這人他剛不久之前才在飯館裡見過。他還記得此人姓甘,是在鎮上開客棧的,只是不知道他此時驅馬狂奔打算去哪裡。

不過這人看到孫真一行人之後,便果斷減緩了速度,隔著老遠便扯開嗓門招呼道:「請海漢各位大爺留步,在下有要事相告!」

「甘老闆追得這麼急,看來的確是很重要的事情了。」孫真勒住韁繩,讓隊伍先暫停下來,等甘升說明他要告訴自己的要事。

甘升這一通窮追猛趕,人和馬都是累得氣喘吁吁,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對孫真道:「在下確有要事相告,只是在此之前,還望孫大爺原諒在下先前所說的話裡有不盡不實之處。」

孫真眼睛一亮道:「你說的不盡不實之處,莫非是跟通緝令有關。」

甘升點頭應道:「正是如此。」

孫真以為甘升所要求的原諒是跟賞銀有關,當下便應道:「只要你所說屬實,提供的線索能讓我們抓到人,賞銀肯定有效!」

甘升瞥了左右幾眼,放低了聲音道:「能否借一步說話?」

孫真料想他是怕自己這邊的人靠不住才會如此謹慎,當下也不多作解釋,命令隊伍先到官道旁一處空地歇下來。孫真與甘升下馬之後,將王進民也叫到一起,一同聽取甘升的「爆料」。

甘升開門見山地說道:「這通緝令與在下同姓的甘強,其實前幾天便在古現鎮出現過。機緣巧合,在下也正好知道他的去向。只是先前與各位見面那飯館裡還有閒雜人等,在下擔心說出的消息會走漏風聲,所以佯稱不知。只能等到各位離開古現鎮之後,再追出來相見。」

「甘老闆倒是有心了!」孫真點點頭道:「那還請甘老闆指點,這甘強現今下落何處?」

「此賊便躲在古現鎮南邊的磁山中,只是具體地點還有待反饋。」甘升解釋道:「此賊前幾天找上門來,以客棧安全逼迫在下出面購買糧草藥材,然後設法送進山裡去。如今東西已經送進山了,待過一兩天在下派去押貨的人回來,便可知曉其具體的藏身之處了!」

王進民狐疑地問道:「你們同姓甘,莫非是有什麼沾親帶故的關係?」

甘升倒是已經想過此節,搖搖頭道:「其實並無親戚關係,只是此賊為了逼迫在下出面幫忙,硬要扯出拐了十七八道彎的關係,說是跟在下有堂兄弟的輩分在。但是這種說法實在荒謬,若真是與這賊人有沾親帶故的關係,在下也不會在古現鎮上開客棧了。」

孫真與王進民交換了一下眼色,都覺得甘升這番話聽起來似乎沒什麼漏洞。不過這古現鎮以南的磁山,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騎兵小隊要進入這種地域執行作戰任務,風險還是比較大的。在他們預定的行軍路線當中,可沒有任何一段進入山區的行程,幾乎全是在沿海的平原地帶行進,原因就是為了儘可能規避風險,保證小隊在野外的機動力不會受到地理環境影響。

這隊人馬里只有一個班的人員是隸屬擅長山地作戰的特戰營,剩下的人全是騎兵營的人,就人員配置而言並不適合執行進山作戰任務,所以孫真和王進民雖然認為甘升所說有比較高的可信度,但也沒有立刻表態要採取相應的抓捕行動。

甘升說完之後,見這兩人都面無表情沒說話,當下心裡也有些發慌,唯恐對方是發現了自己話中有漏洞起了疑心。他的這番說辭也是倉促之間編出來的,自己都不太肯定哪些地方可能存在問題,如果得不到海漢人的信任,那麼後續的計畫也就完全無法開展下去了。

甘升怕這兩人再繼續慢慢琢磨會品出味道來,連忙轉移開話題道:「在下若是助海漢大爺們捉拿此賊,消息肯定會走漏風聲,必定會招來賊人報復,今後恐怕就沒法再在古現鎮上開客棧了,不知除了賞銀之外,是否能對此有所補償?」

孫真道:「甘老闆想要什麼補償?銀子還是別的什麼?」

甘升咬咬牙道:「聽說海漢在招募移民去南方定居,此事當真?」

「當然是真的。」孫真聽了這話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了:「甘老闆要是覺得因為這事會導致今後在登州待不下去,那大可去南方定居,重新開始生活。行程和目的地,包括以後的生計,我們都可以代為安排,無需甘老闆費心。」

王進民也說道:「你要是怕出事,我們現在就可以護送你的家人先去芝罘島,到了那邊就不會有危險了。」

甘升搖搖頭道:「在下沒有家人,孤家寡人一個,隨時都能走,只是有點擔心去了南方之後是否能適應當地的生活狀況。」

「這你就別擔心了!」孫真拍拍胸口道:「在下便是登州出身,當初登州戰亂的時候逃去南方投了海漢國,去的時候孑然一身,如今不是好好地回來了?」

「原來孫大爺也是登州出身,難怪口音聽著像是本地人!」甘升聽到這裡,才知道孫真的出身。如果不是孫真去到海漢之後口音在潛移默化之下有所改變,他應該早就能聽出來了。

甘升主動提出了想要嘗試通過移民離開本地,這無疑讓孫真對他的信任又多了一分。不過這對於解決當下的問題卻並沒有什麼幫助,並不能因此而降低騎兵進入山區執行作戰任務的風險。孫真考慮片刻,對王進民道:「要不這樣,我們先在古現鎮附近住下等甘老闆的消息,期間派人返回芝罘島申請支援。」

甘升一聽連忙插話道:「在下以為此舉不妥,那賊人在鎮上或許還有耳目暗中監視,若是貴軍大舉出動,怕是還沒進山就要打草驚蛇了!」

甘升很清楚甘強的計畫漏洞百出,最大的倚仗不過就是通過預先謀划來取得兵力和環境的優勢,如果這二者任中其一得不到滿足,整個計畫就完全沒了成功的可能。要是海漢人調來更多援軍進山圍剿,那甘強只怕是要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了,所幸他反應夠快,立刻想出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勸說對方放棄這個打算。

孫真一聽似乎也有點道理,但這事不向指揮部報備是不行的,這不僅僅是行動風險問題,更重要的是與海漢軍規不符,他作為指揮官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安排原計畫之外的作戰行動。

「那甘老闆有什麼計畫?」王進民見孫真沒有表態,便對甘升繼續問道。

甘升強笑道:「小人不懂行軍打仗,哪會有什麼計畫,只能將所知情況告知二位大爺,一切全憑二位定奪!」

「你說說也沒關係,這都是自己人,不會傳出去。」孫真也鼓勵道。

甘升見對方堅持,只能硬著頭皮道:「以在下之見,二位帶的這些人馬可以先住到在下的客棧中,待過一兩天有消息回來,便立刻出發進山,打那賊人一個措手不及!在下對磁山地勢倒也還算略知一二,屆時也可為二位指引道路。」

孫真聽了這番話忽然心頭微微起疑,當下也沒有表態,只說要先和王進民商量一下。甘升很知趣地走到數丈之外,給二人留出交談的空間。

見他走開之後,孫真這才開口問道:「你覺得如何?」

王進民搖搖頭道:「這人有問題。」

「跟我想的一樣。」孫真肅然道:「他說我們的援軍會打草驚蛇,卻建議我們住到鎮上,全鎮都知道我們的來歷,這不是更加欲蓋彌彰?」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6 14:07
第1132章 反覆無常

    甘升先前的一番說辭其實編得算是很不錯了,一開始也取得了對方的初步信任,但這套方案終究沒有充裕的時間來反覆推敲完善,在細節上仍然難免會出現一些不易察覺到的漏洞。孫真和王進民能得到上頭的信任,單獨帶隊出來在陌生地域執行任務,那也都不是好糊弄的人物,甘升因為急於求成而稍有疏忽,就被他們二人給注意到了。

甘升心裡一直記掛著甘強要他把人帶回自己的客棧住下,以便進行近距離監視,但倉促間卻沒有顧及到前後照應,與自己先前所說產生了矛盾。既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孫王二人自然是要琢磨一下甘升的真實意圖了。

「他想把我們拖在古現鎮,這對他有什麼好處?」孫真皺眉道:「還是說前面的村鎮有什麼不想讓我們看到的人或事?」

「也說不定他暗中與賊人勾結,想要算計我們。」王進民補充道:「古現鎮這種地方,被萬家軍滲透過也不為怪,如果我們住進甘升的客棧,或許提防心就會降低,要是對手趁著我們不備的時候玩些陰招,那還真是防不勝防。」

如果在正面戰場上交手,他們自然是不會畏懼萬家軍這個手下敗將,但如果是對手採取投毒、放火、暗殺這些見不得光的手段,那即便他們這隊人都是經過特訓的戰士,也未必能防得住下三濫的江湖門道,可以說已經不亞於讓騎兵進入山地環境作戰所需承擔的風險。

「先前他說不建議我們申請援軍,大概也是欲擒故縱,說不定是想藉機調虎離山,真正的目標其實是在福山縣城那邊。」

「如果他們兵力佔優,也可以在這古現鎮附近做文章,設下埋伏,再把我們當作誘餌來圍點打援!」

「圍點打援未免太誇張了,這些人只是土匪,又不是大明官軍,哪有那麼高的軍事素質?」

「那如果大明官軍也在背後支持他們呢?別忘了登州駐軍可並不歡迎我們的到來,而且這甘升的真實身份也還沒有完全確認。」

孫王二人腦子活絡,片刻便已經推想了五六種可能性出來,甚至比甘氏兄弟先前琢磨的計畫更為周全可行。甘升此時要是在旁邊聽到這二人的腦洞,只怕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他不過是個小鎮上的客棧老闆,手段見識都很有限,一心只想著如何能讓對手按照自己的現有思路行事,哪裡會有這些天馬行空的念頭。

甘升在遠處看著孫王二人討論熱烈,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現在已經沒心思去琢磨行動細節,一心在想自己遇到何種情況該如何安全脫身,對他而言,能不能真的幹掉這隊海漢人,遠沒有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來得要緊。他很清楚自己的兄弟甘強並不會真的在意他的死活,如果自己出事,那甘強估計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會跑路,絕不會冒險來營救他。

孫王二人討論一炷香的工夫才總算停了下來,然後才將甘升叫了回來。

「我們會在鎮外那條小河北岸駐紮三天時間,如果這三天之中你有了進一步的消息,便來通知我們一聲,到時候再計畫下一步的行動。」孫真一邊說一邊留意甘升臉上的表情,看看他的情緒是否會因為自己的安排而有所波動:「我們還有別的任務在身,只等三天,如果到時候沒消息,我們就先走了。」

王進民補充道:「不管這事成與不成,你若是想要移民,隨時都可以自行前往芝罘灣,到了那邊就會有人指引你去辦理相關手續。」

甘升道:「那你們不住到鎮子上?」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賊人可能有耳目在鎮上,我們住進去,不是很容易打草驚蛇了嗎?」孫真面露嘲諷地反問道。

甘升猛然察覺到自己剛才那番說辭中似乎有前後矛盾的明顯漏洞,當下心頭一緊,但他還心存僥倖,賠笑著應道:「孫大爺說得是,在下的確是考慮不周,見笑了!」

王進民問道:「甘老闆,你先前說甘強曾脅迫你代為出面採購糧食,那這是第一次,還是你們之前就已經有過合作的經歷?」

甘升道:「這個……是第一次……」

「那他挺信任你啊,第一次合作就能讓你的人去到他在山裡的秘密藏身地。」王進民面露笑意道:「既然他這麼信任你,要不想個辦法,騙他出山來古現鎮吧?」

「這……在下也想不出什麼藉口能騙這賊人出山啊!」甘升連忙推脫道。

「藉口還不好找嗎?現成的就有!」孫真接過話頭道:「你就派人傳話,說找到了願意交易的大糧商,但價錢或者交貨方式談不攏,需要他親自出面處理。他要是真的缺糧,那肯定不會無視這個消息。到時候只要他敢出山,我們就讓他栽在古現鎮!」

甘升心道雖然購糧一事有虛構成分,但山中缺糧也是現實,對方出的這個主意倒是正好適合萬家軍的現狀。不過站在他的立場上,當然不能冒然答應這樣的方案,甘強肯定不會冒險出山自投羅網,要不然就不用這麼大費周章地騙海漢人進山了。

「這個……好像也不太可行吧!」甘升強笑著應道:「甘強這賊子若是有膽出山,又何必將此事託付給在下去辦。」

「那我教你個辦法好了。」孫真故作神秘道:「你就找人帶信,說制住了一整隊的海漢人。那甘強與我們素有過節,肯定會出山來接收俘虜。」

「至於手段嘛,你可以說給我們的飯食中下了迷魂藥。」王進民補充道。

然而就算孫王二人吹破天,這與甘氏兄弟原本的計畫相悖,甘升自然也不會真的照做,當下依然是找藉口婉拒了他們的提議。

王進民佯裝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們要你何用?你若是想要那筆賞銀,就好好跟我們配合,明白嗎?」

甘升被王進民吼了幾句,當下更是緊張無比,哆哆嗦嗦地應道:「是是,是在下失言了,兩位莫怪!」

孫真見甘升回話越發謹慎,也沒有再露出什麼明顯破綻,當下朝王進民使個眼色,開始祭出了大招:「等下我就派人回芝罘島,讓那邊趕緊提審戰俘,詢問與這邊古現鎮、磁山相關的消息。上次抓了近千俘虜,其中肯定有人清楚這邊的狀況,說不定還會有人知道甘強在山裡能夠藏身的地方。」

孫真與王進民認為,如果甘升的確與賊人有暗中勾結,甚至本來就是同夥,那麼能夠揭示其真正身份的手段,或許就是來自其同夥的口供和指認了。兩人剛才便套好了招,要用這個來測試一下甘升的反應,他要是心中有鬼,這個時候應該就藏不住了。

果然甘升聽完之後臉色微微一變,雖然沒多少外人知道他與甘強的真正關係,但萬家軍中來過古現鎮辦事的人不少,幾乎都是在他的客棧落腳,自然也清楚他的身份。上次萬家軍在福山縣城折了千人,沒死的都被海漢人給押走了,這些俘虜中有人知道甘氏兄弟的秘密也不為怪,只要海漢審對了人,甘升的身份曝光大概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甘升原本就沒什麼信心能夠辦好此事,這個時候被孫真一嚇唬,心裡頓時就有些慌了,語無倫次地應道:「這些賊人為了脫身,或許胡說八道也是有的……其言不可全信……」

王進民看他這反應,心裡也多少有了底,當下繼續敲打道:「甘老闆,你要是有什麼秘密,最好是自己講出來,不要等到我們掌握了情況,到時候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甘升聽得身子一哆嗦,下意識地問道:「有何不同?」

「你現在好好跟我們合作,未嘗不能給你一條出路,但你要是玩花樣,到最後倒霉的只會是你自己!」孫真說道這裡猛然提高了嗓門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還不從實招來!」

甘升嚇得雙腿一軟跌坐在地,滿臉驚恐道:「在下……並無欺瞞二位之處……」

「你現在嘴硬,到時候被我們查出底細,可就不是幾句話能了斷的事情了!」孫真看他已經瀕臨崩潰,便繼續拿話詐他:「只要讓我們查到你與甘強有別的關係,你就死定了!」

孫真當下當然沒有任何證據能夠坐實甘升的罪名,但這反覆無常的敲打卻已經使得甘升的心理防線難以承受。他不過只是一名普通人,心理素質也不算太強,哪裡經得起這接連不斷的套路攻勢。

「兩位饒命啊!在下並無害人之心……都是甘強那賊人逼迫在下做的……」甘升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當下也顧不得再分辨對方是否真的已經識破自己的把戲,先跪在地下磕起了響頭。

孫真聽出苗頭,趕緊追問道:「甘強此時還在鎮上?」

甘升哆哆嗦嗦地應道:「此時……已經進山去了……先前是在的……」

「媽的!錯過機會了啊!」孫真頓時懊悔不已。

王進民道:「先前我們在鎮上吃飯,你出現在飯館裡,大概也不是巧合吧?」

甘升既然已經開了口,當下也就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老老實實地應道:「那也是甘強逼迫在下去的……想要借此打聽你們的動向。」

「你跟甘強,到底是什麼關係?」孫真很快就調整了情緒,將審訊回到正軌上來。剛才他一提審訊戰俘,甘升的情緒便失控了,很顯然是戰俘中可能有人知曉他的身份,而這或許便是他為何要與甘強合謀的真正原因。

「甘強……是在下親弟……」甘升心知已經瞞不過去,只好吐露了實情,同時趕緊盡力撇清與甘強之間的關係:「但在下並非賊人,也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那萬家軍種種惡行,在下也從未參與!若不是被甘強逼迫,在下萬萬不敢謀害二位!」

「原來如此!」孫真略帶嘲諷地說道:「真是打仗親兄弟啊!那我問你,你們原本是如何打算的?」

甘升不敢隱瞞,便將甘強的計畫說了一遍,孫真與王進民也聽得暗暗心驚,沒想到萬家軍餘孽其實就近在咫尺,而且已經在暗中謀劃,要設伏對付自己這隊人馬了。這也就是對方準備太過倉促,沒有充分的時間來完善這個計畫,要是他們準備得再充分一些,主事的不是甘強這種粗人,甘升的戲演得再逼真一點,或許真能把自己引進他們的圈套也難說。

「照你所說,甘強在山中設下埋伏之後,就會派人通知你,然後由你帶我們進山?」孫真感嘆完之後,很快便開始琢磨是否能夠利用信息不對稱的優勢反制對方。

甘升點頭稱是,孫真又道:「那到時候你打算如何脫身?」

甘升苦笑道:「大概只能……趁亂脫身了!」

「那你這個兄弟心可是夠狠的,把你派出來就不管死活了!」

孫真貌似無意的一句話,卻又再次刺中了甘升心底的傷疤,甘強逼他來做引路人的時候,的確沒有考慮過如何才能讓他安然脫身。屆時埋伏一發動,海漢人肯定知道問題出在甘升身上,就算甘強的計畫能夠成功,甘升也未必有機會從戰場上逃出生天。

「在下這個胞弟……的確是心狠手辣之人……」甘升說了兩句就說不下去了,想想自己先前被兄弟脅迫來做誘餌,現在海漢人識破了自己,保不保得住性命都還難說,當下悲從心來,更是沮喪不已。

孫真見他並不反駁自己的評論,心裡已經對這兩兄弟的狀況猜到了七八分,這甘升心性偏軟,心志並不堅定,如果加以利用,倒是有機會借他之手誘捕甘強。

「甘升,我現在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你聽從我們的安排行事,完成之後送你去南方定居,之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孫真頓了頓,惡狠狠地說道:「但你要是再玩花樣,老子就親手把你舌頭給拔了,明白嗎?」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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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3章 追剿餘孽

    「其實也不用我們親自動手……」王進民輕輕搖了搖手中捲起來的通緝告示道:「只要把你列入懸賞通緝的名單當中,那想要你腦袋的人估計會排出半裡地。你如果有什麼不安分的念頭,最好先想想後果。」

看似有選擇的機會,實際上沒得選,不合作的後果大概就是死路一條了,甘升顯然不會將這條路作為備選方案之一。而現在被海漢人逮著了把柄,就算想要在此期間脫逃,他也不得不先考慮一下被加入到通緝令豪華套餐的後果。這些海漢人動輒就拿幾百兩銀子出來搞懸賞,甘升自認自己這條命恐怕還真值不了那麼多錢,要是自己成了通緝對象,說不定第一個想要砍了自己腦袋去拿賞錢的人就是自己的弟弟甘強。

雖然處境艱難,但甘升也不會就此放棄求生的機會。他跪在地上,抬頭望著孫王二人,戰戰兢兢地說道:「只要能活下去,小人什麼都願意做!」

甘升現在已經想明白了,替海漢人做事,或許還能有活命機會,但替甘強賣命,生還的機會卻十分渺茫,他們雖然名為兄弟,但並無什麼親情羈絆。如今這個亂世,還是先保下自己性命才是真理。

在確定了對手的計畫之後,孫真和王進民要組織一波反制就不難了,他們讓失魂落魄的甘升先返回古現鎮,照甘強的安排繼續行事即可。同時派人返回芝罘灣,向指揮部申請援軍,畢竟眼下這支小分隊的人員配置並不適合進山作戰,而且在不清楚對手兵力的情況下,還是多預備些人手比較穩妥。最近特戰營的人馬正閒著沒什麼任務,倒是正好可以來這邊活動活動手腳了。

九月二十日,首批去往皮島方向的貨船從芝罘灣啟航出發。這支由三艘海漢貨運帆船和一艘隨同沈志祥來到山東的東江鎮所屬戰船組成,船上運載了大約二十噸剛從浙江運抵本地的糧食,以及其他一些藥品和生活物資。這對於正處於糧食和物資短缺的皮島來說,簡直可以說是絕境中的一根救命稻草,沈志祥甚至可以想像到島上的明軍在看到這次帶回去的貨物之後,會爆發出怎樣的歡呼聲。

沈志祥這次在芝罘島親眼見識了海漢的實力,已經對王湯姆等人的承諾深信不疑了。對東江鎮來說,在目前的困境中能有海漢這樣主動找上門來的合作對象,真的算是老天爺眷顧了,實在沒有什麼挑剔的餘地。而海漢所提出的要求似乎也很合理,甚至在沈志祥看來有點主動攬事上身的味道,居然要幫東江鎮分擔皮島上的難民,這可是東江鎮求之不得的條件。

分批疏散送走島上的遼東難民,並以其換來海漢在糧食、物資甚至軍械方面的支持,這樣的交易對東江鎮來說千值萬值,重新崛起似乎也指日可待了。而且海漢似乎也對扶助東江鎮重奪遼東很有興趣,沈志祥認為聯合出兵的計畫是可行的,現在也僅僅只差沈世魁點頭而已。海漢人考慮得十分周全,甚至連沈志祥回去之後該如何說服沈世魁贊同這個計畫都替他做了推演,對細節進行了推敲,務求雙方的合作不會卡在了沈世魁這一關。路已經鋪好,接下來的結果如何,就要看沈志祥的執行力了。

不過如果沈志祥晚一天從芝罘灣出發,他或許會臨時更改自己的行程安排,在登州多留幾天。因為就在他出發之後的第二天,外出打探消息的小隊之一就派人回來報信,稱在古現鎮附近發現了目前在通緝榜上的萬家軍匪首之一甘強的活動跡象,並且從抓獲的匪幫成員口中取得了一些有價值的信息,小隊指揮官孫真申請增派援軍前往該地區,以實施後續的圍剿抓捕行動。

沈志祥在芝罘島期間當然也參觀了海漢的苦役營,並且瞭解了這些從本地抓捕的戰俘身份和其被俘經過。他對於海漢軍謎一般的戰鬥力很感興趣,也一直很想近距離觀摩海漢軍隊的作戰行動,但偏偏他在的時候就風平浪靜,連奇山千戶所那邊也沒什麼動靜,假如海漢在此期間採取對外的軍事行動,那沈志祥肯定會主動提出要求隨軍出征。

高橋南在進入指揮部之前很仔細地正了正自己的軍帽,這才邁步進入。雖然傳令兵並沒有提及錢天敦的緊急傳見是什麼原因,但高橋南根據自己跟隨錢天敦多年的經驗來判斷,心知八成是有任務要自己帶隊出戰了。

這對於高橋南和特戰營來說當然是好事一件,來到這裡除了最初幾天還有點活幹,到打完萬家軍之後,特戰營便有多數時間處於閒置狀態了。雖然在此期間的訓練也並未完全停止,但高橋南本來就是不是閒得住的人,眼看著海軍同行已經去遼東轉了一大圈回來,而自己這邊卻是一直都沒撈到什麼像樣的差事,唯一的外勤任務就是派人配合騎兵營在福山縣周邊區域執行偵察任務,但這種任務每次僅有一個連的編制分散出動,對於保持特戰營整體的戰鬥力並無太大幫助。

進入指揮部之後看到錢天敦、王湯姆、陳一鑫幾名軍方高官以及情報機關負責人郝萬清都在場,高橋南便知自己的預感沒錯,這肯定是有比較大的行動,才會讓這幫高官放下各自手頭的事情聚在一起商議計畫。

如他所願,錢天敦立刻便簡明扼要地告知他偵查小隊在古現鎮發現的情況,並且委派他作為戰地指揮官,率特戰營一連、四連趕赴當地,抓捕萬家軍餘黨。

錢天敦吩咐道:「甘強這個人只有匹夫之勇,可以死活不論,抓到就行。但如果蒲學光也在,儘量要抓活的,他掌控了萬家軍藏在山區的物資和財富下落,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是有價值的,不能白白讓其流失民間。」

王湯姆也補充道:「正式行動之前,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會從海上把你的部隊運往古現鎮附近海岸。你們暫時就駐紮在那裡,等我們的線人落實情報之後,再出擊磁山抓捕目標。」

高橋南問道:「那敵方兵力如何?」

郝萬清接過話頭回答了這個問題:「目前線人能給我們提供的信息很模糊,而且對方也正在附近區域集結兵力,所以暫時難以推斷出比較準確的數目,但根據之前戰俘所供述的信息,結合我們對萬家軍的打擊程度來推斷,對方能在短期內集結到當地的兵力不會超過五百人。」

特戰營的作戰人員編制向來都是加強版,兩個加強連約莫有四百來人了,即便考慮到地域比較陌生,但以特戰營的作戰經驗和武器裝備方面的優勢來衡量,要應付兵力相當的土匪武裝應該不在話下。高橋南聽到這個結論,心頭便已經有底了。

郝萬清接著說道:「當地目前沒有駐紮明軍,但行動期間還是要儘可能避免驚擾民眾,不要落下海漢入侵之類的口實。現在登州官方對我們的態度尚不確定,暫時低調一點行事,等過了第一個冬天再慢慢跟那些人算帳。」

海漢目前在登州的處境的確有些微妙,一方面官府認為海漢的進駐有利於改善本地治安狀況,解決一部分本該由官府承擔的賑濟問題,甚至可以組織民眾恢復生產,重整地方經濟。而另一方面軍方堅持認為海漢的進駐等同於入侵大明,其行徑與登州本地的土匪武裝並沒有本質的差別,而現階段對官府的種種示好表現都只是海漢的偽裝,一旦站穩腳跟之後,再想將他們驅逐出境可就難了。

儘管從軍事實力上來說,海漢無需畏懼本地駐軍,但如果明軍公開採取行動來與海漢進行對抗,那勢必就會影響到海漢在這一地區開展的各種活動。指揮部深知經濟上的損失都還是其次,如果因此而耽擱了大政方針的實施進程才是執委會最不願看到的狀況,所以芝罘島方面也得儘可能避免給登州府的明軍提供動手的藉口。等明年基建工程完工,各部門的關係理順,芝罘島作為海漢在這一地區的主要據點開始運作起來之後,就可以騰出手好好對付那些試圖要跟海漢做對的人了。當然了,像萬家軍餘孽這類人,就不用等到明年再動手了,越快掃除掉越好。

高橋南領了命令,便立刻回營召集部下,當天下午就從芝罘島西岸的二號碼頭乘船前往古現鎮附近海岸,與駐留當地的孫真所率小隊會合。

儘管調來了援兵,但想要抓捕匪首甘強也並非手到擒來那麼容易。從甘升供認的情況來看,想要不露痕跡地把甘強誘出山來應該不太可能,最可行的辦法是順著對方的思路,仍由小隊人馬裝作上當,隨甘升進山去踩對方的圈套,等對方先行發動之後,再由跟在後面的主力實施反撲。

但這中間有一個不易解決的問題,就是海漢軍對磁山的地理狀況並不熟悉,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也很難提前對這一地區進行實地偵察。而且甘強最終會將伏擊地點設在何處,目前也尚未確定,所以這對特戰營的臨場應變能力也將是一次極大的考驗。不過隨行的兩名安全部情報人員,在當天便偽裝成了行商入住到甘升的客棧中,對其進行監視。

九月二十四日下午,甘強終於派人送了消息到客棧,讓甘升將海漢軍引到磁山中一處叫陳家溝的地方。甘升與信使約定大致時間之後,信使便回山覆命去了。甘升則是趕緊來到海漢情報人員所住的廂房,將剛剛到手的消息告知他們。

太陽落山之前,駐紮在海邊的高橋南便收到了古現鎮傳回來的消息,然後召集軍官們開了作戰準備會,商定了大致的行動方案。從芝罘灣出發前在移民中挑選出的兩名本地嚮導在這個時候就發揮出了作用,高橋南根據他們所說,預先確定了陳家溝的大致位置,也對第二天的行動有了更明確的計畫安排。部隊連夜拔營,先行繞到古現鎮以西的磁山附近駐紮下來。

翌日,甘升如約與孫真等人在古現鎮外會合,帶他們進山去找甘強。甘升並不知道海漢的作戰安排,看到眼下還是只有孫真這一隊人馬,心裡不免也有點打鼓。

甘升這惴惴不安全都寫在臉上,孫真自然看在眼裡,當下便安慰他道:「你不用擔心人少,我們自有別的安排,這次只要甘強出現,就不會再有脫逃的機會了!」

「是是,是小人多慮了!」甘升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陳家溝距離古現鎮只有六七里地,眾人騎馬行進一陣之後,便開始進入山區。沒了官道之後,也就只有沿著山民進出山區踩出來的小徑前行,馬隊也被拉長了陣形,前後延綿百米。隨著山勢逐漸陡峭,一些路段不易通過,士兵們不得不下馬牽著韁繩前行。

雖然明知尚未抵達對手的包圍圈,但越發危險的地形已經讓孫真提起了警惕,王進民趕上來苦笑道:「看來今天這活還不太容易啊!」

「怕了?」孫真反問道。

王進民嘆道:「我倒是沒什麼,但如果這些戰馬有什麼折損,回去之後我家首長怕是又要大發雷霆了。」

「馬沒了可以再買嘛!山東馬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孫真對於這些戰馬的價值並沒有明確的認識,只是有一句無一句地跟王進民搭著話,以緩解當下的緊張情緒。

「再往前面一里多地,就是陳家溝了。」

孫真得到嚮導的報告之後,便下令全員進入戰備狀態。雖然明知援軍就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但自己這隊人的任務是誘敵現身,必須得要面對敵人的第一波攻勢,並且拖住敵人直到援軍趕來,所需承擔的風險還是相當高的。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9 14:53
第1134章 激戰磁山

    孫真等人的馬隊在山溝中緩緩前行時,距離他們大約兩三百米的山坡上,高橋南正用望遠鏡觀察前方地形。他所率領的兩個連在昨天入夜前就已經抵達磁山,並且派出了幾支偵察小分隊連夜進入山中潛伏。今天孫真這隊人從古現鎮出發的時候,高橋南便先行率領部隊進入了磁山,而他的手下在更早一些的時候已經在山裡拔掉了幾撥萬家軍安排的暗哨——從山外到陳家溝沿途的幾處要害地點都在昨天半夜便被海漢偵察兵先行佔領,這些土匪等到早上才過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不得不說甘強行事已經算是很小心了,考慮到了提前派人監視進山的通道,以防海漢這邊不按套路出牌。但可惜海漢的套路太深,甘強會用的手段,高橋南都已經提前想到並且採取了有效的反制措施,根本是防不勝防。在臨戰經驗這方面,甘強這種土匪頭子遠遠比不了跟多個國家正規軍和各種民間武裝交過手的高橋南,儘管他佔有地利之優,但在硬實力上依然還是處於明顯下風。只是甘強陷得太深,就算明知不敵,也不可能再走回頭路了。

「營長,那幾個俘虜都很嘴硬,拒不配合,要不要用些手段?」

高橋南聽到部下的請示,當即轉身道:「敵情當前,哪有時間慢慢跟他們磨蹭……算了,我去看看什麼情況!」

甘強派出來充當前哨的這些人算是他手下的干將了,心理素質倒是比甘升要好得多,明知自己被俘之後或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吃了一頓拳腳之後依然不肯鬆口吐露萬家軍在山中的部署情況。照理說這種狀況就該果斷對俘虜上大刑了,不過高橋南親自帶隊指揮,下邊的人自然是要向他通報一聲,免得弄出人命了不好交差。

高橋南來到林間,被俘的七人都分別被五花大綁在樹幹上,其中好幾人頭臉身上都有清晰可見的血跡,想來是被抓獲的時候吃了苦頭。高橋南慢慢從這些人面前走過,眼神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其中有人對他怒目而視,也有人刻意迴避與他對視,倒是沒有任何一人開口向他求饒。

「既然各位都這麼要強,那我也不折騰各位了。敬大家是條漢子,便由我親手送各位上路!」高橋南冷冷地說道:「拿我的刀來!」

高橋南現在率部出戰基本都是指揮為主,已經很少親自上陣廝殺,他的隨身武器早就從武士刀換成了歸化籍高級軍官標配的轉輪手槍,所以這佩刀也是由隨從替他背著,更多的時候是作為個人身份的象徵而非戰鬥武器了。

高橋南甚至沒有給這些俘虜留出太多的思考時間,便指了其中兩人吩咐道:「把這兩個先放下來!」

適才高橋南掃視眾人,這兩人便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目露凶光,看起來像是悍不畏死之徒,高橋南就想好了選他們來殺一儆百,以儆傚尤。當下便有高橋南的親兵上前將這兩人從樹上解開來,用手銬將其反銬住,然後一踢膝蓋彎讓其跪倒在地,兩人從後面按住肩膀,使其無法掙扎。這些人跟隨在高橋南身邊已久,一聽命令便知道高橋南的意圖,不需他吩咐便已經將人按在了地上。

高橋南從刀鞘中緩緩抽出長刀,在空中虛劈了兩下,沉聲說道:「各位今日命隕此地,要怪便怪你們當家的太沒本事,只能派你們出來送死!不過各位也不必太難過,稍後在黃泉路上,甘強便可以跟你們會合了!有什麼恩怨,你們下去了慢慢再算吧!」

高橋南走到其中一人身側,緩緩舉起手中的刀,旁邊兩名手下用力將其手臂從背後往上扳,使其頭頸伸到一個適合下刀的角度。那人猶自不服,還想大聲叫罵,可惜只罵出兩個字,連聲音都還沒提上去,高橋南手裡的刀便劈下來了,噗地一聲悶響便從頸項間切了過去,一顆頭顱徑直掉在地上,嘴還在一張一張地叫罵,但卻已經發不出半點聲音。頸項間衝出的鮮血噴出數尺遠,林間的空氣立刻便充斥著一股血腥的味道。

高橋南砍下第一人的腦袋後,面無表情地提著刀又走到第二人身側,那人殺豬一般叫了起來:「小人願招!小人願招!」

「晚了!」高橋南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毫不留情地一刀劈下,鮮血噴湧而出,立時又是一顆人頭落地。

這當眾斬首的視覺衝擊力無疑是非常大的,綁在樹上的幾名俘虜被強迫圍觀了整個過程,此時有人的褲襠都已經濕了。而高橋南想要的正是這樣的效果,他的眼神緩緩從剩下幾人臉上掃過,沉聲說道:「現在願意招供的,可以不用死。」

高橋南話音一落,剩下的幾人都拿出了投胎的勁來爭取這個不用死的機會。不知道的人看他們咬牙切齒的模樣,大概會以為他們跟甘強之間有什麼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看到同伴在面前被人砍頭是何等的可怕,先前的那些堅持,如今看來全都成了笑話。

高橋南花了兩分鐘時間解決問題,然後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甘強前幾天進山之後就派人通知附近的手下向磁山集結,同時選定了陳家溝作為設伏地點。截止今天早上這些俘虜從埋伏地點出發之前,甘強已經在當地部署了大約四百多號人,基本與指揮部在戰前估計的兵力相符。

為了確保自己不會因為失去價值而被馬上滅口,剩下幾人紛紛表示可以帶路前往陳家溝並指出匪幫的埋伏地點,協助海漢軍抓捕匪首甘強,這無疑又替特戰營提前解決了不少問題。仗還沒正式開打,海漢軍就已經佔據了主動位置。

甘強並不知道對手已經在暗中將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掌控住了,直到此時他都認為自己的計畫有至少八成以上的把握,只要甘升能照自己的安排將海漢人引入這個埋伏地點,他就不信自己以十幾倍的兵力困不住這隊騎兵。

至於說胞兄甘升的死活,甘強其實還真沒有太放在心上,他認為甘升一向膽小怕事,辦事能力又不行,對於自己的「大業」起不到什麼助力。這次派他去引海漢軍進山,就已經是將其效用發揮到極致了,如果計畫能夠成功,那麼付出這麼一個炮灰的代價,在甘強看來也是值得的。

陳家溝的半坡上有一座荒廢多年的小廟,裡邊供的是神仙還是菩薩,因為年代久遠也無法考證了,甘強讓甘升謊稱那裡便是自己的落腳地,引海漢軍來抓捕。只要海漢軍踏入那塊區域,甘強便會截斷退路,將他們堵在小廟附近,利用弓矢、鳥銃、土炮等武器發動攻擊。甘強一直牢牢記著海漢人可怕的遠程殺傷武器,這次再交手,他說什麼也不想再用人頭去懟對方的鉛彈了,大不了跟這幫人在山中耗個十天半月,就不信困不死他們。

甘強甚至已經想好了打完這一戰之後的計畫,如果能夠活捉其中一部分人,那麼他打算向海漢人索取一筆天價贖金,並以此來作為自己重組萬家軍,在登州東山再起的啟動資金。而有了擊敗海漢人的戰績之後,自己在登州境內招兵買馬,兼併萬家軍舊部的進程也會加快不少,那些質疑自己能力的傢伙,屆時很可能會為了躲避海漢的打擊而主動加入到自己的陣營中來。雖然當下的路線曲折,但前途是光明的,拿下這一戰之後,甘強認為自己與軍師蒲學光孰強孰弱,誰該坐上頭把交椅,也可以就此作出定論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甘強終於看到目標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正如他所預計的那樣,那支海漢馬隊大概是擋不住抓捕他的這種誘惑,在甘升的引領下進山了。

「這群蠢貨,還帶著馬進山,是打算在山裡跑馬嗎?」甘強看著在山間小徑緩緩前行的馬隊,心裡不覺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驕傲。想必就算是軍師蒲學光來了,也不可能比自己做得更好了吧?

甘強派去沿途各處設防的暗哨均未傳出警訊,這應該說明了海漢人沒有其他同夥悄悄跟著進山,可以放心大膽地對眼前這夥人下手了。只等馬隊進入山間荒廟,甘強就下令動手圍剿。

從馬隊出現的地方到荒廟也就不過一里多不到兩里地,但甘強卻感覺對方完成這段路程花費了好長的時間,慢到都讓他恨不得自己親自現身去誘敵了。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對方慢慢騰騰地到了小廟周圍停下,裝模作樣的在外面包圍一番之後,才衝了進去。

「動手!」甘強這兩個字在喉嚨裡憋得好辛苦,直到此時終於才喊了出來。

他旁邊的人立刻放出了一記煙花,飛到數丈高的空中炸開,幾里地之外應當都能看到。這煙花還是萬蒙以前花了大價錢從登州明軍手中購入,真正的軍用品,只是極少能有派上用場的機會,這下也算是開了個洋葷。

埋伏在林間的土匪首先是推倒了數棵已經提前砍伐大半的樹木,讓其將進山的小徑徹底堵死。就算馬隊有三十多號人,一時半會也休想將這條小道重新清理出來。荒廟周圍的林間慢慢有人冒出頭來,然後越來越多,成群結隊從四面八方摸了過去。

「來了啊!」孫真站在荒廟裡,踮著腳從窗櫺間的縫隙觀察著外面的狀況:「子彈上膛,準備戰鬥!」

「快將馬都牽進來!」相比山林中的土匪,王進民還是更擔心自己帶的這些戰馬,既然已經誘敵成功,這個時候當然是要儘量避免己方的損失。這廟裡供奉的塑像早就風化倒塌成了一堆黃土,又沒有任何可做掩護的器物,連大殿的門板都早就沒了,牆壁和房頂也都塌陷了不少地方。一旦接戰,正面就毫無遮掩,要是讓馬待在外面,難免顧及不到,好在這荒廟大殿佔地面積不小,三十多騎人馬勉勉強強也能擠下來。

孫真這個時候只能祈求對手不要一上來就喪心病狂地使用火攻,那樣的話他們這撥人大概就只有放棄荒廟這個掩體了。而如果暴露在外還要應付周圍不斷湧出的敵人,那這場仗可就不好打了。當然了,他們最大的倚仗也並非這間荒廟,而是當下不知行進到何處的大部隊。

高橋南在林間也看到了這枚煙花,心知那裡應該便是匪首甘強所在的地方。他估算了一下位置和距離,便下達了命令:「一連隨我向西突擊匪首所在區域,四連向偵察小隊所在地行進,協助他們突圍!遇反抗者不論身份,一律格殺勿論!」

在去年四月攻打舟山群島的戰役結束之後,特戰營便沒有進行過這種規模的戰鬥了,期間的戰鬥任務也就是派了小隊人馬在苗栗協助其他部隊清剿土著部落,還有便是初到芝罘島的時候,高橋南帶隊去拿下了煙台山的明軍墩台。這種小任務自然沒法讓打慣了仗的特戰營將士感到滿意,所以這次進山剿匪,上上下下也都是憋著一股勁要好好表現一番。

荒廟方向的戰火率先打響,土匪並沒有冒然衝擊地勢開闊的正面大門,而是首先嘗試了從大殿側後方發動攻勢,然而從斷壁殘垣中不斷射出的冷槍卻讓嘗試接近大殿的土匪們一一倒在了十丈開外的地方,對手武器所發射的彈丸連一寸厚的木製盾牌都擋不住,而己方弓箭手展開的反擊卻很難找到明確的目標,只能指望正從林間靠手拉肩扛弄到前線的兩門土炮來開路了。

不得不說甘強在戰略的選擇上犯了極大的錯誤,他已經意識到海漢的遠程殺傷火力極強,但拉開交戰距離與對手以遠程攻擊武器交手卻極為不明智,如果他狠下心來要求手下發動亡命衝鋒,從四下里一擁而上,那麼躲在大殿裡這三十來支槍頂多只有發射兩三輪的機會,就會被衝破防線。而一旦將交戰距離縮短到白刃戰,海漢的單兵戰力優勢就會被兵力差距給蓋住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9 14:53
第1135章 剿匪務盡

    這種戰術選擇的失誤主要還是因為經驗不足,萬家軍雖說是登州境內勢力最大的土匪武裝,但其交戰對象往往是同級別甚至是更為業餘的民間武裝,與真正的職業軍隊交手次數不多。特別是海漢軍這種戰術比較「另類」的武裝組織,甘強以前更是從無接觸,對於海漢軍以火銃火炮為主武器的作戰方式極為不適應,在之前的交戰中吃過大虧以後,下意識地認為拉開交戰距離才能減少己方損失。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甘強認為在當下這個作戰環境中已經吃定了海漢這支馬隊,不需急著發動總攻,在外面圍著也能活活困死廟裡這幫人了。在這種情況下,甘強自然不願讓已經不多的手下去冒死衝鋒,只是這麼一來,給了海漢這邊足夠的反應時間,他就連回本的機會都失去了。

潛伏在山林中的特戰營在發動攻擊之前就已經看清了戰場形勢,並且也清楚對手的實力狀況,有提前安排的作戰計畫,而甘強這邊卻根本沒有想到已經有一支數百人的武裝就在距離戰場不遠的山林中潛伏,更要命的是這次的對手是海漢軍中以擅長山地叢林作戰著稱的特戰營,就算是嚴陣以待也未必打得過,更何況是毫無防備了。

當有人發現從身後來襲的敵人時,特戰營的士兵們已經摸到了距離土匪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迎來了一輪火槍齊射,頓時便有十餘人應聲倒下。

廟裡的孫真也聽到外面傳來的槍聲,當下心情便是一鬆,一回頭看到甘升還跪在地上朝大殿裡的塑像殘骸唸唸有詞,當下一把將他提了起來:「別慫了,援軍到了!」

甘升到了這地方之後便知道雙方必有一番廝殺,雖說兩邊應該都不會對他下手,但亂軍之中,刀槍無眼,打起來之後誰也顧不上誰,他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無法自衛,也只能跪在地上祈求神靈保佑了。

孫真職責所在,也必須要保障甘升的人身安全,這不但是履行他對甘升的承諾,同時也因為需要他在戰後辨識戰俘的身份。而且像甘升這樣棄暗投明的人員,日後也可以作為海漢在本地宣傳政策的實例——如果死了可就半點用場都派不上了。

既然援兵已經到了,廟裡這些人的安全基本就不是問題了,剛才土匪只來得及從外面進行了一波零星攻勢,還沒接近就被隱蔽在大殿中的海漢士兵擊退,殿內倒也還沒出現人員傷亡。只有一匹馬被大殿外的山林中射出的亂箭射中身體,好在騎兵們提前就將馬拴住,倒是沒有讓驚馬奔逃引發更大的混亂。

這遠比孫真進山之前預計的情況要好得多,考慮到對手已經設下了埋伏,他們這隊人必須要承擔起吸引火力的任務,而援軍在開戰後多長時間能夠抵達戰場並無定數,極有可能就得面臨十倍以上敵人的圍攻。孫真等人本來已經做好了苦戰的準備,倒是沒想到援軍來得比預計的快得多,這邊才剛剛互相試探完,援軍就已經在敵人背後動手了。

當初在福山縣城外參戰的那些土匪,如今大部分都在芝罘島上做苦役,當下埋伏在山中的這些土匪中的絕大多數都沒有跟海漢軍交過手,對於海漢軍的作戰方式和實力也缺乏瞭解,接戰之初甚至都沒弄明白對手的作戰方式,便已經接連吃了幾波火槍齊射,隨著槍聲響起,土匪們便如同被收割的稻子一樣整整齊齊地倒下去。

期間也有人反應過來,試圖用盾牌來化解對手的攻擊,然而他們手上的木盾藤盾根本就擋不住近距離射出的子彈,連延緩對手攻勢的作用都起不到。而且這些土匪都是甘強臨時從各處據點拉來湊數,也沒什麼作戰紀律可言,一看到同夥被對手飛快地殺傷,很多人立刻轉頭就跑,即便是用摧枯拉朽之勢來形容海漢的攻勢也毫不誇張。

甘強當然也注意到了異狀,不過他所在的地方距離交戰的地點尚有半裡地之遙,只能隱約看到那處地方亂作一團,中間夾雜著整齊的槍聲和凌亂的慘叫聲。沒等他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自己這邊也遭到了不明武裝人員的攻擊。

高橋南深知在叢林戰中要成建制地俘獲對手相當困難,一個不小心還會為此付出高昂的代價,所以從制定作戰計畫時開始,他便沒打算把活捉俘虜作為作戰目標之一,戰前所下達的也是凡抵抗者格殺勿論這樣的命令。儘管他也知道土匪中未必全是十惡不赦之徒,但該下狠手解決問題的時候,他絕對不會跟對手講什麼仁慈。

剿殺萬家軍餘黨的行動不僅僅是為了斬草除根,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肅清福山縣西部的山區,為接下來的銅礦開發做準備。以往這種層面的消息,高橋南是沒資格提前獲知的,不過這次出發之前錢天敦便已經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這無疑是對他信任程度的一次提升。

高橋南並沒有因此而得意忘形,因為錢天敦很明確地說明了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讓他瞭解清剿萬家軍餘黨的行動對開發銅礦的必要性。僅僅只是擊敗這些土匪無法徹底改善這一地區的治安情況,所以藉著這次來到磁山抓捕甘強的機會,高橋南決心要將萬家軍餘黨連根拔起,為海漢開發福山銅礦掃清最後一道障礙。

基於這樣的目的,高橋南對部隊的要求就是儘可能殲滅而非僅僅是打敗這些土匪,試圖抵抗和逃走的敵人,都是優先打擊對象。遼東皮島有幾萬現成的勞動力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陸續輸入芝罘島,所以海漢對於勞力的需求也沒那麼迫切了,高橋南也不想為了抓捕活口戰俘而承擔較大的風險,所以下達了看似冷血的作戰指令。

甘強一聽槍聲在近處響起,立刻就反應過來,肯定是海漢人已經殺到了近前。明明自己的人馬已經將海漢馬隊困在荒廟中,為何還會有大隊的海漢兵出現,這讓甘強腦子裡立時冒出了一堆大大的問號。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海漢人玩了花樣,進山的遠遠不止躲在荒廟裡那點人,而是暗中安排了人馬算計自己。

甘強此時腦子裡蹦出了一大堆粗口,明明安排了人手去進山道路的各處要害值守,為何連半點警訊都沒發出?明明此事策劃得十分周全,為何會有大隊海漢兵潛伏進山?明明之前甘升還讓信使報告自己,聲稱計畫進展得很順利,已經得到了海漢人的充分信任。

等等!甘強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定下伏擊地點之後,就只送了一封說明行動計畫的書信去甘升那裡,為了保密還特地加了火漆封印。海漢人能不聲不響地安排了大隊人馬摸到這個地方,那出賣自己的人大概就只有唯一的知情人甘升了!這個該死的內奸!

以有心算無心,甘強已經明白自己輸在了何處,自己這些天急急忙忙地將人手集中到磁山,想設伏給海漢人一點苦頭吃,但沒想到算來算去,最後中伏的卻是自己!

不過眼下可沒有時間讓他去傷春悲秋,海漢兵幾乎是在出現的瞬間就已經取得了場面上的優勢,甘強手下的烏合之眾完全沒有料想到對手會如神兵天將一般出現在近處,進行了象徵性的抵抗之後就在火槍攢射之下迅速崩盤了。

甘強眼見大勢已去,也沒有要跟海漢軍死磕到底的意圖,當下保命為先,悶頭便往西邊的山林裡鑽。他對於磁山的地形還算熟悉,知道自己唯一的退路便是順著山勢向西撤離戰場,然後再迂迴向南撤入到福山縣與棲霞縣之間的茫茫大山之中。想要對海漢人實施報復,總得先活著離開這裡再說,甘強已經輸過一次,現在實在生不出與海漢決戰的勇氣。

高橋南很快就從亂局中發現了正倉惶撤退的敵軍主力,那一面白底黑字的甘字旗在林間實在太過顯眼,完全就是一塊清晰可見的路標。高橋南此次進山作戰的主要目標就是甘強,自然不會眼睜睜地放他離開,當下便指揮部隊銜尾追擊。

甘強帶著隊伍一口氣跑了一炷香的工夫,一回頭看到自己手下的親兵居然還舉著旗幟,而敵軍就在肉眼可見的距離緊追而至,當下便是一腳踹了過去:「你是不是傻,趕緊把旗扔了啊!怕海漢人找不到老子啊!」

甘強發現海漢軍緊追不放,也不是一點反制措施都沒用,途中組織了兩次截擊,可結果都是一觸即潰,戰鬥意志薄弱的土匪根本就沒有與對手拚命的決心,這種截擊連拖延時間的作用都很有限。如果不是熟悉地形逃得夠快,甘強和這幫手下大概連逃出磁山的機會都沒有。

兩個小時之後,土匪們終於從南麓逃出磁山,向南是大約二十里地的平原地形,然後才進入到甘強所指望的那片面積達數百平方公里的山區。

花了幾天時間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人手,隨甘強逃出磁山的僅僅只有百餘人了,在與海漢軍短暫的交鋒中就折損了過半人手,還有一些人是在逃亡途中因為體力不支而中途倒下了。這些人手已經是萬家軍為數不多的戰力了,沒想到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已經損失殆盡,想要再重新招募一批人手起碼得好幾個月的時間——這還得在海漢不要再礙事的前提之下才有可能實現。

甘強一想到自己隱忍數年,終於等來機會接管萬家軍,卻沒料到一朝便被海漢人搗碎了黃粱美夢,當下真是氣得快要嘔出血。甘強在心頭暗暗發誓,有朝一日捲土重來,一定要抓到甘升這個叛徒,將其當眾大卸八塊以出心頭這口惡氣。

不過想要對甘升實施報復,眼下還得先擺脫身後的追兵才行。甘強本以為海漢兵會像上次在福山縣交戰時那樣,取勝之後像征性地追擊一段路就收兵了,但這次的狀況顯然是有些不一樣,這都已經出了磁山了,後面的追兵依然不急不慢地勻速跟在後面,也就只差了半裡地的距離,看樣子並不打算就此放過自己。

甘強自問以前與海漢並無過節,見對手如此不依不饒地追殺自己,心頭更是憤懣不已。而他手下的這些土匪體力狀況參差不齊,幾乎是在一邊逃跑一邊掉人,很多人體力耗盡之後,跑著跑著便栽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而這又給其他同夥造成了更大的心理恐慌。

甘強現在很後悔自己沒有在磁山外佈置一些馬匹,不然這個時候策馬狂奔,逃生或許還能容易一點。如今靠著自己兩條腿跑路,又不敢停下來休整,只覺得兩條腿越來越重,身上的負重已經扔完,再想繼續減負就只能脫衣服扒褲頭了。

「前面是谷家村了,先進村避一避!」甘強心知如果繼續逃下去很快也會跟其他人一樣耗盡體力,當下只能是選擇到就近的村落裡躲避一陣,待體力恢復一點之後再繼續逃亡。

這谷家村過去也是萬家軍控制之下的一個村落,村子裡不過三四十戶人家,甘強這一群人衝進村子之後,難免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進村了啊!」高橋南很快就追到這裡,沒有冒然指揮士兵們追進去,先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村莊的狀況,基本可以確定這地方應該不可能是甘強提前設置的另一處埋伏。

「守住村口出入道路,不要放跑了任何一人!」高橋南下令道:「以班為單位,由北向南,逐戶搜查,不論死活,一定要抓到甘強!」

跟隨高橋南一路追到這裡的還有兩個排的編制,當下一個排在外圍戒備,守住村外東南西北的門戶,另一個排則是在高橋南的帶領之下,進入村落搜捕土匪。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23:24
第1136章 無處可逃

    不過三四十戶人家的村子,即便是逐戶搜查也要不了太長時間,這對於逃亡者來說其實無異於絕境。甘強一夥要不是體力透支,也絕不會選擇在逃亡途中停下來進村躲避,如今只能僥倖地希望海漢人在某一刻全都變成了睜眼瞎,看不到他們的存在。然而這種妄想並未能得到實現,就在他們進村片刻之後,隨即趕到的海漢軍便圍堵住了村子的幾個主要路口,基本就此斷絕了土匪們繼續逃亡的可能。

高橋南已經審過在途中抓捕的土匪俘虜,確認了匪首甘強就在前面逃亡的隊伍之中,這下自然是要將其堵死在這村子裡,除非他能上天入地,否則休想再有脫逃的機會。

接下來的事情對於高橋南的手下士兵來說就相對比較簡單了,士兵們大喊著「投降免死、繳械不殺」的口號,以外包牛皮的藤盾開路,踹門入戶,遇到負隅頑抗者便直接開槍射擊,一開始還有人試圖反抗,但海漢軍開槍射殺了數人之後,便有越來越多的土匪選擇了投降,畢竟逃跑就是為了保命,既然當下已經無路可逃,那自然也只能選擇次一等的保命手段了。

也有一些不敢束手就擒的土匪選擇嘗試向村外突圍,然而這種舉動所招來的打擊是非常致命的,守在村口的海漢士兵所得到的指令就是外逃者格殺勿論,自然不會手下留情。當然其中也不免有一些驚慌失措的村民也試圖通過這種方式逃避戰亂,但這些人看到村外成群結隊的海漢兵,多半就縮了回去,並不敢提著腦袋往外硬衝。特別是衝在前面的一幫土匪被亂槍射倒之後,想從村子往外逃的一眾人受到驚嚇,又開始亂哄哄地往回跑。

甘強此時也在南邊的村口進退兩難,他特地讓幾名手下先夾在百姓中間往外衝,看看海漢軍的反應如何,沒想到那堵路的海漢軍只是朝著空中放了兩槍以示警告,這些沒見識過的百姓就嚇得往回跑,留下了自己幾個手下在村口空地不知該進還是退。

「這幾個人手上還提著傢伙,肯定不是好人,開火射擊!」在這裡指揮的軍官也很果斷,並沒有給這幾個土匪留下再次逃回村中的機會。當然了,這種時候即便是出現誤判誤殺,高橋南肯定也不會責怪下屬,畢竟抓捕甘強為第一要務,好不容易將其堵在這裡,寧可錯殺也不能放人脫逃出去。

一輪槍響之後,那幾名土匪就只剩了一個命大的還站著,眼看同伴們都已倒在血泊中痛苦地呻吟,他嚇得怪叫一聲丟下手中的刀就跌跌撞撞地逃回到村子裡。

甘強一看這狀況,心知若是再耽擱下去,這小小的村莊很快會被海漢軍清理乾淨,屆時自己更是無處可躲,當下便對還跟在身邊的二十多名死黨鼓動道:「此時若是不逃,海漢人抓住我等,定會酷刑折磨,至死方止!他們部署在村口外也不過十多二十來人,我等奮力一沖,也未必沒有脫身機會,只要隨我衝出去回到南邊山寨裡,每人賞銀二十兩!」

甘強這一番鼓動多少還是起了一點作用,他這幫手下都是亡命之徒,本來也沒存什麼僥倖之心,聽到突圍之後便有賞銀可拿,也都要決定冒險一試。只可惜他們並不知道甘強現在被海漢懸賞的數目,否則可能等不到海漢人動手,他們之中就會有人嘗試拿下甘強去領賞。

一幫人簡單準備之後,便一同衝出了村子,試圖以最快的速度衝擊村口的海漢軍防線,但可惜的是他們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快過子彈,在連吃了兩輪槍子之後,衝出村口的二十多人就只剩下了一半。不過好消息是對面的海漢兵顯然已經來不及再次裝填彈藥,這讓甘強信心大增,他認為對方過去的戰績不過是憑藉兵器厲害,近身肉搏卻未必打得過己方這幫人。對方手裡的火槍發射完子彈之後就成了燒火棍,照理說應當抵不過自己這邊的刀槍攻擊,只要能迅速擊倒眼前這些黑黑瘦瘦的海漢兵,那逃出生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這次甘強的判斷又出現了嚴重失誤,他看到對面的士兵不慌不忙地從腰間摸出一把一尺半長的尖刃匕首,往火槍頭上一套,手裡的燒火棍瞬間就變成了七尺長的雙持武器,樣式可刺可劈,看起來竟似早有準備。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後悔藥給甘強和他的手下吃了,即便是發現了對方有所準備,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上衝了。

刺刀從海漢正式成立陸軍開始,便是士兵的標配武器之一,而每一個進入海漢軍服役的士兵,不分海陸兵種都必須要操練的一個科目就是刺槍術。而海漢軍的刺槍術又是源自於穿越眾之中的退伍軍人們從另一個時代帶來的三防一刺解放軍標準刺槍術,是真正經過無數實戰磨練出來的實用格鬥術,新兵們必須通過這個科目的考核,才能真正獲得海漢軍人的身份。而注重實戰的特戰營,一向也是將此作為重點訓練內容,每一名士兵都有相當豐富的拼刺格鬥經驗,並且團隊協作的能力也遠非對面這群烏合之眾可比。

雙方甫一接戰,便有兩名土匪在一照面就被扎翻在地,大聲慘呼不已。甘強的隨身武器早就為了肩負在逃跑途中扔掉了,當下使的是剛才從手下那裡拿來的一把腰刀,他自知難有僥倖,奮力劈向對手,指望著砍翻一個就保本,砍翻兩個就賺一個。

但他的對手顯然對交手距離吃得非常準,根本沒有理會他的動作,一挺槍便直刺甘強胸口,要憑藉武器的長度優勢硬吃他這這一記。甘強的刀頂多能砍到他胳膊,但這一下直刺卻肯定會刺入甘強心口。

甘強也算戰鬥經驗豐富,發現勢頭不對連忙強行變招,用刀擋開了對手的這一記直刺。但沒等他從容發動反擊,對手的第二刺、第三刺又接連攻了過來,讓他只能疲於招架,腳下連連後退拉開距離才能格擋住對手的不斷進攻。

其實甘強很快就發現對手的進攻招式極其簡單,基本就是刺左、刺右、刺下這三個套路,但動作極快且穩,即便是有兩敗俱傷的可能也毫不退縮,看得出是經過了長時間的專精練習才會有這樣的成果。甘強就算能通過對手的眼神判斷出下一步的攻擊目標,也依然只能被動地進行防守,而難以利用對手動作中稍縱即逝的空隙去發動反擊。甘強只恨自己當下沒有趁手的長槍在手,否則頂多兩三個回合就能制服對手了。

甘強還在琢磨如何打敗這個難纏的對手,他的手下們卻已經招架不住海漢兵的刺槍術攻擊了。本來人數就處於劣勢,又極其不適應對手的這種格鬥術,往往一上來就露了空檔被對手一槍扎翻。而人數差距拉大之後,海漢兵兩三人對付一人,解決起來就更快了。不過片刻工夫,跟隨甘強一同從谷家村衝出來的一幫人就悉數被放倒了,而海漢這邊僅有兩人受傷,戰損比也是大得驚人。

這邊的槍聲和打鬥很快就引來了更多的海漢兵,甘強現在就算是放倒對手,也決計逃不出包圍圈了。與他打鬥的對手主動後撤,脫離了戰場,甘強也沒敢追擊過去,因為還有另外七八支刺刀正在對面等著自己,他大口地喘著粗氣,四下看了一圈,周圍已經有三四十名海漢兵慢慢圍了過來,當下仍是不甘地吼叫道:「誰是帶兵之人?可敢戰出來與甘某一戰?」

高橋南慢慢走出來,一臉嘲諷地看著歇斯底里的甘強道:「你是不是傻?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單挑?趕緊棄械投降,可以暫時留你一條活路!要是繼續頑抗,那我就只能下令就地處決你了!」

這甘強一路從磁山逃到這裡,還不肯束手就擒,高橋南就知道此人求生的慾望依然很強烈,所以還是先要嘗試一下勸降。當然了,如果甘強要負隅頑抗到底,那高橋南也不會介意幹掉這個土匪頭子,畢竟高橋南想生擒他的目的主要是抓捕萬家軍另一名大頭目蒲學光,但此次抓獲的活口不少,想來也不難從這些俘虜的口供中找到蒲學光的下落。

甘強沒想到自己的對頭竟然如此刻薄地嘲諷自己,氣得渾然發抖,但他又的確沒有勇氣去跟海漢人拚個你死我活,而且當下已經毫無勝算,想要活下去只能選擇投降這條路。甘強猶豫了片刻之後,終究還是恨恨地將手中的腰刀扔到了地上。

片刻之後,海漢軍在村中臨時徵用了一間民房,作為高橋南審訊甘強的場所。而各支連隊則是抓緊時間進行休整,這場戰鬥烈度不大,但體力消耗卻著實不小,士兵們從一早進山到一路追至谷家村,絕大部分人中間都沒有獲得過休息時間,連午飯也沒來得及吃,直到這時候才總算能補充一下能量了。

「我現在需要知道三件事,第一,蒲學光的下落。第二,萬家軍目前還在控制中的所有據點。第三,萬家軍還有多少可戰之兵。」高橋南盯著甘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要玩什麼花樣,只要有不盡不實之處被我們發現,你還是要被處死。」

高橋南心知自己這一戰雖然是勝了,但卻未必沒有土匪從戰場成功脫逃出去,說不定蒲學光很快就會得到甘強戰敗的消息,到時候他要是逃進大山深處躲藏起來,海漢軍要將他揪出來也很難。高橋南希望能在消息傳開之前,就率部打上門去,不給其留下逃跑的機會。

這甘強認栽之後倒也爽快,不用高橋南上大刑逼供,便一五一十地招了。一口氣說完之後,他便向高橋南索要食物,高橋南見他願意合作,也就沒多為難他,吩咐手下端了一碗米飯給他吃。

很快從其他俘虜口中得到的消息也證實了甘強所說基本屬實,高橋南當即下令集合部隊,準備去南邊的一處山寨抓捕蒲學光。不過由於先前的戰鬥中俘獲了大量土匪,高橋南還必須留下一個排的人馬,將這些土匪押解去二十多里之外的海邊,再用海船運回芝罘島去。

按照甘強所招供的信息,萬家軍原本控制的七寨十二堡已經在福山縣的大敗之後嚴重縮水,由於人手不足,加之有幾處據點離海漢軍駐防的福山縣城太近,所以他們已經選擇了主動放棄,收縮地盤,目前僅僅只剩下了三堡四寨有武裝人員駐防,而這次在磁山的行動,又調集了附近三處據點的人手趕來參與,結果連同甘強自己也一起搭進去。照甘強的估算,目前蒲學光所在的那處山寨中已經連百人武裝都湊不出來,也談不上有多強的防禦能力了。

高橋南另行挑選了兩名願意合作的俘虜,再加上甘強,讓他們帶路前往蒲學光的藏身之處。二十五日傍晚,高橋南部抵達磁山以南二十里的東山寨。

這處山寨並不是位於山上,而是在山腳下,過去這地方叫東山村,萬家軍控制此地之後才慢慢將其改建為軍事據點,並更名為東山寨。不過這地方所謂的防禦工事也就是木製寨牆和壕溝而已,原本還有兩門土炮,但上次萬家軍在福山縣作戰時,萬蒙下令將炮調過去參戰,如今那兩門鑄鐵炮大概已經在芝罘島上回爐變成犁耙、鋤頭、鐮刀之類的農具了。

而駐守東山寨的人馬除了效忠蒲學光的幾十名手下之外,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殘,年輕能打的都在福山縣一役中損失殆盡了。

可惜的是特戰營這次進山作戰考慮到保證機動力,並沒有攜帶野戰炮之類的重型武器,否則只消對著東山寨的寨門轟上幾炮,自然就能突破這並不算牢固的防線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23:24
第1137章 塵埃落定

    高橋南看了看天色,對於是否該立刻發動攻勢還有些猶豫。他帶的這幫手下從今早一直忙活到現在,僅是一路急行軍數幾十里就消耗了極大的體力,中間還與甘強一夥交手兩次,這個時候再要強行進攻東山寨未免有些太難為這些士兵了。雖說未必不能在天黑之前打下這東山寨,但如果因為太過疲勞而造成了不必要的戰損,那就太得不償失了,畢竟就算是匪首蒲學光這樣的人物,在高橋南眼裡其個人價值也遠不及特戰營中的普通一兵。

東山寨裡已經升起炊煙,看來寨內的土匪對於磁山交戰的結果仍是一無所知,這倒是讓高橋南稍稍放寬了心,起碼這趟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不至於撲了個空。

如果歇一晚等明天再動手,當然有可能會出現東山寨在晚上接到警訊,蒲學光連夜帶著手下跑路的狀況,到時候要再追捕他又得另費一番工夫。高橋南思考一陣,決定還是先休息一晚,讓部隊稍稍恢復一下體力再說。不過他也沒有就此放任東山寨不管,派出兩個排的人馬,繞到東山寨背後的山林中潛伏——寨子裡的土匪要是想連夜逃走,往山裡撤退的可能性最大,說不定還能正好堵著蒲學光。

高橋南率部在距離東山寨大約兩里開外的一片樹林裡紮下營盤,不過為了防止行跡洩露,士兵們這一頓是沒法埋鍋造飯吃上熱食了。原本特戰營作為王牌野戰部隊是配備了自熱軍糧,但高橋南在進山之前就考慮到作戰過程中可能需要急行軍追擊敵人,所以為了減負就放棄了較為沉重的自熱軍糧和烹飪器具,士兵們只帶了炒麵之類的作戰口糧就進山了。

不過當晚倒是平安無事,或許從磁山脫逃的零星土匪也覺得一口氣逃出幾十里實在太困難,還不如躲在山中等海漢軍撤走比較安全,高橋南所擔心的狀況也就沒有出現。但他還是擔心夜長夢多,天色亮起之後便下令開始圍攻東山寨。

東山寨外圍是壕溝加木製寨牆的設置,一南一北各有一個寨門,南邊通往山區,北邊則是特戰營來時的山間平原地區,東山寨的人在平原上開墾了不少耕地出來,其間也沒什麼可隱蔽的地方,特戰營的人出現之後,很快就引起了寨子裡哨兵的注意,吹響了牛角號示警。

高橋南倒不擔心寨子裡的人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他掌握的情報明確指出了東山寨已經沒有多少人手,如果土匪敢出寨應戰,那正中高橋南下懷,如果想棄寨逃入山中,那南邊的山坡上也還有兩個排的部隊在等著他們,足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當然最有可能的是寨子裡的土匪堅守不出,指望靠著寨牆和壕溝來抵抗海漢軍的攻勢。

果不其然很快牆頭上便有越來越多的人頭冒出,隱約可見有人張弓搭箭,對準了寨門外的空地。蒲學光曾在福山縣城與海漢軍有過交手的經歷,雖然沒有親自上陣,但也識得海漢軍的裝束。眼前海漢軍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現在東山寨外,蒲學光只能大罵甘強這個窩囊廢了——海漢軍能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突然出現在東山寨外,顯然是有人指路衝著自己來的,而甘強前幾天才從東山寨離開,他出賣自己的嫌疑肯定是最大的。

蒲學光見對方陣中都是步兵,既無騎兵又無火炮,當下也稍稍放下心來。不過他權衡了一下敵我實力,便打消了主動出戰的想法。當初在福山縣城外與海漢軍交手,萬家軍兩度主動出擊,結果都是被揍得毫無還手之力,上千人或戰死或被俘,隨蒲學光和甘強逃回來的不過百人。有了這樣慘痛的教訓在前,他是萬萬不敢再讓部下與海漢軍在開闊地帶正面交戰了。何況說不定海漢人將騎兵埋伏在窄外某處,就等著搞一波突襲了。

高橋南沒有急於發動攻勢,而是讓人舉著盾牌,掩護一名嗓門大的士兵上前先大聲喊話,吼出了海漢對蒲學光的懸賞金額。

蒲學光本來還以為對方是要用上傳統的勸降手段,已經打算先怒斥對方一頓以提振士氣,卻萬萬沒想到海漢人居然如此市儈,一上來便用上了這種拿錢砸人的粗鄙手段。

「快射他!射死他!」蒲學光心知再繼續讓對方說下去,己方的軍心肯定會越發動搖得厲害,當即便讓牆頭上的幾名弓箭手動手,以期打斷對方在寨外的喊話。

不過萬家軍中能打的幾乎都在福山縣城一役中損失殆盡,目前跟著蒲學光的這些人也都是資質平庸的普通土匪,所用的也只是民間所制的普通獵弓,幾名弓箭手射了兩輪,居然連一點實質性的威脅都沒能製造出來。

然而這個時候寨子裡的人都已經聽清了海漢軍的喊話內容,有不少人的臉色已經開始起了變化。蒲學光對他們來說是高高在上的軍師,但現在蒲學光的實際價值似乎已經得到了量化,海漢懸賞的五百兩銀子對這些土匪而言已經是一筆巨款,其中一些人甚至會為了五兩銀子殺人,這筆懸賞已足以讓他們放棄立場和陣營了。

蒲學光忽然覺得後背有些涼颼颼的,一轉頭看到幾乎所有人都神情古怪地盯著自己,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元寶一樣。如果不是懾於他過去在萬家軍中的權威,或許其中一些人已經按捺不住要動手了。

蒲學光自然也明白這種微妙的氣氛是為何生成,當下強作鎮定道:「你們切莫信那海漢人妄言,他們若是攻破東山寨,這裡所有人都得死!你們別以為海漢人會真的拿銀子出來獎勵投降者,他們只是想要借此手段來造成我們內亂,然後才趁虛而入!」

有人在人群中陰惻惻地應道:「軍師何不自縛請降,這樣大夥或許還能保下性命,也不用傷了弟兄們的和氣!」

蒲學光怒道:「我若開城請降,海漢人必定將你們殺個精光!你們可要想明白了!」

便在此時又飄來城外海漢兵的呼喊聲:「投降免死!繳械不殺!捉拿匪首蒲學光者可獲特赦!」

寨子裡的空氣頓時凝固起來,蒲學光意識到這幫人的心思已經開始搖擺不定,他待要再勸說幾句,卻有人大喊道:「拿下姓蒲的,兄弟們分了這筆賞銀!」

喊話的人是寨中的一名小頭目,當下便有人七八人隨他一起發動,抽出武器衝了上來要拿蒲學光。不過蒲學光也不是毫無抵抗之力,他身邊還有數名死忠部下,搶在前面接下了這波攻勢。

然而一旦有人開了頭,效仿者就跟著出現了。這個道理很簡單,對付蒲學光肯定要比對付寨外那些凶名遠颺的海漢兵容易得多,風險也要小得多。拿下蒲學光不但能分銀子,還能獲得自由,不會作為海漢人的戰俘而受到懲罰,這對於瀕臨絕境的土匪們說算是一根看得見摸得著的救命稻草了,誰也沒有理由不去爭取這樣一個脫身的機會。

幾乎是在第一起內訌開始的同時,更大規模的內訌便接著爆發了。蒲學光並非武將,也沒有學過任何格鬥術,很快便被人給制住了按在地上。但率先動手的幾個小團體都各有心思,並不想讓這個戰果被別人獨佔,互相又開始拚殺起來,頓時場面一片混亂。這些人沒有勇氣與寨外的海漢軍交戰,但跟自己人動手卻是毫不畏懼。

在外邊喊話的幾名海漢士兵本來已經被牆頭射出的弓箭逼退,但看到牆頭上的人射了幾箭就縮了回去,這幾人又不依不饒地慢慢逼到近處喊話。而寨牆內此時已經混戰成一片,也沒人顧得上應付外面的海漢兵了。那宣讀懸賞令的聲音一直在空中迴蕩,讓已經見血的土匪們更加瘋狂了。

高橋南也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手段,能讓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土匪內部突然發生內訌。這當然不僅僅是懸賞金額所起的作用,這段時間萬家軍一敗再敗,實力大損,內部的權力更迭和人員更替也造成了人心惶惶的局面,誰都不知道下一個被蒲學光和甘強收拾的人會不會是自己,再加上海漢人越傳越厲害的凶名和如今越發窘迫的生存狀況,海漢軍的到來只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眼看牆頭上一點動靜都沒有了,高橋南也有點疑惑,照理說對方就算不站出來對罵,也會使用弓箭逼退喊話者才對,怎麼會放任海漢軍就這麼肆意妄為?難道是在東山寨裡憋什麼大招?

想到這一層,高橋南也不敢怠慢,讓部隊慢慢壓到近處,僅有的兩名狙擊手已經瞄準了牆頭,若是再有人冒頭出來,就先開槍打掉再說。

高橋南見已經距離寨牆不過二十丈左右,對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而圍堵南邊寨門的部隊也沒有發出示警信號,當下更是想不出對手在玩什麼花招,只能是讓小隊人馬提著連夜製作的幾幅梯子,快速逼近到寨牆下看看裡面發生了什麼狀況。

士兵們很快將梯子搭在牆頭爬了上去,然後小心翼翼探出頭往裡面張望,旋即便打出信號示意部隊可以推進。這下高橋南不再猶豫,當即下令發動進攻。

此時寨內的土匪們已經殺紅了眼,就算有人看到牆頭上有海漢兵翻進來,也無暇去阻止他們打開寨門了。這東山寨尚未與海漢軍正式交鋒,便已經宣告失守了。

高橋南進入東山寨的時候也被裡面的狀況驚到了,他萬萬想不到土匪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了如此嚴重的內訌。雖然他讓士兵上前喊話的確是希望能夠離間寨內的土匪,但也並沒有真的寄希望於這種手段就能徹底瓦解掉對手的戰鬥意志,不過從眼下的情況來看,效果顯然要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好。

「看來以後對付這些土匪直接砸錢就好了啊!」高橋南心中不禁閃過一個戲謔的想法。當然了,他也不會單純地認為這全是懸賞令起到的作用,有很多問題也並不是金錢能夠解決的。

士兵們上前分開控制了猶自不肯罷手的一些土匪,然後去南邊開了寨門,讓部署在那邊的兩個排也進入到山寨中。這寨子裡除了土匪們居住的房舍之外,就只有一些馬棚、倉庫、柴房之類的設施,邊角的小塊空地還被開墾出來種了菜,利用寨內一口水井進行澆灌。如果不知道佔據這裡的是一群土匪,其實看起來與本地的農莊也沒多大區別。

通過土匪們的指認,士兵們很快從血泊中找到了猶自哆嗦不已的蒲學光,將他鎖住帶到了高橋南面前。高橋南見這人滿臉血污的樣子也是皺了皺眉,下令把甘強提來,讓他來確認蒲學光的身份。

甘強看了兩眼,便垂頭喪氣地對高橋南道:「此人便是軍師蒲學光了!」

蒲學光見到甘強也是氣不打一處來,試圖掙脫旁邊兩名士兵的控制,作勢要撲倒甘強:「你這叛徒竟然引狼入室!早知如此,當初老夫就不該讓你活著回來!」

當日兩人從福山縣城兵敗撤回時,甘強還有傷在身,那時候蒲學光要對付他尚有機會。但蒲學光認為自己能夠控制甘強,並且利用他來整合萬家軍殘部,這才沒有對其動手。想不到養虎為患,最終還是被甘強給害了。

甘強也怒道:「當初若不是你這廝鼓動萬蒙去打海漢軍,事情怎會弄到如此田地!各位,萬家軍與海漢交惡,罪魁禍首便是這賊人了!」

甘強說得義憤填膺,恨不得要將蒲學光提起來打一頓,似乎全然忘了他自己的身份也是一個「賊人」。高橋南見這二人毫無廉恥之心,猶自互相埋怨,落井下石,心中頓感噁心,當下便讓士兵將他們先分開收押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23:25
第1138章 收穫不小

    輕鬆打下了東山寨,擒獲了甘強和蒲學光兩名在海漢通緝榜上的匪首,高橋南此行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大半。高橋南一邊帶人清點寨內的物資,一邊讓人趕緊去廚房弄些熱食,從昨天進山到現在,他和部下這幫人忙活一整天連熱水都沒能喝上一口,還在野外露宿了一夜,就算是鐵人也著實有些疲乏了。

東山寨作為萬家軍在這段時期的大本營和指揮中心,倒是還集中了一些物資儲存在這裡,主要是以糧草和武器為主。高橋南對山寨內的庫房進行了清點,發現這裡還存有近萬斤糧食,刀槍弓箭的數量大概能夠武裝三五百人,不過糧食大多已經處於黴變的邊緣,而武器在高橋南看來就是一堆只能拿去回爐造農具的廢銅爛鐵而已,價值都不是太大。

士兵們翻箱倒櫃之後,在蒲學光的住處又翻出了兩箱金銀,但總價值也不過才兩三千兩銀子,這與高橋南所掌握的情報還是有較大的出入。萬家軍在登州作威作福已經有好幾年的時間,特別是在滲透最為厲害的福山縣,地皮都被萬家軍刮去了三尺,甚至連縣衙都被擠兌得快要因此而倒閉了,萬家軍通過各種劫掠所積蓄的現銀至少有五位數以上。按照萬蒙的交代,萬家軍的賬目一向是由蒲學光在負責打理,而萬蒙被捕之後,萬家軍的這些錢財自然統統都落在了蒲學光手上。

甘強之前的口供也證實了這一點,萬蒙出事之後,他與蒲學光搭檔收拾殘局準備重組萬家軍。甘強負責軍事指揮,而蒲學光就負責後勤和經濟,賬目和錢財都是在後者手裡掌控著。高橋南知道有這麼一筆不義之財的存在,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也是他急著要抓捕蒲學光的原因之一,免得節外生枝,讓這傢伙聽到風聲之後又將錢財轉移去了別的地方。

高橋南帶著人把山寨內大致翻了一遍,沒有再找到其他收穫,立刻便提審蒲學光,讓他供出藏匿錢財的場所。

不過這蒲學光能被萬蒙奉為軍師,雖不是什麼絕頂聰明之人,但小心思還是有一些的,哪肯就這麼招供,苦著臉道:「這位將軍,萬家軍上次在福山縣城外潰敗之後,很多人聽到消息後便從各處山寨捲款脫逃了,金銀財寶所剩無幾,如今便只有小人臥房內的兩箱金銀了。」

早先海漢軍在福山縣城抓獲匪首萬蒙,從他口中已經獲知了萬家軍的大致家底,雖說萬家軍戰敗之後分崩離析,有可能會有一些人捲了部分錢財另謀出路,但剩下的也絕不止這麼一點家底。

高橋南並不相信蒲學光的說辭,當即拿話點醒他:「你可以選擇不跟我們合作,但我相信藏匿錢財的地方也不會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只要我們把抓到這些土匪一個一個審過去,總會有人願意跟我們合作。到時候你對我們沒了價值,會是什麼下場,你自己想想清楚!」

蒲學光感到高橋南的話中似有所指,當下便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那不知小人價值幾何?可有機會重獲自由身?」

「那要看你的配合程度了!」高橋南迴應道:「很簡單,我們獲得的好處越多,你的罪孽就越小,你想重獲自由身,那就得視你有多大的貢獻而定了!你別忘了,萬蒙當初可是被我們活捉了,萬家軍大概有多少家底,我們也是有數的!」

蒲學光在心頭盤算了一陣,這才咬牙道:「若貴軍能賜還小人自由身,那小人願將萬家軍所藏匿的錢財全部交出!」

「這條件也未嘗不可,但你要如何讓我相信你所說的話?」高橋南追問道。

蒲學光應道:「小人手頭有一本秘密賬簿,將軍只要對照上邊的記錄,核對錢財數目,便知小人所言非虛。」

「秘密賬簿?那我怎麼知道這秘密賬簿是只有一本,還是有好幾本?」高橋南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人,並沒有立刻採信蒲學光的供述。

蒲學光道:「小人命在旦夕,豈敢欺騙將軍?將軍剛才也說了,萬蒙已交代過大致錢財數目,這份賬簿上的記錄,應當是對得上的。」

高橋南聽他說得有理,便問他賬簿藏在何處,然後派人去蒲學光所說的地方將賬簿取出。

蒲學光藏賬簿的地方也並非什麼絕密場所,就在臥室地板的一處暗格中。剛才高橋南帶人搜過這裡,只是將發現的兩箱金銀弄出去之後,對於臥室裡的其他地方就沒有再一寸一寸地仔細查驗了。

高橋南當著蒲學光的面便開始翻看賬簿,這上面記錄的條目並非一般常見的進出賬,而是何年何月何日,將金銀錢財若干埋藏於何處封印。金銀的數目都寫得很詳細,但記錄的地點卻是十分模糊,都是「棗園」、「虎斑石」、「神仙洞」這類似是而非的地名,這顯然只有當事人才能知道確切的埋藏地了。

「你們的花樣倒是挺多啊!」高橋南翻看了這本賬簿之後,對蒲學光又有了新的認識。這些土匪顯然是有一定的危機意識,還知道將劫掠得來的錢財分散埋藏,這樣即便有人知道其中某一處藏寶點,對其動手腳也不會傷及到萬家軍的根本。

蒲學光頗為自得地說道:「不是小人吹噓,就算是萬蒙也只知錢財大致數目,而不知所有埋藏地的具體位置,將軍就算能找到其他知情人,頂多也只知其中一兩處地點罷了,想將寶藏全部找出來,還真得由小人帶路才行。」

高橋南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就是在跟自己談條件了,當下便道:「你帶我們將這賬簿上的藏寶點全都找到,起出寶藏,數目核對無誤,我便還你自由身,過去一切亦既往不咎!」

高橋南剛才翻看賬簿的時候已經大致核對過數目,倒是與萬蒙所說的數目大致相符,想來不會有太大的出入,到時候清點核算與賬簿記錄一致,那就可以證明蒲學光所說屬實了。

按照賬簿上的記錄,萬家軍匪幫在共計十一處藏寶點埋藏了總價值超過十萬兩白銀的金銀財寶,其中有兩處在萬家軍戰敗福山縣城之後已經被蒲學光帶人取出,用以購買糧食和其他軍用物資,兼作日常開銷,剩下沒用完的部分就是海漢軍在他臥房中發現的兩箱金銀了。而仍然沒動過的九處藏寶點,則還藏有至少價值八萬兩白銀的財寶。

這筆錢也是蒲學光和甘強繼續維持萬家軍的架構,並打算招兵買馬東山再起的底氣所在。只要假以時日,他們完全有機會憑藉這些錢財重建這支土匪武裝,不管今後更名叫蒲家軍還是甘家軍,總之都還會有翻身的機會。只是他們根本沒料到海漢會這麼快就不依不饒地展開了追剿行動,不僅僅是在各處村鎮張貼懸賞告示,而且還設局算計了甘強,然後一路追到東山寨來,給不明就裡的蒲學光來了個連鍋端。

在他們急急忙忙地完成了對萬家軍的重新整合之後,海漢軍將二人擒獲,基本就宣告了萬家軍真正意義上的覆滅。雖然還有一部分殘餘人員仍在海漢控制之外,但已經成了沒頭蒼蠅,很難再成氣候了。

這地方地處山區,與福山縣城之間的路程超過四十里,加上高橋南還要帶著蒲學光去挖出埋葬在附近山中的土匪寶藏,至少需要兩到三天時間才能完成,無暇押運戰俘回芝罘島,便將這東山寨作為了臨時囚禁場所,將上百戰俘都暫時收押在此。

話分兩頭,高橋南帶著人在山中尋寶的時候,從南方來的一支海漢船隊駛抵了芝罘灣港口。這支船隊除了為本地帶來裡大量物資之外,還有新的一批增援人員,這其中包括了一個連的陸軍,三十多名民政、農技、醫護人員,數十名各種技工,以及獲得執委會批准調來此地工作的田葉友和摩根二人。

台灣苗栗油田的運作已經基本步入正軌,而當地的治安狀況也在軍方的努力之下趨於平和,在油田方圓十多里範圍內已經沒有敵對的土著部落存在。摩根將當地的防務移交給虞堯之後,便跟田葉友一同從苗栗出發北上。兩人在浙江舟山作了短暫停留,然後隨運送補給的船隊一同北上來到山東。

對於這二人的到來,芝罘島指揮部自然是十分歡迎。接下來開採福山銅礦的項目必須要由田葉友來主持,而摩根則是王湯姆點名要過來的,一方面是山東基地人口增長迅速,需要醫療專家到本地坐鎮,另一方面摩根北上帶來的不僅僅是醫療保障,還有他親自訓練的一批狙擊手。國防部希望這批人能夠加入到收復遼東的戰鬥中去,在戰場上發揮出狙擊手的特殊作用。

按照慣例,島上為兩名新來的夥伴組織了接風宴,除了在大陸上忙活的哈魯恭和陳一鑫之外,其他穿越者都到場參加,並向他們告知了目前在山東、遼東地區的進展狀況。

「這麼說起來,遼東皮島倒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穫啊!」田葉友聽完之後也不禁有些感嘆:「我記得你們當初作計畫的時候,可沒有把這個地方算進去。」

「是的,我們也是到了遼東才偶然得知了這個地方還依然存在。皮島上的這幾萬遼東難民,對我們還是有很大的價值。」王湯姆應道:「目前在登州招募移民的進展已經趨緩,今年年底到明年上半年的主要移民來源可能都得著落在皮島這邊。」

「那這個東江鎮……除了基本的合作項目之外,他們是否願意在軍事上配合我們的行動,或者說接受我們的指揮?」相比移民,摩根更為關心的則是軍事方面的情況。

錢天敦應道:「以東江鎮目前的狀況來說,他們不太可能拒絕我們提出的交換條件,現在的初步合作意向是以糧食換人口,先解決島上的饑荒問題,然後才能談到進一步的軍事合作,比如說一同出兵攻打遼東。東江鎮的軍人大部分都是出身遼東,他們對當地的狀況比我們熟悉得多,如果能夠得到東江鎮的配合,那我們在遼東的行動就能相對容易一些。」

田葉友道:「由我們長期向他們提供糧食也不是個辦法吧?糧食在南方不算值錢,但這海上的運力可就值錢了,從浙江把糧食運到皮島,算下來光是運費就比糧食貴了。」

孫長彌點頭應道:「這的確是一個問題,皮島上好幾萬人口,糧食幾乎都靠外界輸入,就算我們不缺糧,要長期養活這麼多張嘴也是個問題。所以我們打算先收復遼東的長山群島,利用那裡的土地來恢復糧食生產,讓東江鎮逐步自行解決糧食需求問題。」

相對遼東半島大陸而言,隔海相望的海島顯然要安全一些,後金目前的海上武裝力量還很有限,儘管尚可喜叛逃後金之後,東江鎮就失去了長山群島這個產糧地,但後金也顧慮海上交通不便,並沒有出兵佔領這些海島,所以東江鎮要將其奪回其實不算太難——前提是海漢海軍替他們清除遼東半島東海岸上的後金水師,解決掉這個安全威脅。

「野豬皮的水師什麼水平啊?」田葉友好奇地問道。

「主力其實都是叛逃出去的明軍水師,但如果給他們留出發展的時間和空間,再過個兩三年就不好說了。」王湯姆道:「就是要趁著他們還無力威脅到山東半島,先下手為強把他們解決掉。」

田葉友追問道:「這馬上就要進入冬天了,今年還來得及嗎?」

「今年大概很難,最快也得明年開春之後了。」王湯姆對此早有盤算:「芝罘灣開始封凍之前,我們大概還有一次出兵遼東的機會,但我不認為能夠一次性解決完後金水師,除非他們的腦子進了水,要把水師部隊全部集合到一起跟我們打一場決勝戰。」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23:25
第1139章 滲透與控制

    相較於以前在南方的作戰環境,冰天雪地的遼東對海漢軍來說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世界,雖然就實力來說無疑是海漢軍佔優,但國防部認為冒然在冬季進入遼東是一種相當冒險的選擇,所以從一開始制定計畫時就沒有考慮過要趕在北上第一年的冬季發動對遼東半島的攻勢。

不過從芝罘港出動海軍,協助東江鎮明軍收復被廢棄的長山群島,這種行動倒是在海漢的能力範圍之內,而且風險也相對較小。畢竟後金水師的實力比較有限,也難以對海漢海軍造成實質性的威脅。在完成這一波操作之後,海漢海軍的大部分作戰船隻就得趕在芝罘港封凍之前南下,回到浙江舟山去進行維護保養,待開春之後再北上回到芝罘港駐紮。

入冬之前,芝罘島基地要完成的另一件大事,就是對福山銅礦的勘探和開採準備。如果進展順利,那麼在這個冬天開始採掘銅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田葉友等人抵達芝罘島的第二天,便傳來了特戰營在內陸山區連破土匪武裝,擒獲萬家軍匪首兩人的好消息。這就使得海漢清理福山縣西南部山區的進程大大加快,第二天芝罘島便派出一個連的陸軍從夾河上游登陸,前往福山銅礦所在地擔當開路先鋒。而田葉友則是在芝罘島又休整了一天之後,才登陸上岸前往該地區執行勘探任務。

考慮到該地區可能仍有不少萬家軍的散兵游勇,指揮部特地指派了摩根隨行,並且讓正在福山縣內徵集移民的陳一鑫也到縣城附近與其會合,然後一同前往銅礦所在地。

福山銅礦位於福山縣城以西十五里,正好處在山區的邊緣,這倒是稍稍降低了開採難度。如果是位於山區,那無論是運輸礦石還是安置礦工,都將是相當麻煩的事情,說不得就要推遲到開春之後再動工了。

田葉友和摩根從芝罘島乘船直抵夾河上游的臨時碼頭,這地方在經過了一個多月的發展之後,已經自發成為了縣城外的一處臨河市集。海漢在這裡出售一些便宜的日用品和農具,並且在此地長期招募自願脫離大明的移民。一些沒有錢財的本地百姓,也可以拿自家收穫的蔬菜瓜果或是雞鴨等等農產品來以物易物。個別有生意頭腦的人已經在市集旁邊支起了竹棚賣茶水、小吃等等,藉著日漸增加的人流開始生財了。

因為陳一鑫還沒趕到這裡,便由目前在此地擔任主管的歸化籍幹部葛永帶著兩人在市集上參觀,並向他們介紹這裡的經營狀況:「此地原本是由軍方負責治安,不過近期縣城附近治安狀況好轉,安全方面的事務就由新組建的治安隊來接管了。」

所謂的治安隊便是由海漢牽頭,在本地招募的移民中挑選老實可靠的青壯男子組成,經過簡單的操訓之後,由軍方派人擔任指揮官,在這處市集做一些維護秩序的工作。考慮到這些人投靠海漢時間尚短,可靠度還不夠,所以也並沒有給他們配備殺傷性的武器,只是每人配發了一根兩尺長的木棍作為防身器械。因為目前芝罘島的物資有限,這些治安員的服裝也沒有統一,只是在每個人的胳膊上都戴著一個式樣相同的紅色布箍,上面用黃色顏料寫有「治安」兩字,以標識出這些人的特殊身份。

葛永繼續介紹道:「這些治安員除了普通移民的待遇之外,每人每月還能拿到一兩銀子的勞動津貼,所以工作還是挺積極的。今後本地成立警察機構和民兵組織,這些有工作經驗的治安員就會優先轉化錄用。」

海漢要在福山縣境內紮根,從事開礦、貿易、移民等事務,必然要對本地的官場和民間進行滲透和控制,逐步建立起由海漢控制的社會秩序,而造就和維持這種體系運轉的條件,除了海漢軍方的武力手段之外,也還需要大量的非武裝人員來實施高層的各種計畫和構想。

海漢並不打算直接進入縣城控制縣衙和本地的官員,那樣的行為與入侵無異,只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根據過往數年在南方的操作經驗,在地方治所之外另立體系,自行對地方實施管理,以和平的方式逐步架空官府,這才是最為明智的做法。

在縣城外的河岸建立市集,以此吸引人流帶動貿易的同時,也順理成章地開始在本地民間推廣海漢的社會管理制度和經濟貿易體系。假以時日,海漢殖民體系在本地發展到一定規模之後,在安全防衛、物資補給、運行資金籌措等方面,就可以逐步降低對南方的依賴程度了。

田葉友問道:「那目前福山縣衙對我們這些舉措的反應怎麼樣?」

「反應……還算平和吧!」葛永稍稍猶豫了一下才應道:「最初幾天城裡還有捕快過來巡視,不過我們這邊拉出治安隊之後,他們也就不過來了,想來應該是主動避讓了。」

田葉友前兩天在島上聽其他人談論過福山縣城的情況,目前城中只有少量駐軍和治安人員,在見識過萬家軍是如何完敗於海漢軍手下之後,這些人會對海漢比較畏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海漢這邊既然拉起了自己的治安隊伍,那麼自然不會歡迎福山縣的捕快過來指手劃腳。剛才葛永有些猶豫,田葉友認為這其間多半不是他說的那麼平和,只怕是直接將對方趕回了縣城。

不過這些小事無礙大局,田葉友也沒有就此再繼續追問下去。他現在更在意的是越來越的民眾注意到他們,並開啟了圍觀模式。這倒不只是他們前呼後擁的排場比較吸引人,高鼻深目的摩根也是百姓圍觀的目標之一。

田葉友笑道:「你來這裡是來對了,你看所有人都把你當成明星看待了。」

摩根一本正經地應道:「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我認為他們應該不會對我的外貌感到太吃驚。畢竟我也有一點點拉丁血統,在外貌上跟南歐人種差別不大。」

當初孫元化擔任登萊巡撫期間,就組建過一支擁有二十多名歐洲士兵的特殊部隊。這些外籍軍人基本都是以軍事顧問身份接受僱傭,來到登州替他訓練火槍兵和炮兵的葡萄牙人,他們在登州駐紮期間,很多本地百姓都曾經見到過這些「佛郎機人」。所以摩根外貌雖然與漢人有明顯差異,但對登州本地的百姓卻未必陌生。

兩人在市場上轉了一陣,陳一鑫帶著警衛班也匆匆趕到了這裡,見面之後就向兩人告罪道:「本來一早就該過來等著的,臨時有些麻煩事脫不開身耽擱了時間,讓你們久等了!」

「有什麼麻煩?需要幫忙嗎?」摩根一聽立刻便躍躍欲試地追問道。他申請北上山東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這邊可能會有比較頻繁的作戰行動,聽到陳一鑫這麼一說立刻便來了興趣。

陳一鑫擺擺手道:「不是你想的那種麻煩事……唉,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我們邊走邊說吧!」

摩根和田葉友集合了各自的手下,然後與陳一鑫一同離開市集向西進發。陳一鑫在途中才說起了他最近遭遇的一樁不大不小的麻煩,讓二人聽得也是有點目瞪口呆。

陳一鑫在福山縣已經駐紮了一段時間,他的管區是夾河以西地區,以東則是由哈魯恭負責。而他所要負責的工作不僅僅只是治安方面,民政也同樣要過問。結果便有一戶鄉紳人家,看上他年輕有為,竟然大著膽子託了媒婆來找到他說媒,希望能招他入贅。陳一鑫通過中間人婉言謝絕之後,那鄉紳家仍然不肯就此作罷,便換了個方式,設宴邀他到家中做客。

這鄉紳在本地也有些影響力,同時還邀請了本地官府中人出席,陳一鑫考慮到要跟地方上的權貴搞好關係,昨天便去出席了這個晚宴,席間酒喝得多了些,就在鄉紳家中住了一晚。早上原本想早些告辭離開,又被鄉紳拉著一起吃早飯,結果就耽擱了時間。

「小夥子可以啊!」田葉友聽完之後便讚道:「送上門的豔福啊!人家姑娘怎麼樣?看了滿意不?」

陳一鑫搖頭道:「我又沒這方面的想法,所以也沒要求跟對方姑娘見面,我是覺得這種事不太妥當,最好不沾為妙。」

「你擔心什麼?怕未來老丈人通過你的關係謀私利?」田葉友笑著追問道。

「田哥你別取笑我了,什麼老丈人,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陳一鑫頓了頓,還是點點頭承認呢了田葉友的猜測:「如果跟地方上的權貴聯姻,那就相當於成了他們的保護傘,要是打著我的旗號在外面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擦屁股的事也還得我來處理。想想這鄉紳為什麼會主動要嫁女兒給我?還不是看中了海漢的實力,還有我手上的權力!我不想因為這種關係成了別人利用的道具!」

田葉友道:「其實也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就拿我自己來說吧,我老丈人本來就是廉州府的富商,結了親之後,也就成了海漢的生意合作夥伴,每年隨便給些資源,就足夠讓他賺個飽了。大明士紳主動與我們結親,無非就是想借助我們所能提供的幫助來獲取利益,但我們又何嘗沒有通過這種關係來實現對大明的滲透和控制?雖然我是不清楚你遇到那家的具體情況,但條件合適的話,也沒必要刻意排斥這種事,畢竟你年齡早就到了適婚的時候,早些成家也是好事。」

田葉友是穿越眾當中與本時空民眾通婚的第一人,在黑土港駐守期間,便娶了廉州府一名海商的女兒為妻,如今已經有了一對兒女,也算是穿越眾中家庭美滿的代表人物。他對於跟大明士紳富商通婚這種事,看得要比陳一鑫透徹得多,穿越眾來到這個時空,就算第一代人自行內部消化,不與土著通婚,第二代就難以避免了,遲早都會與土著結成姻親。而由此所形成的特權階級和既得利益者,也是必然會出現的產物,就算陳一鑫現在很排斥,但將來也不可避免會面對這樣的狀況。

陳一鑫苦笑道:「我初來乍到,對本地情況也不夠熟悉,哪敢隨便答應這種大事。如果不是這個鄉紳之前對我們的到來表現得很配合,我是連吃飯都不會去的。」

摩根好奇地問道:「如果按照老田的說法,這戶人家應該是想通過聯姻達成某種目的,你去赴宴的時候,他們向你說明了嗎?」

陳一鑫道:「對方沒有說得很直白,但也有意無意提過幾句,大概是想試探一下我的態度。按我的理解就是希望能夠得到我們的保護,另外就是想要借助我們的聲勢,在福山縣兼併土地。」

摩根追問道:「尋求保護我能理解,但兼併土地是什麼道理?」

陳一鑫道:「這很簡單,福山縣有大量人口在戰爭期間或死或逃亡,因此目前縣內有許多無主土地處於荒廢狀態,這個鄉紳希望由我們出面,去找縣衙交涉,用比較低廉的價錢收購這些土地,然後轉手給他。當然了,到時候我們可以與他合作,共同開發這些土地。」

「還有這樣的操作?」摩根在外面與大明官府打交道的時候極少,也不太瞭解大明的土地政策,聽到這樣的答案不禁有些吃驚:「如果能跟縣衙達成交易,那直接收到我們自己名下進行開發不就好了,還用得著轉讓給他?」

「在大明,我們和你一樣,都是外國人。」陳一鑫解釋道:「地方官府如果把大量土地的所有權賣給一群外國人,你猜知縣會不會有麻煩?那鄉紳就是知道我們的打算,所以才主動提出了這麼一個看起來像是脫褲子放屁的解決辦法。」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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