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30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3 12:45
第1160章 保護傘

    雖然有田葉友和建設部派過來的工頭在主持福山銅礦的基建工程,但因為人手不足,陳一鑫也必須經常在工地上充當監工角色,最近很少到校場監督礦場駐軍的日常訓練。今天也是下午開始降雪之後,陳一鑫監工的一處露天工地不得不暫時停工,所以他才回到營地,在校場上集合了自己的部下,打算讓他們多適應一下北方地區的冬季。

當然了,這其實對陳一鑫自己來說,也同樣是一種全新的經歷。他出身福建,在穿越之前並沒有經歷過北方的冬天,所以與絕大部分出身於南方地區的部下們一樣,今年也是首次在這種寒冷的環境下過冬,需要有一個適應期才行。這種適應不僅僅只是生活上,對於部隊來說,更重要的是保持較好的作戰狀態,所以即便是天上已經開始下雪,陳一鑫還是堅持讓部隊集合訓練。畢竟真要打仗的時候,對手也不見得都是登州明軍這種慫包,可能根本就不會考慮下雪休戰這種事,早些適應雪天作戰也是駐軍部隊必須要具備的軍事素質之一。

福山銅礦這邊,除了駐軍便是礦工,常住人口幾乎都是青壯男子,只有炊事、醫衛等後勤部門才有少量女性,所以當陳一鑫看到孫真帶著一個年輕姑娘從校場邊經過,立刻便將他叫住進行盤問。

小姑娘從孫真身後探出頭來偷望,陳一鑫瞪了她一眼,便見小姑娘吐吐舌頭縮回了頭,這個俏皮的表情讓陳一鑫不禁心中一動,但也僅僅就只是那麼一瞬間而已,旋即便恢復了神智。

對於這個小姑娘所說的「探親」理由,陳一鑫並不太相信。這福山縣前幾年的治安狀況十分糟糕,沒有哪家敢讓年輕女子單獨出遠門,何況中間還要穿越幾十里的山區,這片地區以前可是萬家軍的控制範圍,雖然萬家軍是被打掉了,但這裡的治安狀況也並未真正恢復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水平,一個小姑娘要孤身走這段路實在太有違常理。

而且陳一鑫看著對方這幾大包行李也頗為可疑,一般來說出遠門行李帶得多,都會用箱子來裝運,這小姑娘的行李卻全是用布打的包裹,而且看這包裹布花花綠綠的,似乎是床單之類,怎麼會有人弄成這樣出門?這與其說是走親戚,倒更像是逃難,陳一鑫心頭犯疑,自然是要叫人好好檢查一番。

叫來的女兵在檢查行李期間,陳一鑫見這小姑娘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當下更是覺得這裡面有問題了。很快女兵就翻查完了這幾大包行李,過來低聲向陳一鑫匯報了結果。

「你的行李裡,全是金銀細軟和新衣服,你這是剛走完親戚,還是把哪家小姐的閨房給打包帶出來了啊?」陳一鑫聽完之後,便板著臉對馬玉玲問道:「你好好解釋清楚,這行李是怎麼回事?」

馬玉玲還沒回話,她身前的大個子孫真先出聲了:「首長,這行李……有什麼不對嗎?」

陳一鑫道:「你覺得會隨身帶著五十兩現銀出門的小姑娘,會是她這個落魄模樣嗎?」

孫真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能帶五十兩現銀出門的小姑娘,別說在福山縣,就是在整個登州範圍來說,肯定也是大家閨秀、富家子弟的水準了,獨自出遠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說前呼後擁多大的陣勢,起碼幾個隨身使喚的老媽子、丫環是得有的,大包小包的行李更不可能自己動手搬運。這個楚楚可憐的小姑娘,來歷顯然不是那麼簡單。

這時候檢查行李的醫護兵已經將其中值錢的東西全都挑揀出來,呈到陳一鑫面前。除了現銀和銅錢串之外,還有金銀飾物若干,掛著黃豆大小珍珠串扇墜的檀香扇一把,甚至還有一支產自海漢的玻璃毛筆小心地用棉布包了裝在細竹筒裡。這些七零八碎的小東西加在一起,市價也得幾十兩銀子了。

「林姑娘,那你就說說吧,這些東西從哪兒弄來的?」陳一鑫看過屬下呈上的證物之後,臉色更是難看了許多。他實在不願將面前這個穿得乾乾淨淨,長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跟妙手空空的入室盜賊聯繫起來,但種種不合常理之處,都在指向他所猜測的這個結論。如果對方長得難看一些,他可能已經讓孫真把人抓起來了。

「這些……都是小女子自己的東西……」馬玉玲心中十分委屈,但她也料到了對方可能會對此產生的猜測,因此語氣並不十分堅定,因為她一時間還沒想到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身份。

「你的東西?」陳一鑫嗤笑一聲道:「你怎麼證明這些東西是你的?」

馬玉玲哭哭啼啼地應道:「這些飾物都是小女子親手挑選的式樣,那對金鐲子上雕的圖案是蓮花,檀香扇上的桃花圖是小女子自己所畫……還有那支筆,是爹爹託人從浙江帶回,送給小女子及笄之年的禮物,一直都舍不得用,連筆頭上的膠都沒化開。」

陳一鑫一對東西,倒也說得絲毫不差,不過他仍是不敢大意,又追問道:「那這包裹裡的衣物,各是什麼顏色,什麼料子,你可說得出來?」

他心想若對方是盜賊,總不至於連這打包帶走的衣服都一件一件仔細看過,如果不是屬於她自己的東西,肯定是對不上號的。

但陳一鑫這回是真的錯了,馬玉玲離家出走前收拾行李的時候就挑挑撿撿了大半夜,帶走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又怎麼會不記得。當下便如數家珍一般,將包裹裡的衣物式樣布料說了一遍,只略去了幾件褻衣不提。

這下就輪到陳一鑫傻眼了,馬玉玲所說的情況完全屬實,半點錯漏都沒有,而且女兵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檢視的時候發現,這些衣服的確是與馬玉玲的身材相符。如果要硬說她是比照著自己身材偷衣服的女賊,陳一鑫也覺得似乎有點強詞奪理,這麼做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最關鍵的是,馬玉玲此時已經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這一副慘兮兮的模樣,讓陳一鑫實在開不了口再說一些傷人的狠話。

馬玉玲覺得自己太憋屈了,為了逃婚離家出走,結果一出門就諸多不順,好不容易找了個地方避雪,卻發現自己是意外闖進了軍營,而且還被人當作了偷東西的女賊看待。這種冤枉是她以前從未蒙受過的委屈,如今周圍卻根本不會有人替她說話,她想想自己接下來可能會被當作賊人關入大牢,家人也根本找不到自己,這眼淚就如決堤一般止不住了。

「行了行了,你先別哭!」陳一鑫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這小姑娘,當下只能讓女兵幫她把行李先收起來,然後帶她去吃點熱食。在陳一鑫的認知中,心情不愉快的時候吃點東西,算是緩解情緒的一個有效手段,雖然當下的情況不一定對路,但也只能先試試了。

女兵帶走了馬玉玲,陳一鑫沉著臉將孫真叫到跟前,向他詢問事情經過。剛才自己這番自作聰明險些就地翻車,這麼多屬下可都是眼睜睜地看著他是怎麼把一個小姑娘給弄哭的,現在也只能想辦法盡力挽回這種不好的影響了。

孫真也知道自己這個無意的舉動險些害得上司丟臉,當下也不敢隱瞞,把之前在礦場外看門的幾個後生也找了過來,你一句我一句地將馬玉玲出現的全過程補充清楚。

「難道真是我誤判了?」陳一鑫突然覺得自己的聰明才智和生活經驗在這件事情上面一點都沒能起到該有的作用,反而成了引導他產生誤判的罪魁禍首。如果因此而傷害到一個無辜的小姑娘,那他的確會在心中感到過意不去。他本來就是正義感比較重的人,否則也不會對這種不相干的小事過問得如此清楚,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對自己剛才的態度感到不安。

除此之外,陳一鑫也仍然覺得這小姑娘獨身出遠門的行為有悖常理,這其中必然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隱情。回想剛才的情形,如果只是因為言語上受了冤枉,那這小姑娘哭得似乎也太誇張了一些。陳一鑫雖然不太懂小姑娘的心思,但既然這事已經擺在面前了,不能就此逃避了事,還是要把事情理個明白才行。

在問過了孫真等人之後,陳一鑫便將操練隊列的任務交給了下屬軍官,自己徑直去了營區旁邊的軍官食堂。剛才他給女兵下的命令,就是讓其先把小姑娘帶到這邊來吃飯。

走到食堂門口,他已經看到了小姑娘坐在桌邊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回頭對幾名隨從吩咐道:「你們就在門口等著。」

之所以把隨從留在門口,陳一鑫也是擔心等下跟小姑娘談話再次翻車,讓自己下屬又看了笑話。進去之後,女兵首先看到他,連忙起來敬禮道:「首長好!」

陳一鑫見小姑娘面前已經擺上了一碗熱騰騰的拉麵,當下點點頭道:「我有話跟她說,你先到門口等著。」

陳一鑫還沒坐下來,廚子聽到聲音已經出來了:「首長,你要不要吃點什麼?」

陳一鑫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去。」

陳一鑫遣走廚子,這才拉開椅子在馬玉玲對面坐下來,見她已經擦乾了臉上的淚痕,稍稍放下心來,指了指她面前的大碗道:「剛才這一通哭,哭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吧!」

馬玉玲沒有動筷子,可憐巴巴地問道:「軍爺,這裡每個人都對你畢恭畢敬,想來你的官位一定很高吧?」

陳一鑫乾咳一聲道:「其實我就是個小軍官而已,沒什麼官位不官位的。」

馬玉玲一臉委屈道:「那請問軍爺,小女子擅闖軍營,是不是要被打軍棍懲罰啊?」

陳一鑫失笑道:「誰要打你軍棍啊?再說你也不是擅闖,是有人帶你進來的啊。你還是先吃麵吧,放久了可就不好吃了!」

馬玉玲追問道:「那吃完後是不是就要被趕出去了啊?」

陳一鑫哭笑不得道:「你怎麼這麼多問題?你趕緊吃,不吃我現在就趕你出去了!」

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反倒是起了作用,馬玉玲不敢再問,連忙拿起了筷子。陳一鑫見她已經開動,便起身去到後廚,倒了一杯熱茶,端出來放到馬玉玲面前的桌上。他看這馬玉玲吃相倒也算端莊,而且先前從她行李中搜到有未吃完的烙餅,看樣子應該還沒怎麼餓著肚子。

陳一鑫耐心等她吃完放下筷子,這才開口道:「林姑娘,剛才是我態度有些問題,先給你賠個不是。你想在這裡躲避風雪,這也沒問題,等雪停之後,我就派幾個手下護送你回家。」

馬玉玲聽到前面半截還面露喜色,但聽到最後一句卻不免有些慌張,連連擺手拒絕道:「不不……不用了!」

陳一鑫道:「什麼不用了?」

「雪停之後,小女子自行上路便可,軍爺不用派兵護送了!」馬玉玲可不想被一幫當兵的押送回馬家莊,當下連忙表示謝絕。至於她先前謊稱要回棲霞縣,實際上那邊她連一個親戚都沒有,以前也從未去過當地,只是知道去棲霞縣的路差不多要途經這個地方,順便撒個謊而已,卻沒料到對方竟然當真,還要派人護送,這去了當地豈不是分分鐘要被揭穿。

陳一鑫見她態度決絕,心中略感奇怪,當下堅持道:「你一個女孩子家,雪天獨自走這荒山野嶺的路,本來就非常危險,你又大包小包的帶這麼多行李,讓你一個人走,你怕是一天下來也走不出幾里地。」

陳一鑫這番話倒是正好說中了馬玉玲來時的窘迫狀態,當下說得她小嘴一癟,眼淚便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了。陳一鑫見狀連忙勸道:「哭不能解決問題,林姑娘要覺得有什麼委屈,可以說出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地方。」

馬玉玲帶著哭腔道:「小女子的確是遇到麻煩,只是這事……軍爺怕是幫不上忙。」

陳一鑫見這楚楚動人的委屈模樣,忍不住就大男子主義爆發了:「還有人欺負你不成?你別怕,說出來,我可以保護你!」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5:34
第1161章 主持正義

    保護?馬玉玲聽得也有點懵,她只是想著如何能夠順利從這處軍營中脫身離開,可沒有想過要從對方這裡尋求什麼庇護。她不知道對方是出於善心還是有什麼別的打算,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才好。

陳一鑫見馬玉玲神情古怪又不說話,只當她是真有為難之處,當下便又說道:「林姑娘,你不用有什麼顧忌,儘管說出來,我會想辦法幫你。大的地方不敢說,但在福山縣周邊,還沒有我們海漢軍做不到的事情!」

馬玉玲差點驚呼出聲,雖然她也隱隱猜到這個軍營裡駐紮的就是最近在福山縣混得風生水起的海漢軍,但親口聽到這年輕軍官說出來,仍是不免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在登萊之亂期間,馬玉玲便隨家人住進了福山縣城裡躲避戰亂,一直到後來海漢來到這裡,將萬家軍逐出縣城周邊區域,清理了城外的貧民窟,讓福山縣內的治安狀況得到了好轉之後,馬玉玲才隨家人搬回到馬家莊居住。而在這個期間,她並沒有親眼見過海漢軍的真面目,所有相關的信息都是來自於各種道聽途說,對於海漢軍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外國軍隊」這個層次。

家裡長輩想安排馬玉玲嫁給這支「外國軍隊」裡的大官,以此構建馬氏家族與海漢之間的聯姻關係,從而換取海漢提供的庇護和商業資源,她自然是不願屈從於這種利字當頭的政治婚姻。雖然家人說對方是「年輕有為、尚未成家」,但馬玉玲並不相信這種說法,想那人已經在海漢軍中坐上將軍這種位置,再怎麼年輕只怕也是三四十歲了,怎麼可能還沒有成家,說不定孩子都跟自己一般大了。再說這一嫁就要嫁出國,傳說海漢國在南方數千里之遙的海島上,她可不想嫁到離家鄉那麼遠的地方。

但馬玉玲也知道這種家族安排很難違背,她個人的口頭反對並不會讓父輩改變主意,而她又不可能直接向這樁婚事的對象表示拒絕,除了離家出走之外,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逃婚方式了。但萬萬想不到自己才離「虎穴」,又入「狼窩」,竟然誤打誤撞地進到了海漢的軍營,而且還遇到這海漢小軍官一臉正義地要替自己打抱不平,這種神奇的遭遇也真是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好。

但這一天下來兜兜轉轉,事情似乎也並沒有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她非但沒能逃離福山縣,反而是讓局面變得更為複雜了。馬玉玲想到此處,不覺又辛酸又委屈,眼眶一下便紅了。

陳一鑫見她又要哭出來,連忙勸解道:「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你先告訴我你遇到什麼麻煩,我們才能一起設法解決啊!」

馬玉玲應道:「既然軍爺一番好意,那小女子就實話實說了。其實是家中長輩,要逼迫小女子嫁與軍中將領,小女子不甘這般安排,所以收拾東西自己從家裡逃出來了!」

「啊?」陳一鑫聽了這番解釋也有些傻眼,他著實沒想到對方所說的「麻煩」是這種事情。不過這倒也能很好的解釋為什麼對方所帶的隨身物品明明是富家大小姐的水平,但這出行的方式卻頗為狼狽,甚至引發了他在此之前的誤會。

不過陳一鑫的意識裡可沒有把這事聯想到海漢軍和自己,而是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此前在登州本地風評不佳的明軍。由於目前駐紮登州的明軍大多是登萊之亂時期從外地州府調來的援軍,所以這些人在登州行事也是很少會有什麼忌憚,以軍需之名在在民間強徵錢財米糧,以剿匪之名欺壓迫害良善,甚至是強搶民女,在最近兩年的登州都不算是什麼稀罕事。

陳一鑫認為這小姑娘家境出身似乎還算不錯,她所遭遇的或許還不是最壞的情況,應該是家族希望將她作為「祭品」來換得駐軍的庇護。當然了,他是決計想到對方獻祭的對象不是旁人,恰恰就是他自己。

雖然海漢並不畏懼明軍,前些天還剛跟登州駐軍幹了一場,不過要為這種民間事務就跟明軍槓上,這無疑是一種極為不理智的舉動,要是被軍中前輩知道,陳一鑫也不免要被罵個狗血淋頭。可要讓他就此撒手不管,他又覺得有些於心不忍。

陳一鑫想了想,只能先婉轉地勸慰道:「或許你與對方相見之後,雙方能看對眼也難說……要不還是先回家,畢竟你一人孤身在外,去向不明,家人肯定會為你擔心的。」

馬玉玲當然不會被他兩句話就給勸回去,但她也不敢明說家裡安排的相親對象就是海漢軍人,否則萬一這小軍官認得那人,豈不是變成了羊入虎口?她也能看出這小軍官其實是有意要幫自己一把,但如果自己在言語上出現漏洞,那就很有可能讓局面變得難以收拾了。

馬玉玲想好說辭,便開口應道:「軍爺有所不知,家中替小女子安排要嫁那人,乃是殺人不眨眼的武夫,脾氣暴躁不說,且年紀已經不輕,小女子便是嫁過去,也難有好日子過!若非如此,小女子又怎會在這寒冬臘月的時候冒險獨身出走……」

馬玉玲將自己的遭遇稍稍添油加醋一下,便已說得繪聲繪色,讓陳一鑫很難再去懷疑她這十句話裡有幾句真幾句假,而且越發不會將此事聯想到自己身上了。

陳一鑫終究年輕氣盛,聽到這裡,心中的正義感已經壓過了顧忌,當下便應道:「既然你不想嫁,那就不要嫁了,沒有誰能逼得了你!你先在這裡住下來,有什麼事,我會替你作主!」

馬玉玲心頭一喜,但還是不放心地追問道:「那如果家裡給小女子安排那人以武力相脅,要強行帶走小女子,豈不是牽連了軍爺?」

陳一鑫此時已經是把馬玉玲的事當作了自己的事,聞言便拍著胸脯打包票道:「我先前不是說了嗎?有我保護你,沒人能強行帶你走。誰要不服,大可來這裡試試!」

馬玉玲倒是沒想到這初次見面的海漢小軍官竟然肯如此幫忙,只是她也能想到日後等這事真相敗露後,這小軍官多半是會因為插手自己這事而倒霉,當下又是感動,又是羞愧,眼淚再次不爭氣地湧出了眼眶。

「唉,你怎麼又哭了……」陳一鑫見馬玉玲又一次落淚,當下仍是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又說了什麼不太合適的話,觸動了小姑娘的脆弱神經。

「小女子……只是心存感激,不知該如何回報軍爺才好!」馬玉玲這話倒是毫無虛言,她平時極少有機會與生人接觸,而家人也多是教育她人心險惡,不可隨意去管他人閒事。

就算是她的父輩談及海漢,也都只提及海漢軍戰力超凡,以武促商,手段了得,卻極少談論海漢人日常行事的舉止。前次有海漢人到馬家莊做客,她雖沒見到對方本人,但家中為此準備多日,父輩們還特地出莊迎接,卑躬屈膝之態她都是看在眼中。原本馬玉玲以為這海漢人必定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物,斷然不會管自己遇到這些破事,但沒想到這小軍官倒是個性情中人,初次見面還沒怎麼說過話,就願意替自己攬下這麼大的事情。

「要是家裡安排的人有他這樣的英雄氣概就好了……」馬玉玲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但她旋即便將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掐滅在萌芽狀態了。

「這是小事情,我讓人先安排你住下來,其他的慢慢再想辦法解決好了。總之你別再哭哭啼啼的就行,這裡是軍營,你一個小姑娘,整天在這裡哭鼻子,未免會讓人誤會。」陳一鑫站起身來告辭:「你哭了這麼久,多喝點熱水,補充下水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先走一步。」

「軍爺留步!」馬玉玲見他轉身要走,連忙起身叫住了他。

「還有什麼事?」陳一鑫停下腳步應道。

「還沒請教軍爺尊姓大名?」馬玉玲問道。

陳一鑫道:「我姓陳,有什麼生活上的問題,你先跟剛才帶你過來的女兵說,要是她解決不了,你讓她來找我。」

馬玉玲微微屈膝行了個福禮道:「民女見過陳軍爺!」

「不要軍爺軍爺地叫,把人都叫老了,你以後叫我陳大哥就行了。」陳一鑫擺擺手道:「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陳一鑫到了門口,將醫護女兵叫到跟前叮囑了幾句,讓她帶馬玉玲先安頓下來。礦區目前駐軍加上民工也有七八百口人,多這一張嘴吃飯也就是添雙碗筷的小事而已。

剛離開軍官食堂,陳一鑫便碰上了田葉友。

「聽說你從外面弄了個小姑娘回來啊?」田葉友促狹道:「可以啊小陳,人家大地主主動給你提親你要百般推辭,原來你喜歡玩這個惡霸強搶民女的調調!」

陳一鑫哭笑不得道:「什麼強搶民女!這小姑娘是被家裡逼婚,自己離家出走恰好走到我們這兒了,想借地方躲避風雪而已。你說這天上下大雪,難道要把人家趕出去不成?」

「逼婚?這倒是有點意思。」田葉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這是跟你同病相憐啊,難怪你要出面幫忙了。」

陳一鑫苦笑道:「人家比我苦多了好嗎?我好歹還有選擇的權力,這小姑娘難道能對包辦婚姻說不嗎?還好是被我們收留了,要是被她家人在半途抓回去,說不定要吃些苦頭了。」

田葉友道:「你收留人倒沒什麼問題,但如果人家家人聽到風聲,找到這裡來要人,你給是不給?你要不給人,那這跟強搶民女的性質也差不多了啊!」

陳一鑫道:「我這是助人,不是搶人!」

「這只是你單方面的想法而已……」田葉友正說著,看到女兵帶著馬玉玲從軍官食堂裡出來了,當下便先停住了話頭。

待兩人走遠之後,田葉友才笑道:「陳一鑫啊陳一鑫,難怪你這麼主動把事情攬下來了,這小姑娘長得如花似玉的,你小子是看在人家的美貌上才出手的吧?」

陳一鑫俊臉一紅道:「田哥你別冤枉好人,我可沒那麼齷蹉的想法!」

田葉友擺擺手道:「行了,你也別不承認,這要是把小姑娘換成個四十多歲跟老公打完架離家出走的胖大嫂,你想想你會管這事嗎?」

「我……」陳一鑫確實昧不下良心說假話,要真是田葉友說的這種情況,多半在孫真那一關就已經把人轟走了,哪還有自己出面的可能。而且他也沒法否認,這位「林姑娘」的長相秀美,的確很符合他個人的審美觀。

「我出手幫她,是欣賞她這種不畏壓力,敢於追求幸福的勇氣!」陳一鑫總算想出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雖然聽起來有點官方,但這也的確是他內心的想法,或許也是與他自己對於這種舊式婚姻的牴觸觀感有一定的關係。

田葉友見他說得認真,當下也不開他玩笑了,便認真問道:「那這小姑娘姓甚名誰,家在哪裡,她家裡給她安排的結婚對象是什麼人,你都問清楚了嗎?想好怎麼解決問題了嗎?」

陳一鑫搖頭道:「小姑娘說不了幾句話就開始哭,除了知道姓林,暫時沒問出其他什麼有價值的信息。我安排她先住下來,等情緒穩定一點了再慢慢問吧。」

田葉友微微點頭道:「總得知道具體的情況才好想辦法解決,不過你這事要是讓錢司令和國防部的頭頭們知道了,怕是要挨罵了。」

陳一鑫道:「事情不出都已經出了,還能怎麼樣?我剛才跟小姑娘說了會保護她,總不能出爾反爾,反正是不能讓她嫁給她不願嫁的人。」

「這樣插手民間事務,怕是會對輿論不利啊!」田葉友已經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狀況,當下對陳一鑫道:「你最好盡快解決這事,拖久了不管對小姑娘對你,還是對我們海漢,可能都會有不好的影響。」

陳一鑫點點頭應道:「田哥,我明白的。」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5:34
第1162章 無影無蹤

    海漢在來到登州之後能夠這麼快控制住福山縣的局面,除了強大的武力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做事講究規矩,很多明明可以直接用武力解決的事情,海漢還是儘可能在通過宣傳、協商、收買等比較緩和的方式來處理,並且沒有急於在這一地區實施土地兼併的措施。雖然因此而多花費了一些時間和金錢,但卻得到了寶貴的民心。除了大量投奔海漢的難民之外,就算是福山縣本地的地主階級,對海漢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惡感,類似馬東強這樣的鄉紳才會動了心思要跟海漢聯姻。

對福山縣本地民眾來說,海漢軍的自我約束力很強,到了這裡之後也沒有鬧出過什麼負面新聞,在一部分人眼中甚至是比明軍還有更為可靠的所在。但如果解決不好這逃婚小姑娘的事情,讓外界誤以為海漢在這個過程中充當了某種不太光彩的角色,那很有可能就會對好不容易得來的口碑產生影響,甚至進而影響到海漢在本地的後續發展規劃。

關於這種事情,過去並不是沒有先例,早在海漢初到三亞,開發田獨鐵礦的時候,就有管不住自己褲襠的穿越者跟當地黎族女子弄出事來,而田葉友當時就是在主持礦場運作,對這些事情自然比較瞭解。雖然跟陳一鑫遇到這事性質不太一樣,但如果收留小姑娘這事被有心人往負面的方向帶節奏擴散消息,那造成的不良後果卻極有可能是相似的。

陳一鑫在軍中服役已經有七年時間,南征北戰也去過不少地方,田葉友這一提醒,他自然也想到了其中的道理。這件事最理想的處理方式,當然設法說服女子家中主動退婚,然後悄悄將小姑娘送回去,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不過這種打算是否行得通,田葉友和陳一鑫可都沒什麼把握。這還得等小姑娘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再慢慢過問其中細節,弄清楚事情來龍去脈之後,才好尋求解決問題的辦法。

馬玉玲在福山銅礦安頓下來的時候,她父親馬東強卻是已經急得火燒火燎。他確認馬玉玲離家出走之後,便帶著隨從追了出來。馬玉玲離開馬家莊的時候是獨身離開,也沒有騎走家中的馬匹。而這一路向西,只有到了古現鎮才有車馬行,馬東強認為追到這裡就會有女兒的消息了。

但馬東強在路上問了為數不多的幾個行人,都說沒有見過這麼一個獨身上路的小姑娘。馬東強心道這丫頭腳程竟然如此之快,半天時間就走出了這麼遠,倒是小瞧了她的本事。不過這條官道只能一直通向古現鎮,而且以前也帶馬玉玲去過登州,她應該很清楚這條路線,倒也不用擔心她走錯了路。

至於半途上摺轉向南這條新路的來歷,馬東強自然是知道的,這是海漢人為了在山區開礦而特地搶在入冬之前修築的一條路。目前海漢人向礦區運輸物資和人員,就是通過這條連接到官道上的新路來進行,只是附近鄉民都知道這條路所通向的地方是屬於海漢的軍管範圍,出入都要接受盤查,出於對海漢軍的敬畏,一般也不會特意去走這條路。

馬東強當然不會認為自己的女兒會冒冒失失去走這新出現的道路,畢竟只要分得清東南西北,就不會在這個岔路口走錯方向。於是他也沒有在這裡多猶豫,直接便順著向西的官道繼續追下去了。他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到,自己女兒竟然就真的自作聰明,選了這條常人都不會走的路走下去。

天黑之前,馬東強一行人便趕到了古現鎮,他吩咐一名隨從去飯店訂房間,帶著另一名隨從先去造訪鎮上的兩間車馬行。如果女兒先到了古現鎮,那麼照常理她會在這裡僱傭車馬,然後再繼續向登州進發才對,即便她要在鎮上歇一晚再走,那也應該會提前雇好車馬,所以想打聽她的動向,最好的去處就是鎮上的車馬行。

然而現實的狀況卻是讓馬東強大失所望,今天並沒有一個獨身小姑娘去鎮上兩間車馬行僱傭車馬。馬東強唯恐有馬玉玲讓人代勞的可能,沒有就此放棄,仔細詢問了一番,連鎮上的飯店旅店都沒有在這一天中預定過車馬。一整天下來唯一被訂的一輛馬車,下單的還是從登州往福山方向去的客人。

馬東強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妙,趕緊又挨著將鎮上所有能住店的地方問了一遍,依然是沒有任何的收穫,似乎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人來過古現鎮。

直到這個時候,馬東強都沒有想過女兒是不是在半途上出了什麼事,畢竟從馬家莊到登州,古現鎮是官道上的必經之處,而馬家莊到古現鎮這段路在海漢反覆清剿縣內土匪之後,已經算是比較安全的通道了,尋常毛賊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敢在這條路沿途搞事。馬東強認為很有可能是女兒為了不暴露行跡,選擇了繞鎮而過,根本就沒有進入鎮上。只是由古現鎮向西至登州城,就至少有兩條以上的路線了,現下很難推想出馬玉玲會選擇哪一條路。

馬東強一行人都是騎馬出行,一方面馬匹需要休息時間來恢復體力,另一方面連夜摸黑追下去也並不方便,年久失修的官道很有可能會讓他們的坐騎折了腿。所以儘管馬東強心中焦慮,但出於慎重還是選擇了在古現鎮歇一晚,待第二天再向登州行進。

第二天天色剛濛濛亮,馬東強便帶著隨從出了落腳的客棧,沿海岸線向北行進。在古現鎮以北二十多的地方,便是途中的另一處人口聚居地季家鎮。季家鎮的人口規模原本比古現鎮還大一些,但因為其更靠近登州城,在戰亂期間所遭受的破壞也是更為嚴重,所以目前反倒沒有古現鎮繁榮。

但馬東強在季家鎮上的尋親活動依然是收穫全無,鎮上似乎沒人在近兩天內看到有獨身的小姑娘途經此地,即便馬東強為此懸賞了十兩銀子,但在他們逗留季家鎮的半天時間裡,依然沒有收到真實可靠的消息。

到了這個時候,馬東強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但走到這裡,行程已經差不多走了一半,如果不去登州城落實一下情況,馬東強也沒有心思回頭。現在也不可能再去另外的路線進行查找,為今之計,也就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去登州看看這丫頭是不是悄無聲息地進了城。

出了季家鎮之後,馬東強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在天黑關城門之前進了登州城,然後徑直去到大兒子家中,結果不出所料,依然是撲了一個空。大兒子馬才根本不知道父親的來意,聽馬東強細說了緣由之後才知道是家裡小妹竟然為了婚事離家出走了。

馬才不知這事輕重,還好言勸慰道:「父親不必如此緊張,以孩兒之見,小妹或許躲在哪個閨蜜家中,等過幾日父親消了氣,自然會瞅空子回家去。小妹蕙質蘭心,應該能照顧好自己。」

馬東強嘆氣道:「你有所不知,現在這不是她一個人的事了,若是她在外面多待幾日,馬家莊也會被拖入危機之中!」

馬才不解道:「為何有此一說?難不成父親為小妹安排的婚事,還有時限?」

馬東強道:「這也是為父自討苦吃,想方設法求爺爺告奶奶,還掏幹了腰包,才讓海漢那位帶兵將軍答應了三日後到馬家莊與你小妹見面,想不到這丫頭唯恐為父害她,竟然不聲不響地跑了!你想想三日之後,海漢將軍來到馬家莊看不到人,豈不是會以為為父有意拿此事欺騙他?要是一個不開心,將馬家莊上下全充作奴役,那可就麻煩大了!」

馬才應道:「豈有此理,這是當登州官府無用?聽說前幾天兗州府來的參將郭興寧才與海漢軍打了一場,狠狠挫了海漢人的銳氣。」

馬東強不屑道:「你是說登州派去福山驅趕海漢人的那支明軍?沒在福山縣全軍覆沒就算他們命大了!為父那兩天可是親眼看到了不少明軍俘虜,被海漢人捆成一串一串的押送回營。這姓郭的還有臉回城吹打贏了?」

「果真如此?」馬才聽了這番話有些驚訝:「登州城裡也有傳說這支明軍入城之前,曾經在城外重新列隊,補發了武器旌旗,以掩蓋戰敗之實。這傳聞初聽十分荒謬,孩兒還曾與人辯駁真假,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馬東強道:「如今福山縣境內,縣衙和奇山千戶所都已經成了擺設,真正主事的是海漢人組織的「芝罘港管理委員會」。海漢人打算在福山縣開礦,這知府大人想要虎口奪食,卻沒料到海漢人根本沒打算讓步,就跟官軍硬碰硬地干了一場。若非海漢人強橫無敵,為父怎會主動向其提出聯姻。可惜你小妹不能體諒為父苦心,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從家中不辭而別,如今連人也找不到了,唉!」

馬才皺眉道:「若是海漢人要追究,倒是的確不好解釋。不過父親為小妹物色這對象,到底是怎樣一人?」

馬東強道:「以為父眼光來看,堪稱是人中龍鳳,歲數與你相仿,尚未婚配,年紀輕輕便已是海漢軍中大將。聽說海漢軍在福山縣剿滅萬家軍之戰,也有他一份指揮之功。為父專門花錢找人打聽了一下,據說此人在海漢國內也頗得其朝廷恩寵,十幾歲就開始在外征戰,為海漢國開疆拓土,迄今已是戰功無數,可謂是前途無量!」

馬才嘖嘖道:「如此厲害的人物,小妹若是嫁過去,倒也不算吃虧了。」

「就是這個道理啊!」馬東強拍腿嘆道:「為父也是這麼勸她,可這死丫頭說什麼都不信,覺得為父所說都是在騙她,又嫌海漢國太遠,不願嫁出國門。殊不知她不嫁這海漢豪門,遲早也得嫁給旁人,而且男方不太可能再有如此之優越的條件。這聯姻既能為我馬氏一族在亂世中尋得庇護,又能讓她日後生活美滿,還能在海外開枝散葉,讓家族多一條出路,數舉兼得,何樂不為呢?」

馬才沉吟道:「事雖然是好事,但如今最緊要的,還是趕緊找到小妹的下落。父親這一路從馬家莊到登州,就沒尋得半點消息?」

「沿途一路打聽過來,竟無一人見過玉玲這般的獨身女子。後來別說獨身,只要是年紀相仿的女子,都統統打聽了一遍,但依然毫無進展。為父猜測,如果不是半途中走了其他路線,便是出了什麼事……」

「出事不太可能吧?」馬才否定道:「福山縣到登州這段路都是官道,沿途村鎮不少,也沒聽說有野獸作祟,土匪也被海漢人打光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才對。倒是小妹少於出門,或許途中辨識方向有誤,走到岔路上去了。」

馬東強道:「為父其實也是這麼想的,但如今三天時限,已經過了一天,還剩兩天時間,若是找不到這丫頭,這麻煩可就大了。」

馬才道:「不如這樣,明日孩兒便於父親分路返回馬家莊,再將小妹來登州可能會選的幾條路線細細過濾一遍。如果還是找不到,便張榜懸賞,順便也能對海漢人有個交代。」

馬東強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解決辦法,倒是馬才這主意比較靠譜,當下便應承下來。父子兩人又研究路線直到深夜,才各自回房睡去。

翌日一早,父子倆便各率隨從數人,從兩條路線分別行進,返回福山縣馬家莊。兩人沿途逢村鎮便停下來打聽馬玉玲的消息,只是馬小姐根本就沒走到這些地方來,他們再怎麼打聽,也不會有任何有價值的情報,完全只是白費工夫而已。

不過馬小姐完全不知道她的父兄在外找她找得有多辛苦,她現在住在礦區營地中倒是逍遙自在得很。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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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3章 三日之約

   陳一鑫安排馬玉玲在營中住下之後,也沒有特地下令限制她的活動區域。畢竟這麼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姑娘,也著實很難讓人有多少防備之心。於是在陳一鑫和田葉友都在工地上忙活的時候,馬玉玲倒是有機會在營地裡四處走走看看,直觀地瞭解海漢這個讓她曾經頗為排斥的群體。

礦場營地裡除了駐紮在此的特戰營和炮兵之外,剩下的人員主要就是從登州本地以及皮島招募來的青壯民工。不過馬玉玲唯恐其中有本地人識破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去與這些人接觸,只是遠遠地觀看駐軍日常訓練和民工勞作。

秩序可以說是馬玉玲對這裡最為直觀的感受之一,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井井有條。從清晨營地中響起的起床號開始,所有人都在按照統一設定好的日程安排開始一天的運作。馬玉玲問過照顧自己的女醫護兵之後,才知道原來這處營地其實是正待進行開採的一處礦場,而營地之外的那條新修築的道路,也是為了日後便於運輸礦石和物資所修的配套工程。

馬玉玲現在也弄不清自己昨天順著這條岔路走到礦場,到底是幸運還是倒霉。如果沒來到這裡,或許自己已經被家人追上抓回去了,在這裡至少暫時還能得到海漢人的庇護。但如果自己的身份曝露,那下場說不定要比被家人抓回去還要慘得多。雖然那個姓陳的小軍官看起來正義感滿滿,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婚配對象是他的上司,甚至是上司的上司,他是否還能有同樣的勇氣繼續保護自己呢?

即便是有這個勇氣,也未必有足夠的能力吧!馬玉玲想想這種地位的差異,也覺得有些絕望,一方是看守礦場的小軍官,另一方是手握兵權的大將,就算前者反對這樁婚事,只怕也很難頂得過自上而下的權勢壓力。而這登州雖大,自己又能去到何處?就算是逃去大哥那裡,等馬家莊的家人趕過來,還不是一樣要被乖乖抓回家。

馬玉玲要是知道家人與海漢這邊已經達成了三日之約,只怕心中會更加難過,回去就要被強行婚配,不回去會害家人被海漢問責,那更將是左右為難的局面。不過這種壓力現在並不在她身上,為此而感到的緊張的是正在苦苦搜尋她行跡的那些家人。

距離馬家莊的路程越近,馬東強的心中卻越是不安,他這一路從登州返程,找得要比去時更為細緻,卻依然是沒有獲得任何與馬玉玲相關的消息。他已經隱隱有了感覺,女兒離開馬家莊之後並沒有直接去往登州,而是走了另一個自己所沒有料想到的方向。至於交給兒子馬才去走的另一條路線,馬東強的直覺也認為不會得到什麼收穫,因為那條路線馬玉玲從未走過,在這種獨自離家出遠門的狀況下,正常人應該都會選擇比較熟悉的一條路線。

但馬家莊往北是大海,且沒有出海的碼頭渡口;往東是海漢人控制下的夾河,早就已經封渡,只有海漢船隻才能同行;往南是綿延數十里的山區,環境比較複雜,帶著行李出門的獨身女子長途跋涉並不容易。這三個方向對馬玉玲而言都並非出路,只有往西前往登州城,才是理論上比較安穩的出走路線。

馬東強並不相信自己女兒有本事將行跡掩蓋到天衣無縫的程度,反覆尋找都沒有絲毫消息,那隻可能是她根本就沒從這個方向走。想想事情的前因後果,馬東強又猜測會不會是自己小妾冬梅袒護女兒,母女倆聯合起來欺騙自己?或許馬玉玲壓根就沒離開過馬家莊,只是找了個地方躲起來,由冬梅謊稱女兒已經離家前往登州,以此將自己騙離福山縣。

這似乎是目前能得出唯一比較合理的解釋了,至於其他一些不太好的可能,馬東強現在並不願意去細想,他只希望回到馬家莊之後,能夠得到女兒下落的確切消息。要不然的話,再過一天時間,就得面對海漢人的質問了。

馬東強冒雪趕路,緊趕慢趕終於是在當晚回到了馬家莊,而兒子馬才所走的路線要更繞遠一些,估計得明天才能到了。

馬東強回家第一件事,便是詢問女兒馬玉玲是否已經回到家中,然而結果卻令他十分失望,家人都以為他會從登州帶回馬玉玲,而他卻以為馬玉玲藏在馬家莊裡沒走。雖然在他離開這兩天,姜盛也帶著人在村莊內外找過,但的確是沒有發現馬玉玲的蹤影。而他將小妾冬梅叫來仔細盤問了一番,也沒發現姜冬梅言語間有什麼破綻。反倒是姜冬梅聽說馬家莊到登州來回找了兩趟都沒發現女兒蹤影,頓時就急得泣不成聲,抱怨馬東強不該強行將女兒許配給海漢將領,否則也不會逼得女兒離家出走,搞成如今這個下落不明的狀況。

馬東強當然也覺得很無奈,他給女兒策劃這樁婚事,原本是想在為家族利益考慮的同時,也儘可能給女兒找到可靠的夫君,但這中間陰差陽錯,卻將一樁好事變成了當下這種情況。如今最後的希望,大概就只能寄託於尚在途中的馬才身上了。

馬東強雖然在外奔波兩天半,身體已經極為疲倦,但心中一直記掛馬玉玲的去向,一晚上輾轉反側,幾乎都沒怎麼睡著,直到快天明時才終於沉沉睡去。不過他也沒能睡太久,便有下人叫醒他,說是大少爺馬才已經到家了。

馬東強起身披了外套,便匆匆趕到前院花廳中,見馬才和隨從還在撣身上的雪花,卻沒見著女兒馬玉玲的身影,當下臉色不禁一沉道:「沒找著你小妹?」

馬才臉色也不太好看,躬身應道:「孩兒一路探訪,未曾打聽到小妹行跡。孩兒心知時間有限,也不敢在外多耽擱,所以連夜趕路回來,好讓父親早些定奪。」

馬東強見馬才雙眼通紅,頭上肩上都還有未曾撣去的積雪,想來這一天一夜急行百里從登州城趕回來,雖然有坐騎,但也仍是個相當辛苦的差事,當下也不忍再責怪他辦事不利。馬東強抬手輕輕幫他撣了撣肩頭的積雪,口中吩咐道:「快些去給大少爺弄點熱食,還有燒一碗熱薑湯,莫要因這場雪給弄出病來!」

馬東強現在找不著女兒,已經是極大的損失,萬萬不能再因此把兒子也搭進去了,當下便安排馬才去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著急的人也不止馬東強一個,負責出面與海漢溝通此事的姜盛同樣是此事的背鍋者之一,這時候也是慌到不行,馬才出去之後,他便急急問道:「如今找不到玉玲,明日便是三日之期,海漢人到了莊上看不到人,該如何交代才好?」

馬東強在回程途中已經反覆考慮此事,當下已經有了大致的對策,沉聲應道:「今天中午之前,便派人到莊外各處張貼尋人告示,懸賞百兩查找玉玲下落……對了,縣城外也去貼上幾張,事情弄得大些,莫要讓海漢人生出疑心來!」

姜盛憂心忡忡地說道:「這不早不晚,剛好在海漢人要來馬家莊的前一天貼出告示,只怕海漢人不疑心都難啊!」

「那還能怎麼辦?如今人都找不到了,總不能等人家陳將軍到了家裡才說,那樣只怕會讓他誤會更大!」馬東強也是一臉的無奈。

馬東強在福山縣也算得上是一呼百應的人物,他已經說出去的話,總不能再吞回來。雖然聯姻的事情不能在談妥之前向外公開,但實際上知道這事的人已經不少,特別是馬家莊的宗族親戚,基本都已經或多或少地聽說過宗族當家馬東強打算跟海漢人聯姻的事。這其中也不免有人對這個計畫持反對意見,甚至還有不少等著要看馬東強笑話的人。

馬東強對於這些狀況自然是心中有數,如果這事處理得不夠圓滿,一方面是要開罪海漢人,給馬氏一族帶來巨大的麻煩,另一方面他自己在宗族中的地位也會大受影響,而這兩種糟糕的結果,對馬東強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如今很有可能沒辦法在時限到來之前找回女兒,所以他現在必須要設法將這件事造成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為今之計,也就只有先將尋人告示張貼出去,起碼要在海漢人到來之前,就讓外界知道馬家小姐目前失蹤未歸的消息,然後再設法安撫海漢人,讓其不要追究此事。馬東強現在也只能慶幸他所看上的海漢將領對於聯姻一事並不熱心,曾經幾次三番推辭,想來這次臨時有變故,只要好好解釋,再多給些好處作為補償,也不至於會讓對方太過惱怒。

至於馬玉玲現在的真正下落,其實馬東強所抱的希望已經不是太大了。這場雪從馬玉玲出走當天下午開始落下,一直持續到今天還沒停,雖然說不上是鵝毛大雪,但這麼連著下了兩三天時間之後,溫度早已經降到了能凍死人的程度。馬玉玲要是沒有一個確定的去處,就這麼漫無目的地流浪在外,以她的小身板只怕是撐不過這麼三天兩夜的時間。

這種推斷可以是非常悲觀,但根據馬東強現在所掌握的線索,似乎也都指向了這唯一的可能性。自己讓姜盛去張羅的尋人告示,很有可能最後找到的只是一具凍死在郊外的屍體。不過這種喪氣話他暫時還不能對家人說出來,一切的一切,都得先拖過明天這個鬼門關再說。

不過馬東強並不需要等到明天才見到海漢人,當天下午,孫真便帶著一個排的士兵來到馬家莊。雖然雙方相約的時間是次日,但出於安保方面的考慮,海漢軍肯定是要先進場確定環境的安全。雖說不至於要清空整個馬家莊,但至少要確保馬宅內外和進出村莊主要通道的安全,這樣萬一有什麼意外狀況,武裝人員還可以及時掩護首腦人物撤離。此外對於村中的水源,馬家準備的食物,以及明天要用的廚房和下廚的人員,統統都要提前進行監控,有些新鮮食材今天就得先弄一頓出來,讓馬家人先吃吃確保不會有人下毒。

登州不是福廣沿海,海漢雖說在明面上控制了福山縣內的形勢,但治安狀況還沒有像南方那樣可以比較輕鬆地公開出入明人聚居區。出於安全起見,陳一鑫的安保隊伍可不止打前站這一個的排特戰營人員,另外還會有專門負責他人身安全的警衛班隨行,也是要務求萬無一失。

陳一鑫前次到馬家莊做客的時候,就實施過類似的安保手段,而且上次姜盛去礦場遊說的時候,海漢就已經提前跟他就安保事務打過招呼,所以孫真帶著海漢軍進村的時候,也沒有引起什麼亂子,倒是有不少村中百姓出來看這西洋景。畢竟海漢兵上次就進過村,表現算得上是秋毫無犯,村民對其印象也是不錯。

孫真帶著人將馬宅裡裡外外查過一遍,然後讓馬東強將宅子裡的下人隨從統統集中到一起,一一核對了身份,然後去廚房守著廚子做了晚飯,確認了所有環節都沒有問題。

不過要開飯的時候,孫真還是想起了最關鍵的問題:「明日陳首長要與馬小姐會面,我們需要先確認一下馬小姐的身份。」

負責與海漢銜接的姜盛問道:「這還要如何確認?」

「請馬小姐出來,讓我們認下人就可以。從今天晚上開始,到明天會晤完畢,會有我們的女兵貼身保護馬小姐的人身安全。」孫真說完指了指身後兩名同樣身著灰色軍服的女子。說是保護,實際上也是一種變相監視,以防對方偷樑換柱,換個醜八怪來欺騙首長相親還沒什麼,要是換個女刺客那可就麻煩大了。

姜盛舔舔嘴唇,艱難地說道:「其實……我這外甥女外出尚未歸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5:35
第1164章 啼笑皆非


    孫真一時沒有聽懂姜盛這話裡的意思,皺眉應道:「明天便要與首長會面了,怎地今天還出門在外?馬小姐去的地方,離馬家莊遠麼?可需在下派人去接回來?」

姜盛嚅喏道:「不是出去作客,而是……是……」

「是什麼是,有事趕緊說!」孫真也察覺出來對方的態度有些不對,趕緊追問道。

姜盛應道:「其實……我外甥女在三天之前便出門了,但去向不明……馬大官人親自出馬,一路找到登州,又從登州找回來,也未找著人……」

「你說什麼!」孫真騰地一下便站起身來,聲調也提高了不少:「馬小姐人不在了?怎地不早說?」

姜盛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角冒出來的冷汗,戰戰兢兢地應道:「孫爺,這不是想著能把人找回來,就不會耽擱正事了,哪知道全莊上下動員裡裡外外找了好幾天,也還……還沒……」

「你先打住!」孫真抬手制止了姜盛的辯解:「我問你,馬小姐為什麼要離開馬家莊?她的目的地是什麼地方?她的隨行人員找到了嗎?」

「這……這個……」姜盛張大了嘴,不知該如何作答才好。孫真提出的這三個問題,如果要照實回答,那很有可能會得罪對方,但如果有意欺瞞,要是被對方查實真相,只怕是更難交代。

孫真見他言語閃爍,心知此事必有隱情,當下便吩咐道:「來人啊,去請馬大官人來一下!」

不一會馬東強便出現了,他一進屋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還強行賠笑道:「軍爺可是覺得飯菜不合胃口?」

「不關飯菜的事。馬大官人,我且問你,你女兒如今是什麼狀況?」孫真也不想跟他兜圈子,開門見山地問道。

馬東強一看面如死灰的姜盛,便知這事估計沒能與孫真溝通好,當下只能低聲下氣地解釋道:「軍爺,小女三天前鬧脾氣,只跟她娘親說了聲去登州大哥那裡暫住幾日,就悄悄從家中跑掉了。在下聽聞消息之後便趕去登州,想在路上攔回她,但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就一直沒有找到她的下落。到了登州之後也沒找著人,昨日又急急忙忙從登州趕回來。明日之約,在下只能向陳首長當面請罪了!」

「馬大官人這套戲法玩得可以啊!事到臨頭,你說人不在了?」孫真並不太相信這兩人的說辭,怎麼可能會這麼趕巧,就正好是在雙方談好見面時間之後出了狀況,這中間要說沒貓膩,孫真是決計不信的。

馬東強苦著臉道:「在下所說,俱是實情,今天午間,便已經著人去縣內各處張貼尋人告示了。」

孫真仍是不信,兩眼一瞪道:「那把告示拿來看看!」

「這便去拿!」姜盛急急忙忙去拿了一張告示回來,放在孫真面前的桌上:「孫爺請看,這便是尋人告示了!」

孫真在海漢入伍後就被安排參加了掃盲班學習識字,他現在也基本能認得六七百個常用字了,想要大致看懂這張告示上的內容不難。他粗看了一遍,上面所寫內容倒是大致與姜盛和馬東強剛才所說相符,馬小姐外出訪客至今未歸,懸賞百兩求相關線索云云。不過看完這告示對馬小姐的外貌描述,離家時的衣著等等,孫真隱隱覺得有些模糊的印象,一時卻又想不起這印象是從何而來。

孫真放下告示,在房裡來回踱步,思考該如何處理此事。馬東強和姜盛對望一眼,都是心中惴惴,有心想要再辯解幾句,卻又不敢開口驚擾孫真。

孫真此時想的卻是更具政治意味的東西,他入伍已經有兩年多時間,接受過專門的政治培訓才能升到目前的排長位子上,考慮問題也比以前當老百姓的時候更為全面細緻。馬家出了這檔子事,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對自己的上司陳一鑫和海漢軍會有什麼影響。馬家莊在福山縣算是大戶宗族,如果馬小姐失蹤這事傳開,或許就會有某些對海漢不利的言論傳出來,畢竟馬家與海漢之間,前者是處於完全弱勢的一方,而普通人往往都會不分青紅皂白去同情弱者,而將過錯都歸結於實力更強的另一方。馬小姐要是出了什麼事,只怕本地輿論很快就會自動將這口鍋扣到海漢身上。

要是有心人帶帶節奏,事態惡化起來會相當快,到時候可就是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了。當務之急,一定要盡快查明真相,如果能找到馬家小姐自然最好,即便找不到,也得先防患於未然,要設法把事態走向控制住才行。

不過孫真終究只是個低級軍官,雖然想到了其中的利害關係,但卻拿不出具體有效的解決方案,而且他也沒有資格向陳一鑫建言明日是否還履約來馬家莊做客。好在他自知能力不足也沒有逞強,當下便叫了兩名士兵進屋,當著馬東強和姜盛二人的面,對這兩名士兵下令道:「你們立刻連夜返回礦場告知首長,馬小姐目前無故失蹤,不在馬家莊內,要如何定奪,請首長下命令,我會在這邊待命,同時協助馬家查找線索。」

孫真拿起桌上的尋人告示,遮起來交給傳令兵:「把這個也帶回去,讓首長過目。」

馬東強急道:「軍爺,你這樣一來,陳首長豈不是會將此事怪罪於在下?」

孫真三言兩語將傳令兵打發走,這才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跟你說,第一要緊是找人,人找到了什麼都好說。第二,如果找不到,又或是馬小姐出了什麼意外狀況,這事要如何向外公佈消息,你最好先想想清楚。還有,馬小姐為何突然離家,有沒有人跟她一起,你們兩人一直繞來繞去沒有回答我,是想對我隱瞞什麼?」

「在下不敢!」馬東強咬咬牙,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此事其實是在下教女無方,小女對家中安排這樁聯姻婚事不滿,反對不成便偷偷離家出走了。她臨走之時只跟她母親說要去登州,並沒有家人僕役隨行,是以沒人知道她的去向下落。」

孫真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既然你女兒不願接受這樁婚事,又何苦逼她?難道等過門之後天天擺臉色給我們首長看嗎?你家這事要傳出去,那不得變成了是我海漢逼婚啊?」

馬東強連忙告罪道:「軍爺息怒,在下自當對外說明事情經過,不會令陳首長蒙冤受辱。」

孫真擺擺手道:「你別跟我解釋這麼多,沒用!回頭你自己去跟首長當面解釋!馬大官人,你最好是趕緊祈禱你女兒沒出事,否則你們馬家日後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了!」

孫真這話並非虛言恫嚇,如果因為這樁聯姻的事情而讓陳一鑫的名聲受損,那麼海漢肯定將會把馬家從本地的合作名單裡徹底劃掉,而今後的福山縣境內,多半也容不下一個曾經「陷害」過海漢首長的家族存在。馬東強想用女兒來換取家族起飛的契機,但他可能沒有想到的是,這樁交易固然能為馬家贏得極好的發展機會,但也有可能會因此而牽連整個家族陷入到巨大的麻煩中去。

不過當事人馬玉玲可不知道她的家人此時的心情,她此時正準備與一群海漢士兵一起去聽宣傳幹事朗讀下午才從芝罘島送過來的《海漢時報》。儘管這是本地得到的最新一期的官方報紙,但其實出版時間已經是一個月之前,再考慮到從事件發生到寫稿發行之間的時效性,報上刊載的消息頂多只能算「舊聞」了。

真正的大事要聞,各處遠離三亞的殖民地官署都是通過電台傳播的消息來獲知,不過這種信息傳播手段也僅限於高層人員使用,而且詳盡程度比較有限,往往就是一兩句話的粗略消息,遠不及報紙上寫得詳細。而且對於距離海漢國國都數千里,包括士兵們在內的海漢國民來說,這報紙幾乎就是唯一的消息來源,讓他們可以瞭解到海漢國內近期所發生的事件。

因此每次最新一期的報紙運抵之後,都會召開類似這樣的集體宣講活動,由宣傳幹事當眾朗讀報紙上的新聞內容。必要時還會對一些重要消息加上解讀,以幫助聽眾能夠正確解讀執委會等高層權力機構的大政方針。

馬玉玲這兩天都是跟營中為數不多的女兵和女性後勤人員住在一起,所以當這批人要集中起來接受宣講活動的時候,她也跟著搭了便車。而海漢為了能夠起到最大的宣傳效果,原則上這種宣講活動都不會刻意避開本地為海漢工作的民眾,願意旁聽的只要到邊上坐著就行。馬玉玲雖不明這種活動的意義,但見同住的人都要參加,她問了問沒什麼忌諱,便也就跟著來了。

宣講活動是在食堂內進行,因為場地大小有限,所以分批進行。馬玉玲怕進去佔了別人的位子,特地走在最後,到門口就發現那位陳姓軍官在第一排坐著,而屋裡除了這位仁兄左右還有空位,其他地方都已經坐得滿滿噹噹,正當她猶豫要不要折返的時候,對方彷彿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旁邊的位子。

馬玉玲臉上一紅,但還是慢慢走過去坐下了。陳一鑫倒也沒什麼別的心思,朝她微微一笑,便將注意力轉移到前面的宣傳幹事那裡。下午報紙送來的時候他還在工地上忙,所以他也還沒看過報紙的內容,打算聽聽看有什麼自己之前所不知的消息。

宣傳幹事見陳一鑫朝自己點了點頭,便拿起醒木在桌上啪啪拍了兩下,室內便立刻安靜下來。早期招募的宣傳幹事有不少都是賣嘴皮的說書先生出身,所以這用醒木的習慣也就慢慢流傳開來,到現在幾乎已經成了基層宣傳幹事們的標配隨身物品之一。

宣講活動都是按照版面從頭版頭條讀起,今天也不例外,宣傳幹事清清嗓子,便開始照本宣科地朗讀起來:「本期《時報》頭條,乃是執委會與國防部聯合發佈嘉獎令,對今年榮立戰功的駐外部隊及主要將領提出表彰。」

首先位列其中的是上半年在台灣苗栗地區指揮作戰有功的摩根、虞堯等人,他們在當地的傑出表現為海漢開採出磺坑油田掃清了障礙。馬玉玲是根本就不知這嘉獎令上所說的台灣苗栗在何處,所以聽著也沒什麼感覺,只聽懂了這是海漢朝廷對在外征戰武將的肯定和表揚。

不過接下來的嘉獎人員就與她相關了,只聽宣傳幹事念道:「……駐華北特遣隊作戰勇猛、表現突出,特提出嘉獎,駐軍將領王湯姆、錢天敦、哈魯恭、陳一鑫……」

宣傳幹事唸到名字開始,下面的聽眾便噼裡啪啦鼓起掌來,馬玉玲不明其意,見旁邊這位也在輕輕鼓掌,聽到「陳一鑫」三個字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說的駐紮福山縣的海漢軍嗎?這唸到名字的可都是他們的上司,也難怪這些海漢兵會死命鼓掌了。看來此人頗得海漢朝廷重視,家中長輩想找他聯姻,倒也是頗有眼光了,只是那地位高高在上的武將,不免都是殺人如麻的粗魯之輩,豈會有身邊這位小軍官一般斯文體貼。

陳一鑫哪知道旁邊這位在胡思亂想什麼,才聽了片刻,門口進來一人,快步走到陳一鑫旁邊低聲說了幾句。

陳一鑫臉色微變,立刻一下站起身來,那宣傳幹事還以為他要講話,連忙停下了朗讀,看著陳一鑫等他指示。陳一鑫吩咐道:「你繼續讀報,我先出去一下。」

陳一鑫走到門外,便有兩名士兵急急迎上前來,其中一人從衣服裡掏出一張捂得發熱的紙遞到他面前,然後向他報告了馬家莊發生的狀況,末了說道:「孫排長說他會留在馬家莊調查事情經過,請首長定奪如何處置此事。」

陳一鑫聽完之後,將那尋人告示拿在手上仔細看了一遍,又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看自己剛才所坐的位子,幽幽地說道:「居然還有這種操作……」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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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5章 真相大白

   陳一鑫頭腦自然要比孫真清醒得多,幾乎沒花什麼時間思考,他便已經將重點懷疑對象放在了屋內那位在此避難的「林小姐」身上。其外貌、年紀、衣著、出現時間,基本都能跟馬家莊離家出走的馬小姐對上號,尋人告示或許是為了保障其安全,沒有提及那些貴重的隨身物品,不過陳一鑫認為這種細節查證起來也就只是一句話的事了,只消拿一兩件「林小姐」的東西去馬家莊一問便知。假如「林小姐」與失蹤的馬小姐係為同一個人,那這事還真是讓人啼笑皆非了。

不過這小姑娘到底是離家出走過程中無意間走到了礦場營地,還是有意奔著自己來的,陳一鑫卻暫時還難以作出確定的判斷。假如是後者,那這姑娘的心思可就太深沉了,逼真的演技基本騙過了這裡跟她接觸過的每一個人。

當然了,陳一鑫更願意相信對方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所發生的這些事情也真的僅僅只是巧合而已。他實在沒辦法把這麼一個清純可人的小姑娘,跟套路頗深的心機婊聯繫到一起。要想驗證這件事的實情,倒也不是什麼難事,陳一鑫瞬間就已經想到了好幾個辦法可以達成目的。

「你們稍事休息,然後回去告訴孫排長,我明天還是會按照預定的時間去馬家莊跟馬東強會面。」陳一鑫決定還是選擇穩妥一點的處理方式,至少得先弄清這中間是否有人在耍花樣。如果都是巧合還好說,但要是有人存心從中搞事,那他也不介意採取一些雷霆手段來進行處置。

打發走了孫真派回來送信的人,陳一鑫又對自己的隨從低聲吩咐幾句,然後回到屋內,坐回原位繼續聽宣傳幹事讀報。他狀若無意地側頭看了一眼旁邊坐著的馬玉玲,卻見她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也正盯著自己,當下勉強擠出一點笑意,趕緊將眼神轉開。

馬玉玲其實很想問問陳一鑫,那宣傳幹事念出來的那些地方到底在哪裡,距離福山縣有多遠。對她而言,登州之外的世界都是一片混沌,而這個海漢國的疆域卻似乎很大很大。她從聽到的內容來判斷,海漢有包括大明在內的許多鄰國,駐紮在登州的這支海漢軍隊,不過只是其眾多駐外部隊中的一支罷了,聽起來這海漢國對外發動過的戰爭應該著實不少。

此事宣傳幹事已經讀完了頭版的內容,開始讀海漢國內新聞部分:「……海口市市長邱元出席海口港三期工程奠基儀式,據悉三期工程完成之後,海口港的貨物吞吐量將在現有基礎上提升一倍,有望取代儋州港的地位,成為瓊北地區第一大港。」

「……昌化鋼鐵基地四號高爐順利投產運行,工業部部長白克思親臨現場,指導監督鋼鐵工人煉出了第一爐鐵水。據悉四號高爐投產之後,將有望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國內鋼鐵產能嚴重不足的現狀。」

「……民政部本年移民統計數據出爐,年內引入移民人數和獲批入籍國民人數將雙雙創歷史新高,來自江浙、華北地區的新移民數目增長幅度最大,預計來年南海殖民區漢人國民比例將穩步增長。執委會委員寧崎對本報記者表示,來年還將繼續加大從遼東地區救助戰爭難民的力度,預計將有數萬遼東難民運往國內各地進行安置。」

「……三亞造船廠近日下水第一艘重載干散貨帆船,據悉這種被命名為『愚公級』的貨船將首先投放到海南島與黑土港之間的貨運航線,承擔以煤炭、糧食為主的干散貨運輸任務。」

對於這些發生在海漢國內的新聞,其實普通士兵也只能聽個一知半解,畢竟他們入伍之前多半都是農夫、漁民、小手工業者之類的社會底層出身,見識和眼光也都很有限,並不能完全理解這些項目的推進對自己國家的積極意義,但這些新聞寫得還算直白,至少能做到讓人不明覺厲,聽起來還是很不錯的。

至於馬玉玲更是聽得茫然,她原本還以為這宣講會是跟說書差不多,宣傳幹事在台上講講故事,大家在台下聽個樂呵,卻沒想到這台上講的雖然每一句都能聽懂,但說的什麼意思卻完全不明白。但她也能聽出這大概是海漢國朝廷施政的內容,只是這些聽起來與軍事無關的東西,為什麼還要特地花時間宣講給士兵聽。她很想問問身邊的陳一鑫,只是當她轉過頭去,卻見陳一鑫神情十分專注,而且拿著一支筆邊聽邊在做記錄,當下便不敢開口打擾他了。

陳一鑫已經遠離海漢權力中心很久了,上次回到海南島也只是在三亞待的時間長一點,其他地方的建設成果根本就沒機會去實地見證。對於國家的發展狀況,也只能通過類似《海漢時報》這類的官方媒體來進行大致的瞭解。他雖然是軍中將領,但也明白海漢國力的增強可不僅僅表現在對外征戰這個方面,人口的增長,工農業的發展,基建項目的完善,海外貿易線的拓展,都是這個國家逐步走向強盛的標誌,也是海漢軍力能夠繼續提升的保障。

工農業的發展會讓軍隊有更好的裝備和後勤供應,人口的增長代表著更豐富的兵源,也會隨之帶來海漢軍的兵力增長,關注這些看起來與己無關的消息,其實也是在關注自己未來的發展前景。相比之下,馬家的事情只能算是雞毛蒜皮,陳一鑫的注意力當前都放在了消化報上的信息,並沒有關注旁邊這位聽眾的感受。

讀報宣講持續了大約一個半小時才散場,原本宣傳幹事還想請陳一鑫上台訓話,但陳一鑫擺了擺手,示意他宣佈解散。

馬玉玲見眾人都開始起身往外走,便也跟著站起來,正待向陳一鑫告辭時,對方卻先開口道:「林姑娘,你先坐下,我還有話說。」

馬玉玲不明其意,但還是乖乖聽話坐回了原位。陳一鑫卻坐著沒有出聲,看樣子竟似要等屋內的人全部走完了之後再開口。

最後陳一鑫將自己的幾名貼身侍衛也都差到門外等候,這才開口道:「事情是這樣,明天我要出去執行任務,或許要一兩天之後才能回來。」

「啊?是出去打仗嗎?那陳大哥可得小心一些!」馬玉玲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憂慮。

「不是打仗。」陳一鑫盯著馬玉玲的臉,試圖將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也一絲不漏地收入眼中:「是要去見一位姓馬的姑娘!」

馬玉玲果然聽得臉色微微一變,但並沒有立刻作聲,靜靜等地陳一鑫把話繼續說下去。

陳一鑫一邊觀察馬玉玲的表情,一邊慢慢地說道:「這位馬姑娘的家人,打算要通過聯姻的方式和我們海漢結盟,而我們也準備投入更多的資源,在本地扶持一些合作對象,馬家本來也是候選者之一。所以這件事不管是對海漢還是對馬家,意義都非常重大。林姑娘,聽說你是因為對家中安排的婚事不滿才偷跑出來的,那我想冒昧地問問你,對這種由家族長輩安排的婚事是什麼看法?」

馬玉玲此時臉色已經變得煞白,她猜不准對方究竟是已經看破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故意玩起貓捉耗子的遊戲,還是僅僅無意地拿這事試探自己的看法。

但她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關鍵,如果是前者,那她說什麼其實都是白搭,就算現在跪下來懺悔,只怕也為時已晚。如果是後者,那也應該將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說出來,否則倒霉可不是她一個人,整個馬家都會因此而遭受牽連。

馬玉玲慢慢低下頭道:「想必馬家當家之人安排這樁婚事,也是為了家族前途考慮,只是不知他們是否問過這位姑娘自己的心意;要嫁於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可能還要遠赴海外,從此過上人地生疏,舉目無親的日子,這馬家姑娘又是否甘心接受這種安排。」

陳一鑫聽完馬玉玲的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之後才出聲應道:「看來這位馬姑娘可能並不願意為了家族犧牲個人的幸福,要她強行接受這樣的安排,或許是太不人道了。」

馬玉玲道:「若海漢人都是像陳大哥這般通情達理,那或許馬小姐將來嫁入海漢豪門,日子也不會太慘。」

「海漢豪門?」陳一鑫驚訝地反問了一句,心中暗道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豪門中人。

馬玉玲解釋道:「那位與你同姓的上司,既然是海漢朝廷倚重的大將,在海漢國內也必定是豪門了。若非如此,那馬家豈會如此積極想要與人家聯姻?」

陳一鑫聽到這話倒是放鬆了不少,心道原來你還不知道本大爺的身份,那這事倒是挺有意思,當下乾咳了一聲道:「是啊,我這上司名氣大,脾氣也大,要是有人悖了他的意思,吃頓軍棍都是小意思。聽說馬家人花了不少工夫遊說他,才總算讓他答應再去一趟馬家莊,親自見見這位馬小姐,若是看得對眼,那再說後面的事。但這位馬小姐要是心懷不滿,要當著陳首長的面耍耍脾氣,那馬家可能就要倒霉了。」

馬玉玲心道本小姐還在這裡坐著,那姓陳的明天去馬家莊鐵定撲空,這事可就麻煩大了,當下急忙問道:「若是沒見著馬小姐,那……那又會怎樣?」

「沒見著?」陳一鑫有心逗逗小姑娘,當即沉下臉道:「敢用這種婚姻大事戲耍我海漢將領,那想必是活膩了吧!少不得要抄家拿人,全部治罪了!」

馬玉玲淚腺立刻就崩了,當即哇地一聲便哭出聲來。陳一鑫本來只是想逗她好玩,沒想到一句話便將小姑娘嚇哭了,趕緊換了語氣勸道:「你別哭啊!我只是隨便說說,不會真的發生這種事!」

馬玉玲啜泣道:「陳大哥有所不知……小女子……便是……便是馬家小姐!」

陳一鑫這時候怕嚇著對方,也不敢承認自己已經識破了她的身份,當下還得配合著演戲:「啊?你就是馬東強的女兒啊?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你家人知道嗎?」

馬玉玲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將三天前離家出走的經過講給了陳一鑫聽,她原本也是無意走到這裡,後來發現這地方是海漢軍營,就更不敢表露真實身份了。

陳一鑫聽了覺得細節上基本與孫真派回來的人所說相符,倒也不太可能是馬家特地安排的苦肉計。如此說來,這馬玉玲誤打誤撞到了礦場營地與自己相見,倒還真是一段難得的巧合了。

陳一鑫看馬玉玲哭得梨花帶雨,當下也是心中不忍,好言安慰道:「馬小姐,你也別擔心了,我會替你勸勸你家人,讓他們收回原本的安排。」

馬玉玲一聽反而哭得更厲害了:「我家事到臨頭才反悔,那不是更要被你家大人責怪?到時候被你們抄家拿人,誰來救我家人?不行不行,這可不行!」

陳一鑫嘆口氣道:「我好好勸勸他就是,他雖然是我上司,但還是願意聽我說話的,應該不會因為這事責罰你的家人。」

馬玉玲道:「陳大哥,你人微言輕,為小女子強出頭只怕反被牽連,此事萬萬不可。」

陳一鑫原本想自己做個好人,把話圓過去讓小姑娘放心就行了,卻不曾想對方居然還在為他考慮,並不願意接受這種「幫助」,讓他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只好反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馬玉玲輕輕抹去臉上淚水,目光堅定地說道:「小女子已經想好了,只是需陳大哥再幫我一個小忙。」

陳一鑫心道難道你還要繼續逃跑去別的地方,當下不動聲色道:「你先說來聽聽看,我能幫則幫。」

馬玉玲道:「既然你家大人還未見過小女子,那便趁這機會連夜趕回馬家莊,明日如約與大人見面便是。當下知道小女子身份的只有陳大哥一人,還請替小女子暫時隱瞞幾日。」

陳一鑫訝然道:「你要回馬家莊?」

馬玉玲點點頭道:「唯有如此,才可解此困局。」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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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6章 再見面

    陳一鑫不禁嘆了口氣,馬玉玲為什麼要在逃離馬家莊之後又作出這樣的選擇,他其實也能想到其中原因。馬玉玲並不想遵從家裡的安排接受這樁婚事,所以才會偷偷離家出走,但自己剛才說的那番半開玩笑的話,大概是真的嚇著她了,這小姑娘擔心家裡因此而遭受迫害,哪還能安心再在外面躲著。而且她的身份已經曝露,如果不想讓好心收留她的陳一鑫等人也被拖下水,她就只能盡快回到馬家莊去,將這場麻煩在爆發之前消彌於無形。

馬玉玲見陳一鑫沉默不語,還以為對方是在替自己擔心今後的狀況,當下強自擠出一絲笑意道:「陳大哥不必為小女子擔憂,得蒙收留這幾日,小女子已感激不盡。日後若是有緣,自當有機會再見……」

話說到這裡,馬玉玲心頭也是一酸,自己今後便要嫁給這人的上司了,即便再見面的時候,對方在自己面前可能只有卑躬屈膝的模樣,很難再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坐著說話了。

陳一鑫此時的心情也有些複雜,他當然可以選擇向馬玉玲坦承自己的身份,甚至是立刻向她表示取消這樁尚未談定的婚事。但這麼做的後果反而可能會讓局面無法收拾,極有可能會傷及對方的名聲。當下最妥善的處理辦法,的確是如馬玉玲所說,先讓她悄悄回到馬家莊中,儘可能不要與自己扯上關係,否則日後說起來這馬家小姐曾在相親之前就住進了海漢營地,那不管雙方有沒有成親,這檔子事可都沒法說清了。

陳一鑫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決定以大局為重,當下沉聲說道:「那我派人連夜送你回去,不過你回去之後,暫時別告訴你家人這幾天的去向,就說是返回馬家莊途中碰到我們的運輸隊,央求他們送你回來的。」

馬玉玲點頭道:「小女子絕不會牽連陳大哥,此事自當保密。」

陳一鑫見馬玉玲誤會自己的意思,也只能苦笑應對,畢竟對方只是十多歲的小姑娘,放在穿越前那個時代才剛上高中而已,哪能想到這麼深,考慮這麼遠。他如果多作解釋,反倒顯得自己格局太小。反正到了明天一切都會真相大白,他也不急於在現在說明了。

陳一鑫當下便讓馬玉玲先回到住處收拾她那些行李,然後將自己的警衛班長叫了進來,向他如此吩咐了一番。他身份敏感,並不能親自護送馬玉玲回去,所以這個差事也只能交給手下人去辦。

片刻之後,陳一鑫在營地門口送別馬玉玲離開,他為此還專門調動了一輛帶篷馬車,雖然是運貨的車,但總比讓馬玉玲徒步或騎馬完成礦場到馬家莊的十多里路要輕鬆得多。加上有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護送,安全上應該不會存在問題。

「一路小心!」陳一鑫知道明日多半還會再相見,所以也沒有太多的離別情緒,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馬玉玲可就沒他這麼放鬆了,她自知今日一別,自己與這小軍官的緣分便算是就此終結,雖然還說不上有多深的個人感情,但危難之時被對方所搭救,而且人家在知曉自己的身份之後也沒有上報,而是默默替自己掩蓋行跡,這已經足以讓她感激不已了。這份患難時欠下來的人情,只怕是很難再有機會報答了。

馬玉玲咬了咬牙,從行李中拿出一件小東西,鼓足勇氣走上前去,將這件東西塞到陳一鑫手中,以不容拒絕的口氣說道:「陳大哥的恩情,小女子無以為報,便以此物替代,陳大哥莫要嫌棄。今日就此別過,多多保重!」

馬玉玲說完之後,便轉身上了馬車,沒有再回頭看陳一鑫一眼。陳一鑫慢慢抬起手,手心中是那把掛著珍珠吊墜的檀香扇,隱隱有香氣透出。陳一鑫嘆了一口氣,向等候在旁邊的士兵做個手勢,示意他們可以出發了。

陳一鑫忽然發現自己再次處在了一個很為難的境地,今天他是作為馬玉玲的保護者存在,但明天去到馬家莊,要是跟馬玉玲見面,那勢必就得披露自己的真正身份了,到時候豈不是會十分尷尬?對方要是誤會自己一直在隱瞞身份戲耍她,那這可就有點說不清了。

看了看手裡的檀香扇,陳一鑫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突然發現自己今天這嘆氣的次數,可能比過去的一個月加起來還要多了。與這馬家小姐相處不過兩三天時間,陳一鑫卻覺得自己的壓力已經比前些天登州明軍來襲時更大了。

馬東強這一晚過得很不好,在竭力向孫真解釋了前因後果之後,他所得到的答覆只有「聽從首長定奪」這麼一句話,哪怕是口水說干也沒有得到對方更多的諒解。並且孫真的人馬已經以安全為由,封鎖了馬宅內外,禁止馬家上下離開這處宅院,所以他除了回房等消息之外,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

姜盛則是留在了孫真身邊,充當和事佬和傳話筒的角色。孫真在晚飯時分派回去送信的兩名士兵,在兩個時辰之後便趕回來了,他們帶回來的消息也是讓馬家人稍稍安心了一點。

「陳首長明天還是會來馬家莊?」馬東強聽到姜盛帶過來的這個消息,臉色終於是稍微和緩了一點:「還好之前沒有敲定婚事,否則這事麻煩可就大了!」

馬東強很清楚海漢與馬家現有的往來關係並不是建立在聯姻的基礎上,而是對方有意要在福山縣扶持這麼一兩家聽話的代理人,聯姻這事純粹是出於馬東強為了綁定雙方的關係而提出的策劃,對方並不看重這個可有可無的環節。既然陳一鑫表示會按照約定來馬家莊會面,那就說明他還沒有因為這個突發狀況而對馬家反感。只要雙方能會面,那很多東西都還有得談,即便陳一鑫對這樁尚未確定就要告夭折的婚事有什麼不滿,馬東強相信只要好處給到位,也都還有挽回的機會。

至於馬玉玲的真實去向,馬東強現在已經不願再去多想,找了三天都沒任何消息,在陳一鑫來馬家莊之前多半是沒什麼指望了。要說馬東強有沒有悔意,那肯定是有的,但他現在已經顧不上去花時間後悔這個決定,而是要盡快將由此與海漢之間產生的裂痕彌補起來。

姜盛連連稱是,馬東強又問道:「那孫軍爺態度和緩一些沒有?」

「倒是比之前好多了。」姜盛想起先前孫真發怒的模樣,仍然是心有餘悸:「適才讓廚房給海漢人做了宵夜送去,想來也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總不好再對咱們發脾氣了。」

「沒事就好。」馬東強點點頭道:「這幾天累得不行,先去睡會兒,不然明天就沒精神了。你弄完了也早些歇了吧!」

兩人總算是暫時解決了眼下最大的危機,都已經困頓到不行,於是便各自回房睡下了。馬東強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卻有人在屋外敲門叫他起床,馬東強披了襖子下床開門,氣鼓鼓地斥道:「天都還沒亮,叫哪門子叫!」

那下人慌慌忙忙地應道:「老爺……小……小姐回來了!」

馬東強的瞌睡瞬間就清醒了:「人在哪?」

「已經進了前院了……」下人還沒說完,馬東強已一把將他刨開一邊,徑直往前院快步去了。

馬東強到了前院一看,見除了女兒馬玉玲之外,院子裡已經站滿了海漢兵,連孫真都已經出來了。

孫真一把將馬東強攔了下來:「這就是你女兒吧?」

「正是……」馬東強正待確認女兒的狀況,孫真卻又發話道:「你現在先不要忙著責罵女兒,有什麼話,等明天見過首長再說。你先回屋休息,你女兒有我們的女兵照看,不會有事。」

這時候姜冬梅也聞訊趕來,不過她也同樣沒有得到與馬玉玲直接接觸的許可,都被強行趕回了自己住處。

陳一鑫所下達的指令中其實並沒有這個措施,這完全是孫真看到馬玉玲之後作出的臨場反應。他從護送馬玉玲的海漢兵那裡確認她的身份之後,便知道這小姑娘當天大概是誤打誤撞才進了軍營,而陳一鑫大概也是看了自己送回去的尋人告示,才識破了她的真實身份。到這裡孫真才想起來,為何自己看到尋人告示的時候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孫真不知道馬玉玲和陳一鑫在礦場營地發生了什麼事,陳一鑫會遣人連夜將她送回來,萬一這中間有什麼貓膩是不能讓馬家人立刻知道的,那就得先控制住場面才行。所以他先趕走了馬玉玲的家人,清場之後才詢問馬玉玲發生了什麼事。

但馬玉玲卻什麼都沒說,提著她那幾大包行李自行回房了。既然已經知道她的身份,孫真自然也不敢對她呼來喝去,只能叫女兵去看住她,免得再出什麼意外。回過頭來詢問護送馬玉玲回馬家莊的這些人,他們卻也不知道陳一鑫與馬玉玲談話的內容。孫真心知這大概只有等陳一鑫自行來揭曉秘密了,當下便也不再多問,先安排護送馬玉玲的這隊人住下來。

第二天一早,馬家莊上上下下便忙碌起來。這前兩天下的雪化了之後,進出村莊的道路變得泥濘一片,馬東強著人組織了上百青壯,急急忙忙地從附近拉來黃土碎石,將路面臨時修整了一番。剛弄完不久,從礦場營地來的海漢隊伍就到了。

馬東強、姜盛,以及宗族中的長輩人物,都候在村口迎接陳一鑫一行人的到來。陳一鑫已經來過一次馬家莊,與這幫人全都見過面了,所以倒也沒什麼架子,遠遠便下了馬徒步過來與馬東強等人見禮,然後一同進入馬家莊。

馬東強一早便忙上忙下,還沒來得及去見女兒,所以並不知道馬玉玲昨天其實是陳一鑫派人護送回來的。雙方落座之後,他便急吼吼地表功道:「託了陳首長福氣,小女昨天夜間已經平安返回家中。」

陳一鑫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道:「人沒事就好。先說正事吧,我前次來也提過了,冬天這幾個月正是農閒時節,馬家莊也有不少青壯,這麼閒著也是閒著,不如組織一下,來礦場這邊替我們做事。我們這裡可包吃住,工錢按人頭算,馬大官人意下如何?」

「其實要不是前幾天下雪,莊上已經組織人過去了。陳首長放心,這事回頭就辦。」馬東強拍著胸脯應承得極快,要藉著這難得的機會好好掙下表現。

除了婚事之外,雙方自然還有更多重要的交易要談,而在此之前,馬玉玲的婚事也僅僅只是馬東強拉攏陳一鑫的一個由頭而已。雙方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也都沒有將聯姻的事當作會談的重點。某種角度來說,如果沒有這些事務上的合作,雙方的聯姻其實也並不會具備太大的必要性了。

雙方的會談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眼見快到中午時分,馬東強便主動提出讓陳一鑫去見一見女兒馬玉玲。陳一鑫雖然心頭為難,但先前就已經答應過馬家,事到臨頭倒也不好再推辭,便點頭答應下來。當下馬東強便親自帶路,去了馬玉玲所住的院子。

院門口還有海漢士兵把守,從昨晚到現在,還沒有放馬家人進過院子,馬東強倒也自覺,到了門口便停下腳步,讓陳一鑫自行入內。

陳一鑫推門進去,一眼便看到身著皮襖的馬玉玲在院中背對自己而站,兩名女兵看到陳一鑫進來,連忙向他敬禮:「首長!」

陳一鑫點點頭,做個手勢示意她們先出去。待女兵出了院子之後,他幹咳了一聲以示自己的存在。

馬玉玲緩緩轉過身來,看到陳一鑫的一瞬間明顯眼睛裡放出了光芒,但旋即便看向左右,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馬小姐,我們又見面了。」陳一鑫還是率先開口招呼道。

馬玉玲慌慌張張地說道:「你怎地一人進來了?你上司呢?」

陳一鑫應道:「你是說陳一鑫?」

「他難道沒來?」馬玉玲緊張地問道。

「那你希望他來還是不來?」

「我……我希望他永遠都不要來!」

陳一鑫尷尬地應道:「既然你這麼不想見到這個人,那……我就先走了。」

「你……」馬玉玲忽然明白了什麼:「原來你就是陳一鑫!」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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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7章 緣分使然

    雖然前幾天兩人在營地裡碰面的時候著實不少,昨晚臨別前還交談過一陣,但從未像眼下的氣氛這樣尷尬。陳一鑫見馬玉玲也已經看破自己身份,當下也就不再作戲了:「前幾天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向馬小姐做自我介紹,本人就是陳一鑫。」

「那你……早就知道小女子是誰了?」馬玉玲又氣又羞,她離家出走的原因就是想要避開陳一鑫,但沒想到自己竟然自投羅網,跑去對方身邊還不自知。她想起對方昨晚還說什麼「抄家拿人、全部治罪」的話來恐嚇自己,頓時就覺得他後來派人護送自己連夜回馬家莊也是算計好的手段。

陳一鑫自然是要為自己澄清一下:「我要是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份,那就不會讓你留下來了。其實是昨天我們的人到了馬家莊之後,才聽說你離家出走的事,然後送了消息回來通知我。我雖然有點懷疑你的身份,但也不敢確定,所以只能拿話試探你。如果有得罪到你的地方,那我向你道歉。」

馬玉玲對陳一鑫的解釋將信將疑,通過這幾天的接觸,她認為對方並不是一個壞人,跟她想像中五大三粗的軍漢形象也有著很大的差別,但這件事前前後後的巧合太多,讓她不免對陳一鑫言行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而且想想自己昨天臨別時的小兒女姿態,還送了對方一件信物,馬玉玲簡直恨不得立刻找條地縫鑽進去。

陳一鑫見馬玉玲閉口不語,認為她大概是並不相信自己所說,當下只能苦笑道:「馬小姐,我對你沒有任何的壞心思,也已經下了封口令,不准任何人再提及這幾天裡關於你的行蹤下落,所以只要你自己不說,今後也不會有人知道你這幾天的去向。還有,關於聯姻這件事,一直以來都是你家裡單方面的主張,我從來都沒有鬆口答應,所以你也不要有任何壓力,回頭我會跟令尊說清楚,讓他主動放棄聯姻這個想法。」

「你……你可是嫌棄小女子容貌不佳?」馬玉玲聽了陳一鑫這番安慰之後,反而是鬼使神差地問起了原因。

陳一鑫連忙否認道:「那當然不是,馬小姐天生麗質,可以說是非常漂亮了。」

「那便是嫌棄小女子擅自離家出走,膽大妄為了。」

陳一鑫苦笑道:「馬小姐小小年紀就敢作敢為,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是非常佩服的。我在你這歲數的時候,還沒有試過離家出走是什麼滋味。」

「那就是覺得小女子拋棄家人,無情無義了?」

陳一鑫道:「馬小姐雖然離家出走,但也是事出有因,而且昨天你聽說家人可能會受到牽連,立刻就自曝了身份,要趕回馬家莊。這怎麼能說無情無義?明知家人安排的婚事是自己不能接受的,但為了家人還是選擇犧牲自己的幸福,我覺得馬小姐是一個非常明事理的人,也很敬佩你作出的這種選擇。對於馬小姐,我自認是做到了尊重有加,自始至終沒有嫌棄馬小姐的想法。」

馬玉玲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為何要讓我爹放棄……聯姻……」她聲音越說越小,到了最後已經細不可聞,不但臉蛋,連脖頸處的皮膚都紅了,想來這幾句話也是她鼓足了勇氣才敢說出口。

「啊?」陳一鑫吃驚地應了一聲,他再怎麼遲鈍,當然也能察覺到對方的意思。原本是想著跟馬玉玲解釋清楚,然後讓馬東強打消聯姻的念頭,這事也就算是了結了,但現在看來事情只怕是跟他的預計有所偏差,這位馬小姐似乎已經改變了最初的想法。

陳一鑫舔舔有些干澀的嘴唇道:「馬小姐,我記得你直到離開營地之前,都一直不願接受你家裡的安排,怎麼才回來一晚就改主意了……不會是你家裡人逼迫你這麼說的吧?」

馬玉玲終究只是十多歲小姑娘,不可能直白地說出「見你年輕英武溫柔體貼所以動了心」這樣的話,當下也是又羞又急,扭頭便往屋裡走:「你若真沒那心思,走的時候把小女子昨天送你扇子留下便是!」

陳一鑫目瞪口呆看著她走進屋裡反手關上房門,良久才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對這馬小姐也不是全無好感,至少對方長相和性格都還是挺對他胃口,也受過基礎教育,有一定的文化基礎,溝通起來還是比較容易。如果不是顧及到對方的家庭背景,陳一鑫倒也不介意跟這位馬小姐相處一段時間慢慢來培養感情。不過這馬東強在地方上也算是有名有號的人物,自然不會在沒有婚約之前就把女兒交給他,他所期望的那種「自由戀愛」的過程很難得以實現。

到底是繼續堅持自己的戀愛婚姻觀,還是先把握住眼前這個看起來還算不錯的機會,這讓陳一鑫一時間竟然有些難以作出決斷。從剛才這馬小姐的言語表現來看,只要自己這邊在馬東強面前鬆一鬆口,她多半是不會再反對這樁聯姻婚事了。

至於馬玉玲剛才說到那件信物,陳一鑫就只能報以苦笑了,因為他今天根本就沒把那玩意兒帶過來,誰能料到馬玉玲會把這檀香扇當作了讓他表態的道具呢?當然也有可能是小妮子就篤定他沒把東西帶在身邊,才故意拿這話來懟他。

不過馬玉玲說這話是有意還是無意那都不重要了,陳一鑫畢竟是軍人,不會花費太多的時間去考慮兒女私情,所以他很快就作出了決定,返身離開了這處院子。

馬東強見陳一鑫回來,當下也不急於問他是否滿意,而是先吩咐下人開席。馬氏宗族裡的頭面人物基本都已經到場,整整三桌人,就等著與陳一鑫共進午宴了。海漢這邊沒有別的陪客,陳一鑫便拉了孫真坐在自己旁邊,順便也可讓他幫自己擋一擋酒。

馬東強見陳一鑫臉上也沒什麼明顯的表情,也拿不準他的想法,在席間便沒有主動提及聯姻的事情。事實上除了聯姻這件私事之外,他今天已經與陳一鑫談定了不少合作項目,如今是可以拿出來向宗族長輩們表功了。

除了上次會面時就已經談得七七八八的礦工勞務合作之外,海漢還將在今後三年內向馬家莊大量採購本地出產的糧食和蔬菜,價格將略高於登州糧商過去的收購價。只要不出現大的天災人禍,馬家莊在今後幾年內都可依託於農業生產獲取一份穩定的收益。而購買這些糧食蔬菜的花銷,其中一部分將以海漢出產的武器、農具及其他一些生活日用品進行折價交換。

海漢軍將協助馬家莊組建訓練一支百人規模的地方民團武裝,確保馬家莊具備一定的自我防禦能力。馬家莊與駐福山縣海漢軍結成聯防關係,在必要時可以向海漢申請軍事援助和保護——這也是馬家最為看重的條件之一。今後馬家莊要向外開闢商路,這些民團武裝也將成為可靠的武裝押運力量。

在亂世之中能找到一個有力的靠山殊為不易,而主力就駐紮在芝罘島上的海漢軍顯然要比百里外登州城裡那些丘八可靠得多,這支軍隊雖然是來自外國,但至少來了之後沒有危害地方的行為,反倒是讓福山縣的治安環境大為好轉。馬東強已經去芝罘島參觀過海漢的軍事基地,對其實力已頗為信賴,能請到這麼一個強力保鏢,就算是花些錢財也是值得的,至少還沒聽說過海漢人收錢不辦事或者辦不好事的情況。

此外,馬家也將利用自己在本地的人脈,為海漢與官府之間的「溝通」牽線搭橋。馬家世代都在福山縣生活,雖然沒出什麼大官,但在福山縣和登州的官衙裡做事的族人卻也為數不少,各種官方動向相關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海漢安全部派人潛入登州進行偵察和情報蒐集,在當地給予配合幫助的便是馬家族人。而海漢與福山縣衙所達成的默契,其中也有馬家人從中活動的功勞。

這種幫助當然也不是無償付出,在海漢逐步控制福山縣之後,馬家也將借助海漢的權勢,兼併縣內因為戰亂而出現的大量無主土地。對於馬家這樣的地主階級來說,土地和金銀才是這世間最靠得住的東西,與海漢達成的種種交易,最終目的也都還是衝著這兩樣東西去的。

還有一樁讓馬東強無法拒絕的交易內容,就是由海漢提供的商品專賣權。他在此之前已經去過芝罘島,看了海漢商務部提供的各種樣品,雖然有些東西的原理和用法還不太明白,但他倒是立刻便意識到了其中的商機。而且海漢人所提出的專賣代理銷售制度也讓他很感興趣,在未來兩年內他可以壟斷海漢商品在登萊兩州的經營權,而且海漢還將提供給他全套的市場推廣方案,這可都是在南方沿海地區施行了數年的成功經驗,也不用他自行摸索走彎路了。

這種經營模式能賺到多少銀子,馬東強現在還難以推斷,但海漢人所提供的服務幾乎無可挑剔,一部分商品在初期還可以先賒賬,待下次進貨的時候再進行結算,銷路不好的東西也可以退貨。如果馬東強這邊周轉不靈,海漢甚至還可以提供低息貸款給他,確保他的生意不會因為本錢問題而終止。在馬東強看來,海漢已經考慮得十分周全,這種合作可謂想虧本都難,他確實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邀約。福山縣這邊不會有人向海漢人徵稅,這種走私買賣的利潤有多麼豐厚,馬家人也根本不需要海漢人來說明了。

在敲定了諸多合作項目之後,馬家宗族已經很難再有人發出什麼反對的聲音。儘管海漢對大明而言是外國,朝廷也暫時還沒有認可與海漢的通商關係,但擺在眼前的利益是非常實際的,誰又會跟唾手可得的好處過不去呢?

午宴告一段落之後,馬東強讓兒子馬才繼續作陪,自己則是邀請了陳一鑫到書房就座,商談這最後也是對他私人最為重要的一件事。

「先前陳首長已經見過小女,不知首長意下如何?」馬東強小心翼翼地問道。如果搞定這件事,那就真的是大功告成了,家族裡添一個海漢姑爺,今後馬家在登州怕是橫著走都沒事了。

陳一鑫應道:「這件事嘛……我剛才也仔細考慮過了,能跟馬小姐在這裡會面,說起來也是有冥冥中注定的緣分,但至於這緣分是不是能成一家人,我現在也不敢跟馬老爺打這個包票。」

馬東強一聽,便發覺陳一鑫的口氣比以前鬆動了許多,當下只覺得有戲了,也沒細想陳一鑫為何會說跟自己女兒有緣分,連忙勸道:「陳首長說得有理,既然投緣,老夫覺得不妨多見一見面。馬家莊到礦場不過十多里地,坐馬車一個時辰便到了,大家多多走動走動,慢慢熟絡起來就好了。」

陳一鑫笑道:「馬老爺不怕寶貝女兒被我拐跑了嗎?」

馬東強擺擺手道:「沒什麼好怕的,要再不給這丫頭許個好人家,只怕她自己都要往外跑了……」說到這裡馬東強自覺失言,連忙話題一轉道:「老夫聽說海漢學堂男女兼收,女孩子除了識字,也是可以考學考官的?」

陳一鑫點點頭道:「沒錯,在我們海漢國,女孩子不用遵從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只要有本事,也是可以做官的。我看馬小姐也是唸過書的人,就這麼閒在家裡有點浪費人才,如果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來我們這邊學一些她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馬東強故意引出這個話頭,一心想的便是如何撮合這二人,陳一鑫既然鬆了口,他自然也就抓著機會順桿往上爬了:「好好好,回頭便跟小女說說,讓她去首長那邊多學些本事。」至於說去了之後要學些什麼,他卻根本一句都沒過問。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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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8章 為國聯姻

    馬東強當然不是真的指望女兒能從海漢那裡學到什麼當官發財的本事,只是想製造一個理由讓這兩人多多見面而已。他自認女兒馬玉玲不管是長相還是學識,在十里八鄉之內絕對算是同齡女子中的佼佼者了,而陳一鑫在見過女兒之後的態度迅速轉變,似乎也恰好證實了他的這種觀點。這個時候來個趁熱打鐵,必定能大大提升這樁聯姻的成功可能。

陳一鑫也沒有刻意反對馬東強的提議,礦場營地的人員管制遠不似芝罘島基地那麼嚴格,如果馬玉玲想要時不時過來走動一下,倒也不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至於說馬東強提及的「上課」,陳一鑫倒是真的有興趣找機會給這位馬小姐提升一下文化水平,至少在常識方面讓其能夠接近到海漢國民的平均水準,否則以後兩人連共同語言都很難找到幾句。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對待跨國聯姻都像陳一鑫這麼糾結,兜上一大個圈子又回到起點,比如在浙江舟山值守的海軍將領石迪文,近期便要舉辦婚事,迎娶寧波知府曲余同的侄女。

雖然在此之前穿越集團中也有成員與大明官員聯姻的先例,不過大多停留在官職比較低的層次,影響力也比較有限,這知府級別的聯姻還真是有史以來第一樁。儘管嫁給石迪文的只是曲知府的侄女而不是親女兒,嫁過門之後也不是大房而是小妾,但其政治意義卻不容忽視。

王湯姆是在率艦隊從芝罘島離開之後收到舟山發來的電報,才知道石迪文在浙江不聲不響地搞出這麼大的事情。雖然不知道石迪文是如何做到的,但也不禁大為佩服他的手段和魄力。有了這層關係,今後海漢在浙江採取動作無疑要容易得多,而執委會也勢必會延長石迪文在浙江的駐紮時間,以充分利用他手上這份現成的關係。

石迪文這樁婚事所定下的婚期,王湯姆算算日子正好能從山東趕回去參加,於是南下途中也就沒有再作停留,一路從膠東半島直奔舟山定海港。

北上艦隊抵達舟山當天,正好是海漢歷跨年的日子,雖然遠離三亞,但舟山管委會也仍是組織了慶祝活動,碼頭上張燈結綵,很是熱鬧。石迪文早早便到了碼頭上,迎接北上艦隊的歸來。兩人時隔五個月再次相見,也不免有很多唏噓。

石迪文已經提前設下宴席,替王湯姆一行人接風洗塵。席間王湯姆找到機會,便問起石迪文這樁跨國婚事的由來:「我才走了幾個月,你這邊就把知府家的小姑娘拿下了,動作倒是夠快啊!趕緊說說,這中間怎麼操作的?改天有機會我也實踐實踐!」

石迪文苦笑道:「哪有你想的那麼好!我這叫俠之大者,為國聯姻!你以為我想啊?」

王湯姆皺眉道:「這話怎麼說?」

石迪文搖搖頭道:「現在說話不太方便,等會散了席再慢慢跟你說。」

在場作陪的有雙方手下的高級軍官和舟山本地各個部門的幹部,還有正在定海港貿易的幾名浙江商人,的確是人多眼雜,不宜這樣的公眾場合談及私人秘密。

待散席之後,石迪文將王湯姆帶到自己辦公的地方,讓人上了熱茶,又傳令下去暫時停止會客,這才跟石迪文說起了其中緣由。

「曲余同這個傢伙,心思很深沉的。」石迪文喝了一口茶水,緩緩說道:「他一方面想借助我們的勢力撈錢,同時鞏固他在浙江官場的位置,另一方面又一直提防著我們,害怕我們突然對寧波發動偷襲,牽連他丟官。你帶著艦隊北上之後,曲余同就慌了,他以為我們是要放棄舟山這地方走人,跟他解釋這是去北方開闢新港口,他又認為我們可能是要入侵山東。但我們現在在浙江的各種活動,也沒法繞過寧波,所以後來就問他有什麼重新建立互信的好提議,結果這傢伙居然提出聯姻……嘿嘿,想把他的前途跟我們綁在一起,倒是好算計啊!」

王湯姆北上之前也在浙江待了一段時間,對本地的社會環境也有一定的瞭解,聽他這麼一講,便已經能腦補出大致的情況了。

寧波知府曲余同毫無疑問是一個投機主義者,海漢在進駐浙江舟山群島期間先行清剿了本地幾乎所有的民間武裝勢力,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戰爭實力。所以浙江官場上對海漢抱有強烈敵意的人幾乎全是在距離舟山四百里的杭州府,而近在咫尺的寧波府可沒什麼人敢跳出來公開跟海漢唱反調。在收到海漢主動送去的各種好處之後,曲余同幾乎是沒有什麼猶豫就默許了海漢在舟山的各種動作,並且後來還配合海漢從浙江內陸為其提供商業和移民資源。

不過海漢在六月間突然出手,在杭州城裡拔了於平風、郭正、廖訓這三顆釘子,在浙江官場上掀起的風波著實不少。雖然沒有任何真憑實據能將這三人的失蹤跟海漢聯繫到一起,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三人算是浙江官場上反海漢的主導人物,要說三人的失蹤與海漢毫無關係,恐怕也不會有幾個人能信。

事情傳開之後,曲余同自然也設法向海漢打聽過相關消息,但這對海漢而言是不可對外透露的絕密行動,知情人全都對此諱莫如深,也一致堅決否認了與其相關。但這樣蒼白的辯解並無實證,也很難讓曲余同徹底打消對海漢抱有的疑心。便正好是在他疑神疑鬼的時候,海漢艦隊從舟山港起航北上,而這支規模達到上百條船的龐大船隊出行,就不免會讓曲余同生出了誤解。

其實到這個時候的形勢發展都還是在海漢的預計之中,海漢也計畫好了用更多的實際好處來穩定寧波府官場的人心。但曲余同在這個節骨眼上表示要跟海漢劃清界限,並將限制海漢在寧波府境內的各種活動。

儘管明知對方的態度可能只是一種討價還價,以退為進的手段,但為了不妨礙大局,石迪文還是很主動地向曲余同表示「一切都可以商量」。於是曲余同那邊就提出了一個看起來有些激進的方案,即雙方通過家族聯姻的方式來鞏固現有的合作關係。

這個方案其實與陳一鑫在登州的遭遇大同小異,差別就在於陳一鑫所遇到的對家是地方豪紳,而石迪文這邊對上的卻是大明的朝廷命官,堂堂四品的地方大員。這種聯姻的政治意義也遠非陳一鑫那邊的狀況可比,也不是海漢某一個人就可以作出決斷,自行答應或者拒絕對方。

王湯姆北上的時候,舟山基地的穿越者幾乎都跟著他悉數出發了,只留了石迪文在浙江坐鎮指揮,而對方提出聯姻,很顯然這個對象就石迪文了。

石迪文心知這事比較大,第一時間便向三亞的執委會進行了匯報,得到的答覆是盡快調查清楚曲余同提出這個方案的原因,至於是否要與對方實際接觸,執委會倒也沒有給出定論,只是讓石迪文「酌情處理」。

要調查這件事的真相倒也並不困難,很快曲余同自己就主動將答案公佈出來:在杭州城發生了於平風三人失蹤的事件之後,有人以「勾結外番」的罪名,偷偷向上頭打了曲余同的小報告。雖然這種不痛不癢的罪名很難真正讓曲余同翻車,但如果朝廷有人想借此立威,又或是扶持自己人上位,那還是很有可能會將曲余同從現在的職位上調離。

曲余同想洗白自己幾乎是不可能了,如今寧波府可是有不少海漢人的產業,他也不敢真冒著開罪海漢和本地富商的風險去清除掉這些業已開始運轉的行業,有心人真要收集他的「罪狀」,在寧波府走一圈隨便就能弄到一大筆。所以不甘放棄現有環境的曲余同所想出來的應對辦法,並非設法洗白自己,而是打算走另一個極端——要告我勾結海漢,那我就好好勾結給你們看,除了我曲余同之外,還有誰能維持寧波府的和平!

曲余同希望通過聯姻的方式,將雙方在明面上的關係也捆綁到一起,同時通過海漢向浙江官場施加壓力,不接受任何人取代他曲余同的位子。雖然其目的是為了保住在寧波府的地位,但這種手段可謂是破釜沉舟,決心極大了,與當年羅升東投靠海漢的舉動相差無幾。

當然石迪文也不會聽信他的一面之詞,讓安全部在杭州城設法打探了一番,得到的消息倒是印證了曲余同的說法。浙江布政使司、都指揮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三大衙門的風向都很一致,認為海漢人在浙江地區的行事有點缺乏控制,而其根源便是在於統轄舟山群島的寧波府施政不力,於是這頂帽子便扣在了曲余同的頭上。

三大衙門的意見如此統一,也就難怪曲余同會著急了。但要認真說起來,他背這個鍋也確實不冤枉,海漢從攻打舟山開始,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便已經將杭州灣以東海域劃為己有,在寧波府鋪開了自己的商業體系,並且利用軍事和經濟手段影響杭州灣周邊各州府的官場風向,這在一定程度上的確是得益於寧波府的配合。如果沒有曲余同這號人物,海漢在浙江打開局面的進程或許會比現在要慢上許多。

從這個角度來說,曲余同也算得上是海漢進入浙江的有功之人,而先前的劃清界限,其實更多的目的是做給杭州府的高官們看,他自己也知道這種表現為時已晚,很難挽回上頭對自己的印象。所以私底下又反其道而行之,直接走了另一種極端,選擇主動將自己綁上海漢這條大船。

不管曲余同是出於自保還是「對先進社會制度的嚮往」,既然他已經表示了投靠海漢陣營的意願,那麼原則上海漢也不會拒絕大明官員作出這樣的選擇,哪怕曲余同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貪財又怕事,似乎並不是什麼好官,但對海漢來說就算是千金買馬骨,也得儘可能將他保下來才行。就算保不住他的官位,也得保下這個人,也算是給浙、福、廣三地眾多與海漢合作的大明地方官員作出一個表率。

當然了,這件事的處理方式也需要慎重,不然大家看了有樣學樣,為了自保或者是往上爬,全都要設法將家族裡的小姑娘嫁給海漢聯姻,那也是樁挺麻煩的事情。執委會肯定不會為了這事專門派人過來處理,所以擔子最終還是落到了石迪文身上。

王湯姆聽完前因後果,忍住笑問道:「那是最後這姑娘是執委會讓你娶的?」

石迪文嘆道:「執委會的大爺們說得倒是輕巧,你不娶人家也行,只要擺平曲余同讓他別鬧,護著他讓他別出事就可以。問題是曲余同這傢伙就一口咬定了非得聯姻,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王湯姆跟他相識多年,卻不是太相信他的這些抱怨:「你這傢伙一向都是外貌協會的,你真要看不上的姑娘,能鬆口娶回家?」

石迪文嘿嘿乾笑兩聲道:「曲余同做這事雖然的確不太地道,但他侄女的確是小美人一位。我本來是想看看人要是不闔眼緣,就設法把這樁事情給推了,畢竟沒興趣也不好禍害人家小姑娘不是?但看過之後還真是對我胃口,不答應下來感覺有點對不起自己。」

「說到底還是看臉的世界啊!」王湯姆不禁感慨道:「你家裡那位知道這事沒跟你鬧騰?」

石迪文搖搖頭道:「地位都不一樣,有什麼好鬧的?人家官家小姐,嫁過來做妾,這還不知足嗎?」

石迪文的老婆也是前兩年娶過門的大明女子,不過出身沒那麼顯赫,只是普通的讀書人家庭而已。至於結婚的緣由嘛,當然姑娘的樣貌是讓石迪文看對了眼。他老婆也算是知書達理之人,嫁過門已經替他生了個兒子,今年年初也從三亞搬到舟山島來定居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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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9章 各有打算

    石迪文當初成家的時候倒也沒有太挑剔對方家世,因為不管女方是什麼出身,對於這幫見多識廣的穿越者來說,其實絕大部分人也都是土裡吧唧的鄉下小妞而已,娶過門之後還要花時間慢慢調教才行。當然了,有文化基礎的總要比純文盲好得多,至少雙方溝通的時候會相對容易一點。而石迪文的老婆也算是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樣貌也是上等,個人的硬件軟件都算是相當不錯了。

不過石迪文老婆平民出身,自然對他迎娶小妾這事也沒什麼發言權,石迪文只要自己拿主意就行。這還好在對方只是曲知府的侄女,要是親女兒,那這正房小妾的位置估計還不太好協調,對方肯定是不會甘心當老二。石迪文要是不想當負心郎,那就只能推掉這樁婚事了。

王湯姆聽完之後也不禁感嘆道:「我接到電報的時候還以為是你主動出擊,把曲余同家的小姑娘勾回來了,弄了半天結果是人家硬塞給你的。」

石迪文嘿嘿一笑道:「不過我也不吃虧啊,女方給的陪嫁可不少,寧波城裡還有一處三進的宅子呢!」

王湯姆笑道:「你的身份又不能去寧波城裡住,這陪嫁你收了跟沒收也差不多。」

石迪文目前是舟山的首席長官,軍政商一把抓,作用非常重要,個人安全也是一等一的緊要。他就算是要離開定海港巡視附近島嶼,那也得先給三亞大本營發電報申請報備才行。海漢駐廣州的辦事處,這麼多年了也還沒搬進廣州城內,就浙江目前的環境而言,執委會不太可能同意他進到寧波城裡常駐。

以海漢現有的富庶程度,這麼一處三進院子的房產,自然不會真的讓石迪文這個級別的官員放在眼裡,也只是當作談資拿出來開開玩笑而已。再說曲余同那邊的目的是為了保住官位,不管石迪文是不是會接受,這樣拿一套宅子當陪嫁也是要以此表現出自己的誠意。

石迪文何嘗看不穿對方的小把戲,但既然人已經看對眼了,這些陪嫁的錢財、房產,他也不會特別放在心上了。畢竟這些都是場面上的東西,真正的重點還是在於聯姻之後,雙方的關係如何進一步鞏固,海漢能給予曲余同哪些幫助,而曲余同又能給海漢提供什麼樣的方便。

石迪文正色道:「曲余同那邊的意思,是希望我們能對杭州灣周邊的地區施加一定的軍事壓力,讓杭州的三大衙門都緊張起來,這樣他才有機會跟上頭講條件,由他出面來擺平危機。」

王湯姆眨眨眼,摸著下巴上的鬍鬚茬子,若有所思地問道:「所以你發電報的意思不是催我趕回來喝喜酒的?」

「你想喝酒,隨時都可以喝啊,何必趕這幾天,是吧!」石迪文並沒有否認他的猜測:「你想想,如果這個時候擺酒設宴,大張旗鼓娶曲余同的侄女過門,那不是傻子都知道我們跟曲余同穿的一條褲子?到時候他想讓我們配合跟上頭做文章,那還怎麼唬得住人!」

王湯姆嘆道:「還以為趕回來有場熱鬧看,結果是催著我們回來演戲讓別人看熱鬧的。

國防部當初為了北上山東組建了一支由王湯姆指揮的雙旗艦艦隊,並且從南方調來不少船隻補充,以此作為今後北海艦隊的雛形。但這支艦隊的主力作戰船隻大部分是來自於原本駐紮在舟山的東海艦隊,王湯姆帶著船隊北上之後,海漢在舟山的武裝船隻也隨之大為減少,執行日常警戒和自衛綽綽有餘,但要對杭州灣附近展開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對浙江官府產生震懾的效果,舟山這些船卻還有點不夠看。

話說回來,如果隨便派幾條船在杭州灣兜幾圈炫耀一下武力就能達到效果,那曲余同也不用祭出聯姻這種大招來拉攏海漢了。曲余同也知道這種行動不但花費大,而且牽連多,海漢要動手可能還得從別處調集軍隊到浙江集中,這種勞神費力的事情不給足理由和甜頭,精明的海漢人肯定是不會接受的。

石迪文道:「以我之見,曲余同的想法就是演戲要演全套,等我們炫耀完武力,杭州府那邊開始著急了,他再站出來當好人,對我們進行招撫,最後把家裡的小姑娘都拿出來當講和條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只要擺平了將要爆發的戰事,到時候也就沒人能對他的作為說什麼閒話了。」

「唉,這城裡人套路真是多,算不過算不過!」王湯姆假意感嘆兩句,還是將話題回到了正事上來:「那曲余同想讓我們出兵搞事,總得有個什麼由頭吧?總不能是聽說朝廷要撤了曲余同另外換人,我們看不下去才出來替父母官打抱不平這樣的狗屁理由。」

「你說這個理由當然是不行的。」石迪文搖頭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要找個理由出兵,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無非就是想辦法在明面上吃點虧,然後我們就有理由追究責任了。安全部的人已經在作準備了,就等你把人馬從北方帶回來再動手。」

王湯姆還是很謹慎地問道:「那演戲具體要演到什麼程度,國防部和執委會有沒有拿出具體的指導意見來?」

「以威懾為主,但如果遇到武力對抗,那也可以酌情給予打擊。」石迪文應道:「這是前天三亞發來電報的原話,來自執委會的意見。」

王湯姆琢磨道:「這就是讓我們也不要弄得太過火,控制住力度是吧?你這幾個月應該也沒閒著,想必已經有打算了吧?有什麼行動方案,拿出來一起參考參考。」

錢塘江下游入海處的杭州灣周邊地區,其實也就嘉興府、杭州府、紹興府和寧波府四個州府,頂多再加一個嘉興以北,隸屬江蘇的松江府。這幾處州府中,海漢滲透得最深的無疑就是緊鄰舟山群島的寧波府了,掌權的文武官員都已經暗中加入了海漢的陣營,但既然是要做戲給浙江官場的高層看,那麼這場戲的戲台就不能再放到寧波府,只能在其他幾個府轄區內作文章。

當然了,要達到最佳的效果,自然是直接兵臨城下,讓海漢軍進入到杭州灣深處活動,甚至從海上封鎖杭州出海的航道,派出陸軍在沿海地帶登陸。讓浙江官場認為不可控的戰爭隨時可能爆發,這樣才能讓曲余同這種主和派在關鍵時刻跳出來當主角。當然了,如果這個戲的力度控制得不好,讓浙江的高官們認為戰爭已無法避免,真的破釜沉舟跟海漢幹起來,那局面可能就會難以收拾了。別的不說,曲余同這個知府到時候肯定是干不下去了。

在正式的大戲開演之前,也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比如海漢方面就先得跟寧波府這邊做好溝通,免得部隊出動的時候引起地方上的恐慌。而曲余同出場的時機也需掌握得恰到分寸才行,出場早了就會搶戲,而且可能會引起上級的懷疑,出場晚了可能會被別人搶戲,那就很是尷尬了。這時機的掌握,也得曲余同與海漢的行動做到同步才行。

這個武力震懾行動所需動員的兵力和船隻其實已經不亞於發動一場小規模的戰爭,而且過程中也的確有爆發戰爭的可能,所以海漢方面的準備工作也都得按照作戰而非演習的標準來實施。剛剛從北方歸來的海軍人馬和船隻都需要數天時間進行休整,所以兩人商議之後,將行動的時間定到了一個月之後,以留出充分的準備時間。

不過對海漢而言,年頭上這個時候倒是有一個利好消息送上門來。按照歷史上的記載,崇禎八年正月間,高迎祥、張獻忠、老回回、羅汝才、革裡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橫天王、混十萬、過天星、九條龍、順天王等十三家農民軍攻陷了河南滎陽,並且於正月十五日攻下了明中都鳳陽,也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故里。

農民軍攻陷鳳陽之後,立刻便毀壞了皇陵,焚燒了朱元璋出過家的龍興寺,一口氣斬殺了留守中都的數千明軍。這麼猖狂的行為可以說已經動了朱家執掌天下的根基,明廷自然不會對此毫無反應,當即便從周邊各省調集精銳兵力七萬餘人前往河南會戰,並且任命了洪承疇為五省總督,山東巡撫朱大典作為其副手,由二人統率此次圍剿農民軍的行動。

不過這場戰鬥並不會在段時間內結束,而由此所產生的影響也將波及數省,就算是遠在南方,跟河南戰場隔著幾千里的福廣地區,也因此而加收了賦稅,並且象徵性地調派了上千人馬,千里迢迢赴河南協助剿匪。不出意外的話,浙江這邊也將很快接到朝廷的命令,組織人馬經安徽進入河南參加會戰。在這種時候,浙江可不能再出什麼亂子,要是弄得難以收拾,到時候下課的可就不止是一個知府曲余同了。

農民軍在河南刨了朱家的祖墳,這事的嚴重程度甚至超過了後金軍年年南下征伐,畢竟野豬皮們搶走的只是人口和浮財,似乎並沒有直接影響到大明王朝的根基。而相比之下,海漢即將在浙江作出的一些動作就不至於引起太大的反彈了,執委會和國防部都認為浙江官府會在內外壓力作用之下選擇妥協,畢竟大明現在這個階段是要集中全國的武裝力量清掃中原的農民軍,而海漢的動作卻至少是在可以談判解決的範疇之內,只要不在浙江攻城掠地,官府應該都會設法通過談判的方式來尋求解決雙方的衝突。

十幾天之後,杭州府錢塘江北岸通盛碼頭,一支掛著「石」字旗號的船隊緩緩靠岸。碼頭上的力工們一擁而上,等待著船主的僱傭。這些常年混跡於此的力工都知道,這支掛著石字旗號的船隊其實就是舟山海漢人的船隊,只是海漢人的雙色旗太過招搖,為了方便出入錢塘江,便用了這麼一個替代品。而海漢人一向出手闊綽,僱傭力工的價錢至少比市價多出一成以上,結算也很爽快,所以也在短時間內就成為了最受本地力工歡迎的僱主。

不過海漢人一般都不會直接跟力工們打交道,只有帶隊的工頭才有資格上船跟海漢老闆講價錢,力工們只能耐心地在岸邊等待結果。這支由三艘帆船組成的船隊,看船舷吃水頗深,怕是裝運了不少貨物,對力工們也是一件肥差了。

「讓讓,都讓讓,顧爺來了啊!」隨著一陣吆喝,人群中分出一條路來,幾名膀粗腰圓的黑衣漢子將擋路的人全都推搡到旁邊,清理出一條路來,讓緊隨其後的一名中年男子得以順暢通行。

這位被稱為「顧爺」的中年男子姓顧名輝,其實也是通盛碼頭上的包工頭之一,不過據說他有官家背景,所以碼頭上最好的地段,最肥的差事,往往都是由他拿了去,這海漢人的業務也是其中之一。有些力工見顧輝出現,自知這支船隊的活兒多半又被他包下了,只能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便悻悻地轉頭離開了。

顧輝在碼頭這些力工面前排場頗大,但順著跳板上了船之後,便立刻換上了一副謙卑的面孔:「林大官人,好久不見,你這可是又富態不少啊!」

被稱作林大官人的便是六橫島三林幫的林德,在三林幫徹底投靠海漢之後,他們三兄弟也都各自陸續在海漢體系下獲得了任用,比如林德現在就在舟山管委會下屬的航運處掛著一個「副主任」的職位,雖然他手裡沒有任何實權,但由此所得的各種便利卻是能帶來實打實的經濟收益。林德過去便經常跑杭州府這邊負責做些買進賣出的事,投靠了新主子之後也依然是從事相關事務。他平均一個月就要來一趟通盛碼頭,所以跟這碼頭上的地頭蛇也都比較相熟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2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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