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22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0:47
第1190章 抓捕

   林南所乘的馬車在距離韓正山住所還有半條街的地方慢慢靠路邊停了下來,等待徒步趕來的手下從不同方向慢慢包圍目標。由於並不清楚韓正山是否是在借此設伏引自己上鉤,林南只能多加幾分小心謹慎,不可讓對方輕易得逞。如果在附近發現了成群活動的可疑人物,那麼林南手下的人立刻會各自散去,放棄這次的行動。

林南從車廂暗格中取出一把兩尺長的短刀遞到潘嚴面前:「不知道潘兄用什麼武器趁手,不過當下條件有限,暫時沒得挑選了。」

潘嚴接過手來掂了掂份量,又輕輕將刀從鞘中抽出一截,雖然車廂中只有透過車簾照進來的微弱光線,但寸許寬的鋥亮刀面將這光線完整地反射到了潘嚴眼中,手指傳來光滑而冰冷的觸覺,經驗告訴他這是一把百煉鋼打造的好刀。

不過這種材質的刀在海漢軍中並不罕見,而是幾乎成了普通士兵的標配,這也是讓潘嚴感到十分羨慕的一點。海漢軍的單兵裝備除了沒有像樣的盔甲,其他無論是武器還是服裝、作戰用品,其質量都遠超過明軍的水平。當然了,跟海漢軍在一起待的時間長了,潘嚴也知道海漢軍慣用的戰術對盔甲的需求非常低,由於其武器性能優勢巨大,敵人能在戰場上與進入面對面近距離廝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們的單兵裝備中根本就沒有盔甲這一項,這也使得海漢軍的機動力較明軍高出不少,後勤輜重的壓力也大為降低。

像這種使用百煉鋼打造的佩刀,在大明或許要賣到二十兩銀子以上,而明軍普通士兵列裝配發的佩刀雖然尺寸更大一些,但造價卻不會超過二兩銀子。不問可知,林南帶的這隊人,應該都是裝備了類似的武器,海漢在這方面行事真是財大氣粗,毫不吝嗇。

潘嚴合上刀鞘,將刀插入腰帶,然後用外面的袍子遮住,這樣只要不是有人上來搜身,很難看出他身上攜帶了一柄利刃。

而林南身上除了同樣的短刀之外,還有一把六聯發的火帽轉輪手槍,這玩意兒除了軍警部門的高級官員,以及穿越者的貼身侍衛之外,也就安全部的少數外勤人員有資格裝備。當然了,目前這種環境並不適於使用手槍這種動靜很大的武器,林南將其帶在身上更多是出於職業習慣,以防萬一。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馬車,已經有部下過來向林南報告,在韓宅附近沒有發現異常跡象,而外勤隊搭人梯從牆頭看了院子裡的狀況,屋裡點著燈燭,應該是有人在家。

「動手吧,動靜小些,把出入通道都給堵住了,不管什麼活物都不可放走!」林南低聲下達了行動命令。既然決定了要行動,他就不會再留任何餘地,不管院內有沒有埋伏,現在都只能孤注一擲了。他手下這隊人都是見慣生死的老手,對於這種場面不會有什麼怯場退縮的表現,只要命令下來,他們自會堅決執行,至於行動細節也不需林南再強調了。

韓正山完事之後摟著翠娥在床上沉沉睡去,忽然間就無端驚醒過來,一睜眼見桌上的蠟燭才燃去一半,此時正好聽到遠處傳來的暮鼓聲,才知道自己並沒有睡著多久。他覺得有些口渴,便從被窩中爬起來,準備下床喝口水。

韓正山剛下床,忽然聽到院子裡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院子裡走動。他倒沒有立刻往壞處去想,畢竟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就是府衙,而周圍混子可都很清楚這院子是誰在住,不會有人跑到這兒來偷雞摸狗。再說他自恃身手還算不錯,尋常兩三個毛賊肯定不是自己的對手。

韓正山不慌不忙地提了自己的腰刀,走到門口拉開門打算看看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不料門剛一打開,便感覺到兩把冰冷的利器一左一右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還沒等他想明白髮生了什麼狀況,是不是應該嘗試掙扎反抗,便有人迅速奪去了他手中的腰刀。

因為室內點著燈燭的緣故,韓正山的眼睛此時才適應了室外的環境,他赫然發現院子裡至少有七八個人不聲不響地站著,這下就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絕對不是上門偷東西的毛賊了。

「要活命就別動!」有人在韓正山耳邊低聲警告道。

韓正山並不打算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出於職業原因,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話並非空頭威脅,而是真能下得了狠手。他毫不懷疑自己要是有所動作,架在脖子上的兩把利刃就會立刻割破自己的脖子。這幫人應該不是來求財的,而是衝著自己來的。

就在這同時,已經有人上來將他兩支胳膊扭到身後,用金屬鐐銬鎖住了手腕,然後在其身上一番摸索,以防他身上還藏匿有別的武器。另外幾人則是不聲不響地摸進了屋裡,確認了屋內的狀況,然後將韓正山押回屋內。

片刻之後,韓正山終於見到了正主,一名面色冷峻的黑衣中年男子。對方並沒有遮擋自己的面部,看來竟似對其行為並無忌憚。

「在下杭州府捕頭韓正山,閣下是否找錯人了?」韓正山強自鎮定,主動開口向對方發起詢問。

對方並沒有立刻回應他的問題,而是先讓一名手下過來,辨識確認了韓正山的身份,這才點點頭道:「韓捕頭,我們找的就是你。」

「恕在下眼拙,不認得閣下是誰,既然是來找韓某,那可否報名身份告知來意?」韓正山追問道。

「為了這個人!」林南指了指旁邊已經被反銬雙手堵住了嘴的翠娥:「我想知道她今晚對你說了些什麼。」

韓正山強笑道:「原來是為了這青樓女子……老兄,在下只是花錢帶她回來玩玩,別無他意,你若是喜歡,將她帶走便是!」

韓正山努力讓自己說得輕鬆一些,但後背的冷汗卻已經不斷冒了出來。他可不會傻到真認為對方是為了翠娥這個**找上門來爭風吃醋,且不說誰會為了這麼一個身份卑微的女子得罪杭州捕頭,就算真有這種人存在,也不會是眼前這人,因為對方所問的是翠娥對他說了什麼,這明顯是意有所指了。但問題是他今天與翠娥談話的內容,應該只有他們兩人自己才知道,怎地會有第三者對此感興趣,難不成這翠娥是將她手上的消息還告知了別人?

林南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依然是用很冷漠的聲音問道:「韓捕頭,我們這麼多人來這裡找你,可不是為了跟你閒扯淡。你如果還不說,等下可能就沒機會說了。」

韓正山哪敢把自己在進行的事隨便說出來,這事牽扯極大,能弄出幾十條人命的凶手,肯定不會介意為了掩蓋真相再多干掉幾個人,他可不敢隨意把相關信息暴露給外人。何況這群人身份不明,來意不清,說太多只會先自曝其短,還是要先看看形勢再說。

林南見他閉口不語,當下作個手勢,立刻便有人拿了布團塞在他口中,將他押到旁邊。不過林南似乎並不打算讓他迴避,當下便讓人將翠娥押到面前。

林南沉聲道:「我問什麼,你就說什麼,別耍花樣,你老老實實地回話,我留你一條命,聽明白了嗎?」

翠娥在睡夢中被抓出被窩,身上就只穿著肚兜褻褲,現在被一群拿著刀的男人圍著,當下是又怕又冷,眼淚早就將臉上的胭脂水粉沖成了一道道的溝渠,看起來頗為淒慘。聽了林南的話之後,她也只是拚命點頭,完全不像韓正山那樣沉得住氣。

林南做個手勢,當下便有人取出她口中的布團,以讓她能夠正常說話。

「今天韓捕頭去碧春園找你,所為何事?你不要告訴我,他是因為喜歡你,所以去給你籌贖身費!」林南不急不慢地說道:「你想清楚再回答我,要有不盡不實之處,別怪我不客氣!」

這翠娥不過是一個稍稍有點姿色的青樓女子,或許還有一點小聰明,但何曾見過這種刀架脖子的場面,心裡早就慌得不成樣子,根本扛不住對方這種緊完松、松完緊的節奏變化,當下連編謊話的心思都沒了,連忙應道:「韓捕頭一直在調查通盛碼頭大火案,小女子偶然間得了一些相關消息,便打算將此事告知韓捕頭。小女子與韓捕頭並無深交,冤有頭債有主,還望大爺饒命,不要牽連無辜啊!」

翠娥根本想不到面前這群神秘人物的身份和來歷,她只是下意識地認為這群人應該是跟韓正山有宿怨,突然登門是來尋仇的。但剛才林南與韓正山的談話,她卻完全沒有從中悟出這群人的真正目的。

韓正山在旁邊一聽林南的問題,自然就已經猜到了幾分對方的來意。不管對方的身份如何,但其目的顯然是為了查明翠娥所知關於通盛碼頭大火案的信息。而對方知曉其中秘密之後,還會不會留下他們二人的性命都不好說。而翠娥這個傻女人顯然沒意識到這其中的凶險之處,還以為只要老實交代,對方聽完就會安然離去。他有心阻止,但嘴已經被對方堵住,只能嗚嗚作響,根本無法影響到對方對翠娥的審訊。

林南追問道:「所以你知道的消息,都已經告訴韓捕頭了?」

翠娥雖然感覺到對方的關注點似乎有些不對,但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表示承認。

林南立刻吩咐道:「先把他弄到旁邊屋去。」

當下便有人架起韓正山,將他拖出了屋子。林南此舉也是為了預防兩人串供,當下只要分頭審訊,便很容易能夠獲知是否有人說謊了。而這個翠娥心理較為脆弱,顯然是個極好的突破口。

「聽說你認識的某個人,知道通盛碼頭大火案的內幕,我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在哪裡能夠找到他。」林南的聲音並不嚴厲,但語氣堅定不容抗拒。

翠娥哆哆嗦嗦地應道:「此人也是小女子主顧之一,姓顧名輝,便是在通盛碼頭上做事。至於他家在何處,小女子實在不知。」

「顧輝?」林南覺得這名字似乎有點印象,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當下便道:「你接著說,他是怎麼跟你說大火案的事情。」

翠娥道:「他前幾天來碧春園,喝了不少酒,後來便說到大火案。他說當日從船上搬到倉庫裡的海漢貨物有些問題,似乎是與大火案有關,卻又不說詳情。問他為何不去報官,他卻只稱不敢。小女子尋思或許韓捕頭能幫他一把,便將此事知會給了韓捕頭。」

一直在旁邊靜聽沒有出過聲的潘嚴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吐槽道:「你這個幫忙幫得好啊,一百五十兩銀子就把這顧輝賣了!」

翠娥聽得臉色大變,她根本想不到自己與韓正山之間商議的交易竟然還會有第三人知道,甚至連具體的價錢都清楚,而從剛才韓正山的表現來看,顯然不太像是他主動說出去的。

林南順著話頭道:「我們知道的事,遠比你知道的多,所以你別想著要對我們有什麼隱瞞。如果你所說的跟韓捕頭所說的對不上,跟那個顧輝所說的有出入,那就對不起了!」

林南連哄帶嚇,終於是徹底擊潰了翠娥的心理防線,將她所知的信息掏得一乾二淨。審完之後也顧不上休息,將翠娥押下去之後,又趕緊提審韓正山。好在距離清晨解除宵禁的時間還早,有足夠的時間來慢慢處理這兩名俘虜的審訊工作。

「韓捕頭,你的姘頭把該說的都說了,我勸你最好也不要再隱瞞任何事,因為你們所說的情況如果有對不上的地方,那我就只能採取非常手段了。」林南先對韓正山警告一番,然後才開口問道:「聽說通盛碼頭大火案已經結案好幾天了,為什麼你還在查這起案件?是哪位大人給你下的命令?還有誰在跟你一起調查?你手裡有哪些實證,都好好給我講一下。」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4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0:47
第1191章 真相重要嗎

    對於韓正山的捕頭身份,林南並沒有多少顧忌,他所擔心的是韓正山背後仍有官府高層人物不肯放過大火案的調查,指使了韓正山來幹這種髒活累活。海漢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才得到了浙江官府的讓步,斷然不會容忍有人破壞這來之不易的成果,調查大火案知情人固然重要,但林南認為更要緊的是查明背後的主事者,儘早掐斷風險的根源。

韓正山聽了林南的問題,忽然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會這麼在意大火案真相的,除了必定會想方設法阻礙案件調查的真兇之外,大概就只有海漢人了。當然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兩者的身份其實是重合的,還認為海漢應該也是想要拿到關鍵信息,然後自行追查案件真相。不過他並不能完全肯定對方的身份,而且對方出現後的舉動也明顯缺乏善意,他並不確定自己所說的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韓正山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閣下可能忘了,在下是杭州府的捕頭,這查案本就是在下職責所在,分內之事,有何不妥?雖說上頭已經宣佈結案,但在下以為其中還有一些細節有待澄清,正好又得到了相關的消息而已。此前並無哪位大人下令,當下也沒有人協助我調查此事。」

「看來你是打算一個人把事情攬下來了?」林南微微搖頭道:「韓捕頭,在我好好跟你說話的時候,你也最好以同樣的態度回答我的問題,不要想著跟我玩什麼小聰明,不然最後吃虧的只會是你自己。」

林南並不相信韓正山的所作所為是在單干,以通盛碼頭大火案所造成的社會影響,以及後來雙方所達成的協議,局勢走向已經不是個人力量所能扭轉,就算韓正山能查到些什麼,以他的影響力也難以翻起多大的浪花。以林南的角度來看,如果不是有人指使,除非是韓正山跟海漢之間有什麼化解不了的私人恩怨,才會推動他去做這種螳臂當車的事情。

韓正山聽得暗暗心驚,對方這種態度分明是沒有把自己的捕頭身份當回事,看樣子要是不好好合作,對方似乎是要用些手段讓自己吃苦頭了。但問題是自己所言非虛,對方卻根本不肯採信,這就很麻煩了。

韓正山嘆口氣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在下所說俱是事實,閣下若是不信,那也沒辦法。」

林南沉默一陣,轉換了話題問道:「翠娥所說的大火案知情人,你可認得?」

林南已經從翠娥口中問出了有關的信息,這韓正山若是閃爍其辭有所隱瞞,立刻便能聽得出來。

韓正山心知翠娥肯定扛不住這群人的逼問,如今保命要緊,再跟對方兜圈子怕是要出事,當下便照實回答道:「翠娥說那人,在下的確認得,那顧輝是通盛碼頭上的勞工管事,先前查案時也跟他談過,據說當日海漢的三艘貨船到埠,就是由他接下的卸貨生意。」

聽韓正山這麼一說,林南忽然就想起來顧輝是誰了。他雖然不會出面去處理生意上的事務,但林思這邊都會定期向他回報相關的情況,而海漢在杭州的進出口貿易多半都是從通盛碼頭運送貨物,在當地負責承接貨物裝卸的便是這個顧輝了。

不過如果顧輝的身份僅僅只是一個碼頭工頭,那還不值得引起林南的注意,顧輝能一直承接海漢的業務,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背後的靠山是杭州府通判王元。正是有了這層特殊關係,林南才能記得他這號人物的存在。

但王元與海漢有著比較深度的合作,可以算得上是海漢在杭州官場上的利益代言人之一,怎麼會允許其手下散播這類於海漢不利的言論?而且韓正山應該也是歸其管轄,他現在追查案情真相,難不成是王元給他下的命令?如果真是王元牽扯其中,那事情就比較複雜了,而且也是林南不想看到的局面。

海漢為了收買王元,前期可是做了不少工作,付出的經濟代價也著實不小,為的便是要在杭州獲得一頂有力的保護傘,但如果這個環節出了問題,那今後海漢在本地的行事可能就會多出不少麻煩。林南如果不能先確認這一點,那隨後的行動也不好作出相應的安排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顧輝,應該是為你上司王大人效力的吧?」林南決定直接發問,不跟韓正山慢慢兜圈子:「你追查大火案,是不是有王大人的意思?」

韓正山見對方一語道破顧輝的背景,心中更是肯定了對方的身份,他當然也知道自己頂頭上司跟海漢人有些見不得光的利益糾葛,不過因為雙方所掌握的信息並不對稱,韓正山只是簡單地認為對方應該也是跟自己一樣,想要調查大火案的真相。殊不知林南這一番動作,全部都是為了相反的目的,只是要徹底阻斷官府的調查。

「在下剛才已經說過了,此事只是在下為盡職責,並非哪位大人的指令。」韓正山不敢確定強行拉上司下水是否合適,只能是照實回話:「至於顧輝言行,在下先前也並不知情,若非翠娥提及,在下也不知道他此前接受調查時還有所隱瞞。」

林南察言觀色,認為韓正山說謊的可能性不大,這也讓他的心情稍稍放鬆了少許。如果王元沒有介入此事,那處理起來就會容易得多,只需把這幾個知情人的嘴封住就行了。他剛才審問翠娥期間已經基本能夠確定,目前涉及此事的就只有翠娥、韓正山和顧輝三人,如果在韓正山這裡得到驗證,那麼接下來只要再將顧輝也控制起來就行了。

但因為此事牽涉極大,林南仍然不敢大意,又將提過的問題翻來覆去打亂了繼續盤問韓正山,以此來觀察對方是否在先前的供述中有不盡不實之處。一直盤問到三更之後,林南才大致確定自己所得到的口供應該基本屬實。林南與另一組繼續審問翠娥的手下核對了一下口供,確認兩人的供述也是一致的,這才下令把兩人先暫時分開羈押到另外兩個房間。

「幹你們這行真是不容易。」潘嚴由衷地感嘆道:「就這麼問了快兩個時辰,我是聽得頭都大了,也虧得你們還能記得他們說過些什麼。」

林南苦笑道:「職責所在,不敢懈怠。這事影響有多大,潘兄應該也知道,半點失誤也是容不得的。」

潘嚴點點頭道:「這是自然,若是出了差錯,大夥兒都沒法向首長交代。那這涉事幾人,要如何處置才是?」

林南面色一肅道:「他們知道的事太多了,留下來終究是個隱患。」

「那……是要將他們滅口?」潘嚴試探著問道。

林南搖搖頭道:「在這裡滅口,不免就得要處理屍體,打掃現場,要是沒弄乾淨,反而又會留下新的隱患。我打算把人弄回舟山,讓首長決定該怎麼處置他們。」

潘嚴道:「等天明就將這兩人弄出城去?這事好操作嗎?」

林南應道:「這倒是不難,城東望江門有我們的人,等城門一開就可以直接出城。稍稍有點麻煩的是那個顧輝,要在白天把人綁走估計不是那麼容易。」

潘嚴出主意道:「那是否可讓林思那邊派人引顧輝出來,到僻靜之處再下手?他與顧輝有生意往來,想必應該容易成事。」

林南想了想,還是搖頭否定了他的建議:「林思要在杭州城常駐,還是不要將他牽扯進來的好。我看不如借用韓正山的名義,找人扮作捕快去找引他出來。」

潘嚴讚道:「林兄妙計,這樣一來就沒什麼後患可言了。」

眾人忙活了大半夜,熬到這個點也都餓了,林南讓手下去廚房裡翻找一番,卻只找著了幾個冷饅頭。這深更半夜的,外面又是宵禁期間,根本沒法出去找吃的。好在米缸裡有米,當下便生火煮飯,泡菜罈子裡撈了兩大碗青菜頭出來切了,也能將就著對付一頓了。

一隊人吃完宵夜,林南還特地吩咐手下去將廚房收拾乾淨,不要留下明顯的痕跡。這時候有手下來報,韓正山要求再跟他見面談一談。林南本來覺得大局已定,沒有必要再跟他浪費口水,但轉念一想,萬一韓正山還有什麼要交代的事情,也可以再聽一聽,當下便改了主意,讓手下去將他押過來。

韓正山被押出去單獨關押這段時間裡,大概也是想通了,見到林南之後便主動問道:「打開天窗說亮話,閣下可是海漢人?」

林南不動聲色地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韓正山道:「既然閣下不否認,那便當你們是了。你們若是要追查大火案真相,在下也可協助,何須要弄成眼下的局面?」

林南道:「真相?你想要什麼樣的真相?浙江官府和海漢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結果,大火案的真相還重要嗎?你若是真查出了不一樣的真相,那雙方的協議豈不是就成了廢紙一張,浙江官場自布政使以下都要被打臉。要是通商權被取消,海漢的利益也會因此大受損害,比起被燒掉那三艘船不知道多出多少倍。如你先前所說,你是自己決定要追查這個案子,但你作出決定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韓正山這些日子裡滿腦子都是如何調查大火案,即便是雙方在事後通過一連串的接觸之後達成了和解,以協議的方式解決了大火案的爭端,他也一直都沒有放棄繼續追查案情真相。但聽到了林南這番話之後,他才意識到或許當事雙方對於大火案的真相併沒有那麼迫切的期望,對於案情的追查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韓正山突然感覺自己心中的某些信念正在慢慢崩塌,原來自己所堅持的東西,在別人眼裡可能分文不值,甚至是絆腳石一樣的存在。對方來到這裡的目的並不是要調查所謂的「真相」,而是要阻止自己不識時務的舉動。

但韓正山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繼續向林南問道:「那這場大火中燒死那麼多人,你們難道對此就無動於衷?那可是二十多條人命!難道你們就不想讓他們沉冤得雪,讓凶手歸案伏法?」

林南可不會向他解釋大火案的真相是海漢提前蒐羅了二十多具屍體來佈置所謂的兇案現場,既然韓正山認為海漢是受害者之一,那就繼續讓他保持這樣的錯覺好了。不過對於韓正山這種出於職業精神和道義的堅持,林南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給予對方一些肯定。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關於這起案子的真兇,自然有其伏法的時候,但這件事不應由你來完成。韓捕頭,你雖然是在盡自己的職責,但恕我直言,你的確是管到了不該管的閒事。如果你沒有其他要說的,那談話就到此為止吧!」

林南做個手勢,當下便過來兩名手下,要將韓正山押出去。韓正山連忙問道:「你們難道要為此將在下滅口?」

「你若老實一些,我們也不會害你性命。」林南頓了頓道:「但你所知道的事情太多,我們是不能讓你再在杭州城待下去了。」

「你們……竟敢綁架公門中人!」韓正山此時已經有些色厲內荏,他也知道眼前這夥人絕非善類,莫說綁架,惹急了將自己就地滅口也是有可能的。但若是真被綁出了杭州城,只怕生還的機會也很渺茫了。

「韓捕頭,我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脅,何況你只停留在口頭的程度。」林南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靜靜聽著遠處傳來的更鼓聲,然後才接著說道:「還有一個時辰就開城門了,我建議你抓緊時間好好養足精神,因為接下來的一兩天時間,你就得在船上度過了。相信我,要在船艙夾層裡晃蕩那麼久,絕對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4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0:47
第1192章 返回舟山

    韓正山在公門做事這麼多年,各種凶險的場面也見識過不少,但從未遇到自己在查案過程中被人綁架,而綁架自己的人卻是案件受害者之一這種奇怪的局面。更奇怪的是對方綁架他的主要理由,是不希望他再繼續追查案件真相,這對韓正山而言簡直是匪夷所思。如果不是被鐐銬鎖住了手腳,他真的很想跳起來扇面前這傢伙一巴掌,看看他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居然會採取這麼不合清理的做法。

林南卻很清楚以韓正山的身份地位,很難有足夠的政治敏感度來看待大火案對大明海漢雙方所帶來的影響,他甚至可以確信如果韓正山的上司知道了這個情況,也同樣會設法阻止調查工作繼續進行下去。所謂的案情真相併不能挽回浙江官府的顏面,只會讓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事態重起紛爭,而這種發展絕對不會是浙江高官想要看到的狀況。

站在客觀的角度來看,韓正山不算是壞人,但他的確是一塊必須要盡快清理掉的絆腳石。林南不想害他性命,但也絕對不會容忍他繼續在杭州出現了。倒是把韓正山弄到舟山之後,可以擇機向上頭首長說點好話,看看能不能把這傢伙發配到其他遠離大明的海外殖民地去效力。不過要是這韓正山到時候仍不服軟,自己一心做死,那就真沒人能救得了他了。

眼見已經過去了大半夜,林南和潘嚴也有些乏了,便在桌上趴著合了一會兒眼,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有手下進來搖醒他們,稱已經過了五更天了。

「收拾收拾準備出發!」林南清醒過來便立刻下達了命令:「把屋裡打掃乾淨,別漏了什麼東西!」

潘嚴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便開口建議道:「林兄,不如把那女子的東西留個一兩件在這裡。」

「這是為何……」林南話問到一半便反應過來:「你是說製造他們私奔的假象?但這可信度有點低吧,一個府衙捕頭放棄前途帶一個**私奔?他又不是拿不出贖身費,誰會相信他會偷偷摸摸拐跑一個**?」

「百姓只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實。」潘嚴卻有著不同的看法:「如果有人要給他們的失蹤找到一個看起來合理的理由,這肯定要比雙雙被人綁架的可信度高得多。」

林南眉毛一揚,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潘兄說得也有道理,要是半點線索都不留下,反倒是會讓人往不好的方向去聯想。」

林南當即叫了一名手下進來,讓他將這屋裡值錢的金銀細軟都收起來,然後選幾件時令衣物也一起打包帶走。這樣後來者查看這裡的時候,應該很容易就產生「韓正山是主動離開」這樣的印象,而不至於把他的失蹤聯想到綁架的方向上去。

林南來時所乘的馬車就停在院子大門外,已經有手下將馱馬牽出去套好,然後把動彈不得的韓正山和翠娥抬進車裡,用了兩床棉被把人大致罩住就算完事。

潘嚴看了有些緊張道:「要是出城時遇到盤查怎麼辦?」

林南對此很是自信:「不會的,望江門的守城明軍都會自動無視我們的存在,每個月幾百兩銀子可不是白給的。」

海漢進出杭州的人員和財貨大部分都是走城東望江門進出,所以每個月交給守城明軍的「孝敬」也著實不少。收錢辦事,海漢出入望江門自然也就享受了免檢待遇,只需向守城明軍打聲招呼就行。

而林南的自信也很快就得到了驗證,當這隊人快行至望江門的時候,林南便派出手下去前邊跟明軍打了招呼,然後輪到他們的時候,路邊的明軍直接就揮手讓他們趕緊通過,絲毫沒有攔下馬車看一眼的意圖。馬車裡的韓正山和翠娥都神志清醒,也知道出城之後大概就沒辦法再脫身了,但他們在車廂裡卻沒辦法弄出什麼動靜,因為他們除了嘴被塞住,手腳被銬住之外,還有兩把冷冰冰的刀鋒架在脖子上,根本就不敢有任何異動。

林南這隊人出城之後,便兵分兩路,一路押解兩個倒霉鬼直奔通盛碼頭,另一路則是去尋那顧輝去了。原本他們並不知道顧輝的住處,還是昨晚審韓正山審出來的結果,當初調查大火案的時候,韓正山曾去顧輝家中走訪過,殊不知日後竟然會成了海漢抓捕顧輝的助力。

顧輝能跑去碧春園這種地方瀟灑快活,家裡自然沒有旁人。他所住的地方環境比較複雜,碼頭上的民工幾乎都是在此聚居,大片大片的棚戶屋就是他們的住所。林南帶隊找了一陣,才找到了顧輝所住的小院。

冬季天色亮得晚,加之最近通盛碼頭也沒多少生意,所以顧輝這個時候還尚在屋內沉沉睡著。林南也沒打算敲門,讓手下翻牆進去開了門,然後幾個人摸到門口,確認屋內有人,用利刃插進門縫挑開門栓,一群人一擁而入,將剛剛驚醒的顧輝按在被窩裡動彈不得。

「顧輝,你的事情發了,跟我們走一趟吧!」已經換上一身公門服裝林南根本不給顧輝分辯的機會,示意手下將他手腳用鐐銬鎖了,然後直接提出了被窩。

顧輝還待要張口呼救,已經有人將一團破布塞入他口中填了個結結實實,頓時就發不出聲了。一左一右兩名壯漢夾住他的胳膊,立刻就拖著他往外走。顧輝驚恐之下拚命掙扎,林南見狀便又命兩名手下加入其中,將他兩條腿抓住,四個人一用力,便將他抬了起來,馬不停蹄地離開這片棚戶區。偶爾有早起的民工撞見這一幕,也被一聲低沉有力的「衙門辦事,無關者退避」給喝退了。

此地已經是杭州城之外,所以林南辦事也不用有什麼顧忌,直接就上了硬手段綁人。這地方也沒有官方治安機構,因為距離杭州城不遠,所以城外最近的巡檢司都在幾里地之外,反而是成了一個燈下黑的地方。這一隊人抬著顧輝出了這片民工聚居區,竟然也沒有遇到絲毫的阻礙。

通盛碼頭這邊常年都會有至少一兩艘隸屬於海漢安全部的船停在岸邊,以備不時之需,這些船並不會用海漢身份招搖過市,而是會以外地海商的身份作為掩護。潘嚴與另一隊人馬押解著兩名俘虜順利抵達碼頭,登上了其中一艘帆船,兩名俘虜被帶到底艙,放進了專門關押人犯的船艙夾層中藏起來。這樣即便是有人登上這艘船,也很難發現船上還夾帶了「私貨」。潘嚴在甲板上沒等太久,便看到林南那隊人從遠處急速趕過來。

「幸不辱命,沒費什麼事就把人抓到了。」林南大口喘著粗氣,一邊說一邊示意手下將顧輝也弄到船艙裡去。

「三個人都到位了,那啟程回舟山吧!」潘嚴想想自己這趟杭州之旅真是進行得十分倉促,只在杭州城裡過了兩個晚上,本地好多名勝古蹟還沒來得及去看看,心裡多少還是有些遺憾。不過昨天這一夜過得實在是刺激,倒也多少算是一種彌補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林南自然是要跟船回去,向上級匯報這個突發情況。不過他手下的人倒是不用撤離杭州,大部分還是會原路返回城內繼續潛伏。官府會對這幾個人的失蹤作何反應,大火案的調查是否還會有人悄悄進行下去,這都將是他們持續關注的目標。假如這事還沒能斷根,那麼可能後續還得由安全部來組織幾次類似的行動。

由於大火案剛過去不久,所帶來的餘波前幾天才慢慢平息,碼頭上也沒有多少客船和人流,站在船上還能看到遠處被燒燬倉庫的殘垣斷壁。天色剛剛亮起,這艘船便駛離了通盛碼頭,順錢塘江駛向下游。

從通盛碼頭到舟山定海港大約近兩百海里航程,以這艘福船的航速,約莫兩天左右可到。不過就這麼走一趟空船回去未免有些浪費資源,所以第一天停靠紹興府臨山鎮一處碼頭過夜的時候,林南還組織去岸上採購了一批紹興黃酒、腐乳、日鑄茶等土特產,順路運回定海港去。這些東西一般不會再進行轉售,等運回海南之後,大多會成為首長特供的限定品。林南為了彌補潘嚴意外中斷的假期,還特地從鎮上酒樓點了一桌酒席送到船上,順便也慶祝一下這次的行動能夠順利收尾。

不過被關押在船艙夾層裡的三個人可就沒那麼舒服了,這夾層為了做得隱蔽,寬度還不及兩尺,三個人裹在被子裡扔進去,幾乎是被卡得動彈不得,每隔半天才被提出來喂食水和食物,順便上個廁所,完事之後就又被塞回去。他們所待的夾層幾乎已經是船艙最底,顛簸厲害空氣悶不說,一蓋上船板就完全沒有一絲光線,被長時間禁閉在這種環境中真是一種極大的折磨。

次日準備出發的時候,海況又不太好,於是這艘船在紹興府又多停留了半日,等待天氣好轉之後才出發。等回到定海港的時候,距離他們出發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天。

雖然離開定海港的時間不算很長,但潘嚴卻是有了一種回到自家地盤的踏實感。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明明身為大明子民,但在杭州城待著卻不如回到舟山自在,這種差異本不該出現在他的身上。眼看著港灣內停靠著的那些不屬於大明的巨大戰艦,潘嚴卻有一種別樣的自豪感,彷彿自己已是海漢陣營中的一員。但他也知道再過兩個月開春之後,海漢艦隊就會再次北上,到時候他也得回到皮島去為東江鎮效力了,屆時跟海漢的關係頂多算是盟友,可不會再像現在這樣沒有距離感了。

林南這批人的突然歸來沒有來得及提前通知定海港管委會,船隻進港靠岸之後,才有人匆匆趕去通知了主管本地行政安全事務的石迪文。正好王湯姆也在和他商量工作,接到消息後兩人便一起趕到了碼頭上,以盡快聽取林南的當面匯報。

三名俘虜也被抬下了船,不過由於在船艙夾層中關押的時間太長,這三人的身體狀況都變得十分虛弱,只有韓正山還能勉強站起來,帶著茫然的眼神打量週遭的情形。

韓正山最先注意到的當然是碼頭邊整齊停靠的武裝艦隊,看著船頭和桅杆上懸掛的紅藍雙色旗,韓正山也意識到這裡大概就是海漢人在東海上佔領的舟山島了。

前些天海漢兵臨城下,官府不但將城中所有軍隊調派到一線守城,就連衙門裡的捕快也都提著單刀和水火棍上了城牆,而那時候韓正山也有幸從城牆垛口遠遠看到在錢塘江江面上活動的海漢艦隊。但那時候所見的狀況,跟現在近距離的觀看所帶來的視覺衝擊力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離他所站的地方十丈開外就是一艘身形龐大的海漢戰艦,在這裡可以清晰地看到其側舷上密密麻麻的炮窗,這也就難怪杭州灣各州府的水師都是一觸即潰,根本無法阻止海漢戰船的行動。

海漢的軍營就建在距離碼頭不遠處,在碼頭上就可以聽到部隊操練時傳來整齊劃一的口號聲。韓正山臉色煞白,因為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經被帶到了舟山,恐怕是真的沒有生還的機會了。想到這裡他不禁狠狠地瞪了一眼旁邊還萎靡在地的翠娥,要不是這娘們多嘴多事,說什麼大火案另有內幕,自己又怎會淪落到現在的境地。

韓正山正胡思亂想之際,便聽那顧輝忽然開口呼喊道:「林老闆救我!」

林德就站在王湯姆和石迪文的身後側,不過此時卻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完全沒有頤指氣使的富商作派了。他雖然聽到了顧輝的呼喊,但卻只是側頭看了一眼,根本就沒打算應聲。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4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0:47
第1193章 婚嫁之事

    嚴格的說,韓正山和翠娥二人都是被顧輝牽扯進來,如果不是他多嘴說出自己在通盛碼頭大火發生之前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這兩人也不至於會身陷囹圄。回過神的來的翠娥這時候也不知道哪來的氣力,一把便撲倒了顧輝,不住地又哭又叫,兩隻手不斷向對方身上捶打。旁邊的士兵連忙上前將二人拖拽分開,避免出現更加難看的場面。

此時王湯姆和石迪文已經聽完了林南的口頭簡要匯報,對於這件事的大致狀況也有了初步的瞭解。對林南未經請示就在杭州城改採取的臨時措施,他們也不會有太大的質疑,畢竟從結果來說還是比較圓滿地達成了目的。

「你這趟辛苦了,不過暫時還不能給你放假,先把這個顧輝好好審一審,看看他知道些什麼。」王湯姆吩咐道:「如果還有別的人牽扯其中,你回頭把該處理的都處理乾淨,不要再留下什麼後患了。至於這兩個人,既然他們知道的信息有限,那先分頭關押,等你查清案情以後再作安排。」

林南低頭應下,然後命令手下將三人押解離開碼頭。舟山島上去年就已經建好了專門收押戰俘和罪犯的苦役營,像這類從浙江各地因為各種原因擄回來的人,都是被關進苦役營裡服時間不等的勞役。視其所犯事情的嚴重程度,有些人大概就不會再有重獲自由的機會了。還有一些罪行不重,但身份敏感或是掌握了某些重要信息,對海漢在本地的發展構成客觀威脅的人員,就會被輾轉分配去到別的地方繼續服完苦役。這次被帶回來的三人,基本上都可以屬於後者這個範疇,他們就算能夠保下性命,今後大概也不會有重返杭州城的機會了。

之前策劃的苦肉計會存在一些細節上的漏洞,這事王湯姆和石迪文心裡也是有數的,畢竟此事牽扯的方方面面太多,有人在某個環節察覺到了異常也是在所難免。好在這次運氣不錯,王湯姆讓潘嚴留在杭州度假,結果潘嚴陰差陽錯就撞上了密謀此事的韓正山等人,加之林南應對得當,及時制止了事態的繼續惡化。

「潘嚴,你這次的表現不錯,把你留在杭州是留對了,去逛個青樓都能撞到這些反動分子,你還真是福將啊!」王湯姆毫不吝嗇自己對潘嚴的讚賞。

潘嚴連忙拱手應道:「只是機緣巧合,卑職不敢居功。此事還是林兄指揮得力,若是交給卑職處理,斷然不會這麼順利成事。卑職跟隨林兄一起行動,倒也學到不少東西。」

王湯姆點點頭道:「雖然你也立了功,但這個假期可能就沒時間再補了,接下來海軍的冬訓就開始了,你也得跟著部隊一起訓練。」

潘嚴應道:「此乃卑職份內之事,自當盡力完成。那杭州城雖然繁華,但卑職以為卻不如這定海港安穩,去過一趟也就夠了。」

潘嚴這話倒是發自內心,並非虛言。杭州乃是江南第一大城,城中的繁華程度的確不是潘嚴過去到過的地方所能比擬的,但奇怪的是潘嚴在城中絲毫沒有作為大明子民的歸屬感,反倒是覺得處於軍事管制之下的定海港更適合自己。即便是沒有發生這檔子事,他本來也打算只在杭州玩個三四天就返回舟山了,酒池肉林的日子反不如規矩重重、粗茶淡飯的軍營裡待著舒服。

對顧輝的審訊工作在當天就有了初步結果,其實顧輝並沒有掌握任何的真實憑據,當時唯一的物證,被碼頭力工摔壞的瓶子和裡面裝著的火油,都已經被怕事的顧輝自行扔進了錢塘江裡,就算他能將這事告知韓正山,也很難通過口頭描述就給海漢安上一個縱火的罪名。至於其他一些顧輝所認為的「異常」狀況,都只是他個人的觀感,並沒有任何實證,官府拿到這樣的供述也不會改變現有的局面。

「這麼說起來,倒是虛驚一場了!」石迪文在聽完林南的匯報之後,也不禁感嘆道:「不過還好你們動手夠快,沒讓局面失控。這事要是被韓正山捅到上面去,也指不定會有什麼反覆。」

海漢雖然與浙江官府已經達成了和解,雙方都不願再將大火案的糾紛舊事重提,但如果浙江官府知曉了海漢在大火案中所使的手段,那大概就沒辦法再忍下這口氣了。即便是當下浙江的兵力部署比較空虛,浙江官府為了大明顏面,說不得也只能跟海漢拚死一搏了。

林南應道:「此間事了,卑職就盡快返回杭州,以防那邊還生出別的麻煩。」

林南雖未明說,石迪文也能想到他所指的麻煩是什麼。這**翠娥被包夜帶走,第二天不現身,碧春園那邊肯定要設法找人,等找到韓正山家中,就會發現這兩人一起失蹤了。至於在城外被強行綁走的顧輝,就要看什麼時候才會有人去報官了。這三人失蹤的麻煩可大可小,具體怎麼處理,就得看官府的態度了。安全部職責所在,肯定得全程盯著此事的後續發展了。

石迪文點點頭道:「也好,你休息一晚,明天再返回杭州吧。」

林南又道:「聽聞首長近期將要大婚,卑職也備了一份薄禮,望首長莫要嫌棄。」

石迪文要與寧波知府曲余同家聯姻這事雖然尚未傳開,但安全部作為經手此事的單位,自然早就掌握了其中情況。安全部在浙江的機構目前是由石迪文代管日常運作,所以對林南來說,這頂頭上司的馬屁該拍還是要拍的。

石迪文苦笑道:「有心了!到時候如果來得及,也回來喝杯喜酒吧!」

石迪文與曲家的聯姻在杭州談判結束之後便已經提上了議事日程,曲余同日前從杭州回到寧波之後,便派使者來到舟山,稱其已經將聯姻的前期準備做好,也爭取到了浙江官府高層人士的認可和支持,現在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等著石迪文這邊點頭了。

雙方當初議定這樁婚事都是有各自的目的,曲余同是為了借助海漢的力量來穩固自己的地位和官職,而石迪文則是想借此來獲得浙江地方上的更多支持,畢竟在他的職業規劃中,可能還將會在浙江這邊待上數年時間,而海漢對浙江的影響力僅僅通過軍事施壓和貿易滲透來進行加強是不夠的,通過聯姻來將浙江官場上有實權的人物與海漢的利益綁定到一起,大概算是一種見效快且收益穩定的好辦法了。

不過雙方都想將自己所能獲得的利益最大化,所以婚事的舉辦也就有很多的細節需要協商溝通,比如地點、時間,邀請賓客的名單等等。而處理這些事務對於只擅長帶兵打仗的石迪文而言,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他當然很想弄個西式婚禮,只要有個簡單的儀式就算完事,但顯然曲余同更希望能夠大操大辦,儘量增強這樁聯姻的影響力。

而作為石迪文至交好友的王湯姆,則是義不容辭地擔當起了證婚人。王湯姆作為海漢國防部副部長,海軍總司令,身份地位也足可以代表海漢執委會出席這個婚禮了。當然了,目前舟山也沒有其他穿越者常駐,這個人選實在沒有挑剔的餘地。

寧波知府與海漢高官聯姻的消息,也正在按照計畫有條不紊地展開宣傳。主要的基調便是要將這樁婚事塑造成兩國和平的象徵,而曲知府讓自家後輩嫁入海漢,是為了終止兩國間的戰事爭端,其政治意義不亞於昭君出塞,文成公主進藏。

當然了,大明終其一朝都沒有出現過皇室與外邦和親的情況,號稱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雖然後三條的執行有待商榷,但不和親倒是執行得很徹底,明朝公主大多是下嫁給了朝廷重臣的後代,以加強皇室與權臣、貴族之間的關係。這雖然只是一個民間版的兩國聯姻和親,但其政治意味還是相當濃厚,曲余同也因此坐實了浙江官場上最善於與海漢溝通的稱號。不管這種評價是好是壞,曲余同至少已經達成了事前的目的,暫時保住了自己的知府官位。

不過對曲余同而言,與海漢的關係早就不只是「溝通」的程度了,雙方有太多的共同利益存在,借助聯姻將現有的關係公開化,能有一個更堂而皇之的理由來加強雙方在政治、經貿、文化、軍事等多方面的合作。

海漢這邊出席婚事的賓客名單有限,基本都是駐舟山的高級幹部。而曲余同那邊要請的對象可就多了,列入邀請名單的賓客,光是寧波府大大小小的官員就有數十人之多。這些官員能夠穩穩地保著自己的位子,基本上也都是作出了與曲余同類似的選擇,跟海漢有著或深或淺的合作。而曲余同與石迪文的這樁聯姻,也同時成為了寧波官員們明確展示政治立場的舞台,哪些人是支持兩國和平相處,哪些人仍對海漢抱有敵意,到時候一眼便知。沒有對邀請作出正面表示的人,那都可以開始打包行李準備走人了。

寧波府乃至其他州府的諸多商人對參與其中的興趣可比官員們大多了,這種在大人物面前露臉的機會一年也未必能有兩次,特別是深居簡出的海漢高官,對於大明商人們來說都算是很神秘的存在。藉著這個機會混個臉熟,刷一刷好感度,說不定日後也能從海漢這裡得到更多的回報。現在已經有海漢將在開春之後在舟山召開「春季交易會」的風聲傳出來,這個時候多多跟海漢走動一下,屆時或許就能在競爭中佔得一絲先機了。

在婚禮籌備的間隙,從杭州城也傳回了韓正山等人失蹤案的後續消息。正如潘嚴所策劃的那樣,有意製造出來的現場加上在民間散播的言論,讓韓正山和翠娥的失蹤變成了一起八卦意味十足的桃色事件。

杭州府捕頭為何要放棄優厚待遇拐了一名**私奔,這其中原因沒有人知道,民眾更津津樂道的是由此所衍生出來的各種故事版本。有兩人兩情相悅私定終身的純愛版本,也有韓正山貪贓枉法被發現在即,只能帶著姘頭跑路的法治版,還有人認為韓正山此舉只是因為在之前的大火案調查中承受了太大的壓力,已經對捕快這個工作心灰意冷,這才選擇了不聲不響的默默退出。雖然有極少數人對這二人的生死存有疑問,但並不是民間的主流意見。

而韓正山的同僚們對其家中的勘察也沒有太大的收穫,他們只能從遺留下來的物品確認翠娥的確是到過韓正山家中,而這兩人在離開之前似乎還在家裡做過一頓飯,很顯然走得非常從容。家中擺設整整齊齊,很難讓人將所見到的狀況與綁架聯繫到一起。經過了兩三天的調查尋訪之後,杭州府只能將這起事件定性為普通的失蹤,而且也沒有再安排人手進行追查。

至於工頭顧輝的失蹤所帶來的水花就更小了,雖然後來也有人報官稱顧輝被身份不明的公人帶走,但杭州府衙和錢塘縣衙都沒有派人傳喚顧輝,自然跟報案人所說的情況對不上號,也沒有任何人會將這起失蹤案與同日發生在杭州城內的韓正山失蹤案聯繫到一起。衙門只是例行公事地做了記錄,便將報案人打發走了。這錢塘江上每天都會有人投水自盡,說不定失蹤的這位仁兄是賭輸了錢想不開跳江自殺了。對於衙門來說,失蹤案除非是有明確的線索,否則根本就沒法追查失蹤人員的下落。

安全部對於這三人的處理可算是非常乾淨,基本斬斷了所有可供追查的線索。就算有人要追查這些人的下落,也很難將其失蹤與海漢聯繫到一起。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4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20:26
第1194章 委曲求全

    韓正山從業多年,去過各州府大牢的次數也記不清有多少了,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身陷囹圄,以囚犯的身份被關進大牢之中。最要命的是這處大牢並非大明所轄,他連伸冤上訴的機會都沒有。準確的說,是連公正判決的環節也被省去了,可以說海漢人動手抓捕他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這樣的一個結局。

韓正山自然是覺得非常冤枉,他所做的事情不過只是職責所在,並非出於要跟海漢人對著干的念頭,但海漢人似乎並不是這麼認為,而是將他視作了必須拔除的安全威脅。從杭州城中實施綁架,一路運來舟山島投入大牢,韓正山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這幫武裝海商暗地裡所做下的勾當,與他們表面上倡導的和氣生財可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去年夏天杭州城內一夜之間三名高官集體失蹤,韓正山當時也有份參與這起案子的調查,但當時沒有查出來任何有用的線索。雖然期間也有人懷疑海漢有犯罪嫌疑,但終究沒有找到實證,調查工作拖拖拉拉地進行了半年仍然沒有一個靠譜的結論。但韓正山現在卻幾乎可以斷定當時的高官集體失蹤肯定與海漢有關,他們這套綁架的手段十分熟練,撤退線路也早就規劃妥當,明顯不是第一次使用了。

韓正山不過只是主持調查一起與海漢有關的大火案,就已經被視為絆腳石,不惜出動人馬將自己從杭州綁架到舟山,想想去年失蹤的三名高官,那可都是明目張膽叫囂驅逐海漢的人物,實施了不少措施來反對海漢進入浙江地區,海漢人對其會有什麼觀感不問可知,要下手除掉這幾個人大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且從海漢人事後的反應來看,韓正山沒覺得他們有表現出任何的惶恐不安,這種淡定的反應也從側面說明海漢人已經將類似的處理方式當成了家常便飯。他們連有品級的朝廷高官都能下手,要對付自己這個小小的府衙捕頭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的顧忌了。

但從海漢人目前的表現來看,韓正山覺得暫時還不用擔心自己的性命安全,對方如果僅僅只是要滅口的話,大可以在杭州灣就把自己扔下船餵魚。既然特地用船拉回舟山來關著,那就說明對方並不打算收走自己這條性命了。只是突然從執法者變成了階下囚,這樣的身份轉換讓他一時間還難以適應。

事到如今,顧輝當日到底在通盛碼頭上看到了什麼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大火案的真相是什麼,也同樣失去了追查的意義。而且另外那兩人已經被海漢人分開關押,韓正山也沒有機會再從他們那裡得到更多的細節信息了。對於韓正山而言,盡快瞭解這裡的環境,儘可能為自己爭取到好一點的生存條件,甚至是脫身重獲自由的機會,才是眼下的當務之急。

儘管目前的身份是海漢的囚犯,但韓正山也不得不承認海漢的監獄比起他認知中的大牢,生存條件要優越不少。事實上若不是周圍有高牆將囚犯們與外界隔離,再加上武裝人員晝夜不停的監視巡防,韓正山甚至都不會把這裡看作是關押犯人的大牢,而更像是一個收羅各色人等的臨時營地。

韓正山進來之後並沒有被關進不見天日的牢房,而是立刻就被分配了勞動任務,內容非常簡單,就是拿著一把小鐵錘砸石頭,將大石頭砸小,小石頭砸碎,砸到指頭大小就差不多合格了。在牢房中間的一塊平地上,近百人就坐在地上,拿著小錘叮叮噹噹地砸石頭,根本就沒人對他的到來表示關注或好奇。

「太陽下山之前,砸出三籃子石子,你才能吃到晚飯。」一名士兵面無表情地丟了一把錘子在他面前道:「不許隨意起身走動,不管你要撒尿還是喝水,要先舉手請示,得到同意了才能動,明白嗎?行了,做事吧!」

韓正山很想就勢抓起這錘子砸到對方臉上去,但理智告訴他不可衝動,這麼做的後果只會讓自己處於更被動的局面,沒必要強行給自己找苦頭吃。韓正山雖然心中不甘,但想想自己總得先把吃飯問題解決了才能考慮脫身的事,當下也只能熄了脾氣忍下這口氣,一屁股坐到地上,照著旁邊人的模樣開始砸石頭。

眼看海漢兵走遠了,韓正山便側頭對旁邊的人問道:「這位老哥,海漢人為什麼要安排大夥兒砸石子?」

旁邊那人看他一眼,口中應道:「海漢人要在舟山島上建房修路,開埠建港,都得要石子作為建材,懂了吧?」

韓正山道:「就這麼百十來號人,一天才能砸多少石子,就夠他們所用了?」

「夠個屁!」那人應道:「你以為就只有這點人?舟山苦役營起碼一兩千號人,一多半人每天從日出到天黑都在幹這活。」

「這麼多苦役……」韓正山一聽這數字也嚇了一跳,杭州大牢裡關押的人犯最多時也不過三四百人,這海漢在舟山私建的監獄竟然關押了這麼多人,對他來說的確有些匪夷所思。關押在此的這些人顯然不會是海漢國民,如此之多大明子民被海漢人收押在此,杭州那邊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也足見海漢人在這邊經營出的局面已經脫離了大明的掌控。

海漢在舟山島大興土木,這顯然是做了割據此地長期經營的打算了,而目前浙江官府對此似乎並沒有什麼行之有效的應對措施,基本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當作不知道。但韓正山見識了海漢人的手段之後,卻已經意識到這幫人的危險程度遠非過去佔領舟山的各路武裝走私商和海盜可比。光是他先前下船處的那個巨大的軍用碼頭,就絕非民間能夠自行營造的工程,而駐紮在此的武裝艦隊也不是以前的走私帆船能相提並論的對象,其野心之大,從這些地方就可見一斑。

韓正山在此之前也多多少少聽過一些海漢在南方經營的狀況,不過他並沒有把傳聞當真,畢竟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海外番邦,怎麼可能把福廣兩地的官府都弄得服服帖帖?但如今真跟海漢人打過交道之後,他才明白這些傳聞並非無的放矢,這幫人到浙江不過一年多時間,就經營出了目前的局面,而他們在南方已經經營了七八年時間,在當地的規模和對大明的滲透程度肯定也遠非浙江可比。假以時日,浙江大概也會步了福廣兩地的後塵,無力也無心再去反抗海漢施展的種種手段。

韓正山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問道:「此地看守並不嚴謹,難道就沒人嘗試逃走?」

那人像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不屑地應道:「逃?要往哪裡逃?跳海游回陸地上去嗎?還是逃進山裡去當野人?能讓你坐這裡敲石子就不錯了,你要是去工地上干兩天,怕是要哭著喊著回來敲石子!」

韓正山聽得有些無語,不過從對方的回答中他也得到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囚犯應該也有不同的分工,他們這種敲石子的只算是比較輕鬆的工作,從事重體力勞動的日子更難過。而這地方雖然看管不算太嚴,但因為與大陸隔絕,囚犯們似乎也沒有多少嘗試逃脫的慾望。

韓正山還待再問,那人已經不耐煩地說道:「你這新人,不好好做事,晚上沒飯吃才有得你好受!」

韓正山想起剛才看守所定下的工作量,再看看日頭,只能長嘆一口氣,然後拿起錘子繼續敲石頭了。不管日子怎麼艱難,總得先活著才能有希望。

韓正山所待的這處苦役營只是舟山群島六個苦役營中的一個,關押的對象也是以程度較輕、危害不大,今後會進行二次安置的人員為主。也就是說這些人並沒有性命之虞,今後重獲自由的機會很大,能看到生的希望,自然也就沒幾個人會選擇冒險脫逃。要知道一旦嘗試逃跑,輕罪就會變成重罪,刑期也會從有期變成無期。至於敲石子這麼「輕鬆」的活就別想了,立刻就會被安排去最苦最累最危險的工地勞作,能撐過兩三個月就算命大了。

韓正山不知其中還有這些差別,只當是這些囚犯缺乏反抗精神。但初來乍到,他也不敢亂說話,否則要是有人向看守舉報,自己也會吃不了兜著走。他在公門中服役多年,這種齷齪事早就看得多了,身處大牢之中,自我保護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眼見日頭偏西,韓正山要完成三籃子石子卻還有半籃沒有完成。有負責驗收成果的工頭點收到他這裡,只是搖搖頭道:「你接著做吧,什麼時候做完,什麼時候才有飯吃。」

韓正山又花了半個多時辰,才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定額任務。不過他還得等著另外幾名同樣是沒能按時按量完成勞動任務的囚犯,要所有人都做完之後才能集體離開這裡去吃飯。

韓正山在船上這幾天進食休息都極為不規律,身體也虛了不少,此時已經是餓得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穩了。好不容易熬到集體收工,看守這才讓他們集合整隊,去食堂吃飯。

此時正餐時間早就過了,食堂裡也只剩下一點殘羹剩飯。不過韓正山已經顧不得嫌棄這硬得頂牙的糙米飯和完全沒有油水的鹹菜,狼吞虎嚥地大口吃著,彷彿碗裡裝的全是美食一般。

韓正山三兩下就把碗裡的刨得乾乾淨淨,但仍然覺得肚子裡空蕩蕩的,只能是舔著嘴唇看著旁人吃。看守見狀道:「你若是想吃飽吃好,明日干活便多賣力一些,只要能超額完成任務,飯桌上便有獎勵!」

韓正山心道老子在杭州城的時候每日都有人排隊請吃飯,何時曾有過這樣的苦日子。但如今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脫毛鳳凰不如雞,竟然落得個吃剩飯都要看人臉色的下場。韓正山這才恍然大悟,為何剛才那些囚犯敲石子的時候全都是一副心無旁貸的模樣,原來都是為了能填飽肚子。

好不容易等到另外幾人也吃完了飯,韓正山心道總算可以回去休息了,看守卻下令他們去廚房洗鍋洗碗收拾殘局。這也是苦役營的規矩之一,凡是最後一批收工的人,就要承擔起打掃食堂和廚房的任務,而韓正山進入苦役營的第一天就趕上了這個差事。

韓正山在杭州的時候一年下來也幹不了這麼多的活,饒是他身體還算強健,幹完活之後也覺得累得不行。好在終於完事,可以回到監舍裡休息一會兒了。看守又帶著他去領了被縟枕頭,這才安排他去監舍入住。

這處苦役營的居住安排跟移民營地其實是一樣的,都是十人一間的屋子,五個上下鋪依次排開。韓正山被看守領到其中一間,交給了這間屋子的頭目:「趙三彪,這個新人叫韓正山,明天開始由你帶他上工,順便也教教他這裡的規矩。」

趙三彪點頭哈腰地應下來,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看守,這才對韓正山招招手道:「進屋說話。」

韓正山見那趙三彪年紀不大,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拱拱手道:「在下韓正山,有禮了!」

「外面那套規矩,就不要帶到這裡來了。」趙三彪根本沒正眼看他:「我不管你以前是干嘛的,到這裡就要守這兒的規矩。這個號的弟兄都叫我趙三哥或者彪哥,你懂事聽話日子就好過,要是想當刺頭,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韓正山心道像你這樣的潑皮,老子一年不知道要抓多少,當下也不理會他裝逼,見屋內有一張空床,口中說聲「借過」,便將他刨開到一邊,走過去將被縟放下,然後一屁股坐下去了。

趙三彪沒想到這新人如此桀驁,當下不怒反笑道:「倒是有些脾氣!弟兄們,給這傢伙一點顏色瞧瞧!」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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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5章 苦役營的規則

    韓正山能混到杭州府四大捕頭之一的地位,各種凶險的場面不知見過多少,即便是這次被海漢人抓捕也沒有亂了心志,這趙三彪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潑皮,哪裡會將他的威脅放在心上。韓正山見屋內眾人慢慢朝自己圍過來,嘆口氣站起身道:「招呼打在前面,等下斷胳膊斷腿的,可別埋怨我下手太狠!」

趙三彪倒是不吃他這套,破口大罵道:「待你躺下了可莫要開口向爺爺求饒!」

韓正山一個箭步就竄到趙三彪身前,未等對方有所反應,便一腳踹在他心口上,將人直接踹得飛了出去,然後面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韓正山這一下動作極快,周圍的人也沒想到他竟然敢主動出擊,根本就沒人反應過來去攔他,竟然就一擊得手了。

只要是眼睛沒瞎的人,這時候自然已經看出來這位才是惹不起的真大爺,動作這麼俐落有力,顯然不是什麼老實巴交的角色。這也是韓正山的一身公服早就被海漢扒掉,如今裹件爛棉襖在身上,看起來的確比較落魄,趙三彪一照面沒把他放在眼中,大概也是受了外表的誤導。

「在下韓正山,杭州府捕頭,還有誰不服的,也可以站出來過過招。」韓正山環視周圍眾人,仍是小心提防著有人發動突襲。不過他這個身份還是很能唬得住人,雖然一時難以判斷真假,但在場的人聽他自報家門之後,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加上有趙三彪這麼一個鮮活的例子就躺在面前,沒人再敢主動出擊了。

僵持之中,趙三彪終於呻吟著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指著韓正山道:「好……好你個……」

韓正山根本不給他叫囂的機會,直接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頭:「你若是不服,再與我比過便是,打到你服為止,如何?」

趙三彪倒也是個爽快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向旁邊吐一口帶著血的唾沫,然後應道:「不用比了,我服了,今後這個號你韓老大說了算。」

韓正山道:「牢裡這套規矩,我比你懂!你號頭老大的位置,我沒興趣搶。你繼續做你的老大,我當我的散人,大家互不招惹就行。但誰若想讓我過得不安生,我韓正山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這時候已經有人將趙三彪扶到旁邊床上坐下,趙三彪喝了一口水,涮了涮嘴裡的血沫子,又全都吐掉,然後對韓正山道:「你說你是杭州府的捕頭,何以也被關進了這地方?莫非杭州城已經被海漢人打下來了?」

韓正山道:「那怎麼可能!只是機緣巧合之下,被我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海漢人為了保住這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便動手將我綁來了舟山。」

韓正山滿以為這傢伙會追問下去,但沒想到那趙三彪竟十分知趣,並沒有追問韓正山所知的秘密是什麼,而是轉開話題說起了另外的事:「你在杭州是捕頭也好,牢頭也好,進了這苦役營,有些規矩還是必須要知道的。我若不說與你知道,回頭看守要找我麻煩,你便好好聽著,至於要不要守這裡的規矩,你大可自行決定。你若是在這裡犯了事,找你麻煩的人可不會像我這麼好打發!」

韓正山聽了這番話,突然覺得自己剛才動手這下的確有點唐突,這趙三彪要給自己立規矩或許並不完全是出於惡意。不過打都打了,韓正山當下也不會向其低頭認錯,只是點點頭道:「你且說來聽聽。」

他並不怕對方能玩出什麼花樣,牢裡邊的各種把戲他早就見得多了,如果趙三彪想借此從他這裡佔到便宜,那隻怕是打錯了如意算盤。但如果能從對方口中多瞭解一點苦役營相關的信息,終究是對自己有利的事。

苦役營的規章制度,基本還是按照當年任亮留下來的規矩在執行。早上起床號,晚上熄燈號,囚犯按所住的號頭分組接受勞動任務,以及勞動積分制度等等,都全部沿用了既有的一套規則。這其中也有不少對韓正山來說十分新奇的東西,比如這積分制,他就聽趙三彪翻來覆去說了幾遍才明白。

按照韓正山的理解,這勞動積分不但可以用來在苦役營中換取更好的生活條件,甚至還可以用來抵扣刑期,提前獲得自由身。不過韓正山對於這一點並沒有太大的指望,他被抓回來之後沒有任何人宣佈過他的刑期和具體處罰,直接就被丟進苦役營裡。人家有期徒刑的才有縮短刑期的資格,而他目前似乎還看不到這樣的希望。

「所以你便是靠著這積分,升到了號頭老大的位置?」韓正山聽完他的講述,已經對這海漢苦役營的運作法則有了一定的認識。

苦役營日常的獎懲措施,都是通過這個積分體系來進行操作,囚犯在苦役營裡的刑期、待遇、地位、勞動強度,統統都與積分直接掛鉤,而獲取積分的來源通常只有兩個,一是通過完成日常勞動任務,二是在特殊事件中立功受獎。後者發生的幾率微乎其微,所以絕大部分囚犯也只能通過完成勞動任務來獲取積分,想要比別人的積分多,那幹活就得要加倍賣力才行。

依靠武力值是很難在苦役營中獲得獄霸地位的,做過這種嘗試的人都已經被調離此地,派去了勞動強度和風險更大的工地上賣命。各個號子裡管事的頭目基本都是眾人中積分領先的人,韓正山將趙三彪當作了傳統意義上的獄霸,上來就動了手,孰知這趙三彪只不過是靠著勤快聽話才被提拔起來,威風還沒耍成反被韓正山當成了立威的道具,也著實是運氣不好。趙三彪很清楚營中規矩對鬥毆的處罰有多嚴苛,當下自然也不敢還手了。

果然趙三彪苦著臉道:「我本只是想嚇唬嚇唬你,誰料你脾氣竟然如此暴躁,若是被看守見到了,你少不得要被關上幾天禁閉!」

韓正山道:「何為禁閉?」

「便是將犯錯之人關入地底一間不見光的小黑屋裡,空間狹窄連躺都躺不下去,每天就只給一點水和食物餬口。」趙三彪說起禁閉,臉上也不禁顯露出恐懼之色:「就算是刀口舔血的江湖好漢,進去關上幾日之後也會服服帖帖,不敢再隨便造次。」

韓正山聽了不禁看了看自己所住的這間囚室,雖然面積不大,但至少除了舖位之外還有一點點的活動空間,而且採光通風都跟普通民房一樣,只是窗櫺、窗框、門板、門框都是鐵製,外面還上了鎖,禁止了囚犯們出入的自由。照趙三彪剛才所說,囚室內每日都會有人輪流打掃,屋角的茅廁還專門建有下水通道,用過後只需按閘放水就可沖淨,倒是比傳統大牢那種不見天日的環境好多了。當然了,條件這麼好的囚室,同樣也是囚犯們在海漢人的指揮之下自行修建起來的。

韓正山又問道:「你既然當上了號頭,想必除了地位提升,應該還有些別的好處吧?」

趙三彪一隻手輕輕揉著胸口剛才被踹了一腳的地方,慢慢應道:「真好處就一個,我出工一天的積分,比其他人要多一半。原本要攢夠兩年的積分才能出去,但現在只要一年四個月就夠了。不過這個號要是出了什麼亂子,我這當號頭的也有連帶責任。剛才真要跟你打起來,關禁閉的人也少不了我一個,所以你別以為是我怕了你,我是不想惹出麻煩把自己牽連進去罷了!」

韓正山當然明白這傢伙只是面子上過不去才說幾句場面話,不過既然大家已經把話說明白了,他也不想再擺什麼架子,畢竟今後一段時間很可能還得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面,抬頭不見低頭見,得罪狠了也是個麻煩事。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當下便抱拳拱手道:「剛才多有得罪,見諒了!」

「好說,好說。」趙三彪本來也沒真打算要跟韓正山幹到底,既然對方懂事給了台階,他也就坡下驢應道:「一場誤會,說開了就好,韓捕頭是杭州來的大人物,也莫要跟我們這些草民一般見識。」

韓正山擺擺手道:「什麼捕頭!今後休要再提,進了這鬼地方,怕是以後都出不去了!」

旁邊有人插話問道:「韓老哥是被判了多久的苦役?」

韓正山搖頭道:「根本就沒跟我提過要關多久,我看他們是不打算再把我放出去了。這後半輩子,大概就要交代在這高牆裡了吧!」

趙三彪卻並不認同他的這種說法:「韓老哥,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若真是有重罪在身,海漢人絕不會對你如此憐憫,早把你扔碼頭工地泡海水去了,哪有這麼清閒的活留給你!這處苦役營裡關押的都是刑期短的犯人,依我看你也就是關個一年半載,頂多兩三年,終究還是能出去的。」

趙三彪進來的時間早,對於這裡的運作狀況自然更為瞭解,韓正山聽了之後,心頭不禁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情不自禁地追問道:「果真如此?若能從此地脫身,待返回杭州之後,必引官軍攻打此地,解救各位脫困!」

趙三彪心裡暗罵一聲傻子,官府若是拿海漢有辦法,哪能容他們在舟山島上經營出現在的局面。興兵來打舟山,只怕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不過他嘴上卻安慰道:「韓老哥也別著急,就算有機會脫身,此事也需從長計議。你若不好好幹活,拿不到足夠的勞動積分,甚至是完不成任務倒扣分,那你出去的時間可就遙遙無期了。這勞動積分的計算規則極為繁複,你須得早日熟悉才行,否則海漢人隨便找些藉口,便東一下西一下將你積分扣光了,你幹再久也是白忙活。」

韓正山不是傻子,自然也能聽出趙三彪這番話帶有一定的目的性,潛台詞就是你韓正山可以不服我,但你如果不服這裡的規矩,今後就別想離開這裡。

對方身為這個號的號頭,有責任要管束住自己這個新人,並且要設法讓自己服從這裡的規矩和制度,老老實實地充當廉價勞動力的角色。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這番話的確也有些道理,在這裡幹活的人,多少都對有朝一日重獲自由抱有希望,而每日勞作所獲得的積分,大概就是他們維繫希望的工具和寄託了,而這一點對於他韓正山也是一樣的效果。他可以憑一己之力在這個號子裡對抗號頭趙三彪,但卻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反抗海漢人制定的遊戲規則。

「既是如此,那還得有勞彪哥,再給我說說這積分細則。」韓正山想清楚前因後果之後,也不得不在現實面前低頭了。如果找不到越獄的時機,那麼通過賺積分縮減刑期可能就是他離開這裡的唯一機會了,要是不把規則吃透,今後的確可能會出現趙三彪所說的那種情況。

於是從第二天開始,韓正山不再是杭州城裡威風八面的捕頭,而是正式成為了舟山牛角灣苦役營第三營區第七小隊一名普通的碎石工。每天要敲完大約五百斤的石頭,才能得到當天的積分和兩頓食物,繁重的體力勞動讓他很難再有精力去考慮別的事情,預定要對周邊環境進行的偵察也只能草草收場。

這個營區四周都是近兩丈高的圓木高牆,只有朝南的方向開有一個出口,供人員和物資出入。但高牆之內還有一道蛇腹鐵絲網,將囚犯們的活動範圍限制在其中,讓他們根本就沒有機會摸到高牆的邊。否則以這種高度,韓正山相信自己徒手就能攀上去。這一高一矮,一外一內兩道屏障,再加上非出工時間就一直上鎖的囚室,就是試圖脫獄者所需面對的最大障礙。

但這在韓正山眼中還並不是最麻煩的事,只要準備充分,他確信這些屏障不足以能長期困住自己。真正麻煩的是,他並不知道高牆之外是什麼情形,即便逃出這處所在,也未必能離開這個該死的島嶼。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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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6章 重獲自由的機會

    韓正山也不敢將自己的想法向他人表露出來,雖說這裡每個人都想要早日離開,但有膽識策劃越獄的人大概沒幾個。而且這處苦役營關的都是刑期較短的犯人,一旦失敗就會有期變無期,他們也著實沒有必要去冒這個風險。

而且按照這裡的規矩,檢舉揭發他人的不軌行為,一旦查實就有積分獎勵,韓正山可不敢相信這些人的人品能高尚到不會為積分出賣自己。像趙三彪這樣嘴上大大咧咧什麼都不當回事,心思卻極為細密的傢伙,只要察覺到自己有越獄的意圖,恐怕第一時間就會去向看守報告。

到了晚上,腰酸背疼的韓正山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心裡卻是在想同樣被抓來舟山的另外兩人,大概也被分配到其他苦役營裡敲石子去了,今後可能也不會再有碰面的機會了。韓正山其實心頭還有一些疑問,比如翠娥找到自己幫忙究竟是為了贖身費,還是為了她的另一個姘頭顧輝?而顧輝當初又是掌握了什麼對海漢人不利的證據,竟然能惹到海漢將相關人等全部都綁回了舟山囚禁起來。海漢人明明很忌憚自己這幾個人所知道的信息,但為什麼只是囚禁,不採取更徹底的解決辦法?只可惜很多猜測都只能埋藏在心裡,他知道自己不會再有探尋真相的機會了。

在苦役營裡待了幾天之後,韓正山也慢慢瞭解到這裡的人員構成狀況。比如他所在的這個號頭關押的全都是以前在舟山群島地區活動的海盜。大部分人拿起武器就是海盜,放下武器就是漁民,所以官府一直以來也很難將這一地區的海盜活動徹底杜絕。而海漢人的做法就顯得簡單粗暴,將抓到的海盜全部先判個重刑,然後讓這些海盜互相指認,以此來換取減刑的機會,於是但凡加入了海盜組織的人員,基本就沒有人能從海漢的反覆排查中逃掉了。

不過類似趙三彪這種在海盜組織裡本來就是小嘍囉的角色,基本都判得比較輕,一般刑期都不會超過三年。只有那些頭目、首領級別的人物,才會被重判甚至是直接處死。而且據趙三彪等人所說,在其他營區裡還有不少明軍俘虜存在,但聽口音似乎並非江浙人士,而像是來自北方地區。

韓正山進入苦役營的第十三天,收工之後這個號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被看守帶走了,只留了他一人在囚室中獨守。韓正山隱隱覺得會有事情發生,但又完全摸不著方向,想不出海漢人為何要將他一人留下來。

不過一個時辰之後,趙三彪等人就回來了,只是每個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韓正山主動開口問道:「看守將你們帶走,可是有什麼特別安排?」

趙三彪嘆口氣道:「韓老哥,我們這些人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今後各自保重吧!」

韓正山奇道:「這是為何?難道是海漢人善心大發,要提前釋放你們了?」

趙三彪道:「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唉……一言難盡啊!」

韓正山一聽有重獲自由的機會,自然好奇心大增,連忙追問道:「究竟是何事,可否告知在下?」

趙三彪道:「剛才看守把我們叫出去,告訴我們有一個提前出營的機會,條件就是接受海漢的統一安排,去南方紮根落腳。」

韓正山道:「去南方?那是福建還是兩廣?只要沒離開大明,倒也不是什麼為難之事,怎麼你們一個個臉色如此難看?」

趙三彪苦笑道:「若真是去往嶺南,大夥兒又何須哭喪著臉回來……海漢人要安排去的地方,可比嶺南之地遠多了!」

韓正山想了想道:「那莫非是海漢所佔的瓊州島?聽說當地已被海漢人改造一新,海漢國都三亞號稱南海第一港,全然不復天涯海角窮山惡水之名,去到那裡也未必是壞事。」

「瓊州三亞自然是好的,那些看守說起三亞都將當地形容成天堂一般,可這種好事哪裡輪得到我們這樣的人?」趙三彪搖搖頭否認了韓正山的猜測:「海漢安排去的地方,比瓊州島遠多了,據說是在三亞以南兩千里的佔城國海濱,一個叫做頭頓港的地方。」

「頭頓港?這地名倒是沒聽說過。」以韓正山的見識,也只聽說過佔城國的存在,至於更具體的地方就根本不瞭解了,他只能猜測著問道:「那這地方應該距離舟山很遠了吧?」

「超過五千里。」趙三彪的臉色著實不太好看:「據說從舟山直航當地中途不停,都得要大半個月才能到。」

一路向南航行大半個月能達到什麼地方,韓正山不知道也想像不出來,總之是遠離大明的地方了,或許只有當年三寶太監下南洋的時候才去到過那些地方吧。海漢人在那麼遠的地方都有領地,可見其勢力範圍真的相當大了。當然了,以海漢慣常的手段來推測,當地大概也是類似於舟山島這樣的存在,不過佔城之類的南洋小國,想必要比大明好下手多了,被海漢佔了地估計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會有。

被安排去到這麼遠的地方,才能換來夢寐以求的自由,這也就難怪趙三彪等人的臉色會這麼古怪了。到底是留在舟山島服滿刑期,還是背井離鄉前往幾千里之外的南海之濱做一個自由人,這對於他們真的是一個兩難的選擇。畢竟去到那麼遠的地方定居,那就真有可能是有生之年都回不來家鄉了。

韓正山突然想到一事,便又問道:「既然是我們這個號都被分去南方,那為何單單把我排除在外?」

趙三彪道:「這個我也已經問過了,上頭說你初來乍到,還不具備重新分配的條件,所以此次安排去南方的人員名單並沒有將你列入其中。這對你未必是壞事,你也別太在意。」

韓正山心道即便是安排了我,我也未必願意去那麼偏遠的地方,當下又隨口問道:「把你們安排去那麼遠的地方,生計要如何維持?總不能還是敲石子吧?」

趙三彪搖搖頭道:「那倒不至於,上頭說了,去到當地就按勞力人口,一人先分三十畝耕地,頭三年免一切賦稅,糧種、工具,還有住處,都是統一分配,不需自己掏錢。若是不願耕作,海漢也會安排別的事做,總之有活幹不會餓死就是了。」

韓正山心道這些條件倒算是優厚,三十畝耕地種菜種糧,足以養活一家人了,前期也無需移民自行投入,就算不是囚犯,一些在本地活不下去的貧民大概也會設法加入其中,去南方搏一條生路。早前曾聽說海漢在浙江廣招移民,看來果然是有些門道。只是如此一來,與自己同住的這些牢友大概就得全部換過了,又得重新適應環境。

不過趙三彪接下來所說的話,立刻重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聽說牛角灣苦役營的囚犯,以後都會有縮短刑期的機會,優先安排到海外安置。」

這個消息對韓正山來說喜憂參半,喜的是他似乎看到了提前重獲自由的機會,憂的是或許實現自由的地方將會遠離大明,而且今後可能都不再有返鄉的機會了。

上頭的命令來得快,執行得也快,第二天一早,看守便讓所有人打包行李準備出發——當然是除開韓正山一個人。而或許是即將踏上漫長的海上征途,這天的早飯也比較豐盛,除了日常的糙米菜粥和泡菜之外,竟然還有白面饅頭和鹹魚,也算是難得的待遇了。韓正山雖然不在離開的名單當中,但也貼著享受了特殊待遇。

臨走的時候,趙三彪將韓正山叫到一邊,跟他說了幾句老實話:「你若想要活著離開這裡,便不要在營裡生事,特別是越獄之舉,萬萬不可嘗試!」

韓正山強笑道:「在下並無此念。」

「你不用裝了,有好幾晚我半夜醒來,都看到你站在窗前門前摸摸索索的,不用問就知道你是在看怎麼卸掉窗櫺和門鎖,沒錯吧?」趙三彪也笑笑道:「若是有人舉報你,你早就被拖出去泡海水泡到發漲了。莫要心急,或許過段時間,你也會像我們一樣離開這裡,冒險可不值得。我不說,別人看到了可就不一定了。」

韓正山心中暗暗吃驚,沒想到自以為隱蔽的行動卻已經被趙三彪察覺到。對方沒有悄悄舉報他,也算是非常厚道了。當下抱拳道:「在下欠彪哥這份情先記下了,山水有相逢,他日外邊再見,必有回報!」

趙三彪等人吃過早飯之後便收拾行李,集合出發了。而今天在工地上敲石子的人數顯然減少了很多,連往常一半都不到了,看來這一批被送去南方的囚犯還真是為數不少。韓正山敲著石子,竟突然覺得有一絲落寞的孤獨感。他本來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這些天的遭遇不斷地打擊他的意志力,在牢裡待的時間長了,果然心志也不可避免地開始變得脆弱了。

韓正山在苦役營裡敲石子的時候,王湯姆和石迪文正在研究三亞發來的公文電報。在過去的一年中,海漢對外的主要精力都是放在了北邊的開拓工作上,從去年四月的國慶之後,海漢陸海兩軍有近半的機動兵力都集中到了浙江、山東兩地,而由此所帶來的資源傾斜也不可避免地讓南海地區的開發建設進程停滯下來。如今北方已經進入冬季,海漢在山東和浙江的軍事行動也全部告一段落,執委會希望將重心重新回到南邊,繼續鞏固加強海漢在南海地區的控制權。

目前海漢在南海主要是以中南半島東海岸上的數個港口,加上位於中南半島、馬來半島、婆羅洲海域交界處的安不納群島,馬六甲海峽東入口處的星島,蘇門答臘島與婆羅洲之間的邦加-勿裡洞島,這一系列據點和殖民地所串聯起來的直接控制區。

位於中南半島的各處港口依託於大陸,開發建設的難度稍低一些,而南海各處島嶼據點遠離三亞大本營,物資和人員的輸送都極為不便,開發進程也要相對慢得多。加之去年海漢將大部分的海上運力集中到了北方,推進北上計畫的執行,南海這邊所能得到的資源就相對更少了。如今執委會決定調整資源配置,首要任務便是運送更多的漢人到南海各處據點,增強漢民族對當地的控制,同時增多的勞動力也將有效加快當地類似港口、道路、居住區、種植園等大型基建工程的建設速度。

目前海南島周邊區域的移民數量都逐漸趨於穩定,不會像前幾年那樣有大波的廉價移民湧入海漢了,更多的是有目的性的引入一些掌握特殊技能的技術移民,比如各行業的匠人,思想開明的文人,與海漢有深度合作的商人等等。

而廉價勞動力的來源則逐漸向南北方向轉移,南邊是從南亞、中亞、西亞乃至北非等地販運而來的奴隸,這些人主要被安置在南海各地的種植園裡勞作;北邊則是來自中原、華北、遼東地區的戰爭難民為主,這些人基本都是漢人,與海漢在語言、文化、生活習慣方面都沒有太大的差異,重新適應環境的速度要比那些外國奴隸快得多,也是執委會最樂於接收的移民對象之一。

不過隨著冬季的到來,北方航線暫時陷入停滯,海漢的移民來源也因此大受影響,所以執委會要求包括浙江在內的大明南部各處殖民地都加大徵收移民的力度,以儘可能填補南海殖民地開發所存在的勞動力缺口。當然這個任務也不是那麼容易完成的,畢竟海漢在南海地區的勞動力缺口不是小數目,任何一個據點填進去幾千人口也都不會嫌多。在這樣的狀況下,各地用來關押戰俘和囚犯的苦役營,自然也就成為了相關部門的關注對象。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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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7章 屈服

    海漢在過去兩年北上的進程中小規模戰事不斷,俘獲的人員自然也不少,在浙江、山東兩地都有不少俘虜收押於當地的苦役營裡,舟山島上的苦役營更是多達數個,按照不同危險程度來區別收納囚犯。其中絕大部分人並沒有重罪在身,只是因為過去所處的陣營與海漢敵對而不幸成為戰俘,原本也只需經過一段時間的勞動改造之後就會獲釋,由海漢重新進行安置。不過現在既然南方勞動力缺口太大,那麼這些罪行不重,甚至只是因為身份原因而被收入苦役營的人員,完全可以提前將其運往南方那些急需勞動力的據點進行安置。

在這種大環境之下,類似趙三彪這種情況的服刑人員就成為了首批「幸運兒」,由海軍、民政部和交通部協同運作,將他們運往南方作為移民進行安置。按照過去的經驗來推斷,他們在當地落腳一年半載之後,就會逐步意識到國籍對自己今後安定生活的重要性,其中大部分人應該都會主動提出入籍的申請。

當然可能也會有那麼一些死性不改的傢伙,到了南方之後依然會觸犯海漢法律,那到時候可就不是進苦役營這麼簡單了。南海各處據點都有不少私人投資運營的熱帶經濟作物種植園,其中的勞動力是以奴隸為主,那環境可要比敲石子的囚犯差多了,而且勞動強度大得多,生存條件卻比牲口差不了多少。這些運去南方的人員再有犯事,多半就會被當作奴隸賣給農場主,其結局很可能就是在種植園裡活活累死。

儘管在進行這種人員輸送之後,一定程度上會減緩本地各種建設項目的進展速度,但王湯姆和石迪文認為這也未必是壞事。這些囚犯中大部分人的身份都比較敏感,他們所知道的信息會妨礙到海漢在本地的統治,原本就不能讓其再回到浙江生活,早點把這些人運走也是好事,這樣現有的苦役營營地空出來之後,可以很方便地改造成移民營地,接納開春後就將從山東、遼東地區源源不斷運來的移民。

首批啟運的除了近八百名本地囚犯之外,還有差不多同等數量,由山東芝罘港據點送回來的俘虜。其中既有當地的土匪山賊,也有少量被俘的明軍人員,還有一部分是在登州境內及遼東皮島收羅的難民。這支運送移民的船隊從舟山出發之後,會在澎湖、香港、三亞、金蘭港幾處地點停靠休整,最終目的地是佔城與安南交界處的頭頓港。

不過頭頓港也僅僅只是南海諸多處於人口短缺狀況的據點之一,所以王湯姆和石迪文商定,索性藉著這個機會,盡快將本地罪行較輕的囚犯都清理乾淨,減輕治安方面的壓力,讓舟山繼續朝著商業港而不是監獄島的方向發展。現有的六處苦役營,在進行人員清理之後只保留一處,其他幾處全部改建為移民營地和倉儲庫房,以此來進一步加強本地的人口接收能力。

最終會被留在本地服苦役的囚犯,基本都是終身監禁,不可能再轉換身份成為海漢國民,也沒有再運去別的地方作為移民重新進行安置的價值。這些人的數量不多,只要集中關押就不會出大問題。而類似韓正山這樣的囚犯,其實抓回來囚禁只是要封住他的嘴而已,對海漢的威脅也極為有限,只要離開浙江就是路人一個,將他送去遙遠的南海正好可以圓滿解決這個問題。

當然了,考慮到安全和保密問題,與韓正山同案的另外兩人肯定不能跟他送去同一個地方,必須要分開安置才行。事實上在這第一批南下的人員中,妓女翠娥就已經被帶走了。韓正山和顧輝,今後也不太可能通過官方渠道獲知她的去向,這三個人在餘生中碰面的機會大概是微乎其微了。

韓正山可想不到自己的命運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由他人作出了決定,現在的處境也容不得他去考慮太長久的將來,雖然從趙三彪那裡瞭解到自己今後或許也會成為南下移民中的一員,但他暫時還不會將此列為自己唯一的出路。有可能的話,他還是希望能夠在舟山島盡快解決自己的出路問題,避免被迫背井離鄉遠走他方的結局。

趙三彪等人被送走之後,果然他也很快被調整了監舍,跟一群山東土匪住到了一起。不過有了先前與趙三彪等人相處的經驗,這次韓正山沒有再弄出什麼麻煩,就跟這幫人混熟了。

從這些人口中,韓正山才得知海漢軍去年已經北上山東,並且在登州站穩了腳跟。而當地官府的反應與浙江這邊類似,對於這伙外來武裝並沒有太好的應對辦法,也無力將他們驅逐出境,只能是睜隻眼閉隻眼地無視其存在。至於土匪山賊這類民間武裝,自然更不是海漢的對手,與韓正山同一囚室這些山東人說起當時與海漢軍交手的經歷都是心有餘悸,慶幸自己命大能夠從戰場上存活下來。

至於被俘之後背井離鄉來到南方,這些山東人倒是很看得開:「俺們進山當土匪,不也就是為了求口飯吃?只要能餬口,幹啥都行!說實話這地方至少今天睡下去不用擔心明天沒飯吃,有吃有住不用冒著風險出來打家劫舍,這不比窩在山裡當野人強?」

韓正山對這種言論很是無語,他的確不太能理解這些人的心態,也想像不出他們過去的生活環境到底是惡劣到了怎樣的程度。但很明顯的一點是這些人對於目前的囚徒生活並不反感,甚至反而有些安於現狀。而且這裡是浙江不是山東,即便是脫離了現在這個環境,他們也沒什麼求生的辦法,總不能又就地落草為寇,所以能夠提供吃住的苦役營,在這些人眼裡反倒是成了庇護所一般的存在。只要老實幹活不鬧事,海漢人也不會對他們施加額外的懲罰,除了每天干完活之後累得跟狗一樣,其他倒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以後會不會被分配到更遠的南方,這些人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反正都沒機會再回到山東了,在哪裡落腳不都一樣。他們對於未來的要求很低,低到韓正山只能感嘆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幫山東人來到舟山的時間只比韓正山早了個把月,但按積分高低排下來,韓正山自然又沒資格競爭號頭,只能繼續當群眾。不過他對這種安排也並不排斥,在這地方出頭與否,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他倒是對海漢在北方的種種行為更感興趣,每天下工之後,便會與這些山東人聊一聊他們所知的狀況。

對海漢的瞭解越多就越是心驚,韓正山這才逐漸意識到這個國家可不是番邦小國,其國力足以支撐他們的軍隊在距離本土數千里的海外打一場貨真價實的局部戰爭。海漢軍在山東的行動,比其杭州城外虛張聲勢的恐嚇可要厲害多了,光是被運來南方的戰俘就有上千人,其中甚至不乏有很多當地的明軍——當然了,明軍俘虜的關押地點是與這些土匪隔開的,以避免這些傢伙在營中發生鬥毆。這麼比較下來,海漢在浙江的行動尺度已經算是非常克制了,如果他們真安心要大鬧一場,浙江這邊似乎也沒什麼辦法能夠有效地制止海漢軍的行動。

在進入苦役營的第二十一天,也就是韓正山的上一批牢友離開七天之後,這幫山東人也以同樣的方式被調離了苦役營。與之前那批人有所不同的是,山東人明顯是將這次的調動看作了自己重獲新生的契機,對於這個安排非但沒有排斥,反倒是喜形於色,連打包行李都顯得格外的歡快。

這批山東人將要被調去的目的地安不納群島,韓正山同樣是聞所未聞。據說其主島要比舟山島的面積大出不少,而且當地的常駐居民人口也有數千人,並非一無所有未經開發的荒島。這些山東人到了當地之後,都可以分地分房享受新移民的待遇,對他們來說肯定要比以前當土匪,現在當囚犯的日子好多了。

臨走時當號頭的山東大漢將自己的羊皮襖脫下來留給了韓正山:「聽說俺們要去那地方一年四季都熱得要命,這羊皮襖是穿不著了,就留給你吧!不過估計你也穿不了多久了!」

韓正山謝過之後,苦笑著回應道:「是啊,過不了多久就要開春了,這衣服是穿不了幾天了。」

「俺意思是你可能等不到開春,也會被運去南邊了。」山東大漢咧嘴笑道:「俺們這批人一走,這營地就只剩下幾十號犯人了,看守說很快就會清空這裡,今後用這地方接收北邊來的移民。若是有機會到安不納島來,記得要來找俺們喝酒啊!」

韓正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接這話,他雖然內心很抗拒以新移民的身份被安排到南方數千里之外的蠻荒地帶,但也明白這樣的命運並非他所能抗爭的對象。或許從現在開始,是該提前考慮一下今後去到南方之後的出路問題了,否則等到了那邊之後,自己又會陷入到極大的被動之中。

如果想要獲取南方的信息,韓正山也並非毫無門路,事實上他剛到舟山沒幾天的時候,苦役營裡就有官方組織的宣講活動,內容便是向囚犯們介紹南海的地區的自然環境、生活條件等等。不過那時候韓正山對於這些不相干的東西毫無興趣,雖然同一囚室的趙三彪等人都會去聽宣講,但這個活動是自願參與,韓正山就一次也沒去過。不過現在看來,或許先側面瞭解一下當地情況才是明智的選擇。

但這個宣講活動每隔五六天才會有一次,韓正山還沒等到參加下一次的活動,新一批南遷囚犯的名單就已經公佈了,而他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到這個時候為止,韓正山在舟山苦役營裡待的時間甚至都還沒滿一個月。

韓正山大著膽子去找了自己所在營區的管教,詢問是否可以申請留在浙江。管教的回答倒也爽快:「你一定要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的案子比較特殊,七年之內你是無法從苦役營獲釋的,但如果願意去南方,那麼三個月監管期一過,你就可以恢復自由,只是限定不可離開當地。半年之後就可以申請加入海漢籍,等有了海漢國民身份,你就算想回浙江也是可以的。」

當然管教也沒把話說得太明白,即便再怎麼順利,韓正山想入籍海漢,至少也是一年後的事情了,那時候他的心態大概就會跟現在大不一樣了。就算他還心向大明,想回來揭發海漢的「陰謀」,這種跨地區的人口流動也必須得有相關部門的批准才行,並不是他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

至於七年刑期,管教其實也就是順口一說而已,韓正山入營之後就被劃為了要遷往南方的人員,所以司法部門根本就沒打算要給他量刑宣判,就等著批次順位到之後把他運走了事。之後的事情就是民政部門和當地管委會負責了,舟山島的司法部門也就順勢省下了這個環節的麻煩。

韓正山處於信息不對稱的另一端,哪能想到海漢這邊的規劃,不過他在公門多年,也知道衙門判罪可輕可重,其間活動範圍極大,這管教所說也未必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只是他被抓來這邊的時候身無分文,而且對方也不會因為他過去的身份而賣他面子,實在沒有跟對方討價還價的倚仗。

苦苦在獄中撐七年,還是南下做個自由人,這大概就不再是什麼難以作出抉擇的選項了。韓正山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在苦役營中活到七年之後,但通過另一個選項來重獲自由卻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不管對海漢有多大的恨意,他終究還是無法拒絕自己對自由的渴望。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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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8章 南下之旅(一)

    前幾批由舟山出發運往南方的服刑人員都是乘坐專門的移民船上路,但最後這批人因為船次安排不過來,就只能搭乘老式的客貨混裝帆船了。韓正山的運氣還算不錯,他所搭乘的這條船貨艙裡裝的是江浙產出的各種農產品、紡織品和瓷器,倒也還算乾淨,隱隱還能聞到茶葉的香氣。聽說另一條搭載服刑人員的船上裝的是運往南邊做種的各種牲畜家禽,那船艙裡的味道可想而知會有多可怕,在裡面待上幾天怕是要被熏個半死。

「這下該清理的都清理完了,等下可以通知工程部門去拆除牛角灣苦役營的鐵絲網和圍牆了。」

王湯姆站在辦公室的露台,正好可以看到遠處碼頭幾艘帆船正在緩緩駛離岸邊。除了兩艘裝運最後一批服刑人員的客貨混裝帆船之外,還有一艘搭載了一個陸軍連的武裝運兵船隨行。這批士兵倒也不是專門負責押解囚犯,只是正常的駐外部隊週期性換防,準備要返回海南休整,於是就順路護送一下這兩艘民船了。

「我記得上次安全部的林南抓回來那個杭州捕頭也在這批人裡邊吧?」石迪文應道:「把這人送走了,杭州大火案的事也總算是可以了結了。」

王湯姆回身返回屋內,對石迪文道:「這個姓韓的好歹是在衙門做過事,估計到了南方,民政部也會給他安排差事做,肯定要比留在舟山敲石子有前途多了。」

韓正山此時可沒有具體地想像過去到南方之後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因為他根本就沒來得及瞭解自己要去的地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環境,對他來說前途充滿了未知數,當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沒辦法去做出什麼具體的規劃和準備。

韓正山所帶的行李不多,他從杭州離開的時候十分匆忙,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一無所有。到了舟山之後,前後兩批牢友離開的時候陸續留了一點個人物品給他,但就算這樣他的個人物品也仍然少得可憐,包括山東人臨走時留下的破皮襖在內有限的幾件衣物,他幾乎全都套在了身上。因為是最後一批離開苦役營的人,他被允許帶走一床破舊棉被在南下途中使用。再加上一個缺了口的木碗和一雙竹筷,這就是他目前全部的家當了。

同行的這批人比他的境況也好不了多少,被留在了最後一批清理的服刑人員,幾乎都是與韓正山一樣剛進苦役營不久,才把這邊的情況摸清就要換地方了。這些人多數都是近期在舟山群島、石浦港等海漢轄區內犯了事的人,不過基本上也都不是什麼重罪,有人命在身的基本都被轉去其他重刑犯集中的營區了,不會有機會去南方重新開始。

眾人登船之後雖然已經被取掉了手銬腳鐐,但依然還是被嚴格地限制了活動範圍,不能上到甲板活動,吃喝拉撒睡都只能在貨艙裡待著。不過對他們來說,目前的處境可是要比苦役營裡的日子好多了,畢竟按照他們所接收的信息來看,抵達目的地之後就能夠重獲自由,身份也不再是卑微低下的囚犯了。

儘管這樣的安排意味著他們可能在餘生中都無法再次回到家鄉,但對於未知世界的好奇心還是大大地衝淡了這樣的愁緒,眾人上船後討論最多的話題,毫無疑問便是此行將要去往的目的地了。與前幾批南下的服刑人員有所不同,他們在登船後都仍然沒有得到具體的目的地信息,只知道是距離浙江十分遙遠的南方某地。

韓正山從這些同行者身上也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被抓進苦役營的時間甚至比自己更晚,對海漢所瞭解的程度自然也更低。有人猜測是福廣,也有人猜測是更靠南邊的安南國。韓正山聽了這些猜測之後都覺得不太靠譜,在他看來,海漢安排的地方大概根本就不會與大明接壤,以免讓包括自己在內的這些人有機會從陸路溜回大明,揭穿其拘禁大明國民的行為。

但韓正山對於自己的猜測也沒有多大的把握,他對海漢的瞭解並不比船艙裡關著的這些人多,作出的判斷也只是基於來到舟山之後所接觸到的信息。作為一名從業多年的捕快,他深知掌握足夠的信息才能推斷事實真相的道理,但現在所知實在太少,也難以就此判斷出海漢的真正安排。但有一點是韓正山現在就可以確信無疑,在離開浙江南下之後,海漢這個神秘國度的真面目也會逐漸展示在自己面前。

船隊離開舟山定海港之後便沿著浙江海岸線南下,當晚抵達石浦港。因為要在這裡裝運一些貨物,所以船隊進港停靠,歇息一晚再走。韓正山這批人雖然沒有被獲准下船上岸活動,但靠岸之後還是給了他們一炷香的時間進行甲板放風,可以利用這個短暫的時間稍稍呼吸一下戶外的新鮮空氣,活動活動筋骨。

韓正山雖然沒來過這地方,但石浦港的大名還是知道的,據說前年海漢人初到寧波的時候,就曾在石浦港展示過武力。當時的傳聞稱海漢在這裡協助官軍擊敗了前來偷襲的武裝海盜,但韓正山現在卻認為這種傳聞大概也有虛構誇張的成分,海漢人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所做的事情都帶有很強的目的性,所謂「協助官軍」,搞不好其實是「脅迫官軍」才對。

在看到碼頭上的景象之後,韓正山更是肯定了自己的這種猜測。雖然石浦所城就在視線所及的地方,但碼頭上卻並沒有看到明軍裝束的人出沒,要知道這地方原本就是軍港,如今停靠在此的卻全都是商船和民船。石浦所駐紮的明軍會對此視而不見,韓正山只能認為這是他們已經屈從於海漢的淫威之下了。

但韓正山失望之情剛剛湧上心頭,便看到一隊明軍出現在了視野中,朝著船隊停靠的這個碼頭疾行而來。

雖然韓正山並不對這隊稀稀拉拉二十來號人的明軍抱有什麼希望,但看到明軍的出現還是讓他心緒稍稍一振,如果這隊明軍是來找海漢人的麻煩,或許自己能由此得到脫身的機會也難說。同在甲板上的其他人也不免都生出了類似的心思,不過眾人害怕被船上的海漢兵趕回船艙,倒也沒人敢出聲喧嘩,只是默默地集中到了靠近碼頭的船舷一側,觀察岸上的動向。

這隊明軍到了碼頭上之後,並沒有選擇裝運了服刑人員的這兩艘船,而是直奔那艘武裝運兵船去了。韓正山從舟山出發的時候親眼看到上百名海漢兵登上了那艘船,這麼一小隊明軍要是想上去找麻煩,只怕是要自取其辱了,當下心中不由得一緊,倒是希望這些明軍趕緊離開,免得萬一起了衝突會吃大虧。

這隊明軍在岸邊站了片刻,船上便也下來了一隊海漢兵,但令韓正山大吃一驚的是,雙方人馬並沒有出現劍拔弩張的狀況,倒是看到兩邊帶隊的軍官見面之後拱手作揖,有說有笑地寒暄起來,看樣子很有可能不是初次見面了。很顯然,這隊明軍並不是來找麻煩的,僅僅只是過來跟熟人打個招呼而已。至於船上荷槍實彈的海漢兵,在他們眼中似乎並沒有什麼礙眼的感覺,也絲毫不忌憚對方來到這裡是懷有什麼不軌的目的。

韓正山如果知道石浦所千戶馬靈在兩年前就已經選擇了投靠海漢,只怕是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事實上不只是石浦所,昌國衛和整個寧波府的明軍都已經沒有要跟海漢對著干的心思了,軍中一些死硬派也早就被清理出去,倒是馬靈這種識時務的人混得風生水起,藉著海漢將石浦港建成貿易港的東風,也算是發了筆不小的財。

目前海漢在石浦港附近的寧波、台州兩府的鼻煙生意,就是由石浦所千戶馬靈在代理專營,而這門生意目前能給他帶去的收益,每年可達數千兩白銀,未來還有不小的發展提升空間。只此一項,就足以讓馬靈放棄明軍的立場,專心與海漢合作做這能賺大錢的生意了。

這次南下換防的陸軍連長,之前曾在石浦港駐防過一段時間,與馬靈也打過不少交道,所以雙方算得上是有點交情。馬靈聽說故人途經此地,自然是要過來露面打個招呼。

明軍的表現讓船上滿心激動的看客們瞬間褪去了熱情,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這些明軍絕對不可能從海漢人手裡解救自己了。有人悻悻地罵道:「我大明海疆交在這麼一群兵痞手裡,怕是遲早要完!」

韓正山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他雖然沒有對這些明軍幫助自己脫困這種可能性抱有太大的希望,但也絕對不想看到他們跟海漢軍嘻嘻哈哈的場景。海漢軍一個月前已經打到了杭州城下,充分暴露出了實力和野心,但這些明軍的表現卻像是完全不知道這樁才過去不久的大事一樣。

他們真不知道海漢軍的所作所為嗎?寧波知府曲余同跑到杭州代表浙江官府出面跟海漢人談判,這事不可能在寧波本地還沒傳揚開。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石浦所的這些明軍早已經投敵,跟海漢人一個鼻孔出氣了。以寧波駐軍這樣的表現,也就難怪海漢當初從舟山島出兵,似乎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就一路推進到了杭州城下。

當然了,寧波這邊會淪落到這樣的狀況,仔細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畢竟連杭州城都已經被海漢滲透到了一個十分可怕的程度,韓正山自己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證。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海漢人如果真的安心要攻打杭州城,說不定城裡就會有內應直接開城門迎其入城了。

軍隊都已如此墮落,可想而知地方官府也好不到哪裡去。韓正山想起傳聞中海漢在福廣兩地與官府的關係相處得極為「融洽」,嶺南那些地方山高皇帝遠,朝廷所能施加的影響更為有限,想必其狀況大概也是如同這裡的明軍一樣,早就已經臣服於海漢人的武力和財力雙重作用之下了。

「沒救了!」韓正山此時心裡就只有這麼一個念頭。面對強勢到來的海漢人,唯一能夠守護大明的力量卻只有這種讓人心寒的表現,長江以南沿海地區,大概是再無可與海漢抗爭的力量了。

「放風時間結束,所有人立刻回艙!」隨著海漢兵的催促聲響起,韓正山才從沉思中慢慢回過神來。他身邊的這些人也都是垂頭喪氣,看來剛才目睹的場景所造成的打擊著實不小。想要在離開大明地界之前獲救脫身,現在看來也僅僅只是一種奢望了。

船隊在石浦港歇息了一晚,期間還順帶裝運了一批土特產貨物。本來這是要另外安排船隻運去福廣,不過既然有船隊順路而且恰好還有空著的艙位,海運部門就本著充分利用運力的原則,將貨物裝上了這幾條船。

這些土特產主要是來自附近地區,有天台山雲霧茶、三門青蟹、溫嶺高橙、黃岩枇杷等等。不過這樣一來,韓正山等人在船艙中的生活空間又被壓縮了近半,在船板上打的地鋪也只剩下了每人兩尺寬的位置。當然了,在這種處境下表示不滿是無用的,敢向守衛抱怨空間太擠的人有很大概率會被拖去另一條運牲口的船上睡豬圈雞窩,相比之下還是這裡的環境稍微好一點。

第二天早上,飢腸轆轆的韓正山終於吃到了出發之後的第一頓熱食。由於在途中不用再參與體力勞動,他們的伙食供應也被壓縮到每天一頓飯。這基本就是難民待遇,吊著命不會死就夠了。而為了儘可能減少體力消耗,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躺著不動,這樣多少會餓得慢一點。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4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20:27
第1199章 南下之旅(二)

   對這幫身份特殊的移民採取剋扣口糧的措施,倒也不是民政部門就差這麼點糧食,主要目的還是借助這種手段來減少在幫人在途中製造麻煩的幾率。這些服刑人員吃得太飽又沒事可做,難免就會胡思亂想,所以在押解過程中只提供少量食物,讓其一直維持著飢餓感,也就不那麼容易在船上生事了。這套措施雖然不太人道,但從海漢長期通過海路轉運人口的操作經驗來看,總體效果還算比較理想。

韓正山以前當捕頭的時候就知道大牢裡也會有類似的措施,用以限制體力旺盛的囚犯們在獄中鬧事,所以對於海漢的這種操作倒也沒有感到特別意外。他知道這種情況下抱怨起不到什麼作用,不如躺著睡大覺來減少體能消耗,還可以有效緩解身體的飢餓感。

儘管被貨物佔去大部分空間的船艙裡變得很是擁擠,不過好在現在是冬季,這麼擠擠倒也能暖和一點,所以眾人也都沒有過多的抱怨,只盼著能夠快點到達下一站,得到一個短暫的休整時間。

船隊從石浦港駛出之後,在浙江境內便再未靠岸停泊,晝夜兼程駛向南方。三天之後,韓正山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旁邊有人說船已靠岸,便也跟著起身查看。等了片刻之後,甲板上的看守讓眾人先在船艙中列隊等候,接下來會有讓他們上岸放風的安排。眾人聽到之後都是一片歡呼,離開舟山之後這幾天一直在船上待著,腦子早就被晃蕩成一團漿糊了,能夠重新回到陸地上,對他們而言大概是比吃飽飯更為迫切的需求。

大約又等了半個時辰之後,貨艙頂上的艙蓋才終於打開,將韓正山等人放了出來。韓正山上到甲板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面積頗大的海灣,碼頭規模相比之前到過的石浦港也不遑多讓。遠處的高地上,一座異域風情十足的石頭城堡矗立,隱隱可見城牆上架設火炮的垛口。不過停靠在碼頭的船隻數量卻不多,除了自己所在的船隊之外,岸邊停靠的多數都是船體不大的漁船和小型客貨帆船。除此之外,可以明確地感受到這裡的氣溫要比浙江高出一些,看來果然是進入南方地界了。

當下便有人向看守打聽這裡是什麼地方,得到的回答是雞籠港。韓正山對於這個地名毫無印象,待那看守細細解說之後,才知道這裡並非大明地界,而是在與大明隔海相望的台灣島北端,距離此地最近的福州府有五百里水路之遙。

看守不無賣弄地告訴眾人,這個地方原本是佛郎機人的領地,在兩年前才被海漢以武力收入囊中。遠處山坡上的城堡,便是以前佛郎機人修建的據點,不過如今已經是雞籠港管理委員會和本地武裝指揮部的所在地了。

韓正山雖然還是不太明白這個港口到底是在什麼樣的一個地理位置,但海漢不惜動用武力趕走佛郎機人,奪下這裡的控制權,很顯然不可能是因為閒到無事可做。想必此地要嘛是某條重要航道上的必經之地,要嘛就是本地有什麼特別的物產。

韓正山所料確實不差,海漢當初動手佔領這個地方,一方面是因為這裡的地理位置處於台灣海峽北端,既可以控制南下北上的航道,又可以作為海漢控制區與東北方向的琉球、東瀛等國的航道起點。另一方面在雞籠港附近的金瓜石礦區,是海漢治下開採規模最大的一處金礦所在地,算得上是目前海漢國庫黃金儲備的主要來源之一,其戰略意義甚至比地理位置還更為重要。

不過韓正山雖然推斷準確,但也並不知道這些內情,看起來這裡的繁榮程度應該遠不及舟山,假如被留在這裡落腳生根,那今後的日子大概也會過得比較艱難了。

韓正山的擔心很快變成了現實,看守宣佈將有二十人會留在這裡,上岸之後立即進行人員分配。韓正山心裡也不免有緊張,如果留在這裡,固然能離浙江更近一些,但這地方形同荒野,留下來只怕很難有什麼好日子過,當下心情也是有些忐忑和矛盾。

上岸之後,便來了幾名管事模樣的人,不過他們並沒有對這批人進行逐個挑選,而是直接照著花名冊念了二十人的名字,然後將選中的人帶離了碼頭。韓正山沒有被列入這個名單之中,這讓他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隱隱覺得有一點遺憾。

不過接下來看守宣佈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非常開心的消息,今天晚上可以不用再睡在擁擠的船艙中,而是在碼頭的一間庫房裡過夜。這就意味著他們可以暫時告別顛簸起伏的水上環境,好好睡一個踏實覺了。

當然了,這樣的待遇也不是白白得來的,在此之前他們要先充當力工,將船上的一部分補給物資卸到岸上。這個活擱在平時倒也不算特別繁重,但這幫人在海上漂泊了數日,現在腳踩到地上的感覺都還是輕飄飄的沒有實感,加之一直就沒有吃飽過,體能狀況也不是很好,所以幹起活來也著實不輕鬆。五十斤一袋的大米,韓正山只背了兩趟就已經氣喘吁吁,感覺腳都有點站不住了。

平時一炷香時間就該幹完的活,這幫人足足弄了半個多時辰才算完成任務,其間自然也沒少被看守喝斥加快速度,不過眾人的身體狀況的確已經跟不上了。完事之後絕大部分人都累得癱倒在地,歇了好一陣才在看守的催促之下勉強爬起身來,前往指定的倉庫裡休息。

讓眾人感到欣慰的是,這一番忙活之後,倒是吃到了一頓加餐,而且份量要比前幾日在船上的一日一餐多得多。韓正山吃完這頓飯之後也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突然覺得人生種種,吃飽飯睡好覺才是最有意義的事情,其他的慾望都可以暫時先放到一邊。至於以前在杭州府當捕頭的經歷,雖然時隔才月餘,現在想想卻恍如隔世一般。

雖然被允許上岸休息,但韓正山這批人依然還是被嚴格限定了活動範圍,不能踏出這間空蕩蕩的倉庫半步。按照看守給他們的解釋,這個雞籠港屬於軍事管制區,即便他們現在已經基本脫離了囚犯的身份,但仍然不能在這個地區自由行動。

這種理由當然只是聽聽就好,據韓正山所知,海漢在其本土之外的所有殖民地都是軍事管制區,這也就意味著不管船隊停靠哪個港口,他們都會因為同樣的原因而無法獲得行動自由。但能在陸上歇一晚,終究還是難得的優待了,韓正山在這個夜晚睡得格外踏實,甚至早上醒來的時候他還有一種身在杭州城家中的錯覺。

天亮吃過早飯之後,韓正山等人便被趕回了船上準備出發。在他們登船的時候,看到一幫海漢兵正在合力將一個極為沉重的箱子吊裝到那艘運兵船上,上上下下足有二十多號人在協同。韓正山第一反應是海漢兵竟然沒有找自己這幫免費苦力去做這活,但轉念一想既然有免費苦力放著不用,想必這箱子裡裝的東西十分重要,不能讓外人觸碰了。

韓正山所料不差,這箱子裡裝的是金瓜石礦區過去幾個月挖出來的金礦石,只經過了初步的熔煉,裝箱之後運往三亞,再由那邊專業的冶煉車間進行提純熔煉,製成標準的庫存金條送入國庫備用。這一箱子金礦石的價值大概超過八十萬兩白銀,自然是要交由軍隊押運才能放心。

船隊從雞籠港出發之後,先向西北方向繞過了陽明山,然後折向西南沿海岸線向南行進,經過了兩天的航行之後,抵達了下一站澎湖馬公港。

相比人煙稀少的雞籠港,澎湖這邊可就熱鬧多了,這裡不單是海漢在福建海域的主要貿易口岸,而且同時也是海漢海軍在福建海峽區域規模最大的一處軍事基地,同時也是北方移民南下的主要轉運港之一。單就日常出入這裡的船隻數量而言,幾乎是跟浙江的舟山定海港在同一檔次。

到了這裡之後,韓正山等人便被帶到岸上,他們之前搭乘的船到澎湖就是折返點了,接下來的路程就需要換乘移民船來完成了。不過在那之前,他們還得在白沙島的移民轉運營地待上兩天時間,等待有關部門安排船次。

韓正山進入移民營地之後,才真正意識到海漢的移民規模有多麼驚人。這個移民營地的接收規模至少在四五千人左右,目前大約有兩千人住在這裡,等待民政部門給他們分配下一步的目的地。而這裡的移民來源也是五花八門,既有遼東、山東等地為躲避戰亂逃難出來民眾,也有江蘇、浙江、福建、廣東各地接受招募或是僱傭的移民,更有少量來自朝鮮、東瀛、琉球、安南、佔城、暹羅等國的外國人混雜其中。韓正山他們這幾十號人的到來絲毫沒有引起任何的波瀾,很快就被打散分配到各個營區當中。

韓正山不知道海漢人是以什麼樣的標準將這麼多的移民分門別類地進行安置,但他知道自己留在這裡的可能性不大,根據這裡的工作人員所說,移民營中的人員絕大部分都會分配到外地安置,不光是往南運送移民,也同樣有往北去的。韓正山想起自己在舟山所接觸那些為海漢效力的人,的確有不少是來自南方。這種南北跨地區交叉安置移民的手法,也是讓韓正山大開眼界。如果按照這樣的標準,韓正山料想澎湖應該不會是自己的終點,南下的旅程還將繼續。

果然在移民營地住了兩天之後,韓正山再次被選入了新一批的南下移民當中,搭乘移民船前往海漢在南方控制的殖民地。但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不知自己的終點會是何處。

移民船上的環境條件要稍好於前一段旅程所搭乘的客貨混裝船,船艙裡有固定的三層舖位,不用再打地鋪擠成一團了。另外通風和採光條件也要好很多,即便一層船艙中要容納上百人,也不會因為太悶而無法呼吸。

最重要的一點是從澎湖出發的移民船,伙食供應就恢復到一日兩頓的水平了,這讓餓了好些天肚子的韓正山彷彿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儘管據說兩頓飯都是菜粥,但韓正山卻覺得這相比每天只能吃到一頓的日子,已經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船隊出發的時候韓正山再次領教到了海漢的實力,除了那艘一路護航的武裝運兵船繼續同行之外,這次南下的移民船有六艘,裝載移民多達一千餘人,此外還有四艘貨船同行。而這種規模的移民船隊,據說每個月都會有一到兩支從澎湖出發,由此也可想而知海漢組織的移民規模有多大了。

接下來船隊一口氣在海上行進了三天多時間,然後駛入了一處海灣。移民們得到了到甲板上觀看入港過程的許可,韓正山自然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早早擠到船舷邊佔了一處位子。

根據船員的講解,這處港灣名叫銅鑼灣,位於廣東珠江口附近,而海灣對面就是大明地界,距離比舟山島到寧波之間的航程還要近得多。這裡港口的繁榮程度,比起舟山定海港、寧波石浦港、台灣雞籠港、澎湖馬公港等地又要高出了一個檔次,數百料的大型帆船在岸邊比比皆是,碼頭上運送貨物的板車川流不息,岸上的建築物也要明顯多過先前去過的幾處港口。

海漢人精於海上貿易的傳聞,韓正山在杭州的時候就有所耳聞,但當時卻對這樣的說法並沒有一個直觀的概念。但這一路行來,見識了海漢開發建設的各地港口之後,韓正山才真正意識到海漢所精通的可不僅僅只是傳統意義上的生意而已,這種通過港口來對海域、航道進行控制的手法,才是海漢真正可怕的地方。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9 11: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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