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46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5 21:26
第1070章 騎兵的短板

    以現在所掌握的情報來看,芝罘島方圓五十里之內駐紮的明軍也就頂多四五百人的規模,即便加上當地的民間武裝也不會過千,對付這種程度的外部威脅,需要用到騎兵上陣的可能性其實不大。當然了,作為這個時代最強的陸上機動武裝部隊,錢天敦也不會否認騎兵存在的必要性,而且膠東地區平原地形廣闊,如果海漢軍要遠離據點深入內陸地區活動,那麼騎兵的確擁有著無可替代的優勢。不過在北上初期,這支軍費預算比特戰營還高的精銳部隊大概只能執行一些偵查、監視、傳訊之類的簡單任務,暫時還不會有在戰場上擔當主角的機會。

但錢天敦也明白,國防部不惜耗費巨資將這支建制規模不大的騎兵部隊用海運的方式送去膠東半島,可不止是為了讓其給友軍部隊打打下手就完事。趁著目前需要面對的對手還不算強大,早些讓騎兵在當地適應北方地區的氣候,操演一些野外的作戰套路,為今後騎兵擴軍做準備,這才是如此勞師動眾千里調兵的真正目的。

哈魯恭下船之後與眾人打完招呼,便又回到了船邊,指揮士兵和碼頭民工搭建跳板,小心翼翼地將船上的戰馬一匹匹地牽下來。這些戰馬在海上一路顛簸幾千里,精神狀態顯然也不是太好,有一些在走下跳板時甚至有腳下發軟的跡象,讓愛馬如命的哈魯恭好是心疼。

「這老哈……服侍馬簡直跟服侍兒子一樣了!」王湯姆看著哈魯恭在碼頭上跑前跑後大呼小叫地指揮,忍不住調侃道:「帶牲口比我們帶兵打仗還緊張。」

孫長彌道:「這算不錯了,你是沒見著他出發前給我們海運部提要求的時候,這運馬的船既要講究通風,又要給馬匹保證足夠大的空間,還要便於清理打掃,一直盯著我們把船按他的要求改造好。另外途中還得不定期靠岸,給這些馬補充新鮮草料。這些馬一路上吃的糧草比人起碼多二十倍,而且老哈還要講究什麼營養搭配,每天喂食都是現配製的飼料。光是運這些馬和所需的各種飼料,就佔了滿滿六艘船。喏,你看旁邊那艘船卸下來的麻袋,堆得跟山一樣,裝的全是給馬吃的豆子。」

「看樣子我們北上的時間可能還得延後幾天了。」錢天敦若有所思道:「這些戰馬的狀態如果不調養好,老哈估計也沒法安心北上了。」

從舟山去往膠東半島的目的地還需數日航程,假如不將這些戰馬的身體狀態稍稍調養得好一些,那去到當地之後估計所需的恢復期會更長。在舟山這裡進行短暫的休整,對哈魯恭的騎兵營來說也是非常必要的恢復措施。只是這樣一來,整個大部隊的行程或許就要因此而受到影響了。

按照原定的計畫,這批船隊抵達舟山的三五天之內,原駐島部隊將與新來的接班友軍完成防務交接,然後龐大的船隊就會從舟山出發北上。但這個安排能不能按時實施,現在又因為騎兵營而多出了一個變數,如果哈魯恭認為戰馬的狀態不足以承受這趟航程所帶來的折騰,那他肯定不會讓自己的部下勉強上路。

對於這支騎兵部隊的到來,以特戰營為主體的舟山本地駐軍也同樣充滿了好奇心。常年在海外駐防的特戰營與一直駐紮在海南島上的騎兵部隊在過去並沒有什麼交集,看著一匹匹的高頭大馬下到碼頭上,也不免有些羨慕友軍的風光。不過作為海漢公認的王牌軍,特戰營的戰士還是保持了基本的矜持,並沒有湊過去作近距離圍觀。

為了迎接這支騎兵部隊在舟山島的短暫中轉期,半個月前島上就已經組織人手搭建了數間馬棚,並且還提前做好了基本的消毒處理。當時進出港區的大明客商看到,還以為海漢人要開始做牲畜買賣,不少人都認為這是個商機,紛紛找商務部打聽過此事。

孫長彌聽了錢天敦等人的講述之後,只是笑著搖頭道:「等老哈去看過馬棚之後,肯定會挑出不少毛病,你們最好先把人手準備好,等他挑毛病的時候好馬上採取整改措施。」

果然哈魯恭沒有讓人失望,在看過本地準備的馬棚之後,立刻噼裡啪啦給出了七八條整改意見。王湯姆不禁苦笑道:「老哈,你這些馬的確是寶貝,但也只是在這裡臨時中轉一下,要不要搞得這麼複雜?」

哈魯恭正色道:「湯姆,這不是我故意挑刺,你想想看,目前我們的戰馬都是在海南島進行繁育,今後要運到北方,都得在舟山這裡完成中轉。既然已經建了馬棚,那就不要再把它當做臨時設施了。我們在這些固定設施上多花些心思,就能有效減少可能的損失,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湯姆心知在這種專業領域肯定辯不過哈魯恭,當下也只能把錢天敦拉出來做擋箭牌:「你說得都對,老錢趕緊給他安排工人做事。」

於是在哈魯恭的要求之下,原定於七月上旬出發的安排進行了延後調整,將出發時間調整到了中旬,以便能讓這批戰馬能夠在舟山稍稍恢復一些元氣之後再繼續踏上征程。而這樣一來,駐島部隊的防務交接倒也沒那麼急迫了,可以按部就班地從容進行。

按照國防部的安排,石迪文將作為軍方代表留守舟山,為海漢鎮守這處重要的海上基地。而率軍北上的將領有海軍司令王湯姆,負責指揮陸軍的錢天敦,再加上哈魯恭獨立指揮的騎兵營,此外作為錢天敦的副官,陳一鑫也會隨同大部隊一同前往山東。文職官員目前僅有郝萬清一人,他所肩負的任務就相對比較複雜,除了情報蒐集之外,還要負擔起海漢在山東落腳前期外交、移民、商貿等方面的事務,相當於是一人身兼數職。

既然當下不急著出發,郝萬清便召集眾人,將此前抓回舟山島的三名大明官員的審理進展狀況向他們做了通報。這三人所供述的情況不僅是限於軍方和情報安全方面,同時也涉及到了海漢最為關注的移民、貿易、海運等領域。

「按照他們所說,已經就我們的作為向錦衣衛南北鎮撫司及兵部都打過多次報告了,之所以上頭一直沒有回應,估計也是這些衙門忙於處理北方的內亂,還暫時抽不出身來處理南邊這些糾紛。」郝萬清向眾人介紹道:「但我們現在也無法確定,大明相關的衙門對海漢究竟是什麼樣的看法,會不會影響到我們到北方之後的行動。」

「我們雖然不用太擔心大明對我們動武,但如果地方官府收緊移民、貿易方面的政策,那對我們來說還是會有比較大的影響。」王湯姆對此也表示了憂慮。

「如果真這樣,那也只能靠著堅船利炮轟開大明的國門了。」石迪文聳聳肩道:「畢竟我們現在走的是帝國主義路線,要強行從大明獲得資源和市場,也只有動用最直接的手段了。」

石迪文所說的處理方式簡單粗暴,但在座這些人都很清楚海漢暫時還不能跟大明撕破臉皮的原因,所以也沒人把他說的這種辦法當真。

「這幾個人……沒有什麼挽回局勢的辦法嗎?」孫長彌問道:「要是能挽回,他們說不定也還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郝萬清道:「要挽回談何容易,我們這次的行動也僅僅只是暫時解決浙江地區的主要隱患,但不可能杜絕反對我們的聲音,畢竟我們掌控了大明沿海地區的海貿之後,就砸了很多人的飯碗,這種利益衝突沒辦法和解。現在我們抓了廖訓,但今後也還會有張訓、李訓從其他地方鑽出來,說實話這也還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至於這三個人是殺是留,那也還得看大本營的意思。我個人認為殺不殺其實不要緊,關鍵是要將他們腦子裡有價值的情報都掏完。」

「那至少要把他們的同黨儘可能處理掉吧?」錢天敦道:「就算以後江浙官場還是會有人鑽出來跟我們作對,起碼也能清淨一段時間。」

「龔十七目前正在做這件事。」郝萬清點點頭道:「不過因為廖訓三人離奇失蹤,現在各州各府都盤查得很嚴,所以外勤組現在能採取的行動也很有限,不敢過於冒險。」

「龔十七會跟著你北上吧?」錢天敦追問道。

「他不跟著我走,那我就徹底無人可用了。」郝萬清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從三亞過來的時候就沒帶幾個人。」

郝萬清在三亞的時候基本是以內勤文職工作為主,出外行動的時候極少,雖然他手下也有類似龔十七這樣負責外勤的人員,但卻幾乎沒有類似何夕跟龔十七這種關係的親信,所以北上的時候也沒有帶多少人出來,除了貼身護衛人員之外,就只有兩三個跟著他學做情報分析的文職人員。好在何夕專門留了龔十七這種干將給他差遣,否則去到北方之後他還真沒辦法立刻在當地開展工作。當然了,在那之前安全部很可能連浙江的不利局勢都無法破解,讓北上計畫難以成行。

王湯姆問道:「那到時候你安全部的外勤組是單獨行動還是繼續跟我們軍方合作?」

郝萬清道:「還是合作吧,最好能讓老哈的騎兵營也加入進來,增強機動能力。」

哈魯恭道:「如果是外出執行偵查任務,我的人就足以勝任了,他們雖然是騎兵,但日常訓練也都是按照偵察兵的標準來的。」

「你的人騎著戰馬也只能在野外溜躂,要穿城過鎮那還是得派人徒步行進,這才不容易暴露身份。」郝萬清可不想讓旁人取代了安全部的職能,這不僅僅是能不能勝任的問題,假如騎兵就能把外勤組的情報收集工作完成,那還要安全部何用?

「你到時候借幾匹馬給郝部長就行了啊!」王湯姆趕緊打圓場,不過旁邊幾人一聽,便知這話不太妥當。

果然哈魯恭馬上便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戰馬都是一人一馬搭配,不能輕易旁借。而且郝部長的人如果不熟悉馬的脾性,出去執行幾天任務,有可能會把馬騎壞。這不是我吝嗇,你實在要借,馱馬倒是可以接幾匹給你。」

「那馱馬也行。」郝萬清倒是不挑,也不給哈魯恭反悔的機會,先一口答應下來再說。

騎兵營裡的馱馬跟後勤輜重部隊所使用的馱馬還不太一樣,主要的任務並不是馱運重型裝備物資,而是擔當騎兵平時的坐騎,而寶貝戰馬往往只是在戰時才會承擔起馱人的重任。騎兵在馱馬背上的時間,比騎戰馬要更多一些。當然了,如果優質戰馬數量足夠多的話,一人兩馬的安排就可以做到兩匹馬輪流騎行,負擔更均衡一些。

哈魯恭啞然失笑道:「好你個郝萬清,原來是把我的騎兵營當成肥肉了!想方設法都要割我一刀啊!」

「不敢不敢!」郝萬清一本正經地辯解道:「這也都是工作需要,又不是我個人的私心。」

但實際狀況並沒有他們此時所想的這麼樂觀,就在開完碰頭會的當天,剛剛抵達舟山不久的馬群中就開始出現了零星的病情。哈魯恭認為這應該只是馬匹對於本地的氣候和草料有些水土不服的表現,但也絲毫不敢大意,為了避免疫病傳播的可能性,所有發現狀況異常的馬匹全部被牽出來進行單獨飼養,並且一對一配備了人員持續觀察。

穿越團體中並沒有專業的獸醫,騎兵營的馬匹也都是靠哈魯恭過去養馬的經驗在進行照料,對於馬匹生病的狀況,哈魯恭其實也沒什麼獨門秘方,只能將伙食開好些,指望馬能通過進食和休息慢慢自我治癒。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1:51
第1071章 不同兵種

    儘管開拔在即,但島上部隊每日出操的安排還是沒有變化,一如既往地在每個清晨按時進行。特戰營的體能訓練一向以量大著稱,雖然這段時間錢天敦和高橋南因為杭州的行動,都無暇顧及部隊的操練安排,但特戰營的日常訓練也沒有因此拉下。這天又是每旬都要例行的武裝越野拉練,戰士們在天明前就從定海港附近的營地出發,進入舟山中部的山區,他們每個人要背負重達三十斤的個人作戰物資,在這一天當中完成路程大約二十到二十五里的山路行軍,期間還會根據指揮官的安排,臨時插入一些野外作戰的戰術演練。

    這種強度的訓練對於其他部隊來說肯定算是一件苦差事了,不過對於特戰營的士兵們來說,這不過是每月三次雷打不動的拉練安排之一而已。據說這是部隊開拔之前的最後一次武裝拉練,近期都不會再安排類似的大運動量訓練了,也算是給士兵們留下一點時間調整狀態儲備體能。

    參訓部隊一直到當天下午才結束訓練回到營區,雖然大部分人都因為這一天的拉練而顯得十分疲憊,不過也不是所有人的體能都被耗盡,孫真看起來就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回到營房洗了個澡之後,他便去連部申請了請假外出。

    孫真前年從山東南下到澎湖的途中,在移民船上認識了一個名叫王進民的朋友,此人與孫真同是登州府出身,年紀、出身和經歷也都相仿,到了澎湖之後又是一起投效了海漢軍。只不過孫真被特戰營的軍官看中挑走,而王進民卻是因為參軍之前一直在馬幫做事,比較熟悉馬匹習性,就被劃入了騎兵編制,直接送到了海南島受訓。

    此後的兩年中兩人一南一北,能碰頭的時候也少,只在今年開國慶典的時候,兩人在三亞見過一面。孫真前次回到三亞的時候就知道軍中在挑選山東出身的人員,為北上行動做準備,當時便料到王進民多半也會被挑中,前些天聽說騎兵營也會在近期抵達舟山,他便知道自己這位朋友應該也會出現了,打算去騎兵營把他邀出來一起吃飯喝酒聊聊近況。

    兩人在騎兵營駐地門口碰面之後,孫真便帶著他去了港區的美食街。這定海港在去年由海漢人接收之後,港區也按照海漢的經營方式重新做了規劃調整,加入了一些具有海漢特色的項目,美食街便是其中之一。這裡不但有江浙本地的酒樓飯館入駐,而且還有來自福建、廣東的南方風味。當然了,其中生意最好的還是要數由海漢人經營的酒樓,對於進出舟山島的外地客商來說,邀請生意夥伴去海漢酒樓吃飯可算是當下一項很時尚的社交活動了。

    王進民見孫真要進去的這間酒樓裝飾豪華,當下一把扯住他道:「孫兄,你我朋友相交,倒也不必來這種奢靡之地吃飯,依我看找個小飯館就好。」

    孫真笑道:「好歹我也算是半個地主,你遠來是客,當然要請你吃頓像樣的。花銷你不用擔心,特戰營的軍餉可不低,何況這裡的酒樓飯館對海漢軍人都有折扣,我們兩人也吃不了幾個錢。」

    王進民拗不過孫真,也就隨他進了酒樓。兩人外出時並未換便服,店小二見到他們的軍裝,便立刻過來招呼道:「兩位軍爺,可有定位?」

    孫真搖搖頭道:「沒有。」

    店小二道:「包房如今是沒了,兩位軍爺可到二樓就座,小人給二位安排個臨窗的位子可好?」

    孫真雖然大方,但也沒豪氣到兩個人吃飯就要開包房的程度,當下也不會就這種事情挑剔,便讓店小二前面帶路上了二樓,找了個角上兩邊臨街的座位。不過他們兩人都是身著軍服,在這酒樓裡未免有些打眼,孫真便讓店小二拿了兩扇屏風,將他們坐這一桌單獨隔出來。

    孫真點了幾道菜,又叫了一瓶三亞特釀,便打發小二離開了。他與王進民時隔三月,能在距離三亞幾千里的浙江舟山再次碰面,在這個交通不便的時代實屬難得,這種時空交錯的感覺著實令人唏噓。王進民向他問起上次見面之後的經歷,孫真想了想,還是有意沒去提及特戰營在苗栗地區的行動。

    當時參與行動的特戰營戰士只有一個排,他們所得到的指令是必須對在苗栗期間的一切行動和所見所聞保密,直到官方宣佈解密為止。雖然孫真不是太明白首長們為何要在距離海岸線幾十里的深山裡建設一處看起來沒什麼鳥用的基地,還要大費周章將方圓幾十里之內的土人全部清理乾淨,但既然首長宣佈這是國家機密,那他作為軍人自然是要服從命令,為國保守機密。

    孫真離開苗栗之後的經歷就乏善可陳了,返回舟山之後便是日復一日的訓練,雖然高橋南去杭州的時候挑了一批精幹人手,但孫真是典型的北方大漢,這次秘密行動所需的卻是江浙出身的士兵,所以雖然他個人實力不錯,但也沒有入選其中。

    而王進民的從軍經歷就沒有孫真那麼豐富了,騎兵營在此次北上之前一直都在海南島駐防,平時也幾乎沒有接到過真正的作戰任務,所以兩人雖然是同期入伍,但孫真在此之前已經通過去年的台北戰役、舟山戰役,榮立了兩次集體三等功和一次個人三等功。在對土著部落貓裡社執行偵查行動時與土人發生了持續數小時的激戰,指揮得當並且成功掩護隊友撤退,這份戰功不出意外也會得到國防部的嘉獎。

    雖然孫真目前的實職還是班長,不過四月隨陳一鑫回三亞的時候已經掛上了代理排長的職務,再加上之後在苗栗的表現,年內升職基本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相比之下,孫真的陞遷速度就要比王進民快得多了。兩人身上穿的軍裝雖然是一樣的款式,但象徵著軍銜的領章可是存在著明顯的差別,孫真能主動邀請王進民來酒樓吃飯,其享受的軍官收入也是其最大的底氣。

    兩人吃喝一陣,樓上的賓客也逐漸多了起來。很快他們旁邊隔著屏風的一桌也坐了客人,聽說話的口音,其中竟然是有幾個海外來客。

    「是東瀛人。」孫真聽了幾句,便對旁邊這桌人的身份有了判斷。他的頂頭上司,特戰營營長高橋南據說就是東瀛出身,不過除了身高之外,已經基本看不出東瀛人的痕跡。四連連長天草四郎也是東瀛人,有時候脾氣上來也會用家鄉話罵人「八嘎」,孫真聽旁邊這桌人時不時夾雜一句「八嘎」,口音就跟天草四郎一模一樣,想來應該是他的老鄉了。

    如海漢的其他部隊一樣,特戰營的人員構成也比較複雜,除了佔據多數的漢人和安南裔之外,還有黎人、苗人,以及高橋南這樣東瀛出身的人。而定海港作為杭州灣外最大的貿易港口,這裡的客商國籍比特戰營的人員構成還要複雜數倍,以距離此地較近的朝鮮、東瀛、琉球等國為最。據定海港港務中心的統計,平均每十艘駛入定海港停靠的商船中,就至少有一艘是來自這幾個東亞國家之一。而來自東瀛的商船,每月至少也有三到五艘,因此在這裡遇到東瀛人倒也不稀奇。

    不過沒過多久,旁邊這桌東瀛人便開始拍桌子用不是太熟練的漢語罵店小二,不知是嫌棄菜不合口味還是抱怨上菜太慢,店小二上前解釋,沒說幾句便吃了個耳光。孫真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當下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便起身撥開了屏風,將店小二一把拉到自己身後,對那幾名東瀛人說道:「好好吃飯,不吃就滾,別在這裡鬧事!」

    這幾個東瀛人大概也不是初來乍到的新人,一看孫真身上的軍服,當下便收了聲沒敢再鬧。孫真見收到效果,便回位坐下。那店小二捂著半邊臉千恩萬謝之後才離開,不多時又送了兩盤熱菜一壺酒過來,說是掌櫃見軍爺仗義,贈送一點酒菜以示感謝。

    不過這番警告似乎起到的作用仍是有限得很,過了片刻之後,隔壁桌的幾個東瀛人又對在酒樓裡賣唱的小姑娘動起了手腳。那先前挨打的店小二上前勸阻,結果又吃了幾記拳腳。

    王進民見孫真又扔了筷子,便知他是坐不住了,當下連忙勸道:「孫兄,此事當由警察出面處理,不必自惹麻煩!」

    孫真應道:「定海港派出所總共才十二個人,哪管得過來這麼多事,再說舟山是軍管區,我身為海漢軍軍官,管管這事也是份內的事情。你不用勸了,是兄弟就跟我一起出手,教訓教訓這幾個醉鬼!」

    王進民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是學孫真的樣子將筷子往桌上一扔,推開椅子站起身來。他在騎兵營裡可並不是什麼文職人員,入伍之後也沒少幹架,只是初到舟山,不想招惹麻煩而已,但既然孫真已經打算動手,他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含糊。

    孫真扒開屏風,大步走到鬧事的東瀛人身前,先抓住其中一人肩膀,腳下用力一掃,便將其摔了個背朝天,另外幾人大概也是酒勁上頭,這次沒有再選擇避讓,哇哇大叫著沖上前來。但這幾人都只是普通商人,並非掌握格鬥技能的武士,哪裡幹得過受過專門訓練的二人。

    王進民雖然身板沒有孫真這麼誇張,但下手也著實不輕,上來一記衝拳便將其中一人打得倒退出去四五步,一屁股跌坐到樓板上還接了一圈後滾翻。而孫真基本上也都是一個回合便將人放倒在地,若是有試圖繼續掙扎的,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在其面門補上一記重拳。

    雖然對方人數佔優,但在他們二人手下卻沒能支撐太長時間,幾乎是頃刻之間就被全部放倒,橫七豎八哼哼唧唧地起不了身。而同在這一樓層的食客們甚至還沒來得及勸阻,這場打鬥就已經結束了。雖然孫真和王進民下手的時候也很控制,但還是不免殃及池魚,打翻了旁邊的幾桌酒席。好在旁觀者都避閃及時,整個過程中沒有傷及無辜,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掌櫃聽到樓上響動,從下面跑上來的時候,這場戲都已經演完了,看著這一地狼藉,掌櫃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普通鬥毆事件,肯定第一時間就報官了,但今天搞事的是海漢軍的人,其中一人看肩章還是個不大不小的軍官,對酒樓來說算是「自己人」,似乎報官也有點不妥。但另一邊挨揍的是東瀛人,等下要是他們先去報官,到時候過問此事的大概就不止港區派出所了,說不得又是另一通麻煩事。

    「別為難了,報官吧!」孫真打完架之後,情緒也平靜了許多,示意掌櫃去報官讓警察出面處理。他當然也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但這種事逃是逃不了的,軍中可是有專管此類事務的憲兵,查到了反而更麻煩,倒不如坦然面對。這種在外鬥毆的事件,軍方肯定不會交給司法部門處理,而是會選擇內部解決,頂多也就是關幾天緊閉而已。

    「到時候就說是我動的手,沒必要把你牽扯進來。」孫真不想牽連王進民,趁著警察還沒到,抓緊時間跟他套詞。

    王進民搖搖頭道:「無非就是關幾天禁閉,你當我沒在部隊裡打過架嗎?」

    孫真笑道:「好你個王進民,我果然沒交錯朋友!」

    港區派出所距離這裡不過百米,所以報警之後,很快便來了幾個警察。簡單瞭解事情經過之後,出警的警察將這個事情定性為酒後滋事鬥毆,要把所有人都帶回去做問詢和筆錄。幾個挨揍的倒霉鬼這個時候才終於顫顫巍巍地從地板上爬起來,其中兩人呻吟不斷,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叫著需要大夫幫助。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5-9 10:4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9 20:57
第1072章 被人惦記

    處理這起鬥毆案的警察還沒決定是不是要去找大夫來診治這幾個挨揍的倒霉鬼,酒樓裡就又來了一撥人。這隊人都是身著灰色軍服的士兵,但與孫真、王進民著裝不同的是,他們身上的武裝帶是醒目的白色而非普通軍人的牛皮原色。在海漢的諸多兵種當中,白色武裝帶象徵的是軍中專門執行維護軍紀的特權部門憲兵隊,其執法對象便是海漢軍人。

憲兵隊的頭目將辦案警察叫到旁邊耳語幾句,然後過來對孫王二人道:「此事由憲兵隊接手處理,兩位先跟我回去吧!」

孫真跟王進民對視一眼,非但沒有因此鬆一口氣,反而是都露出了無奈的苦笑。如果這案子由警察處理,那頂多就是普通治安案件,而警察拿現役軍人也沒什麼辦法,多半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放他們走人了事,頂多也就是賠幾個錢了。但現在憲兵隊的人介入了,那被帶回去之後可能就不是訓斥幾句了事,多半要被軍法處置了,在外鬥毆這種事情就算兩人佔理,但起碼禁閉是逃不了了。

孫王二人剛才藉著酒勁打了這場架,看到憲兵出現酒也醒了,當下也不敢再造次,起身跟著憲兵離開酒樓。孫真走到門口想起一事,跟憲兵說了一聲,又折返回店堂,將身上的流通券都掏了出來,數數也有三十多塊,便一併拍在櫃檯上:「這些錢財賠償店裡損失,若是不夠,在下改日再來補上!」

兩人跟隨憲兵返回營區,在憲兵部錄了一份關於事情經過的供詞,還沒等簽字畫押,兩人的長官便到了。騎兵營來了個連長,而特戰營則是高橋南親自過來了——王進民只是普通一兵,而孫真卻已經是有身份的軍官了,這種軍官違紀的狀況在軍紀嚴明的特戰營十分罕見,高橋南少不得要親自過問一下。

高橋南問明事情來龍去脈之後,也不免對二人責罵幾句:「你們倆喝酒喝傻了?這麼喜歡替人出頭,把軍紀國法置於何處?都是入伍兩年的老兵了,還是特戰營跟騎兵營出身,身為軍中精英還如此不知輕重,成何體統!」

兩個山東大漢個頭都比高橋南高出一頭有餘,但此時卻是被罵得抬不起頭來,雖說他們是出於好心打抱不平,但現在回想起來,也的確是酒勁上頭才會如此衝動,擱在平時這種事情應當不至於發展到動手的程度。被憲兵隊的人抓了個現行,也是的確有損於他們所在部隊的聲望,而這要比他們個人的得失重要多了。

高橋南一通訓斥之後,見這兩人都低頭不敢還嘴,也是稍稍解了一點氣,這才恨鐵不成鋼地指點道:「你們要在外面收拾壞人,那也找準機會下手,這酒樓本是人流密集之地,你二人鬧完事怎能脫身?還有,出去吃飯喝酒,就別穿著這身軍服,旁人一看便知你們身份了。」

旁邊站著的憲兵臉色微變,乾咳了兩聲。高橋南側頭看了憲兵一眼,繼續教育二人道:「有錯要承認,挨打要立正,既然犯了事,按軍紀處罰,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們可有話說?」

孫真這才應道:「卑職二人既然做錯事情,自當受罰。只是那幫外國商人在定海港肆意妄為,擾亂治安,也應當有所處罰才是。」

高橋南道:「這不是你們該管的事,自有其他部門出面處理,你們二人好好反省,今後不要再犯這種錯誤!」

高橋南在舟山島上也算排得上號的高級軍官了,既然他親自出面,憲兵隊這邊倒也不好將兩人罰得太狠,考慮到這件事中並未傷及到無辜人員,事後兩人認識錯誤的態度也還算端正,最終只罰了他們三天禁閉,半月軍餉。

但這件事卻並未就此終結,負責處理此案的派出所卻是在另一方當事者身上發現了些許問題。這幫來自東瀛的商人在舟山島已經逗留了三個月到半年不等,但警方卻並沒有在舟山的商品交易所裡查到他們的交易記錄,如果排除掉相關記錄缺失的小概率狀況,那麼這些人留在舟山的原因就有問題了,因為跨海來此的商人可不會白白將時間浪費在這裡,只要採購海漢的商品運回國內轉賣,基本都是能穩賺不賠的生意。

舟山島目前是軍管區,所以一有風吹草動,情況就會反映到安全部,這種情況自然也在此列,派出所發現疑點之後便立刻進行上報,然後安全部介入調查,很快便查明了其中原由。這群東瀛人跑到舟山來的目的並不單純,他們可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生意人,而是來自日本九州西海岸外的五島列島,為當地武裝組織效力的探子。

「五島列島?那不就是倭寇大本營?」在例行週會上,王湯姆聽了來自郝萬清的情況匯報之後,情不自禁便接了一句。

「沒錯,簡單的說,他們就是倭寇。」郝萬清點點頭肯定了王湯姆的說法:「如果他們的交代屬實,那我們可以肯定一件事,就是海那邊的倭寇已經盯上我們這地方了。」

「五島列島這地方有什麼說法嗎?」哈魯恭好奇地問道。他是一心紮根馬棚,對於外界的事情知之不多,特別是海外的狀況就更是不知了。

「這地方說來話長……」郝萬清不得不多費一些口水,向在座眾人介紹了五島列島的大致狀況。

五島列島是日本九州西海岸外由一百餘個島嶼組成的群島,其中又以福江、久賀、奈留、若松、中通五個島嶼面積最大,因而得名五島列島。這地方距離舟山島約四百海里,早在十六世紀中葉就成為了海盜樂園,當時因為明朝收緊海禁,浙江巡撫朱紈在1548年率大軍掃蕩了六橫島並摧毀了當時東海最繁榮的貿易港口雙嶼港,控制東海海上貿易的海盜武裝頭子王直為了避開明廷的打擊,便率部跨海東進佔領了五島列島海域,並自封為「徽王」,日本的歷史典籍中將他稱作「五峰船王」。

王直當時也試圖以自己在東海上的影響力來換取明廷的招安機會,洗白上岸接受朝廷冊封,但他之前從事走私貿易,又有勾結倭寇禍害大明海疆的行徑,將當時的海禁令犯了個遍,所以最終還是被明廷拒絕了。

從法理上來說,明廷的決定沒有什麼問題,王直之前所犯下的罪行,就是判個斬首也夠判好幾次了,而他最終也是在1559年被浙江總督胡宗憲以招安之名騙到杭州處決了。但如果當時的執政者換一種思路,對王直這股勢力加以控制,那麼五島列島或許早就成為了大明的領土,甚至有可能成為大明踏足日本列島的一塊重要跳板。

類似的情況在同時代的西方殖民國家就是完全不同的路數,當時執政英國的伊麗莎白一世女皇為了控制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間的南美洲南端航道,指使海盜頭子德雷克在當地搶劫西班牙人的船隻和殖民地,並支持他完成了環球航線。當德雷克回到魯鈍的時候,女皇親自登船慰問並授予爵士頭銜,之後又封他為英國艦隊副司令,在1588年英國海軍與西班牙無敵艦隊的戰鬥中大出風頭。後世南美洲南端的那處海峽航道,就是被命名為了德雷克海峽。

如果同時代西方國家的君主遇到王直這種情況,多半會先滿足他的要求,將這塊海外飛地併入自己的領土再說,王直罪行如何,該不該殺是一回事,但這土地的控制權卻是必須要納入國家掌控才行。但可惜的是根深蒂固的大陸文化、重農主義,讓當時的統治者僅僅滿足於現有的統治區,根本看不到這種海外島嶼所具備的長遠戰略意義,結果最終還是讓已經到嘴邊的肥肉給溜了。

王直一死,當地的武裝組織自然也就改旗易幟,慢慢演變成了以東瀛武裝分子為主的倭寇組織。在海漢進駐舟山群島之前,五島列島的倭寇武裝與舟山船幫也有固定的貿易往來,並且在舟山本地積存有不少的貨物和錢財。當然了,這些財貨在海漢軍攻下舟山之後,全部都被作為戰利品劃入了海漢國庫之中。對於四百海里之外的倭寇來說,當他們得知舟山易主的消息時,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也只能硬生生地承受了這筆不菲的損失。

這事海漢方面不是不知,但當時在舟山島交貨的物資錢財太多,哪裡還會去慢慢區分主人,除了少數通過地方官府提前跟海漢打過招呼的貨主之外,剩下的基本都是作為戰利品充公了。那邊的倭寇武裝因為經濟損失而對海漢懷恨在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大概礙於實力有限,這一年裡倒是沒有在明面上跟海漢翻臉。

「這麼說起來,要是當初大明朝廷裡有那麼一兩個明白人,這五島列島可就該歸了大明了?」哈魯恭聽了郝萬清所說的前因後果之後,大致也就明白這中間的門道了。

「這種歷史機遇,可遇而不可求,大明錯過了這一遭,實在太可惜了。」王湯姆連連搖頭嘆息。他作為航海領域的專業人士,自然很清楚這種向外擴張海疆的機會有多麼難得。在這個大航海時代,西方的殖民國家都在拚命到處圈地,而本身就擁有巨大體量的大明卻根本沒有開疆拓土,掌控海權的意識,這種戰略眼光的狹隘落後的確是大大影響了這個國家的發展進程。

「大明就算佔了那地方,也未必能有什麼作為。」錢天敦的看法卻是與其他幾人截然不同,他對大明沒有把握機會將五島列島收入囊中這件事並無多大的遺憾。

「像這樣的海外飛地,大明是肯定不會花心思去搞殖民開發的,頂多就是像納土納島一樣,任命一個土著官府,然後就撒手不管了。你們要是覺得明軍能順著五島列島摸上日本本土,將小鬼子消滅在江戶幕府時代,那我覺得你們真是想多了。」錢天敦很是不屑地做出了評價。

「老錢這話說得真是刻薄啊!」郝萬清笑著搖頭道:「要是當初王直被招安,明人控制著當地,現在我們或許也能從中分一杯羹。」

「何必要跟人分?那地方沒有大明的官府,我們就可以毫無忌憚地把那裡整體拿下,這不是更好?」石迪文也是個典型的野心家,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與人分享。

「話題扯遠了,還是說回正事吧!」王湯姆提醒道:「這伙倭寇派探子來舟山島監視我們的動向,是不是打算要跟我們為敵了?」

郝萬清道:「是不是要跟我們為敵,其實這幾個探子也不太清楚上面大人物的意圖,但既然派了人常駐舟山打探情報,也足以看出對方對我們相當忌憚,要通過長期監視來收集我們的信息。假如我們在舟山搞得亂七八糟,說不定他們早就過來搶地盤了。」

「但我們現在要準備北上山東,暫時也抽不出手來應付他們了。」王湯姆應道。

相較於膠東半島北海岸的目的地,其實五島列島距離舟山反倒更近一些,所以這也算得上是一個不可忽視的潛在威脅,但其重要性肯定比不了海漢已經制定好的北上計畫。為此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的計畫不可能因為幾個倭寇探子不痛不癢的供詞就停下來,但同時也必須要提防東海上的倭寇抽冷子偷襲舟山。

石迪文道:「保衛舟山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我來完成吧!你們放心往北方去,要是倭寇真的敢來,我會替你們好好教訓他們。」

儘管這個突發事件也引起了海漢駐舟山高層人員的關注,但並沒有引發多大的後續效應。那幾名東瀛人被警方收監後,便很快被安全部來人提走,然後就此消失無蹤了,像是這些人從未在舟山島上出現過一樣。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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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3章 打探口風

    在從海南島向外擴張的過程中,海漢軍方在對付海盜這個領域累積了非常豐富的作戰和應對經驗,這一路從南海推到浙江,滅掉大大小小的海盜勢力少說也是兩位數了,所以對於隔著數百海里的倭寇並不是特別緊張。何況如今的舟山島上已經修築了牢固的岸防工事,再加上水面武裝艦船的配合,防禦能力應該足以抵禦烏合之眾的倭寇武裝了。

特別是像石迪文這樣需要留守舟山的將領,其實心裡可能還巴不得有不知死活的倭寇來這邊找死,這樣也可以在形勢已經趨於平靜的東海再強行刷一波戰功。

話說回來,也是這幾個倭寇探子沉不住氣,若不是恰好招惹到了孫真和王進民兩個暴脾氣漢子頭上,安全部門也很難監管到像他們這樣以客商身份潛伏在定海港的暗樁。畢竟目前定海港每天出入港口的人員數量日漸增多,安全部門對外來流動人員的監管也很難具體落實到個人頭上,而這種在誤打誤撞之下所獲得的重要情報,大概只能歸結於海漢處於上升期的強勢運氣了。

不過海漢大軍北上在即,目前舟山島也抽不出部隊去五島列島征討倭寇,但這筆賬肯定是要先記下了,等日後騰出手來再慢慢算。

七月十日,一艘福船從寧波府方向駛入舟山島海域,不過剛過金塘島,還沒抵達舟山島西南端的洋螺山時,就被海上巡防的武裝帆船攔了下來。

一名白面短鬚的中年男子從船艙走出來,不解地望著前方掛著海漢旗號的帆船。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海漢統治之下的舟山島辦事,在此之前可沒有遇到過被武裝帆船在海上截停的狀況。

「怎麼回事?」

「何老爺,小人也不知道啊!」船老大對於眼前的狀況同樣也是一臉懵逼,海漢人雖然對外來船隻和人員盤查得緊,但那基本都是入港靠岸之後的事情,以前倒是沒有像這樣在海上攔截船隻的做法。

兩艘船靠近之後,海漢武裝船上有人拿著鐵皮喇叭喊話,讓這艘福船改變航線,不要從舟山島西南航道入港,而是繞過盤峙島,由盤峙島與東岠島之間的航道進入定海港。

海漢在舟山道南岸建設的定海港分為東西兩部分,東邊為民用,西邊為軍港。過去從寧波府方向過來的船隻都是由西南航道入港,途徑軍港碼頭之後之後才進入民用碼頭,而現在被要求繞過盤峙島再入港,就相當於是從南方兜個圈子繞開了軍港範圍。這樣一來,從舟山西南海域到港口碼頭的航程要因此而增加一半左右了,大概要在海上多花半個時辰的時間。

「按他們說的做,趕緊調整方向吧!」何姓男子擺擺手,示意船老大照辦。他雖然不知道海漢人此舉的目的為何,但眼下並不是糾結這些事情的時候,此番來到舟山,他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於是這艘船放棄了原本行進的方向,轉而向東南繞過盤峙島,再向北進入定海港。靠岸之後,便有港務局的人上船登記核查,船上的人稟明身份和來意之後,很快港口便來了一輛帶篷馬車,將船上的客人接走。十多分鐘之後,錢天敦親自出面接待了這位來自寧波府的客人。

「何先生,好久不見了,曲大人一向可好?」

「托錢將軍的福,都好,都好!」這何姓男子便是寧波知府曲余同的幕僚何肖,過去一年中便是他在代表寧波官府與錢天敦打交道,海漢與寧波官府暗中達成的各種交易,差不多都是由他出面跟錢天敦等人談的條件。

「在下適才乘船而來時,被要求繞行盤峙島入港,不知為何有此安排?」這個疑問已經在何肖腦子裡存在許久,見到錢天敦之後便主動問了出來。

錢天敦道:「近幾天本地駐軍正在港區演練,為了避免出現不必要的意外,所以才下令暫時封鎖西側的航道,大概月底就會恢復正常了。」

何肖面露疑色道:「演練?莫非貴軍近期有什麼行動安排?」

錢天敦擺擺手道:「何先生放心,我們在浙江海域沒有需要動用軍事手段對付的敵人,也不會侵佔寧波府的土地,只是日常演練而已。」

何肖心道這舟山島也是寧波府所轄地界,被你們海漢人佔了怎麼不提這茬?當然這話他是不敢當著錢天敦的面說出來,來了舟山這麼多趟,他很清楚海漢人現在不是沒能力搞事,只是他們將做買賣賺錢看得比使用武力手段圈地更為重要而已。而且海漢人對於大陸的興致向來不高,在南方也是以佔據海島為根基,只要不主動招惹他們,沿海大陸受到攻擊的可能性的確不大。不過何肖肯定是想不到,海漢選定的下一步落腳點,可就不再是類似舟山澎湖這類的島嶼了。

而海漢封鎖軍港外的航道,當然也並不是因為真的在搞什麼日常演練,而是近期駐紮在浙江的部隊開始向舟山港集結,特別是分駐於舟山群島其他島嶼的戰船也都回到了定海港。如果讓寧波官府得知了在這裡集結的艦隊規模,那就算是傻子大概也不會相信錢天敦的說辭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軍方才下令在艦隊出發前的這段時間封鎖軍港區域,讓民用船隻進出定海港全部都從盤峙島繞行,以免讓外人窺見軍港碼頭的狀況。不過這件事也並非何肖來到舟山的主要目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錢天敦諮詢。

「錢將軍,近日杭州府出了大事,不知舟山這邊可有什麼風聲?」何肖小心翼翼地問道。

錢天敦道:「我們這窮鄉僻壤的海島,消息也傳得慢,何先生不妨直說,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何肖拿不住錢天敦的態度,但還是照著之前準備好的說辭道:「數日之前,杭州城出了一件怪事,錦衣衛的一位百戶大人,連同手下及家人集體失蹤,共計五十餘人。而在此同時,提刑按察司和都指揮使司也各有一位大人無故失蹤了。杭州城已封城多日,裡裡外外盤查許久,連城內外的河道湖泊都發動民眾仔細搜過,卻沒有找到這些人的半點蹤跡。錢將軍,您說這事是不是挺奇怪?」

何肖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錢天敦的表情,但令他微微有些失望的是,對方的表情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錢天敦淡淡地說道:「聽起來是挺奇怪的……但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何先生,你不會是在懷疑這幾位大人的失蹤是我們幹的吧?」

何肖忙道:「錢將軍莫要誤會,在下並無此意,只是這幾位大人在失蹤之前,似乎都曾表現過對貴方的敵意,這事發生之後,難免就會有些傳聞,將此事與貴方聯繫起來。」

錢天敦臉色一沉道:「傳聞?所以浙江官府是打算靠傳聞就把罪名栽到我們海漢國頭上了?這倒是方便得很啊!就是不知官府什麼時候來島上拘人啊?」

何肖見錢天敦臉色不快,連忙解釋道:「在下並非懷疑貴方,只是此種謠傳還需設法澄清才是,否則對貴方的名聲也有害無益。」

錢天敦冷笑道:「想必這是曲大人的意思了,那他想讓我們如何澄清?」

何肖道:「其實也簡單,據在下所知,杭州府目前也僅是懷疑貴方與此案有牽連,但其實並沒有什麼實證,只需貴方派出使團,堂堂正正前往杭州府向查辦此案的大人說明此事,應當便能洗清嫌疑了。」

「那我們要是不照做,就會被認為是做賊心虛咯?」錢天敦搖搖頭道:「我不認為這麼做能起到什麼作用,杭州府的大人們應該是先就認定了我們有罪,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吧?」

何肖並沒有否認錢天敦的理解,繼續說道:「杭州府那邊不知海漢的狀況,有所誤會也是難免,但曲大人相信海漢清白,所以才讓在下跑這一趟,以化解其中誤解。」

舟山這邊最早策劃行動的時候,就是以對目標人物執行滅口為行動目標,錢天敦等人也做過最壞的打算,就是事情敗露之後與浙江官府翻臉,進而可能會因此引發區域規模的武裝衝突。但即便是付出一定的代價,他們也一致認為必須要除掉這幾個浙江官場中的反海漢代表人物,才能保證海漢在北上之後不會有後顧之憂。為此即便是跟浙江官府打一場小規模的戰爭,那也是值得的。

當然後來並沒有發生這樣的極端狀況,龔十七等人在杭州陰差陽錯就等來了自投羅網的廖訓,接著又利用廖訓作為棋子,成功誘捕了另外兩個目標。而廖訓等人苦心積慮訓練出來的特別行動隊,也在抵達定海港之後就被一鍋端了。海漢在整個行動中並沒有暴露身份和行跡,而且事後也處理得較為乾淨,一把火將成豐行這個作案現場燒得乾乾淨淨,連萬發的屍體都找好了替代品。就算有人試圖將成豐行與海漢聯繫到一起,也找不到任何切實的證據了。

正因為如此,錢天敦在面對找上門來的何肖時,才能做到如此沉著的應對,因為他很清楚大明官府不可能有任何確實的證據來證明失蹤的官員與海漢有直接關係。就算海漢是其主要的懷疑對象,但沒有實證,也就僅僅只能停留在懷疑的程度上了。總不能僅僅只是因為懷疑,就大舉調兵跟海漢這樣一個不好惹的對手開戰。

至於組織使團去杭州自證清白,錢天敦是絕對不會去做這種傻事,就算何肖在這裡說破天也沒用。杭州那邊大概是發了公文讓寧波參與案件調查,並將海漢列為了重點懷疑對象,但寧波知府曲余同顯然並不想得罪海漢,所以才派了何肖來舟山島,試圖勸說海漢以合理的方式解除其中的誤會。當然了,從另一種角度來說,曲余同的這種安排也無異於向海漢示警,表明浙江官府已經對海漢在此事中所起的作用產生了某種程度的懷疑。

但現在海漢是以有心算無心,行動之後已經花費數日把所有可能暴露的線索都打掃得乾乾淨淨,杭州那邊再怎麼懷疑,最終也很難轉化成實際的行動,暫時不會對舟山造成實際的威脅。

錢天敦道:「這種誤解是單方面的,要化解也是該由官府自行調查之後得出正確的結論,請何先生轉告曲大人,這件事我們幫不上什麼忙,但如果有相關的消息,我們一定會通知曲大人。」

何肖見對方幾句話就把事情推得乾乾淨淨,想要繼續追問下去,又怕就此得罪了錢天敦,影響到雙方目前的合作局面。如今每天至少都有一兩艘滿載著海漢貨物的帆船停靠在寧波鎮海港,通過這裡輸入到大明境內,再由眾多的地區分銷商轉賣到浙江各處,其間的利潤著實不小。去年招商會期間拿下海漢商品專賣權的寧波商團,其中便有知府大人曲余同的股份在其中,要是跟海漢人鬧翻了,那曲大人所承受的損失可是白花花的銀子,關於這點,作為幕僚的何肖也是很清楚的。

錢天敦話鋒一轉道:「曲大人關注這事,我們也可以理解,但這事既不會影響到寧波府的安寧,也不會對曲大人的官位和收入造成任何的負面影響。我個人的建議,曲大人盡快給杭州回覆,就說已經查明與海漢完全無關。我想這樣的處理方式不管是對曲大人還是對我們而言,都算是最穩妥的辦法。」

錢天敦很清楚曲余同現在因為利益糾葛的關係,跟杭州府並不是一條心,甚至有可能站海漢這邊的比例還更大一些,畢竟通過寧波府進行的轉口貿易,每個月都會帶給他一筆不菲的收益。從這個角度來說,作為既得利益者的曲余同甚至比海漢更不想看到雙方爆發衝突。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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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4章 準備就緒

    杭州府的三名官員失蹤,又恰好都是浙江官場上旗幟鮮明的反海漢鬥士,明眼人大概都會下意識地將這件事與他們的對手海漢聯繫到一起。不過對於像寧波知府曲余同這類已經跟海漢有著密切利益關係的官員來說,廖訓等人的離奇失蹤卻未必是壞事,這意味著浙江官場上反對與海漢合作的聲音會大為減少,現在與海漢所合作的各種經營項目說不定就能慢慢從地下轉為半公開,能從中獲得的收益自然也會水漲船高。

錢天敦在舟山已經待了一年,前前後後跟曲余同打交道的次數也不少了,自然知道這隻老狐狸的稟性,當下也並不擔心寧波官府會突然轉變立場跟海漢對著干。

果然何肖接下來便畫風一轉,問起了生意上的事情:「上月貴方託人送來的鼻煙,曲大人用過之後很是喜歡,此番特地叮囑在下,要問問能不能多購入一些。」

錢天敦心知曲余同打聽這個可不是為了買些鼻煙自用,而是在繞著彎子詢問這東西的代理經銷權了。鼻煙是海漢近期才開始向浙江市場推出的新貨,目前並沒有鋪開銷售,暫時只交給了昌國衛石浦所千戶馬靈在三門灣地區嘗試運作。商務部門考慮到菸草這門生意的市場前景,有意識要將代理權交給有官方背景的人員來運作,所以才會送了樣品到曲余同那裡請他試用。果然曲余同意識到這東西的妙處,轉頭便派何肖來商談代理權了。

不過錢天敦並不是貿易部門的主管,這方面的事情他也不想幹涉過多,當下便命人去請了商務部的負責人楊運過來,讓他與何肖商談具體的合作事宜。相較於這種不算太急迫的貿易談判,錢天敦還是對目前的備戰進度更為關切,他將事情交代完之後,便去往軍港方向,查看物資人員的準備狀況。

海漢在過去的三年中不斷地向北方擴張控制區,對於如何在目標地區建設據點已經積累了比較豐富的經驗,但此次北上的行動仍然存在著比較大的操作難度,規模龐大的北上艦隊對於軍方的指揮和協調能力而言,都將會是一次新的考驗。

相較於以前進軍福建海峽和舟山群島的時候,這次北上行動的特殊之處就在於有著比較苛刻的時限,海漢軍必須要在入冬之前完成據點的基本建設、物資囤積和人員部署,否則冬天一到,渤海海域開始結冰,芝罘島附近海岸的通航能力也會大為下降,屆時人員和物資都將難以進行大量輸送。為了確保北上部隊能夠順利度過第一個冬天,儘可能減少不可控的變數,國防部所制定的北上計畫是要儘量增大首批船隊的運力,儘量將建設據點前期所需的物資和人員一步到位投放到當地。

按照海軍和交通部海運司聯合制定的航行計畫,首批出發的船隊中有規模超過兩支滿編艦隊的海軍艦船,其中包括兩艘威嚴級主力戰艦。如果以作戰船隻總噸位而論,這支特混艦隊的規模其實已經超過了當初從福建進軍浙江的那支艦隊,而且其中還有好幾艘已經改裝為混合動力推進的探險級戰船,在航速和海上機動力方面要強於純風帆動力的普通戰船。

有這種規模的艦隊作為武力保障,軍方完全有信心應付膠東半島現存不多的海上武裝力量,嚴格的說甚至有些殺雞用牛刀的意味。畢竟在此之前的登萊之亂中,駐防登州水城的大明水師已經被完全摧毀,剩下為數不多的水軍和作戰船隻都被叛軍裹挾去了遼東,至少在膠東半島北海岸線上,目前並不存在成建制的大明水師武裝船隊。

之所以大費周章集結如此規模的艦隊北上,國防部可並不是軍費預算太多了沒地方用,也不單純是為了耀武揚威震懾大明在膠東半島的守軍,還有另一個主要的目的就是練兵。海漢海軍的編制在最近幾年中擴張速度極快,近一兩年進入海軍服役的很多水兵甚至還沒有執行過真正的作戰任務,臨戰經驗相對比較欠缺。哪怕海漢海軍的裝備和戰術領先於這個時代,但作戰經驗的缺乏也是不可否認的一塊短板,而補齊這塊短板的最好辦法,就是將艦隊多多派往海外執行各種任務。哪怕明知當地並沒有太強的武裝船隊存在,國防部也還是強行祭出了自家的「牛刀」來執行這次任務。

除了演練基本的航海技能和戰術之外,國防部和海運司都希望能夠通過這種任務來盡快熟悉北方的海況。盡快海漢的資料庫中存有這個時代最為詳盡的海圖,但那也僅僅只是存在於平面上的資料而已,實際的狀況只有水手們去到當地之後,才能有切身的感受。

此外海漢軍方也亟待通過實地駐防來對目前列裝部隊的裝備、武器、船隻進行考驗,測試這些在南方製作出來的裝備,是否能在北方地區的寒冷冬季環境下保持正常的使用性能。當然了,目前最需接受考驗的還是海漢軍的士兵,絕大部分都是南方出身的海漢軍在山東會表現如何,這是軍方高層最為關切的問題之一。如果部隊在山東駐防都難以適應,那麼國防部可能就得對今後的徵兵乃至進軍東北的計畫作出一定的調整了。

而作為錢天敦個人來說,他最關心的問題還是自己的部下在南方叢林中所操練出來的作戰技能,到了北方之後是否還能管用。儘管在特戰營調到福建之後,錢天敦就開始有意識地吸納北方出身的士兵入伍,但到目前為止,特戰營的編制中依然是南方出身的兵員佔據了絕大多數。雖然特戰營已經在浙江駐紮了一年時間,但錢天敦也不能確定自己的部下是否能夠適應更北邊的環境。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在軍需物資方面為自己的部隊儘量爭取到最好的條件。

部隊過冬所需的被服、手套、皮靴、帽子等等,已經都準備了充足的數量,並且是在首批啟運的物資當中。在這方面友軍的待遇可能就要稍差一些,至少要等到第二趟運送物資的時候才會輪到他們。王牌部隊與普通部隊之間的待遇差別,有時候就體現在這些細微之處。

在碼頭上指揮物資裝船的孫長彌老遠就看到了錢天敦,朝他揮了揮手示意。錢天敦以同樣的方式作為回覆,然後快步走了過去。

「孫部長,我要的運兵船到位了沒有?」錢天敦一開口便言簡意賅地切入了主題。

「喏,三號碼頭停著那幾艘船就是,今天早上剛到的。」孫長彌用手一指西邊的碼頭,向錢天敦說明道:「去年年底才下水的,基於探險級帆船改進的長途客運船,滿載排水量六百噸,標配水手船員三十七人,船上額定載員三百二十人,如果把下艙的床位全部取掉,艙位打通,用來運送移民,那還能多裝一百人左右。通風系統經過了專門的設計,保證最下面一層艙室也能保持有新鮮的空氣流通。要說有什麼缺點,就是船上滿員後活動空間太小,你的士兵基本就只能在床位上躺著不動。」

「有床位躺總比睡甲板好。」錢天敦倒也不是那種吹毛求疵的人,這已經是他在能力範圍內為自己屬下找到條件最好的運兵船了,其他部隊的人員要嘛在戰艦上的火炮甲板打地鋪,要嘛就只能去擠普通的客貨兩用帆船,甚至有不少人可能得睡在綜合補給船上的煤堆裡。。

海運部的這種新型帆船是專門為了長途運送移民而設計的客運帆船,甲板下的船艙全部是排滿了三層架子床,雖然沒什麼活動空間,但至少能讓士兵們較為舒適地躺著,在北上的航程中儘可能保持體能。海漢這次雖然也徵調了不少民用船隻作為運兵船,但其船上的環境條件還是無法與孫長彌提供的這幾艘船相提並論。

「現在萬事俱備,只欠老哈了。」孫長彌道:「等他的寶貝戰馬恢復好,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哈魯恭的騎兵營目前寸功未立,卻已經成了這次行動的拖油瓶,但偏偏騎兵營又是此次行動不可獲取的一股力量,所以其他部隊都得在舟山等著。雖說還不至於因此而讓眾人對騎兵營生出惡感,但不免會生出一股無奈感。好在這些戰馬上岸調養數日之後似乎恢復得還不錯,應該很快就能達到哈魯恭的啟運要求了。

錢天敦望著碼頭上停得滿滿噹噹的帆船,忽然有感而發道:「這次北上之後,不知道要多久才會再回到南方了。」

孫長彌笑道:「怎麼,覺得累了,想退伍轉業了?那你這樣的人才,各部委可是要搶個頭破血流的!」

錢天敦搖搖頭道:「我可沒這打算,只是覺得穿越之後一直都在外面帶兵打仗,還真不太清楚我們這個海漢國目前發展到了什麼樣的狀況。如果能有休假的時間,我倒是很想到處走走,看看海漢國的變化。」

「那你這一走可就很難停下來了。」孫長彌打趣道:「等我們在山東站住腳跟之後,海漢的疆域南北跨度就有將近五千公里了,以這個時代的交通條件,你還沒走完一個通程,我們的版圖估計又要加大不少。」

海漢北上之後,疆域的北端就將由現在的舟山群島延伸到膠東半島的芝罘島,而南端則是已經開始建設錫礦的南海邦加島和勿裡洞島。這一南一北相隔如此之遠,幾乎是相當於兩個大明疆域的跨度了,如果不是海漢手裡掌握有專遞信息的黑科技,也很難維持對這些分散在各地的殖民地進行有效統治。截止目前,海漢內部大概還沒有人完成過對國家現有疆域的巡視。

錢天敦道:「其實要快也能快,如果乘坐那兩艘雙體帆船,一天起碼能跑一兩百海里,一個月的時間就足夠跑完單程了。只是這種行程肯定是走馬觀花,估計看不到什麼深層的東西了。」

「那你想看什麼?」孫長彌好奇地問道。

「看一看我為之戰鬥的這個國家,到底是什麼樣子。」錢天敦沉聲道:「雖然我參加穿越的目的就是想要成為被記入史冊的名將,但除此之外也還得找到其他的動力支持我戰鬥下去,不然遲早有一天會忘記本心,變成為了打仗而打仗,為了殺戮而殺戮的麻木狀態。」

「為瞭解放全人類,這個作為動力怎麼樣?」孫長彌說完之後,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大笑起來。

他們參加穿越行動的原因和目的各不相同,但穿越之後都是成為了位高權重的人物,如果捫心自問,他們也很難說清現在的心態和奮鬥目標跟剛剛來到這個時空時有多大的差異,但的確是有其他一些人選擇了更安逸更滿足於現狀的生活方式,不再為了事業或是海漢這個集體去努力奮鬥。假如他們找不到讓自己保持進取心的動力,那或許有朝一日也會對自己的事業變得倦怠或者麻木,而這並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對海漢軍來說,所有的軍事行動都是為國而戰,但對錢天敦這樣的帶兵大將來說,自己的職業生涯應該往哪個方向前進,現階段的奮鬥目標是什麼,都是他不得不慎重考慮的問題。畢竟軍權在握,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可能都會影響到成百上千人的性命,行錯走偏都可能會造成大麻煩。

七月二十二日,哈魯恭終於在作戰準備會上表明態度,認為騎兵營的戰馬狀況已經達到了執行作戰任務的水準,可以準備登船開拔了。這對於北上部隊來說,基本就是啟程之前的最後一個條件了。

在接下來的三天中,大量的生鮮蔬菜、禽畜、淡水,以及儲備彈藥,源源不斷地裝上停靠在定海港的眾多貨船。完成了這批貨物裝船之後,船隊便將從舟山啟程北上前往山東。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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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5章 一路向北

    哈魯恭站在碼頭高處看著正在登船的部下,發現自己還是棋差一著,特戰營所登上的運兵船明顯條件要比騎兵營高出一截,他不用也知道錢天敦大概是提前找了孫長彌搞了幕後交易,才會特地從福建調了這批沒怎麼用過的新船過來,承擔運送特戰營人員的任務。

    如果時間充足,哈魯恭大概會主動出頭為這種「不公正」的待遇抱怨一通,順便也幫自己的部下去爭取一下同等的條件,但現在大軍已經出發在即,要再為了這種事情扯皮就說不過去了。哈魯恭雖然極為護短,但這點大局觀還是有的,就算心頭還有些許不滿,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點提出來了。

    當然了,即便騎兵們只能登上普通的客貨混裝帆船,騎兵營的戰馬卻仍是有乘坐專門運馬船的待遇,關於這個安排倒是不會有其他部隊跟騎兵營競爭,因為就連幾名軍方高官的坐騎,這一路上也都將交由騎兵營負責照料。

    「石迪文,浙江這個攤子可就交給你了!」臨別在即,錢天敦握著石迪文的手,很是嚴肅地交代道。他們倆從在澎湖駐軍期間便開始搭檔,後來又是一同率領聯軍北上攻打舟山群島,這將近一年半的時間裡也是生出了不少默契,但現在按照國防部的部署,石迪文將留守舟山,而錢天敦則率領特戰營充當北上部隊的先鋒箭頭,在此之後的一段時期內,兩人大概是很難有機會再次並肩作戰了。

    「說得像以後見不著面一樣……等你們在山東站穩腳跟,明天春夏沿海解凍,我就可以來你那邊串串門啊,也就坐幾天船的事。」石迪文倒是十分樂觀,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離愁別緒。至於浙江這邊的工作,大概今後兩三年內都會以貿易和移民為主,與大明或其他武裝力量爆發大規模衝突的可能性並不大,軍方在這裡的部署更多是為了鎮撫民心,同時方便以後在東海、黃海海域調兵的舉措而已。

    雖然這次會有規模龐大的作戰艦隊北上,但考慮到當地冬季沿海海域的結冰期,屆時這批戰船在當地將難以停泊,今年冬天絕大部分船隻還是會回到江浙這邊駐紮。膠東半島的北海岸線上只有登州水城和威海衛兩處理論上的不凍港,但這兩地都因為太過靠近明軍駐地而被國防部放棄,而國防部選擇的芝罘島海岸,即後世的煙台港地區,在這個時代有極大概率會在冬天被海面結冰封凍。所以即便北上部隊在下半年裡站穩了腳跟,石迪文大概也得等到明年才能找機會去當地探望自己的戰友了。

    「為這事準備一整年了,這下終於可以動身了!」已經登船站在旗艦船艏處眺望遠方海面的王湯姆,卻沒有多少捨不得。國防部為了能穩穩當當地走出這步棋,已籌劃準備了相當長的時間。準確地說,從1633年海漢軍北上攻打舟山開始,國防部就已經在計畫後續的北上計畫了。

    為了能夠穩妥地維持從三亞經福建海峽、舟山群島至山東的這條長達三千公里的補給線,在成功拿下舟山群島控制權之後,海漢還做了另外幾件事。

    首先便是去年九月王湯姆率領與福建水師組成的聯合艦隊東出太平洋,前往宮古島消滅了十八芝的殘餘分子,解決了福建海峽附近唯一一支能夠實際威脅到海漢海上補給線的武裝力量。

    其後國防部部長顏楚傑也在九月親率艦隊,在南海地區聯合了安南、佔城等國實施了跨度長達近三個月的巡航和軍演,以兵臨城下之勢,逼迫爪哇島上巴達維亞城的荷蘭人在組建跨國貿易聯盟的談判中妥協,並且在安不納島以南的邦加島、勿裡洞島,以及馬六甲海峽東端出口的星島設立軍事據點,將海漢的海上控制區進一步向南推進。

    這一步棋看似與千里之外的舟山沒什麼直接聯繫,但國防部在南海所做的一切措施,都是為了能夠讓三亞以南地區保持和平安寧,這樣軍方才能安心地將原本駐防海南島的一部分海軍陸軍向北調動,參與到北進山東的行動中。

    說起來這個計畫不算複雜,但實際操作當中,在安不納島結成南海貿易聯盟的談判完成已經是在去年十二月底,只能在今年上半年的頭幾個月裡緊趕慢趕,完成了物資和人員的準備和調動。

    在原本的計畫中,國防部認為解決浙江官場上的敵對勢力難度極大,或許行動所需時間會拖得比較長,所以其實也做好了延後一年再北上的預案。不過安全部在杭州府執行的斬首行動實在運氣好到爆棚,前後僅僅只用時十多天,就達成了預定的行動目標,並且下手極為乾淨,沒有留下太多的後遺症讓浙江官府抓著把柄。

    目前已經到了七月底,留給海漢軍在當地紮根落腳的時間大概也就是到十一月初渤海灣封凍之前,滿打滿算也就三個月左右。所以國防部也就不想再耽誤時間,電令舟山方面做好出發準備之後就立刻動身北上。

    七月二十六日,齊裝滿員的北上艦隊在定海港軍用碼頭進行了簡單的開拔祭奠儀式,由軍方幾名高層將領在碼頭主持上香獻祭,然後由上百艘帆船所組成的艦隊開始分批緩緩離港。

    先頭部隊是由六艘探索級,兩艘探險級戰船,兩艘運兵船,兩艘補給船及一艘偵查快艇組成,他們先行出發後將與主力艦隊拉開大約十到十五海里的距離,並通過電台和焰火信號等方式與主力艦隊保持聯繫,由特戰營營長高橋南負責指揮。

    北上艦隊的航行路線也是海軍和海運司精心考慮了各種狀況之後的方案,沒有採用自南向北直線穿越黃海這條最短航線,而是選擇了沿著江蘇海岸線北上。這主要是出於航行安全上的考慮,以便在遇到海況不佳的狀況時,船隊中為數眾多的民用船隻能夠迅速靠岸避險。

    如果是在南方,或許軍方會選擇最短的航線以節省行程時間,但北方海域對於海軍和海運司來說都相對比較陌生,選擇近岸的路線雖然會讓北上航程增加近半,但安全性卻會大為提升。這對於向來追求穩妥的軍方來說,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先頭部隊的十多艘帆船駛出定海港之後,便折轉向北,從金塘島與舟山島之間的航道穿出,駛往杭州灣北岸的松江府方向。目前海漢的直接控制區是在舟山以北的衢山島一線,船隊駛出這裡之後,就算是進入大明控制的海域了。

    海漢船隊在江蘇沿海要途經松江府、蘇州府、揚州府和淮安府四地,不過根據安全部的情報,這幾個州府中只有長江出海口附近有少量水師駐紮,其他幾處地方倒是沒什麼能夠威脅到海漢船隊的存在。先頭部隊所配備的導航員,都有多次往返於舟山與淮安府之間的航行經驗,對於近海航線的海況也比較熟悉,幾乎不需要使用船上的六分儀等定位設備,僅憑經驗就能判斷出正確的航向。

    在先頭船隊出發大約兩小時之後,主力船隊也開始陸續駛離港口碼頭,由於其中包括了兩艘威嚴級旗艦在內,這惹眼的程度就遠遠超出了先頭部隊。經常在這一海域活動的商船和漁船大多知道,海漢這種大船出入港的時候,往往都是有比較大的調動,因此附近海面上的民船幾乎都停了下來,目送這支艦隊緩緩駛出定海港之後向北行進而去。

    當天傍晚,主力艦隊便順利抵達了長江口。這個時期長江口的沙洲還並未成型,地圖上標註的橫沙島和長興島,目前都還沒有出現,而崇明島目前也只是幾個分散開來的沙洲,還沒有連為一體出現後世的輪廓。

    船隊沒有選擇在這裡逗留,而是連夜向北繼續行進,這是因為蘇州府鎮海衛在這一地區有好幾個千戶所,就連尚未成型的崇明島上也有一個崇明沙所。

    在進入蘇州府近海區域之後,不難發現這裡的海岸線與海軍手上所掌握的地圖資料有著比較大的出入,這是因為後世幾百里的泥沙淤積和圍海造田在這個時代還沒有顯現出真正的威力,所以這一區域的海岸線基本都處於原始狀態,比起地圖上所描繪的情況,實際的海岸要向內陸縮進數里到數十里不等。為此艦隊專門派出兩艘偵察艇,對海岸線進行觀測記錄,以便日後能對現有的軍用地圖做出修訂。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船隊已經駛入揚州府地界,一些出海打漁的漁船看到這支龐大艦隊的出現紛紛避往海岸線,這些沿海區域的民眾雖然或多或少聽說過南邊海漢人的名聲,但真正認得海漢紅藍雙色旗的人卻不多,有人甚至以為這又是哪股倭寇聚眾來襲,急急忙忙地逃向海岸,打算盡快帶著家人去附近縣城裡避禍。

    海漢艦隊顧不上理會這些民眾的感受,繼續全速向北行進,在第三天中午抵達了淮安府與揚州府交界處的鹽城。鹽城東臨黃海,地勢平坦,河渠縱橫,物產豐饒。因為這地方日照時間長,又有大面積的沿海平原灘塗,因此自古以來便是官府鹽場所在地。

    從公元前119年開始,這裡便設立鹽瀆縣,瀆即「運鹽之河」的意思,到東晉年間便更名為鹽城縣,寓意「環城皆鹽場」。《史記》中也有「東海有海燕之饒」的記載。到了唐代的時候,鹽城地區號稱「甲東南之富,邊餉半出於茲」,每年出鹽百餘萬石。甚至連這裡的地名,也多以產鹽區生產組織相關的「團」、「灶」、「總」、「倉」等編制單位作為命名方式。

    這地方的產鹽量如此之大,以至於海漢在舟山群島所建設小型鹽場在生產成本上都沒有太多優勢。前兩年山東大亂,大量難民南下逃入江蘇,也有很多人為了生計入了鹽戶,這些廉價勞動力又進一步拉低了江蘇海鹽的生產成本。要想憑藉低價優勢把海漢食鹽打入這一地區,起碼要等到石浦所附近的三門灣鹽場建成投產之後了。

    鹽城往北不到一百海里的地方,便是海漢之前通過其他海商招攬山東難民的主要場所海州了,也就是後世連雲港所在地。不過鑑於這次北上的艦隊規模過於龐大,為了避免引起地方上的恐慌,船隊沒有直接駛入海州的港口,只是派出兩艘船去當地採購了一批生鮮蔬果。

    「海州這地方,以後要想辦法佔下來,就算明著不好動手,也要讓商務部介入這裡。」孫長彌看著海圖突然冒出了一句。

    王湯姆卻知道他肯定不是無的放矢,便追問道:「這地方有礦?」

    孫長彌點點頭解釋道:「我以前看過田葉友編寫的沿海地區礦產資料,海州這地方有磷礦,蘊藏量很大,就在錦屏山,離海岸線也夠近,適合進行大規模開採。」

    磷在軍事、工農業等領域都有著很多的用途,目前海漢控制區內倒是有一處已經開採好幾年的磷礦,就位於三亞內陸的大茅地區。不過在海南島以北地區,倒還暫時沒有找到穩定的磷礦供應地。

    磷礦對於這個時代的大明來說並沒有合適的用途,所以也沒人去大規模開採這種著火點極低的礦石。但對海漢來說,這卻是一個有待開發的寶藏。不過屆時要如何讓資本進入這個地區運作礦山,那就是商務部該去頭疼的事了。

    抵達海州的時候,艦隊已經晝夜不停地航行了四天時間,在第五天中便可進入山東地界了。相較於之前制定的航行計畫,實際的行進速度讓航程縮短了至少半天時間。

    接下來將要進入的膠東半島南海岸線地區,大明部署在這條海岸線上的衛所就比較多了,按照朱元璋當初「跨府設衛,連縣設所」的理念,從南到北有安東衛、靈山衛、鱉山衛、大嵩衛、靖海衛、成山衛等駐軍據點,守衛較為嚴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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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6章 膠州灣

    這些衛所距離登萊之亂的中心區域登州城都有上百公里,所以在這場內亂中受到的影響相對小一些,都還保持著基本的建制。其中靈山衛轄區的膠州灣是整個膠東半島最大的不凍港,明軍在這地方還保留了小規模的水師建制。海漢這邊雖然沒有將其當作太大的威脅,但也不希望在北上艦隊抵達目的地之前就被明軍偵查到相關情報,所以在膠東半島南海岸線的這段航程中,主力艦隊將與海岸保持三十海里左右的距離,以避免被駐防明軍發現。

不過為了更切實地掌握膠州灣的狀況,王湯姆還是派出了一艘偽裝成普通商船的偵查帆船,前往海灣內進行偵查,指揮官便是剛在杭州行動立下大功的安全部外勤任務主管龔十七。為了能夠更好地掩飾身份,這艘偵查船上還特地裝運了一些浙江出產的商品,以便應付可能出現的來自當地守軍的盤查。

膠州灣面積近五百平方公里,有南膠河、大沽河等十一條河流從膠州灣入海,灣內港闊水深,終年不凍。1372年明魏國公徐達派遣指揮僉事朱興來到膠州灣,在這裡修建了靈山衛,部署駐軍以防範倭寇入侵。

靈山衛下轄三個千戶所,在行政上由萊州府管轄,軍事上隸屬於山東都指揮使司下的即墨營。靈山衛城位於膠州灣灣口南岸,在永樂二年(1404年)和弘治元年(1488年)又分別由指揮僉事郭崇和分巡副使趙鶴主持了兩次大規模的擴建。如今的靈山衛城城週五裡,城牆外包青磚,高二丈五尺,厚一丈二尺,東西南北分別有朝陽、閱武、鎮海、承恩四個城門,門上建有增強防禦力的門樓。城外建有護城河,深達兩丈五尺,寬為兩丈。

《靈山衛城建置志》中記載:「四門洞達,街為十字,均齊方正,形若棋盤,巷口有石若棋子,中有界河自北水門入,由南水門出,匯於城南,漸次歸海。」城中間建有衛署、經歷司、倉庫、演武場等設施,駐軍規模一千餘人。

在經歷了三次營建之後,靈山衛城已經儼然是膠州灣沿岸地區的軍政要地,駐軍機構上馬管軍,下馬管民,衛指揮使為正三品,在地方上已經算是級別很高的官員,而靈山衛行政區域也比後世地級市還要大出不少。

不過靈山衛在登萊之亂期間也接到山東都司的命令,抽調了大部分兵力前往登州參戰,期間的傷亡著實不少,所以目前也是處在戰後恢復期,駐軍規模肯定是趕不上戰前了。好在當時亂軍的活動區域主要集中在膠東半島北海岸,倒是沒有直接波及到靈山衛這邊,所以靈山衛城及其周邊設施都完好無損地保存了下來。

但不可避免的是,戰亂期間從北邊逃難過來的民眾大量聚集在了靈山衛城附近,而這些失去土地和生產工具的難民基本就只能依靠官府有限的賑濟苟活。糧食倒還不是最大的難題,到了冬天沒有溫暖的居所才是官府都無法解決的矛盾,無家可歸的難民們為了能夠度過冬季的嚴寒,就只能繼續往南,進入氣溫相對更暖和一點的江蘇地界。其中一部分難民就是在淮安府遇到了替海漢招攬移民的海商,在「溫暖的南方」和「管吃管住」的條件誘惑之下,為了活命踏上了移民船,這其中就包括了登州出身,目前在特戰營中服役的孫真在內。

類似這種需要抵近偵查的任務,龔十七自然不忘在船上儘可能多地安排熟悉本地狀況的山東人,孫真兩年前從家鄉逃難出來的時候,也曾在靈山衛附近逗留過一段時間,所以對這裡的情況還算瞭解。

「當初一起逃到膠州的一撥人,起碼有一半都死在了這地方。很多人不願再往南逃,結果冬天一到,兩場雪一下,凍死的人就上了三位數。說實話要不是凍得沒法,我也不想再往南邊走了,畢竟走得越遠,再回來的機會就越小啊!」孫真談及當年的窘迫狀況,仍然不免心有餘悸。

「你要不往南走,可能就白白死在這地方了,多冤枉!如今不後悔加入海漢吧?」龔十七笑著問道。

孫真連忙應道:「那當然不後悔!若是當初留在山東,即便能活下來,也頂多就是回去登州繼續種地務農,哪有如今活得精彩!話說回來,要是當初山東有一支海漢軍這種強軍鎮守地方,那孔賊也不至能猖獗一時,禍害地方!」

龔十七點點頭表示同意,他並不是政工幹部,在這方面也講不出什麼大道理,只知對海漢效忠,盡力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務而已。

孫真抬手指向前方道:「前邊便是靈山衛城所在地了,以前這裡部署有一支水師船隊,便駐紮在前方的唐島灣中,只是不知如今是否還在這裡。這唐島灣面積較小,我們這船如果進去,著實有些打眼,既然這趟是以膠州灣為目標,我建議還是不要靠得太近了,免得節外生枝,從海上繞過去進入膠州灣得了。」

龔十七沒有對孫真的建議提出異議,他所接到的命令,此次抵近偵查的重點是膠州灣內的地理狀況,而非明軍在這一地區的部署情報。而且為了不脫離大部隊,行動時間上有一定的要求,也不能在這地方耽擱太久,直奔主題大概就是最高效的解決方案了。

這艘偵察船在距離海岸不到兩海里的洋面上緩緩經過了靈山衛,期間並沒有遇到他們所擔心的海上盤查,龔十七在望遠鏡裡看了半天,也沒有見著一艘大明水師的戰船。

帆船很順利地駛入了膠州灣之後,才零零星星在近岸處看到了有少量漁船出沒。孫真觸景生情道:「當初逃難來膠州灣,就算官府沒什麼賑濟糧可發,但終歸是個靠海吃海的地方,倒也不至餓死。記得有兩個月官府糧倉已空,大夥兒就只能靠著海產和野菜度日。我那時候每日便到海邊灘塗去揀退潮之後的各種貝類、海菜,有時本地漁民收穫豐盛,也會分些魚蝦給我們。」

龔十七問道:「那你們逃到這裡之後,為何不自行搭建房屋抵禦冬寒?」

孫真苦笑道:「哪有這麼容易?大多數人逃出來的時候也就只來得及帶點衣物和錢財而已,走得慢了,叛軍一到可不光是搶錢了,那是連命都要收走的!到了這地方人生地不熟,除了一些整村整莊逃難出來的人能組織起來建房,像我這種單家獨戶的人,逃出來的時候就帶了一把鋤頭,根本沒辦法建房,能搭個遮雨的窩棚就不錯了。」

龔十七是南方人,在此之前也從未到過長江以北,並不知道明末小冰河期的厲害。像膠州灣這地方雖然號稱不凍港,但最近幾年的冬天,膠州灣裡的海面上也同樣出現了大片的冰面,只是因為此地的河流入海口很多,較為充沛的水流量讓海面難以徹底封凍起來罷了。這地方在冬季溫度低至零下十幾二十度也是常態,這對於沒有取暖設施的難民來說簡直就是不可踰越的難關。

對於膠州灣的偵查並非走馬觀花,而是有專門的側重,龔十七出發之前,頂頭上司郝萬清和海軍司令王湯姆特地對照地圖向他叮囑了膠州灣中需要重點偵查的區域。這個地方位於膠州灣東岸靠近灣口的地方,是一個面積不算太大的半封閉港灣。當然這個「不大」是相對整個膠州灣的面積而言,當他們進入這處港灣之後,發現這個港灣內就算要停泊整支北上艦隊也是綽綽有餘的。

按照上司的交代,偵察船特地在這裡停靠海岸,對地形地貌進行了粗略的勘測記錄。雖然他們不清楚上司是如何知道距離舟山千里之遙的地方有這麼一處未經開發的天然港灣,但對這地方進行勘測並繪製軍事地圖的用意卻是再明顯不過了——國防部大概已經看上了這個地方,之後可能就要找機會下手佔領這裡了。

龔十七和孫真並不知道這地方是後世北海艦隊駐紮軍艦的主要港口之一,海漢雖然目前的主要目標是放在了膠東半島北岸的目的地芝罘島,但這也並不妨礙對膠州灣垂涎三尺的國防部先過來探探路子。如果說芝罘島的港口無法保持四季通航能力,那麼這個地方就可以算是更適合大型艦隊常年駐紮的港口了。今後海漢的北海艦隊,完全可以將這裡作為主要駐地港之一。

這地方唯一存在的問題,就是距離隸屬鰲山衛的浮山前千戶所駐地僅僅只有十來裡地,要在這裡落腳肯定會引起大明軍方的注意,屆時少不了也得以武力開道了。

浮山所周長三里,城防工事與靈山衛城差不多是同一檔次,目前駐軍規模不詳,但理論上最高也就駐軍千人左右,並不足以對連級以上成建制的海漢軍形成太大的威脅。如果海漢安了心要佔下這個地方,僅僅靠地方駐軍肯定是擋不住海漢的行動,頂多也就是添點亂拖延一下時間而已。

這處天然良港雖然沒有官府機構,但還是有一些漁民零零散散地住在附近。孫真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找到了一戶漁民,自稱是北上到登州做買賣的海商,用一壺酒作為代價,向其詢問了一些關於本地明軍活動頻率的問題。

這個時代的民眾也沒有多少保密意識,事實上浮山前千戶所的衛所兵有很多就是出身於這周邊地區,孫真找著這戶漁民,正好家裡就有子弟在浮山所服役。這家人拿了好處也不疑有他,只將孫真當作了擔憂本地治安狀況的商人,原原本本地將所知的情況全部告訴了他,還問他要不要去浮山所城看看。若不是行動時間有限,孫真倒是很想去浮山所實地看看。他本身就是山東出身,想要獨自混入本地其實並不困難。

這些看似瑣碎的情報,記錄下來之後,再經過安全部和軍方參謀部的整理彙總,就會成為日後採取軍事行動的參考資料,而孫真這樣的本地人在蒐集打探情報方面顯然具備了無可比擬的優勢,由他出面也能省下安全部不少事。

偵察船隻在這裡停留了大約兩個小時,便啟航繼續沿著膠州灣海岸線行進,對海灣內的沿海地形地貌進行大致測繪。當天下午,順利完成偵查任務的這隊人才駛離膠州灣,全速往前趕去。目前主力部隊已經到了他們前面大約三十海里的地方,要緊趕慢趕才能追上去了。

其實在膠州灣東邊百里的鰲山衛衛城附近,也還有另一處天然港灣鰲山灣,不過當地港口條件遠不如膠州灣,加之鰲山衛城就坐落於海灣內,所以海漢並沒有將當地列為軍港候選地之一。

偵察船直到翌日下午才追上主力部隊,然後孫真和龔十七用小艇去到旗艦上,向指揮部匯報了在當地的偵查所得。又過一日之後,艦隊來到了膠東半島的最東端,隸屬成山衛轄區的成山角。正好同在旗艦上的幾名穿越者來到甲板上,以成山角的海岸為背景,合照了一張照片做為紀念。

這可不是他們個人的惡趣味,這數碼照片日後會用筆記本電腦讀取出來,然後由畫師製成放大版的繪像,再由南下的船隻一站一站地傳送回三亞,刊登到海南島最有影響力的官方媒體《海漢日報》上,作為海漢軍的最新功績對民眾進行宣傳。當然了,這種宣傳文章肯定會配上相應的地圖,以標明海漢軍北上後所到達的位置。

每一次海漢在海外的大幅擴張,都會伴隨著相應的宣傳攻勢,以增長歸化民的自信心和自豪感。這幾年下來,海漢軍戰無不勝的光輝形象已經深入人心,而民眾也會以海漢在海外領地的不斷擴張而感到驕傲。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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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7章 芝罘灣

    繞過成山角之後,船隊就調專方向,沿海岸向西航行。距離成山角百里的便是膠東半島北海岸線上的一處重要所在,被譽為京津海上門戶的威海衛。明洪武三十一年,為抵禦倭寇侵擾,兵部在這裡設立了威海衛,下轄百尺崖後千戶所。

「首長,瞭望哨發現了西南方向的海面上有一艘懸掛明軍旗號的小型戰船出現,距離大約五海里。」

在船隊經過劉公島附近海域的時候,終於不可避免地暴露了行跡。不過走到這裡才被明軍發現,對方也來不及再做出什麼應對的舉措了。

王湯姆道:「繼續監視,如果對方動向出現變化,馬上報告!」

在今天這種天氣晴好的狀況下,五海里這個距離,只要對方沒瞎就肯定已經發現了北上艦隊的存在,而這種規模的船隊,大概近兩三年內在膠東半島近海都沒有出現過。上次渤海口有大規模艦隊出海,或許還得追溯到孔有德叛軍裹挾駐紮登州的水師船隊逃往遼東半島。王湯姆完全可以想像出那艘船上的明軍看到這支由上百艘帆船組成的龐大艦隊,會感到多麼的震驚。

不過出現一艘明軍戰船並不會影響到艦隊的行進,現在的位置距離目的地僅有大約五十海里,已經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這支艦隊了。不管那艘戰船上的明軍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在海上監視,這支艦隊還是在兩小時之後便駛過了威海衛,向西直奔芝罘島而去。

芝罘灣這地方距離登州城只有百餘里,是登州衛奇山千戶所的轄區,在前兩年的登萊之亂中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奇山千戶所一千多人的編制,在反攻被叛軍佔領的登州城期間大部分都戰死沙場,目前只維持了正常編制三分之一的兵力。孔有德叛軍一年多之前叛逃去了遼東之後,登州倒是基本太平下來,地方上忙著讓青壯恢復生產,並沒有急於徵兵補充編制。

芝罘灣南部海岸有一座突入海中的山丘,最高處海拔僅四十多米,但卻正好能夠俯瞰整個芝罘灣。明洪武年間為了防禦倭寇侵襲,在這個地方修建了監控預警的狼煙墩台,發現敵情後白天升煙,夜間生火,作為警報傳訊手段,而這座小山丘也因此而被命名為煙台山。而後世的煙台市,也是因為此地而得名。

這煙台山上迄今還保存著抗倭名將戚繼光修築的營房和馬棚,不過因為整個奇山所的兵力都嚴重不足,所以駐紮在這裡兵力也不得不由總旗縮水到小旗,僅僅只保留了十多號人的編制。在這裡帶隊兵頭是個四十多快五十的半老頭,軍中同僚都將他稱作鄭老七,不過這綽號是如何得來已經無人知曉了,因為現在在這裡當差的士兵,也都是登萊之亂以後從別的衛所調來填補編制空缺。

鄭老七的兩個兒子也在登州衛當兵,但在登萊之亂中先後戰死沙場,所以如今家裡就剩了他一個男人。鄭老七本來就是軍中的老油子,如今沒了奔頭,閒下來在軍中滋事不少。上頭覺得他也是個可憐人,又不好再拿他治罪,乾脆就將他派到這煙台山上駐守,眼不見心不煩了。

這地方距離南邊的奇山所城不到十里地,生活保障方面倒也沒有太大的問題,而且差事極其清閒,每天就對著空蕩蕩的芝罘灣發呆。既不需要巡邏,也不用晝夜不停地監視海灣,因為這地方根本就沒有常駐居民,原本居住在此的民眾早就在戰亂期間跑了個精光。至於倭寇,這地方連鬼影都沒有,哪還會有傻裡吧唧的倭寇跨海來這裡打劫。

這天鄭老七因為領了軍餉,難得興致好,平時二兩酒量,中午這頓喝了有半斤,於是下午便在營中酣睡不起。正當他還在夢裡咬牙切齒地跟孔有德叛軍廝殺的時候,忽然被人一陣推搡叫醒:「鄭頭,海上來了一支船隊,已經進了芝罘灣了!」

鄭老七昏昏沉沉地應道:「什麼船隊?倭寇?」

「不像是倭寇,倭寇沒這麼大的船。」那小兵張開雙手比劃了一下:「有兩艘比以前登州水師大福船還要大一圈!」

「你眼睛沒花吧?會有這麼大的船來芝罘灣?」鄭老七將信將疑地從床上坐起身來。他雖然不太相信部下的說法,但出於職責,還是穿好衣褲,走出營房去看他所說的陌生船隊。

當鄭老七看到海上一溜帆船正自東向西駛入芝罘灣時,頓時酒勁醒了一半。這些船明顯不是北方沿海經常能見到的福船制式,也絕非倭寇那外形醒目的八幡船。船體都是頭尖體長、上寬下窄,更像是南方才會建造的廣船式樣。而其中最大的兩艘,的確是要比以前登州水城的福船還大一號。不過這些船的船帆都並非硬帆,樣式也是鄭老七之前沒有見過的,跟他認知當中的廣船還是有不小的差異。

這些船的桅杆上都懸掛著紅藍兩色的旗幟,明顯是隸屬於同一支船隊,但鄭老七在海邊待了幾十年,也從未見過這種形制的旗幟,更別說由此來推斷這支船隊的身份了。

這時旁邊有小兵過來請示道:「鄭頭,要不要升煙示警?」

「對方身份尚未確知,示個屁啊!」鄭老七沉著臉罵道:「這要是途徑此地的商船,升煙示警將大軍調來,到時如何收場?」

煙台山這地方說是烽火台,但在過去的一兩年裡其實並未真正發出過烽火警訊,而鄭老七也不願在情況不明的時候就把事情搞大,要是到後面被證實是虛驚一場,他這個帶兵的人可是要擔責任的。這幾艘船前進的方向並不是煙台山這邊,所以目前還可以安心再觀察一段時間,看看對方的動向再說。

幾艘船體較小的船先行駛抵海岸,在距離海灘尚有十餘丈的地方便慢慢停下來。鄭老七估計是船上的人要先測下水深,以避免後面的大船在靠岸時出現擱淺。不過他比這些不速之客更為熟悉芝罘灣的海況,看那位置便知道大致水深,別說眼前這幾條船,就算來了更大號,吃水更深的船,也能毫無壓力地靠岸停泊。果然不多時,那幾艘船又緩緩向前駛出一段,在距離海岸極近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開始搭建跳板。

「看樣子得走一趟了啊!」鄭老七扯開嗓門,大聲喊道:「集合整隊!」

這支船隊靠岸的地方離煙台山的直線距離也就兩三里,可要從陸上繞過去,起碼得多走四五里地。但守墩台的明軍職責所在,必須要去查問清楚船隊身份才行。鄭老七留了五人在墩台繼續觀察情況,臨走時不忘多個心眼對他們叮囑道:「若是兩個時辰不見我等回轉,不管狀況如何,發煙示警請求援兵!」

鄭老七並不知道,在他觀察對方動向的時候,那支船隊的甲板上也正有人拿著望遠鏡觀察煙台山的這處墩台。

「沒升煙啊!這些明軍還真是膽子大!」高橋南見船隊陸續靠岸後,煙台山方向卻並沒有升起示警狼煙,放心之餘也不免有那麼一點點的失望。不過明軍的表現對即將到達芝罘灣的主力艦隊來說倒是一件好事,高橋南估摸著自己動作快一點,應該能趕在前面帶人去摸掉煙台山上的墩台。

這支先頭船隊搭載了特戰營下屬兩個連的部隊,下船之後便按照事前的安排迅速展開隊形,向南北兩個方向分頭摸了出去。向北的便是沿著芝罘灣摸向芝罘島方向,而向南的隊伍則是直接衝著這煙台山去的。

鄭老七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對方的算計對象,他剛才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海風一吹,頭疼得十分厲害。這種喝完會有後遺症的劣酒,他以前是碰都不會碰的,可如今整個登州都是百廢待興,市面上根本就買不著糧食酒,今天喝這酒還是他託了關係,才從奇山所城裡搞出來的存貨。但沒想到這酒後勁如此之大,早知道中午就不喝這麼多下肚了。

從煙台山出來沒走多遠,鄭老七已經覺得自己的腦袋疼得暈暈乎乎,連腳步都開始踉蹌起來。旁邊幾個小兵見狀連忙伸手扶住他,不然這一摔多半要摔出個毛病來了。

鄭老七也自覺難以堅持,便下令先停下來休息片刻再繼續行進。但當他覺得精神恢復了少許,可以繼續行進的時候,才發現四面八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面無表情,手持長管火銃的灰衣人。

鄭老七一下從坐著的樹樁上彈了起來,刷地抽出腰刀,似乎完全沒有了醉酒後遺症的模樣。而他帶的幾個小兵比他反應還慢了半拍,這才紛紛也祭出手上武器,向外圍成一個圈子。

「放下武器,你們不會有事。」

隨著說話聲響起,鄭老七看到一名個頭敦實的男子走出來,這人也是一身灰色短衣長褲,但腰間卻是挎著一柄長長的倭刀。觀其言行,應該是這群人的頭目了。

「爾等……是倭寇!」鄭老七看到這人腰間的武器,心中已經對這夥人的身份做出了猜測。

「我們不是倭寇,我再說一遍,放下武器!」高橋南提高了嗓門,圍著這隊明軍的灰衣人全部上前兩步,舉起的槍口距離明軍又近了幾尺。

鄭老七見這些人手中的火銃口徑竟然有手指粗細,而這種距離上遭遇火銃攢射會是什麼結果,他作為從軍快三十年的老兵還是很清楚的,當下握著刀柄的手都不免有些微微顫抖起來。圍住自己的這幫灰衣人都帶著極為濃重的殺氣,很顯然並不是什麼善茬,而鄭老七也並不打算冒險去弄清楚這些人手裡樣式有點怪異的火銃究竟是真武器還是樣子貨。鄭老七沒有考慮太久,便做出了決定。

「先把刀收起來。」鄭老七一邊向自己的部下下達命令,一邊帶頭還刀入鞘。

「本官乃是登州衛奇山千戶所小旗鄭奇,爾等是何來歷,為何攜帶武器登岸?還不速速稟明!」鄭老七雖然收起了武器,但嘴上卻並不服軟。

「小旗也敢自稱本官?」高橋南嗤笑了一聲:「這山東地界上的衛所兵倒是好大的官架子!」

高橋南這倒也並不是有意要羞辱對方,他在福建和舟山駐防的時候,打交道的對象起碼都是千戶、指揮僉事、州府駐軍總兵這種級別的高級軍官,跟小旗這種存在感幾乎為零的底層武官根本就沒有什麼接觸的機會。

高橋南伸手入懷,再拿出來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一塊白色牌子:「本官乃錦衣衛北鎮撫司百戶廖訓,特派山東巡查海防,鄭大人,這牌子你可認得?」

鄭老七雖然是個底層軍官,但他在軍中待的時間夠長,見過的東西也夠多,當下仔細看了對方遞過來這象牙腰牌,倒的確是錦衣衛的制式。不過對方是皇帝親軍錦衣衛的百戶,最少起碼也是六品起步,而且實權極大,比起自己這隸屬衛所軍的小旗可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小人鄭奇見過廖大人!」鄭老七這種老油子自然不會糾結於自己那點不值錢的臉面,既然對方亮明身份是來自執行任務的高級武官,那他就算當下認錯下個矮樁又如何,毫不猶豫就單腿跪下向高橋南行了禮。而他的幾個部下一見這架勢,也都猶猶豫豫地跟著跪到了地上。

「這玩意兒還真是好用啊!」高橋南接過鄭老七雙手高舉過頭頂的錦衣衛腰牌,心中也不禁有些暗爽。當初他們將真正的錦衣衛百戶廖訓從杭州押回舟山後,這身份腰牌自然也沒有放過。

從舟山出發前,龔十七便將這東西交給了他,讓他在抵達芝罘島之後酌情使用。沒想到這剛一上岸,就恰到好處地派上了用場。自己這幫人雖然沒有身穿飛魚服,但表現出的氣勢和攜帶的武器裝備應該已經充分震懾住了對方。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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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8章 進駐芝罘島

   其實鄭老七心中也並不是毫無懷疑,他以前可從未在軍中見過這種穿著打扮的錦衣衛。而且這些灰衣兵有不少人都將頭髮剪得極短,頭上連髮髻都沒有,完全讓人看不明白是什麼路數。只是這幫人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軍人,而且又有這麼多艘制式統一、噸位不小的海船,如果排除掉逃亡東北的叛軍殺回來,和跨海而來的倭寇團夥這兩種顯而易見的可能,那行事神秘的錦衣衛似乎算是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了。

當然了,最關鍵的還是鄭老七自知憑自己帶的這隊人,根本就不可能跟對方抗衡,一開始包圍自己的也就十多二十人,但當他驗完對方身份腰牌的時候,圍在週遭的人已經有五六十人之多了。被這麼多火銃指著,鄭老七沒嚇得打哆嗦就已經算是很繃得住了。

「你們可是這煙台山墩台守軍?」高橋南見對方已經服軟,便開始實施下一步計畫。

鄭老七連忙應道:「是是是,小人便是管這墩台的。」

高橋南點點頭道:「本官要去看看這墩台,你前面帶路,順便給本官說說這邊的狀況!」

鄭老七見高橋南如此大氣,當下更是不疑有他,一邊帶路一邊將煙台山這處哨所和奇山千戶所的大致情況都說給了高橋南知道。高橋南聽說這煙台山根本就沒駐紮幾個人,當下更是放下心來。

到了墩台之後,高橋南便讓鄭老七將手下全部集合起來,為了防止有差錯,還特地讓鄭老七拿了花名冊出來,挨個點名對號。鄭老七哪裡想得到高橋南的打算,還覺得這的確是上官巡視地方應該有的樣子,老老實實點名核對了人數。

高橋南唯恐節外生枝,又特地問道:「那這墩台守軍,何時輪換?」

鄭老七恭敬地應道:「回大人,照規矩是半月一換,算來應當還有七日才換崗。」

高橋南繼續追問道:「那補給如何保障?」

鄭老七道:「平時是每月從南邊奇山所城補充一次,墩台裡米面都是屯足了一個月所需,還在南邊開墾了幾畝菜地,養了些雞鴨,再加上退潮時去海邊揀些海產,近段時間倒是無需補充糧草。不過若是大人要在此地暫住……」鄭老七看了看高橋南的隊伍,沒有繼續往下說。墩台裡的糧食是按駐軍人口進行儲備,但對方這隊人若是住下來,只怕五六天就把庫存吃光了。

高橋南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本官就是問問,不會動用你這墩台中的物資。」

鄭老七連忙應道:「小人不敢。」

高橋南落實了各種信息之後,見進墩台檢查的手下也已經出來給了信號,這才不急不慢地打個響指道:「拿下!」

鄭老七還沒弄明白高橋南要拿下誰,就感覺自己腿彎裡吃了一記,當下便跪倒在地,隨後有人從後面將自己按到,把兩條胳膊扭到身後,然後被冰冷的鐐銬鎖住了手腕,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腳腕上也被鐐銬鎖住了。

鄭老七驚恐萬分地看向旁邊,見自己的手下也全都被這群錦衣衛放倒在地,手腳都上了鐐銬,對方竟然連一人都沒有放過。

「廖大人,這是為何?」鄭老七根本就想不通錦衣衛為何突然翻臉,只能向對方開口詢問。

「你莫要怕,這不是要治你們的罪,只是我等在此地有秘密任務,不能走漏了風聲,得先委屈各位幾天。待事情了結之後,自會還你們自由,另有銀兩補助!」高橋南提高了嗓門大聲宣佈道。

鄭老七從軍多年,但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當下腦子裡一片混亂,不知道自己是該聽從對方的安排束手就擒,還是要想辦法反抗或是逃離此處。

正當他猶豫不決之際,便聽這「廖訓」繼續說道:「誰要是反抗,本官只能視作違抗軍令,與朝廷作對,為保大局,便依軍法處置了!」

「依軍法處置」這幾個字還是很管用的,當下眾人都徹底安靜下來,原本還有幾個人在不停掙扎,聽到這句也都老實下來了。

高橋南見局面已經基本控制住,便下令將這幫明軍士兵先押回墩台旁邊的營房裡看管起來。這些人手腳都被精鋼鐐銬鎖住,搜走了身上一切物事,只留下衣物,倒是無需擔心他們能脫逃出去。而煙台山距離南邊的奇山所城尚有數里地之遙,就算這幾人叫破喉嚨也沒用。其實他們的運氣已經算是相當不錯,要是讓高橋南直接帶著人摸上門來,那可能就沒什麼執行特殊身份的錦衣衛一說了,特種兵們多半是按照標準程序,見人滅口,頂多能留下一兩個活口作詢問口供之用。

高橋南來到墩台最上面一層,拿著望遠鏡從垛口處眺望芝罘灣的海面,正北方向隔著海灣,便是橫亙在海中的芝罘島了,距離這煙台山大約有十里地。

「這地方的確是好位置啊!」高橋南在確認了這裡的視野後,也對上級的安排感到十分佩服,只要拔了煙台山這個明軍哨所,近在咫尺的奇山千戶所就變成了睜眼瞎,完全失去對芝罘灣的監控。這樣海漢艦隊在進入芝罘灣的時候,可能遭遇的外界威脅就已經降到了最低狀態,而海漢所要著力爭取的也正是一個相對穩定的登陸環境。

「高橋南已經把芝罘灣的明軍哨所搞定了。」王湯姆在旗艦上收到先頭部隊發來的電報,然後立刻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了錢天敦等人。

「他幹這種活一向很快的。」錢天敦對於這個消息表現得很是淡定,這大概也是源於他對自己一手培養出來這員幹將的能力有著充分的信心。

在先頭部隊抵達芝罘灣大約四個小時後,龐大的海漢艦隊主力終於也駛入了這一海域。假如鄭老七看到這一幕,大概打死都不會再相信高橋南的所謂錦衣衛身份了,因為放眼整個大明,如今肯定找不出一艘戰船能達到「威嚴級」同等的噸位,甚至連其一半大小的船都造不出來。這支突然出現在芝罘灣的龐大艦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假冒大明水師之名。

主力艦隊預設的登陸點比先頭部隊更靠北,基本就是貼著芝罘島的南岸展開。而先期到達這裡的先頭部隊已經完成了幾處主要的登陸點勘測,並且在岸邊做好了標識,艦隊開始駛入這一海域的時候,岸上的人員就使用不同顏色的旗幟,引導不同噸位級別的船隻到已經規劃好的區域停泊靠岸。

關於如何在短時間內讓規模龐大的艦隊在芝罘島這個陌生環境中完成停靠,並迅速實施人員及貨物的登陸轉運,這的確也是一個很考驗綜合協調和指揮能力的項目。為此海運司還專門提前用沙盤模型進行了登陸推演,對於各種可能出現的狀況都作了相應的預案。儘管沙盤是根據海漢手中的衛星資料圖製作而成,與芝罘島的實際地形會有些許差異,但也還在容錯範圍之內。而且執委會特地將孫長彌調來北上艦隊,目的之一就是要讓他協調指揮艦隊有序登陸。

不過原本的計畫其實也有一點小小的偏差,原定抵達芝罘島的時間是清晨,但實際行程卻提前了大約半天的時間到達。當幾名穿越者從旗艦通過小艇轉運上岸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傍晚。不管海運司的登陸計畫做得多麼完備,也無法改變太陽西沉的速度,所以無論如何,天黑之前都不可能完成全部人員及物資的登陸了。

「看樣子只能先捱過這一夜再說了。」孫長彌看了看天色,很是無奈地對王湯姆表明了態度:「太陽落山之前,先讓所有船隻在芝罘灣裡下錨,等明天早上再接著調整泊位。」

王湯姆對此也沒什麼好辯駁的,他自己也是通曉海運事務的專業人士,自然知道在這種沒有碼頭的野外環境下,不能冒險在夜間實施登陸,一旦船隻發生碰撞,很容易就會因為視野受限引起混亂。如今先頭部隊已經將芝罘灣海岸的明軍哨所解決掉,倒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完成登陸了,自然是要調整策略,以穩妥為上。

於是幾人分頭下達指令,讓噸位較小的船隻先行靠岸,而大噸位的船隻則是在外圍下錨。雖說船上的人員沒法上岸休息,但好在芝罘灣內風浪較小,相比在海上行進期間肯定是要輕鬆多了。

太陽下山之前,工程兵已經在距離海岸線兩百米的地方平整出了一塊空地,並且完成了兩間活動板房的搭建工作。這種木製活動板房都是預製件,運到現場之後如同搭建積木一般,將四面牆和房頂、地板一一拼接起來就行,然後裝上門窗,放入家具,只需不到兩個小時就能完成。而這兩間活動板房,也將作為孫長彌、錢天敦、郝萬清、陳一鑫四人今晚的住所。

至於王湯姆這只老海狗,他在船上待著反而覺得更舒服,交代完事情之後便回到船上去了。當然了,旗艦上的船長室要遠比這臨時搭建的活動板房舒適,也是他選擇棄陸上船的原因之一。

至於其他已經登陸上岸的普通士兵,暫時就只能依靠搭建帳篷來渡過登陸前期這幾天的苦日子了。雖說有活動板房這種好東西,但運到山東來的數量並不是很多,軍方也沒指望用活動板房來解決本地的營房搭建問題。在物資和人員統統上岸之後,指揮部就會組織人手在芝罘島砍伐林木,搭建磚窯,就地取材來修建半永久的長期住所。

高橋南在這天晚上並沒有回到芝罘島與大部隊會合,他率領一個連就駐紮在了煙台山的明軍軍營中。因為他發現這地方不但能監視北邊的芝罘灣,而且調轉方向,同樣也能對南邊奇山所城的動向進行監控。假如奇山所城那邊臨時有什麼安排要派人來這煙台山,那他就可以提前做好應對準備。

對於在山東境內抓獲的首批俘虜,高橋南倒也沒有進行虐待,晚飯也多做了一些,讓人端著碗一勺一勺喂給俘虜吃。不過他也並非毫無心機,安排給俘虜喂的食物也就每人一兩的份量,根本不給其吃飽飯的機會。這樣俘虜的身體狀況和體力都會受到影響,反抗滋事的可能性也會隨之降低。

有個明軍小兵見這幫「錦衣衛」居然如此剋扣伙食,渾勁上來便忍不住操著山東腔罵了起來:「你奶奶個腿!鎖俺也就算了,這飯都不讓俺吃飽,是打算把俺餓死在這兒?」

高橋南的手下可不會拿這種小事去請示他該怎麼處理,既然這命令是營長下的,那接到任務的士兵只要照做就行,這戰俘如此不知死活,當然需要進行處罰才行。當下這個剛過完嘴癮的小兵便被拖到院子裡,被狠狠抽了十記鞭子,打得慘叫連連,而鄭老七等人也被迫觀看了整個過程。

「他既然嫌少,那今天就不要吃了。你們還有誰嫌少嗎?」抽完了這個倒霉鬼之後,負責給戰俘們喂食晚飯的士兵瞪著一幫俘虜惡狠狠地問道。

嫌少就沒得吃還要挨一頓皮鞭,誰會傻到再去赴這種後塵,當下都是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並沒有誰會傻乎乎地強出頭,去吃這沒好處的眼前虧。

經過這起突發事件後,俘虜們的情緒反倒安定了不少,因為從對方處理自己同僚的態度和方式來看,至少並沒有要害人性命的意圖。而且先前高橋南對他們說過,只會委屈他們幾日,過後就還他們自由身,對於這種監禁的安排,似乎反抗心理也沒那麼強了。當然了,他們此時也著實想像不到,等幾日後他們重獲自由的時候,這芝罘灣早就起了大變化了。

一夜無事,翌日清晨開始,海漢艦隊繼續向岸上轉移人員和物資。如果一切順利,兩天之內應該就能完成這個環節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4-4 22:07
第1079章 奇山所的難題

    大明南方的福廣兩省,在海漢到來之前都是屬於海盜活動十分猖獗的地區,福建的海防在十八芝的不斷打擊之下,甚至一度處於荒廢狀態,不僅水師乏力,連很多沿海衛所都是形同虛設,既沒有足夠的兵力,也缺乏統一的指揮聯動體系,對於來自海上的威脅基本無力應對,根本無法達到大明朝廷最初「跨府設衛,連縣設所」這套防禦體系的設計要求。但膠東半島登州府這邊的海防狀況,卻跟南方沿海地區有些不同。

儘管前兩年發生的登萊之亂讓這一地區的衛所軍實力大受折損,很多地方的駐軍兵力都還遠遠沒有恢復到編制應有的水平,但整個膠東半島的海岸線上密密麻麻分佈的衛所城池據點卻有絕大部分都較為完成的保存下來,登萊之亂已經結束一年多,如今這些地方的海岸巡防密度其實已經恢復到了正常狀態的六七成,雖然沒多少戰鬥力可言,但發現可疑敵情之後的聯動反應還是很快的。

前一天海漢主力艦隊在威海衛外海劉公島附近被明軍巡邏船發現之後,對方沒敢繼續跟隨,而是立刻返回海岸向衛指揮使報告了這個驚人的發現。雖然這地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遭遇過海上來襲的敵軍,但衛指揮使還是立刻下令集合全軍備戰,一邊繼續派船出海打探情況,一邊向威海衛以東的寧海衛金山左千戶所發去警訊,讓其也派船出海協查——據說那支身份不明的龐大船隊,就是衝著西邊去了。

不過威海衛這邊接到警訊,作出反應,再派人去六十里之外的金山左所通知同僚,所耽擱的時間已經太久,等金山左所這邊接到通知急急忙忙組織人手出海偵查的時候,海漢的主力艦隊其實已經駛過了這片海域,因此明軍的這一波海上搜索也是撲了個空。

沒能找到這支消失的龐大艦隊,非但沒能讓威海衛和寧海衛的明軍安下心來,反而更擔心會出事,因為這一海域繼續向西兩百里,就是登州首府所在地登州城了,而當地的城防和旁邊的水城都還在重建之中,面對從海上而來的威脅只怕還難以應對。從事發區域到登州城之間,還隔著一個奇山千戶所的防區,當務之急自然是要讓奇山所也加入到聯動協查中來。於是金山所上報到寧海州城後,寧海衛指揮使也立刻派了人趕往奇山所通報消息。

報信的使者趕到奇山所城的時候,已經是夜間閉城之後了。使者在城下喊了半晌,城頭上才探出一個燈籠來,然後有人在城頭喊道:「城下何人?」

使者應道:「在下乃金山所信使,傳送緊急軍情,速速開啟城門!」

隔了片刻,城頭上放下一個吊籃,讓城下的使者把身份憑證放進去,然後收上去驗證之後,這才把城門開了一道縫,讓信使牽馬入城。

奇山所千戶馮飛在天色剛黑的時候就已經躺到了床上,這倒不是他貪戀床笫之歡,而是兩年前在與孔有德叛軍交戰時傷了腰部,久坐必痛,只有躺著才能有所緩解,所以他一天之中只要有閒下來的時間,就會儘量在床榻上躺著。

這樣的身體狀況對於一名帶兵的武官來說,無疑將會大大影響到今後的仕途,事實上馮飛在登萊之亂後曾經向山東都司提交過辭呈,想早日歸鄉休養。但膠東半島在戰後百廢待興,地方軍官在內戰中折損頗多,如今連基層兵員都招不滿編制,軍官的缺額就更多了。

比如這奇山千戶所原本編製為一千一百二十人,下分十個百戶所,但如今花名冊上的實際人頭數目僅有五成多一點,而百戶都還有好幾個缺額,整個指揮體系目前就是處於殘缺狀態。而且奇山所連試千戶這種副職都空著,馮飛要是丟了擔子,山東都司短時間內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來接管奇山所。畢竟登州衛這邊是內戰中軍官折損最為嚴重的防區,戰後也一直沒能得到補充,所以馮飛的退休申請交上去之後,幾乎沒有任何耽擱就被山東都司打回來了。

既然沒辦法提前申請到退休,馮飛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能力範圍內讓自己儘可能過的舒服點,反正如今的登州府也沒有戰事了,也不用他再繼續帶兵打仗。雖然內陸山區還有不少土匪武裝在活動,但奇山所城多少有些駐軍,能夠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所以轄區內還算風平浪靜。而目前也沒有足夠的軍費和糧食來支撐駐軍招新人入伍,所以馮飛待在奇山所繼續當千戶,跟做個閒人也沒太大的區別。

上次出現這種半夜三更的時候接到其他衛所傳來緊急軍情的情況,還得要追溯到登萊之亂期間了。馮飛睡了一年多的安穩覺,到這天也終於被打破了,他披了衣服來到書房,很快便有人領來了信使,並呈上了身份證明和寧海衛指揮使張超手書的信件。

馮飛拆開了迅速瀏覽一遍,便搖搖頭道:「你明日回去答覆張大人,奇山所這邊今日並未發現異常狀況。若真有張大人信中所說的敵情,北邊海岸上的墩台早就該發出煙火示警了。本官明日也會修書一封,將此情報向登州府城通報。」

在馮飛看來,這封信中所提及的身份不明的船隊,如果不是威海衛那邊的誤報,那就應該是從海上繞過了奇山所附近海岸,繼續往登州府方向去了。奇山所這邊連船體上百料的海船都沒幾艘,現在更是連出海所需的水手都湊不出來,根本就不具備對附近海域的防控能力,對於這種協查任務的確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做做樣子,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當然了,馮飛對此重視有限的另一個原因,就是軍情中這「身份不明」四個字。如果是倭寇的八幡船,或是之前叛逃遼東的水師戰船,船體外形都非常好認,威海衛那邊的海上巡邏人員不可能認不出這兩種船。而除了這兩個來路之外,馮飛一時也想不出膠東半島附近還有什麼海上武裝能組織起大規模的船隊,並且能讓威海衛如此重視,將警訊一路向西傳遞過來。

相比威脅論,馮飛倒是覺得這更有可能是江浙某地的富商組織的船隊前往順天府,讓杯弓蛇影的威海衛誤會成了身份不明的敵對勢力。這種事在去年就曾發生過一次,當時由浙江來的一支規模頗大的商船船隊在途經登州府海岸線前往順天府期間,就曾被沿海守軍誤以為是海盜入侵,還點了烽火狼煙,搞得沿海諸衛所一片風聲鶴唳,八百里加急從靈山衛等地調集水師。結果事情過去之後,出事那個衛所的千戶便吃了罰,貶官一級,罰奉十月。

有了前車之鑑,再出現類似這樣的狀況,各個衛所的反應其實就比較微妙了。即便出現了身份未能確認大型船隊,沿海衛所的處理方式也都不再像以前那麼激進,一定要先設法驗證身份,才會採取後續的行動。當然這也是跟登州水師被裹挾叛逃之後,整個膠東半島缺乏海上巡防力量有很大的關係,大部分衛所沒有足夠的作戰船隻投放到轄區海域,所以很難對這種過境的大型船隊做出及時反應,等陸上得到消息再一站一站將消息傳遞下去,往往就時過境遷缺乏時效性了。

馮飛決定還是按照這種狀況的標準處理程序,穩妥地走流程好了。值守海邊煙台山墩台的鄭老七雖然是個老兵油子,但好歹也是上過戰場打過仗的人,真有情況應當知道該如何處理,既然今天沒有半點消息從那邊傳回來,那就應該平安無事。等天明之後,再派人過去給鄭老七打聲招呼即可。

馮飛三兩下處理完此事之後,便讓親兵帶信使下去休息,自己也回房放心睡下了,渾然料想不到在距離奇山所僅數里之遙的芝罘灣海面上,此時便停泊著緊急軍情中提及的那支龐大船隊。而原本有機會傳出警訊的煙台山墩台,已經被來自海上的不速之客來了個連鍋端。這個突發事件的嚴重性,要遠遠超過了他此時的預計,假如他知道不請自來的海漢人是打的什麼算盤,只怕這一夜連眼睛都合不上了。

於是在1634年八月初的這個夜晚,剛剛抵達芝罘灣的海漢人和距離他們僅僅數里的明軍,都幸運地渡過了一個十分平靜的夜晚。

當然也不是人人都那麼輕鬆,鄭老七和他的手下們被鐐銬鎖了一整夜之後,渾身上下都開始痠疼起來。鄭老七前一天中午喝多了,下午出去吹了海風又受到不小的驚嚇,然後又被鐐銬鎖住手腳囚禁起來,到夜間便病了。看守俘虜的士兵還以為這傢伙是裝出身體不適的樣子,並沒有加以理會,待到了晨間,發現這傢伙在夜裡吐了一大灘,嘴角還有白沫,呼吸也微弱得很,這才急急忙忙上報給了高橋南。

高橋南雖然並不在乎個別戰俘的生死,但目前留著這些人還有用處,當下便帶了軍醫過來查看。這邊軍醫還在準備給鄭老七扎針,便有人來向高橋南報告,說是南邊來了人。

從煙台山墩台到南邊的奇山所城之間,築有一條三尺寬的土路,平時墩台補充物資、人員換崗,都是通過這條路完成輸送。高橋南拿下這個地方之後,雖然從鄭老七的口供中得到的消息是近期都不會有奇山所城方向的來客,但他為求穩妥還是安排了專人盯著南邊,想不到一大早便來了生意。

高橋南將鄭老七交給軍醫,自己出屋到高處用望遠鏡確認了一下情況,發現來客就兩人,均是明軍士兵裝扮,從奇山所城方向徒步而來,看架勢可能是來這邊傳達什麼指令。不過高橋南也的確想不到,這兩人要來煙台山傳達的指令居然是跟海漢艦隊有關。

「這還真是麻煩不斷啊!」高橋南不禁有些無奈地嘆息道。為了確保消息不被走漏,為了讓芝罘灣裡的艦隊能有充足的時間完成登陸和前期基建,他能做的也只有將奇山所來人統統扣押下來,多混一天是一天了。

雖然這南邊的奇山所也阻止不了海漢在芝罘島的登陸,但如果他們舉兵來攻,海漢也得分兵去堵才行,這勢必會影響到海漢在芝罘島前期建設計畫的實施。而且海漢並不希望與本地明軍爆發大規模武裝衝突,在這裡建設據點的目的並不是要在當下往內陸地區擴張,而是把這裡作為黃海、渤海交匯處的中轉站,為下一步向遼東半島進軍,實現海漢對渤海海域的完全控制做準備。

為了後續的計畫,海漢在這一地區要儘可能避免與地方駐軍形成敵對狀態,但昨天高橋南剛到這裡就動手抓了一批明軍士兵,而且看樣子這個手段還得繼續使用下去,直到事態沒法隱瞞下去為止。只是後續要如何把屁股擦乾淨,高橋南此時卻還沒想好主意。

從奇山所城來的兩人都是馮飛的親兵,一路爬到煙台上,見著這裡的情形也是有點奇怪,這個墩台的駐軍雖然不多,但也不至於如此安靜,連半點人聲都沒有。

其中一人不耐煩地扯開嗓門喊了幾聲鄭老七,卻沒有半點回應,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生出警兆,抽出腰刀慢慢摸到營房門口,將門一推開,屋內的情形卻是將兩人嚇了一跳。

包括鄭老七在內的駐軍全部雙手反鎖身後,腳上也有鐐銬,嘴裡被人堵了布團。這兩人大驚之下居然都沒有選擇進屋去解救同僚,而一起轉身打算逃離此地,但當他們轉過身之後,卻發現週遭不知何時不聲不響地冒出了數十名灰衣漢子,每個人手裡都端著一支粗口火銃,將自己二人圍在了當間。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8 23: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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