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698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9 16:12
第1767章 朝鮮的處境

    向其他國家派駐軍事顧問,對海漢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操作,早在安南內戰時期,海漢便向自己扶持的北越派駐了軍事顧問,並在涂山半島協助北越建立了訓練營,為其培訓使用火槍火炮的新軍。之後與福建許心素達成合作關係,作為雙方軍火貿易的協議內容,海漢也向當地派駐了軍事顧問進行類似的操作。

    時至今日,軍事顧問仍然是海漢向盟友派駐外交人員中必不可少的一個組成部分。海漢所產的軍火能夠在南海地區成為暢銷品,這些派駐海外的軍事顧問也功不可沒。朝鮮從去年建交開始,便少量購入了海漢提供的新式武器,並且也應邀派出了軍事觀察員前往遼東觀摩海漢與後金的戰鬥,很直觀地感受到了海漢在軍事領域的強大。

    原本海漢按照軍售協議也應該向朝鮮派駐軍事顧問,不過因為遼東和南海兩處戰場的戰事在年底年初這段時間銜接太過緊密,海漢軍方的人員安排十分緊張,一直都拖著沒辦,要不是李希這次主動提出了要求,恐怕這事再拖個一年半載也是有可能的。

    當然了,派駐軍事顧問跟駐軍仍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即便朝鮮方面願意自掏腰包補貼軍費請海漢派部隊進駐,海漢當下也的確抽不出足夠編制的部隊去朝鮮當保護傘。所以即使顏楚傑對李希的提議已經大為心動,但還是得作出一副沉穩模樣,一點一點地磨掉對方的耐性,儘量為海漢今後往朝鮮駐軍爭取到更好的條件。

    “朝鮮人這麼積極?”陶東來稍後聽到了這個消息,也不由得感到有些詫異。在執委會的規劃中,朝鮮雖然是必須要拉攏的對象之一,但他也沒有料想到進度會因為對方的主動而變得如此之快。

    “我懷疑朝鮮目前面臨的軍事壓力可能不僅僅來自後金。”顏楚傑此時已經稍稍回過味了,提出了自己的一個想法:“說不定小日本又開始打朝鮮的主意了。”

    “小日本這個時候應該是閉關鎖國的階段,照理說不會出來鬧事才對。”在座的人裡邊就數寧崎對歷史最為瞭解,當下便向眾人簡單講解了一下日本在這個歷史階段的狀況。

    四十年前的朝鮮之役,勞師動眾跨海出征的日本也是傷得不輕,1598年豐臣秀吉過世之後,德川家康便召回了征伐朝鮮的軍隊。1600年的關原之戰,德川家康一戰定天下,並於三年後成立了江戶幕府,實際掌控了日本的統治權。而朝鮮與日本之間的外交,其實隨著1607年朝鮮向日本派遣通信使就已經恢復了,並於兩年後簽訂了以貿易內容為主的《慶長條約》,規定日本可以在釜山設立倭館,並且每年可以派出二十艘商船前往朝鮮貿易。

    寧崎說到這裡插了一句:“當然了,實際的數字肯定不止二十艘,畢竟這種賺錢的買賣會讓很多人眼紅的。我想不管是日本還是朝鮮,暗中都肯定有人在經營走私貿易。”

    陶東來道:“平戶、長崎這兩個地方,不就是走私商人的大本營嗎?想必他們也不會錯過朝鮮這塊肥肉。”

    寧崎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而且參與其中的可能遠不止東北亞這幾個國家的海商。”

    當初與海漢對立的十八芝首領鄭芝龍,其義父李旦便是僑居日本平戶的海盜商人,而鄭芝龍後來也娶了平戶藩松浦氏家臣田川昱皇的女兒為妻。不過後來十八芝在福建被海漢和明軍合力剿殺得乾乾淨淨,浙江舟山的武裝海商也都死的死降的降,被納入到海漢治下,幾乎斷絕了日本與大明之間的海上貿易。只有極少數由江戶幕府特許的朱印船,才會繼續跑大明這邊的貿易航線。

    不過在海漢壟斷大明的幾個主要外貿口岸之前,其實還有西方國家的商船在跑大明與日本之間的航線。葡萄牙人早在16世紀就到了日本,並通過貿易向當地輸入了火繩槍這種新式武器。1609年在與朝鮮恢復通商的同時,日本又開通了與荷蘭的貿易。1613年允許英國商人在平戶開設商館,並且派遣使者前往歐洲造訪各國。1618幕府宣佈開放平戶、長崎兩地為通商港。

    而在進入日本的這些西方國家當中,絕大多數都獲得了幕府的認可,得到了貿易機會,但西班牙毫無疑問是其中的一個倒霉鬼。1596年西班牙商船聖菲利普號因為船體受損進入日本土佐藩浦戶港維修,因為船員言語不慎引發豐臣秀吉的不滿。雖然豐臣秀吉過了兩年就死了,但西班牙在日本的貿易地位卻並未因此而得到提升。到1624年,幕府乾脆就下令禁止西班牙船隻進入日本。

    而所謂的鎖國令,便是來自於1633年至1639年間德川幕府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地位而宣佈的五條禁止令。內容主要是禁止在日傳播天主教,禁止日本人出國和在海外的日本人歸國,並且將國際貿易限於長崎一個地方進行,只允許大明和荷蘭兩國作為貿易對象。當然實際上地方藩主並不會完全遵守幕府的鎖國令,依然還會在私下與特定國家進行貿易,比如對馬藩宗氏與朝鮮,薩摩藩島津氏與琉球國,都是在鎖國令出台之後繼續保持著貿易關係。

    “雖然我們在佔領台灣幾個重要港口之後讓西方商船前往日本的難度增加了很多,但我相信還是會有一些西方商船走太平洋方向繞過台灣前往日本。”寧崎開始總結自己的結論:“歷史上日本幕府沒有在當下這個階段再對朝鮮發動大規模戰爭,而且開戰對一些地方藩主和外國商人的利益也會造成很大的損害,必定會面臨來自國內外的巨大壓力,所以我不認為朝鮮人如此急迫地想讓我國派駐軍隊,是因為遭受到來自日本的威脅。”

    與顏楚傑的單方面猜測不同,寧崎對現階段朝日關係的看法算是有理有據,聽起來也頗有道理。在上個世紀兩次以舉國之力征伐朝鮮失敗之後,德川幕府是否還有足夠的勇氣和動力去發動新一輪的對朝戰爭還很難說,而且原本的歷史中也的確沒有出現這種狀況。

    “那你對朝鮮人的態度怎麼看?”陶東來聽完寧崎的科普之後饒有興趣地問道。

    “朝鮮的壓力……應該主要還是來自北邊吧!”寧崎分析道:“如果不是我們進入了遼東攪局,那麼去年皇太極就已經率十萬大軍親征朝鮮,讓朝鮮人從此換了個主人。雖說後金最終被我們拖在金州動彈不得,但如果只是要給朝鮮施加壓力,其實遠遠不需要派出十萬大軍……以朝鮮的軍力,我看有七八千騎兵就足以從鴨綠江一路打到漢城了。”

    寧崎這話雖然有點蔑視朝鮮的軍事實力,但在座的海漢高官也沒有人對此提出質疑。去年王湯姆率領艦隊一路直達漢城,期間幾乎沒有遇到過像樣的抵抗,足見朝鮮國防禦力量的薄弱程度。如果後金的海上武裝力量不是在最近兩年被海漢清掃得七七八八,恐怕也早就已經渡海南下,直接去朝鮮京城耀武揚威了。

    朝鮮人自己能意識到這種弱點嗎?答案應該是肯定的。自從朝鮮使者羅德憲去遼東親眼看過當地戰況之後,對海漢的態度便是十分熱絡了。從建交通商到派出民夫前往遼東助戰,基本上都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合作態度無可挑剔。也正因為如此,海漢才在建交之後立刻向朝鮮出售了一批軍火,以兌現軍事援助的諾言。

    不過從朝鮮使者此次的表現來看,光是向其出售軍火還遠遠不能幫朝鮮人建立起與後金對戰的信心,這個國家似乎更習慣於依賴強者提供的庇護——前提是這個強者必須是漢人政權。而海漢雖然偏居南海一隅,倒是實打實的漢人政權無誤,所以在朝鮮這邊獲得的信賴頗高,甚至連駐軍這麼敏感的事都沒有再向大明請示,而是直接向海漢提出了建議。

    “遼東和朝鮮半島的局勢,國防部再盡快落實一下吧!”陶東來聽完寧崎的看法,便轉頭向顏楚傑提出了要求。

    顏楚傑點頭應道:“我等會就安排發個電報出去,不過現在遼東駐紮的部隊很少外出活動,或許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打聽清楚朝鮮那邊的狀況。”

    去年入冬之後,原本部署在遼東的海陸兩軍精銳部隊大多都被調回南方參加馬尼拉戰役,客觀上看,海漢軍在遼東的作戰實力是有所下降的。而後金方面卻在冬季增加了金州防線以北地區駐紮的兵力,向海漢施加了更大的防禦壓力,目前駐守金州的部隊就不得不收縮活動範圍,將兵力集中到金州地峽附近,以防後金再一次發動反撲攻勢。

    這樣的主動收縮之後,海漢所能掌控的軍事情報自然也要大打折扣,對於朝鮮半島的形勢基本都是依賴於朝鮮人主動告之,或是來自皮島沈氏叔侄。但皮島軍民在入冬之前大部分都已經遷入了金州這邊劃出的東江鎮安置區,幾乎是已經放棄了皮島這個據點,所以能夠提供的情報也極為有限。

    而朝鮮方面除了三天兩頭地發出告急信息,似乎也很少能提供真正有價值的軍事情報。但這種語焉不詳,缺乏後金軍詳細動向的告急,在海漢看來只是因為朝鮮太過緊張,稍有風吹草動就認為後金要大舉入侵,實際上可能僅僅只是後金派出千八百人對朝鮮邊境地區作日常騷擾而已。

    海漢這邊一開始還會派船前往鴨綠江入海口附近確認狀況,但朝鮮反反覆覆頻繁地軍情告急,而實際上後金軍並未大舉入侵朝鮮,這次數一多了也就成了狼來了的故事,海漢軍收到來自朝鮮的警報也就不當一回事了。

    根據顏楚傑收到的報告,這個冬天朝鮮方面一共向遼東駐軍求救了十多次,但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真正發現後金打算要對朝鮮動手的跡象。所以要確認朝鮮方面遭受的軍事壓力,那就還得讓遼東駐軍再次前往朝鮮與後金的邊界一探究竟,弄清楚到底是朝鮮人杞人憂天,還是後金真的悄悄地在朝鮮邊境集結部隊準備動手了。

    對於這種可能發生的狀況,海漢高官們也很難再根據原本的歷史走向來判斷了,因為海漢在遼東地區的行動已經完全改變了歷史,接下來會在該地區發生的事情與他們過去所知的史書記載都是截然不同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後金真要先捏軟柿子,那我們又要重新向遼東增兵嗎?”寧崎提出了一個假設問題。

    顏楚傑想了想道:“我們的兵力大概沒辦法兼顧到遼東和朝鮮兩處戰場,只能先確保金州這邊不丟。但話說回來,如果後金真的興兵攻打朝鮮,對我們倒也不見得是壞事。”

    顏楚傑的意思,在場的海漢高官都是心領神會。海漢的人口構成當中,戰爭難民所佔的比例不可忽視,從安南到大明,戰爭難民一直都是海漢招募移民的主要來源之一。假如朝鮮遭受後金入侵,那勢必又將會產生數以萬計的戰爭難民,而海漢到時候便可以駕輕就熟地以善人姿態接收這些無家可歸的難民,所需付出的花費遠比在和平地區招募移民要少得多。

    而且像朝鮮這種國家,國力被削弱得越多,海漢今後想要對其施加控制的難度也就越小。就算是打到朝鮮亡國了,海漢以後也可以再扶持一個傀儡政權來延續對朝鮮半島的統治。

    “明白了,那就是該看熱鬧了。”寧崎點點頭,對軍方的態度表示理解。雖說朝鮮人可能會因此陷入到戰爭的苦難中,但權衡利弊,那當然是要選擇對海漢最有利的處理方式。在國家利益面前,寧崎倒也不會再抱有什麼婦人之仁。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9 16:13
第1768章 利益至上

    以海漢目前的糧食儲備和生產能力,足以在海南島上再養活數萬人。人口暴漲所將造成的吃飯和就業問題,在現階段的海漢國是不存在的。對海漢來說,隨著工業化的發展進程,國家對勞動力的需求一直都存在著極大的缺口,並且對外的移民招募也從未停止過,即便來個十萬八萬移民,執委會也絕對不會嫌多。

    來自大明中原和北疆戰亂地區的移民,一直是海漢這幾年移民招募工作的重點方向。如果後金要對朝鮮發動戰事,那海漢倒也樂得再多一個人口輸入的來源地。至少相較於奴隸販子從南歐、東非、中亞、印度半島等地販運到海漢的異族奴隸,朝鮮在文化傳統和人種外貌方面都還比較接近中國,引入國內後適應和融入生活環境也會更為容易一些。

    不過即便看起來朝鮮局勢惡化對海漢有些好處,軍方也不敢真的對此坐視不理,因為目前金州地區的糧食生產並未完全恢復,後勤保障一定程度上還有賴於朝鮮方面提供糧食、藥物、布匹等生存物資。也說不得後金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那就很可能會先放棄奪回金州,轉而將矛頭先對準軟柿子朝鮮。

    “先看看熱鬧,要是後金真對朝鮮動手,那我們只能在金州這邊做文章,替朝鮮吸引一點兵力。”顏楚傑對遼東的局面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如今主力部隊都在南方,要去到遼東至少是一兩個月之後的事情,現階段只能靠金州和登州兩地的駐軍來應付東北的形勢變化。

    “你們看,這就是兵力不夠帶來的壞處了,這麼好的機會都沒辦法抓住。”顏楚傑倒是不忘抓住這個機會再給其他人吹吹風:“如果朝鮮挺過這一段,說不定態度就會有所變化了。到時候我們再想駐軍,恐怕就沒這麼好的條件了。”

    “問題是沒錢啊!軍費預算每年就這麼多,你們軍方想要新基地,又想要新裝備,還想著擴軍,那只能先去找施耐德要錢。”寧崎一眼就看破了顏楚傑的老套路,當下趕緊把皮球踢出去。

    不過眼下施耐德並沒有在這裡,今天的晚宴進行到一半,他便被瓊聯發的股東們給邀走了。據說是瓊聯發的幾家大股東也有意往北方增大投入,想要在政策方面獲得海漢高層的支持,所以把施耐德請到外面私下合計去了。

    這種與海漢高官單獨會晤的待遇當然不是隨便哪一家都能享有,也只有瓊聯發這種與海漢糾葛極深的利益集團,才有資格把施耐德請出去私下講條件。

    瓊聯發於1630年在香港成立的時候,便是由海漢官方牽的頭,而最初加入的大股東,海漢自己也是其中之一。這個商業組織早期只是以瓊州島上的開發項目為主要經營內容,不過因為海漢官方參與了瓊聯發的經營行為,這個商業組織也充分享受到了海漢迅速擴張所帶來的紅利,成長為了南海地區數得上號的商業巨鱷。

    帶有官方背景的瓊聯發自然不會將經營範圍只限定於瓊州島上,海漢這些年南征北戰,瓊聯發幾乎都會緊隨軍方的腳步在第一時間進入新殖民地,拿下當地的一些基建項目和地段較好的位置。

    不過瓊聯發的股東們幾乎都是來自於南海地區,明人身份的股東也是以福廣兩地為主,即便是由海漢官方主導投資經營的方向,考慮到股東們的感受,一直以來都是將南海地區作為主要的經營範圍。海漢在北方的產業雖然也有瓊聯發的投資,但就不是像南方這樣處於主導地位了。

    當然這樣做其實還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那就是海漢官方必須還得考慮到當地豪門的利益,要是肥肉都給瓊聯發這樣的南方商團吃了,地方上的商人只有喝湯的份,那勢必會招來諸多不滿,對海漢想要廣開商路的目的不利。所以海漢在福建海峽以北地區經營的產業,大部分都是讓當地富商或是有官府背景的人參與合作經營,而瓊聯發則是很低調地只在某些穩賺不賠的項目中出資充當幕後股東。

    不過浙江山東倒也罷了,畢竟強龍鬥不過地頭蛇,海漢官方選擇與當地商人合作,在瓊聯發的股東們看來也是很合理的舉動。但這遼東說起來已經算是被後金佔去的地盤,可沒有什麼當地勢力的說法,如今被海漢派軍隊搶下來了,那肯定不能再白白把這塊市場讓給別人。

    瓊聯發在此之前已經在金州有一些投資項目,不過當地局勢未穩,股東們也不敢在當地下重注,所以一直都在觀望形勢。去年春天海漢軍攻下金州地峽這個天塹之後,便與後金軍在當地形成了長期對峙的局面,然後雙方就很默契地保持著這種平衡,在這一年中再無大的戰事爆發。

    海漢趁著這一年的時間將原屬大明東江鎮的軍民三萬餘人從皮島等地陸續遷入金州重新安置,並在當地開始恢復社會生產。如今讓南方商人們最擔心的防禦薄弱期也即將結束,後金似乎並沒有要在金州地峽與海漢決一死戰的動向,於是商人們便決意要在今年加大對遼東地區的經營投入,而這肯定需要來自海漢高層的首肯和支持才行。

    “施總,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您老人家給說說,這遼東今年是個什麼章程,能不能往那邊投錢了?”

    三亞市郊某處宅院的宴會廳內,一大票商人正圍坐在施耐德周圍,向他諮詢海漢商務部在遼東地區的策略。瓊聯發要在遼東經營規模大一些的產業,那必然先得從商務部這邊得到明確的指示。

    施耐德不急不慢地說道:“各位急迫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但我要說的是,在遼東投資是有風險的,我國與後金之間的戰事並沒有結束,隨時都會重新開打,到時候金州就是前線。各位要是打算在遼東增大投資規模,我個人表示支持,但希望各位一定要考慮好自己承受風險的能力。”

    “多謝施總提醒!不過賺錢肯定都會有風險,我等自然明白,但只要利潤足夠豐厚,冒險也是值得的。”率先表態的便是代表福瑞豐出席的李奈,當下便有數人符合他的意見,看樣子也是都在等施耐德這話了。

    為什麼這幫人對於投資遼東如此積極,施耐德的心中自然敞亮,去年這一年裡從金州送回來人參、鹿茸、皮毛等特產,在海漢市面上全都十分緊俏,價格一再飆升,成交價比起產地收購價飛漲了十倍以上,經營這些商品的利潤足以讓商人們主動忽略可能會在當地再度爆發的戰事。出於逐利的天性,這些商人們自然會嘗試加大在當地的經營規模,以便能將更多的遼東特產販運到南方出售獲取暴利。

    商人們的小算盤其實很正常,施耐德倒也沒打算要給他們設置太高的門檻,不過有些事情,他必須在今天這個場合提出來,也算是給這些摩拳擦掌的商人們一個警示。

    “不管各位是要以瓊聯發的名義,還是自行籌備到當地經營商貿,我在這裡還有一件事要提醒各位,萬萬不要為了利益就無視禁令,去跟後金做走私買賣!”施耐德環視廳中眾人道:“這事沒有人情可講,違者一律按資敵論罪,各位切記!”

    海漢在遼東佔領的地區僅僅是遼東半島的西南一角,地理面積極為有限,就算物產再怎麼豐富,那些高價值特產也抵不住這些商人們大肆搜刮,更不用說滿足需求巨大的南方市場了。施耐德所擔心的便是會有人為了利益鋌而走險,將走私生意做到後金那邊去。發生這種事的可能性雖然不大,但施耐德也必須將醜話說在前面,不給這些商人留下鑽空子的機會。

    此言一出,果然便有人臉上表情有所變化。惠州海商王勤道:“施總,其實跟誰收購不是一樣呢?我們去做買賣又不是拿軍需物資以物易物,就是簡簡單單的銀錢交易,後金拿了這些錢,也沒地方能買到武器與我海漢大軍對抗啊!”

    施耐德笑道:“我就知道你們當中肯定有人會打這個主意。資敵可不是向敵人提供軍需物資才算數,只要跟其做交易,有利益輸送關係,都會被算作資敵。”

    王勤道:“但這樣一來,那當地就沒多少生意可做了啊!那邊種糧也只能一年一收,總不能大家跑那麼遠去屯田墾荒吧?”

    遼東地區目前的主要糧食作物是小麥和水稻,以及海漢進入該地區之後才開始引種到當地的玉米,而經濟作物更是有限,僅有大豆和甜菜,遠遠不及南方種植園裡種類繁多的經營項目。至於金州地峽以南的海漢佔領區,差不多有一半的面積都是不宜作大規模農業開發用途的山地丘陵,而耕地又有相當一部分用於安置東江鎮移民,很難再像南方的殖民地一樣大面積推廣種植園項目。瓊聯發之前沒有在當地大規模地進行投資,環境方面的限制也是原因之一。

    經營農業項目本來利潤就非常有限,與其投資遙遠的遼東,倒不如把資金投到南海這邊收效明顯。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的商機,但海漢官方又對此加以了嚴苛的限制,這對於商人們的積極性無疑是極大的打擊。

    詹氏船行老闆詹貴道:“施總,如果能放開對後金的走私貿易,那其實也是一個很好的情報渠道啊!而且後金那邊據說還是原始的部落制,那內部肯定也不是鐵板一塊,我們完全可以通過貿易來逐步分化他們。有一些問題在戰場上不好解決,但或許我們可以嘗試從別的途徑去尋求答案。”

    詹貴的說法無疑要比王勤的埋怨更有新意,施耐德聽完之後也對他的想法表示了讚賞:“詹老闆說的這種可能的確是有的,我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照此實施。但執委會想要的是從軍事上擊敗後金,從政治上徹底摧垮後金政權,而不是通過經濟手段來慢慢分化後金內部。”

    “可我們在遼東就只部署了幾千人的部隊,打贏戰爭是夠了,但靠這點兵力征服一個國家還遠遠不夠啊!”李奈對於軍事的瞭解程度要遠勝在場的其他人,當即便對執委會的目標提出了質疑。當然了,敢於懷疑執委會權威的人,在場的這些股東當中應該也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以後金目前在遼東實際控制的統治區而言,海漢這點兵力的確難以實現滅國的目標。就算能憑著超強的戰鬥力往北推進,但可能還沒等打到盛京城,這幾千人就得為了保障後勤供應而分出一多半部署在行軍路線上了,更別說佔領整個東北地區。海漢軍一直守著金州地峽沒有繼續向北發動攻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兵力受限,沒有把握掌控面積更大的控制區了。

    施耐德的說法能唬住一般人,但李奈對海漢的軍事策略多有瞭解,自然不會相信執委會能定出這樣的目標。在他看來,這更像是施耐德為了讓眾人打消不安分念頭的一種說辭而已。

    施耐德倒也沒有因為李奈的質疑而生氣,他其實還滿欣賞李奈,因為只有思維海漢化的人才會想到這個層面。只是對於商人們希望在貿易方面獲得自由操作權限的要求,施耐德還是不能鬆口。

    “那我再說得直白一點吧。”施耐德決定不再跟他們兜圈子了,直接亮出底牌:“不止是你們,就算是大明、朝鮮或者其他國家的商人,也休想跟後金建立起海上的貿易通道。海軍花了兩年時間清剿遼東海岸線,讓後金片帆不得出海,為的就是要徹底封鎖他們的出海通道!這是國策,不會因為瓊聯發和在座各位的利益需求而更改!”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9 16:14
第1769章 有所求

    對於後金政權的存在,海漢高層內部的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必須大力遏制其發展進程,為此所需採用的手段包括且不限於軍事打擊,從海上對其進行全面封鎖也是為了達成這樣的目的。至於說通過走私貿易這種手段搜刮當地物產,分化後金內部關係,甚至收買其重要人物,海漢高層和情報部門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最後還是沒有採用這種方案。

    皇太極上台掌權之後開始大量任用漢人降臣降將,由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帶到遼東的槍炮製造技術也被皇太極所看重,已經開始在漢軍旗中批量裝備。雖然這些武器在海漢眼中仍比較原始,並不能立刻改變兩軍戰力對比的差距,但如果後金軍大面積裝備火器,在交戰中勢必會帶給海漢軍更大的傷亡,所以後金方面的動向仍被軍方視為了潛在的危機。

    海漢官方所擔心的是,通過走私的方式與後金通商,固然有可能打開一條情報通道,但這對後金來說也是起到了同樣的效果,讓這個封閉的政權有機會通過這樣的方式獲取到外部世界的信息,而這卻是海漢所不希望出現的狀況。海漢寧可捨棄掉由走私貿易帶來的收益,也不希望讓這個文明程度大大落後於時代的政權有更多與外部世界接觸的機會。

    小部分人的商業利益與海漢的國家利益孰輕孰重,不用再作專門的研討,海漢這邊早已經由執委會定下了基調,就算瓊聯發的這些大股東們手眼通天,能夠請得動施耐德出面,也依然無法改變海漢官方的決議。施耐德已經把“國策”這種詞語都用上了,自然就是表明此事已經沒有迴旋餘地。

    詹貴嘆了口氣道:“施總,當初您老人家說,遼東那邊缺少資金注入,大夥兒二話不說就籌了三十多萬以瓊聯發的名義投到旅順修港口建倉庫,先把海運的架子給搭起來了,後來又陸陸續續投了些錢,加在一起五十萬總是有的吧?這瓊聯發的賬有商務部監管著,盈虧您肯定很清楚。去年投進去多少,收回來多少,小人也不用多說,權當是支援國家建設了。但遼東那邊要是一直都沒錢可掙,那大夥兒就沒什麼動力再往裡面扔錢了!”

    當下便有數人出聲附和,稱自己在其中虧了不少,若是如此下去就沒法再維持遼東的買賣了。施耐德聽了心中暗暗冷笑,這些商人的確是在前期籌款投資了當地的基建設施,但這些產業的長期收益十分穩定,除非海漢退出遼東,否則絕對不可能虧本,並非他們所聲稱的無錢可掙,只是達不到暴利的程度罷了。

    這種無限喊苦的套路,施耐德早就見識過無數了,當然不會把詹貴等人的話當真。他也明白商人們作出這種表示,目的還是想讓官方給予一些特殊照顧,讓他們在遼東能有機會去經營一些利潤豐厚的買賣。

    “各位也不用特意在我面前叫苦了,大家合作這麼多年了,官方何曾虧待過各位?”施耐德的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了敲道:“金州百廢待興,可以做的買賣有很多,各位又何必糾結於那些風險太大的生意?”

    “那就請施總指路了!”詹貴一聽施耐德語氣似乎有所鬆動,連忙應道。

    施耐德笑道:“在座的各位都是生意場上的老手,哪裡還用得著我來指路?伐木場、採石場、造船廠、磚瓦窯、車馬行……有需求能賺錢的產業多得是,金州現在幾萬勞動力,經營成本又低,錢投下去馬上就能做起來,各位也不用擔心利潤。”

    施耐德所說的這些產業,這些老江湖何嘗想不到,如果是離海南島近一些的殖民地,他們大概也不會有太多挑剔,早就已經投資開幹了。但遼東太過遙遠,他們要經營這些產業就必須向當地派駐管理和技術人員,這方面增加的成本很可能就抵消了當地勞動力價格低廉所降低的經營費用,而當地環境所造成經營風險卻要比南方高得多,以他們的小算盤,自然就不願主動張羅這些利潤不算太高的買賣了。

    李奈應道:“施總,你說的這些道理我們都懂,但為什麼我們不去做,原因想必你也明白。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用來來回回地兜圈子了吧!施總要真想讓我們在遼東經營一些產業,總得再拿點優惠政策出來才是,做買賣終究還是要有錢賺才能做得長久。”

    施耐德點點頭道:“你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但我能給你們的優惠,頂多也就是頭兩年的賦稅減免,如果還想要別的條件,那就除非你們自己去跟金州那邊的長官談。現在是沙喜在那邊管事,就是以前在駐廣辦和香港任職的那位沙首長,想必對各位來說也不陌生。如果他願意給出更多的優惠條件,那我這邊是沒問題的。”

    施耐德一腳就把球踢到了幾千里外的金州去,這些商人即便想跟他再講講條件,當下也沒什麼好講的了。商務部給出的條件是減免兩年的賦稅,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對這些商人們來說,遼東的買賣就像是雞肋,頗有點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意思。

    真要放棄吧,其他地方的商人可能就衝著這兩年的優惠把施耐德提到的那些產業都給佔了。要是過兩年海漢將戰線繼續往北推進,在遼東佔領了更大的地盤,到時候再想往當地追加投資恐怕就為時已晚,早就沒坑留給他們這些南方商人了。畢竟他們都是親眼見證了海漢的發展,兩年時間足以讓遼東局勢起到翻天覆地的變化了。如果這一把不跟著下注,那麼很可能最終的結果就是輸掉了整個遼東市場。

    施耐德表明態度,在座眾人當下心思便活動開了。有些人仍然認為在回報不夠理想的狀況下,繼續堅持往遼東投資不划算,已經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而有人認為既然前兩年的經營成本能減免一部分,那總比什麼優惠都沒有更好,至少先經營兩年看看看有沒有更好的前景。如果兩年過後金州的狀況還是不死不活,那到時候再變賣產業回收投資大概還能小賺一點,再不濟也不會虧太多。

    不過這些具體的產業就未必需要再用瓊聯發的名義去投資了,正如施耐德所說的那樣,既然在金州坐鎮的是大家的老熟人沙喜,那相應的投資條件完全可以派人到那邊去與沙喜單獨商量,而不必在這裡就暴露出自己的經營意圖。說白了在場的雖然都是瓊聯發的股東,但除了少數以瓊聯發名義投資開發的大型產業之外,大家各自經營的產業也依然還是會有存在競爭的部分。

    施耐德跟瓊聯發的股東談到這裡,便主動提出了告辭先走。除了瓊聯發這一撥人要應付之外,他還得去跟陶東來會合,與安南、福建這兩家鐵桿盟友商談今年的貿易安排。

    海漢目前簽署了各種各樣盟約的對象已經著實不少了,但其中與海漢關係最鐵利益捆綁最深的,卻仍然是ān nán鄭氏與福建許氏這兩家,甚至連瓊聯發這種貿易組織裡,也有他們兩家的股份。而海漢最主要的外貿合作對象,自然也少不了這兩家名下的商行船行之類的機構。包括軍火貿易在內的軍事合作,前兩天已經基本敲定,目前就是要抓緊時間確定商業方面的合作項目了。

    一眾商人稍加挽留之後,便一起將施耐德送出來。眾人會面這地方是大海商詹貴的宅子,雖然只有四進,但每一進的面積足有普通院落兩三倍大小,在本地已經算是一等一的豪宅了。大門更是專門劃出了一畝地,全部鋪上平整的大理石板,供給平時登門的賓客停放車馬,這在已經寸土寸金的三亞更是堪稱土豪之舉了。

    如今箱式馬車在三亞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物,在場這些富商更是幾乎每家都配了至少一輛,不少人買回來之後又請巧匠加以改造,在車廂上加裝了不少金閃閃的裝飾物件,招搖過市的時候便各外引人注目。在詹府外邊停著的馬車,全是清一色的海漢出產,看起來倒很像是一處車馬行。

    施耐德所乘的專車除了車廂前部插著一面小小的國旗,就沒有別的裝飾物了,排在中間也並不出。不過即便是隔著老遠,還是能一眼就辨認出這輛車的與眾不同,因為在其周邊站著數名腰上別著短槍的武裝護衛,以防有閒雜人等靠近這輛車。

    施耐德上車之前,又回頭說了一句:“各位,現在朝鮮國與金州之間的人員和貨物來往很頻繁,或許各位可以再想想,怎麼能將朝鮮也納入到你們的貿易體系中來。”

    施耐德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朝鮮使者李希已經主動向軍方提出了駐軍的建議,否則他大可更為篤定地向商人們宣告海漢與朝鮮間的密切關係,以此來吸引他們往遼東方向投資。

    從漢城的地理位置上來說,到山東半島和遼東半島的航程要比前往浙江舟山近得多,而山東半島的絕大部分區域仍是大明所屬,朝鮮商人如果前往芝罘島與海漢交易,被大明發現了就不免會有諸多外交麻煩,所以他們首選的交易地點是遼東半島的旅順港。施耐德就是暗示這些商人,如果嫌金州地方太小,不能讓他們充分施展開拳腳,那還有朝鮮這個更大的潛在市場可以開發。

    果然有人聽到這番話之後,表情便有了細微的變化。朝鮮國與海漢建交已經是去年的事了,不過在這次李希來到三亞之前,瓊聯發的這些股東們基本上也還沒有找到跟朝鮮人打交道的機會。而且李希來到三亞這些天幾乎都是在出席各種外交活動,暫時也還沒什麼人想起要去套路這位朝鮮國來的使者。

    但施耐德這麼一提,便有人想起了還有這麼一茬,當下便決意要好好盤算盤算,是不是應該稍後找機會先去拜會一下朝鮮使者,瞭解瞭解朝鮮國的有什麼值錢的物產,又有哪些需求是可以讓自己從中獲利的。朝鮮國雖然遠在數千里之外,但只要能有足夠豐厚的利潤,那距離就完全不是問題。

    施耐德坐進車裡離開的時候,見眾人仍然躬身相送,做足了禮儀,當下也是頗感自得。這些年來各國商人都將他視作財神爺一般,據說甚至還有人專門供奉了他的塑像,年紀輕輕就已經開始接受香火朝拜了。施耐德雖然本質上是個無神論者,但如果旁人都把他視若神祇,那他倒也不介意享受這種崇敬。

    施耐德抬手看看時間,晚宴應該已經結束一段時間了。與安南和福建兩家約定的地點離此不遠,只希望他們沒有等得太著急就好。

    不過等他到了地方,卻發現陶東來還沒來,問了一下已經到場的鄭柞和許裕拙,才知道晚宴快結束的時候,幾名海漢高官稱要商議事務就先退場了,想來應該是因為某事開碰頭會去了。

    既然陶東來還沒到,施耐德也不想擅自做主,便先與他們聊些不相干的話題。鄭柞倒是主動提及了前日與朝鮮使者商議開通一條海上貿易通道的事,想聽一聽施耐德額對此有何看法。

    施耐德讚道:“小王爺可以啊,這麼大的事,不聲不響就跟朝鮮人談好了!我的看法嘛,這當然是好事,對你們兩國都有好處。不過朝鮮的航海業不太發達,大概只能由安南這邊組織船隊來維持這條貿易航線了。”

    鄭柞點頭應道:“在下也是如此想法,許將軍這邊也表示有興趣參與進來,到時候我們兩家各出一半的船隻,組成一支混編船隊,直接前往朝鮮國的都城進行貿易。”

    施耐德心道我剛給那幫商人出了主意,這麼快就遇到競爭對手了,這下就看誰能更快投入實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9 16:16
第1770章 跨國組合

    安南想自己開闢一條通往東北亞地區的貿易航線,多半隻能從北部灣沿岸出發,經瓊州海峽或是三亞港前往大明,穿過福建海峽北上前往朝鮮。從安南出發的船隊在這條航線途中很可能會在海漢控制的幾處港口停泊補給,採購或出售一些貨物,無論如何瞞不過海漢官方,所以這件事必須得先跟海漢高層報備才行。

    當然了,以安南鄭氏與海漢高層多年來結下的良好關係,要提出自行開闢貿易航線的要求也並不會遭受刁難,更何況這事還有福建許氏也參與其中。而且施耐德也明白,其實鄭柞並不是要拋開海漢單干,恰恰相反,是想要海漢也加入進來一起經營這條航線。這樣安南的船隊在沿途的海漢港口就能獲得更多的貿易機會,而且可以得到海漢的庇護,在安全方面也有更好的保障。

    不過鄭柞沒有主動提出來,施耐德也沉得住氣,三人又圍繞這個話題談了一陣,兜兜轉轉才終於說到了讓海漢入夥。

    “施總,據我所知,貴國雖然與朝鮮建交已經有近一年的時間,但目前也還沒有固定的貿易船隊往來於兩國之間。要不要考慮一下,讓海運部派幾艘船加入我們的跨國貿易船隊?”鄭柞一邊勸說一邊注意觀察著施耐德的表情,希望能由此判斷出對方的態度。

    “你們的船隊打算弄到什麼規模?”施耐德沒有急於回答鄭柞,而是先問了一個自己感興趣的問題。

    作為海漢的長期貿易夥伴,安南和福建方面都很清楚海漢的貿易船隊規模大概是個什麼樣的編制。海漢在前些年專門開發了排水量達到五百噸的愚公級重載帆作為海上貨運載具,後來又分別建造了軍用和民用的版本,其中民用版本便被海漢官方用作遠洋貿易船隊的主力。

    在現有的幾支重載帆船船隊中,一般會以十艘船為基本編制,超過二十艘便算是大型船隊了。而在大型船隊出航時,海軍會安排一到兩艘探索級戰船隨行,既是執行護航任務也是對水兵進行遠航訓練,算是一舉兩得。

    不過愚公級帆船因為造價昂貴,其他國家暫時還沒有買主購入這種貨運帆船,所以如果要組建一支與海漢貿易船隊噸位相當的船隊,那帆船數量至少得在三倍左右,貨物運載量才能持平。而這對於將海上貿易方向集中於南海的安南來說,已經要算是大動作了。

    鄭柞應道:“目前與許將軍議定,我們一家出二十條船。如果這買賣能做,那以後會再作追加。”

    與安南相比,海運和造船業都十分發達的福建擁有更好的條件,而且地理位置正好位於安南和朝鮮兩國之間的中點,這二十條貨船對福建方面來說只是小意思,自然不在話下。

    施耐德在心裡默默掂量了一下,如果瓊聯發那幫人打算在遼東加大投入,將旅順作為與朝鮮長期貿易的主要商港,那會投入到北方航線的船隻數目可能遠遠要大於四十艘貨船。光是詹氏船行一家,就能獨力組織起這種編制的船隊。不過瓊聯發的主要經營方向是在遼東落腳之後再開闢朝鮮市場,這與鄭柞試圖經營航線的做法還是有差別的。

    當然了,這是在海漢官方沒有介入的情況下,如果海漢也要加入鄭柞牽頭的貿易航線,那船隊的運載能力輕鬆就能翻上一番。而施耐德不禁想到了一個非常實際的問題——朝鮮國能支持多大的貿易量?如果這樣規模的船隊跨越幾千里海域去到朝鮮卻沒有採購到足夠多的物資,那無疑是對運力的一種巨大浪費。施耐德暗想此事還是另找時間跟朝鮮使者李希再談一談,瞭解一下目前這個歷史階段,朝鮮所能出售的物資主要有哪些,其中又有多少是海漢所需要的原材料和特產。而且朝鮮國是不是能夠如此配合地開放貿易,施耐德認為也還得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說話間陶東來也終於到了,短暫的碰頭會並沒有對駐軍朝鮮一事得出最終的結論,但無論如何李希的提議也是算是一個不錯的消息。而對於鄭柞所提出的跨國組合貿易計畫,陶東來的態度與施耐德一致,都認可了這條貿易航線的可行性。而且陶東來對海漢參有其中明顯具有更大的興趣,詳細詢問了鄭柞打算如何安排船期,以及三方提供的船隻比例。

    不過這事既然還沒有讓施耐德下定決心派船參與,陶東來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表態亂了自家商務部長的陣腳,所以他雖然對鄭柞的提議讚賞有加,卻仍是沒有作出明確的表態。這也讓鄭柞稍稍覺得有點失望,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計畫明明得到了讚賞,這兩名海漢高官卻依然不肯下注。

    這個話題倒也不是今天三方碰面的主要議題,所以在陶東來提了幾個問題之後,便很快結束了討論,將話題回到正事上來。

    海漢與安南福建兩地的貿易量都相當可觀,而且歷年來一直呈現上升的趨勢,這些跨國貿易給三方都帶來了巨大的收益,而每年需要增加或者調整的貿易項目,都會由三方代表共同議定。話說回來,也正是基於這樣的貿易關係,鄭柞才會有了牽頭經營跨國貿易航線的設想。

    海漢從這兩地進口的主要是土特產和各種原材料,而出口商品則是以各種工業品為主,基本上就是以工業對農業的剪刀差來保證每年的貿易利潤。安南和福建作為原材料輸出地,對海漢的貿易一直都是保持逆差,不過好在海漢協助他們經營的鹽鐵等產業獲利頗豐,而且福建這邊進口的海漢商品還可以向大明內陸分銷牟利,所以三方的合作一向倒是很平順。

    雙方合作多年,各種報價也不會太離譜,一般互相審視一下報價,沒有大的問題就直接當面敲定接下來這一年主要的進出口貿易內容了。當然在具體的經營項目上,三家對各種商品的定價還是會存在一定的爭議,但最後都會互相讓步,選擇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格成交。

    不過今年許裕拙代表福建方面對海漢提出了新的要求:“家父希望貴國能向福建出口蒸汽機,價格方面好商量。”

    鄭柞也緊隨其後:“這可真是巧了,家父也是有同樣的想法,還望貴國能夠開放蒸汽機的外銷!”

    陶東來與施耐德對望一眼,都是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警惕味道。蒸汽機可謂是海漢工業的基石,也是穿越者們能夠在這個時空完美複製出來的主要黑科技之一,對於蒸汽機的製造和使用,海漢一向都是將其列入到了嚴密的管制狀態中,甚至連能夠接觸和使用蒸汽機的技術人員,也都是處於官方的監控之下。

    至於對外出售?對不起,海漢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打算。哪怕是已經報廢的蒸汽機,也絕對不會流入到其他勢力手中。

    之所以要作出如此嚴密的監控,原因其實很簡單,蒸汽機的結構和工藝並非不可複製,只要懂得了其運作原理,任何一國的工匠都可以照葫蘆畫瓢設計製造一款蒸汽機。當然了,簡單的模仿品有沒有實際的應用價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海漢高層當然不希望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一國掌握了蒸汽機的製造技術,哪怕是鐵桿盟友也一樣。雖說福建和安南這兩方應該不會對海漢有什麼壞心眼,但如果他們掌握了這門技術,那說不定過幾年就流失到某些西方國家手中了,這種狀況是海漢絕對無法接受的。

    按照原本的歷史,歐洲人在本世紀末就會造出早期的工業蒸汽機,並在18世紀投入到廣泛的應用領域當中。雖然海漢在蒸汽機的使用和製造上領跑西方的時間可能就幾十年,甚至會因此而促進西方科學家對蒸汽機的研究進度,但這種先發優勢足以讓海漢在競爭對手進入這個領域之前就發展出下一代的動力科技。不過如果西方人提前幾十年就得到了蒸汽機的關鍵技術,那海漢所能獲得的優勢就未必有那麼大了。

    但這中間的原因,陶東來和施耐德是無法向面前的鄭柞和許裕拙作出解釋的,總不能告訴對方,我信不過你們的保密措施。而且就算他們說了原因,大概也只能被對方當做是託辭,反而會招來更多的猜疑。

    陶東來應道:“兩位提的這個事確實關係重大,恕我沒辦法立刻答覆你們。等這幾天事情忙過之後,我會安排執委會開會討論兩位的要求。”

    陶東來也不好直接一口回絕他們,便只能使出最擅長的拖字訣了,先把當下敷衍過去,後面再慢慢來處理。不過他的這套應對手法顯然已經騙不了與海漢打了多年交道的這兩人,當下鄭柞就對這個回應表示了不滿。

    “陶總,我國作為貴國最為忠實的盟友,不管是在政治、經貿、文化、軍事任何一個領域當中,都一直配合貴國行事,甚至連領土都可以永久租賃給貴國,讓貴國的軍隊駐紮在我國的海岸門戶。但為什麼貴國不能給予我國同等的信任,甚至還在蒸汽機這樣的項目上對我國封鎖出口。我想問一句,這難道不是與貴國所倡導的平等外交不符嗎?”

    鄭柞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對於海漢的質疑也是有理有據,而且顯然並不打算接受陶東來的拖延戰術。

    “小王爺言重了。”陶東來見對方故意提升這個事情的政治意味,將其拔高到外交層面來施加壓力,當下也不得不作出回應:“蒸汽機是我國的國家機密之一,根據我國的法律規定,在現階段不能以任何形式向海外出口任何型號的蒸汽機,哪怕是民用的也不行。這不是針對在座二位,也不應該被當作影響我們之間外交關係的理由。”

    施耐德補充道:“即便是你們願意出高價購買也是不行的,蒸汽機是屬於非賣品,與價錢無關,我們也不打算將其作為商品出售。”

    許裕拙很敏銳地抓到了陶東來話中的字眼問道:“現階段?那陶總的意思是以後還是有可能會賣,不知道下一個階段是什麼時候?”

    陶東來搖搖頭道:“這個問題我也沒有準確的答案,但我認為那至少是得等到我國研製成功並開始普及下一代可以取代蒸汽機的動力設備。或許要花上幾十年,兩三代人的時間?”

    取代蒸汽機?許裕拙和鄭柞都聽得有點懵,他們還在這裡費勁想要讓海漢鬆鬆口子賣幾台最老式最原始的蒸汽機,召集能工巧匠研究,看看能不能花個三五七年仿製出來,可海漢人考慮的問題已經是研製下一代的動力設備了。而且聽陶東來這口氣,顯然下一代的設備會比蒸汽機更加厲害,想必運行原理也會完全不同了。

    可要讓他們等上幾十年才有結果,這個時間跨度實在讓人難以接受。鄭柞忍不住抱怨道:“陶總,幾十年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可我們只是想在當下獲得一個接觸蒸汽機的機會,難道貴國就不能為最忠實的盟友網開一面嗎?”

    陶東來正色道:“作為盟友,其他的問題都可以談,哪怕是貴國要向我國借錢借兵都行,但有些問題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比如蒸汽機。請小王爺相信我們,如果真的時機成熟了,我們一定會優先向盟國出售蒸汽機,這也是我目前唯一能夠承諾你們的條件。”

    鄭柞見陶東來態度堅決,便知道在他這裡大概是走不通了。他又轉頭去看施耐德,想嘗試從這邊打開口子,畢竟施耐德是個生意人,很多事都可以慢慢講條件來解決。

    可施耐德根本不給他機會,直接就搶在前面搖搖頭道:“小王爺,你不用浪費口水,陶總的話我不想再重複一遍了,這事真的沒得談。”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9 16:18
第1771章 各有打算

    安南和福建方面對於蒸汽機的渴求,陶東來能夠理解,畢竟在見識了海漢近年來將蒸汽機廣泛運用到社會生產和軍事領域的效果之後,恐怕很難有什麼人還能保持不動心的。而且這兩家盟友都是財大氣粗捨得花錢的主,如果只要花錢就能得到蒸汽機的製造技術,那麼他們肯定不吝在這個領域投入大把資金。

    不過即便他們懷著十足的誠意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依然沒法讓海漢這邊鬆口。畢竟這可不是貿易領域的討價還價,今年明年多賺點少賺點也死不了人,蒸汽機的應用關係到了海漢國在未來數十年乃至更長時間裡的發展前景和國際地位,其他國家掌握蒸汽機技術的時間越遲,海漢在工業化這條道路上的先發優勢就越大,與這種長遠國家利益相比,眼前的些許蠅頭小利就只能被忽略了。

    這大概也是安南和福建作為盟友極少沒能從海漢得到特殊待遇的狀況,對他們來說不免會有些挫敗感。不過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獲,或許是被當做了拒絕這個要求的補償,施耐德表示將對兩地出口到海漢的農產品調低關稅,而這也正是海漢每年從兩地採購物資最主要的領域,相當於是變相讓利給他們了。

    至於參與開發遼東的計畫,這兩家其實並沒有太強烈的慾望。安南是因為距離太遠而有心無力,福建方面則是還得顧忌到大明朝廷的感受,畢竟許心素還掛著福建總兵的職務,要是把手伸到遼東跟著海漢一起搞事,終究瞞不過上面。雖說許心素現在已經越來越少在意朝廷的旨意,但把手伸過界這種事還是很容易惹人忌憚,就連近在咫尺的廣東和浙江兩地,許心素也極為克制地沒有去爭奪當地的海貿份額。

    如果要說派人去遼東,許心素在現階段更願意將麾下精銳派去那邊的戰場上錘煉,而不是把商人派到當地去搶佔市場。福建許氏現在差的不是錢財,而是能夠讓許氏自立的武裝力量。這也不是許心素打算從大明分疆裂土自立為王,但要想不受制於人,或者說能讓大明朝廷給予他和他的家族更多的特權,那麼強大的武裝是必不可少的條件。這就像在面對海漢的堅船利炮時,沒有人可以坦然地說“不”,跟海漢打了這麼些年交道,許心素早就明白了先得有實力,才能有底氣的道理。

    沒能從海漢這邊拿到購買蒸汽機的許可,許裕拙當然也很失望,不過這基本還在他的預料之中。這其實也不是福建方面第一次向海漢提出購買蒸汽機了,但基本上每次所得到的答覆都是一樣的,海漢也從來沒有在這方面鬆口的跡象。這次與鄭柞一起向海漢提出要求,其實多少隻是死馬當活馬醫的碰碰運氣而已,萬一運氣好真成了固然是好事,但如果與過往一樣被海漢嚴詞拒絕,那也不會太受傷。

    除了蒸汽機這事之外,福建和安南所提出的其他貿易要求基本上都得到了應允,這也稍稍緩解了兩位使者心中的不快。他們並不知道海漢的長遠規劃,既然眼下能夠從海漢這邊得到其他方面的一些讓步,讓自己所在的陣營有利可圖,那再揪著蒸汽機的事情跟海漢糾纏下去就沒有必要了。

    當然他們也明白,海漢在貿易領域雖然做出了些許讓步,但其主導地位卻不會因此而有任何的改變。實際上海漢在國際貿易中一直都表現得極為強勢,就一如軍事一樣極具侵略性,也就只有少數資深合作夥伴能有跟海漢高官坐下來討價還價的資格。

    這兩家提完條件之後,便輪到海漢提出自己的要求了。其實今年海漢的要求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新意,依然是兩件事:一、拓展海漢商品的分銷渠道;二、繼續擴大招募移民的規模。前一條主要是針對福建提出,後一條則是針對安南。

    海漢所希望的分銷渠道不僅限於福建省內,更希望許氏能利用自己的商業機構,向內陸地區的江西、安慰、湖南、湖北等省鋪開,將海漢商品銷售到大明境內更多的地方。這不單是追求銷量的問題,同時也是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進一步增大海漢在大明的影響力。

    施耐德重點提出的商品並非利潤最高的日用品,而是文具和印刷品。傳統的拳頭商品玻璃文具和近年出版的各種書籍,是海漢希望現階段往大明境內大量銷售的商品,哪怕利潤薄一些,甚至是放棄一部分地區的銷售利潤,也要力求將銷路打開,佔領大明的文化市場。

    “不賺錢……那做這買賣意義何在?”許裕拙終究是一名武將,對於海漢經營這些文化用品的目的看得並不透徹,當下便提出了疑問。

    海漢打算在這個領域賠本賺吆喝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想增大在大明文人圈子裡的名氣,進而對統治階級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同時也是希望借此手段來吸引更多的大明文人以移民的方式投效海漢,提升國民的平均文化水平。

    通過這樣的方式真的能吸引到文人投效嗎?答案其實是肯定的,海漢這些年從大明招募的移民為數不少,其中但凡是能識文斷字的,都會被問及投效海漢的主要原因。為了生存下去混口飯吃,或是想到富庶的海漢國發財都是常見的理由,但其中也不乏有因為海漢出產的文化用品而對這個國家產生好感的人士。

    海漢一向極其重視宣傳手段,以文化用品為橋樑向大明輸入意識形態和價值觀,比較不易受到大明文人的抵制。而這些使用海漢文化用品的大明文人,在社會中所能起到的示範作用,也正是海漢想要追求的宣傳效果之一。

    不過類似這些盤算,施耐德是不會向許裕拙和盤托出的,這種事做可以做,但如果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今後福建方面也未必樂意再消耗資源幫海漢推廣這些利潤沒那麼高的買賣。

    所以施耐德當下另外換了一種比較容易讓人接受的說法:“我們知道貴國的讀書人往往因為家境貧寒而無法購買書籍和文房四寶,所以我們很樂意削減這些文化用品的價格,讓更多的大明讀書人能夠買得起,用得起。當然我們也希望這樣的善意在日後能夠收到回報,今後這些文人中了功名做了官,也能記得當初在苦讀路上得過海漢國的恩惠。”

    許裕拙一時也分辨不出施耐德這是由衷之言還是商業託辭,但聽起來還是有些道理,畢竟這種措施對大明讀書人的好處的確是顯而易見的,當下抱拳道:“那許某就先替大明的讀書人謝過貴國的善舉了!”

    陶東來聽到施耐德冠冕堂皇的說法也是心頭暗暗好笑,不過表情還是繃得十分嚴肅,替施耐德幫腔道:“我國與大明之間是互補的關係,只要大明太平昌盛,我國也能有更多的商機。”

    旁邊的鄭柞對此倒沒有太多特別的感受,海漢在安南經營的生意極多,文化產業也是其中之一,不僅出售文化用品,甚至已經在安南的殖民地開設學校,招收安南學齡兒童入學唸書,成績優良的學生還有機會到三亞留學。至於這樣做在長遠來看會不會對安南有負面影響,執政的鄭梉並沒有考慮那麼多,在他看來這對於安南並非壞事,多一些國民能接受教育終歸是有好處的。而鄭柞也受此影響,對於這種文化滲透並沒有什麼警惕心。

    鄭柞所關心的還是海漢提出的第二條要求,即擴大移民規模。早些年用人口換武器,安南正好要處理大量的戰爭難民和戰俘,便以此向海漢提供了大量的移民,也是樂得輕鬆。不過近幾年安南國內的政治局勢已經趨於穩定,而且安南與西邊的暹羅國三不五時地會有一些小規模的武裝衝突,對兵源的要求也在逐年地轉增。

    如今自願投效轉籍是被官方允許的,但安南已經不會再主動向海漢提供大批移民了,海漢要擴大移民規模,這是要怎麼個擴大法?

    陶東來給出了鄭柞所關心的答案:“戰俘,貴國西線戰場上所有的戰俘,只要身體健全能勞動,我們都可以有償接收。”

    海漢海外移民有過兩波人口爆炸,第一波主要來自安南內戰前後,第二波則是開通了大明北方航線之後。這兩波移民潮為海漢帶來了數以萬計的人口,而其中最主要的構成便是戰爭難民和戰俘。但近兩年由於北方的狀況趨於穩定,來自山東和遼東的移民數量也呈現直線下降的趨勢。海漢雖然佔了金州,但當地的漢人早就被清空,雖然吸納了皮島的東江鎮軍民,但這些人在近期仍然會保留大明國籍——這也是大明與海漢建交的條件之一。而且東江鎮的人口暫時不會輸送到南方,所以對於海南島發展工業所需的勞動人口依然起不到彌補缺口的作用。

    在馬尼拉的戰事倒是俘虜了不少西班牙人,不過海漢還寄希望於能從他們身上榨出豐厚的贖身費,而且考慮到管理上的安全問題,即便是確定沒油水判了苦役的戰俘,也不會將其全部押送到海南島這邊服刑,而是分散到各處海外殖民地充當勞動力使用。

    僅僅只靠海漢自己發動的對外戰爭,所獲得的戰俘已經不足以滿足海漢的發展需求,所以現在執委會將主意打到了盟友身上。許心素那邊除非造反,否則也沒什麼大仗可打,平時都是派小股部隊跟著海漢混混經驗,也指望不了福建能提供大量戰俘。倒是安南近兩年一直與暹羅國不太對付,這兩國間的戰事被執委會視為了一個可能的人口來源。

    根據海漢所掌握的情況,安南對戰俘的處置要嘛是直接處死,要嘛也是充作苦役往死裡壓榨,總之是不會養閒人的。而如果以有償的方式讓安南出讓這些戰俘,執委會相信這是很容易達成的目標,畢竟早些年與就曾與安南有過類似的操作。如今名聲響亮的海軍將官武森,當初就是安南交給海漢處置的一名南越戰俘。

    鄭柞聽了陶東來的解釋,懸在心口的一塊石頭才算是落了地。他著實有些擔心海漢又要求安南向其大量提供平民人口,這可不再是一項容易完成的差事了。但如果只是想要索取暹羅戰俘,那倒是稍稍容易一點,更何況顏楚傑把條件說得很清楚,不會讓安南白忙活,是有償接收這些俘虜。就算安南方面不想直接要錢,那也可以參照以前的操作,用這些戰俘折價去換海漢產的武器裝備。

    鄭柞想了想才應道:“不過目前的戰俘也不是太多,就三千多不到四千吧,不知貴國對數量有什麼要求?”

    “數量自然是多多益善。”陶東來一聽這還真有幾千人,當下立刻便要敲定此事:“小王爺回國之後,不妨盡快安排戰俘的交接運輸,至於費用,可以比照早年我們兩國的戰俘移交標準來辦理。”

    鄭柞道:“那如果貴國對戰俘需求的數量大,要是實現了,總該有些額外獎勵吧?”

    陶東來道:“這個好說,不如這樣,每滿千人,我國再額外贈送五十支步槍吧?”

    五十支步槍雖然不是什麼大數目,但也好過沒有,鄭柞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有對此真的抱有必得之心,沒想到陶東來這麼好說話,立刻就答應下來,也算是一樁意外收穫了。

    旁邊許裕拙聽得心動,不由得問道:“那福建這邊若是能提供移民,可否也用於兌換武器裝備?”

    “可以當然是可以,不過你們最好不要因為這個條件就去擄掠平民百姓來充數啊!”陶東來提醒道。這種事聽起來似乎不可思議,但對於手握軍權的地方軍閥來說,為了利益肯定是做得出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9 16:19
第1772章 有利可圖

    陶東來很清楚許心素從來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當年投效明軍之前就是大明東南海域的武裝走私商人,後來與十八芝起矛盾也是因為利益衝突。十八芝在戰敗後,其中的很多頭目都被許心素下令滅門以絕後患,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海漢也是知道的,只不過為了維持雙方的合作關係裝聾作啞,並沒有出手進行阻止。

    類似十八芝這樣的墊腳石,在許心素崛起的過程中還為數不少,他能成為一方軍閥,可不只是靠抱海漢大腿就能實現的。陶東來毫不懷疑許心素為了壯大自己的實力,會幹出一些有違常理的事情。而海漢現階段所需要的移民要嘛是直接充作苦役的囚犯、奴隸、戰俘等等廉價人口,要嘛就是來路比較正常的他國民眾,如果福建方面擄掠大明百姓送來海漢充數,那這類移民很可能會將被迫背井離鄉的恨意轉移到海漢頭上,從而形成社會不安定因素。

    許裕拙連忙擺手否認了陶東來所說的這種可能性:“陶總放心,絕無此事。只是今年以來叛軍在安徽等地活動猖獗,造成大量民眾外逃,若是貴國有這方面的需要,待在下回去之後便可著手安排從內陸招募難民,由福建出海送來海南島安置。”

    許裕拙所說確有其事,在今年正月,張獻忠、羅汝才、左金王等多路農民軍在安慶會合,攻打安慶未果之後退守安徽潛山。不久張獻忠率軍自潛山再次出擊,連破太湖、蘄州、黃州等地,並於太湖酆家店重創明軍,斬明將潘可大等四十餘人,明軍折損超過六千。而張獻忠軍又乘勝追擊,奪取了和州、含山、六合等地,將安徽境內攪得一團亂。

    戰事爆發之後,大量難民往南湧入了與安徽相鄰的浙江和江西躲避戰亂,就連與事發地相隔數百里的閩北浦城、松溪、慶元等縣,也有來自北方的難民大批進入。雖然知道農民軍不太可能南下打到福建這邊來,但許心素還是調了兩營火槍兵北上到與江西、浙江交界的浦城縣駐守,以防農民軍有渾水摸魚之舉。

    福建方面當然也曾考慮過是不是把這些進入閩北的難民交給海漢處理,但從閩北到最近的出海口寧德就有大約四百多里的山路,要組織這些難民出海可是一件相當麻煩的差事。而且海漢的移民招募在近年更側重於技術型人員,福建方面也拿不太準海漢是不是願意為這些難民買單,而且極有可能沒有任何油水可拿,所以一直沒有就此作出安排。

    不過既然現在陶東來提出了要加大移民規模,並且願意給予一定的酬勞,許裕拙立刻便想到了大明國內的狀況,反正這些難民都是來自福建之外的地區,將他們交給海漢處理,就像當初幫海漢從北方運難民一樣操作就行了。這樣做既給了這些難民活路,解決掉轄區內的治安隱患,又能為自己謀得好處,還可以藉機討好海漢,可謂是一舉多得,許裕拙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安徽嗎?”陶東來又確認了一遍許裕拙所說的地方,心道回頭倒是要再去找情報部門落實一下這個情況是否屬實。如果當地真的發生了這種大規模的戰亂,那麼不但可以從福建招募到戰爭難民,距離安徽更近的浙江理所當然也能操作一番。按照過去的經驗,如果安排得當,那麼短期內從大明招募到成千上萬的移民也不是問題。

    大明國內的農民軍叛亂已經持續了數年,而朝廷除了調兵堵截之外,似乎也很難對這些隨時都會化整為零潛伏到民間的武裝組織進行徹底的剿滅,反倒是被其影響的區域越來越大,流離失所的百姓越來越多。而官府對難民的救助力度有限,於是這些失去了求生手段的難民又有不少被叛軍裹挾,導致叛軍越打越多,屢禁不絕。

    穿越者們當然明白這持續數年的農民軍叛亂背後其實隱藏了諸多社會矛盾,大明朝廷想單純地使用武力手段來解決問題,最終肯定是行不通的,必然是按下葫蘆浮起瓢的局面。而對於大明這種內亂,海漢並沒有多少心思介入其中,這一是戰亂發生地多在內陸地區,與海漢在沿海的控制區相隔甚遠,也談不上有太大的直接影響;二來農民軍在內陸的反覆折騰必然會削弱大明的統治基礎,海漢對這種變化其實是樂見其成的,大明的軍力更多地消耗在國內平叛的戰事中,海漢在大明沿海行事的顧忌也就越小。

    而由大明內亂所引發的難民潮,如果海漢能接收到其中的一部分人口,那其實也算是額外的益處了。不過想要享受到這樣的好處,那也不能坐享其成,還是有很多工作要提前進行安排,海運、民政、安保等等部門必須要協同完成,才能保證大量人口從大明轉運安置到海漢治下地區的過程中不會出現大的問題。

    好在多年來從海外招募移民已經積累了比較豐富的經驗,福建澎湖港和浙江舟山定海港都有專門興建的移民營地可供大量難民的臨時安置和中轉,只要運力到位便可啟動整條移民通道。

    至於在組織移民的過程中需要付給福建方面的好處,這在陶東來看來完全不是問題,招募難民比起招募普通移民的成本要低得多,只要人數上了規模,即便是有些額外費用也仍然相當划算。而且從福建引入的內陸難民基本上都是漢人,其價值也肯定會高於由安南國提供的暹羅戰俘。

    “特事特辦,稍後我給澎湖那邊發個電報把情況說明一下,由當地官員跟許大人聯繫,盡快把這個事安排實施。”陶東來轉過頭向施耐德道:“資金方面你也給安排一下。”

    海漢高官的幾句話所能起到的作用有多大?未來一段時期將會有數以千記大明難民得到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成為另一個國家的國民,這對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來說可能是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但在不久的未來卻會變成擺在他們面前的一種選擇。對於最終選擇了接受海漢救助並遷居海外的難民,他們的人生便將從此踏上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相較於貿易協定,海漢高層對移民來源的興趣其實還要更大一些,畢竟貿易所能帶來的都是短期利益,而移民所帶來的人口紅利卻可以持續長達數十年乃至數代人之久。而且以海漢國現階段的國情來看,並不缺乏進出口貿易的對象,倒是對勞動力的需求存在著短時間內都難以填補的巨大缺口。而能夠從大明獲得沒有文化隔閡的漢人移民,對海漢來說無疑是最為理想的一種局面。

    翌日,陶東來把在三亞本地的幾名執委會成員召集到一起,打算將前一晚與安南和福建使者議定的移民計畫拿出來討論一下,順便把各個部門的任務做一下劃分,不過這時候顏楚傑卻帶來了一個新的消息,讓這個會議的主題不得不臨時做了變動。

    顏楚傑的消息是來自遙遠的遼東,不過並非金州防線爆發了戰事,而是後金的政局有了新的變化。

    在原本的歷史上,後金國汗皇太極應該在1636年,也就是去年的四月稱帝改元,並修改國號和族名。不過或許是因為去年海漢在遼東發動的春季攻勢打了後金一個措手不及,後金並未如原本歷史記載那樣發生政局變化,以至於連歷史上今年年初皇太極親征朝鮮的狀況也沒有發生。原本沈世魁、金日觀等固守皮島的明將都會在清軍的攻勢中戰死,但如今東江鎮軍民已經基本由皮島轉移到了金州安置,並沒有爆發那場長達七晝夜的激烈戰事。

    因為出現了這樣的改變,穿越者們也就無法再對該地區未來的形勢變化做出預判了,所以也有人笑稱,或許大清國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時空中了,幾百年後也不會有亂七八糟的辮子戲充斥電視螢幕,美化奴役漢族兩百多年的滿人貴族這種不知所謂的狀況。

    不過這種美好的想像,最終還是被從遼東發回的消息給無情地打破了。

    “皇太極稱帝了,一切與歷史上一樣,只是遲了一年而已。”顏楚傑面色肅穆地宣佈了這個消息:“我們的到來並沒有完全改變歷史進程的方向,或者說,目前我們的影響力還不足以讓歷史發生根本改變。”

    在遲到了一年之後,皇太極還是在崇禎十年的春天宣佈了稱帝,改元崇德,改國號為大清,改族名為滿洲,定都瀋陽。皇太極的父親努爾哈赤被奉為“承天廣運聖德神功肇紀立極仁孝武皇帝”,廟號太祖。而皇太極的兄弟子侄,諸外藩蒙古貝勒,以及大明降將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都被封為王。

    “努爾哈赤這封號一聽就是漢人大臣的手筆,那些野豬皮哪懂這些文縐縐的花樣!”白克思是去年親身去過遼東見過後金蠻子的真面目,當下便立刻吐槽了一句。

    寧崎應道:“按照清史的記載,清太宗即位慶典是持續了二十多天,所使用的禮儀大部分都是效仿漢制,所以才會弄出來這麼一個尊號。我看多半就是那個範文程的傑作,這個時候他應該是皇太極身邊的紅人,不但是內秘書院大學士,而且還是議政大臣,大概也只有他能想出這些東西來哄皇太極開心。”

    這範文程可是名門之後,上數十八代是北宋名臣范仲淹,祖上出過不少朝堂上的重臣,曾祖范鏓還曾任嘉靖年間的兵部侍郎。範文程十九歲便中了大明的生員,但1618年努爾哈赤攻下撫順之後,範文程與其兄長範文采一起主動投效了努爾哈赤,並且因為自己的身世背景而獲得了重用。

    清史中對範文程及其後裔都有詳細記載,其兒孫中官至總督、巡撫、六部尚書、侍郎、御史、都統的人物一大堆,可謂是享盡榮華富貴。不過海漢對滿人政權一向充滿了敵意,自然對這個投效滿人的範文程也不會有什麼好感。

    陶東來道:“範文程的事可以慢慢再研究,但我們現在需要確認,在延遲了一年之後,遼東局勢還會照著原來的歷史軌跡發展下去嗎?”

    這可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猜測題,海漢從1634年派出兵馬北上山東,最終目的就是要攻略遼東地區。三年過去,目前來看的確對原本的歷史軌跡產生了明顯的影響,讓後金難以集中兵力去對付大明和朝鮮兩國,就連稱帝改元這樣的大事也延後了足足一年。但大清國雖然遲到,卻並沒有缺席,最終還是出現了這個時空的歷史舞台上,這是否預示著歷史仍會按照原本的軌跡前行,是海漢當下必須要重視的一個變化。

    如果照原來的劇本發展,大清接下來就會出兵朝鮮,大明甚至還沒來得及出兵去救,朝鮮就已經降了,並且由此成為了清國的藩屬國,被迫與大明斷交。

    朝鮮去年才與海漢結盟,如果遭受清軍入侵,那麼海漢不出兵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而且李希在此之前主動要求海漢在朝鮮駐軍,不知是不是因為朝鮮也越發真切地感受到了來自北邊的軍事威脅。但是以海漢目前在遼東和山東的駐軍規模來看,並不足以在金州之外的地方開闢第二戰場,抗清援朝暫時只存在理論上的可能,清軍一旦入侵朝鮮半島,那海漢能採取的措施大概就只有派船去漢江口的江華島把朝鮮國王大臣們接出來。

    “我們得盡快掌握清軍接下來的動向,如果他們真的開始往朝鮮半島方向集結兵力,那我們動作快一點或許還有爭取主動的機會。”顏楚傑很是嚴肅地說道:“如果朝鮮降了,那我們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後勤保障來源,到時候就算想再往北方派兵,也很難支撐戰局。”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9 16:21
第1773章 靈活應對

    對於朝鮮國羸弱的戰鬥力,海漢軍方在去年就已經領教過了,王湯姆率領的艦隊基本上毫不費力便長驅直入抵達其都城附近,並且成功封鎖了漢江江面。在這個過程中,朝鮮守軍也沒有採取過什麼有效的抵抗措施,如果當時海漢軍登陸攻城,那攻破漢城城防可能也就是兩三天的事情。所以之後海漢雖然要求朝鮮出力支援遼東半島的戰事,但卻沒有提出讓他們直接出兵參戰,因為軍方實在是信不過朝鮮人的戰鬥力,到了戰場上拖後腿可不是鬧著玩的,安排朝鮮人幹干後勤保障的活就夠了。

    而在原本的歷史上,皇太極在正月間率軍親征朝鮮,連克義州、安州,直逼朝鮮都城,國王李倧率長子和文武百官逃到南漢山城避戰。但在清軍的攻勢之下還是難以招架,最終在次月就獻上敕印投降了。而大明這邊得到消息派兵渡海的時候,朝鮮已經戰敗降清了,援軍剛出門就不得不打道回府。

    同樣的狀況,極有可能會在朝鮮半島換一種方式上演。如果清軍接下來以朝鮮為主要攻擊目標,那海漢很有可能也沒法拯救朝鮮。到時候能把國王和大臣們接出來成立流亡政府,估計就是最理想的結果了。

    而顏楚傑提到的“爭取主動”,也並不是指海漢出兵朝鮮替其抵禦清軍入侵,那樣估計得把全國的兵馬都調集到北方去才堪堪夠用,顯然是不現實的安排。但如果海漢軍能夠提前掌握清軍動向,至少可以考慮趁著敵方軍力集結到朝鮮半島的時候,在遼東方向採取一些措施打擊大清,甚至可以利用己方在水面作戰的優勢,在鴨綠江截擊清軍。

    當然了,即便是這種很可能無法從根本上改變朝鮮困境的軍援方式,海漢也肯定會向朝鮮收取出兵打仗的費用。畢竟關係歸關係,這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那可是得真金白銀花出去的,海漢沒有義務和責任替朝鮮出這筆軍費。但這事也得早點跟朝鮮方面打好招呼,免得到時候兩國為了這些戰場之外的因素扯不清楚。

    不過大清立國這件事對海漢的直接衝擊應該不大,金州的戰事已經平靜了約莫有半年時間,在去年入冬之前就已經沒有交戰記錄了。對方在金州防線以北幾里外修建了大量的土坯堡壘,用於阻斷海漢軍向北推進的路線。雖然之前海漢也曾主動出擊過幾次,用野戰炮摧毀了一部分堡壘,但清軍很快又在原址上建起了新的堡壘,甚至興建的速度還比海漢摧毀這些堡壘更快。

    在去年冬天幾支精銳部隊悄悄撤出金州南下之後,海漢便徹底放棄了主動出擊的作戰方式,安心固守金州防線。而清軍方面對於這樣的對峙局面似乎也很滿意,整個冬天都沒有再向金州防線發起過攻勢。不過仔細想想雙方保持默契的原因,海漢這邊是馬尼拉戰事接著國慶慶典,自然不希望這段時期北邊戰火再燃;而對手那邊一是冬季大雪封路,部隊集結和補給都十分不易,難以發動大規模戰事,二則皇太極要在開春宣佈改元稱帝,這個節骨眼上萬一吃了敗仗就太晦氣了。

    大清立國之後的第一戰,是選軟柿子捏打個開門紅,還是冒著崩掉牙的風險啃海漢這根硬骨頭,想必正常人都會選擇前者。只要大清不是派重兵攻打金州防線,那海漢在遼東的基本盤都是安全的,雙方在金州戰線的停戰默契很可能還會持續一段時期。

    當然了,如果大清真對朝鮮下手了,海漢完全袖手旁觀的幾率也很小,至少軍方不會甘於作壁上觀,而顏楚傑所說的“爭取主動”也正在於此。

    “先安排海軍艦隊北上吧!”顏楚傑解釋道:“目前遼東就只剩了幾條作戰艦船駐守,看家都有點捉襟見肘,更別提執行作戰任務了。等北方艦隊回去了,不管遼東局勢如何變化,我們的應對方式都能更靈活一些。”

    “王湯姆回來沒待上幾天,要是又安排他帶兵北上,會不會不太好?”陶東來問道。

    王湯姆去年幾乎整年都待在遼東帶兵作戰,年底南下也沒有回三亞休整,直接就去了馬尼拉,打完仗之後倒是回了三亞,但又忙著操辦國慶期間的海上閱兵和軍演,幾乎就沒停下來休息過,可以說是近期軍方最疲憊的高級將領之一了。

    “累肯定累,但湯姆這傢伙在岸上待不住啊!”說到王湯姆,顏楚傑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昨天軍演結束他就在跟我說,這軍演還是沒有實戰過癮,剛在馬尼拉打完才沒幾天,這手就又開始癢了。如果不是想著要給手下人放假,他就想軍演一完馬上帶部隊出發。”

    “看樣子在外面跑太久了,還是不習慣停下來過太平日子啊!”陶東來也跟著笑了。他知道王湯姆是一個比較純粹的軍人,對於成為一名能夠名垂青史的海軍將領有著非常強烈的執念,只要是有仗可打的地方,再遠也攔不住他。

    不過北方艦隊目前有三十多艘船在三亞休整,如果還要帶上海軍陸戰隊一同出發,那麼這一出動至少就是兩千多人的規模,所需準備的作戰物資也不是一點半點,相關的後勤部門還得要一些時間來籌備才行。要完成各項補給,人員調配集結,再快也得三五天時間,王湯姆想說走就走,那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話而已。

    “國防部抓緊時間拿個章程出來,看看有哪些需要執委會出面協調的事務,趁著這幾天大部分人都在三亞,就盡快安排下去了。”當下還有別的事務需要執委會討論,陶東來便將這件事交給了顏楚傑去操辦,不再過多佔用會議去討論了。

    會議議題重新回到了陶東來在開始時提及的事務,即今年與福建、安南兩地的商貿和移民安排。戰爭移民依然將是今年海漢人口輸入的主旋律,不過這兩大輸入地的移民來源性質有所不同,一邊是戰俘,另一邊則是戰爭難民。

    “具體能夠向我國輸送多少人口還不好預測,但保守估計應該都會在五千人以上。”陶東來吩咐道:“民政和海運部門,要提前做好這些移民的分配和安置計畫,必要時可以由財政部調撥應急資金,你們幾個部門先做好協調工作。”

    寧崎一邊聽陶東來部署工作,一邊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關於移民的分配,一向是民政部門的老大難問題,這不是沒有地方願意接收移民,恰恰相反,各地每年打上來的報告都少不了會在勞動力缺口問題上喊苦,央求民政部能夠安排更多的移民到該地區落戶。哪怕是類似外國戰俘這種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取得戶籍,要限制活動範圍,只能當做奴隸來使用的低端勞動力,也有不少勞動密集型產業機構爭著想要。

    作為掌管全國移民事務的高官,寧崎其實沒有什麼一碗水端平的心思,因為那根本就不現實。海漢每年通過各種手段吸納招募的移民,必然會優先分配給那些關乎國計民生的重點項目。

    而這其中又會根據移民的來源地和素質狀況,選擇不同的安置方案。比如來自大明的漢人移民一般都會優先安置到各大城鎮,從事手工業和服務業居多。有一定文化基礎的漢人移民會被各地的工廠先做篩選,有機會在接受技能培訓之後出任一些技術崗位。而有一技之長的漢人移民則最為吃香,往往會得到立刻入籍、分配住房等特殊待遇。當然如果什麼都不會也不要緊,只要身體能過關,報名入伍參軍也是一個極好的路子,不但能立刻讓自己和家人獲得海漢國籍,服役期滿之後還能拿到豐厚的退伍安置金和國家分配的耕地。

    其他國家和族裔的移民在待遇方面就沒有這麼理想了,如果沒有什麼專長,往往就會被分配到鄉下務農,甚至是新殖民區屯田墾荒。由於文化上的隔閡,這些移民多半就只有被安排從事農業生產,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掌握漢語漢字這些溝通手段,那基本就沒有什麼出頭機會,只能指望下一代人在接受海漢式的教育之後來改變生活狀況了。

    而更為低賤的移民便是來自異國的囚犯、戰俘和通過各種渠道販賣到海漢境內的奴隸,這些人的身份背景對海漢來說都具有一定的治安隱患,所以一般不會將他們安置到普通民眾聚居的城鎮,而是統一打包送去諸如礦場、採石場、種植園之類的地方,和海漢苦役營的犯人一同進行安置。這類廉價勞動力因為使用成本低,往往都會遭受到最為嚴苛的壓榨,很多人根本就捱不到重獲自由的那一天。

    後兩種移民當中也不是沒有翻身成功的事例,但為數不多。特別是最後一種移民,幾乎都是通過參軍之後榮立戰功來擺脫了過往的身份。就算是這種為海漢拚命的差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有機會爭取到的,軍方從這些低賤身份的移民中挑選兵員要遠比漢人入伍的標準高得多,百人當中能有五六個過關的就算不錯了。

    這樣的分配方式時間一長自然會分化出不同的社會階級,但執委會還是默認了這種看似不太公平的方式。由於海漢在發展初期引入的移民族裔葷素不忌,漢人在總人口中的佔比雖然過半,但人種結構遠不如大明穩定,而執委會雖然宣稱海漢國可以容納其他非漢族裔,但骨子裡仍是希望將海漢打造成一個漢人掌權的國家,因此在移民安置的待遇方面一直都是對漢人有所傾斜。

    寧崎執掌民政工作多年,也從最初的不太適應,到現在慢慢習慣了這樣的安置方式,已經不會再過多地對那些底層移民的命運感到悲憫。每個人的命運都是各有差異,如果他出於同情而要強行去改變其中一部分人的命運,那勢必也會影響到另一些人,結果很可能就是把一些人拉出泥坑的同時,無意間將另一些人推進了坑裡。

    海漢的社會資源有限,沒有辦法給每一個移民提供公平公正的待遇,而現階段的安置方式便是經過實踐檢驗,對海漢社會安定和發展最為有利的方式。如果今後要對此作出改變,那也不是寧崎一個人說了算的事,必然要通過執委會自上而下的政策修改和實施才能實現。而海漢當下所執行的移民政策,依然是一切照舊。

    石碌礦場和黑土港煤礦的增加勞動力申請報告去年年底便轉交到民政部這邊來了,一直都壓在寧崎的案頭沒有批覆。原因很簡單,這兩個地方一開口就是要上千勞動力,寧崎手上可沒有這麼多的移民資源能夠滿足其需求。不過這次如果安南方面真如承諾的那樣能在短期內提供數以千計的暹羅戰俘,那麼倒是可以優先將這兩個地方的勞動力缺口補上一塊。到時候陶東來和白克思也不用三天兩頭在自己面前叫苦,說什麼礦石和煤炭的產量跟不上工業發展的需要。

    至於福建方面可能會接收到的內陸難民,寧崎倒是有意將其中一部分安置到台灣島西岸的臨海平原上。農業部每年都嚷著要在台灣中西部搞開發,或許今年正好有這個條件開始實施了。

    此外剛剛佔領下來的馬尼拉也需要遷入更多的漢人移民,以改善當地的人口比例,鞏固海漢在當地的統治基礎。按照民政部的測算,至少要以每年三千人左右的規模向當地連續輸送幾年的移民,才足以在今後幾年裡把那邊的局勢穩定下來。

    唯一讓寧崎感到輕鬆一點的反倒是遼東那邊,由於接收了東江鎮的軍民,金州的社會生產已經重新啟動,加之朝鮮派遣到那邊的大量民夫,倒是不需要民政部過多操心當地的勞動力問題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9 16:21
第1774章 人情往來

    “出發?先等等吧……等半個月吧,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是吧?”

    稍後在國防部海軍司令辦公室裡,王湯姆的回答卻是讓顏楚傑頗感意外。王湯姆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滿口答應立刻領軍出發,而是打算要再逗留半個月。

    王湯姆說罷起身走到辦公室門口,吩咐守在門外的勤務兵去泡壺熱茶。這間辦公室雖然一直在國防部保留著,但實際上他在這裡辦公的時候並不多,1633年之後就很少使用這間辦公室了,這次也是從馬尼拉回來之前,國防部才重新打掃啟用了這間屋子,順便將屋裡部分家具換了新的。

    顏楚傑沒有立刻道明國防部打算安排北方艦隊盡快出發的原因,而是想弄清王湯姆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要在三亞多待一段時間:“你打算給自己放假了?”

    “那倒不是,對我來說不出海的時候就已經是在放假了。”王湯姆搖搖頭否認了顏楚傑的猜測,然後自己公佈了答案:“本來我是打算國慶一過就走,但人情太多,走不了啊!”

    王湯姆拉開抽屜,掏出了一疊請帖放到桌上,足有一寸多厚,無奈地說道:“你看,我這才回來多久,接的帖子已經排到兩個月之後了。有些能推的當然就推掉了,但還是有很多不好推的人情必須得去。”

    顏楚傑心道王湯姆常年在外,三亞本地會如此記掛他的人應該也不會太多,點點頭又問道:“你部下應該佔了大部分吧?”

    王湯姆應道:“是啊,我手底下一堆人等著這次回三亞期間成家,光是喜帖我這裡就有十幾張,又不能去這家不去那家,都得一視同仁。完事了人家新婚燕爾,總不能立刻就把人拉走吧?不說度蜜月什麼的,總得讓新人相處幾天。這一出去又是一年半載回不來,我這當司令的也得照顧到手下人的感受。”

    王湯姆所說的這種狀況,在軍中其實是比較常見的,由於海漢所控制的疆域太過分散,派駐到海外的軍隊往往需要在當地服役至少一兩年之後才有機會輪換調去別的地方,至於回家探親的時間間隔可能就更長了。軍中這些年輕人要成家頗為不易,往往都是家裡提前安排好親事,等他們有空回家探親的時候便抓緊時間把喜酒辦了。

    而王湯姆所指揮的北方艦隊更是常年在外執行任務,如今趁著國慶的機會回三亞休整,自然是有不少軍人家中都趕緊抓著這機會張羅婚事。只要是有個一官半職能夠得著邊的,都會向王湯姆這邊送個喜帖,要是請到了自然是天大的面子,就算沒請到,那至少也相當於是在王湯姆這邊打了報告,請婚假更容易得到批准。

    顏楚傑對此倒是很理解,因為他在最近也同樣接到了不少這樣的請帖。先前的馬尼拉戰役結束之後,好幾支常年在外征戰的精銳部隊都回到了三亞短期休整,於是這段時間便成了軍人們操辦喜事和宴請賓朋的高峰期。國慶之前各支部隊都還得為了閱兵式集中訓練隊列行進,所以這些私人社交活動都被放在了國慶後的這段時間。

    作為這個國家裡位於權力頂層的一撥人,他們當然可以選擇不去出席這些私人宴請活動,但作為軍人有同袍之義,特別是一起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過之後,私人關係也就不只是簡單的上下級而已了,更何況這些軍官往往都是追隨他們多年,為海漢國立下過不少戰功的老部下了,確實難以抹下臉面開口回絕人家。就連一心要率領艦隊闖蕩七大洲四大洋的王湯姆,也還是修改了原本的行程安排,打算再在三亞待上半個月。

    不過王湯姆解釋完之後,已經回過味來,對顏楚傑反問道:“怎麼,外面出狀況了?”

    “北邊可能會有狀況。”顏楚傑點點頭,將李希申請海漢駐軍和皇太極改元稱帝的消息告知了他。

    “你的意思是,這兩件事可能並不是巧合,而是朝鮮人應該早就察覺到了某種危險信號,所以逮著機會就想讓我們派軍隊駐紮到他們的國家,替他們擋住可能來自北邊的入侵。”王湯姆迅速理清了思路,提出自己的看法。

    “有這種可能,但我們暫時還沒有從朝鮮使者這邊得到進一步的確認。”顏楚傑點頭道:“我打算稍後再去找他聊聊這件事。有可能去年皇太極打算稱帝的時候,就已經暗示過朝鮮改換門庭,不然就會對其使用軍事打擊手段。雖然皇太極去年沒有稱帝,但朝鮮面臨的軍事壓力肯定是客觀存在的。而且我們之前開會分析了一下,認為既然大清還是出現在了這個時空,那麼後續也有可能會照原本的歷史軌跡發展下去。”

    “所以接下來可能就是大清征伐朝鮮這段歷史了。”同樣瞭解這段歷史的王湯姆立刻補充道:“大清剛剛立國,用朝鮮來祭旗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如果他們動作夠快,甚至可以抓到我們在遼東地區的兵力空窗期。”

    “沒錯。”顏楚傑肅然道:“我們設想了最糟糕的情況,如果大清入侵朝鮮的時候我們沒有辦法及時阻止事態惡化,那麼朝鮮抵抗的時間或許就只有一個月左右,我們甚至來不及組織援軍,這場戰爭就結束了。”

    王湯姆沒有立刻應聲,皺起了眉頭開始思考顏楚傑所提出的這種假設。他在北方已經待了不短的時間,對於東北亞地區的國際形勢,他要遠比顏楚傑有更多切身的感受,與清軍和朝鮮統治者都打過交道,也更明白一旦發生了假設中的狀況,會對海漢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海漢在遼東雖然已經打開了局面,但這是前前後後用了幾年時間努力下來的成果,在此期間國家和軍方都將大量資源放到了遙遠的北方,而迄今為止從經濟角度來看這個決策都仍是一樁虧本買賣,每年仍需要為維持當地駐軍劃撥大量的軍費和物資。

    當然了,海漢在遼東地區的行動本來就帶有極強的政治目的,並不能簡單從經濟角度去衡量成敗得失。只是沉重的軍費負擔也使得海漢沒法再在遼東地區增大駐軍規模,現階段可能也很難再將實際控制線向北推進太多,只能固守金州地峽以南的地區。而顏楚傑不能鬆口答應朝鮮使者的駐軍申請,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在於此。

    為了能夠鞏固遼東地區的局勢,海漢不但需要來自國內的支持,同時也需要來自大明、朝鮮兩國的物資和人員。如果皇太極接下來的攻擊目標是朝鮮,而且有可能會一舉得手,那麼海漢就必須要提前評估一下在失去朝鮮這個盟友之後,自己在遼東經營的局面會受到什麼程度的影響。

    “以目前的狀況來看,我們要贏這一局難度很大,所以主要還是看輸不輸得起了。”顏楚傑知道王湯姆在考慮什麼,索性便主動說了出來:“如果失去了朝鮮,會不會動搖我們在遼東經營的局面?”

    王湯姆搖搖頭道:“動搖倒是不至於,就算沒了朝鮮,東江鎮加上我們自己的人馬,也有三萬出頭的人口了,頂多再有一兩年就能實現基本生活物資的自給自足。只不過如果還要跟清軍打下去,那未來一段時期內都談不上能有什麼營收。我倒是聽說現在有不少商人想到遼東那邊投資做買賣,不知道商務部是怎麼安排的,要是能盤活當地的經濟,那我們對朝鮮的依賴也能更少一點。”

    關於這事,顏楚傑倒是已經聽施耐德講過了,當下搖頭道:“那幫生意人想的是從遼東收購當地特產,人參、鹿茸、毛皮之類的,金州地方太小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所以打算做走私買賣,直接找女真部落收購。”

    王湯姆道:“那不用說,肯定被施耐德否決了。這種操作是執委會明令禁止的,誰來都一樣。”

    顏楚傑點頭應道:“就是你說的這樣,但施耐德也不想讓這些商人放棄遼東,所以又給他們指了條路,讓他們在遼東設立商棧,可以借此來跟朝鮮開展貿易。不過要是接下來朝鮮那邊開戰了,這買賣大概也就涼了。”

    海漢對遼東海岸實施海上封鎖,就是為了禁止外界物資和錢財從海上渠道流入皇太極的手裡,這種措施不大可能因為一小撮富商權貴的需求就發生改變。但如果失去了南方商人的投資,金州地區的開發建設進程的確會受到一定影響,這是海漢高層也無法忽視的現實狀況。

    經營條件不理想,官方也不能逼著這些商人把錢投到遼東,而軍方參與經商更是大忌,所以他們兩人對這個話題的談論也只是點到為止,沒有再深入探討下去。對他們來說,重點還是接下來這段時間軍隊的部署和應對安排。

    “那要不就通知下去,除了要成家的,全部取消休假,盡快出發!”王湯姆也覺得這事拖不得,當下能做的也只有盡快率艦隊北上,這樣或許還能趕得上在鴨綠江替朝鮮延緩一下清軍的攻勢。

    “先做準備吧!我已經發了電報過去,讓那邊設法查探清軍的近期動向。如果他們真打算對朝鮮動手了,那就得提前集結幾萬人,終歸會有動靜的。”

    顏楚傑緩緩走到窗前,望著外面湛藍的天空,緩緩說道:“如果真的來不及救朝鮮,那也是天意,勉強不來的。”

    王湯姆笑道:“你怎麼回事,往常不都是把人定勝天掛在嘴邊的嗎?”

    “真的能勝過嗎?或許是我們現在的力量還不夠吧。”顏楚傑也笑著應道:“其實我是在想,我們來到這裡十年,因為我們而徹底改變的歷史進程到底有多少。你看這大清國的出現,就已經說明我們的影響力並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改變歷史,南海或許已經徹底變了,但遼東還沒有達到這樣的程度。地球上其他地方,又因為我們的到來發生了什麼改變嗎?”

    “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啊!”王湯姆悠然道:“不知道再過十年二十年之後,我能不能率領艦隊去到地球另一邊,去看看那個時候的西方文明跟我們的差距會有多大。”

    “應該會有機會的吧!”顏楚傑拍拍王湯姆肩膀道:“你這身板,再當十年二十年海軍司令也問題不大,到時候我們可能已經有鐵甲艦隊了,有你帶出去耀武揚威的機會!”

    王湯姆擺擺手道:“行了你別給我畫大餅,勇士級只造了一艘黑鯊號就沒經費了,本質上還只是一艘加強版的風帆戰艦。要造鐵甲艦,執委會能撥款嗎?連研製經費都沒有好吧!鐵甲艦隊……猴年馬月才能看到啊!”

    顏楚傑對於王湯姆的抱怨也不以為意,各部隊的將領對軍費預算的抱怨從來就沒停止過,他早就習以為常了,而且到了執委會審議年度預算的時候,他也是扮演著與此時王湯姆一樣的角色。喊苦是爭取同情的最有效手段,不管官職高低,該用這招的時候都還得用。

    至於王湯姆所抱怨的問題其實不單單是出於軍費預算的考慮,海漢海軍目前所擁有的幾種主力作戰艦船在東亞地區已經沒有什麼對手了,如果僅僅是出於作戰需要,其實沒有太大的必要花費巨資立刻研製下一代戰艦,更何況目前服役的這些戰艦入役時間都還不到十年,海漢可沒闊氣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開始淘汰戰鬥力依然領先於這個時代的戰艦。

    現階段能造出真正的蒸汽鐵甲艦嗎?或許花上三五年時間,以舉國之力,的確能造出一兩艘像模像樣的鐵甲艦,但如果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後,海漢的工業發展到一定的水準了,建造鐵甲艦肯定比現在容易得多。所以關於這個問題的爭論,答案就是可以,但沒必要。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9 16:22
第1775章 曲線救國

    李希今天一大早就起來了,一方面是因為三亞城區中四處響起的鞭炮聲讓他無法安心睡懶覺,另一方面是有迎賓館的工作人員來通知他,今天國防部的高官會安排與他見面。雖然沒說具體的時間,但李希還是早早便收拾停當,在迎賓館等候對方的到來。

    李希估計這個安排是與自己之前提出的駐軍申請有直接的關係,他原本以為此事可能會拖上數日才有回音,倒是沒想到海漢軍方的效率還挺高,這麼快就有回音了。不過他還是有些惴惴不安,一是擔心海漢最終還是拒絕了自己的建議,二來則是怕海漢借此來個獅子大開口,向朝鮮收取天文數字的軍費才肯出兵。

    作為弱勢的一方,李希也沒什麼有效的辦法去改變海漢的態度,只能面對現實。他甚至想好了如果海漢這邊要拒絕自己,那為了拯救國家命運,或許還需要嘗試血書進諫之類的激進手段才行。

    不過他又擔心太激進的手段會惹惱海漢人,到時候萬一適得其反那就真的糟糕了。這樣的矛盾心理讓李希一整個上午都處於忐忑不安的狀態,就連安南小王爺派人來邀請他共進午餐,他也因為擔心海漢高官中午會過來而婉言謝絕了。

    不過李希把這個邀約推掉還真的是對了,鄭柞派來的人剛走,顏楚傑就到了迎賓館這邊。李希聽到手下稟報之後不敢怠慢,主動來到住所大門外迎接顏楚傑的到來。雙方見禮之後,李希便將顏楚傑迎進了住所內,並吩咐手下閉門謝客。

    “李大人,這也到吃午飯的時候了,要不我們就邊吃飯邊談吧!”顏楚傑說完之後見李希沒有出聲反對,便吩咐副官去準備午餐。迎賓館這邊本來也有伙食供應,只要去打聲招呼,自然就有人去張羅。

    午餐吃什麼是次要問題,李希也沒有心情去考究這種細節,他現在關心的是顏楚傑的來意,沒搞清這一年之前,他實在沒什麼胃口去享受美食。

    “三亞氣候炎熱,李大人在這邊住得還習慣嗎?”顏楚傑狀若無意地寒暄道。

    李希連忙應道:“此地的確是比我國要熱一些,但生活舒適,也還算能夠適應。多謝首長關心。”

    顏楚傑點點頭道:“那看來李大人的身體還是不錯的,像我國的軍隊派去遼東作戰,期間就曾經因為水土不服而出現過疫病,還好救治及時控制住了局面。”

    李希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便是顏楚傑在故意叫苦,以便能跟自己抬高海漢出兵的條件,只好小心翼翼地回應道:“下官會稟明國內,多多組織一些大夫,定期到金州為貴軍診治病患傷號……當然需要的藥材也會備好,首長不必太過擔心。”

    顏楚傑心道這李希聞絃歌而知意,倒還真是個聰明人。他提起這個話題,的確是有意要強調一下海漢往東北地區派遣軍隊的客觀困難。總不能一上來就說沒錢,那樣伸手要錢的意圖也太露骨了一點。

    顏楚傑道:“貴國願意出力協助,這當然最好不過了。不過貴國選擇了與我國結盟,想必敵酋皇太極對貴國的表現會相當不滿吧?”

    李希苦笑道:“首長明鑑!金賊近幾年一直在逼迫我國與大明劃清界限,奉其為主,我國自然不從,金賊便以戰爭相脅。實話實說,若不是皮島明軍與貴國軍隊一前一後拖住了金賊,我國恐怕已經遭其入侵了!”

    李希說的這個情況,基本與海漢這邊掌握和推測的狀況相符,也與目前東北亞地區的國際形勢一致。大清與大明之間的戰爭綿延多年,雙方都很清楚這場戰事不可能在短期內結束,而從天而降的海漢軍又是難啃的根硬骨頭,那麼集中力量先解決軟柿子朝鮮自然就成了皇太極最為明智的選擇。而朝鮮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種危險的處境,所以才會四處求援。

    大明那邊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連東江鎮這幾萬人都顧不上了,哪裡還顧得了朝鮮的安危。除非是大清已經出兵入侵了朝鮮,否則大明這邊絕不會分兵去替朝鮮分擔壓力。更何況海漢介入遼東局勢之後,大明與朝鮮之間的關係已經出現了裂縫,就算朝鮮去京城求大明出兵,恐怕大明這邊也會抱著看笑話的心思袖手旁觀。

    所以對朝鮮而言,如果要從國外搬救兵的話,海漢已經取代了大明原有的地位,成為朝鮮目前唯一可以依賴的對象。只是李希顧慮到自己國家的現狀,也不敢對海漢和盤托出,以免陷入到更加被動的處境當中。

    顏楚傑聽了李希的解釋,其實已經了然於胸了,朝鮮人已經感受到了懸在頭頂上的利劍隨時都會落下,所以才會著急忙慌地尋求軍事支援。不過李希帶著這個使命南下的時候,大概也想不到皇太極在幾個月之後就正式稱帝改元,否則他的表現可能要比現在更加急迫。

    “李大人,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顏楚傑開口問道。

    “這……下官也不知道……”李希以前沒遇到過這樣的套路,頓時感到十分為難:“那要不……就先聽壞消息?”

    顏楚傑道:“好,那就先說壞消息。就在前些天,皇太極改元稱帝,把大金國改號為大清國了,分封了一堆王公大臣,大明那幾個叛將也都封了王。”

    李希臉色一變道:“稱帝……皇太極這廝,怕是又要生事了!”

    作為大清的近鄰,李希當然很清楚皇太極稱帝這種大事可不只是改個名號好玩而已,封出去的一堆王更不會是白給的頭銜,接下來多半就會有大的動作,首當其衝的大概就是自己的國家了。這對於朝鮮而言,還真是一個大大的壞消息。

    “首長,這事若是真的,那想必金賊……清賊很快便會對朝鮮動武,還請貴國務必盡快施以援手啊!”李希心知這個時候要果斷求救,半點矜持不得。如果不是旁邊還站著自己和顏楚傑的手下,他甚至都有心當場跪下去了。

    顏楚傑正待回應,手下報告說午飯已經送到,顏楚傑便改口道:“那就邊吃邊談吧!”

    就算迎賓館這邊有專人負責餐飲,要置辦一桌酒席也不可能那麼快,所以先送上來的是幾個冷盤涼菜和酒水飲料。不過雙方正在會談正事,都沒有打算飲酒,顏楚傑便讓人撤酒換了爽口的椰汁。

    不過李希這時候是半點胃口都沒有,手裡拿著筷子,眼睛卻直直地望著顏楚傑,但又不敢出言催促,只盼著顏楚傑趕緊吃了接著往下說。

    顏楚傑談判經驗豐富,這種時候便有心要先晾一晾對方。送上來的海膽冷盤、鹵牛腱、鮮醃蛤蜊、涼拌青瓜素雞,都是很合他胃口的菜,而且來迎賓館之前已經在勝利堡開了一上午的會,的確肚子已經餓得厲害,當下先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李大人,這些菜不合胃口嗎?沒關係,等下應該還有幾個熱菜。”顏楚傑故作不知,只是招呼李希動筷子。

    李希苦笑道:“首長說笑了,下官此時心急如焚,吃什麼都味同嚼蠟,實在難以下嚥!”

    顏楚傑道:“李大人,天大的事,還是身體要緊啊,人是鐵飯是鋼,吃了飯才有精神為國效力嘛!來來來,多少吃一點!”

    李希哭笑不得,又不敢違逆顏楚傑的意思,只好賠笑著吃了幾口。有執委會的高官在這邊用餐,廚房的效率還是相當高的,很快便陸續又送上了幾道熱菜。顏楚傑卻隻字不提先前的話題,有一句無一句地跟李希邊聊邊吃。李希雖然心頭恨不得趕緊回到正題上,卻還是得耐著性子陪顏楚傑吃飯。

    這頓飯就他們兩個人坐著吃,但不知道是副官拍顏楚傑的馬屁,還是迎賓館的廚房想掙下表現,上的菜卻是滿滿噹噹擺了一大桌,就算是八個人吃也夠了。好在這迎賓館的伙食都是由海漢承擔,不然李希大概還得心疼一下這桌菜的費用。

    顏楚傑不慌不忙地吃了三碗飯,又喝了一盅三珍湯,這才放下碗,心滿意足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李希早就等得心慌慌了,當下連忙說道:“請首長回書房就座,下官這便讓人去泡壺好茶。”

    兩人回到書房中,李希親自給顏楚傑斟了一杯茶,恭敬地問道:“先前首長說有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那不知道這好消息又是什麼?”

    顏楚傑正色道:“好消息就是執委會同意海軍艦隊北上,趕往遼東穩定局勢。”

    李希聞言起身一揖道:“多謝首長!多謝貴國出兵!我國有救矣!”

    顏楚傑擺擺手道:“你先別急著謝,聽我把話說完。我國海軍剛剛在馬尼拉完成作戰任務,回來之後又要準備國慶閱兵和演習,幾乎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整。所以海軍北方艦隊的假期實際上是從昨天才開始,出發時間可能要在半個月之後了。”

    “啊!要等這麼久……那如果遼東局勢有變,貴國海軍恐怕趕不及啊!”李希剛剛放下去的心立刻又被提了上來,但他又不敢對海漢的軍事調度指手劃腳,只能是一臉急迫地望著顏楚傑,期望對方能夠體恤朝鮮的處境,改變海軍的行程。

    顏楚傑點點頭道:“的確有這樣的可能,如果清軍掐准了這個時候動手,那就只能希望貴國盡力多撐一段時間了。”

    顏楚傑其實還有一句話沒說,就算海軍能趕在清軍的前面,也很難徹底阻止清軍入侵朝鮮,頂多就是在海岸線和鴨綠江下游入海口附近起到一定的騷擾作用罷了。海漢本來也沒打算大舉調派陸軍入朝抗清,光靠海軍肯定是化解不了清軍的攻勢。不過李希情急之下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他所在意的是海漢肯不肯出兵援朝,倒是沒想過海漢會出幾分力這樣的問題。

    李希急道:“清賊狡猾,若是探查到貴國主力部隊都已經離開遼東,恐怕真的會抓住這個空檔動手!首長,難道不能先從山東、浙江等地調遣部隊北上應急嗎?”

    顏楚傑搖搖頭道:“各地駐軍的主力部隊在去年年底都南下參加馬尼拉戰役了,各地目前部署的部隊都只是防禦為主,也很難再進行抽調。對我國而言,山東和浙江的殖民地可能比遼東金州更為重要,希望李大人理解這一點。”

    李希雖然心中不服,但也知道顏楚傑所說的其實是實話,金州那地方幾乎全是廢墟,海漢得花很長時間才能重建起社會秩序,而且那邊常年與清軍對峙,實在不是什麼好的所在。相比之下山東和浙江無疑就太平多了,芝罘港附近有海漢開採的銅礦,而浙江更是集中了大明最富庶地區的各種社會資源,重要程度肯定比金州優先,更不用說朝鮮這種盟國了。

    就在李希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便聽顏楚傑道:“不過嘛,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解決……”

    李希連忙接道:“還請首長明示!”

    顏楚傑道:“辦法其實很簡單,就是讓部隊提前終止休假,盡快集結北上。但問題是這樣一來,士氣必然會受到很大的影響。你要知道,很多將士都是在外征戰了好幾年了,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回到國內放個假休整幾天。如果要取消假期,可能很多人都會對此抱怨……得想辦法讓將士們有足夠動力才行!”

    李希並不傻,聽到一半就已經心領神會,顏楚傑繞來繞去就不說“錢”字,自然是要等他自己主動提出來。但如今北方局勢惡化,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再拖下去可能朝鮮國的處境就會很危險了,他這個時候要做的不是為國省錢,而是要盡快把援兵搬到東北去。

    當下李希便只能硬著頭皮應道:“首長說得有理,下官倒有個法子,或許能讓貴國將士們能少些怨氣,多些動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9 16:23
第1776章 誠意謝禮

    即便明知海漢這邊是抱著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態度,非要等朝鮮答應出錢才肯出兵,李希也只能裝作不知,還得主動提出用經濟補償來安撫和激勵出征北方的海漢軍。只是李希也拿不準到底該出多少才合適,只能按照自己事前的預計,戰戰兢兢地喊出了一千兩黃金的價錢,稱朝鮮國願以此作為懸賞,奉上給願意出兵援朝的海漢部隊。

    李希出了價之後見顏楚傑面無表情,心中便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海漢國財大氣粗,千兩黃金對自己的國家來說當然已經不是小數目了,但對這些眼界頗高的海漢高官而言,恐怕還沒到能打動他們的程度。

    果然顏楚傑放下手中的茶杯,乾咳了一聲道:“李大人倒是有心了,不過嘛……我軍只向執委會效忠,在海外執行作戰任務也都是聽從執委會的命令,貴國如果弄出這麼一個賞金,那這事情可就變了味道了。”

    李希愣了大約兩秒鐘,便立刻點頭應道:“首長說得對,是下官措辭不妥!這不是賞金,而是本國對貴國出兵援助的一點點謝禮。”

    顏楚傑作為難狀道:“我倒是能夠理解貴國的難處,但如果貴國的謝禮就只是這點東西,恐怕我手下的將領們會誤認為朝鮮是在有意羞辱我國,進而影響到兩國的關係和將士們的作戰熱情。”

    李希心道嫌錢太少能被你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不愧是執委會的大人物,功力深厚,不得不服。但如今要求人辦事,李希又不敢把給出來的條件再撤回去,只能往上加碼加到顏楚傑滿意為止。

    李希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那首長覺得多少比較合適?”

    顏楚傑擺擺手道:“如李大人所說,這是貴國的謝禮,重在誠意,數目多少倒是其次,李大人自己掌握就行。”

    李希氣得牙癢癢,但還是得耐著性子應付顏楚傑的故意為難,咬咬牙道:“那就……兩千兩黃金!還望首長體諒我國,實在是拿不出更多的謝禮了!”

    這個數字其實已經超出了顏楚傑的預期一大截,但由此也能看出朝鮮人對這事是真的急眼了,就連交保護費都是如此的積極主動。如果再榨一榨,或許還會有一點提升的空間,不過這種手段做到極致就有可能真的傷害到兩國關係了,可以但沒必要,顏楚傑也不打算這麼做。

    “心意到了就好,千萬不要勉強!”顏楚傑見好就收,假意安慰李希:“那等貴國的謝禮到了之後,想必我國將士就不會對出征再有什麼怨氣了。”

    李希聽顏楚傑話裡還在強調要先收到錢,連忙解釋道:“下官南下時走得匆忙,並未攜帶如此之多的錢財,此時只能先寫一份文書給貴國,待過後再盡快從國庫中調撥黃金奉上!”

    李希身邊的錢財當然不可能有兩千兩黃金這麼大的數目,這個牛皮吹出去之後也只能先打欠條。如果是尋常的外交官,這種承諾也未必能夠得到海漢方面的認可和信賴,但李希的身份稍稍有點特殊,他好歹是朝鮮的王族中人,可以直接代表朝鮮國王的態度,給出的條件自然也是代表了朝鮮國,顏楚傑對此倒是認可的。

    “朝鮮與我國互為盟友,危難之時互相救助,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李大人不要太在意這種細節。”顏楚傑和顏悅色地安慰道:“都是自己人,不用說兩家話。”

    顏楚傑此時所表現出來的態度,讓李希不禁有一種錯覺,先前與自己談話中反覆暗示要拿錢換援助的其實是另外一人。不過他可不敢再把顏楚傑的客氣話當真了,當下連忙應道:“請首長稍等片刻,下官這便將剛才所提及之事寫下來,請貴國海軍北上時帶去這份文書,交予我國國王。”

    李希唯恐夜長夢多,當下趕緊鋪紙磨墨寫欠條。顏楚傑客氣兩句,倒也沒真的阻攔他,便由著他寫完文書。

    李希寫完之後,待墨跡稍干,立刻將其向顏楚傑雙手奉上,讓他過目審核。事到如今,李希很清楚如果不把這前面的手續辦完,就別指望海漢在短時間內出兵去救援朝鮮了。這事拖的時間越長,朝鮮的處境就越危險,所以他必須要盡快搞定海漢執委會和軍方,才有希望在清軍出擊之前拯救危局。

    這個任務對李希而言並不容易,他雖然已經跟海漢人打了好幾個月的交道,但在三亞這邊並沒有什麼高層人脈可言,只能一點一點地試探海漢高官的態度,嘗試去說動他們派部隊駐紮到朝鮮境內。但從最後的結果來看,兩國的合作終究還是建立在純粹的利益基礎上,朝鮮要想獲得海漢提供的軍援,就只有拿出足夠多的利益才能打動海漢。

    不過李希對此其實也沒什麼怨恨的情緒,畢竟海漢國與朝鮮去年才剛剛結盟,也沒什麼義務要為朝鮮出兵打仗,更沒有必要為朝鮮承擔這些額外的軍費開支。海漢甚至可以隨便找一個理由拒絕他的求援,能夠向朝鮮開出條件就已經算是一種讓步了。雖然這對朝鮮而言是一種很無奈的選擇,但只要海漢出兵能夠震懾清軍,保住朝鮮的安全,那別說兩千兩黃金,就算價錢更高,李希也會咬著牙先答應下來再說。

    至於這種擅自決定會不會讓國王大發雷霆,李希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如果海漢不及時出兵,讓清軍打進朝鮮,那國庫裡的這些財富也遲早會便宜了敵人。俗話說兩害相權取其輕,遲早都得舍財保命,那最明智的選擇當然是優先把這筆錢用來拉攏盟友打擊敵人。如果事後國王因為此事追究他的責任,他倒不是太緊張,畢竟要收這筆錢的是海漢,國王如果不給錢,或是事後查辦他,那其實都會得罪海漢,到時候就是海漢反過來成為他的擋箭牌了。

    李希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海漢盡快出兵保護朝鮮,但不得不說他對海漢的期望值有一點過於高了。雖說海漢在遼東半島的戰場已經在前兩年重創了金人好幾次,但實際上只能將控制區維持在遼東半島南端的狹小區域內,並沒有向北推進實際控制線的嘗試。海漢在遼東、山東兩地所部署的軍力,並不足以支撐在更大的範圍內實施軍事行動,固守現有的控制區便基本是極限了。

    而海漢將東江鎮軍民從皮島遷回金州安置,一方面是為了利用這些人口來開發佔領區,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皮島距離金州太遠,一旦有戰事爆發,海漢難以對其提供及時的增援。至於朝鮮,從海漢將東江鎮軍民遷走那一刻開始,其實就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放棄了對朝鮮提供全方位庇護的可能性。

    只是朝鮮人自己對這種危機的意識還是來得太晚了一些,還真的以為這是因為海漢要抽調部分部隊南下換防,所以要以這種方式來收縮防禦圈。當他們察覺到自己國家已經完全暴露在凶狠的敵人面前,隨時都可能被來自北方的鐵騎踏破國境線,這個時候再向海漢提出駐軍的建議就已經有點遲了。

    李希在三亞這邊使出渾身解數,其實算是亡羊補牢之舉了,只是效果可能不會像他所想的那樣,只要海漢軍隊及時趕到東北,就能成功阻止清軍的入侵勢頭。而海漢實際上也沒有打算要把朝鮮當成主場來打,在正面戰場去阻攔清軍。不過這種問題是不會有人向他提前說明的,海漢軍到時候在遼東如何行事,那也不是朝鮮能夠指手劃腳的。

    顏楚傑從李希這裡拿了文書,在他千恩萬謝之下送出了門,然後乘馬車返回勝利堡,向執委會的同僚們報告了自己的收穫。

    “兩千兩黃金?朝鮮人還是有點家底啊!”陶東來對於李希的出價頗為感嘆:“這相當於金瓜石金礦兩三年的產量了!”

    海漢治下地區目前唯一在進行開採的金礦就是位於台灣島雞籠港附近的金瓜石金礦,當時海漢出兵將西班牙殖民者逐出這一地區,目的之一也是為了佔領這個金礦礦脈。不過金礦開採比不得其他礦產,即便是海漢在著手經營,產量也高不到哪裡去。

    當然了,海漢國庫的黃金儲備可不僅僅只是來自這一個地方,除了貿易所得之外,海漢歷年來對外的戰事所擄掠的財富中,也有不少黃金被徵收入了國庫作為儲備金。甚至從外面搶回來的黃金,還遠遠超過了通過金礦開採所得。今年年初在攻克馬尼拉城之後,海漢在城中搜刮的黃金器物就多達兩百多公斤,著實撈了一筆。

    但李希所承諾的這筆“謝禮”,即便是財大氣粗的海漢也不敢小看。施耐德在旁邊笑著接道:“看樣子朝鮮人是真急了,這筆錢收回來,今年出兵遼東的軍費應該是夠了吧!”

    顏楚傑卻依然不肯鬆口:“這錢還在紙上,到底收不收得到還是兩說。到時候我們艦隊趕過去了,清軍沒有動手,那朝鮮人也未必肯心甘情願把黃金獻出來。我是有點懷疑,朝鮮國庫裡還拿不拿得出這筆錢。”

    施耐德當然明白顏楚傑不松口的原因是不想這筆錢還沒經手就先被財政部給征走了,當下勸道:“老顏,到時候你們去接收黃金,財政部也要派人去驗證,這是規矩,你有什麼小心思也別琢磨了。”

    顏楚傑一瞪眼道:“黃金進國庫,規矩我當然懂,但這筆錢可是軍方爭取回來的,財神爺總得調撥一筆臨時軍費讓我們開拔吧?”

    施耐德側頭看了陶東來一眼,見對方微微點頭示意,這才對顏楚傑的要求作出了回應:“那行吧,算是預支下個年度的軍費,等你們把黃金運回來進了國庫,再實報實銷把這部分軍費補貼給國防部。”

    顏楚傑對於這些財務上的手續沒有太大的興趣,只要施耐德這邊肯給錢,那就一切好說。雖說顏楚傑對朝鮮人提條件是在敲竹槓,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海漢軍這次北上能有多大的動靜,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到軍費預算的影響。如果真的經費管夠,那國防部也未必不能安排一點大動作。

    顏楚傑心裡已經開始盤算,有了這筆從天而降的軍費,除了王湯姆的北方艦隊和海軍陸戰隊之外,是不是還能有空間再施展別的手段。

    目前海漢的最強戰力,錢天敦的獨立團也在三亞休整,並且基本是齊裝滿編的狀態,如果真的要調動這支部隊,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錢天敦在馬尼拉戰役之前就已經給國防部打過報告,希望之後能夠將駐防地換到稍微南邊一點的地方。畢竟他這支部隊的班底是以南方士兵為主,常年在寒冷的遼東地區駐紮,對部隊的戰鬥力其實會有一定的負面影響,士兵們思鄉的情緒也很難通過思想工作和後勤保障來得到緩解。

    最關鍵的是,錢天敦當初打造這支部隊的構想就是針對南方地區的山地叢林環境,所制定的戰術框架和訓練內容也都是在此基礎之上,而後來被派去北方,在遼東的冰天雪地裡充當正面戰場的主力,實在是有些趕鴨子上架的味道。如今已經在北方待了超過兩年時間,錢天敦要求將部隊駐防地調回南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國防部本來已經答應這個要求,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似乎也只有錢天敦的部隊才能應付北方的緊急任務了。

    可錢天敦人在哪裡,顏楚傑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問題。錢天敦在閱兵式結束後就休假了,這個時候要找還未必能馬上找得到他。顏楚傑趕緊走出會議室,讓自己的副官去設法聯繫錢天敦。獨立團願不願意接這個差事,總得先找錢天敦談過了才知道。而朝鮮局勢接下來會如何發展,一定程度上可能就得看錢天敦的態度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