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44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14
830.第830章 隱晦的條件

     許裕拙與許甲齊在家族中本就是平輩,又都在福建軍中任職,私交其實是不錯的。石迪文也知道許裕拙這語氣雖有埋怨也並不是當真的,當下笑著解釋道:「我也是昨天才到澎湖,歇了一晚今天就出發來這邊了,你堂兄哪來得及跟你報信。」

    石迪文來漳州的確不是事前計畫好的行程,到了澎湖與錢天敦面談之後,才臨時起意來這邊探探消息。如果是正式的官方拜訪,那肯定是要通過明軍的途徑提前跟中左所這邊知會一聲,不過石迪文並不希望把這種會面弄得太官方,也不想浪費時間在不必要的流程上,直接就來了中左所。許甲齊所能做的,就是派人跟船過來,以免去石迪文一行在漳州這邊入港時查驗身份等諸多麻煩。

    雖然石迪文來得突然,但許裕拙依然是在最短時間內準備了一桌接風宴款待他。石迪文也不急於在這種場合提及正事,便安下心來跟許裕拙等明軍軍官暢敘舊情,一道喝了個痛快。末了許裕拙還很是知情識趣地安排了兩名女子,服侍石迪文就寢。

    石迪文一路奔波多日,到澎湖也沒能好好休整一下便接著出差,身體已經是疲憊不堪,於是這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起來洗漱完畢之後,許裕拙便登門來請他共進午餐了。

    「吃飯可以,酒就不要喝了,昨晚那頓喝完,我現在頭還是暈著的。」石迪文心知這許裕拙是無酒不歡之人,要是順著他的意思來,一天三頓能連成一頓喝過去。自己這趟過來雖然是以私人名義與許裕拙碰頭,但要談的公事其實也不少,石迪文並不想讓這種酒局干擾到自己要辦的正事。

    石迪文執意不喝酒,許裕拙倒也不會勉強再勸。吃過午飯之後,許裕拙命人撤下酒席換上熱茶,這才開始與石迪文談及正事:「石將軍此次突然到來,想必除了探望老朋友之外,也還有別的使命在身吧?」

    石迪文點點頭道:「你我都是老朋友了,我也不瞞你,這次我是調職到澎湖,接管駐紮在澎湖、台灣兩地的艦隊,今後一段時間可能就待在福建這邊了。」

    許裕拙道:「那好啊,今後這中左所、漳州城,石將軍要來的時候打聲招呼,在下保證讓石將軍吃好玩好,一切如意!」

    石迪文笑著擺擺手道:「在海漢民團裡當官可沒你們明軍這麼清閒,我這也就是正式上任有兩三天的空閒,所以才來漳州拜訪一下老朋友,等上任之後忙起來,大概就沒時間咯!」

    許裕拙雖然喜歡吃喝玩樂,但腦子可一點都不傻,立刻便聽出了石迪文的弦外之音:「貴軍……這是要有所行動?」

    石迪文嘆口氣道:「不動不行啊,你也知道我們近期收了台灣島,要開發這個大島,不弄個十萬八萬人過去,根本沒法鋪開攤子。這麼多的人口從哪裡來?現在還不是指望著北方運回來的移民分流一部分過去。但每個月就運這麼兩三千人口上島,那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能達到執委會的要求?」

    許裕拙若有所思地眨眨眼道:「那執委會的意思,是打算自己擼袖子上了?」

    「可不就這一個辦法了!」石迪文道:「光靠每個月從福建跑北方的幾十條船,運回來的移民數量根本不能滿足執委會的要求,所以執委會希望能夠讓海運部開闢出前往北方的移民航線,投個百十來條大船進去,專門往南方輸送移民。」

    「貴方的海上運力,在下是服氣的,不過要組織這種大型船隊招搖過市,或許到時候會有諸多不便之處……」許裕拙一邊說一邊斟酌字句,儘可能不觸怒石迪文:「也不是每一處地方的官府,都似本地這般願與貴方合作。」

    石迪文點頭道:「你說的這種情況,我也多少知道一點。江浙那邊有些人,並不希望看到我們出現在當地,對吧?以前我們也派了不少人過去打探消息,但幾乎都是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許裕拙應道:「此間種種,皆是利益所致。石將軍是明白人,在下也不瞞你,便與你說說這中間的門道。若是你們自行到當地接洽貿易、移民等等事務,那自然便讓原本從事這些行當的人沒法再從中賺到銀子,他們賺不到銀子,背後的主子們就會不開心。這其中也不乏手眼通天之人,便會想法設法將你們阻在門外,碰一鼻子灰還是小事,若是你們真打算自行介入,或許還會遇到更為激烈的手段。」

    許裕拙雖然沒有指名點姓,但也基本說明了北邊的實際狀況。事實上海漢出口的工業品從1628年開始就有少量經過轉運後流入江浙市場,但這麼幾年過去之後海漢官方的商業版圖依然還是止步於福建省內,而在大明最為富庶的江浙一帶一直沒有打開局面。這並不簡單歸結為商務部辦事不力,他們在江浙所遇到的阻力遠大於廣東福建兩省,原本在福廣兩地實施得比較順暢的招商代理經營方式,在江浙居然應者寥寥,其主要原因就是把持當地市場的上層人士認為海漢給予代理商的利潤空間太少,遠不如過去他們從福建倒手過來自行定價的盈利豐厚。

    本來這種狀況是可以通過商業談判來協商解決,但或許是江浙那邊對於海漢的實力並沒有一個清晰直觀的認識,而是將他們作為了普通番人海商看待,擺出一副****上國的架子,並不樂意就市場問題跟海漢展開談判。雖然其間也有一些人想要效仿福廣兩省的許心素、李繼峰與海漢的合作模式,但最終還是迫於場外壓力,主動放棄了這樣的嘗試。

    如果在福廣兩省遇到類似的情況倒還好辦,畢竟海漢在這兩省都駐紮有武裝部隊,必要時可以來個武裝遊行秀一下肌肉,震懾那些有眼不識泰山的鄉巴佬。但江浙一帶處於海漢的勢力範圍之外,執委會雖然對當地的狀況不滿,想要通過強硬手段解決也是有心無力。而福建官府雖然與海漢有著種種利益瓜葛,但包括許心素在內的官員也不會為了海漢去開罪鄰省的同僚,所能做的頂多就是給海漢指指路,絕不會輕易地直接介入進來。

    不過在海漢拿下台灣,徹底控制福建海峽之後,執委會對於這樣的局面就不再坐視不管了。開發台灣所需的人力存在巨大缺口,迫使執委會不得不再次將擴大從北方引入移民的規模納入議事日程。而海漢想要在浙江外海建立中轉據點,並打通通往山東的海上航道,那就不可能繞開江浙沿海地區。

    石迪文聽許裕拙的口氣,分明是在說江浙那邊的地方勢力很可能會對海漢的介入採取強硬手段,當下便笑著追問道:「許將軍所說的激烈手段,是來自官方還是民間?」

    許裕拙稍稍猶豫了一下才應道:「或許都有,利益相關,只是看哪邊出手更方便而已。」

    石迪文繼續問道:「江浙一帶的水師,比福建水師如何?」

    許裕拙應道:「如果說幾年前家父剛剛加入水師的時候,可能實力還在伯仲之間,但要說現在,只怕已經拉了他們幾十條街的距離了。江浙雖然富庶,但用於軍隊的開支卻一向很有限,特別是水師,大部分還是萬曆年間的舊船,船上頂多就幾門佛郎機炮或者銅發熕,跟貴方所造的炮艦是沒法相提並論的。」

    石迪文故作恍然大悟狀道:「倒也是,要不然舟山附近的海盜倭寇怎麼會屢禁不絕,這根子應當就是江浙的水師不給力了!」

    許裕拙嘆氣道:「豈止是不給力……不瞞你說,這江浙水師之中,也有人跟海盜勾結,共謀不義之財。逢官府出兵剿殺海盜之時,便提前知會,讓其避開鋒芒。待官兵一撤,他們又重新殺回來,因此才會屢禁不絕。」

    許裕拙所說的這個情況,倒是與海漢這邊之前蒐集到的情報一致,但石迪文繼續追問細節的時候,許裕拙卻不肯談及具體的人物了,只是告誡石迪文道:「這江浙的海盜,其實跟福建這邊也差不多,很多人平時是漁民,出海後就可能變身海盜,還有些人平時是海盜,上了岸就變成海商,跟官府裡的人稱兄道弟,關係密切。他們那邊之所以沒有形成十八芝這樣的地方割據勢力,只是差了鄭芝龍這樣一個牽頭的人物而已。但要徹底剿滅當地的海盜,也著實不是一件易事,貴方若是打算動用武力來解決問題,未必能取得好的成效。」

    「那許將軍有什麼好的建議?」石迪文心道許裕拙所說的這些問題,倒是與錢天敦的擔心不謀而合,而海漢作為外來者,的確也找不到什麼比武力解決更好的手段了。即便明知會有種種問題,但如果沒有別的辦法,那也只能由軍方硬著頭皮上了。

    許裕拙這次沉默了許久,石迪文也不催促,心知他可能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權衡清楚,便端著茶盞默不作聲地慢慢品茶。

    良久之後,許裕拙才開口道:「其實家父早年也在浙江有不少生意往來,不過後來入了官場,有些事情就不便親自出面處理了……這幾年下來,不少生意都慢慢停滯下來,或是被當地人接手,著實有些可惜……」

    石迪文皺著眉頭,雖然許裕拙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懂,但卻不太明白這話裡究竟是要表達什麼意思。但既然許裕拙開了口,他還是決定耐著性子繼續聽下去。

    便聽許裕拙繼續說道:「家父這兩年的願望,除了打敗十八芝之外,就是能恢復以前的生意規模,讓許氏一族能夠將海貿做到大明的每一處海疆!只是家父身為朝廷命官,許多事情身不由己,甚為麻煩。要想實現這一願望,還需依靠外力相助才行……」

    石迪文聽到這裡總算是反應過來了,敢情許裕拙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是在變著方跟自己提條件了。說了這麼多,其實簡單來講,就是要海漢在北上的計畫中捎帶許家一把,讓許家的生意網絡也能跟著一起往北擴張。

    身為福建高官的許心素尚且如此,石迪文認為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了江浙這個市場的確不容易進,很顯然當地的實權人士並不希望有許氏這樣資本雄厚的商家進入,因為這極有可能影響到他們的既得利益。許氏是海漢在福建的最大代理商,如果進入江浙市場,那麼現在在當地分銷海漢商品的商家都可以不用做了。雖然江浙銷售的海漢商品也幾乎都是從福廣兩省轉運過去的,但當地的營銷渠道和市場定價卻都是被地方上的有力人士控制著,許心素雖然有官職在身,卻管不到那邊去,對於這樣的局面也只能乾著急。

    至於許裕拙說什麼恢復以前的生意規模云云,石迪文就沒有太當真了,這許心素早年也是個武裝走私商人,做的買賣都介於合法與不合法之間,甚至海盜這個行當也多少沾過點邊。如果不是他動作快先在福建官府買了個官職,要是讓鄭芝龍搶在頭裡,說不定在福建海峽為非作歹的大海盜就換作他許心素而不是十八芝了。要說許心素過去在江浙有多少多少的合法生意和產業,石迪文還真不太信。

    許心素想進入江浙的市場,但當地的豪強對此不肯鬆手,而他又無法利用自己的官員身份壓制這些人,但如果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海漢人要出手,那的確可以擇機搭上這艘順風船了。畢竟海漢人的實力如何,許心素及其黨羽都再清楚不過了,只要能幫助海漢人達成他們想要的目的,許氏的生意也可以緊隨海漢的腳步向北擴張,這個互助的交易對許氏一族來說是值得冒一冒風險去做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14
831.第831章 浙江海盜

     既然對方有所求,那一切就有得談了,石迪文的心情也立刻就放鬆下來:「我們海漢與許大人一向合作愉快,若是有能夠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們一定樂於相助。不過這也需要貴方能夠提供多一點的信息給我們,越詳細越好。我們兩家合起來,要錢有錢,要兵有兵,天下還有什麼是做不成的!」

    許裕拙可不敢隨便接他這話茬,這要是隔牆有耳被人聽了去,石迪文這個外邦武官口無遮攔也就罷了,他許裕拙可是正兒八經有官職的朝廷命官,敢說這種話就是謀逆。雖說這福建天高皇帝遠,一腦門子心思全在平亂上的朝廷大員們也未必會管這些事情,但作為大明的臣民,對於皇權的敬畏卻依然根深蒂固。利用手中的權力,跟海漢人一起做點走私買賣,保障海漢在福建的權益,甚至讓海漢在原屬於大明的地界駐軍,這些舉措都無傷大雅,但如果是要豎旗造反跟朝廷做對,許裕拙就算不公然反對,也肯定會立刻與海漢劃清界限,撇開干係。

    石迪文見許裕拙沒接這話頭,轉念一想便明白是哪裡不對了,當下笑道:「是我失言了!雖然我們有錢有兵,但還是需要尊重大明的規矩和法律才行。我們是合法商人,當然要用合法的手段去達成目的,許將軍大可放心,我們不會對大明有什麼不利的舉動。」

    許裕拙勉強在嘴角擠出一絲笑意:「這個在下自然相信,否則與貴方也不會順利合作這麼些年了。只是這種話須得小心一點,如果被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難免會搞風搞雨。」

    「許將軍提醒得是!」石迪文與這些大明官員交道打得多了,倒也能理解他們這種心態。不管這些人的官位多高,心中對於皇權的敬畏卻是沒法徹底抹去的。就算是那些投靠了海漢的前大明軍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也無法改變這種從小就被深度植入腦子裡的觀念。石迪文雖然不會認同他們的價值觀,但也不會刻意去嘗試改變他們的想法。

    許裕拙乾笑了兩聲,這才轉回到正題上:「福建往北便是浙江,要說這浙江各州府的狀況,著實有些複雜……」

    從福建福寧州往北,便依次是浙江治下的溫州府、台州府、寧波府、紹興府、杭州府及嘉興府。這各州各府的駐軍都是各自行事,不像福建這邊由許心素統一指揮,一紙文書就能在福建沿海通行無阻。浙江本就是海運貿易繁盛之地,各沿海州府都將海貿權看得極重,即便是同省各州之間,也存在著極為明顯的競爭和地方保護主義。而位於寧波府外海的舟山群島,因為控制了錢塘江出海口和東海南下北上的關鍵航道,戰略地位十分重要,於是盤踞在這裡的海盜團夥,也就跟各方有了種種複雜的利益糾葛。

    商船向海盜繳納買路費以保平安,在大明沿海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在十八芝的鼎盛時期,經過其地盤的商船全部都要花銀子買鄭芝龍的令旗,憑藉這個旗幟才能在福建海峽暢行無阻,一艘四百料的大船,每年的買路費就得要3000兩白銀,鄭芝龍光是靠這一項收入,每年就至少能有幾十萬兩銀子進賬。

    舟山群島海域的海盜也採用了類似的生財之道,只是他們的實力有限,未必每一家海商都會買賬交錢。比如像許心素名下的船行,近兩年幾乎全都改裝成了武裝帆船,船上列裝了購自海漢的小口徑火炮和火繩槍,雖說威力有限,但終究是要比海盜船上那有限的幾門土炮鳥銃厲害得多。船上的水手有不少都是水師退下來的老兵,又或是專門送到廣東在金盾護運培訓過的武裝護衛,跟普通海盜完全不在同一個實力層面上。而且許氏名下的船隊很少單獨出海,一般都是成群結隊行動,那種只有十來條船的小股海盜即便遇上了也只能幹看著,根本就啃不動這種硬骨頭。時間一長,這些海盜再在海上看到打著許字旗的船隊,也就不再主動往上湊了。

    而實力較強的海盜團夥,往往都和官府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瓜葛,也不願把有官方背景的海商開罪得太厲害。畢竟海上劫掠已經不是他們收入中的主要部分,每年從各路海商手裡收取的買路費、保護費和各種名目的灰色收入,才是其收入的大頭部分。再加上一些被這些亦商亦盜的武裝團夥全部或部分壟斷的貿易項目,其收入還是相當可觀的,這種團夥中的頭領、軍師等關鍵人物,一年收六位數的銀子入賬是很尋常的水平。

    但像許氏名下這種配備了武裝護衛的船隊畢竟是極少數,大多數通過這一海域的商船,還是得乖乖地納貢保平安。就連目前為海漢從北方運回移民的一些商船,也同樣難逃繳納買路費的命運。據澎湖方面收集到的信息,從北方返回的移民船一般會按船隻大小,繳納一百到三百兩銀子不等的單次買路費,才會被允許通行。當然了,這筆額外的費用自然是被船主算入了運費成本當中,然後累加到了海漢人頭上。這也就是說不管海漢是否樂意,實際上每個月都在被動地向舟山海域的海盜繳納一筆過路費。

    不管是執委會還是海漢軍方,都不可能忍受這種待遇,雖說這點銀子對於今時今日的海漢只是九牛一毛,但一向只有海漢收別人贖城費、贖身費,哪會有人膽敢在南海戰鬥力最強的太歲頭上動土?上一個試圖做這種事的就是鄭芝龍,現在已經跟他的手下們被趕到太平洋上去當漁夫去了。浙江沿海的海盜再怎麼猖獗,實力上終究是比不過曾經擁有上萬兵力的十八芝,想吸海漢的血的確是找錯了對象。

    軍方是早就憋著勁要找機會教訓一下這些不開眼的蟊賊,只是舟山群島地勢複雜,距離海漢的勢力範圍又太遠,才會一直拖到現在都沒動手。不過既然執委會已經定下了基調要往北發展,那麼盤踞在舟山群島的海盜團夥自然就被納入了打擊對象。但要漂亮地完成這個任務,僅僅只靠海漢自己的力量還有些麻煩,如果能夠在福建這邊找到一些助力,或者收集到一些比較有價值的情報,軍方行動的時候就會輕鬆得多了。

    錢天敦建議石迪文來中左所找許裕拙這步棋確實是走對了,許裕拙的身份是水師軍官,對於海上的事務比較熟悉。他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到許氏名下的海貿經營當中,但這些商船的武裝改造卻是由他一手安排的,對於浙江海域的狀況,他也是有所瞭解,掌握的消息至少要比許甲齊這種陸軍軍官多得多。

    許裕拙也沒細說浙江海域的武裝勢力分佈狀況,只是將大致的情況分析說明了一下,就足足講了一個多小時。石迪文心知這些消息或許將會在之後的作戰行動中起到作用,聽得也是非常認真仔細。安全部費盡心思都未必能收集到的信息,在許裕拙這裡卻是一一道來,替海漢省下了不少事。

    許裕拙說得口乾舌燥,端起杯子一喝,發現茶都已經涼了,便招呼下人另行沏一壺熱茶上來。石迪文趁機問道:「那浙江水師在當地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浙江水師?」許裕拙臉上露出些許不屑的神色:「浙江水師裡酒囊飯袋著實不少,在下兩年前曾因公務去拜訪過寧波、台州兩地的水師,不管是裝備還是訓練水平,都遠遜於我福建水師。說真的他們即便有心殺賊,大概也還是干不過海盜。他們現在所做的事,就是跟海盜沆瀣一氣,做點走私買賣,出了事幫海盜擦擦屁股,或是坐地銷贓,從中分潤一些銀子。」

    「朝廷難道就不管?不會讓他們組織剿匪之類的軍事行動?」石迪文不解地問道。當地海盜猖獗,這種事肯定早就已經反映到了朝堂之上,這剿匪的任務下達到地方,首當其衝的便是水師。

    「有啊,水師一出動,海上就沒了海盜活動的蹤影,在海上轉一圈回去,寫個奏摺上報,就聲稱殺敵若干,俘虜若干,向兵部和朝廷請功即是。」許裕拙哼了一聲道:「反正人頭交上去,驗功的時候也看不出這殺的到底是海盜還是普通百姓!」

    殺良冒功這種事,每朝每代都會有,也說不上是什麼稀罕事。石迪文聽了雖然有點唏噓,但想想眼下這段時期正值明末社會動盪,天下大亂,有這種事情發生也是難免。也難怪當初有十多萬人口的昌國州要降級為縣,最後連縣都廢掉了,可不就是因為老百姓越來越少的緣故,這中間有多少是被周邊駐軍以「盜匪」罪名捕殺的冤案,大概已經無法考證了。

    「那浙江沿海的海盜數目,也就無從統計了?」石迪文有些不甘心地追問道。如果沒有一個大致的數目估計,海漢這邊制定作戰方案的時候也會比較麻煩,估得少了,戰後清點戰果,難免會有人質疑軍方謊報;估得多了,到時候沒有剿滅這麼多的海盜,總不能像明軍那樣用百姓人頭頂替吧?

    好在許裕拙的回答倒沒讓他完全失望:「具體數目肯定無從統計,但根據所知的情況大致推算,在浙江沿海,特別是以舟山群島為中心的海域活動的海盜,大致有兩到三萬之間。」

    「那就跟十八芝差不多了。」石迪文點點頭應道。

    在1628年左右,鄭芝龍所率領的海盜團夥十八芝處於鼎盛時期,麾下船隻多達數千,號稱擁有三萬水軍。當然實際數目可能要少一些,但當時在十八芝控制區內生活的人口卻已經高達二十萬。直到海漢介入福建戰事之後,以許心素為首的明軍將領才逐漸有了底氣,慢慢將十八芝佔去的沿海地區又奪了回來,一步步壓縮了海盜的生存空間。到去年海漢組織攻打澎湖的時候,十八芝治下地區的人口只剩下不到五萬了,其戰爭潛力幾乎已經被榨乾,所以面對海漢與福建水師組成的明軍,十八芝根本就沒法組織起像樣的正面抵抗,只能靠著一波一波的敢死隊拖慢聯軍進攻節奏,抓緊時間撤離澎湖。

    十八芝的組織結構在海漢看來已經算是十分鬆散,十幾個頭目各自為戰,大敵當前有的想戰有的想逃,行動難以統一,跟海漢民團這種職業軍隊對上之後立刻就顯出了劣勢。但相比十八芝,浙江的海盜團夥卻更加鬆散,就算其中幾家有達成聯手或互不侵犯的協議,往往也都只是停留在口頭上,連像十八芝那樣成立一個聯合指揮部之類的機構都做不到。就算總數有兩三萬人,也只是一盤散沙,石迪文並不會真的認為他們的戰鬥力能夠十八芝相提並論。

    果然許裕拙的看法也跟石迪文一樣:「兵力差不多,實力差得遠!十八芝好歹還從紅毛人、佛郎機人那裡陸陸續續買了不少武器,甚至還雇了佛郎機的傭兵,浙江的海盜可沒他這麼財大氣粗,能有幾門土炮的都算不錯了。最近兩年甚至還有浙江的人托關係找上門來,希望我們能把淘汰的舊炮賣過去,膽子倒真是不小。」

    「你是說買我們海漢出的炮?」石迪文愕然問道。

    「沒錯,這些兔崽子大概也是聽說了海漢火炮威力了得,便想買個幾門回去壯壯門面。不過這種戰場大殺器,怎會輕易賣與這些賊人,家父都統統回絕了。」許裕拙應道。按照雙方的協議,海漢出售給福建明軍的武器,特別是火炮這類重型武器,是不能隨意轉賣給第三方的,即便福建明軍有這種打算,也必須要先徵求海漢這邊的意見,得到許可之後方能轉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14
832.第832章 謹慎的許心素

     石迪文心道,我們現在就是想把武器往北邊賣,只是擔心流入海盜手裡才暫時沒開動而已。不過這話暫時還不便明說,他沉吟一陣才又開口問道:「照你這麼說,那邊除了海盜,就是跟海盜勾結的官員,那我們倒是不好下手啊!難道就沒什麼可以加以利用的人?」

    「這要視貴方想達到何種效果。」許裕拙解釋道:「若貴方只是想掃清當地海域,震懾宵小,那其實很簡單,發兵一路打過去就好,也沒人攔得下你們。但若是想要獲得浙江官府的認可,日後在當地落腳經商,那就比較麻煩。因為有太多人牽扯在裡面,貴方要掃除當地的海盜,必定傷及某些人的利益,招人嫉恨也是難免。」

    石迪文道:「許將軍的意思,是當地官府高層都有份參與?」

    許裕拙猶豫了一下才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石迪文的這種說法。對於當地的實權人士來說,海盜這個工具真是再好用不過,上不了檯面的活兒全都可以交給海盜去做,而自己只需在幕後操控,按時收銀子就行了。偶爾有那麼幾個不合群的官員,也會很快被上上下下一起算計弄走,在當地肯定待不長。

    石迪文道:「那就退而求其次,不需要大人物,有值得扶持的小人物也行。請許將軍不要多心,當年我們找許大人合作的時候,也並不是因為看中了他當時的官位,只是我們認為他可以信賴,值得我們投入資源去扶持他。只要有合適的任選,我們也可以在浙江把這個過程複製一遍。」

    海漢當初輾轉聯繫到許心素的時候,他僅僅是一個剛剛花了幾千兩銀子在福建水師中買了個把總軍職的低級軍官而已。如果海漢沒有投入大力氣扶持他,那早在1628年的時候就已經被十八芝在戰場上幹掉了,根本就不會有後面一路爬升到福建總兵的機會。許心素有今時今日的地位權勢,的確很大程度上都是得益於海漢數年來一直不斷的軍事援助,這一點海漢人清楚,許家的人也心裡有數。

    石迪文以許心素作為範例,的確有很強的說服力,既然海漢有能力把一個水師把總一路托舉到一省總兵的位置上,那當然也可以嘗試在浙江那邊扶持一個或幾個當地的代言人。大人物們或許會因為種種無法割捨的利益或人情,不願與海漢這個對象合作,但下面的人卻未必都是一條心,總會有人懷有野心或別的企圖,冒風險搏上位。而海漢現在所需要的,就是找到類似這樣的扶持對象。

    許裕拙道:「在下所負責的只是軍中事務,對浙江官場上的消息瞭解不多,若是要在下推薦人選,倒真是難了!」

    眼見石迪文臉上露出失望之色,許裕拙連忙又道:「不過家父麾下有專人負責這方面的事務,人選是肯定有的,只是此事還需上報至家父那裡,由他做出決定。」

    「這當然是應該的,許大人拿了主意,我們這些跑腿的人才好辦事嘛!」石迪文點頭應道。海漢要對浙江動手的打算,本來也會與許心素進行溝通,之所以先來找許裕拙,也是想先探探福建軍方的態度。既然許裕拙已經代表自己的家族提出了要在其中分一杯羹的條件,那後續的細節就可以一點一點地溝通商議了。

    石迪文先前聽許裕拙詳述浙江那邊的種種狀況,其實就已經想到了他的家族,或者說福建軍方,肯定有秘密的情報機關在進行相關運作,只是缺乏一個機會將這些蒐集到手的情報信息利用起來。說不定許氏早就在浙江那邊暗中培養了一些人,只是時機未到,不敢輕易張揚,亦或是他們自己也沒想好應該在當地如何動作才能為福建這邊爭取到利益。

    雖然這件事最終還是要看許心素的態度,但石迪文對此並不擔心。他兩年前就跟許心素打過交道,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隱藏不住的野心。如果有機會將勢力向周邊省份擴張,他相信許心素一定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何況這次還是海漢主動提出來的,根本不用他許心素直接出面,只需福建軍方適當配合就行。

    既然大的方向已經議定,石迪文也就不著急了,倒是許裕拙不想耽擱時間,當著石迪文的面修書一封,然後叫人立刻送回漳州。許裕拙認為石迪文到了澎湖之後就馬不停蹄地轉道漳州,顯然是海漢對於此事的態度比較急切,石迪文不說,但他不能裝作不懂。

    從中左所至漳州城的水路不到百里,許裕拙這邊派出的信使乘船出發,第二天拂曉時分便趕到了漳州城外的碼頭。下船之後絲毫沒有耽擱,直接用令牌調用了碼頭上的專門用於緊急事務的馬車。到了城門前無需查驗,城門的守軍見車就打開城門放行。許心素一早起來到院子裡健身的時候,信使便將許裕拙的書信送到了。

    「海漢人終於按捺不住了啊!」許心素回到書房看完這封書信,心情一時大好。

    作為一名官員,許心素再要升就只能往京城裡去了,而他並不打算放手福建這邊的事業,去兵部裡當個泥塑菩薩,所以最近一年中兵部有人傳信下來徵求他的意見,他都推說身體不適應北方氣候,不願調職去北方。畢竟在福建這邊他可以做到言出法隨,每年通過各種貿易進賬的銀子數以百萬計,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實現,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

    但許氏家族目前的海貿規模,卻還遠遠沒有達到許心素自己的目標。他認為自家的海貿生意看似風光無限,但實際上被限制得極為嚴重,除了直航海漢控制的海南島之外,向南向北,臨近區域的貿易環境都不夠理想。

    廣東這邊的海貿,絕大部分份額都被以「福瑞豐」為首的廣東商會控制著,雖然許氏名下的商行也是「瓊聯發」十三家股東之一,與廣東的大商家也算有一份同事之誼,但許氏在廣東的海貿生意依然是受到諸多限制。當然這也沒什麼好說的,廣東商人到了福建,一樣也得遵守許氏定下的各種規矩,大家彼此彼此而已。

    至於北邊的江浙一帶,狀況甚至還遠不如廣東,至少廣東這邊的競爭雖然激烈,但有海漢在中間主持局面,福廣兩省的海商就絕不會因為競爭而撕破臉皮,反而是有不少合作投資的機會。而江浙這邊想要插上一腳的難度就大多了,還得時時提防,搞不好哪天就會被人利用海盜下絆子。

    南邊的狀況其實還好,許心素目前的主要貿易對象就是海漢,從福建直航海南的航線跟過去到呂宋島馬尼拉城差不多,而與海漢之間的貿易量至少是過去跟西班牙人的十倍以上。同時借助海南島這個貿易中轉站,許心素也得以打通了福建通往安南、佔城等中南半島地區的貿易通道,貿易量比起幾年前已經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而北邊除了日常需要小心謹慎之外,許心素最頭疼的實際上是通往北方的航路在這個位置被卡住了。海漢人佔了台灣島,需要大量移民遷入當地搞開發,這事許心素是很有興趣參與的。但從福建本地徵募移民的成本太高,遠不如從北方一船一船地往回運廉價的中原難民划算,運回的人口越多,在台灣島上圈地的種植園開發進度就能越快。但有舟山群島這個地方卡在航路正中,大大地增加了人口運輸的成本和船隊的航行風險,讓許心素怨念不小。

    前幾天從澎湖傳回消息,海漢人在台灣南部開埠之後,又馬不停蹄地跟佔領北部的佛郎機人開戰,而且僅用時不到二十天,就已經將佛郎機人徹底逐出台灣島,這也就意味著這個面積約摸為福建三分之一的大島已完全落入了海漢掌控之中。

    海漢人為什麼要拿下台灣島,許心素心裡多少還是有點數的。早在兩年多以前,海漢人就已經向他隱晦地表達了對台灣島的興趣。而當時的許心素一心想要盡快將十八芝逐出福建海峽,為此連澎湖都可以交給海漢掌控,就更不用說本來就沒有被大明納入治下的台灣島了。而海漢人想拿下這個蠻荒大島,除了搞種植園之外,肯定也是打算將其作為向東、向北擴張勢力範圍的跳板。近幾個月海漢人先南下在高雄圈地建港,又北上驅逐了佛郎機人,這一連串的動作顯然是打算將台灣島及其周邊海域都納入自家控制範圍,然後再接著以這樣的方式向外繼續擴張。

    海漢人想要向北擴展勢力範圍,這同樣也是許心素的目標之一,雙方利益不謀而合,許心素其實也在等海漢主動找自己商量這件事,只是沒想到會來得如此之快。

    「傳令下去,今日出海,去中左所巡視!」許心素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掌握了多少信息,要跟海漢人談具體的操作細節,許裕拙肯定是力有未逮,必須得由他這個主事人出面跟海漢人詳談才行。石迪文前年去年兩次來福建,許心素都是與其會過面的,也知道石迪文在海漢軍中的身份不低,自己主動從漳州過去見他,也並不是什麼跌份的事情。

    許心素要出城巡視就不會像許裕拙派個信使那麼簡單便捷了,光是準備他的儀仗,集合隨行人員及私人衛隊,調動相關船隻,就用了一個多時辰,而這已經算是動作極快的時候了。等許心素出城登船動身,已經快到中午時分了。他出巡的船隊雖說規模也不是太大,但也有六艘船了,旗艦是從海漢購入一艘探索級戰船,另外還有三艘福船,一艘運兵船和一艘補給救援船,水手戰兵加上隨行人員,總共也有四百來號人了。

    不過船隊出海是順流而下,這段航程倒是比信使來時快了許多,當天太陽落山的時候,行在最前面的船已經能看到鼓浪嶼的輪廓了。

    石迪文也沒想到許心素居然來得如此之快,昨天跟許裕拙談完,今天正主便趕過來了,這效率的確是比這個時代的大明官僚高出不少,同時也能看出許心素對海漢所提的建議非常有興趣,這也算得上是一個好消息了。

    許心素是一個很務實的人,到了城中官邸後只讓廚房做了一桌簡單酒菜,讓下人全部屏退,只留了許家父子二人和石迪文在場。落座之後許心素和石迪文互敬一輪酒之後,他便主動提起了話頭:「石將軍,如果老夫的理解沒錯,這次海漢準備北上,是執委會的意思沒錯吧?」

    許心素也算是對海漢權力體繫了解極深的大明官員了,知道海漢的最高權力機構是執委會,現在是要跟浙江動真格的,他必須要確認一下這的確是來自海漢執委會的決定,而不是海漢軍方自作主張。

    「許大人放心,我這次來與貴方商量的事情,都是經過執委會討論通過,批准執行的內容。」石迪文不慌不忙地掏出了一封文書,放到許心素面前:「這是執委會的授權書,請許大人過目。」

    許心素拿起來大致掃了一下內容,見落款處蓋了海漢特有的圓形蘿蔔章,這才笑眯眯地說道:「事關重大,須得謹慎一點,還請石將軍見諒。」

    「許大人老成持重,驗一下授權書也是應該的。」石迪文心道還好從三亞出發前顏楚傑多了個心眼,特地到執委會去搞了份授權書,怕的就是許心素這老狐狸疑神疑鬼,到這邊果然派上了用場。

    許心素道:「不是老夫多疑信不過石將軍,是因此事可能需要動用到老夫在浙江部署極深的一些暗樁,這些人身份一旦暴露,今後就很難在當地繼續待下去了。事關多人前途命運,老夫也不得不小心一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15
833.第833章 人選

     「果然是有隱藏招數啊!」石迪文心中暗暗嘆道。雖然軍方和安全部都認為許心素這老狐狸或許早就在浙江那邊埋了釘子,但一直沒有任何切實的證據。直到此時許心素自己主動說出來,才證實了海漢之前所作的猜測。既然許心素自己亮了牌,石迪文也就不用再費心去套話了,倒是省下了不少事。

    便聽許心素繼續說道:「今上登基那一年,老夫便已經決定要棄商從政,指望用官身護住我許氏一門。但因那時起點太低,能弄個把總職位已經不易,也看不到未來晉陞的希望。老夫當時也沒什麼依靠,唯有金銀還可派上點用場,思來想去,最後挑了族中年輕子弟數人,改名換姓之後,去浙江那邊經商、考學、入仕、投軍。如今七八年過去,其中倒也有人已經開始嶄露頭角,或能在貴方的計畫中派上用場。」

    石迪文心道這大走私商派小弟洗白上岸潛伏,甚至進入了軍隊和官府,怎麼聽著有點像無間道的情節。不過許心素這個算盤倒真是打得不錯,以他當時面臨鄭芝龍追殺,已是朝不保夕的處境,的確很難依靠把總這麼個低級軍職保住整個家族和相關的產業,而當時海漢也還沒有展現出能夠逆轉乾坤的實力,對他而言還算不上是一股真正的助力。許心素的辦法雖然無法徹底解決眼前的危機,但可以將風險分散開來,大大降低了家族被十八芝抄底的可能性。一旦風頭過去,放到浙江那邊的人說不定還有機會出人頭地,重新為許氏一族開枝散葉。

    當然了,當時的許心素對於未來形勢極度不看好,才會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試圖保住許家血脈。但他所沒有想到的是,福建這邊的形勢很快就起了變化,來自海外的神秘勢力居然主動找上門來要對他進行軍事援助。一開始是送來了上百支火繩槍和幾門小炮,但後來陸陸續續又供應了不少「先進武器」給許心素,並且如同未卜先知一般指導許心素所率領的水師打了幾場勝仗,由此所累積的軍功讓他如同坐火箭一般接連升級,憑藉常勝將軍的戰績從把總一路升到了一省總兵。

    另一方面在海漢的引領之下,許心素原本就比較擅長的海上貿易也是做得風生水起。從海漢進口而來的大量工業品讓許氏名下的商業機構憑藉獨家代理迅速佔領了福建市場,甚至還有餘力向鄰省輸出一些商品。這幾年間利用這樣的操作方式賺了多少銀子,許心素已經很難統計出具體的數目了,但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跟海漢人合作賺取的利潤遠遠高於他過去輾轉於紅毛人、佛郎機人、日本、琉球等多方之間當走私商人的時期,而且也比過去的合作者放心得多,海漢的實力深不可測,即便是到了現在,許心素也依然看不懂這群海外來客究竟有多少尚未亮出來的好東西。

    海漢人沒有滿足於偏居一隅,最近兩三年擴張的步伐越發加快,許心素也是看在眼裡。不過好在海漢似乎對於入侵大明並沒有太大的興趣,而是將主要精力都放在控制大明的海岸線上,並將這樣的影響力植入到貿易和移民中,不斷地從大明獲取財富和人口。許心素明白海漢這種手法其實是在從大明身上吸血,但他作為一個商人起家的官員,並不反感海漢的做法。畢竟當初他還在做走私買賣的時候,所幹的事情也與此是同樣的性質。

    如今海漢要進浙江,許心素覺得這是另一次起飛的機會要出現了,如果利用得好,今後也可以將福建這邊的合作形式照搬到浙江去——海漢掌控海域通行權力,而許氏名下的商業機構負責在浙江當地承銷海漢商品,並輔助海漢在浙江各州府獲取他們想要的各種資源。當然了,要加入這個遊戲,首先就得亮出自己的籌碼,以換取海漢人的信賴,而許心素的籌碼就是當年在浙江安插的那些人脈,這同時也是他最大的誠意。

    「寧波府、杭州府、紹興府、嘉興府,這幾個地方都有老夫的人,但具體如何配合貴方行動,還得有勞石將軍說明。」許心素也不是省油的燈,只交代了幾句場面話,卻沒有再詳說這些人的身份。這意思也很明白,我的牌已經亮了,是時候亮出你手上的牌了。

    石迪文出發之前,參謀部的確已經制定過幾套行動方案,具體如何實施,還是要看浙江當地的形勢而定。但參謀部制定計畫的時候,可並沒有把許心素安排在浙江潛伏的人給考慮進去,石迪文來這邊談判,實際上多少也是有臨時起意的成份在裡面。許心素所能提供的條件對於海漢原本的計畫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變數,甚至連應急預案中都沒有考慮過這樣的情形,他現在要石迪文說明海漢的行動計畫,確實是出了一個不小的難題。

    石迪文斟酌了一下才回應道:「我們原本的計畫,是希望先跟當地官府談,我們出兵幫助當地剿匪,當地向我們開放市場,提供必要的補給。這個交易能談得下來當然最好,如果談不下來,說不得就只能動硬的了。據我們之前的瞭解,當地的水師戰鬥力非常低下,所以我們也不打算考慮他們感受,該動手就直接動手清剿杭州灣外海的海盜了。當然了,我們不會入侵大陸地區,頂多也就是在舟山群島尋個條件適合的島嶼落腳,向當地市場出售海漢產的各類商品而已。不過在我們瞭解當地狀況之後,發現要做到這樣的程度也會有很大的困難,當地官府未必希望我們在那邊落腳。」

    「浙江一帶的確有此問題,你們的出現會影響到很多人的利益,不是每個人都會歡迎你們的到來。」許心素點頭對石迪文的觀點表示了贊同。

    「所以我在想,既然當地現在可能沒有人願意歡迎我們的出現,那麼就應該想辦法自己培養一些擁躉,不管是官場中人也好,做生意的也好,我們都可以提供大量的資源,幫助他們陞官發財,增強在當地的影響力。」石迪文說得很慢,一邊說一邊在考慮自己的措辭:「但如果是沒有基礎的人,這個過程可能所需的時間就比較長,而且中間會出現的變數也會很多,所以我們希望能得到一些推薦人選,讓我們能夠更有針對性地制定具體的方案,以便能讓我們支持的對象盡快地上位。」

    「這樣說來,老夫頓覺身上的壓力重了不少啊!」許心素不無自得地應道。石迪文的這番話基本已經表明了的態度,海漢會對許心素的人進行扶持,至於扶持到什麼樣的力度,那就要看許心素的人有多大本事了。

    「許大人親自推薦的人選,我們自然是信得過的。也希望許大人能夠信任我們。如果你的人因此而身份暴露,我們會盡全力保證其人身安全。如果因此而影響了仕途或是造成了經濟上的損失,那我們也會給予相應的補償。」石迪文繼續說道:「有必要的話,我可以代表執委會簽署一份書面承諾。」

    「石將軍這話就說得太見外了!你我兩家一向彼此信賴,合作也非常愉快。些許小事,哪用得著簽什麼書面承諾!」許心素也很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他要的只是石迪文代表海漢表明態度,至於紙面上的承諾,對雙方來說其實都沒有什麼必要。許心素還記得兩年前見到寧崎的時候,曾聽他說過一句挺有哲理的話——寫在紙面上的協議,最終都是用來撕毀的。

    分散在浙江各處的這些許家子弟,其隱姓埋名的目的就是為了在危難時能夠替許家出一把力,因此當許心素要求他們效力的時候,這些人應該都不會抗拒來自家主的命令。何況這次的行動還有海漢這個強援作為保障,足以幫許家子弟增添不少信心了。

    雙方很快就議定了大致的框架,並就行動方向達成了一致意見。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要逐個敲定具體的人選了。而這件事做起來就有一定的困難性了,首先當事人的情況只是來自於許心素的口頭介紹,石迪文現在肯定是見不到人的,而許心素的主觀看法很有可能會影響到海漢對於當事人的判斷,由此產生的印象偏差幾乎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其次當事人全都在浙江,現在沒辦法瞭解到他們對於這件事的想法和態度。儘管這些人都是出自許氏家族,但這麼幾年過去之後,生活環境的變化是否影響到他們的心態,這真是很難確定的事。

    許心素也沒有一次性將手上的牌和盤托出,石迪文問到某個領域,他才會說自己安排的人員中是否有人混跡於這個領域。這番談話一直談到深夜,許心素才總共介紹了三個人的情況。

    這三人都是進了官場,一文兩武,文的在寧波某縣當縣太爺,武的兩人中,一個在杭州府當上了捕快頭子,另一個則是在寧波府的水師中任了個把總,與當初許心素的仕途起點倒是一個水平。

    石迪文對於這個水師把總有點興趣,因為寧波府的水師在許裕拙的形容中完全就是整個大明數得著的無能之輩。當然這種無能不僅僅是其戰鬥力的低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寧波水師跟舟山群島的海盜團夥有許多灰色利益鏈條存在,使其不但沒有成為打擊海盜的拳頭,反而是扮演了海盜保護傘的角色。這種表現在已經成功驅逐了十八芝的福建水師看來,自然就是無能之極了。

    石迪文也不指望這個許家子弟能有多強的能力,他只是很想通過這個人去瞭解寧波水師與海盜之間的利益糾葛,從而找到瓦解這種利益鏈條的方法。當然如果這個人能力夠強,膽子夠大,那海漢也可以想辦法扶持他上位,甚至送他一場榮華富貴也不在話下。

    但談到後面,石迪文意識到許心素的精神明顯已經撐不住了,注意力也開始渙散,想必也是年歲大了,加上奔波了一天的疲勞所致。於是石迪文便主動終止了談話,與許心素相約第二天再接著談。

    第二天上午的會晤中,許裕拙沒有再出現,石迪文認為他應該是去為之後的行動作準備去了。許心素接著昨晚的話題,繼續介紹自己潛伏在浙江的人馬。石迪文今天將詢問方向轉到商界,許心素向他提供了兩個人選。

    其中之一是在杭州做絲綢生意,在府城開有一間綢緞莊。海漢從大陸購買的杭州絲綢,幾乎都是出自這位經營的綢緞莊。另一人則是在寧波府做水產買賣,自己名下有十多條漁船,百餘名水手,出海的漁獲主要就是賣給寧波當地的酒樓飯店,生意也還算將就。

    石迪文暗暗在自己心中給這賣水產的打了個記號,他既然名下有船又時常需要出海作業,想必對於舟山群島的海盜狀況也比較瞭解,如果有機會,倒是可以跟這位提前接觸一下,從他那裡收集一些比較有用的信息。

    談到這個份上,就算已經說明了這些人的身份,許心素依然還是沒有提及這些人的真實姓名。石迪文認為可能要等到海漢這邊拿出具體的行動計畫之後,許心素才會交出所有的信息,讓海漢與當事人直接聯繫。雖然石迪文對於許心素的小心謹慎有一點點的不滿,但想想這些人都曾經是許氏一族的希望所在,許心素這麼小心翼翼,似乎也情有可原了。

    雙方就此連續密談了兩天,然後共同商定了幾個人選,石迪文拿著花名冊回澎湖與錢天敦繼續商議行動計畫,而許心素這邊則是派了信使秘密趕赴浙江,與選定的幾人進行聯繫。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15
834.第834章 潛伏者

     寧波府位於錢塘江出海口,杭州灣南岸,是浙江沿海歷史最為悠久的人類聚居地之一,早在七千年前,先民就已經在這裡創造出了燦爛的「河姆渡文化」。唐開元年間在這裡設立了明州州治,為之後千餘年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到明洪武年間,沿海地區全部實行海禁,唯有明州一處例外,繼續對外開放海上貿易。到洪武十四年,朱元璋為了避諱國號,便採納了讀書人單仲友的建議,取「海定則波寧」之義,將明州府更名為「寧波府」,而這個稱呼也一直沿用到後世,直到穿越者們來到這裡之前,這片地區依然使用這個明太祖所定下的地名。

    由於這裡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都是大明唯一一處對外貿易港口,因此在明朝早期就成為了大明東部最為繁華的海港城市。當然了,伴隨商船和財富而來的,還有令大明朝廷頭疼不已的海盜倭寇。巨大的利益作用之下,海盜團夥與貿易港口居然以一種畸形的關係伴生共存下來,並且成為了寧波府轄區內一塊難以割除的毒瘤。

    不過後來隨著其他東南沿海港口或明或暗地開放了海上貿易,寧波府原本不可替代的優勢也就失去了大半,廣東、福建的港口也逐漸開始在區域內分流了原本只能去寧波府進行貿易的海商。到眼下這個時間,位於浙江的寧波府在海貿方面比起南邊的漳州、泉州、廣州、香港等地基本已經沒有太大的優勢,而海漢出現後給大明海貿所帶來的交易量,也因為浙江這邊的地方保護之風盛行,而沒能對寧波府和浙江的其他州府產生太大的直接影響。

    不過相較於內陸地區的一些州縣,擁有地理優勢和百年積累的寧波府仍然算得上是相當富裕的地區,這裡從事海貿的商人不比長江以北地區的江淮鹽商們賺得少,「富可敵國」這四個字在寧波府至少有好幾家大戶符合。當然了,這些大戶雖然也多少有些官方背景,但比起廣東李繼峰、福建許心素,實力還是略有差距,畢竟能擁有私人武裝作為後盾的富商在大明仍然是異數,如果不是山高皇帝遠,加上他們在地方上根基太深,這兩個違禁無數的傢伙估計也早就被錦衣衛打了無數小報告,已經關進天牢待秋後問斬了。

    相較於這種無數雙眼睛盯著的大富豪,民間還有許許多多不那麼起眼的小富商,他們中的很多人並不是直接經營海貿,但其從事的產業在本地的消費水平帶動之下,也造就了這些人成為家財萬貫的一方富商。

    胥克便是寧波府眾多小土豪中的一個,他所從事的行業倒也是靠海吃飯,做的便是海產買賣。胥克手底下有十來艘海船,每月至少例行出海一次進行捕撈作業,偶爾也順帶著幫其他商家從附近的島嶼上帶些貨物走私上岸,一年下來幾萬兩銀子的入賬是能有保證的。

    胥克自稱是溫州人,不過這些年裡他倒是極少會回溫州去探親,因為據說他的家人絕大部分都在早年的一場瘟疫中喪生,存活下來卻被鄉間視為不祥之兆的胥克只能帶著家中的兩條漁船流落到了寧波落腳。胥克初到寧波的時候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一晃數年過去,現在已經在寧波府成家立業,開枝散葉了。

    胥克平時除了偶爾會親自帶隊出海打漁之外,一般都待在象山的自家莊園中不太外出,甚至連去縣城的時候都不多。而附近的鄉民們對於胥克的印象也僅僅只是一個深居簡出,行事低調的土豪,在鄉間倒也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遇到有修橋鋪路之類的事情,胥克還會主動捐個千八百兩銀子出來,逢年過節還會給鄉間老人派送一些生活物品,遇到災荒年也會放些賑濟糧出來幫助災民,在地方上可算是名聲不錯的鄉紳了。

    這一日,胥家莊外來了幾個生面孔,在莊子附近問了兩次路之後才找到胥家不算太起眼的正門。為首的人敲開大門之後和看門人說了幾句,然後這幾人便進了莊子。

    胥克將手中的信反反覆覆看了幾遍之後,這才對來人道:「家主可有別的什麼吩咐?」

    來人應道:「小人只是接了送信的差事,其他事情一律不知。家主要辦的事情,都寫在信中了。」

    胥克點點頭道:「好,那容我考慮一下如何回覆家主。管家,帶老家來的各位先去休息。」

    胥克與來人口中說到的「家主」就是許心素,胥克只是個化名,他原名許克強,是許心素堂兄的二兒子,自小便是在海上長大,年紀輕輕就成了船上的一把好手。當年許心素安排人到浙江潛伏,挑中的人選中便有他一個。為了不讓人懷疑他的身份,許心素專門對他的身世進行了包裝,連姓名也都換過了,幾乎相當於脫胎重生。

    不過胥克能夠在寧波站住腳跟,許家的確給了他不少的資助。在寧波買船、買地、招募人手,這些起步階段的花銷基本都是來自於福建方面所提供的資金。而他在寧波這邊所需要的做的就是扮演好目前的身份,悄悄積蓄力量。如果某天福建老家那邊需要他出力的時候,胥克就必須放下一切,盡力為自己的家族拚命了。

    當然了,以許氏一族今時今日在福建的影響力,已經基本無人能夠撼動,不再是幾年前胥克離開福建時那種岌岌可危的狀況了。胥克也已經從前幾年的惴惴不安中慢慢穩定下來,不但娶妻生子,買地置產,而且已經在開始盤算什麼時候向家主許心素申請重歸許氏一族了。

    目前作為許氏一族盟友和支持者的海漢人,胥克在寧波這邊也是有所耳聞的。市面上從幾年前就已經出現了海漢產的各種玻璃器,就連胥克自己也忍不住買了一些放在家中作為收藏品。不過對於海漢人的軍事實力,胥克並沒有比較直觀的認識,只是定期從福建送來的家書當中,每每都會提及海漢人又在何處作戰,攻城略地從無敗績。到去年的時候,就連當初幾乎逼得許氏一族走投無路的十八芝,也已經被海漢人逐出了福建海峽。而這次福建老家專門派信使送來的許心素親筆信當中,還特地說明了海漢人已經讓台灣島上的紅毛人和佛郎機人都服服帖帖,下一步大概就會朝浙江進發——寧波府附近的舟山群島就是首要目標。

    但海漢人想進舟山群島,就必須面對當地的地方武裝,以及官府的偏袒。許心素在福建雖然已經權勢熏天,但也沒辦法直接插手浙江這邊的事務。如果要找到對寧波府周圍海況比較熟悉,且可以充分信任的人,那自然就是胥克這樣出身許氏的自己人。不過胥克也知道許心素當初安排潛伏者的時候,留在寧波的可不止自己一個人。

    胥克知道寧波水師裡還有一個許氏子弟在當潛伏者,大概與自己歲數相差無幾,目前是把總官職。不過兩人雖然同在寧波,相互之間卻並無聯絡,他也從未去主動打聽過對方的身份。

    雖然信使也未必知道情況,但胥克大致可以斷定水師裡那位許氏族人也會接到家族的通知。因為他與那位潛伏者有兩個共通的特點,第一是靠海吃飯,第二就是都跟舟山群島的海盜保持著一些無法見光的關係。家主許心素並不要求他們能夠與海漢協同作戰,只要能夠為海漢提供足夠的情報,並且在戰爭期間提供必要的指引就行,但為求穩妥,必定會讓這兩條線一起發動。

    許心素在親筆信中要求胥克以最大能力盡快寫一封介紹舟山群島海盜團夥的說明書,並表明對於這件事的態度看法,寫完之後便由送信的信使立刻帶回福建,與海漢人進行下一輪的討論商議。

    胥克經營的主項雖然是漁業捕撈,但對於舟山群島的海盜也還算熟悉。胥克每年向舟山群島的海盜所繳納的所謂規費都超過萬兩白銀,這些錢由誰抽走大頭,剩下的又是由哪幾家瓜分,他都是心中有數。每年他帶隊出海的時候,往往也會主動去到當地一些海盜窩子,拜會一下認識的海盜頭目。

    這種場景雖然想起來很荒謬,但其實更荒謬的還是水師的情況。以寧波府的富庶,居然養不起一隻像樣的水師艦隊,而且在水師的編制之中,跟海盜私下勾結或是有交情的人也著實不少。要說到海盜的具體勢力分佈,胥克認為水師那位同仁大概要比自己更為瞭解情況。

    雖說自己在寧波這邊已經有家有業,但家主一封親筆信發來,胥克還是必須得遵照當初的約定,為家族出力辦事。不過他沒有將自己的決定告知家人,命人守住書房門口,自己便開始書寫密信了。

    胥克的密信寫完之後,當天便由送信的信使取走,連夜出海南下送往澎湖。從象山到澎湖約摸有五百海里航程,這一去一來所需的時間也著實不少。

    正如胥克所預計的那樣,幾天之後從寧波發出的兩封密信幾乎是前後腳抵達了澎湖基地。不過錢天敦和石迪文也沒急著拆閱,畢竟信上蓋了許氏一族的專用蠟封,要作假也是不易。錢天敦當下便命人去請許心素過來,一起參詳這信中奧妙。許心素派出信使後沒過幾天,便離開自己的駐地來到了澎湖,一邊等消息一邊不斷地核實海漢的態度。

    「居然還畫了地圖,真是有心了!」許心素打開信封之後就立刻稱讚了一句。

    雖然這份地圖的精確程度遠遠不及海漢自己所用的軍用地圖,但難能可貴的是上面標記了所有海盜團夥的主要人物。只需慢慢對照海漢自己勾畫的地圖,便可以得到精確實用的作戰地圖了。

    書信的主要內容便是對當地各支海盜團夥勢力的簡單介紹,錢天敦和石迪文很細心地對照了兩封爆料信,發現兩人敘事手法上雖有不同,但所提及的重點對象和相關的消息都基本一致,說明其真實性的確不錯。

    「錢將軍,我許家兒郎這次送回的消息,可合你所需?」許心素的語氣中不無自得,畢竟前些天他與石迪文面談的時候可是誇了海口,稱只要調動他身邊的潛伏者衛隊,搞到舟山群島的詳細消息不是問題。

    「服氣,大寫的服氣!」錢天敦順口應道,卻不管許心素是不是知道什麼叫做「大寫」。如果讓海漢自行去收集這些情報,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達成現在的效果。如今兩封告密信當中,已經有八成的海盜團夥被供出作為目標,錢天敦也不得不承認許心素所領導的潛伏者班子確實有能力。

    「錢將軍,那接下來又當如何?」許心素聽錢天敦的口氣是真的賞識這個計畫,當下便打蛇隨棍上了。

    「我們會派人去福建,再親自跟他們談一次。同時作戰參謀部也會收到這份文檔,他們會負責制定具體的作戰方案。」錢天敦耐心說明道:「許大人,我覺得你可以開始幫忙籌備作戰補給物資了。兵力調動完成之後,我們就準備要發動攻勢了。」

    按照雙方在事前的約定,海漢一方將作為浙江海區的主要作戰力量,而許心素則是負責本地的補給系統能夠運轉起來。不過這次的準備工作相當低調,錢天敦並不希望出現海盜望風而逃的狀況。如果可行的話,他甚至願意多給海盜一天半天的籌備時間再接著來。

    許心素應道:「物資籌備之事,由老夫親自過問,錢將軍盡可放心。不過貴方這次要投入多少兵力,預計要打幾場仗,可否予以說明一下。」

    錢天敦道:「打幾場仗這可不好說,說不定我海漢大軍開到,守軍直接投降了也難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15
835.第835章 行動計畫

     以海漢軍的現有實力,別說這些裝備原始,實力作戰能力和經驗都相當匱乏的東海海盜,就算是荷蘭、西班牙這些在本時代進行全球殖民的西方豪強,也都已經在海漢民團面前低下了不可一世的頭顱。投降這種事,葡萄牙人做過,荷蘭人做過,西班牙人最近還連著降了兩次,對海漢來說著實不算什麼稀奇事情。

    按照胥克和另一名潛伏者在密信中的描述,舟山群島一帶的海盜比海漢這邊之前預計的實力水平可能還要更弱一點。這些海盜雖然能夠憑藉與地方官府、豪強大戶各種暗戳戳的利益關係而存活下來,但他們與早幾年福建這邊猖獗一時的十八芝有所不同,多數時候只是某些實權人物達成個人目的的工具,而非十八芝這樣實力強橫,足以影響一方局勢的武裝力量。為了不讓這些「工具」出現尾大不掉,難以掌控的局面,舟山群島海盜團夥的武裝水平一直受到有意識的操縱和控制。

    錢天敦口氣雖大,但瞭解情況的許心素也不會認為他這種說法有什麼不妥,只要海漢一開始能以雷霆掃穴之勢拔掉一兩個有實力的海盜窩點,其他的海盜團夥真的有可能會聞風而降。

    如果出現這樣的局面當然是最理想不過,海漢軍方一直走的精兵路線就是要以有限的兵力來完成各種作戰任務,能夠少投入一些兵力,節約下來的軍費開支就可以運用到其他的方面——比如給陸軍換裝最新式的野戰火炮,或是給海軍增加一兩艘戰艦的建造費用。

    許心素也知道錢天敦這種表態並不是耍大牌,而是海漢軍一向都會將出動的兵力控制得較為精準,於是他又試探著問道:「那本官就以貴軍出動三千人為基礎,準備好一個月作戰所需的糧草物資,錢將軍認為如何?」

    三千人作戰一個月所需消耗的糧草物資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何況這些物資還得從福建運往浙江,無形中又會提升成本。而許心素的這個表態,無疑是代表福建官府,或者說許氏一族,將這個事情攬了下來,誠意還是相當足的。錢天敦明白許心素的意思,當下便應道:「許大人真是客氣了!我看不如這樣,這三千人的編制,我方出兩千人,許大人再派千人加入,如何?」

    錢天敦知道許心素願意掏錢為海漢軍準備糧草補給,負責後勤供應,也並非毫無目的,索性便主動幫他說了出來。

    許心素假意推辭道:「若是影響了貴軍的作戰計畫,豈不是罪過了!」

    錢天敦笑道:「許大人就不要客氣了,貴軍以前也與我軍有過多次合作,一向配合都很默契,對於貴軍的實力我是很放心的。」

    雖然海漢軍方很重視舟山群島的海盜問題,但考慮到對方的實力有限,不打算派出大量軍隊去執行清剿任務,兩千人是錢天敦和石迪文、陳一鑫、高橋南等人一起商量後得出的結論。既然現在許心素主動賣好,那錢天敦也就做個順水人情,讓許心素的人能夠參與到接下來在浙江實施的軍事行動當中。

    石迪文倒是不忘提醒了一句:「許大人的部下參加行動肯定沒問題,不過這身份大概還需要掩飾一下才行,免得節外生枝,給許大人帶來不方便。」

    雖然許心素是福建總兵,但在沒有知會浙江官府並得到兵部同意的情況下,調派軍隊到浙江海域實施軍事行動,顯然是不合規矩的。到時候浙江這邊向朝廷參上一本,管你許心素是不是去打海盜的,道理都不在許心素一方,雖說朝廷和兵部也未必能拿許心素這個土霸王有什麼辦法,可要下個文斥責一下許心素,那對他而言也是非常掉面子的事情。何況許心素也不想在明裡把浙江官場給得罪個遍,畢竟以後還想把生意做進這一地區,吃相太難看到後面也不好收場。

    許心素謝道:「石將軍言之有理,屆時老夫的人馬就暫時先扮作貴軍如何?至於戰場指揮,自然也就有勞各位將軍了!」

    只要逮著能與海漢民團協同作戰的機會,許心素總會想方設法地將自己屬下最精銳的部隊送去參與行動。不過並不是每次都能撈著一線作戰的機會,多數時候只能分到協防甚至是掩護後勤輜重的任務,加上海漢民團的作戰速度又快,往往兩三天之內就會解決戰鬥,許心素派出的參戰部隊有時候根本沒有等來上場機會,戰爭就結束了,所能起到的練兵作用並不是很大。

    而這次海漢人決定要在舟山動手,許心素認為這倒是一個練兵的好機會。海漢目前最北端的駐紮地是台北的雞籠港,但主力部隊依然是駐紮在澎湖,許心素對海漢駐軍的大致規模也是有數的,對其所能派遣的作戰部隊數量有所預計,所有才提出了補助三千人作戰所需的糧草物資,算計的就是海漢派不出這麼多的兵力前往浙江作戰,空缺的兵力就可由福建明軍順理成章地補上來。

    即便石迪文不提醒,許心素其實也不會犯下他所提到的低級錯誤。畢竟在官場上已經混了六七年,什麼事能做什麼不能做,哪些是官僚體系中的大忌,許心素心中明亮得很。許心素知道石迪文這是給他遞了一把梯子,當下就坡下驢,立刻就表示願意將參戰部隊的指揮權一併交給海漢軍方。

    許心素麾下的精銳部隊基本都是照著海漢軍方制定的方式進行組建和訓練,編制、作戰體系和戰術都與海漢一脈相承,由海漢民團接手指揮權,倒是不需擔心軍令不暢,或者指揮體系無法對接等問題。由海漢高級軍官直接進行戰場指揮,所能學到的作戰技巧肯定要比平時的理論培訓或軍事演習多得多。只要能學到真本事,許心素認為多花些銀子也是值得的,因為他認為海漢的成功模式已經充分說明了武裝力量的重要性,許氏一族今後想要在大明東南牢牢立住根基,甚至像海漢這樣發展為地方割據勢力,那就絕對少不了一支實力強大的武裝部隊。

    然而東南這邊自驅趕了十八芝和紅毛人之後,目前已經沒什麼戰事可言,很難有實戰練兵的機會。許心素想要錘煉麾下的部隊,也只能將目光放到省外,哪怕需要為此付出更多的開銷,冒更大的風險,許心素認為這些代價都是值得的——當然前提是要有海漢民團的保駕護航。

    許心素的提議,也在海漢軍方的預料之中,所以謙讓了兩句之後,便順水推舟應下了許心素的要求。末了許心素將自己的侍衛官叫了進來:「去將本官給海漢各位首長準備的禮物拿進來!」

    侍衛官出去之後,許心素便主動說明道:「時逢海漢來大明六週年之際,本官也沒什麼好表示的,只能備了一份薄禮聊表寸心了!各位可不要介意這禮物太寒酸!」

    錢天敦連稱不敢,心中卻想這許心素往年也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送禮,可跟寒酸沾不上什麼邊。有一年週年慶的時候,他派來三亞觀禮的使者送來了整整三船共計兩百頭耕牛。

    不一會兒許心素手下的人便抬了一塊牌匾進來,許心素起身揭去牌匾上的遮布,向錢天敦等人介紹道:「這塊牌匾上『大展宏圖』四個字是純金所制,希望海漢的各位都能在這一年裡達成目標。」

    這牌匾寬五尺有餘,高約兩尺,上面的四個金色大字鑲嵌在黑色的背板上,顯得格外地醒目。這金字並非用金箔貼出來的,而是實打實的金字。從其筆劃和字的大小來看,只怕每個字都有一兩斤重。這禮物要是都寒酸了,那大概好多人都沒辦法將自己準備的禮物拿出手了。

    錢天敦客氣一番之後,還是代表執委會收了下來。他知道這禮物若是不收下,許心素大概也不會心安。

    軍方的行動計畫付諸書面報回到執委會之後,果然收到的批覆是要等到週年慶之後才動手。澎湖這邊駐紮的人員顯然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趕回三亞參加閱兵,因此只是在基地內舉行了簡單的慶祝儀式。當然了,給即將再次奔赴戰場的戰士們加餐也是必不可少的活動內容之一。

    四月三日,海漢參戰部隊,包括從漳州趕來的五百名已經換裝的明軍在內,開始在澎湖馬公港集結待命。參與此次任務的武裝人員約莫有二千八百人左右,但加上負責後勤輜重的民夫,總數早就過了三千。

    除了作戰船隻、運兵船及補給船之外,這次還有一支商船船隊會與武裝艦隊一同出發,其目的就是要為緊隨其後的武裝艦隊提供一個動手的理由,只要舟山的海盜敢動手,海漢這邊就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去刷個戰績了。

    四月五日,作為誘餌的商船船隊先行離港北上。當然了,儘管這支船隊只是誘餌,但為了安全起見,每艘船上都安排了至少十餘名民團士兵並配備了相應的武器。

    正規軍則是在誘餌離開至少三小時之後才出發,這支艦隊中所有船隻都是海漢生產,航速倒是肯定要較之前的更快一些。艦隊駛離馬公港約莫五個多小時之後,便已經在海上追到了先行出發的那支船隊。

    艦隊的第一站停靠點是南日島,這地方早前也曾被十八芝納入禁入區,不過在海漢的協助治下,不但將這個地方從鄭芝龍手上搶了過來,而且在島上修建了不少防禦工事。在這裡停靠的原因除了補充水和食物之外,還有大約五百名已經換裝的明軍要從這裡加入到隊伍中來。

    許心素也跟著海漢艦隊到了這裡,不過他並不會一路跟去舟山,在這裡將自己麾下的私軍交給海漢人之後,許心素便主動向海漢告辭了:「我老許家的兒郎們,就靠各位首長多多照拂一二了。」

    從南日島到目的地寧波外海舟山群島的航程有三百多海里,如果單是海漢戰船倒是不會在途中耽擱太長時間,大概兩天兩夜就能抵達。為了不至於太早就打草驚蛇,海漢艦隊的行進路線會與海岸保持一段距離,儘可能避免被近岸處的漁民、商船或是別的什麼人發現。而商船船隊則是將隊形拉得非常開,力求將旁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這邊,以便能更好地掩蓋住海漢艦隊的行跡。

    四月七日,商船船隊在溫州撞上了此次行動中的第一個倒霉鬼——兩艘海盜船發現了一艘落單的海漢商船,立刻便一擁而上。可惜他們低估了對手,高估了自己,那艘商船在海面上兜了個圈子,便向著東邊的海上逃竄。兩艘海盜船不急不慢地跟在後面,保持著一個合理的距離。

    然而當他們駛出外海跟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形勢終於出現了變化。遠方海平面上有一個巨大的氣旋,導致海況的起伏很大,難以選擇一個合理的前進方向。

    就他們猶豫不決的時候,海漢艦隊的兩艘「探險級」戰船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後方。

    「傳令,亮旗,準備作戰!」石迪文也不敢大意,立刻便下令開始備戰。

    整個交戰的過程簡直乏善可陳,僅用時三十秒就淘汰了其中一艘海盜船,一顆炮彈極為幸運地打中了桅杆,頓時將其拆成了上下兩截。而另一艘海盜船見勢不妙就打算逃跑,不過當海漢戰船貼上去的時候,對方就已經沒有任何脫身的機會了。

    通過審訊,確定了這兩船海盜僅僅只是附近的一個小團夥。也算他們倒霉,開春之後第一次傾巢而出,就遇到了偽裝成誘餌的這支船隊。海盜們甚至根本就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就已經成了階下囚,而對於俘虜他們的這支武裝究竟什麼來頭,也完全猜不出答案。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15
836.第836章 樂清

     雖然俘獲這兩船海盜只是小蝦米,不過據其供稱,在溫州和北邊的台州地界相交之處,倒是還有另一夥規模稍大的海盜活動,人數要比他們這夥人足足多了十倍。當然了,即便比這三五十人的海盜團夥多上十倍,在聯軍眼裡依然只是隨時可以用各自姿勢直接碾壓過去的小蝦米。真正引起指揮官們重視的不是他們的實力如何,而是其背後可能存在的官方背景。

    溫州以北,台州以南,是浙東地區號稱「東南第一山」的雁蕩山,而海盜俘虜所供述的「大海盜團夥」,其老窩就在與雁蕩山毗鄰的樂清灣裡。

    樂清縣隸屬於浙江布政使司溫州府管轄,但其縣制可以一直追溯到一千兩百多年前的晉代,那時溫州的地名還是永嘉郡,而樂清的地名則是樂成。直到五代之後的粱開平二年,為了避諱梁太祖朱誠的名諱,才將樂成改縣名為樂清,然後一直沿用下來。

    盤踞當地的這伙海盜,據說是跟樂清縣的縣太爺及當地的幾個大戶有見不得光的關係,其地盤又正好處於兩州相交的地方,雖然以前官府也曾出兵剿殺,但早早得到通風報信的海盜會提前上岸,潛入到雁蕩山中躲避風頭,讓官軍無功而返。反反覆覆搞了幾次之後,台州和溫州兩地的駐軍也都疲了,懶得再費時費力去做這難有成效的事。

    本來錢天敦和石迪文對於是否要先解決這股海盜再繼續北進還有些拿不定主意,因為這計畫外的作戰行動有可能會影響到後續在舟山的作戰計畫實施,而且這種規模的海盜團夥也還不足以威脅到聯軍艦隊的正常行進。不過作為聯軍當中明軍代表的許裕拙卻堅持要先打掉這股海盜,再繼續北進。

    「各位將軍,這樂清灣裡的海盜實力不強,正好用來練兵熱身,為之後作戰做下鋪墊準備。再說這股海盜既然在樂清盤踞多年,想必老窩裡也是有些油水的,屆時一應繳獲都可交由貴軍進行分配,相信此行也不至於需要聯軍倒貼軍費進去。」許裕拙對此十分上心,不遺餘力地勸說海漢一方不要放過了這股海盜。至於說可能會出現的傷亡,許裕拙提都沒提——打這種野生毛賊如果還出現大的傷亡,那大夥兒也不用再去舟山了,早點收拾收拾回家得了。

    「許將軍,你對這伙海盜如此上心,恐怕不單單是要練兵而已吧?這兒都是自己人,你老實說,是不是跟這夥人有過節?」錢天敦可不是那麼容易被唬弄的人,當下便笑呵呵地追問道。

    許裕拙倒也爽快,立刻就認了賬:「看來的確是瞞不過錢將軍法眼!沒錯,去年這幫蠹賊在溫州劫了我家船行一批貨,其實錢倒是小事,那批貨也就值兩三萬兩銀子,但這夥人卻動手傷了我許氏族人兩條性命!當時家父曾向樂清縣衙行文,希望他們能夠協助捉拿真兇,但那樂清知縣……嘿嘿!這中間的細節不說也罷,總之是不肯配合,欺我福建水軍沒法過界拿人。這口氣憋了一年多,此次出師之前,家父便有指示,若有機會便拔了這樂清的釘子,為我族人報仇雪恨!」

    許心素身為福建總兵,不便調派軍隊跨界到鄰省去剿匪,但此次他的人馬跟隨海漢民團一同行動,並沒有打出明軍的旗號,確實是在浙江動手報仇的一個好機會。至於說海漢這邊,許裕拙認為錢天敦等人大概並不會太在意樂清當地官場對海漢軍的從天而降會有什麼樣的觀感,這次北上本來就是要以簡單粗暴的方式在浙江沿海奪取落腳點,順手滅掉一股海盜對於海漢來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錢天敦點頭道:「既然是事出有因,倒也可以理解。來人,把樂清灣的地圖和資料都找出來!」

    當下便有人領命而去,到船艙中翻資料去了。錢天敦對許裕拙道:「這伙海盜雖然不是什麼實力強勁的對手,但既然我們有任務在身,還是速戰速決的好。等下地圖拿來,我們還是照著地圖制定一個大致的作戰方案,免得動手的時候亂了陣腳。」

    許裕拙倒是沒想到錢天敦竟然答應得如此爽快,當下趕緊抱拳謝過。他原本以為錢天敦既然了自己的動機,還需要費些口舌才能說服對方,想不到錢天敦聽完他的理由之後竟然立刻就同意了,還主動讓人去找地圖出來制定作戰計畫。許裕拙原本已經做好了單獨出兵的心理準備,但海漢人肯定主動幫忙,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錢天敦的人便找來了樂清灣附近的地圖,以及相關的文字資料。雖然海漢北上的計畫中原本是沒有樂清這一站,但還是帶上了浙江沿海的詳細地圖和相關資料,以備不時之需。果然這還距離目的地有一半的航程,額外攜帶的這些資料就派上了用場。相比明軍所掌握的地圖,海漢手中的地圖在精確度方面自然是有著極大的優勢,許裕拙和海漢民團合作了數次,對此也很清楚,當下又起身謝過錢天敦的幫助。

    錢天敦在桌上鋪開地圖,眾人便圍上前去,一起討論該如何派兵佈陣,才能剿殺這樂清灣中的海盜團夥。

    樂清灣屬淺水港灣,平均水深10米左右,最深處約40米,對於這個時代的海船來說,這已經是通行無阻的區域。海灣南北狹長,口寬內窄,呈葫蘆形,南北長近百里,東西寬十到三十里不等。海灣中有島嶼14個,海礁9個。潮汐為有規則的半日潮,每天兩高兩低的水位變化極為明顯。

    據說這伙海盜的老窩就在樂清灣北部盡頭的海岸,即後世毗鄰雁蕩山山脈的雁蕩鎮附近,從地形上看的確很難將其一網打盡,稍有疏忽,就會讓這夥人從陸路逃入雁蕩山。聯軍雖然有三千兵力,但也不可能為此登陸,進山圍剿殘匪。

    「引出來打吧,不然我們也沒精力在這裡耗下去。」錢天敦簡單看過地圖之後,便對許裕拙提出了建議:「正好我們帶了一批商船可以當誘餌。」

    「但這樂清灣中並無大港,一隊商船駛入,未免有點太過招搖。」許裕拙對於這個建議還是有一點疑慮。

    錢天敦沉吟片刻,吩咐道:「先前抓的那批海盜,再去找找有沒有能用的人,一兩個就行。」

    許裕拙腦子也動得快,立刻便追問道:「錢將軍是打算找本地海盜去送信?」

    錢天敦點點頭道:「讓本地海盜去告訴他們,有肥羊從附近海域經過,需要跟他們聯手才能吃下這筆買賣,你說他們會不會出來?」

    「到了嘴邊的肥肉,沒理由不吃下去。」許裕拙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只要把這批貨的價值吹高一點,不愁這幫人不上當!」

    去年許家的商船被劫的地方就是在樂清灣之外,不過兩三萬兩銀子的貨物,這幫海盜就不惜傷及貨主性命,如果跟他們說有一批價值十萬八萬的貨物要經過這裡,他們只怕要從樂清灣裡飛著殺出來了。當然了,在此之前,聯軍必須得先找到可以完成傳遞消息這件任務的合適人選才行。

    如何從一堆俘虜中挑出可用之人,高橋南倒是這方面的專家。他能從對方的眼神和細微的動作中判斷出當事者的心理狀態,特別是那些意志不夠堅定,會為了能活下去而反水的人,他幾乎是一看一個准。前段時間在攻打淡水河口的聖多明哥城時,高橋南便成功地策反德爾加多,讓這個來自呂宋島的土人為海漢軍打開了聖多明哥城的大門。

    此次北伐舟山,高橋南作為錢天敦的得力幹將自然也得到了隨軍出征的機會。不過他為了處理雞籠港的事務,比大部隊遲了兩天從台北出發,這個時候也才剛剛追上大部隊而已。剛與聯軍艦隊會合,高橋南便接到通知,讓他去看看戰俘中是否有可用之人。

    高橋南並沒有參加之前這場小規模的戰鬥,不過他已經聽說了溫州樂清這邊的狀況,也知曉了樂清灣裡還藏著另一幫海盜。高橋南認為以錢天敦的用兵習慣,大概不會對此坐視不理,多半都會找個藉口順手將這種隱患除去。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次不需錢天敦動腦子想理由,明軍這邊就已經主動提出了要將這股海盜清剿乾淨的打算,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煩。

    錢天敦為什麼要在戰俘中找可用之人,高橋南大致也能想到。他乘坐小船來到關押戰俘的戰船上,讓人拿了戰俘名單和先前審訊所錄的幾份口供,先快速瀏覽了一遍,然後從中挑出了幾個審訊時主動交代情況的俘虜,讓人去將他們押出來接受自己的盤問。

    「知道我為什麼要挑你們幾個出來審問嗎?」高橋南問完之後,幾名海盜俘虜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茫然地搖頭。不過高橋南問這個問題也並非是要他們馬上給出答案,而是為了引出下面的話:「你們幾個人,都在審訊時交代了樂清灣裡那伙海盜的狀況,我現在有一個差事,如果做得好,不但能夠重獲自由,而且還能拿到真金白銀的獎勵,有誰願意接手?」

    「我我我!」高橋南話音剛落,便有一個中年海盜大聲應道:「軍爺,小人願為差遣,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高橋南差點笑出聲:「你這傢伙居然還掉書袋的,好好做個讀書人不行嗎?怎麼會落草做了海盜?」

    那人應道:「小人多年應試不中,走投無路之下誤入歧途,殊不知第一次出海,便成了階下囚!小人此時萬分懊悔,若是軍爺能給小人一個悔改機會,小人定當盡力!」

    高橋南對此並不完全相信,這傢伙讀過書應該不假,不過看他膚色,並不像是第一次出海打劫的新手。高橋南不置可否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宋青,樂清本地人士,家中尚有老人小孩……」

    「行了行了!」高橋南趕緊打斷他的話頭:「苦情就不要賣了,我問你,如果讓你去樂清灣找那幫海盜出來,你可有膽子去?」

    宋青略一猶豫,便點點頭道:「若軍爺只是要帶個話,小人自當盡力。」

    「很好!那就是你了!」高橋南感覺此人可用,就不再浪費時間慢慢查問了,立刻切入正題:「我們會派你去樂清灣找那幫海盜求援,就說你們這夥人在溫州跟上了大魚,需要跟他們聯手才能吃下來,而且越快越好,因為這條大魚馬上就會離開這裡北上了。這件事做成功了,你便能重獲自由,若是敗了,你便與其他幾人一樣,會被送到深山老林中挖礦渡過餘生,你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多謝軍爺指點!」這宋青倒的確是個聰明人,頭點得跟雞啄米一樣。雖然仍然猜不透這些不速之客的真正身份,但宋青認為其實力應該是遠遠在本地海盜武裝之上。他們要大費周章去找樂清灣海盜的麻煩,宋青可不會多事去問為什麼,先把這保命的任務完成了再說。過去宋青所在的海盜團夥與樂清灣裡那幫人也有過合作的經歷,雙方為了能夠吃下大買賣而選擇共同出手,並且還成功了,所以居中聯絡這事對於宋青而言的確不算生疏。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宋青在撤離時如何能夠掩蓋住自己的身份,以免被察覺到事實真相的海盜們群毆。

    「醜話說在前面,你若是露出破綻被人識破,或者想要出賣我們換取新東家的信任,我要勸你早點死了這份心。」高橋南指了指另外幾名暫時落選的戰俘道:「如果你辦不好,我就把這些人都派出去,讓他們把你的計畫告訴那些海盜。」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15
837.第837章 誘惑

     宋青哭喪著臉道:「軍爺,小人豈敢拿自己性命胡來!只是那樂清灣中的盜賊能多快動手,小人也著實不知,要是耽擱個一兩天,被軍爺誤認小人叛逃,再派人來揭了小人的底,那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高橋南卻並不吃他這套,冷冷應道:「我給你兩天時間,到時候沒在樂清灣外見到船,那就當你是行動失敗了。」

    一個已經失敗的俘虜,對於海漢來說自然不再具備任何利用價值,海漢也不會在乎其生死。至於宋青如何才能說動樂清灣裡的海盜盡快動手,那就是他自己必須要動腦子去考慮的事情了。

    不過如何才能盡快將這傢伙送去樂清灣而不引起當地海盜的懷疑,這就是海漢軍方必須要考慮的事情了。高橋南問道:「若是放了你,你要如何去到樂清灣?」

    宋青應道:「小人就近上岸,然後去附近的漁村或市鎮碼頭僱船便是。」

    「這裡的漁民敢去樂清灣?」高橋南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其實貴軍先前俘獲這些人,一多半也是漁民。」宋青不敢隱瞞,一語道破了天機。

    浙江沿海乾海盜這一行的並不完全都是窮凶極惡的盜賊,同時也有很多人本來就是當地漁民,平時捕魚為生,在海上拿起武器就化身海盜了,這也是官府對海盜屢禁不絕的原因之一。宋青所在的這幫海盜中,的確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本地漁民,捕魚之餘逮著機會也會順便劫個道,只是這次運氣實在不好,以為碰到了大肥羊傾巢而出,沒想到卻是披著羊皮的一頭惡狼,半點好處沒有撈著,莫名其妙就折在了海漢軍手下。

    直到這個時候,宋青都還沒弄明白眼前這些軍人的真正身份,他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眼前這支武裝絕對不是明軍,因為這些人從頭到腳,不管是軍服、武器、說話做事的習慣,處處都跟他所認知的明軍有著極大的差異。而且溫州附近根本就沒有這麼大規模的水師船隊,這夥人絕不會是附近的駐軍。

    但要說這支武裝是自己的同行,宋青也是絕對不信的,就算是當年在福建風頭一時無兩的十八芝,也肯定湊不出這樣的一支精兵來。當然了,樂清灣裡的那伙海盜,實力上肯定也遠不及眼前的這支武裝,這夥人要引樂清灣的同行出海,顯然只是為了便於一網打盡,防止其聞訊逃入山中。

    這時候有人到高橋南身旁,附耳輕聲說了幾句。高橋南聽完後側過頭對宋青道:「聽說你還有個兄弟,叫宋賢是吧?這次好像也被我們抓住了?」

    宋青臉上立時微微變色,他與弟弟宋賢分別搭了一艘船出戰,被俘後兩船俘虜分開關押,他也不知道宋賢目前的狀況如何。但眼前這軍官主動提及此事,顯然是已經在另一條船的俘虜中確認了宋賢的身份。而他特意提及此事,恐怕並不是為了要安撫自己。

    果然高橋南隨後便接著說道:「我本來也覺得就這麼放你出去有點不夠穩妥,既然你還有個弟弟在這裡,那事情就好辦多了!你先去辦好我們交給你的事情,只要把樂清灣裡的海盜引出來了,事後自然會還你兄弟二人自由!」

    宋青本來的確是心存僥倖,想離開這裡之後先脫身上岸獲得自由再說,但現在高橋南以他兄弟相脅,那就不得不去冒險一試了。宋青也是個機靈人,連忙應道:「那就有勞軍爺照看小人那不成器的兄弟,小人兩日內必回!」

    「很好!」高橋南要的就是他這個態度。雖然高橋南認為錢天敦倉促定下來的計畫中不可控的變數太多,派人去引樂清灣的海盜出手未必能成功,但既然這是錢天敦頒下的命令,他就會盡心盡力去完成。

    高橋南將情況稟明錢天敦之後,便讓人將宋青送上岸去。此處距離樂清灣尚有數里之遙,宋青上岸之後也不敢耽擱,拿著高橋南給的幾錠碎銀趕去了五里外的一個漁村,找到了相熟的船家,讓他把自己送去樂清灣入口處的茅埏島,那裡有他需要聯繫的對象。

    這茅埏島位於樂清灣海域正中,又名「海山」,面積近五平方公里,是樂清灣中的第二大島。這地方因為水路四通八達,在歷朝歷代都是巡防要地。明洪武二十八年,為防倭寇入侵,朝廷將蒲岐巡檢司遷到這裡。不過兩百多年之後的現在,這裡的巡檢司駐地早已荒廢,島上雖然還有不少居民,但此地的實際控制權卻是落在了樂清灣的一幫海盜手中。

    這幫海盜自稱為「樂清船幫」,為首的是姓鄭的兩兄弟,名為鄭平大、鄭平二。不過他們是土生土長的樂清人,跟福建大海盜頭子鄭芝龍並沒有任何關係,僅僅只是同行又同姓而已。

    這鄭氏兄弟早年也是漁民出身,後來被舟山群島的一夥海盜擄走,被迫幹了幾年刀口舔血的買賣。後來有一次這幫海盜在寧波府與人火並,鄭氏兄弟逮著一個機會脫身出來,輾轉一番後終於平安回到家鄉。不過他們卻並沒有就此過上安穩的生活,家中的土地家產和漁船都已經被人霸佔變賣,連吃飯的傢伙都沒了。舉告無門之下,這兩兄弟便乾脆重操舊業,操刀子殺了霸佔他們家產的對頭,然後拉了一幫苦哈哈在雁蕩鎮起事。

    當然了,普通漁民出身對鄭氏兄弟的眼光和能力限制很大,他們所能做的也僅僅只是組織一幫人出海劫掠,並不敢真的攻擊官府造反。而這種半民半匪的狀況在浙江沿海到處都是,官府多數時候也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沒打出造反的旗號,一般都不會下狠手去剿殺這些人。

    「樂清船幫」出道之後的運氣不錯,兩三年間做了幾樁大買賣,迅速將規模從最初的十幾人擴張到了數百人之多,隱隱已經有了溫州第一匪幫的氣象。這個時候溫州官府也意識到了「樂清船幫」這顆毒瘤已經影響到了整個溫州的安定,開始派兵剿殺這股海盜。不過「樂清船幫」這個時候已經基本控制了整個樂清灣,水師的船隊剛到樂清灣的灣口,海盜們就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不慌不忙地撤往山中,等水師殺到幾十里之外的雁蕩鎮,海盜們早就已經撤沒影了。

    如此兩次三番之後,溫州官府這邊也就疲了——每次出動水師都要花費上萬兩銀子,勞師動眾之下,次次都是撲空收場,抓不到「樂清船幫」的匪首鄭氏兄弟,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官府自然不願再繼續做下去。

    鄭氏兄弟去年劫了福建許家的一船貨,動手時還傷了許家兩人性命,這事後來被許心素追到樂清縣衙這邊,鄭氏兄弟不想惹出更多的麻煩,便花了一千兩銀子買通了即將卸任走人的縣官,直接以「查無此人」的名義將福建發過來的協查公文給退了回去。這在許心素看來簡直就是故意損他面子,也就難怪他會對此事耿耿於懷了,時隔一年之後,還特地叮囑許裕拙在此次行動中找機會把這股海盜順手滅掉。

    話說宋青急匆匆地乘船到了茅埏島,下船後邊徑直趕往島上的一處村落——「樂清船幫」在那裡有一個據點,常年都有人值守。

    說是據點,其實也就是一處三進的院落。不過在這種海島上要蓋出帶有磚石高牆的院落,的確不是普通人所能辦到的,要將這些建材從大陸運上島來,所需的運費就已經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宋青以前曾跟自家老大來這邊與鄭氏兄弟碰過面,所以才會知道這個地方。不過帶他來這裡的老大卻已經在這次的海戰中命殞,被斷裂的桅杆掉下來給直接砸死了。但宋青倒是沒什麼悲哀之情,反倒有那麼一點點的慶幸——如果自家老大沒死,那麼來樂清灣當說客這件差事很可能就輪不上他宋青了。

    宋青來到大門前,稍稍整了一下衣衫,便上前叫門。不多時有人開了門出來查看,宋青趕緊報上自家名號,末了問道:「不知哪位當家在此值守,小人有要事通報,煩請通稟一聲。」

    宋青在門口等了一陣,那守門的人便出來叫他了:「你跟我來!」

    宋青被帶到花廳中落座,不一會兒便有一名黑衣中年男子出來,宋青倒也認得這人,是「樂清船幫」裡坐第三把交椅的頭目南鐵,見狀連忙起身道:「小人宋青,見過三當家!」

    「我見過你,你是朱山海的師爺吧?」這南鐵見到宋青之後,倒也認出了他的身份:「上次你陪朱山海來過茅埏島,對吧?」

    「三當家好記性,小人正是跟著朱老大做事的。」宋青趕緊應道:「不過朱老大此時有事在身,不便前來拜會樂清船幫的各位弟兄,所以派了小人過來。」

    南鐵倒也不以為意,點點頭道:「你說有要事通報,那就說來聽聽吧。」

    宋青理了理思緒,開口說道:「前些日子朱老大在溫州城得了個消息,說是有一樁大買賣要從溫州出海,往北邊杭州去。朱老大便起了心思,仔細打探了一番,發現這樁買賣僅靠自家吃不下來,所以想問問船幫的兄弟,有沒有興趣聯手做一筆。」

    南鐵不動聲色地問道:「宋老弟可否說說,是多大的買賣?」

    宋青慢慢伸出兩隻手掌,在南鐵面前比劃了一下:「據說有這個數!」

    「十萬?」南鐵立刻就坐直了身體,再次向宋青確認道:「你是說這筆買賣值十萬兩銀子?」

    「確是如此。」宋青點頭道:「若非價值連城,朱老大也不會如此著急,讓小人一定要在兩日內請動船幫兄弟出手,否則就來不及了。」

    「這麼大的買賣,怎地我船幫在溫州城的探子沒傳回消息?」南鐵倒沒直接咬鉤,有些狐疑地自言自語道。

    宋青被放出來之前,高橋南便已經對他說了幾種可能會出現的狀況,以及應該如何作答避嫌,眼下就正好碰上其中一種。宋青便按高橋南教的說道:「三當家,這筆貨的東家將保密做得極好,整個溫州也只有我們一家收到風聲。你當這消息如何來的?朱老大的表弟便在那東家的船上做事,這是親口傳出來的消息,不會有假。若是人人都知道了,那這消息便不值錢了。」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南鐵捻著下巴上的鬍鬚應道:「若真是有價值十萬的貨物,那聯手做了這一筆倒也划算。不過嘛,明人不說暗話,你我兩家聯手,這得手之後該如何分配,總得先說說明白的。」

    宋青聽他這回答,便知魚已上鉤,當下便回道:「此事消息皆由我方所供,自然要分得多點。朱老大顧及船幫兄弟,願贈所獲的三成給船幫各位作為辛苦費。」

    「三成?」南鐵立刻搖頭道:「少了五成就不要說什麼聯手了,你們雖然供了消息,但要出力的可是以我們船幫為主,這三七開太不合理,我看還是五五開合適。」

    既然已經開始討價還價起來,宋青的心情也總算放鬆不少,當下便辯道:「事後如何分配收益,也當看看這批貨價值幾何,平日裡船幫兄弟出動一次,能撈到幾千兩已經算收成不錯了吧?這次的買賣就算是分三成,也有三萬兩左右了,三當家再考慮考慮吧!」

    南鐵心道正因為總價高所以才得咬著這分成不松口,你這窮酸真是迂腐到家。要是在這裡應下了三七開分成,等鄭氏兄弟知道了,只怕還會以為自己從中截下了什麼好處。

    當下南鐵也不松口,繼續與宋青討價還價。兩人說得嘴都幹了,末了宋青問道:「這分成不妨先放放,貴方要多久才能出兵?要是慢了,這支船隊過了地界,可就不好再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15
838.第838章 引蛇出洞

     南鐵問道:「那支船隊何時從溫州出發?」

    「便在兩日之後。」宋青唯恐他不信,又補充道:「朱老大的內應連航行路線都已經打聽好了,屆時直接設卡攔截便是。」

    南鐵心意一動道:「這麼說來,宋兄弟也知道航線路線咯?」

    宋青哪聽不出他的意圖,連忙搖頭道:「這路線小人卻是不知,若船幫兄弟願意聯手出擊,屆時朱老大會派人在指定地點為貴方帶路。」

    南鐵心中暗罵了一句老狐狸,卻不知這並非宋青的主意,而是高橋南在派他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叮囑過了。如果樂清船幫認為宋青也掌握了目標的行進線路,那麼他們很可能就會撇開宋青的組織,直接押著宋青去單幹這筆買賣。高橋南所在意的倒不是宋青的性命安危,而是這是否會影響到海漢所設下的請君入甕佈局,萬一宋青被對方威逼恐嚇,說出了實情,那可就前功盡棄了。

    宋青也知道自己來樂清船幫當說客其實風險極大,雖說雙方過去曾有過合作,但十萬兩銀子足以讓這些心狠手辣的海盜翻臉不認人了。別看這南鐵現在稱兄道弟的表現得十分親熱,只要說錯一句話,自己立刻就會成為對方的階下囚,到時候才真的是剛出狼窩,又入虎穴了。

    雖然時間緊迫,但南鐵卻依然咬著分成比例不肯鬆口,一定要雙方五五均分才肯出動。宋青跟他討價還價只是演戲,倒也不是真的要爭奪利益,又堅持了一番之後,終於退讓了一步:「不如這樣,小人便將三當家的意思帶回去告知朱老大,若朱老大認可五五分成,那明日小人再來這邊答覆貴方。」

    南鐵唯恐事情有變,追問道:「那若是朱老大不認可呢?」

    宋青心道朱老大已經死人一個,認不認可都沒用了,你就算是要十成獨佔,那邊的事主也會認可的。你以為人家是送銀子上門,然而人家要的是讓你們去送死。

    宋青假意沉吟了一下才應道:「此事已十分急迫,也沒有太多時間再慢慢商議,以小人之見,還是先動手把這批貨拿下,之後如何分成,雙方可以到時候坐下來慢慢再議,三當家以為如何?」

    南鐵心想也有道理,再爭不出個結果,等人家船隊過了界,那大夥兒連一個銅板都撈不著了。至於說事後再議,到時候還不是誰拳頭大誰有理,要實在談不攏,自家想要強吃了朱山海的這幫人也不是辦不到。

    「正事要緊,宋兄弟說得有理,那便這樣定下了!」南鐵很快就想清了其中的利害關係,沒有再堅持一定要把分成談個明白。

    兩人當下約定了次日見面時間,宋青便告辭離開。南鐵將他送出大門口後,很快便折回院中吩咐道:「立刻備船,我要趕回雁蕩鎮去!」

    宋青這邊出了樂清船幫的院子,到碼頭搭乘來時那艘漁船返回,待他回到海漢將他放上岸的地方時,見海漢的船仍然在那裡等著,心裡居然生出了一種莫名安心感。

    「事情辦妥了?」高橋南見宋青回來,心也放下了大半。雖說把宋青的親兄弟押在這邊,但如果宋青真安心想逃跑,海漢這邊也很難再把他抓回來;亦或是他去跟樂清船幫交涉的時候被對方識破,很可能就回不來了。不管是哪一種狀況,海漢這邊想要另外再設法引蛇出洞,都將是很麻煩的事情。

    宋青低頭應道:「小人幸不辱命,見到了樂清船幫的三當家南鐵,此人一向貪財重利,小人將事情說了個大概,他便動心了。不過此人對如何分成看得極重,一口咬定了要五五開。小人為了避免被他識破,便多花了些時間與他周旋。最後與他約定明日碰面再做定論,想必他此時已經派人趕回雁蕩鎮報信去了。」

    宋青沒想到的是南鐵比他所認為的更加迫切,已經親自趕回雁蕩鎮報信去了。有他回去向那鄭氏兄弟勸說,此事成功的可能性也增大不少。高橋南仔細盤問了一下宋青與南鐵會談的經過內容,宋青不敢隱瞞,一點點回想起來告知高橋南。

    高橋南一邊聽一邊琢磨宋青的話中是否存在漏洞,他雖然不是安全部門的人,但這些年審訊各種戰俘的經驗卻著實不少,宋青的描述中是否有編造或是不妥的部分,他很快就能判斷出來。確定宋青沒有犯下什麼錯誤之後,高橋南便對他面授機宜,告訴他下一次碰面時該如何引導對方。

    當晚艦隊在距離樂清灣約30海里的洞頭島駐紮,而因為表現優異獲得了甲板放風待遇的宋青才終於得以目睹這支神秘武裝船隊的真正規模——除了他們一開始盯上準備劫掠的幾艘商船,以及追過來炮轟他們的幾艘戰船之外,竟然後面還藏著如此龐大的一支艦隊。僅宋青此時所見,大大小小至少有三四十條戰船之多,那最大的一艘戰船狀如小山,船頭舷側上有碩大的「進取」二字,宋青也不懂那究竟是這支軍隊的名稱還是那艘船的船名。

    就宋青所知,溫州水師可遠遠沒有這樣的規模,而且這些戰船的外形,看起來也與水師的福船有著較為明顯的差別。他站在船邊看了許久之後,突然心底冒出來這兩年越來越多聽說的一個名字。

    「我怎地早沒想到,是這群煞星來了浙江!」宋青將眼前的船隊與自己所聽說的傳聞一對照,幾乎就能八九不離十地確定這支船隊的來歷了。

    海漢在浙江並非無人知曉,雖然海漢人一直沒在這邊露過面,但海漢商品和各種神奇的傳聞卻早已經通過各種渠道進入浙江民間。關於海漢流傳最廣的一條,就是海漢民團戰無不勝的傳說。

    在傳聞中海漢民團全是殺人不眨眼的惡人,且武裝先進,戰力強橫,雖然兵力不多,但綜合實力已遠遠超過了明軍。凡與海漢民團交過手的武裝勢力,不管是廣東流寇、福建海盜、西方番人,統統都被打得落花流水,毫無還手之力。就連福建總兵許心素,也對海漢人言聽計從,原因無他,正是因為海漢人的資助,才讓福建明軍得以將十八芝逐出福建海峽。

    當然了,這些傳聞在沒有真正見識過海漢民團的浙江人聽來,僅僅只是誇大其詞的吹噓而已,大明一向都以****上國自居,怎麼可能會有比明軍更為強大的外來武裝?那海漢明明就是一群武裝海商而已,居然就莫名其妙被吹上了天去。

    宋青在此之前也是這種觀點的持有者之一,他認為海漢的私人武裝就算有點本事,頂多也就跟江浙這邊的武裝海商差不多,能夠有個千八百人的武裝就算不錯了。之所以能夠在福廣兩省闖出偌大的名聲,大概還是靠了銀子開路。畢竟就連在十八芝的地盤上也可以交買路費換個平安,還有什麼是銀子換不到的,說不定那些當地人得了海漢人的好處之後,幫著吹捧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眼前的景象擊碎了宋青的所有舊觀念,他原本還有些擔心要是樂清船幫真的傾巢而出,這支神秘武裝是否能夠應付得了,但看到眼前這支船隊之後,他基本可以肯定兩天後的樂清船幫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定了。

    「覺得我們這支船隊如何?」

    宋青正看著遠處海面上的武裝帆船出神時,突然聽到了高橋南的聲音從自己背後傳來,趕緊回身應道:「小人從未見過如此雄壯之艦隊,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了。」

    「現在還會懷疑我們能不能對付樂清船幫嗎?」高橋南繼續追問道。

    宋青俯首應道:「那樂清船幫不過一群烏合之眾,如何能與貴軍這艦隊相提並論!以小人之見,屆時定能將船幫眾匪手到擒來,一網打盡!」

    這宋青見識過海漢艦隊的真容之後,高帽子便不要錢一般往高橋南頭上送,渾然忘了他自己也是匪徒身份。不過高橋南問他倒不是為了聽他吹捧,只是要讓宋青這傢伙的心思稍微穩定一點,畢竟他現在也是一個演員,若是不給他足夠的底氣,恐怕會影響到他後續的演技發揮。

    第二天高橋南也照樣將宋青送到附近的海岸,由他自行再去找船前往茅埏島。不過這次宋青卻是撲了一個空,南鐵並沒有在昨天那處院落中。宋青也是腦子機靈的人,當下便塞了幾錠碎銀出去,打聽到了南鐵原來是昨天便趕回雁蕩鎮去了。

    南鐵急急匆匆地趕回去還能有什麼事,宋青就算用腳趾頭也能想到他是去勸說鄭氏兄弟出兵了。至於南鐵能不能說動鄭氏兄弟,這就是宋青沒辦法干涉的了。他現在也只能在茅埏島上等消息,如果鄭氏兄弟不同意出兵,那宋青就得好好想想回去之後要如何請求高橋南的寬恕了。

    當天中午在這院落中吃了午飯,宋青這兩日一直處於焦慮之中,此時閒下來頓時睏意上湧,竟然便坐在花廳的椅子上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聽到耳邊有人叫他:「宋兄弟,醒醒!」

    宋青猛然睜眼,見南鐵正一隻手搭在自己肩上,他身後站著鄭平大、鄭平二兩兄弟,周圍還有七八個帶著腰刀的親衛圍著自己。

    宋青連忙起身,向鄭氏兄弟躬身招呼:「小人宋青,在朱山海朱老大手下做事,此次特地來邀船幫的兄弟聯手,望幾位當家能出手相助。」

    這鄭氏兄弟漁民出身,雖然靠著心狠手辣吃了海盜這碗飯,但的確沒多少城府可言,鄭平大開口便直奔主題:「聽南老三說,你們朱老大手上有一筆價值十萬兩銀子的大買賣?」

    宋青知道這是鄭平大要跟自己確認一下南鐵的轉述無誤,當下便立刻應道:「的確如此,但此次點子有些扎手,朱老大怕吃不下來,所以差小人來邀船幫的弟兄聯手。」

    「聯手沒問題,事後怎麼分賬,朱老大可有個准數?」鄭平二也迫不及待地插話問道。

    宋青心道果然這幫人一心只顧著銀子,根本就沒察覺到其中潛伏的危險,不過這樣也好,只要將他們引出樂清灣,自己便有機會脫身了。

    當下宋青故作為難之色道:「此事朱老大本打算贈三成繳獲給船幫弟兄作為答謝,但昨日與三當家商議之後,朱老大也覺得貴方出人出力,應該再加一點才是。」

    「那就是四六開咯?」鄭平二追問道。

    宋青不作聲地點了點頭,等著對方繼續還價。昨天南鐵一開口就是要五五對開,今天兩個正主都來了,顯然不可能低於昨天的條件。宋青打算等對方喊出五五分成之後,再磨上幾個回合就應下來。反正這些人最後一兩銀子都拿不到,現在多讓一成少讓一成也無礙大局。

    「好,那就四六開,就這麼定了!」鄭平大爽快地應下來,卻是讓宋青吃了一驚,不過鄭平大接著又道:「我們船幫拿六成,剩下的給朱老大,我們人多,出力也多,多分點銀子也是情理之中。」

    宋青苦笑著道:「大當家這個條件,小人回去不好跟朱老大交代啊!」

    鄭平大用力拍拍宋青肩頭道:「你回去便說這是我的意思,朱老大有什麼想法,到時候辦完事再議就是!買賣要緊,其他的事情都往後放一放!」

    宋青心道這就是要強吃的意思了,樂清船幫的實力遠超朱山海,雙方即便是做下來談判,最終也還是實力說話。要真有這麼一筆大買賣,樂清船幫這邊強行黑吃黑的可能性很大,到最後朱山海別說四成,能拿到分成便是萬幸了。當然了,他們可猜不到這一切都是有人佈局,宋青跟他們討價還價的目的,也只是要引著他們一步一步往著挖好的坑裡去。

    「既是如此,那小人便如實回稟,讓朱老大拿主意好了。」宋青見這幾人已經財迷心竅,也就不再花費精力去演戲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15
839.第839章 請君入甕

     已經死透的朱老大當然不會再拿什麼主意,聽完宋青回報的狀況,高橋南笑道:「這幫賊人倒是比我預計的好對付多了,既然他們自己擺好姿勢往坑裡跳,那我們不好好招呼一下就說不過去了。」

    高橋南興致頗高,說完後又拍了拍宋青肩頭道:「幹得不錯!這次若是能將樂清船幫的賊人一網打盡,我便親自作保,讓你兄弟二人重獲自由。若是覺得溫州待不下去,我可以讓你們去別的地方定居,好好從頭來過。」

    「多謝軍爺照顧,小人自當盡力!」宋青趕緊躬身應道。他冒險去樂清灣當說客,最初只是為了自己能夠脫身,不過後來又加上了親兄弟宋賢的性命,到現在甚至連自己的前途都要搭在這件事情上了。聽說在海漢人手底下做事收入頗豐,且生活也安定,應當要比在樂清當海盜幹這刀口舔血的買賣好得多。

    「明日你也好好歇上一天,後天一早,我派船送你去與樂清船幫的人碰頭。」高橋南說完之後便準備離開。

    宋青咬咬牙大著膽子道:「軍爺,動手之前,可否先讓小人與家人見上一面?」

    高橋南稍稍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好,今晚便讓你們兄弟二人見面。切記,不要跟我玩什麼花樣!」

    「不敢不敢!」宋青連聲應道。

    當晚高橋南果然差人將宋賢從某艘運兵船上的臨時牢房提出來,押來與宋青碰面。兩兄弟見面之後,也是大呼慶幸,他們這一夥海盜在海上動手的時候就被海漢軍幹掉了三分之一的人,他們兩兄弟卻都是安然無恙地活了下來,宋青甚至還爭取到了一個安全脫身的機會,著實運氣不錯。

    不過宋賢被捕獲之後除了短暫的審訊之外,其他時間都是被關押在船底的貨倉中,並不知曉外面發生的事情,更不知道抓獲他們的這支武裝是什麼來頭。宋青將自己這兩天裡所見所聞之事告訴他之後,宋賢才明白自己目前所處的環境。

    「大哥,聽說這海漢人去年滅了十八芝,戰力十分強悍,但他們一向都在福廣兩省活動,為何會來到溫州?」宋賢的心思比較細緻,立刻就注意到了宋青疏忽的地方。

    宋青略一思忖,回應宋賢道:「這海漢人似與樂清船幫有深仇大恨,一心想要將其一網打盡,依我看是專程來溫州對付樂清船幫的。」

    「大哥,他們真的只是來對付樂清船幫,需要動用幾十艘戰船?」宋賢對此卻是持有異議:「樂清船幫的實力雖在我們之上,但也不過就是人多船多而已,跟那海漢人的炮艦如何對戰?前日交戰你也見識過了,根本連湊上去跳幫的機會都沒有。且那海漢戰船航速極快,被咬上了就沒法逃脫。戰力如此懸殊,海漢何須特地動用數以千計的兵力,從福建趕來溫州作戰?」

    宋青一想也是,當初溫州官府出兵圍剿樂清船幫,都沒有出動這麼多的兵力,這海漢人在浙江又無駐地,如果只是要對付樂清船幫,又何須這麼勞師動眾,來個七八條戰船就足以完成這個任務了。但他想來想去,卻沒有琢磨出海漢為何要這麼做。

    「大哥,海漢人要對付樂清船幫,恐怕只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之一,在此之外,還有更大的目標。」宋賢做出了一個很大膽的推斷。

    宋青眨巴眨巴眼道:「難道他們要攻打溫州不成?」

    宋賢搖頭道:「海漢人一向都與大明交好,不太可能做這種事。再說他們在福廣兩省基礎極好,即便想要造反,那也應當是在南方,何須跑來浙江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起事?」

    宋青一想也是有理:「就算他們能在溫州攻下一些地方,只要沒直接攻破溫州城,也很難在本地獲得多少補給,還是要依靠從福建運來。到時候只要福建官府稍稍卡一卡他們後路,這事就沒法幹下去了!」

    宋賢雖然心存懷疑,但他所知的一切信息都是來自於兄長的口述,所有推論全來自腦補,加之他本身的眼界也有限,哪裡想得到海漢人的目標根本不只是溫州,而是要掌控住整個浙江海岸線的要害地段。當然了,就算高橋南把這個答案告訴他們,宋氏兄弟也未必能信,畢竟這樣大的構想對於他們這些活動範圍不過在樂清附近方圓百里的人來說,實在是難以理解。

    兩兄弟討論了一番,還是搞不懂海漢人的目的究竟何在。不過有一點他們倒是達成了一致看法,要想好好把命保住,眼下這個機會必須要利用好才行。只是這事只能由宋青一人去做,宋賢只能反覆叮囑兄長萬事小心。

    第二天高橋南將宋青單獨提出來,向他傳授後一天行動時要如何與樂清船幫的人接觸,又如何引領他們進入到聯軍預設的包圍圈。宋青知道事關自己生死,也不敢有絲毫大意,將高橋南所說的話一字一句都記在心中。下午錢天敦還專門抽出時間接見了宋青,並向他道明了己方的真實身份。

    「果然是海漢人!」宋青聽到這海漢統帥自行稟明身份,才終於印證了自己此前的猜測。不過錢天敦也並沒有向他說明海漢此行的目的,只是勉勵他好好完成任務,並讓人取出一百兩現銀,當場獎勵給他——當然了,這銀子肯定還是得先放在海漢人這裡,等明天的事情結束之後才能拿走。

    一百兩銀子雖然不是什麼大數目,但卻是給宋青吃了一顆定心丸,海漢高官都出來發了話表明了態度,他就不用擔心戰後會再次淪為階下囚。不過以後這海盜行當,肯定是不能再幹下去了。

    翌日,高橋南讓人將前幾天俘獲的兩艘海盜船中較為完好的一艘收拾停當,船上的水手全換上了海漢民團的士兵,然後讓宋青上了這艘船。宋青看到這滿船的海漢兵扮的海盜,心中反而平靜下來。若是一人前往,他還有些擔心自己會被樂清船幫那邊直接扣下來,不過有海漢人同行,他也就放心多了。

    宋青就在甲板上看著這些海漢兵將裹著油布的步槍集中堆放在兩側船舷,末了還搬了兩門小炮上船,左右船舷各安放了一門,上面用油布遮著。宋青也不敢湊過去細看,不過看這個架勢,海漢人顯然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當下也開始莫名地緊張起來。

    「你不用緊張,到時候進了包圍圈,我們這艘船就會加速脫離戰場,並不會參與戰鬥。帶這些武器上船,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看到宋青一臉緊張的表情,船長過來安慰他道:「這種小場面無需緊張,去年我們在福建打十八芝的時候,參戰船隻數以百計,還不一樣打得海盜服服帖帖的。」

    倒不是這船長多事,而是錢天敦等人特地叮囑了要讓他注意宋青的情緒,如果宋青在跟樂清船幫接觸時表現得太緊張,那就有可能導致前功盡棄了。

    宋青抱拳應道:「是是,多謝軍爺提點。想那船幫匪徒也決計料不到會有此一出,到時候攻其不備,必定能馬到成功。」

    宋青所乘坐的船隻駛出之後,海漢各部也開始整裝待發,不過他們距離預設的戰鬥區域要較對手近得多,所以也會遲一些再從洞頭島出發。

    話說樂清船幫這邊,三個當家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就決定了要做這筆買賣。十萬兩銀子對於樂清船幫來說絕不是小數目,哪怕只是分到其中一部分,也基本要趕上他們一年的收成了。至於說事後跟朱山海這邊如何商議分成,鄭氏兄弟和南鐵都不著急,朱山海若是好好說話,那麼留幾成給對方也算是有義氣了,若朱山海一定要爭個多少高低,那說不得就要來個黑吃黑一鍋端了。

    為了確保能夠穩穩地吃下這筆買賣,樂清船幫這次也是傾巢而出,十幾條船裝了三四百人出海。雙方之前約定了這日中午在樂清灣灣口的小烏山島附近海面碰頭,不過眼看時辰將至,說好帶路的船還沒出現,南鐵便有些急了。

    「這姓宋的說午時之前必到,怎地還沒出現!」南鐵用手搭在額頭,一邊眺望遠處海面一邊抱怨道:「若是誤了時辰,老子定要他好看!」

    「莫慌,既然是他們主動求到我們這裡,應當不會有什麼變故,且再等等看。」鄭平大安慰道。不過他說這話也沒什麼底氣,要是朱山海認為樂清船幫這邊獅子大開口,不願合作而選擇單干,那今天大概就不會等來對方的人了。

    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工夫,有前方船隻發回信號,說是朱山海的人來了。南鐵連忙跑到船頭張望,果然看到一艘福船從南邊駛來,桅杆上展著一面朱字旗,的確是朱山海的人無誤。

    「算朱山海這傢伙識趣!完事了倒是可以分他一筆。」南鐵罵罵咧咧地自言自語道,渾然已經忘了這事的發起者並不是樂清船幫,他們只是去跟著打下手出力的。

    這艘船駛近之後,南鐵等人已經能看清正是前兩天來與自己商談的宋青站在船頭,這下就徹底放心了。南鐵扯足嗓門喊道:「宋兄弟,這買賣可還做得?」

    宋青大聲應道:「做得,做得!便照之前商定的做,貴幫的船跟在小人這艘船後面便是,到了地方小人打出旗號,貴幫的船各自找地方隱蔽便是。」

    南鐵還待要細問幾句,前方宋青的船已經開始調轉方嚮往南去了。南鐵暗罵了幾句,還是趕緊下令讓手下的船跟上去。雙方之前只是商定了如何動手,但具體在何時何地動手,宋青卻一直都沒有給過比較明確的答覆。樂清船幫這邊自然明白這是對方防著自己黑吃黑,因此現在也就只能乖乖地跟著引路船前行。

    從樂清灣出來往南四十里,便是溫州甌江的出海口。而海漢所選定的動手地點,便位於出海口以東二十里處。這裡有一大一小兩座島嶼南北並列,被稱之為大門島和小門島,兩島之間有一條寬約一兩里,長約十餘里的航道,而靠南的大門島海岸上有數處天然港灣,極易隱蔽。聯軍的作戰計畫便是將樂清船幫引入這裡,然後派船將兩頭一堵,就可以甕中捉鱉了。

    宋青領著樂清船幫的船隊一路南下,直到駛入了大門島小門島之間的狹窄航道,鄭氏兄弟才覺得有些不對——這裡穿過去便是甌江入海口了,難不成要在甌江口去堵目標?

    鄭氏兄弟正準備商議一下,忽然聽得遠處海上傳來一聲炮響,仔細分辨之下卻是來自背後,待他們到船尾一看,頓時嚇得心驚肉跳。只見東邊的海上突然湧出十幾艘帆船,最小的都比自己這艘座船大了一倍有餘,其中還有一艘狀如小山一般的大型帆船,正從後面朝自家船隊追過來。

    雖然不知道這突然殺出來的船隊是什麼來頭,但顯然不是什麼善類,看這架勢,己方的船隊恐怕難有一拼之力,而且此地水域狹窄,小船近戰也會十分吃虧,鄭氏兄弟只能下令先向西衝,只要衝出這條航道,就可以選擇向北或向南逃跑。到時候這對頭雖然有不少船,卻也未必能在海上截得住自家的船了。

    南鐵望向前方,見宋青那條船倒也是一股腦地往前疾衝,根本不管後面發生了什麼事。南鐵心道這宋青果然怕事,就是不知道這突然殺出來的船隊是否跟他有關。這種規模的船隊在溫州本地從未出現過,南鐵基本可以肯定這幫人絕對不是本地勢力,也絕非水師的人馬。

    樂清船幫這些人正驚疑不定的時候,西邊海面上也出現了點點帆影,一支船隊自南向北駛出,正好堵在航道的西邊出口。這下只要不是睜眼瞎,都能看出這一東一西兩支船隊是衝著誰來的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