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33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3
790.第790章 軍隊使命

     軍方的軍費預算無疑是這次年終會議上的重頭戲,因為前兩年佔據了海漢財政支出大頭的昌化石碌重工業區到目前已經逐步投產並且有了較為穩定的產出,這使得海漢的財政預算上也稍稍鬆活了一點。若不是如此,軍方就算能說破天,也很難從財政預算中搶下注定會被劃給工業部門的份額。

    而類似高雄港這樣新開闢的海外殖民地因為有了招商手段所帶來的大量外部資金、物資和勞動力注入,海漢本身的負擔倒不是特別大了,也不需要在來年的財政規劃中對其安排太多的預算支出。

    細數下來,目前倒也沒有其他會佔用大量預算又迫在眉睫必須盡快實施的項目與軍方的提案競爭,這也大大降低了軍方提案獲得通過的難度。不過這並不意味著軍方在來年就能得到他們夢寐以求的蒸汽艦隊,由於涉及到大量的船體結構變動,造船工期會比風帆動力的同型號船隻更長,並且會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生產蒸汽機的工業部門供貨效率的影響。此外下水舾裝,培訓操作和維護船用蒸汽機的技工,以及讓水兵們適應新船的戰術改進,也都需要比較長的時間。

    按照軍方的估算,能夠在1634年內讓新艦隊編制內的船全部下水,就算是比較順利了,而真正形成戰鬥力或許還要等到這批戰艦全部入列服役一段時間之後。如果說軍方打算儘可能快地向北擴展控制區,那麼大概就不能指望這支艦隊能夠及時派上用場了。屆時多半還是需要調動其他艦隊的船隻前往福建海峽,讓入役的新船頂替它們去駐守相對比較安全的區域。當然了,這其中的貓膩,軍方可不會主動向所有人公佈出來,免得落了口實給反對派。

    「一整支艦隊,這已經是我能夠為海軍爭取到的最好條件了,你應該沒什麼好挑剔的了吧?」回到軍委的辦公地,顏楚傑意氣風發地對王湯姆問道。這大概是自海軍成立以來,軍委從執委會手中為海軍申請到的數目最大的一筆軍費預算了。賬目上的數字幾乎足夠打造兩支同等規模的風帆艦隊,從悲觀的角度來說,大概今後一兩年甚至更長時間內,海軍都沒法一次申請到這麼多的軍費了。

    王湯姆聳聳肩道:「誰能料到事情這麼順利?我原本已經準備好跟執委會妥協,先打造半支或者三分之一支艦隊,等有了軍費再接著造其餘部分。早知如此,我們完全可以把預算案做得再寬鬆一點的。」

    「數目太大,執委會也不會批的。」顏楚傑搖搖頭否決了王湯姆的想法,他作為執委會中的一員,對於執委會的價值取向有著比較明確的認識:「對執委會來說,撥款給軍方組建軍隊這樣的投資,其回收效益並不明顯,投資成本的回收週期也會非常長。如果我們申請的數目過大,執委會大概也會分期分批來審核費用,不太可能一次就過審。」

    顏楚傑將身體慢慢靠到椅背上,找到一個相對比較舒服的姿勢,繼續說道:「但今年幫海軍爭取到了這麼多軍費,陸軍這邊肯定就只能收緊開支了。等古衛、錢天敦他們知道了這個消息,少不了又要埋怨我。」

    自從分開兵種之後,軍方的陸海之爭就一直沒有停息過。當然這種爭奪資源的競爭更多時候只存在於軍隊體系內部,並不會對外宣揚出來,也沒有年終大會上軍方與反對派那樣針鋒相對。只是在軍費預算總額有限的情況下,一邊拿得多了,另一邊自然就會被壓縮。而軍委顯然更加看重海軍在來年的發展,這種「偏袒」在陸軍將領的眼中或許就會被視為軍委辦事不夠公平的表現。

    王湯姆應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近期沒什麼大的陸上作戰任務,陸軍只要維持現有的編制規模就夠了。」

    事實上在安南內戰結束之後,除了攻打海南島北部地區的時候動用了大量陸軍兵力,海漢民團基本就沒有再在大陸上執行過大型作戰任務。絕大部分的作戰地點都是在各個島嶼上,所投入的兵力也十分有限。就連今年五月攻打澎湖的時候,陸軍也只是在戰爭的最後階段接手了打掃戰場,肅清殘敵的簡單任務。而年底前錢天敦率部兩次登陸台灣島執行偵察任務,也基本沒有碰到什麼大的麻煩需要出動陸軍大部隊。

    在暫時無法派上更多用處的時候,陸軍難免得將更多的資源「讓」給眼下正當紅的海軍。關於這一點就算陸軍的將領們心存不滿,但也的確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

    陸軍當中待遇相對較好的部隊,除了駐守三亞的近衛軍之外,大概就是位於海漢疆域邊緣的南海安不納島守島部隊和目前駐紮在澎湖的山地特戰部隊了。這兩支軍隊一個把守海漢的南大門,一個把守北邊的重要航道,是海漢今後南下北上發展戰略的重要橋頭堡。由於距離大本營太過遙遠,這兩個地方一旦爆發戰事,短時間內將無法獲得大本營的援助,因此對其駐守部隊的獨立作戰能力有著比較高的要求。而軍委對於這兩地的部隊也幾乎是有求必應,不管武器裝備還是指戰員,配置上基本都是最好的。

    當然了,扶持力度最大的政策,還是給予了這兩地自行徵兵訓練的權限。在報請大本營批准的前提之下,駐軍可從遷入當地的移民中徵兵入伍,完成訓練後可直接加到當地的部隊中服役。這樣就無需從大本營補充兵員,而且新兵對於當地的適應能力也會大大好於從別地調過去的兵員。此外駐軍還可以對外招收軍事培訓學員,當然這種培訓就是有償服務了,而且價格不菲,駐軍可以以此來補貼日常運行所需的開支。

    由於陸軍新兵的培訓週期相對海軍來說要短得多,又不像海軍那樣依賴於交通工具才能發揮作用,如果有必要的話,陸軍的爆兵速度也將會是海軍的數倍,因此不管是執委會還是軍委,都不願在和平時期養著大批派不上用場的軍隊。雖然陸軍的編制在這幾年中也是一直在不斷擴大,但以海漢治下地區的人口來衡量,陸軍規模基本還是維持在一個比較低的水平上。

    除非是海漢下定決心要開始對大陸進行攻略,又或是要在距離大本營更加遙遠的地區設立新的大型殖民地,對陸軍的規模有了實際的需求,那樣才有可能會加速擴編增兵。

    在距離三亞1200公里的澎湖馬公港,駐紮在這裡民團部隊還沒有收到今年年終大會關於軍隊事務的決議內容。士兵們的關注點都在另一件事情上,那就是本地培訓的第一批新兵已經完成了初期的訓練,考核合格的新兵蛋子們現在就即將正式進入編制服役了。

    孫真左手輕擺,右手緊緊地攥著槍帶,讓步槍緊貼在自己的後背肩胛骨上,抬頭平視前方,跟隨著耳中傳入的鼓點,與夥伴們踏著整齊的步伐通過主席台前。類似這樣的隊列行進,他在過去三個月當中已經完成過無數次,走過的路程少說也有兩三百里了,每一個動作都已在他的身上形成了條件反射。只要聽到熟悉的鼓點聲,他甚至都不用側頭去瞟同伴,就能保持與整個隊列一致的行進速度了。相比當初剛受訓時偶爾還會同手同腳的窘狀,他現在的齊步行進科目至少已經算得上是合格水平了。

    孫真抵達馬公港的時間是九月十一日,在當天聽過海漢民團的政策宣傳之後就決定入伍當兵。之後的三個月中他接觸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這裡所受到的訓練讓他重新定義了自己所認知的軍隊。在來到澎湖之前孫真認為天下的軍隊大概都是跟明軍一個樣子,亂七八糟、戰力低下,只能欺負欺負無力反抗的老百姓,但海漢民團顯然不一樣。

    這支效忠於海漢執委會而非某位大人物的軍隊有著嚴苛而完善的軍紀,雖然日常訓練十分艱苦,但軍中的待遇比起他當難民流離失所的日子簡直就是天堂,而且軍中的這種集體生活也是孫真非常喜歡的氛圍。雖然時常都會被老兵教官們以各種藉口「欺壓」,但每當訓練結束,圍坐在一起聽教官講述他們以前在各地作戰的經歷,孫真就會覺得熱血沸騰,恨不得能跟著老兵們一起參與那些戰事。

    孫真不知道老兵的故事並不是隨便說說的,雖然這些故事都是真實的事情,但這種做法卻是軍中的政治部有針對性的宣傳手段之一。這跟每天晚上的內務會學習軍紀、接受掃盲教育一樣,都是在對新兵們的三觀進行潛移默化的改造。通過這些手段,新兵們逐漸會在腦中對自己的身份和使命逐漸產生統一的認識,對海漢這個群體產生認同和歸屬感,然後慢慢培養出忠誠的心態。

    軍中的集體生活會讓這些效果通過群體效應得到有效的加強和放大,根據過往幾年的操作經驗,三個月的新兵訓練已經足夠讓絕大多數人融入到海漢民團這個集體當中,並且以這支戰無不勝的部隊而感到驕傲。或許這段時間還不足以讓他們純屬地掌握個人作戰技能,但身份的認同感會使得他們今後的訓練和執行任務的過程中能夠有更為積極的參與態度,最重要的是在他們踏上戰場的時候,會在條件反射、榮譽感、服從性和血氣的綜合作用之下,更好地執行指揮官下達的作戰指令。

    由多種手段所達成的這種綜合效果,是傳統的封建軍隊難以完全效仿的。儘管海漢會協助明軍友部或者某些私人武裝訓練士兵,但由於體制上的差異,就算這些模仿者能採用海漢民團的編制,裝備海漢武器,執行海漢的訓練方式乃至一部分作戰戰術,雙方在實際戰鬥力上的差距仍然是無法克服的。

    孫真就親身見證了這種過程,他所在的這批新兵幾乎是與外界送來澎湖的委培學員同時開始受訓,新兵們幾乎都是沒有從軍經驗的老百姓,而那些委培學員卻有不少是習武出身,甚至本身就是大明現役軍人,論個人的戰鬥力遠遠超出孫真這類菜鳥,對各種軍事訓練科目的接受速度也要快得多。

    但這幾個月的訓練下來,孫真發現雙方的差距在以飛快的速度拉近,特別是集體作戰的能力,海漢民團跟對手根本就不在同一個檔次上。在結業考核的作戰演習當中,孫真所在的新兵連以二比零的優勢戰勝了由委培學員組成的聯軍,不管是扮演攻方還是守方,新兵連的表現都更為出色,就連到場觀戰的錢天敦也對新兵連提出了讚許。

    不過老兵教官們對此倒是表現得很淡然,用他們的話來說,如果連一幫散兵游勇都幹不過,那這些新兵全都不夠資格加入到特戰營服役,頂多能去民團其他部隊當個普通一兵罷了。

    雖然不是很清楚別的民團部隊是什麼樣的狀況,但孫真和其他人都十分期盼能夠留在這支傳奇的部隊中服役。當然這不僅僅只是戰無不勝的集體榮譽感,還因為新兵們都聽說過這支部隊立功機會最多,陞遷速度最快,運氣好的話,兩三年時間就能升到連長。如果表現足夠出色,說不定也能像高橋南前輩一樣,用五年不到的時間就升到營長的職位上。雖然那個位子對於新兵們來說還高不可攀,但每個人都記得他們在入營那天所受到的教育——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合理的野心在這裡是被允許的,只要願意為此去拚殺,每個人都會得到成為高級指揮官的機會。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3
791.第791章 正式入役

     雖然「進入特戰營服役」已經取代了「求個安穩飯碗」,成為了這批新兵的目標,但現實是他們即便結業考核通過,也仍然要面對特戰營極高的准入門檻和淘汰率。相較於海漢民團的普通部隊,特戰營並不是身體健康、個人作戰技能合格就夠資格加入,對於士兵的單兵素質和忠誠度都有著更高的要求。

    以特戰營的作戰要求來衡量,僅僅只是服從命令的士兵還稱不上是合格的士兵,軍官們在挑選新兵的時候會有更為細化的考量標準,大約超過五成的新兵,會在這個環節被直接淘汰掉,分配去民團的其他部隊服役。而進入特戰營的幸運兒,也會在前半年之中再淘汰掉一半,最終能夠留下來在這支王牌部隊中服役的人,約莫只有最初徵兵總數的四分之一左右。

    因此對於參加結業閱兵的新兵們來說,除了激動之外,也懷著對是否能夠入選的強烈不安。在閱兵式完成之後,接下來就是宣佈合格入選者的名單了,這對於他們來說可以算得上是人生分水嶺,留下和離開的人從此就會踏上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

    「相信各位弟兄都知道了,我們會挑選一部分人留在本地服役。對此各位不要覺得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我們所選出的人只是更符合我們這裡的標準而已,離開的人也會去到別的部隊為海漢服役。大家都是為了執委會效忠,沒有什麼區別。」

    在進行了簡短的說明之後,高橋南從旁邊的隨從手中接過一本簿子,高高舉起道:「下面我開始宣佈入選名單,叫到名字的人,出列到右邊依次排隊。」

    「盧大虎、鄭貴卜、張西……」高橋南開始宣讀名單,而被叫到的人高聲應完之後,便依照他之前的命令,出列另行排隊。

    相比惴惴不安的同伴們,孫真倒是情緒比較穩定。他知道自己入選的可能性非常大,不敢說十成十,至少也有八九成,相對而言還是比較穩的。

    孫真有這樣的底氣,主要還是來自於他在新兵訓練期間曾經隨同偵察部隊前往台灣島。儘管新兵們在這個過程中並沒有獨立執行任何任務,但第一次踏上戰場的孫真以沉著穩定的表現獲得了軍官們的讚許。有相熟的老兵曾經在私下不無羨慕地提點過他,上面的大人物比較看好他,雖然孫真不知道所謂大人物是指連長還是職位更高的軍官,但他知道自己能留下的可能性非常大。

    「……孫真!」

    聽到自己的名字之後,孫真大聲應到,然後出列一路小跑到了旁邊的入選者隊列當中,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後那些沒被叫到名字的同伴們傳來的熾熱目光。

    入選的人數不到百人,很快就唸完了名單。未能入選者難免有失望之色,而幸運兒們則是不自覺地抬高了下巴,為自己的身份變化而感到驕傲。畢竟他們在過去三個月當中已經被無數次地灌輸過成為特戰營戰士是一件多麼值得自豪的事情,就算剛才高橋南虛頭巴腦地說什麼入不入選都一樣是為海漢效力,也無法改變新兵們頭腦裡對於這個身份的看重。

    下一次前往三亞的船隊出發的時候,這些未能入選的士兵就會離開這裡。雖然他們在這裡是被刷下去的淘汰對象,但如果以海漢民團的平均標準來衡量,其實他們都已經是合格的戰士,甚至可能比三亞陸軍基地訓練的量產型士兵的單兵能力還要強上那麼一點。畢竟澎湖這邊的新兵訓練也都是比照著特戰部隊的要求來的,訓練內容的複雜程度和訓練強度都要超過三亞的同僚,效果上肯定也會有些許的差異。這些士兵到了三亞之後,很快就會被分配到各地開始服役。

    當然了,如果他們當初投軍的目的是為了讓家人盡快獲得入籍機會,那麼這個願望馬上就可以實現了。按照海漢兵役法的規定,新兵完成入營訓練後,其家人就自動獲得申請入籍的機會,無需再等待漫長的考察期,而且其家人如果是新移民,可以有一次自行選擇是否跟隨前往服役地區落腳生根的機會。

    不過這個待遇對於孫真來說形同虛設,他是隻身從故鄉逃出來,並沒有家人跟著來到澎湖。但換個角度說,對他個人而言也就沒任何的拖累需要考慮。

    宣佈完名單之後,被淘汰的士兵們立刻被帶離了操場。他們將會獲得兩天的假期,用來休整和收拾行李。唯一有點遺憾的是他們中的大部分,家人都已經離開了澎湖被安置到別的地方,沒辦法趁著這個時間跟他們商量今後的去向問題。

    高橋南則是讓剩下的人重新整隊集合,並對他們繼續發表講話:「你們能夠留在這裡,並不代表你們有多厲害,只不過是比剛才離開這裡的人稍稍好上那麼一點而已!如果要以特戰營的真正標準來衡量,你們現在的實力頂多只能算及格!不要覺得能進特戰營服役就可以放鬆了,我告訴你們,這才僅僅只是開始而已!你們今後將要接受的訓練,會比新兵營更苦更累,你們未來要面對的敵人,也將是最難啃的骨頭!告訴我,你們怕不怕!」

    「不怕!」孫真聲嘶力竭地吼道。不過他的吼聲已經淹沒在眾人的齊聲呼應當中,能留在這裡的基本都是意志堅定之人,在之前的新兵訓練中多少也從教官那裡接收了一些關於特戰營日常的信息,對此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現在高橋南當眾問起,那自然是表忠心的好機會,唯恐答得比別人慢了,聲音比別人小了。

    高橋南對於這樣的反應也比較滿意,點點頭道:「很好,既然各位弟兄都有這樣的決心,那今後我就以特戰營而不是學員的標準來要求你們了。現在給你們一個小時的時間休整,之後在這裡集合,領取個人物品和武器裝備。午飯之後,繼續訓練!解散!」

    眾人齊聲應諾,待高橋南轉身離開之後,這才轟然議論起來。他們倒不是因為這一個小時的休整時間感到興奮,而是高橋南所說的另一句話——領取個人物品和武器裝備。

    雖然他們已經接受了為期三個月的新兵訓練,但在此期間他們所配發的個人物品和裝備都並非特戰營目前列裝的種類和型號。比如說軍服上沒有部隊番號、軍銜的標誌,配發佈鞋而非特戰營標配的皮鞋,武器在最初使用火繩槍作為訓練器械,最後一個月才改為前裝式燧發槍,而且是海漢民團自身已經逐步淘汰的型號,在結構就與特戰營目前所裝備的後膛式燧發槍有著較大差別。平時新兵們在休息時間觀看老兵們的訓練,最為羨慕的便是那一身裝備了。

    對於這些新兵來說,換裝無疑是象徵著他們正式入役特戰營的最後一步。完成了這一步之後,可以說他們與老兵們就沒有任何外在方面的差異了。

    一個小時之後,軍需官押著幾輛平板大車來到了操場上。興奮不已的新兵們無需招呼,立刻便自行按照原來的編制排起了長隊。這也是他們在新兵訓練期間所學到的規矩之一,凡三人以上必須排隊。

    軍需官按照名單,對應新兵們身上的身份牌,一一核准身份,上交現在使用的步槍,然後挨個發放個人物品。領到東西的士兵歡天喜地的在登記簿上籤名或者蓋上手印,然後抱著一堆東西趕回宿舍換裝去了。

    作為軍中的王牌部隊,特戰營的個人裝備放在整個民團體系中來看堪稱「豪華」,兩套標準軍服,兩套內衣,一頂帶有內襯的藤盔,皮製作訓鞋,棉布襪子,皮製武裝帶,綁腿,鐵皮飯盒,牛皮水袋,個人急救包……等等一大堆東西。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個人物品上全部都帶有特戰營的番號,軍服上也帶有特製的特戰營臂章,辨識度極高。這也是錢天敦有意為之,寧可在這方面多花幾個錢,也要無時不刻地提醒士兵們對自己身份的認同感。

    孫真在隊列中排了大概半個多小時,才終於輪到了自己。負責登記的老兵每念出一樣東西,旁邊負責發放的老兵便拿出來放在孫真面前的桌上,口中再重複一遍該物品的名稱。孫真等不及東西全擺出來,便伸手去撫摸那軍服上的領章了。

    領完個人物品之後,孫晨便將自己使用了三個月的步槍交到回收槍支的老兵手上,對方會根據之前的登記表,核對槍身上的槍號是否與持槍者一致,檢查無誤之後才會回收這支步槍,用於下一批新兵的訓練,直到其使用壽命終結。

    「士兵孫真,這是你的武器,請核對槍號,然後在這裡簽字,不會簽字就按手印也行。」老兵將一支裹著油紙的槍放到桌上,然後把登記表也推到他的面前,指了指空出的簽字位置。

    雖然明知這鐵傢伙很結實,但孫真仍然是小心翼翼地剝開了槍外包裹的油紙,唯恐自己動作太大傷到步槍。他知道海漢步槍的槍號都刻在槍身左側,拿到手上便立刻翻看,果然看到了一排如蚯蚓滾沙似的符號。雖然他粗識幾個大字,在這三個月的新兵訓練期裡也斷斷續續地接受了掃盲課程培訓,但對於海漢在編號中使用的這些曲裡拐彎的文字和符號仍然不太能看懂,只能努力地核對其形狀是否一致,確定無誤之後,才在登記表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自己的大名。

    孫真並不是武器專家,之前也只在新兵訓練中接觸過海漢的兩款舊式步槍,以他直觀的感受而言,拿在手上的步槍比之前使用過的型號要稍短一些,但或許是因為槍管的口徑大了一些,份量上相差並不明顯。當然他也注意到了這種槍在結構上似乎與之前裝備的步槍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槍管末端與槍身之間有某種活動的機括,看起來就很有雖不明但覺厲的感受。

    槍身上所使用的帆布背帶倒是與之前的型號一致,一頭連著槍托一頭連著槍管中段下沿。槍托是樺木所制,木質細緻緊實,打磨得十分光滑,還上了一層清漆。孫真用手指摸過去,半點毛刺都感受不到。

    由於特戰營兵力規模比較有限,這種步槍又沒有出口型號,因此其產量也並不大,成本要較民團裝備的普通型號更高一些,一支的造價大概相當於孫真這種新兵三到四個月的軍餉,算得上是價值不菲的單兵武器了。這種武器要是日後公開對外銷售,其售價可能會是造價的三到五倍,比現在賣給海漢盟友的二八式前膛燧發槍要貴出不少。當然了,只要海漢願意出售這種相對更先進的武器,多的是金主樂於花錢購買。畢竟與海漢實施軍事合作的夥伴往往財大氣粗,對價格都不是很敏感,他們更在乎的是有沒有得買,而不是貴與不貴。

    「別摸了,等下拿回去慢慢摸個夠吧!你先把這些東西簽收了!」

    孫真正沉浸於拿到新武器的喜悅中時,負責登記發放武器的老兵冷冷地將他從沉思中拉了回來。除了步槍之外,還配了一套清理槍膛的小工具,另外還有一把一尺二寸長可以兼做刺刀使用的配套軍用匕首,以及一小塊磨刀石。這幾件物品都裝在精巧的皮製包裝內,可以外掛到之前領到的皮製武裝帶上方便攜行。

    至於步槍所使用的彈藥,在這裡並不會領到。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只有在實彈訓練或是執行作戰任務的時候,士兵們才能領到經過計算後配給的彈藥。

    「老兄你能不能快點!」後面排隊的人已經等不及開始催促孫真了,就如同他之前催促排在自己前面的人一樣。畢竟眼睜睜看著別人把玩新武器,實在是一件讓人很難受的事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3
792.第792章 第七百九十二 尋找新目標

     由於特戰營在過去幾年中表現卓著,軍費預算上一直享有特殊的傾斜政策,因此特戰營部隊所屬士兵的單兵裝備,其價值要比普通部隊所配發的裝備高了近一半,士兵軍官的軍餉待遇也是如此。就算是近年得到軍委重點扶持的海軍,在待遇的人均水平上也是不及特戰營。

    而錢天敦也並不擔心這種高投入得不到合理的回報,事實上這幾年海漢軍方南征北戰的過程當中,關鍵性戰役幾乎都是由特戰營充當了先鋒,並且在戰場上的表現也從未讓軍委和執委會失望過。而類似這樣的重任在今後一段時期內肯定還將會是特戰營的專屬——軍委把他和特戰營部署到澎湖這個橋頭堡,明顯也是有著這方面的考量。把最艱巨的任務交給特戰營去完成,這本身已經成為了軍委和執委會的一種共識。

    特戰營雖然以「營」為編制,但現在的實際兵力已經超過了海漢民團的標準,並且人員規模還在繼續緩慢地擴張。在招收了孫真這批新兵一個月之後,澎湖基地徵兵處就馬不停蹄地又從移民中招收了一批懵懂的新人,並且以月為間隔繼續納新。孫真等人興高采烈地領取個人裝備和武器的時候,澎湖基地在1632年最後一批徵兵對象正在白沙島上聽取相關的政策宣傳。以現有的編制和徵兵頻率來計算,來年特戰營估計將會再增加三個連的兵力,使得特戰營的總兵力超過一千五百人,這實際上已經足以把編制升級到「團」了。

    當然特戰營的徵兵理由也很充分,目前軍委並沒有另行委派部隊前往高雄駐紮,因此特戰營必須同時負擔起澎湖、高雄兩地的護衛職責。雖說附近區域已經沒有強大的外敵,但這種部署安排對特戰營而言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擴編理由。在能夠享受執委會優厚待遇的狀況下,錢天敦當然會努力讓自己可以指揮的部隊兵力變得稍稍多上那麼一點點。

    一千多人並不是錢天敦指揮兵力的上限紀錄,他在安南擔任最高指揮官期間,所能直接指揮的軍隊一度超過五千人。當然了,這些兵力並不全是屬於海漢民團,其中一部分是隸屬於安南軍方的協從軍。對於一名帶兵大將來說,能夠指揮的兵力自然是多多益善,何況錢天敦一心想追求的就是在這個時代建功立業,成為名垂青史的名將。

    不過海漢的擴張速度顯然慢了一些,戰事的爆發頻率也無法滿足以錢天敦為首的這批軍人立功的慾望。如果不是受到後勤條件所限,錢天敦其實有很強的意願往北探一探情況。不管是在東海活動的海盜,還是盤踞在台北雞籠港的西班牙殖民者,對於特戰營來說都是不錯的對手——所謂的不錯,就是既打不過自己,但從位置上看又著實對海漢有一定的威脅,或是存在不可調解的利益衝突,在發展過程中必須要動手清除的對象。

    先對哪邊動手,錢天敦其實在心中已經有了選擇。一個是距離澎湖1500里之外情況不明的戰場,另一處是航程僅僅只有前者三分之一的地方,並且更具有佔領價值。台灣北部地區值得開發的資源可要比台南高雄多得多,光是未經開發的金礦就足以讓執委會心動了。

    按照歷史上的記載,雞籠港附近的金瓜石金礦到十九世紀末才被發現,便宜了當時佔據台灣的日本人,後來當地一度被稱為「東亞第一金都」。錢天敦可不會把這樣的一處寶藏留到兩百多年後,如果近期能由軍方牽頭佔下當地,將來也就有了更充分的理由向執委會伸手索要軍費。

    當然了,海漢要直接介入當地開發,必然會與目前佔領雞籠港的西班牙人發生衝突。相比利益至上,為了金錢可以完全放棄節操的葡萄牙人和荷蘭人,以歐洲老大自居的西班牙人可不是單靠著武力威脅就能令其臣服的對象。雖然這個時代的西班牙已經開始走下坡路,在歐洲戰場上的戰事進行得並不順利,而且在全世界範圍內也面臨著殖民界眾多後起之秀的競爭,但對於執政的皇室而言,西班牙仍然是那個上干天下干地中間干空氣的無敵帝國,受到神眷顧的哈布斯堡王朝起碼還能再戰五百年。

    如果從標誌著西班牙在歐洲霸權結束的1643年羅克魯瓦戰役來看,那麼西班牙似乎的確還有十年好日子可過,法國人還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真正挑戰西班牙在歐洲地區的權威。但從世界範圍內來說,英、法、葡萄牙,乃至中東地區的奧斯曼帝國,都已經成為了能夠在局部地區與西班牙一較高下的對手。當然了,此時西班牙人在海外的最大對手,還是目前在歐洲戰場與其打得不可開交的荷蘭人。

    從人口基礎來說,台灣島並不是一個理想的殖民地,這裡生活的土著部落文明程度甚至還比不了同時代非洲的一些地區。但由於台灣島的地理位置非常理想,明眼人都會在此建立據點以支撐起東北亞地區的貿易航線。因此這兩家圍繞著台灣島上的立足點,前前後後也已經鬥了好幾年時間。只不過雙方在這裡的根基都比較淺,所能投入的兵力都比較有限,打來打去也並沒有真正分出高下來。

    雖然這兩家是對手,但海漢對荷蘭人動手的時候,西班牙人卻沒有表現出半點要參與進來一起幹掉荷蘭人的意圖。或許在他們看來,強大的西班牙帝國根本不需要與卑賤的東方人合作,亦或是因為摸不清海漢的意圖而保持了謹慎,畢竟海漢崛起的歷史並不是什麼秘密,西班牙人只要沒瘋,肯定早就把這個群體也作為了自己在遠東的競爭對手之一。

    據錢天敦所知,西班牙人在雞籠港已經建有一座小小的城堡,並且駐有一支裝備數目不詳火炮的武裝船隊,正面攻打當地的難度大概不會在大員港之下。僅僅只是收集到這種程度的情報還不足以讓錢天敦下決心對當地動手,他必須耐心等待更為詳細的情報,以及更好的時機。

    十二月底的某一天凌晨,天色尚未亮起,一艘烏黑船帆的廣船無聲無息地駛入了澎湖馬公港。除了岸邊的負責指引船隻靠入泊位的碼頭工作人員,根本就沒人注意到這艘不起眼的帆船。不過這艘船靠岸之後,船上的船員並沒有立刻下到岸上,而是靜靜地等著什麼。

    片刻之後,一輛帶篷馬車來到了碼頭上,趕車的車伕向碼頭上工作人員亮了一下腰牌:「安全部辦事,清場、禁入!」

    馬公港此時尚處於軍管期,晚間施行宵禁,這麼早的時候宵禁尚未結束,碼頭上其實是沒有閒雜人等的。不過安全部顯然是需要從這裡接走某些需要保密的重要人物或物資,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清場之後,幾名水手從船上抬出一個沉甸甸的麻袋包裹,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緊跟在後面。岸上的車伕掀開車簾,連人帶貨一起上車之後,便立刻趕著車離開了碼頭。

    錢天敦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就得到了消息,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就匆匆趕到了指揮部。海漢安全部駐澎湖辦事處就在軍方指揮部隔壁院子,錢天敦進了指揮部腳步不停,直接穿過院子到了安全部這邊。

    「見過錢首長!」屋裡的人看到錢天敦,立刻都起身敬禮。

    「杜榮,什麼情況?」錢天敦點點頭,然後對本地的安全部負責人問道。

    杜榮在此之前是在安不納島任職,海漢奪取當地之前,安全部潛伏在島上的兩名密探,一個是目前仍留在當地輔佐羅傑的黎大貴,另一人便是杜榮。安不納島被海漢拿下不久,杜榮便被調到了福建做事。

    杜榮在安不納島時期的公開身份是赤腳大夫,調離當地之後雖然沒有改名換姓,但所從事的職業卻又了小小的變化,從醫生變成了藥材商人。除了錢天敦等少數高層人員之外,澎湖很少有人知道這位杜老闆其實是海漢安全部的情報人員。

    杜榮所分管的區域除了澎湖本地之外也包括了台灣島及其以北地區,在一定程度上分擔了安全部駐福建情報機構的工作。在他的麾下有一支專門負責蒐集雞籠港情報的外勤小組,從一年前海漢攻下南日島,確保海峽北端航道安全之後,便定期從福州出發前往雞籠港,以藥材和木材為主要貿易項目,跟盤踞當地的西班牙人打交道。

    這一年下來,杜榮手下的人跑了四五趟雞籠港,對於當地的狀況也有了一些初步的瞭解。不過由於外人無法進入西班牙人所修築的城堡,只能在海邊進行交易,因此對於當地的防禦力量部署狀況仍然沒有蒐集到多少有用的情報。錢天敦過問了兩次之後,也就沒有再催促安全部這邊的動作,將精力放在了此前攻打澎湖的準備工作上。後來澎湖拿下之後一大堆事務需要錢天敦親自處理,緊接著又是對台灣島南部下手,也就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過問安全部的情報蒐集工作了。今天一大早杜榮便派人到錢天敦住處報告說有緊急事務,倒是有點出乎了錢天敦的預料。

    「錢首長,且容下官介紹一下,這位是負責蒐集雞籠港情報的密探金鳴,剛剛從雞籠港趕回來,具體的情況便由他來說吧。」杜榮引見了身後站著的一人,正是適才在碼頭下船的中年商人。

    「辛苦了!」錢天敦朝他微微點頭示意:「都坐下來,慢慢說。」

    「卑職參見錢首長!」金鳴躬身作揖之後,這才落座:「卑職十日前從福州出海,前往雞籠港與那佛郎機……西班牙人做買賣,到了當地之後因等待對方籌措貨物,便住了幾日。前日入夜之後,貨物已裝船完畢,卑職便準備離開當地返回福州。不料在臨走之時,卻遇到一樁意外……」

    金鳴這次去雞籠港從當地收購了一些上等木材,因為等待西班牙人安排裝船,就在當地多住了幾天。當然金鳴並不在意多耽擱幾天時間,他巴不得西班牙人越拖拉越好,這樣就有合理的理由留在當地慢慢勘查情報。住了五天之後,貨物已經全部裝船,金鳴為了不引起對方懷疑便準備連夜離開了。不過就在他們準備解纜升帆出港的時候,碼頭上卻來了個醉鬼,瘋瘋癲癲順著跳板走到了甲板上,便倒地不起了。

    偏偏這人金鳴還認得,是城堡裡的一名鐵匠,也兼職負責修理武器、鎧甲之類的裝備。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金鳴身為情報人員,自然知道這人身上也有很多有價值的情報。而當時天色已暗,碼頭上也根本沒了人跡,這傢伙醉醺醺地爬上了金鳴所在的船,根本就沒其他人察覺到。金鳴當機立斷,便讓人將其用麻袋裝了,外面捆上牛皮繩,抬進了貨艙中藏了起來,然後立刻離港。出海之後連福州都沒回,直接便奔著澎湖來了。這碼頭上有安全部的值守人員,看到這艘船意外出現之後立刻便按照操作規程叫了馬車,直接從岸邊把人接走了。

    金鳴到了辦事處將情況向杜榮一報告,杜榮也覺得茲事體大,自己拿不了主意,還得往上呈報請示才行。不過他已經是安全部在本地的最高級別官員,再往上報就只能往大本營報,而這事的緊急程度又容不得耽擱,只能通過電報通知大本營。但島上唯一一部電台是在軍方手中,要發電報就必須得到錢天敦的批准,這事無論如何是繞不過去的。杜榮沒有過多猶豫,便決定直接向錢天敦匯報此事,由他來做出決定。

    「居然抓了活口回來?可以啊你們!」錢天敦臉上忍不住浮出了一絲笑意:「人在哪兒?」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3
793.第793章 小鐵匠

     何塞‧路易斯從未想過像自己這樣身份卑微的人,竟然有一天會遭遇到綁架,他原本以為這種事情只可能會發生在那些穿金戴銀的有錢人身上。何塞的父親是巴斯克人,母親是意大利移民,往上數八代都沒出過什麼身份顯赫的人物。而他賴以為生的鐵匠手藝也是從父親那裡繼承而來,但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可繼承了,家裡的鐵匠鋪早就被父親欽定給了兩個哥哥,並沒有他的份,他唯一的出路便是在成年後離開家另立門戶。

    二十歲那年何塞拿著父親給的五十枚銀幣離開家鄉,應徵了遠東殖民的招募活動。巧舌如簧的移民官將遙遠的東方描繪成了一個遍地黃金的世界,移民們到了那裡所需要做的就是彎下腰去把金幣一枚一枚地揀到自己口袋裡。只要在遠東待上個三五年,人人都能變成大地主,擁有自己的種植園、私人豪宅、成群的奴隸和用不完的金子。

    懷著發大財的美好願望,何塞擠上一艘破破爛爛的移民船前往遠東。在航程長達半年的遷徙旅途中,多數時間都處於補給不足和惡劣生活環境的狀態下,移民船上大約有五分之一的人都未能堅持到終點,因為各種各樣的疾病死在了途中。何塞無疑算得上是幸運兒,雖然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但最終還是無病無災地抵達了目的地呂宋島馬尼拉城。

    1571年西班牙殖民者黎蓋斯比在當地登陸,建立了城堡和炮台,這便是後來馬尼拉城的雛形。在經過了近六十年的開發建設之後,馬尼拉城可算是南海地區數得著的大型海港城市之一,並且也是西班牙在遠東地區的政治經濟中心,其繁華程度甚至不亞於西班牙本土的某些港口。

    然而何塞很快就發現這個地方並不像移民官在招募時說的那麼美好,這裡並沒有遍地黃金,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成為大地主。能在馬尼拉賺大錢的人,一多半都有著顯赫的身份背景,像他這樣的下等人就只能繼續過下等人的日子,跟在本土的時候並沒有根本區別。

    好在何塞尚有一技傍身,他用帶來的安家費開了一間鐵匠鋪,打算在這個地方紮根下來,慢慢開枝散葉。不過他的運氣大概到此就算用完了,三個月之後他因為酒後鬧事打傷了一位貴族,被判處了流放。這一年是1626年,西班牙的船隊剛剛在台灣島北部的雞籠港建立了據點,即聖薩爾瓦多城(SanSalvador),並且無視了島上的土著,十八芝的移民領地和大員港的荷蘭人,單方面宣佈擁有這個島嶼的歸屬權。而倒霉的何塞就被流放到了這裡,用他的鐵匠手藝協助第一批遷來的移民拓荒。

    何塞必須要感謝他從老爹手中學到的鐵匠技藝,這讓他在雞籠港期間免除了遭受罪犯的待遇。作為雞籠港唯一的一名專業鐵匠,他甚至還被允許招收了四名學徒,以便能夠及時完成本地駐軍和移民的眾多訂單。由於當地鐵匠資源的稀缺,何塞的日子慢慢有了起色,他也可以在不那麼忙的時候,將工作交給幾個徒弟打理,自己跑到小酒館去泡上半天消磨時間。

    從事重體力勞動的人往往都喜歡喝酒,何塞也不例外。只是雞籠港當地市場上出售的酒實在品質很差,喝個二三兩根本過不了癮,因此何塞每次喝起來就停不住,一直喝到自己斷片為止。不過這次好像是真的喝出了事,他甚至想不起來搖搖晃晃走出酒館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自己好像是去了海港碼頭,然後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捆在麻布口袋裡的一條死狗。

    何塞神智慢慢清醒之後,就知道自己肯定不是被城裡的治安軍給抓了起來,因為治安軍上上下下都認識他,不可能因為醉酒就對他開這麼過分的玩笑。而且他能從所處的環境感受到自己正在海中的某條船上,這顯然是已經被人裝到船上帶離了雞籠港。除了綁架之外,何塞一時間也想不到還有其他的什麼原因。

    何塞並不是一個怕死的人,但他認為自己大概沒有太大的機會逃出生天了,因為他根本就拿不出可以為自己贖身的錢財。他在薩爾瓦多城這幾年的收入,一多半用在了給自己蓋的一棟小房子上,剩下的基本都花在了小酒館裡買醉,實在沒幾個積蓄。如果綁匪是想敲詐自己一筆財富,那大概會讓他們會非常失望了,或許被丟進海裡餵魚就是自己最後的結局了。

    何塞原本想聽一聽船上的人說話,以此來判斷自己的處境,然而在一天多的航程中,他連一句話都沒聽過。中途曾有人進入艙內來檢查了他的身體狀況,給他喂了一些水,但被矇住雙眼的何塞卻根本看不到對方的相貌。他嘗試用西班牙問了幾句話,也半點回應都沒有得到。

    在何塞精神崩潰之前,他終於被人抬出了船艙。然而並沒有人解開他身上的束縛,而是直接塞進了一輛馬車裡。在經過一段不太長的路途之後,他知道自己被轉運到了某個院落中,而且對自己的處境有了初步的預判。因為他聽到疑似守門人向趕車的車伕詢問車上的乘客情況,說的卻是漢語,證明這裡應該是漢人管轄的地盤。何塞的第一反應,便是自己已經到了福州——這是距離雞籠港最近的一處大明海港了。

    何塞不是很懂這些人把自己綁架到福州的目的,在惴惴不安中又渡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再次被人抬起,移入了某個房間內。然後有人去除了他身上的麻袋和束縛,最後解開了矇住他雙眼的黑布。

    何塞在適應了周圍環境的亮度之後趕緊打量了一下自己所處的地方,這是一間面積不大的辦公室,兩邊靠牆都是書櫃,正前方是一張巨大的書案,其後有一坐兩站三名東方人,坐著那人從五官上看很像是明人,但其衣著打扮又與何塞所見過的明人有著很大的差異。

    何塞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站在旁邊那人吸引住了,因為這人他也認得,每隔幾個月都會到薩爾瓦多城來做買賣的明商金老闆。這位金老闆十分熱情好客,何塞記得至少有兩次在小酒館遇到這位金老闆的時候,對方曾主動買酒請客。在薩爾瓦多城待這幾年裡,何塞很少感受到明人這麼友善的舉動。他知道這些明人願意駕船來薩爾瓦多城交易,主要原因還是看在銀子的份上,而像自己這樣的西方殖民者,在對方眼中個個都長得如同惡鬼一般,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會主動接觸,因此他對這位金老闆的印象非常深。

    但據何塞所知,這位金老闆只是在福州做藥材和木材買賣的合法商人,而且前兩天還在薩爾瓦多城外見過他……等等,把自己從薩爾瓦多城帶到這裡來的人,難道就是他?

    不過看金老闆所站的位置,應該是坐在中間這位才是正主了。何塞又重新打量了一下這人,正好撞上對方的眼神也在掃視自己,就像是一隻獅子在掃視自己的獵物一般。何塞心頭一顫,他能夠從對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種上位者的威嚴,就如同他平時見到鎮守薩爾瓦多城的阿爾卡拉索大人一樣。

    「首長,這就是卑職所說的鐵匠何塞了。」金鳴躬身在錢天敦耳邊輕聲說道。

    錢天敦點點頭道:「你會說一點西班牙語,對吧?」

    金鳴應道:「卑職只是出於職責所需學過一些,略懂,略懂。」

    「很好,那你負責翻譯。你可以明確告訴他,這裡是哪裡,我們是誰。還有,他為什麼會在這裡。」錢天敦說完之後輕輕靠在椅背上,用一種輕鬆的姿態來觀察何塞的反應。

    聽完金鳴翻譯的何塞一臉懵逼,並不是他聽不懂對方帶有濃重口音的西班牙語,而是他實在不明白做生意的金老闆為什麼要綁架了自己到澎湖來見海漢人。不過在回答對方的問題之前,他想先為自己謀求一點福利。

    「能不能給我一點食物和水?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進食了……」何塞一開口,發出來的虛弱聲音連他自己都被嚇到了。他在酒醒之後的近三十個小時時間裡一直處於精神極度緊張的狀態,中間只攝入了少量水分,雖然被捆在船艙裡沒有動過,但身體的消耗卻非常大。

    錢天敦聽完之後點了點頭道:「讓廚房趕緊弄點熱食上來,正好我們也一起把早飯吃了。」

    人已經到了手上,錢天敦並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就審訊何塞。他也看得出這個西班牙鐵匠的精神狀況非常不好,如果再繼續折騰他,這傢伙說不定等會就要暈過去了。

    廚房很快就送來了四人份的早餐,錢天敦也不避諱,就讓杜榮和金銘在自己左右兩邊坐下來一同進餐。當然鐵匠何塞的待遇就沒這麼好了,他只能以半蹲的姿勢坐在小馬紮上進餐。不過何塞現在顯然已經顧不上姿勢是否舒服這樣的細節了,以風捲殘雲之勢掃完了面前的豆漿油條,末了還將手指放進嘴裡,將手上油腥吮得一乾二淨,看來的確是餓急了。

    何塞注意到對面三人吃的食物也是跟自己一樣,他想站起身來湊近些,但身後兩名虎背熊腰的男子立刻將他按回到馬紮上,逼得他只能打消了這個念頭。

    三人不急不慢地吃完早餐之後,才繼續對何塞進行問話。金鳴在來澎湖的途中已經列出了一個問題清單,其中有一些是容易回答的淺顯問題,也有一些是海漢一直比較感興趣的機密。錢天敦看過之後大加讚賞,便讓他按照自己的思路來對何塞進行詢問。

    金鳴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讓何塞介紹自己的個人情況,末了金鳴強調道:「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們的提問,我可以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何塞雖然是個市井小人物,但腦子並不傻,金鳴這話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老實的話,那自己就小命堪憂了。他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需要保守的秘密,當下便老實答道:「我叫何塞‧路易斯,來自巴斯克,今年二十七歲,我是一名鐵匠,在六年前從馬尼拉來到福爾摩沙的薩爾瓦多城。我在城裡有一間鐵匠鋪和四個徒弟,沒有成家,也沒有別的家人。我最大的愛好就是工作結束之後去酒館喝一杯……還有,金老闆你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來?如果被治安軍發現,你永遠都沒機會再踏足薩爾瓦多城做買賣了。」

    金鳴可不會擅自回答他的提問,而是先將其所說的話悉數翻譯給錢天敦知曉。錢天敦聽完之後反問道:「這傢伙好騙嗎?」

    金鳴搖搖頭道:「這傢伙不傻,卑職曾經請他喝過幾次酒,想從他口中套些有價值的情報,但都沒能奏效。」

    「那就不用跟他兜圈子套話了,按你們安全部的做事節奏來。」錢天敦聽了金鳴的解釋,便沒興趣給何塞下套了。何況雙方語言不通,錢天敦的想法,金鳴也未必能夠準確地譯成西文傳達給何塞。

    金鳴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對何塞說道:「你大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我再說一次,你現在是海漢的俘虜,我們需要從你身上得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如果你無法證明自己的價值,那我們只能放棄你。」

    「如果我沒法給你滿意的答案,你們會放我離開這裡嗎?」何塞抱著一絲僥倖問道。

    「大概不會。」金鳴面無表情地應道:「如果你沒有情報價值,那對於我們就是一個無用的累贅。為了不影響海漢與西班牙之間的和平局面,我們只能秘密將你處死。但如果你能幫上忙,那我們可以留下你的性命,然後安排你隱姓埋名去別的地方生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3
794.第794章 艱難的選擇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再回到薩爾瓦多城了,是嗎?」何塞的腦子並不笨,他立刻就讀懂了金鳴的意思。

    「沒錯,你只有兩條路,跟我們合作,然後活下去,或者為了薩爾瓦多城的阿爾卡拉索大人獻出你卑微的性命。」金鳴在錢天敦表明態度之後,說話也就更加直白了。他知道像錢天敦這樣的大人物大概不太可能花幾個小時看自己慢慢審訊何塞,想要在其面前有所表現,就得盡快從何塞口中掏出有用的乾貨才行。

    何塞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有多難看,他就算做夢也沒想到過自己的人生會面臨這樣突如其來的轉折。自己不過就是去小酒館喝了一場酒,怎麼突然就被迫要作出如此重大的決定了?

    何塞的猶豫倒不是因為他有多麼愛國,再說他也不是純正的西班牙人——當然西班牙人本來也是多個人種的混合體,在公元7世紀阿拉伯人入侵伊比利亞半島之後就沒有什麼純種西班牙人之說了。阿拉伯人長達八個世紀的統治期之後,原本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西哥特人還能保留的血統早就所剩無幾了。

    不管是1412年標誌著卡斯蒂利亞王國與阿拉貢王國合體的斐迪南一世登基,還是1519年卡洛斯一世加冕為查理五世,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這個國度終究是屬於少數貴族,而非像何塞這樣的平民百姓。至於說這個國民的身份,也只有被徵稅和對外開戰需要徵用大量青壯上戰場的時候,才會被達官貴人們記起來。

    相比西班牙國民的身份,何塞其實更在意自己在雞籠港薩爾瓦多城的那間鐵匠鋪子,那可是他來到遠東奮鬥了整整六年的全部成果啊!現在這些東方人一句話,就要讓他徹底放棄這些財產,何塞可沒有那麼大的心臟說不要就不要。雖說鋪子裡全是破銅爛鐵,但真要折算資產,那起碼也是好幾百枚銀幣,怎麼可以說沒就沒了。自己要是回不去,那還不是全都便宜了城裡的阿爾卡拉索大人。

    退一萬步說,何塞如果選擇保下自己的這條命,今後又能去哪裡生活?他知道明人一點也不喜歡自己這些外來者,哪怕他們會帶著笑臉來薩爾瓦多城做買賣,私下卻是將歐洲人蔑稱為「西番」。如果這些人將自己安置到大明,那恐怕很難長期生活下去。何塞思前想後,一時難以做出決定。雖然他很想活下去,但又不願就此放棄以前的生活環境。

    金鳴看他一臉猶豫不決的表情,也大致能夠猜到他心頭所顧慮的事情,當下便又催促道:「何塞,你若有什麼顧忌,不妨說出來。」

    何塞應道:「離開薩爾瓦多城,我今後要靠什麼吃飯?難道去明國?我不認為我能適應明國的環境。」

    錢天敦聽完金鳴的翻譯之後笑道:「原來他在擔心今後的出路……你告訴他,如果他願意合作,今後也可以為我們工作。像他這樣有一技之長的匠人,工業部肯定是樂意收下的。」

    金鳴點點頭,對何塞勸說道:「你若願是繼續幹老本行,我們可以收留你,給你發餉做事。須知能為海漢效力,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的福分!」

    何塞聽了之後還待考慮考慮,錢天敦已經沒耐心再跟他慢慢磨了:「金鳴,你告訴他,如果他不能馬上做出決定,那麼剛才吃的一頓就是他的斷頭飯了。」

    金鳴照著錢天敦的說法原原本本地翻譯給了何塞,嚇得小鐵匠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這次他沒有再猶豫太久,點了點頭道:「好吧,不管你們想問什麼,我會把我所知的一切告訴你們。」

    何塞的態度軟化之後,繼續問訊就容易多了。金鳴按照自己列出的清單,向何塞接連不斷地開始提問。西班牙人在台灣島上的狀況,也在何塞的敘述中一點一點地變得完整起來。

    1571年西班牙人在呂宋島馬尼拉建立殖民地之後,就以當地作為了西班牙王國在遠東地區的貿易中心,並逐步征服了附近的島嶼。雖然台灣距離呂宋島並不遠,但當時的西班牙決策者卻選擇了呂宋以南的棉蘭老島、馬魯古群島等盛產香料的地區作為首選擴張方向。後來野心勃勃的豐臣秀吉打算以台灣島作為跳板,向呂宋島下手的時候,西班牙人才意識到台灣島的戰略價值。

    不過豐臣秀吉在16世紀末發動文祿慶長之役(即朝鮮歷史上的「壬辰倭亂」,大明所稱的「萬曆援朝」)最終戰敗,豐臣秀吉本人也於1598年下半年病逝於京都伏見城中,這南下的打算自然也就化作了泡影。馬尼拉當局一看北方的威脅已經得到了緩和,便又打消了北上的念頭,繼續將台灣置於擴展目標之外。

    但到了17世紀初,西班牙人所要面對的威脅從日本人變成了荷蘭人,雙方在歐洲戰場上因為荷蘭獨立戰爭而產生敵對關係也無可避免地蔓延到了遠東地區。荷蘭東印度公司注意到馬尼拉的繁榮主要是來自於大明的絲綢貿易和美洲的白銀貿易,便決定攻擊這兩地出入馬尼拉的船隻。但由於這個時代的航海水平所限,荷蘭人發現自己數目有限的武裝商船難以對馬尼拉進行完全封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種戰略的效果有限。於是他們決定改變戰略,效仿葡萄牙人在靠近大明的地方建立據點。

    然而荷蘭人武裝奪取澳門與澎湖的計畫都相繼失敗,最終只能退而求其次,轉進到台灣島南部的大員港落腳。直到這個時候遲鈍的馬尼拉當局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為了能夠與荷蘭人對抗,他們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在台灣島建立自己的據點。

    由於荷蘭人搶先一步在1624年佔領了台灣島西海岸的大員港,落後的西班牙人為了能夠安心立足,只能於1626年在遠離大員港的台灣島北端雞籠港登陸,並且在港灣出口處的雞籠島,即後世被命名為和平島的小島上開始興建定居點。當然了,按照西方殖民者的一貫做法,這個島也被更名為聖薩爾瓦多島,定居點也是被設計為易於防守的棱堡外形。

    設計督造這座城堡的,就是雞籠港首任長官瓦爾德斯(AntonioCarrenodeValdes)。這座被瓦爾德斯命名為聖薩爾瓦多城的堡壘周長約莫400米,下寬上窄,城堡四周還築有四座小型圓形棱堡作為外圍防護手段。不過西班牙人的殖民活動進行得並不順利,由於他們登陸後武裝掠奪了附近金包裡社、大雞籠社等土著村落,當地人拒絕向他們出售食物和補給品,而馬尼拉的補給船又因為颱風季節而無法及時提供援助,不少西班牙人因此而在當地經歷了十分落魄的一段時間。當時被作為第一批移民派遣到當地的鐵匠何塞,甚至有一段時間不得不依靠吃老鼠來充飢度日,其慘狀可想而知。

    到1627年薩爾瓦多城的糧食短缺困境依然沒有得到緩解,瓦爾德斯不得派出一隊士兵前往淡水河地區駐紮,準備與附近圭柔社的土著談判收購糧食。然而當地部落聯合起來驅趕西班牙人,有七名西班牙人在衝突中被殺,剩下的人逃回了雞籠港。次年瓦爾德斯派出了更多的兵力前往淡水,打敗了當地的土著並劫掠了糧食。最后土著以割讓土地為條件與西班牙人議和,圭柔社遷離當地,於是瓦爾德斯下令在當地又新建了一處據點,後來被命名為聖多明哥城(SantoDomingo)。

    1630年,瓦爾德斯卸任回到馬尼拉,由阿爾卡拉索(JuandeAlcarazo)就任雞籠第二任長官,同年格斯曼(LuisdeGuzman)就任首任淡水長官。

    雞籠淡水兩地相隔距離雖然不遠,但由於來往兩地間的海岸線過於崎嶇,海上航路又受限於季風和洋流的時節,西班牙人便開始另行尋找一條陸上通道。1632年阿爾卡拉索派遣80名士兵沿著淡水河逆流而上,尋找到了基隆河的水脈,最終在台北盆地內找到了一條連接兩地的內陸通道。而這兩條水脈沿途的土著部落,後來也陸續被西班牙人武裝征服。

    1632年4月,台灣島北部還發生了一件大事,一艘西班牙船因為天氣原因漂流到了台灣島東岸的蘭陽平原,即後世台灣宜蘭縣一帶。船上的船員和乘客全部遭當地的噶瑪蘭族殺戮,這讓早就覬覦此地的阿爾卡拉索終於找到了動手的理由,派出軍隊摧毀了當地的七個村落,並殺死了不少噶瑪蘭人作為報復。當然了,這塊肥沃的臨海平原自此也就被西班牙人順理成章地收入到囊中。

    但儘管西班牙人在台灣島北部的勢力地盤擴張速度超過了南部的荷蘭人,其經營狀況卻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更好。由於近幾年海漢人在福建的強勢介入,福建官府和民間都更傾向於跟「親明」的海漢人做買賣,願意去往雞籠港交易的明商並不多,所供應的貨物價格相比馬尼拉也並沒有什麼優勢可言。而日本在這幾年正處於閉關鎖國的狀態,難以打開貿易大門,光靠著壓榨當地的土著部落是沒多少油水可言的。

    為了維持雞籠、淡水等地的駐軍,西班牙人在台灣北部的經營不得不依賴於馬尼拉的補助。但馬尼拉一方面要應付與南海綠教國家的連年征戰,一方面還得面對1630年之後美洲白銀產量逐年遞減的現狀,支撐日常運行也變得日漸艱難起來。以前何塞帶著四個徒弟一起做事,往往還得加班加點,而現在他卻有了更多的時間消磨在酒館裡,原因就是不堪重負的薩爾瓦多城當局削減了軍費方面的開支。

    如果說這個時空沒有海漢人的介入,那麼按照原本的歷史發展,到1637年的時候西班牙人已經舉步維艱,不得不放棄淡水的據點,退守雞籠。到1642年荷蘭人大舉進攻雞籠,奪取當地並將西班牙人徹底逐出了台灣島。

    當然了,海漢人來到這個時空之後,很多事情都變得不太一樣了。比如台灣南部的荷蘭人就遠沒有原本歷史上過得那麼滋潤,在巴達維亞險些遭受滅頂之災以後,大員港能從南方大本營獲得的補給也越來越少,而且還得面對隨時都可能出現在自家門口封鎖航道的海漢艦隊,日子並不比北邊長期缺衣少食的競爭對手好過多少。

    能把時間線理得這麼清楚,這也得益於何塞來到雞籠的時間足夠早,親身經歷了當地幾乎所有的大事。這其中有不少都是錢天敦此前所沒有掌握的情況,畢竟海漢所知的一切都是來自歷史上模糊的記載,但眼前的口述者卻是活生生親歷了這些事情的當事人,所說的情況也遠比記載翔實可信。金鳴一邊翻譯,旁邊的杜榮一邊做著筆錄,這些重要資料得來不易,日後都要送回三亞大本營存檔。

    何塞只是個小人物,他並不明白海漢人的出現是如何影響到台灣島的局勢,也不清楚海漢對西班牙是持什麼樣的態度,但他能夠從金鳴不斷提出的問題當中,感受到對方對雞籠地區的關注,而且這樣的關注絕非善意。即便金鳴沒說,何塞也能感受到那位一直坐中間盯著自己的東方人肯定是一名高級軍官,身上那種掩飾不住的威壓和殺氣絕對不是普通人所能具備的。

    海漢軍官為什麼要如此關注雞籠的狀況?何塞認為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海漢人也和荷蘭人一樣,對西班牙王國在台北地區擁有的地盤產生了覬覦。不過何塞心中並不認為海漢人真的會對雞籠有所行動,畢竟荷蘭人籌劃了幾年,也沒敢輕易對雞籠動手。當然了,如果何塞真正瞭解海漢民團在過去五年中的戰績,他或許就不會這麼樂觀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3
795.第795章 無可遁形

     南海地區的海上諸強當中,也只有西班牙人還沒有直接跟海漢打過交道了。他們所掌握關於海漢的信息,基本都是來自於各種民間渠道的道聽途說,其中不乏有各種或捧高或貶低的說法,客觀可信度並不高。但西班牙人一向在歐洲以高人一等的上國自居,就如同大明在遠東的地位一樣,根本就不屑去蒐集這麼一支地方勢力的詳細情報。說實話如果不是大員港的存在妨礙了馬尼拉與大明之間的交易通道,他們甚至連荷蘭人也根本不會放在眼中。

    高高在上的老爺們都不太關心海漢的動向,就不要指望何塞這樣的平民會對這種事情上心了。何塞對於海漢的認知,基本都是來自於大明的商人和水手。而這些人不管是不是與海漢存在合作關係,對其都是敬畏居多,並不會在外人面前過多議論關於海漢的事情,何塞所能瞭解到的信息也基本都是流於表面。

    何塞在此之前只知道海漢在大明的福廣兩省具有非常大的影響力,並且其麾下的私人武裝似乎也相當厲害,因為南邊的荷蘭人就曾經在其手中栽了大跟頭。但這些事都跟西班牙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至少在他被擄來這裡之前是這樣的。

    隨著何塞警覺性慢慢的降低,金鳴的問題也越來越直白露骨:「雞籠和淡水的兩座城堡,城防狀況如何?駐紮有多少士兵?各自裝備了多少火炮?」

    何塞雖然覺得這些問題不妥,但想想先前所受到的威脅,還是覺得眼下讓自己活命更為重要。畢竟就算自己拼了命把這些答案爛在肚子裡不說,薩爾瓦多城裡也沒有誰會因此而對自己心懷感激。要是自己的死訊傳回去,當局第一件事大概就是將鐵匠鋪充公了,並不會有誰在意一個小鐵匠的生死。

    相較於崛起時間不長的荷蘭,老牌海上帝國西班牙對於海外殖民地據點的建造和運作具備更為豐富的操作經驗,他們在台灣島北部所建的兩處據點都有比較完備的防禦體系,駐紮了職業軍隊,並且都裝備一定數目的遠程火力。

    按照何塞所交代的情況,僅新建的淡水據點內,就裝備了八門12磅火炮和四門3磅小炮,駐紮了兩百名士兵以及約一千名移民——其中大部分是歸附於西班牙然後移民至此的南洋土著。而何塞之所以會對這些情況如此瞭解,正是因為他的特殊身份。淡水據點這些火炮所使用的炮彈,大部分都是在本地澆鑄,而完成這個工作的人正是何塞。至於火炮槍支的日常維修維護,也基本都是他的工作範圍,就算不去刻意打聽,何塞也會很瞭解據點的相關軍事情報。金鳴當時下決心要將何塞帶回澎湖,也正是考慮到了這方面的因素,而之後的進展也充分說明了金鳴這個冒險是很有價值的。

    經營時間更長的雞籠港薩爾瓦多城在防禦方面的實力比淡水據點更強,僅12磅炮就多達14門,3磅小炮有8門,另外還有兩門24磅大炮。此外以雞籠港為駐地的西班牙武裝船隊還有六艘戰船,共裝備了火炮四十餘門。當地有西班牙陸軍約五百人,海軍約三百人,多個族裔組成的混合協從軍約三百人,總兵力過千。而當地如何塞這樣的普通百姓,也才不過三千人上下罷了。

    要在海外據點維持人口比例如此之高的駐軍規模,就算是富甲一方的海漢也不會很輕鬆。澎湖因為海漢接手後的開發時間尚短,常駐人口不多,本地的駐軍比例已經算是相當高了。但如果算上移民基地的人口,駐軍所佔比例其實也才堪堪佔到兩成,這個數字遠遠低於雞籠港的西班牙人口結構。而且澎湖基地有相鄰的福建可以源源不斷地輸入補給,而雞籠港的西班牙人卻只能指望著兩千多里之外的馬尼拉不定期地的後勤補給。這樣高的軍隊比例,僅靠本地的產出肯定難以維持,也就難怪西班牙人到後來會削減駐台灣島的軍隊規模和軍費開支了。

    單從駐軍規模來看,西班牙人在部署防禦力量方面的投入無疑大大強於南方的荷蘭同行。也難怪荷蘭人早兩年多到台灣島建立據點,卻一直都沒能把自己的對手從島上驅逐出去。如果要硬碰硬的話,單憑荷蘭人在大員港的武裝力量肯定沒辦法攻克西班牙人的據點,就算明知是眼中釘,荷蘭人也只能忍著裝做視而不見。海漢介入福建事務之後,荷蘭人更是顧不上處理跟西班牙人的矛盾了,畢竟雙方在多數時間內還保持著相安無事的狀態,而海漢顯然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對象。

    但西班牙人大概還沒有對海漢產生類似這種程度的戒心,哪怕他們中的高層也知道海漢在近幾年的一些戰績,畢竟板子沒打在自己屁股上是不會知道疼的,當初荷蘭人在挨揍之前,也沒有真正把海漢當作勢均力敵的對手來看待。

    金鳴顛三倒四地把軍情相關的問題問了好幾遍,以確認何塞每一次說出來的數據都是相同的,避免被他用臨時編出來的情報唬弄自己。而何塞作為一名鐵匠,真正能瞭解到的軍事情報也僅限於這種程度了,想要再細問他某指揮官的作戰風格,大概也問不出個一二三來。

    當然何塞的情報價值可不僅僅只體現在軍事方面,杜榮和金銘可是打算要好好把握這麼一個得來不易的西班牙活口,把他腦子所知的信息全都給掏出來。這將極大地有助於海漢瞭解這個時代西班牙社會的實際狀況,以及今後與西班牙人打交道的態度。

    「幹得不錯!」錢天敦在離開之前用力拍了拍金鳴的肩膀,這個小小的動作讓他不禁感到受寵若驚。

    「為執委會服務!」金鳴條件反射地一個立正,口中大聲應道。

    對於軍方來說,何塞的出現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意外收穫,原本可能還要花費許多時間精力去蒐集的情報,通過何塞就已經拿到了第一手的資料。這對於軍方接下來制定對付西班牙人的作戰方案,肯定會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高橋南是在訓練場上接到了錢天敦召見他的通知,將手頭的事情交給自己的副官後,高橋南趕緊來到錢天敦的辦公室報到。

    「你來跟我一起參詳一下,看看這個地方採用什麼樣的方式去攻打比較好。」錢天敦招招手讓高橋南到辦公桌跟前一起查看攤開在桌上的地圖。

    這份地圖是台灣島北部的一比十萬的衛星圖,圖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淡水河入海口,以及分列於淡水河東西兩岸的陽明山和觀音山。

    「今天安全部送來了一個西班牙人,據他的交代,除了雞籠港之外,在這個位置還有一個西班牙據點。」錢天敦說著將手指向淡水河入海口的附近的江岸:「這裡有一處叫做聖多明哥城的城堡,大概有十來門炮,兩三百駐軍。」

    「將軍的意思是……我們要攻打這裡?」高橋南跟隨錢天敦已經有好幾年,對其做事風格再熟悉不過。這麼突然地拿出一張地圖來做戰術推演,很顯然是他已經對這個地方動了心。

    錢天敦點點頭道:「沒錯,台北不比大員港,我們可以暫時放荷蘭人一馬,但台北地區是我們必須要直接拿下的目標區域。至於這個功勞,我不想分給別人。」

    「卑職明白!」高橋南興奮得連連搓手。對他而言,帶著武裝到牙齒的民團軍跟台灣島上原始武裝的土著人打仗,實在沒有什麼快感可言。相比之下,反倒是西班牙這樣有實力的對手會比較有意思。

    高橋南仔細審視了一下地圖,然後問道:「請問將軍,這個城堡距離江岸有多遠?」

    「也就一兩百米的距離,這要看具體時段的潮汐影響。不過我們可以拿到更詳細的情報,這個環節不是問題。」錢天敦應道。

    聖多明哥城的位置距離入海口海岸線僅僅一公里多,海水潮汐漲落對於城外的碼頭也有一定的影響。正常停靠的船隻倒是不會受到太大影響,但如果是要執行登陸作戰之類的軍事任務,那就必須要把這種不可控的因素給考慮進去才行。否則海軍到了岸邊才發現靠不上去,那就很尷尬了。

    高橋南在心頭估算了一下地圖比例,然後說道:「這裡的河面至少有三里寬,噸位最大的威嚴級戰艦也可以比較輕鬆地在河面上調轉方向。我認為可以讓艦隊直接從河面上對城堡進行火力壓制,以掩護步兵登陸。」

    海漢的兩棲作戰科目當中,艦載炮火掩護步兵登陸是最基本的一項內容,特戰營也毫不例外地多次演練過這套戰術。不過要使用這套戰術有一個必須的前提,那就是艦載火炮的射程足夠遠,否則如果就只能打個一兩百米遠,那登陸部隊根本沒法完全展開隊形,火力支援搞不好就變成了對自家部隊的火力覆蓋。而同時代的艦載火炮一般射程都比較短,這一方面是因為海上作戰沒辦法保證射擊的精度,光是射程遠也未必能提高命中率,反倒是火炮造價會大大升高,另一方面是船上的火炮甲板空間有限,如果炮身太大,在狹窄空間內的部署和操作都會增加不少難度。

    所以要指望那些在海上接近到百米內甚至更短距離才能開火的艦炮實施對陸火力支援是不太現實的事情,這種戰術也就只有武器上擁有巨大科技優勢的海漢民團才能玩一玩。西班牙人修築這處據點的時候大概也沒有想到,這個世上竟然會有人採用這種戰法來對陸發動進攻。在這個距離上海漢的戰艦完全可以在岸邊下錨,以比較穩定的姿態對城堡發動炮轟。像威嚴級這樣的大船,單舷的火炮數量就比防守方的火炮總數還多了,二十多門炮的轟擊足以對城堡形成一道彈幕,而這還沒有算上陸軍登陸的炮火在內,可以在火力上比較有效地壓制住對方。

    「繼續說。」錢天敦用眼神給予了下屬肯定,並鼓勵他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海漢民團目前並不缺少基層兵源,但對於高級指揮人才的需求還是存在著缺口,大型戰役往往需要穿越者親自指揮到連排一級才行。現在參與作戰的兵力規模有限,問題還不是很大,要是以後逐鹿中原,動輒幾萬人的兵力投入,難道那時候還要完全依靠穿越者來對基層作戰單位進行指揮嗎?顯然培養歸化民軍官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而錢天敦也很樂於利用這樣的機會,鍛鍊一下自己的親信軍官對於戰局的推演能力。

    「只要陸軍能順利登陸,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高橋南繼續說道:「陸軍火炮的射程和精準度肯定都遠遠超過西班牙人,24磅的陸軍炮在兩百米距離上應該也能不費力地轟開城堡的大門。除了投降之外,我想不出守軍還能有什麼更好的出路。」

    「那如果城中的防禦力量增加,又或是外圍有來自陸上的援軍趕到呢?」錢天敦打算考一考高橋南。

    「那就暫時放棄攻城,執行圍點打援的戰術。」高橋南立刻便應道:「這一帶的地勢都很平坦,援軍要嘛入城死守,要嘛就只能退到足夠遠的安全距離上去,眼睜睜地看著我們一點一點把這個城堡轟成渣。當然要是他們打算湊上來堵炮眼,那我也不會介意多開一點殺戒。」

    錢天敦笑道:「這份地圖我暫時交給你,你回去做一個更詳細的作戰計畫給我。我給你五天時間,要求作戰時間不能超過兩天,投入兵力不能超過澎湖現有軍力的三分之二,並且要附上相應的後勤供應計畫。能辦到嗎?」

    「堅決完成任務!」高橋南毫不猶豫地大聲應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3
796.第796章 移民與建設

     用五天時間制定一份詳盡的作戰方案,這對高橋南來說,難,也不難。

    難的是他在此之前並沒有獨立指揮連以上單位執行作戰任務的經驗,這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他在制定作戰計畫時的全局觀。而且在過去執行任務時他無需考慮行軍佈陣、後勤補給這些問題,只要照著上司制定好的作戰計畫一步步完成就行。但現在自己要作為統籌全局的指揮官,制定作戰計畫時就不得不把這些事情全都考慮進去,而他在這方面的執行經驗可以算是一個短板。

    說不難則是因為他自入伍以來就一直跟在錢天敦身邊,幾年下來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錢天敦如何制定計畫、指揮作戰,他就算看也看會了七八分了。何況錢天敦對他並不藏私,也教了他不少在軍校進修也未必能學到的實用戰術。相比民團其他部隊的同級別軍官,高橋南在實際作戰中所積累的經驗也少有人及,如果不是他一心要跟著錢天敦,早就可以分配到別的部隊中獨當一面了。

    高橋南很清楚錢天敦把這個任務派給自己,既是信任,也是考驗。只有通過了這一關,他今後才有可能獲得繼續上升的空間。他拿了錢天敦提供的資料,立刻便回了營部,召集幾個得力的手下開始研究地圖。五天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他可是一分鐘都不願意浪費掉。

    錢天敦當然也不會真的把希望全部寄託在高橋南身上,雖然他的確對高橋南信任有加,但此事關系到海漢今後一段時期在台灣島上的擴張進程,錢天敦仍是半點也不敢大意,當下便發了電報通知大本營這邊的最新進展,並且將自己的想法也一併匯報上去。雖然他也知道執委會未必會批准近期對西班牙人動手,但這個備案工作還是必須要先做的。而且他手上的地理資料也不夠詳盡,必須依靠大本營提供更詳細的軍用地圖作為參考才行。

    與此同時,台南的高雄港建設也正在熱火朝天的進行之中。儘管在開發之初海漢對福建方面採取了「不公平」的態度,故意讓廣東商人獲得了先發優勢,但佔據了地利的福建商界很快就向當地輸送了大量勞工,打算以數量優勢來換回時間上的劣勢。

    不得不說這一招的效果非常好,類似港口基建這種需要使用大量勞力的工程,誰人多誰就能更快地完成。無法快速補充人力的廣東商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福建同行每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追趕著工程進度。

    這樣的狀況不僅僅出現在碼頭工地上,在同樣需要大量勞力的種植園項目開發過程中,廣東商人們也面臨著類似的局面。為了能夠吸引到更多的人前往台灣島墾殖,據說廣州市面上招攬移民的價格已經明顯上浮了至少三成。這甚至影響到了海漢在廣州府的移民基地運作,從1633年年頭上開始,番禺移民基地的新招募移民數量就直線下滑,有移民傾向的人口紛紛將接受僱傭前往台灣作為了求生的第一選擇,這個效果是當初制定高雄港開發方案的眾人都沒有料想到的變化。

    執委會對此倒也沒有什麼不滿,既然商人們願意花這個錢組織僱傭勞力,海漢也沒什麼理由阻撓。反正這些人到了高雄之後定居下來,日後遲早還是會選擇加入歸化籍,相比海漢自行招攬的移民也僅僅只是入籍時間早晚的問題。

    不過澎湖基地接收移民的數量倒是不跌反漲,因為這邊的情況與廣東完全不同,所接受移民中的大部分並不是來自於福建當地,而是大明北方的戰亂地區。由於海漢方面給出的回報較為豐厚,以往跑北方航線的福建海商紛紛改旗易幟加入到跑腿的行列中來,將北方的戰爭難民運到澎湖,換取各類海漢出產的緊俏貨,運回江淮一帶換成銀子,再用銀子招募更多的難民。

    這個操作方式十分簡單,而利潤也相當豐厚,一艘四百料的海船如果每個月能在澎湖和淮安府之間跑上一個來回,就能淨賺千兩以上。這其中只有少部分利潤是來於難民本身,大頭倒是用移民換到的那些海漢貨,運到江淮賣給那些不差錢的鹽商,獲利比他們過去販賣其他土特產高多了。

    在有人嘗到甜頭之後,便開始有了越來越多的海商加入到這個行列中來。僅在1632年的最後一個月,就有七家共計二十六條船新加入到這門生意當中,而運輸移民的數量比前一個月更是有了百分之三百的暴漲。相比廣東遭遇的狀況,澎湖做出的成績可謂是突飛猛進了。

    當然這樣的差異並不是說澎湖的移民工作就真比廣東方面經營得更好,其原因主要還是來自於大環境的影響。如果不是北方爆發戰亂而產生了大量難民,而福建又有不少海商被這門生意的暴利吸引,那澎湖從大明引進移民的速度也未必能比廣東快到哪裡去。

    除了大明這條線之外,荷蘭人與海漢之間的人口貿易也開始生效。按照當時的協定,荷蘭人每個月要從東北亞的琉球、日本和朝鮮運回八百名移民交到海漢手上。雖然這個服務並不是免費的,但由於荷蘭人在這場交易中處於被動地位,交易價錢上被海漢壓得很死,幾乎沒多少油水可言,完全是為了讓大員港繼續生存下去而不得不妥協的做法。

    這兩條主要的移民引入渠道加在一起,每個月大概能有將近三千名新移民抵達澎湖,而且運力和運量都還在繼續提升當中。這個數字雖然看起來不錯,但執委會還是有些惋惜於目前的航海能力有限,無法自行從北方組織運輸。想當年海漢從安南搶運戰爭難民的時候,哪個月不是好幾千人進賬?大明的人口基數遠超安南,如果這個時候能夠自行組織船隊北上搶運人口,效率肯定要比外面的人高得多。

    由於高雄港的建設需要,這些移民大約有一半會在完成隔離觀察期之後轉往高雄安置,剩下的少部分會留在澎湖本地安置,其餘的則是運回海南島進行分配。當然了,這其中在澎湖報名參軍的人員,以及從東北亞國家走私而來的官奴中被挑選截留的小部分人,都不會再另行報奏執委會申請審批,直接由澎湖這邊拍板決定。

    1633年1月15日,大明崇禎六年臘月初六。

    高橋南戰戰兢兢地完成了自己的作戰計畫匯報,並當著錢天敦和臨時從高雄趕回來的陳一鑫,對自己所制定的作戰計畫進行了戰術推演。雖然過程中被兩名上司挑出了不少不夠完善的地方,但最終還是得到了認可。

    「大本營那邊做的計畫跟你這個也是大同小異,比你這個做得更穩妥一些。不過大本營那邊是有參謀部一幫人出主意,你是靠自己,能做成這樣已經相當不錯了。」錢天敦毫不吝嗇地對高橋南誇獎道。

    高橋南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連道不敢。他覺得自己就算在戰場上面對數倍於己敵人的時候,也沒有面對上司考核時這麼緊張。

    「最終的作戰計畫,我打算把兩個方案結合一下,互相取長補短。大本營做的計畫雖然看起來很完美,但他們畢竟是紙面上策劃,有些細節不能像你一樣考慮到本地的實際狀況。畢竟他們只是作戰參謀,而你才是一線的指揮官。」錢天敦說到這裡突然提高了聲調:「作為一個指揮官,必須要具備什麼樣的素質?」

    「必須要有自信!」高橋南猛然一下直起了腰板,大聲應道。錢天敦的一聲斷喝讓高橋南醒悟過來,如果自己一幅信心不足的模樣,又怎能讓上司放心將指揮作戰的重任交付到自己手上?

    錢天敦慢悠悠地說道:「不管從情報收集、部隊實力、裝備水平、作戰經驗、後勤補給、全盤指揮的哪一個方面來看,我們都大大強於對手。打這種仗輸掉比打贏更難,高橋南你要對自己更有信心一些。如果你真覺得自己做不到,那就早點說出來。」

    「卑職誓死完成任務!」高橋南雖然改掉了跪拜的習慣,但深鞠躬的動作倒是一直保留著,一激動頭都快要扎到地上了。

    陳一鑫笑道:「你也入伍這麼幾年了,都當營長的人了,能不能好好敬禮?」

    高橋南察覺到自己失態,趕緊又直起身板向兩人敬了一個軍禮。

    「行了行了,知道你忠心。」錢天敦也有些忍俊不禁,這個手下哪裡都好,就是這種家臣心態是改不掉了。不過好在海漢內部也沒人拿這個說事,軍方的人也都對此視而不見。

    「今天早上荷蘭那個菲利普帶了三大船移民到了馬公港,根據他所提供的登記資料,這些人當中有超過四百人是來自日本,其中年輕女子也不少。」說完正事,錢天敦話鋒一轉,提到了完全不相干的移民事務上。

    高橋南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豎起耳朵認真聽著。錢天敦望著他道:「你年紀也不算小了,前幾年推說我沒成家,你就不敢搶在前面,現在我已經有著落了,你也是時候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

    「啊?」高橋南怎麼也想不到錢天敦提這事的目的居然是為瞭解決自己的個人問題,一時間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作答。

    錢天敦繼續說道:「雖然你現在已經是一名海漢公民,不過畢竟你的故鄉是日本,想必這麼些年了,你也很懷念家鄉的風土人情。現在既然有渠道從日本引入移民,不如你去看看有沒有闔眼緣的對象,挑出一兩個留在身邊,照顧你的生活起居。」

    「可是卑職現在住在軍營中,多有不便……」高橋南還想推辭幾句。

    「這個你不用擔心。」錢天敦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連級以上的軍官宿舍已經在修了,最快下個月就能交房。你現在是特戰營的指揮官,這個軍官房你肯定是要分一套的,雖然是個單進的小院子,但比起三亞那邊的福利房算是寬敞多了,安頓一家子人肯定是沒問題的。」

    「可以後要是特戰營調防到別的地方……」

    「你還真是想得夠長遠的!」錢天敦哭笑不得道:「調防到別的地方,高級軍官的家眷也是可以跟著調動的,你擔心個屁啊!就算明面上不能調動,我也會替你安排的。」

    「那我……」

    「那什麼那,男子漢大丈夫不要扭扭捏捏的,我跟你說,等下你就去碼頭的港務中心,看看這批送來的人當中有沒有合適的,選上了,就直接跟厲斗打個招呼,讓他把人留下來。選不上,等下個月荷蘭人的移民船到了再看,反正他們每個月都會送來一批人,我就不信挑不出一兩個合適的。」錢天敦頓了頓接著說道:「還有,聽說這批移民有不少都曾經是官員家裡的僕役,你也選兩個聽話懂事的,放在家裡替你燒燒飯洗洗衣服什麼的。」

    以高橋南目前的收入水平,莫說養兩個僕役,就算是養十口八口人也沒什麼問題,只是他這幾年一直投效軍中,萬事都是自己打理,雖然身邊也配有勤務兵,但他卻始終將自己視為錢天敦的勤務兵,服侍人比被人服侍的時候多得多。這種狀況也是直到錢天敦跟羅舞丹在一起之後,因為不太方便才慢慢有了改變。不過現在錢天敦讓他去挑幾個專門的下人,高橋南的確是有那麼一點不太適應。

    高橋南還待推辭幾句,錢天敦已經看出他的心思,便主動開口問道:「高橋南,你知道我們這幫人為什麼要告別家鄉,不遠萬里來到大明從零開始嗎?還不就是為了功成名就之後享受榮華富貴,過人上人的生活。該享受的福利就好好享受,你為海漢賣命,海漢也不會虧待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3
797.第797章 秘密偵查

     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世人又有幾個會不喜歡呢?高橋南雖然出身卑微,又對錢天敦懷有報恩之心,但也並不意味著他對這些事情會有排斥感。只是他入夥以來就一直跟在錢天敦身邊,幾乎從沒有起過自立的念頭,即便是有了這樣的機會,所考慮的也是如何為自家主子爭取到更多的利益。如果不是錢天敦主動提及這方面,他大概也根本就不會朝著這個方向去動腦子。

    待高橋南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了辦公室,陳一鑫才開口道:「錢哥,你真打算讓高橋南指揮攻打台北的作戰?」

    「淡水的西班牙據點可以讓他試試,西班牙人在當地就那麼點兵力,跟當初安不納島上的狀況差不多,以高橋南的能力,拿下當地肯定是沒問題的,只是看耗費多少而已。」錢天敦很淡然地應道:「以我們的海上實力,現在要封鎖淡水河口並不是太大的問題,一旦開戰,西班牙人扛不住我們的攻勢,在當地只有一條退路,就是通過台北盆地退向雞籠港。等打雞籠港的時候,我再接手親自指揮。」

    「我倒不是擔心高橋南的能力,我是擔心三亞那邊會有人拿高橋南的身份說事。」陳一鑫解釋道。

    「高橋南是1628年就入籍的老歸化民了,入伍之後一向忠心耿耿,榮立的戰功也不少,再說民團裡的外籍歸化民軍官也不少了,武森早就在海軍裡當艦長了,也不見有誰說。」錢天敦對此很是不屑:「真要有誰拿他身份說事,我就親自回三亞去當面打臉!」

    對于歸化民的使用和約束,海漢內部一直都是有著不同的聲音存在。隨著海漢控制區和人口的急速擴張,歸化民幹部身居高位的狀況會逐步開始出現,這是不可避免的歷史走勢,誰也無法違背。不過軍隊中的高級軍官職位相對比較敏感,很多人多少還是抱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對於外籍歸化民軍官並不是特別放心。特別是高橋南的日本出身,更是自帶仇恨值,他的表現再怎麼優異也很難讓所有人都消除對他的身份偏見。

    不過錢天敦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是非常明確的,那就是堅定地護短,誰找高橋南的麻煩,他就找誰的麻煩。而且他不會像留守海南島的那些穿越者,顧及到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常同事關系,很多話不好扯破臉皮說,對他而言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值得給予必要的尊重之外,其他人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反正他如今在海漢軍方裡的地位無可代替,也不需要給軍方以外的人太多面子。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對西班牙人動手?」陳一鑫也不想過多議論高橋南的私事,便主動轉移了話題。

    「還得等等。」錢天敦解釋道:「關於當地的狀況,也不能完全聽信於那個小鐵匠的一面之詞,還是得再想辦法多收集一些信息才行。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派一支偵察隊到當地去實地查探一下周邊環境,把作戰計畫的細節再完善充實一下。」

    陳一鑫心領神會地應道:「錢哥想讓我去?」

    錢天敦毫不避諱地點點頭道:「我是有這個想法,但這件事必須要完全保密,所以我在電報裡只是讓你回來一趟,沒有提及具體的事情。這事要是提前傳開了,免不了又得讓人說三道四。」

    此前澎湖駐軍對台灣島實施偵察,甚至直接出兵至大員港武力威脅荷蘭人,其實都是錢天敦拿的主意,並不是經過執委會審批之後的行動。消息傳回三亞之後,海漢內部對於這種擅自行動還是頗有微辭的,只是因為澎湖這邊的行動效果的確無可挑剔,並且給海漢帶來了實際的好處,使得執委會獲悉情況之後反而採取了很多臨時措施,來對軍方行動中不盡完善的地方進行補救。

    當然了,這主要還是因為錢天敦把事情辦得漂亮,要是辦砸了,那他少不了就得面對一場風暴了。而且他心裡其實也很清楚這種行為很容易會讓外人拿到攻擊軍方的把柄,所以在下一步動手之前,他不希望提前走漏了風聲。他沒有在電報中告知陳一鑫實情,也是怕陳一鑫一時口快對安西說漏了嘴。安西雖然不是什麼反戰派,但也難保他得知消息之後不會進一步擴散出去。

    陳一鑫應道:「到淡水路上來回大概需要兩天時間,前後有個四五天就夠了。不過你得幫忙想個理由跟安西教練打好招呼,不然我平白無故消失這麼多天,他肯定會起疑心的。」

    錢天敦對此倒是早有準備:「這個理由我已經想好了,明天我會拍個電報過去,就說你到澎湖之後就感染風寒病倒了,需要靜養一週。這樣你出任務期間也不用在澎湖露面刷存在,就不會漏餡了。」

    陳一鑫點點頭道:「請病假的確是個好辦法。那人手都準備好了?」

    「我把營部直屬的偵察排調給你,全是三年以上的老兵,也都參加了前兩次的登島行動,你覺得怎麼樣?」錢天敦問道。

    「你都把精英中的精英派給我了,那我還能有什麼可挑剔的。」陳一鑫笑道:「那幫老兵在野外可比我厲害多了,這不是我帶他們,是他們帶我才對。」

    陳一鑫調到錢天敦身邊也已經有一段時間,對於特戰營的人員構成已有了比較清晰的認識。像高橋南這樣在早期加入錢天敦麾下的老兵,大多已經靠著戰功累積陞官當了連排級別的軍官。不過也有一部分當初還是特戰連編制時期的老兵,仍然留在最精銳的偵察小分隊裡服役至今。

    這倒不是錢天惇厚此薄彼區別對待,而是考慮到有一些人天生就不是當指揮官的料,更適合在一線執行任務,冒然安插到別的崗位上未必是好事。反倒是留在偵察排裡,既可以發揮其特長,又能以老帶新培養接班人。這些老兵雖然軍職沒有提升,但軍銜和待遇卻也並沒有落後於同期的戰友,而且隨著南征北戰經歷的增加,作戰經驗也是越發的豐富,就算在特戰營中也是一支特別的小分隊,陳一鑫稱其為「精英中的精英」也並不為過。

    特戰營的編制一向都是超標準配置,偵察排也不例外,目前維持著58人的編制,比起正規軍制幾乎多了一倍的人數。而排級編制中擁有四名狙擊手的豪華配備,更是在整個海漢民團中絕無僅有。

    至於個人裝備方面就更是足以讓特戰營的同僚們眼饞。早期曾經作為民團制服使用的迷彩服現在都已經被灰色軍服取代,而目前就僅有特戰營偵察排還在把迷彩服作為執行野外作戰任務期間的軍服使用,雖然這種花裡胡哨的軍服並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觀,但當穿上這種衣服成為一種特殊身份的象徵之後,許多人也會將其作為自己的奮鬥目標來努力。

    目前在其他民團部隊中正逐步裝備到連級指揮官的雙筒望遠鏡,在偵察排中卻是每個班都有一部,足以讓同僚們羨慕嫉妒恨。與此相類似的還有尚處於手工試制階段的手雷,這玩意兒可不是同時代軍隊作戰中投擲的裝油陶罐之類的初級引火物,而是實實在在模仿馬克II型的爆炸式手雷。只是因為製造難度較大且原材料製備不易,目前無法採用流水線的生產方式,每一顆都是由三亞軍火車間裡的技師手工打造,造價幾乎等同於31式陸軍步槍,就連特戰營也沒有大面積裝備,只有偵察排在每次出任務的時候才能每人領到一顆。

    此外還有最新式的野外指南針、淨水劑、自熱式行軍口糧、多功能工兵鏟、便攜帳篷等等,眾多尚處於試制階段沒有大規模列裝的黑科技裝備,在偵察排的單兵裝備中都能見到。用顏楚傑的話來說,除了主武器性能還沒能跟上,這幫人的裝備水平至少已經達到了「一戰後期、二戰前期」的水準,雖然還無法與穿越者軍官們的個人裝備相提並論,但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個時代的水平。

    這樣的一支作戰經驗豐富、武器裝備精良、訓練水平又高的小型精銳部隊在敵控區執行潛入、偵察、暗殺、破壞之類的任務,只要不是被大部隊給圍堵住,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現大的傷亡。否則錢天敦出於安全考慮,也不太可能安排陳一鑫一個人帶隊出征,畢竟他可算是軍方內部認定的重點培養對象,輕易不能出事。

    「淡水據點的偵察,有幾個要點你留心一下。」錢天敦叮囑道:「第一,我們手頭的地圖跟淡水目前的實際狀況有三百多年的差距,特別是出海口和海岸線這種地方的地形出入會很大,需要根據實地勘察的結果對我們手上的資料進行修正。」

    手頭掌握了全球的衛星地圖算是海漢手裡比較重要的優勢之一,無異於在即時對戰遊戲中直接地圖全開的外掛,這樣可以在擴張的過程中省下大量用於探索未知區域的時間。但這個技能並不是毫無瑕疵,幾百年的滄海桑田,很多地方的實際地形都與海漢手頭的地圖資料有較為明顯的出入,所以在執行作戰任務的時候,軍方一般還是會很謹慎地先進行實地偵察,修訂地圖上的不實之處,以確保指揮官不會在作戰中指派部隊去搶佔根本不存在的灘頭或高地。

    陳一鑫早就已經不是新人,對此自然也明白,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錢天敦繼續說道:「第二,如無必要,行動期間儘可能隱藏行跡,不要跟任何人進行接觸,避免與西班牙人直接照面。如果有機會抓活口,也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不要打草驚蛇。」

    錢天敦頓了頓,接著說道:「第三,設法驗證一下鐵匠所說的情況,特別是據點的城防火力配置,以及與預設登陸區域的位置,如果距離上不適合使用艦炮掩護登陸的戰術,那我們就得早點作好行動預案。」

    陳一鑫笑道:「放心,這幾件事我都會記得的。如果沒別的事,那我就先回去收拾東西了。」

    「你不要急,還有最後一件事。」錢天敦肅然道:「任何情況下,先確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其他一切都是次要條件,包括你要執行的任務在內。你完完整整去的,就完完整整地回來。」

    陳一鑫也收起笑意,點頭應道:「錢哥放心,我還是很在乎自己這條小命的。」

    「那你先去準備吧,等天色暗了,就安排登船出發。」錢天敦將事情敲定之後,便起身送客:「等會我還有兩個會,就不去碼頭上送你了。等你從淡水回來,我再讓廚房準備一桌酒席給你接風洗塵!」

    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關注,錢天敦沒有直接調動海軍的船去執行這次秘密偵查的任務,而是利用了手頭的人脈,提前一週就租用了一艘福建商會的廣船。當然了,為了確保消息不會外洩,船上的船員和水手全部都被替換下來,換成了海漢民團的人手。

    暮色降臨之後,早就整裝待發的偵察排士兵們背著大大小小的行囊,在寂靜的氣氛中魚貫登船。他們的行動一向都是軍事機密,也不會如大部隊出征和凱旋時那樣有眾多民眾趕到碼頭歡呼送行和迎接,海漢治下的絕大部分普通百姓甚至都不知道民團軍中還有這樣一支精銳的存在。

    陳一鑫是乘坐帶篷馬車趕到碼頭上,下車之後也未作停留,背著自己的一大包裝備就直接上了船。片刻之後,船上的水手解纜升帆,用撐桿將船緩緩撐離碼頭,無聲無息地駛出了馬公港,很快融入到夜色之中。在接下里的幾天當中,這支部隊將會在台灣北部地區完成一系列的偵察行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4
798.第798章 聖多明哥城

     照理說如果僅僅只是要達成偵察的目的,錢天敦其實沒有專門從高雄把陳一鑫秘密調回澎湖執行任務的必要,直接派出高橋南甚至只是營屬偵察排也能完成這個使命。而且他心中已經屬意讓高橋南負責到時候正式動手的作戰指揮,說起來其實讓高橋南去一趟更為合適。

    之所以要大費周章地把這個任務交給陳一鑫,一方面是借此機會讓陳一鑫刷一刷經驗,鍛鍊一下他過去所缺乏的特種作戰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地圖的修正需要有擅長測繪的人參與,高橋南和其他偵察兵當然也接受過野外環境勘查測繪的訓練,不過其專業程度尚不足以跟陳一鑫相提並論。錢天敦極為重視台北的作戰計畫,對於這些細節方面的要求也是非常高,力求要做得盡善盡美。

    因為出港時的天氣不是太理想,陳一鑫本來還有點擔心路途上會有不順,不過帆船駛離澎湖之後,海況倒是很快好轉了。目前海峽內已經基本沒有海盜活動的蹤影,陳一鑫倒也不用擔心途中會有什麼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

    偵察排傍晚從澎湖出發,用了一天半的時間趕到淡水外海。隔天早上天色濛濛亮的時候,陳一鑫在望遠鏡裡已經能夠看到淡水河入海口附近的海岸線了。這期間他也沒閒著,要定時記錄航向、風向、洋流海況等信息,以便印證作戰計畫中所需要的行軍時間。如果是海漢自己的帆船,那麼這個航程至少還能縮短數小時,而作戰過程中兵力投送所需的時間越短,留給敵人的反應時間也就越少。

    淡水河全長150餘公里,流域面積二千七百多平方公里,這兩項數據在台灣島上的眾多河流中都是位列第三,也是台灣島上唯一一條真正具備通航條件的河流。

    當然了,陳一鑫可不會下令讓帆船直接駛入淡水河,那樣做的話十成十會被江岸邊的西班牙據點所發現,與此行的任務目的不符。陳一鑫在確定了淡水河口的位置之後,便下令繼續往北航行,遠遠地繞過這裡,即便河口附近有人注意到這艘路過的帆船,也只會認為它大概是去往雞籠港的方向。

    在駛過淡水河口一段距離,確認附近海面上沒有其他船隻之後,陳一鑫才下令轉向靠近海岸線。在淡水河口以北大約十五里的海岸,帆船慢慢靠近岸邊,然後偵察兵們劃著小舢板登陸上岸。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這艘帆船會在附近海域巡航,每天一次定時路過此地,以便偵察排在陸上遇到不利狀況時能夠將他們接走。

    由於這種偵察行動都不會配備後勤輜重人員和運輸工具,所有的裝備和補給都得偵察兵們自行負載,單兵的載荷量都超過二十斤,如果沒有長期進行針對性的訓練,一般部隊很難在這種狀態下堅持連日野外行軍並執行偵察任務。

    陳一鑫選擇登陸的海岸原本是屬於土著部落圭柔社的地盤,不過因為圭柔社在幾年前與西班牙人爆發武裝衝突並且戰敗,已經被迫遷離了這片地區,將控制權拱手讓給了西班牙人。事實上淡水河以北、陽明山以西,包括聖多明哥城在內的這片臨海地區,原本都是圭柔社的控制區,不過現在圭柔社已經遷入陽明山山區,而西班牙人的人口有限,沒有條件對這些地區進行充分開發,因此陳一鑫和偵察排所選擇的登陸地早就變成了無人區。而向海漢提供這個情報的,正是前次金鳴在雞籠港俘獲的西班牙鐵匠何塞。

    按照何塞的說法,儘管西班牙人已經趕走了附近的土著部落,但其實際控制區仍然只限定在聖多明哥城半徑五里之內,這給海漢的偵察活動也提供了極大的方便。登陸後偵察排用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已經來到了西班牙控制區的附近。

    如同西方殖民者在遠東其他地方的做法一樣,西班牙人在這裡的開發手法也是修建堡壘式據點,然後以其為核心在周邊開墾土地,建設種植園,聖多明哥城附近也是如此。西班牙人從林間砍伐出大片空地,然後種植糧食和經濟作物。不過由於為其勞作的大多的是呂宋島和台灣本地的歸附土著,對農業耕種並不拿手,而西班牙人自恃身份,也不願親自下場干農夫的活,因此這邊的農業開發狀況並不理想,這也是西班牙人在台北立足數年,卻依然需要呂宋島提供後勤補給的主要原因之一。

    陳一鑫不打算冒著暴露行跡的風險穿越這些已經開發出來的種植園區,帶著隊伍繼續在林間繞行,又花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繞到了淡水河上游、聖多明哥城以東地區。此時已經到了中午時分,陳一鑫佈置好外圍警戒之後,下令全員休整一個小時順便進餐。

    偵察排的野外口糧主要是壓縮餅乾和自熱式軍糧,這些食物無需生火烹製,也就不易暴露自己的行跡。不過由於製作手段的限制,這些行軍口糧的味道和口感的確不怎麼理想,吃到嘴裡的感覺基本只能用「味同嚼蠟」來形容。除了提供人體所需的熱量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感官方面的享受可言。這甚至還遠不及真正打仗時能吃到的伙食,畢竟戰時會有專門的炊事團隊提供新鮮熱食,質量比起這種口糧可要強得多了。

    簡短的休息之後,偵察排繼續朝著目標地區進發。不過因為已經接近西班牙人的控制區,陳一鑫也有意識地放慢了行軍速度,並且佈置了幾名士兵在前面探路。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密林的邊緣,再往外走就是西班牙人的種植園了,而這裡距離聖多明哥城已經非常近,用肉眼也能看到遠處這座城堡的輪廓了。陳一鑫下令就地警戒,自己則是卸下背包,準備爬到樹上去看看。

    從望遠鏡裡看到的情形並沒有讓陳一鑫的心情變得輕鬆,反倒是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城堡的外部狀況與何塞所說有些出入,或者說有一些重要的細節是何塞在描述中並沒有提到的。

    聖多明哥城距離淡水河河岸的確非常近,陳一鑫估計也就在一百二三十米左右,海漢在這個距離上所具備的火力優勢幾乎是無敵的。不過何塞所沒有提到的是,聖多明哥城是座落在一個山丘上,與河岸有著十多二十米的高度落差。這樣的地形對於海軍艦炮來說,並不是一個便於發揮攻擊力的位置。

    由於艦上的部署空間有限,火炮甲板所布置的艦炮沒有太多可讓射角調整的餘地。換句話說原定的艦炮火力直接攻擊聖多明哥城的計畫未必能奏效,下層火炮甲板的艦炮在這個環節基本是派不上用場的。

    而聖多明哥城的城防火力顯然是重點關注來自水上的威脅,雖然看不清城牆上部署的火炮數目,但靠江一邊的城牆上密密麻麻的垛口足以說明西班牙人對河面的火力壓制能力不可小覷。就算他們的火炮射程有限,但有了這麼一個高度加成之後,起碼也能覆蓋淡水河近三分之一的河面了。

    「要不是親自來這邊看了一眼,還差點被小鐵匠給算計了!」陳一鑫從樹上下來之後,忍不住嘟囔了幾句。當然其實他也知道何塞未必是有心算計,因為何塞就算明白海漢人意欲對聖多明哥城動手,也想像不出海漢人會採用什麼樣的戰術,戰前會不會進行實地偵察,對於海漢民團而言動這種小腦筋意義不大,也不太可能真的被陰到。

    整個下午直到日落時分,陳一鑫都在反覆觀察聖多明哥城外圍的地形。他不得不承認西班牙人的確還是具備了一定的戰略眼光,因為他們挑來建城的這塊地算得上是淡水河北岸靠近入海口處唯一的一塊丘陵高地。扼守住這個要害之處,基本就控制住了淡水河的入海通道,這也就難怪西班牙人能在近兩年中陸續降服了淡水河沿岸的土著部落。

    入夜之後,陳一鑫帶著幾個人慢慢摸出了樹林,潛向聖多明哥城的方向。他們沒有使用照明工具,只是藉著天上的月光緩緩前行。這幾人在臉上都塗了深色油彩,加上身上的迷彩服,在夜間的原野中的確不易被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西班牙人全都是住在城堡裡,入夜之後就不會再出來,城外的種植園只有極少的值夜勞工留守。自從這兩年逐步降服周邊土著部落之後,西班牙人再也不用擔心土人會半夜三更摸進種植園連拿帶毀了,也不再組織巡夜的隊伍守護種植園,倒是給陳一鑫這伙不速之客提供了便於行動的條件。

    陳一鑫等人遠遠地繞開勞工所住的木棚屋,逼近到聖多明哥城所在的山丘下。夜色中隱約能夠看清山坡上的城牆輪廓,以及山坡下零散分佈的居民區。但由於城頭上有專人值守,不想暴露行跡的陳一鑫並不打算抵近偵察,只是藉著月光仔細觀察週遭地形,尋找可加以利用的自然條件。

    由於西班牙部署在台灣的人力非常有限,無法實施大型工程,因此這座城堡雖然被稱作「城」,但實際上佔地大小的確也只是一個「堡」的程度而已。陳一鑫目測這聖多明哥城其實比勝利堡還小了一圈,而且據何塞的情報,這裡的城牆只是夯土牆,厚度不到兩米,城防的堅固程度顯然也比不了用水泥混凝土加持過的勝利堡。

    如果使用陸軍現在裝備的48磅重炮轟擊,這種夯土牆肯定沒幾下就會出現裂紋甚至部分垮塌,但問題就在於這個高度落差使對手的火炮射程能夠完整覆蓋整個河岸,這就會讓海漢的火力優勢變得蕩然無存。

    「實在不行就只能換一個方向發動攻勢了。」陳一鑫抱著這樣的念頭,招呼手下重新沒入了夜色之中。

    聖多明哥城本身雖然不大,但其座落的地勢較高,所能輻射到的周邊範圍也就比較大。陳一鑫想要換個偵察方向,在夜間多有不便,只能先折回林中,待第二天再行動。

    不過第二天一早倒是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意外,在外圍值守的哨兵用鳥叫聲發出警訊,讓這幫剛剛從睡夢中醒過來的人手忙腳亂地隱蔽到了樹叢當中。過了一陣才發現原來是淡水河上游的部落用竹排裝了不少山貨,順流而下到聖多明哥城去與西班牙人進行交易。這一長溜竹筏在河面上排開的隊列怕是有近半里長,也難怪哨兵會發出警訊了。

    陳一鑫蹲在草叢中用望遠鏡觀察河面上撐竹筏的土人,口中嘟囔道:「去仇家的地盤做生意,居然連防身武器都沒有帶,果然是已經被打斷了脊樑啊……」

    陳一鑫當然也知道這其實是因為聖多明哥城的西班牙人禁止來此交易的土著人攜帶武器,甚至連竹槍竹箭之類的非金屬武器也在禁止之列,關於這些情況鐵匠何塞早就已經詳細交代過。不過作為曾經勇猛好鬥的土著部落,這些土人竟然真的選擇了徹底放棄抵抗臣服西班牙人,的確是讓陳一鑫略微有些失望。不過轉念想想,雖然不能指望他們給西班牙人製造更多的麻煩,但這也未必是壞事。這腰軟下去之後,就很難再直起來了,今後海漢征服這些地區的時候,應該也不至於遇到太強硬的抵抗。畢竟到了那個時候,在土人眼中,海漢民團就是趕走西班牙人的強大存在了。

    目送這支竹筏隊前往下游之後,陳一鑫才下令集合離開昨晚的宿營地。老兵們在離開時很小心地將昨晚宿營的痕跡都收拾妥當,以免被萬一闖到這裡的人看出端倪報告給西班牙人。類似處理這類細節問題,也就特戰營偵察排這些被錢天敦手把手帶出來的偵察兵才有這樣的習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4
799.第799章 喜憂參半

     由於西班牙人的人力十分有限,在聖多明哥城之外幾乎沒有部署軍事人員,僅僅就只有一些懂得農事的移民在種植園裡指導那些土人打理田地。這倒不是西班牙人偷懶不願出城做事,實在是因為他們在開發這個區域的時候已經吃了不少次暗虧,被敵對的土著部落在林間暗算了多次,前前後後死在淡水的人也有兩位數了。雖然這都已經成為了過去式,但留在西班牙人心中的陰影卻是難以抹去。聖多明哥城長官格斯曼不得不實施了禁令,規定西班牙人如無必要,儘量減少在城外的活動,入夜之後更是不得隨意出城。

    沒有明暗哨位,沒有巡邏隊,幾乎完全放棄外圍防線,這樣的防禦部署方式無疑是留給了偵察排充足的活動空間。陳一鑫只要保持偵察排的前進路線不直接踏入種植園範圍,西班牙人就基本察覺不到這支秘密部隊的存在,即便偶爾有種植園的勞工察覺到林間有人活動,也只會認為那或許是土著部落的獵人們在林子裡狩獵。當然了,由於禁令和諸多前車之鑑的存在,不會有人敢於進入林間查看真實的狀況,因此偵察排在外圍區域的活動可以算是通行無阻,毫無顧忌。

    偵察兵唯一需要小心對付的,就是密林中的各種毒蟲蛇蟻了,這些傢伙潛伏在茂密的枝葉之間,隨時都會對經過身邊的人發動攻擊,遠比龜縮在城堡裡的西班牙人更有威脅。好在這些老兵都是混跡熱帶叢林多年,對於林中的這些隱藏的殺手都有自己的一套對付手段,兩天下來倒是沒人因為這類意外而受傷。

    在接下來的兩天中,陳一鑫帶著隊伍繞著西班牙人的據點轉了大半圈,從各個角度對其地形和防禦措施進行了偵察。結果可以說是喜憂參半,喜的是西班牙人的外圍防禦幾乎完全處於放棄狀態,這對於想用軍事行動搶奪此地控制權的海漢來說無疑是一個利好消息;而憂的則是聖多明哥城的地勢對守方比較有利,到時候打起來未必能夠輕鬆拿下。

    雖然陳一鑫確信己方的實力足以奪下這個據點,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特別的手段,想要攻克這個城堡大概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完成的。為今之計不是追求速戰速決,而是要考慮如何切斷此地與外界的聯絡,把城堡圍困住了再慢慢下手。

    關於這個備選方案,之前高橋南所做的作戰計畫中倒是有所準備了。從淡水通往雞籠的陸上通道就是沿著淡水河的支流雞籠河一路逆流而上,穿越台北盆地、陽明山與中央山脈之間的山谷,最終抵達雞籠港。而在距離聖多明哥城大約三十里的雞籠河上游,後世台北著名的圓山大飯店附近,就只有一條極為狹窄的沿河小徑夾在陽明山山腳與雞籠河之間,這也是兩地間陸上往來的唯一通道。海漢民團想要切斷兩地之間的陸上聯繫,只需在這裡部署少量部隊,輔以防禦工事和重火力武器即可。

    在臨撤退前的一晚,陳一鑫決定還是要親自去探一探當地沿河碼頭的狀況。入夜之後,一行人在上游河灘放下了臨時趕製的竹筏,沿著河岸慢慢劃向下游。

    聖多明哥城外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公共照明,包括碼頭在內的區域全都是一片黑暗,這也為陳一鑫等人的行動提供了極好的掩護。眾人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抵達了聖多明哥城外的碼頭區域。

    說是碼頭,其實也就是在岸邊修建了幾座棧橋而已,以方便前來運送補給的船隻停靠,跟海漢經營的港口所建的綜合碼頭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眾人藉著月光將竹筏劃到棧橋邊,用繩子固定在棧橋下面,然後順著棧橋的撐腳,一個接著一個地爬上了岸。只留了兩個人待在竹筏上負責接應,順便利用這個時間測一下碼頭附近的水深和流速。

    陳一鑫敢帶隊摸黑潛入,當然也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他所依賴的法寶是錢天敦在出發前特地從軍需庫中臨時調給他使用的RNOHC640雙筒熱成像儀。這款美產的軍用熱成像儀是北美幫在穿越前採購的高級軍品之一,由於其價格高達六位數,當時也只採購了兩部,其中一部就一直分配給錢天敦保管。電子產品一分錢一分貨,這玩意兒的夜間成像質量也要遠遠超過相對簡易的頭戴式夜視儀。

    借助這個寶貝,陳一鑫能夠很輕鬆地發現百米之外有人活動的跡象,從而能夠及早趨避。不過現實是他的這個工具似乎並沒有能起到作用,因為視野所及的範圍內根本就沒有人跡,就連遠處的城頭上也看不到有警衛活動的跡象。

    「這幫西班牙佬的神經還真是夠粗的!」陳一鑫對於西班牙人的警惕性低下也有些無語。海漢在三亞的勝利堡在全面完工後就沒有遭受過外敵的侵襲,但值守的防禦力量卻從未放鬆過,每晚都有上下夜兩班警衛換崗執勤,堡外也會有不定時的巡邏小隊出沒,哪會像西班牙人這麼不管不顧。這樣的軍事素質,也難怪他們入駐這裡之後會被裝備原始的土著給陸陸續續幹掉那麼多人了。這要是把對手換作了海漢民團,甚至是錢天敦手下的特戰營,陳一鑫估計同等時間內西班牙人的傷亡至少會是原本數字的幾十倍之多。

    城外的居民區分佈得十分稀疏,西班牙人似乎也懶得對這個地多人少的地方進行仔細的規劃,下層勞工們所居住的木屋散落分佈在曠野中,毫無規律可言,對於座落在山坡上的城堡也基本起不到什麼掩護的作用。這種城鎮規劃要是放在海漢治下的殖民地,那建設部負責相關事務的人大概就得被執委會拖出來打板子了。很顯然西班牙人對這個地方的重視程度十分有限,大概也就是限於「佔領這裡不讓荷蘭人下手」的程度而已,完全沒有全盤的規劃和遠期的發展目標。

    當然了,如果西班牙人真的重視台灣島的殖民地,就不會等到荷蘭人在這邊成了氣候之後才匆匆忙忙地派人過來興建殖民點了。殖民地的發展水平高低,的確是跟高層的重視程度息息相關,相比海漢對每一次新殖民地的用心程度,陳一鑫似乎也能更多地理解為何這個老牌海上帝國會在近段時期逐步踏上了下坡路,慢慢在同場競技的對手們面前失去了先發優勢。

    陳一鑫本來還想潛伏到城下近處看看城防狀況,但手下人卻死命拖住了不讓他親自去。對於這些老兵來說,陳一鑫身為「首長」,個人安全可要比他們這些大頭兵的性命重要多了,到這裡偵察本來就是極為冒險的舉動,哪能還讓他貼到敵人眼皮子底下去。當下便有兩人強行搶下了這個差事,悄無聲息地摸向城堡方向,其他人則是潛伏在城外居住區等待消息。

    約莫四十分鐘之後,兩名偵察兵完好無缺地回來,他們的近距離偵察行動也沒有驚動城堡裡的守軍。於是一行人悄無聲息地撤向河岸,仍然乘坐來時的竹筏離開碼頭,劃向下游的入海口。

    小分隊在入海口靠岸登陸之後,便砍斷捆綁竹筏的繩子,讓其散亂飄入海中,不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跡。陳一鑫等人在岸邊進行了短暫的休整,吃了一點乾糧補充體力,然後連夜沿著海岸線向北行進。他們要在日出時分趕到集合地點,與從淡水河上游順陸路返回的另一支分隊會合,然後乘船離開這裡。

    凌晨四時,兩支分隊順利會合,在等待了約莫一個多小時之後,那艘搭乘他們來到這裡的廣船又出現在了海上。在偵察排登陸的這三天中,這艘船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到此一遊,以便在可能出現突發狀況的時候能夠及時接應他們離開此地。

    整個撤退過程十分順利,沒有遇到任何的麻煩。睡夢中的西班牙人根本想不到,索命無常已經到他們的門口轉了一圈。等海漢人下次再來的時候,他們大概就不會再有機會睡得這麼安穩了。

    一天半之後,陳一鑫和偵察排回到了澎湖馬公港,錢天敦得到消息後親自到碼頭上迎接。在這次總共耗時六天多的偵察行動中,這支隊伍基本完成了對淡水河口目標地區的各項預定偵察任務,零傷亡且完全沒有打草驚蛇。如果一定要給這次行動挑刺的話,那大概僅僅也就是沒能從當地抓回有情報價值的活口而已。但那樣做的話極有可能就會讓偵察行動曝光,從而引起西班牙人的警覺,而且海漢手裡已經掌握了何塞這麼一個情報源,再從當地抓捕活口的意義也不是很大——除非是直接抓到對方的軍官或是其他行政官員,但當地西班牙人極少離開城堡外出,這種抓捕活口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當天錢天敦設宴為陳一鑫接風洗塵,酒足飯飽之後,錢天敦才開始提到了正事:「在那邊忙了幾天,有什麼感受?」

    「西班牙人沒有我們之前預計的那麼厲害,但攻打這個城堡還是有一定的操作難度。」陳一鑫放下筷子,將自己在當地所見的狀況告知錢天敦。對於這種地形比較特殊的武裝據點,陳一鑫也很想聽聽錢天敦的意見,畢竟他在這個時空指揮過的攻堅戰著實不少,一定會有更為有效的戰術安排。

    「城堡建在山坡上?」錢天敦稍稍思考一下,便繼續問道:「在外圍有別的掩體嗎?」

    「完全沒有,我認為西班牙人是徹底放棄了外圍的防禦手段,沒有掩體,沒有哨所,沒有警戒措施。」陳一鑫一邊回想自己的所見,一邊回應錢天敦的問題:「我認為他們的警惕性相當低,估計根本就沒有料想過會遇到外敵兵臨城下的狀況,也缺乏相應的拒止手段。西班牙人大概把希望都寄託在他們的城防火力上,畢竟可能出現的外敵大概也只能通過淡水河向當地投送兵力,他們只需要應付來自這個方向的威脅就夠了。」

    西班牙人當初在選址修建據點的時候大概已經用完了他們全部的熱情,聖多明哥城所處的位置的確是對守方極為有利,下游的河口衝擊平原雖然地形平坦,但卻很難將火炮之類的重型裝備投放到岸上,而且也沒有道路通行到聖多明哥城所在的區域,大股部隊在當地登陸會面臨裝備輜重難以快速運輸到前線的困難。

    而如果敵軍想通過淡水河去往上游投送兵力,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首先這很難避開位於高處的西班牙據點中的監視,沒法達到奇兵的效果。其次上游的河岸幾乎都是原始森林狀態,同樣無法讓軍隊作戰所需的輜重裝備快速通過。

    想要攻打當地的部隊如果要在城下的碼頭登陸,就必須要面對來自高處的火力打擊,而如果選擇稍遠一些的地方登陸,又難以快速將重型裝備投入戰場。這對於指揮官來說,無疑是一個兩難的局面。

    「這就很尷尬了啊!」錢天敦摸著下巴的鬍渣感嘆道。特戰營如果要正面強攻,當然也有極大的機會攻克西班牙人的據點。但問題是在於特戰營採用這種戰術將會不可避免地出現傷亡,而且很可能是錢天敦和軍方都無法接受的數字。錢天敦絕對不會讓自己苦心訓練出來的精銳,去執行這種用人命換戰果的低級戰術任務。

    「如果用圍城戰術,你認為怎麼樣?」錢天敦只能換了一個思路。

    以澎湖駐紮的海陸兩軍實力,要同時切斷當地與外界的水陸通道並不是太大的難事。據何塞所說,聖多明哥城非常依賴於來自雞籠港的補給,基本每個月都要從薩爾瓦多城向當地運送一批補給。如果採用圍城戰術,切斷其補給通道,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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