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34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1
780.第780章 因地制宜

     阿加社的土人大概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將野生的鹿進行圈養,在他們眼中鹿根本無法馴化,只是一種可以提供皮肉的獵物,而非可以用來圈養的家畜。而在海漢人來到之前,阿加社所拿出來交易的鹿皮,多數時候僅僅只能從海邊居住的漢人漁民那裡換到一些粗布、稻米、粗鹽之類的東西,從未見過海漢人拿出來的這些好貨。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突然發現自己手裡的存貨價值似乎不太高,難以從海漢人手中換回那些讓他們心心唸唸的好東西。而安西所提出的建議,似乎的確是解決這種供需矛盾的一條途徑。

    安西倒也不是臨時想起來這麼一出,他出發來台灣之前,就已經向農業部負責家禽家畜方面工作的袁秋業取過經,以便能夠用一些實施起來不算太困難的農林養殖項目,將台灣島上的土著部落納入到海漢的貿易體系當中來。當時袁秋業給他的建議中除了最為常用的經濟作物種植之外,還有一個特別的建議就是人工養鹿。

    在明萬曆31年即1603年,陳第所著的《東番記》中就對台灣梅花鹿有相關記載。荷蘭人來到台灣殖民之後,也開始向土著居民收購鹿皮。高雄港這個地區的漢人漁民從阿加社人手裡換來鹿皮之後,也基本都是拿到大員港去跟荷蘭人進行二次交易。但這樣的模式顯然難以滿足海漢對這類資源的需要,而且如果以比較優惠的條件大量收購鹿皮,只怕要不了一兩年,島上的野生鹿群就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

    竭澤而漁這種事,有長遠眼光的海漢人自然是不屑為之。零散的供應並不是海漢感興趣的貿易操作方式,穩定而可控的供應源才是商務部門真正想達成的條件。而人工養鹿的技術難度不大,操作成本也很低,至於收益更是長期穩定。台灣梅花鹿一歲半就成熟可繁殖下一代,每年都可繁殖一次。公鹿可用於配種,或提供鹿肉、鹿皮、鹿鞭、鹿茸、鹿血等高價值商品,達到一定飼養規模之後,經濟價值是相當可觀的,而且可以逐步發展成地方特色產業,對今後通過貿易體系整合台灣島上的土著居民也會起到一定的作用。

    對於相對更熟悉梅花鹿習性的土著來說,建個養殖場養鹿甚至比種植經濟作物更為簡單,只要用柵欄圈出一塊地就能實現最簡程度的飼養,這可要比種地伺候莊稼容易多了。

    「如果你們願意養鹿,那麼我們可以談談更大更長遠的合作,你們所能得到的實惠也會更多。」安西不遺餘力地試圖說服土人代表接受自己的提議。

    土人代表在聽完翻譯之後只問了一句話:「我們可以得到更多的生鐵、細鹽、美酒和透明的水晶碗嗎?」

    「可以,當然可以!」安西笑眯眯地回應道:「相信我,你們會得到的東西遠遠不止這些。養鹿會讓你們今後過上更好的生活。」

    看著土人代表抱著安西贈送的兩壇「三亞特釀」心滿意足的離開,陳一鑫不僅感嘆道:「這些人還真是淳樸啊,也沒繼續討價還價就答應下來了。」

    「他們關心的並不是鹿皮的單價,而是他們所提供的鹿皮能夠換到多少東西而已。」安西解釋道:「如果他們一次提供的鹿皮能為社裡每個人都換到一瓶酒,那他們大概就不會在乎這瓶酒到底是用四張還是五張鹿皮換來的了。」

    「這就是沒有數學老師的悲哀咯。」陳一鑫忍不住打趣道。

    「所以我們只需要讓他們知道,養鹿比他們現在獵鹿的方式更划算就行了。」安西繼續說道:「如果阿加社能跟我們合作,那也算是在這裡開了一個好頭,以後再接觸別的土著部落,相對也就容易一點了。」

    在對盜竊團夥進行了公開處理之後,移民營的治安狀況果然得到了明顯的好轉。畢竟小偷小摸這種事情都會被判三年半的苦役,那要是犯了別的事情估計判罰的刑期更是只重不輕,沒人會願意冒著被送去做苦役的危險來冒犯海漢官方所頒布的各種法令。

    幾乎與此同時,錢天敦和厲斗也在澎湖基地的指揮中心會見福建來客。這次來到澎湖的使者是與海漢人已經打過數年交道的董煙雲,也是許心素最為信賴的心腹幕僚之一。錢天敦去年來到福建之後,就跟他打過不少次交道,而厲斗更是早在萬山港時期就與這位董師爺認識了,因此彼此間都算得上是熟識了。

    董煙雲這次來澎湖的主要目的,就是與海漢一方商談關於台灣島的開發問題。

    海漢在台灣海岸的動作要指望完全瞞過福建官方是不太可能的,不光是澎湖,在台灣島上也同樣有人為福建官方提供消息。錢天敦第一次帶隊去濁水溪考察回來之後沒過兩天,福建這邊就已經知道海漢民團去了趟台灣島。當然了,這種行動究竟是日常訓練的一部分,還是有別的其他用意,僅憑隻言片語的消息也很難有明確的判斷,福建這邊也不好就此向海漢發出質詢。

    雖然許心素這邊收到消息之後沒有吭聲,但還是立刻就加大了對澎湖駐軍動向的關注。當然這種關注並非是出於敵意,許心素也很清楚海漢人在福建地區有求於自己,不會搞什麼針對自己的花樣。他只是想確保海漢人之所以沒有主動知會自己,並不是因為他們打算拋開合作夥伴自己單干。

    海漢人對於台灣島有某種執念,這事許心素是很清楚的。自從海漢人在福建設立辦事處以來,就從未間斷過對台灣島的情報蒐集,他們對台灣所表現出的興趣甚至超過當時被十八芝所佔領的澎湖。以海漢人在海南島地區的殖民經歷來看,許心素幾乎可以肯定他們遲早會對台灣下手。

    不過許心素認為海漢人大概不會心胸寬廣到允許荷蘭人在台灣島的據點繼續存在下去,畢竟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海漢人想控制海峽航道這件事就連瞎子都看得出來,而現在唯一的絆腳石和眼中釘就是大員港的荷蘭人了。在海漢對台灣島動手之前,大概會先找藉口打一仗,把荷蘭人從台灣西海岸趕走才是。

    許心素相信海漢人有這個能力驅逐荷蘭人,但澎湖基地剛剛建成不久,海漢人在當地還說不上有多穩固的根基,所以他認為海漢這邊即便是要動手,大概也會等到一個時機更為成熟的時候,比如說一兩年之後。

    駐紮在澎湖的海漢民團前幾個月的訓練狀況似乎也從側面證實了許心素的這種猜測,因為民團軍的訓練範圍幾乎都集中在澎湖周邊十海里範圍之內,一直也沒有刻意靠近台灣西海岸,看起來似乎是很謹慎地與荷蘭人的勢力範圍保持著安全距離。

    但錢天敦率部登陸台灣島的消息瞬間就讓形勢急轉直下了,濁水溪雖然離大員港尚有一段航程,錢天敦的這個動作還是很容易會被理解為示威,甚至在許心素眼中可能變成攻打大員港的前兆。

    台灣島這地方目前並不是大明法理上的國土,歷史上是直到1662年荷蘭人才因戰敗與鄭成功簽署主權轉讓協議,讓這個島正式歸屬於中國。不過如果能夠有機會踏足台灣島,哪怕只是名義上的統治,開疆拓土這種流芳百世的功名,對於許心素來說也仍是有極大的誘惑力。就如同現在的澎湖名義上屬於大明,但實際控制權屬於海漢一樣,海漢人得了實惠,而許心素因為收復國土也得到了朝廷的嘉獎。如果能有機會把這種方式套用到台灣,那這份功勞搞不好足以讓他連升三級去京城兵部當大官了。

    不管海漢人是想先趕跑荷蘭人,還是想另行開埠建港,許心素於公於私都願意站在海漢一邊。如果要打仗,許心素也樂於出兵出錢出糧,練兵之餘還能混一份戰功。如果要建新港,那就跟海漢人合計合計,看看能不能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利益。

    根據雙方的合作協議,福建軍方在澎湖島上一直派駐有少量的軍事觀察員,因此第二次錢天敦率領駐島艦隊主力外出,也同樣沒逃過這些耳目的眼睛。不過由於海漢這邊採取了一定的保密措施,許心素的人並不知道這支艦隊的真正目的地是何處,直到這支艦隊回來幾天之後才有更確切的消息送到漳州,稱他們前往大員港附近與荷蘭人進行了短暫接觸。

    一支全副武裝的艦隊前往大員港海域,並且逗留了好幾天時間,許心素可不會再相信這是例行訓練的內容了。在他看來這其實就是海漢人亮出獠牙威脅荷蘭人的一種表現,如果大員港的荷蘭人沒能很好地控制住情緒,那說不定海漢真的有可能一言不合就開戰了。

    在確定消息屬實之後,許心素便先讓駐澎湖代表許甲齊跟海漢通了氣,而錢天敦這個時候也沒繼續隱瞞實情了,明確表態是準備在台灣島上開埠建港了。至於率部去大員港的原因,錢天敦輕描淡寫地聲稱那只是去跟荷蘭人談談條件,讓他們不要影響到海漢的打算。

    許心素不知道錢天敦是怎麼搞定了荷蘭人,也不知道這兩家之間到底是談定了什麼樣的條件,但他能判斷出錢天敦既然這樣表明了態度,那就說明海漢大概不會採取武力手段對付荷蘭人了——至少在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出現變故,否則海漢也不能放心大膽地運送移民去台灣島上定居。

    許心素可不會傻傻地當個旁觀者,錯過這個插上一腳的好機會。雖然還不明確海漢人所選定的建港地點和今後的發展方向,但他可以確信以海漢人的眼光絕對不會幹出虧本的買賣。不管海漢人想在台灣島上幹嘛,先搭上這條船總是沒錯的。所以許心素確認消息之後便派出了董煙雲,讓他代表自己來跟海漢商議開發台灣的相關事宜。

    董煙雲來之前以為憑藉雙方近幾年親密無間的合作,這次的商議應該是一個比較順利的過程,福建官方的合理要求應該都會得到滿足。但實際情況卻是海漢人這次的態度有一種說不出的彆扭,董煙雲在前兩天談判中提出的要求幾乎全部都被駁回了。

    「董先生,我們在台灣島上所建的港口是不可能劃給大明的,哪怕只是在名義上也不行。這個島和別的地方不太一樣,過去不屬於大明,未來也不會屬於大明。」錢天敦的態度相當強硬,再一次回絕了董煙雲的提議。

    董煙雲大致能明白他所說的「別的地方」是什麼意思,除了安南的幾片殖民地之外,海漢現在所佔據的地盤幾乎悉數都是大明的國土,而他們也的確一直沒有公開聲稱過這些地方已不屬於大明,也算是保全了大明的一點顏面,福廣地區的官場中普遍認為這是海漢對大明的「尊重」。但錢天敦的態度似乎也為這樣的「尊重」劃出了一條界限,即這些領土至少曾經是屬於大明,才能坐下來商談名義上和實際上的歸屬權,而台灣島這樣從未正式歸屬過大明的海外飛地,海漢將拒絕進行歸屬權談判。

    但明白歸明白,董煙雲還是不肯就此放棄,畢竟這是許心素在他出發前叮囑了好幾遍的重要事項。主人未來能不能有機會入主兵部,一定程度上就得看他這次與海漢人談判的結果了。

    董煙雲沉吟了一下,才回應道:「這台灣島的歸屬權一事,其實對許大人未來仕途陞遷能起到一些關鍵作用,海漢在過去幾年中一直不遺餘力地對許大人鼎力相助,希望這種做法能得以延續。若是許大人今後能夠飛黃騰達,位列朝堂之上,相信對海漢也會多有裨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1
781.第781章

     錢天敦當然聽得懂董煙雲的意思,笑了笑道:「請允許我不客氣地問一句,許大人這是打算要踩在我們頭上來博取上位的機會了?」

    許心素雖然是商人出身,而且早年所從事的主業還是走私這種犯法的買賣,但從他後來花錢買官、洗白上岸這一步就能看得出,他所追求的人生目標不是僅僅是金錢,能夠獲得一個光宗耀祖的功名對他來說也同樣重要。而許心素從最初花銀子買來的水師把總一路爬到目前福建總兵的職位上,前後不過才短短六年時間,這種火箭式的陞遷速度足以羨煞旁人。

    當然了,這傲人的成績有很大一部分功勞都得記在海漢這邊,如果不是海漢人持續數年的軍事援助,許心素別說這麼順利的累積戰功一路陞遷上來,恐怕早在1628年的時候就如同原本歷史中那樣死在十八芝的攻勢之下了,而取代他的位子當上福建軍方高官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大仇家鄭芝龍。

    相比許心素過往曾效力過的海商李旦、荷蘭人和大明官方,海漢這個強援無疑是最為給力的支柱。不但給槍給炮,而且還幫助許心素訓練軍隊,培養軍官,對於福建水師的戰鬥力提升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1627年之前福建軍方面對十八芝的猖獗,每次交手都或多或少地會吃些虧,到後來只能選擇退防據點避而不戰,堂堂福建水師甚至都不敢公開在福建海峽海域進行巡航。

    由於生死存亡的關鍵都必須依賴於海漢的軍事援助,所以許心素向來也是對海漢言聽計從,甚至有時候可以用低聲下氣來形容其態度。在雙方的合作歷史上,許心素的確沒有向海漢提出過太多軍援之外的要求——頂多也就是商貿方面的合作細節上有些排他性的條款。而海漢也會很適時地安排許心素和他手下的軍隊藉著機會刷一刷戰績,比如前一年的南日島戰役和今年的澎湖戰役,在最終呈報給京城的奏摺上,這功勞可全都是歸給了許心素。

    董煙雲聽錢天敦這口氣不善,當下趕緊解釋道:「許大人並無此意,只是希望貴方各位首長能夠考慮周全一些。貴方時常會說合作要講究『雙贏』,若是能再推上許大人一把,貴方日後必定也會得到相應的回報。」

    「許大人應得的功勞,我們自然會有安排。但哪些該給,哪些不該給,我們的執委會也有明確的態度。」錢天敦聽了這番解釋之後語氣也並沒有太大的好轉:「不給的,你不能搶!」

    「錢將軍誤會,小人並無此意!」董煙雲聽得心頭一顫,趕緊站起身來鞠躬道歉:「是小人一時失言,錢將軍莫怪!」

    雖說幫許心素爭取海漢人在台灣島名義歸屬權這個問題上的支持很重要,但如果因此而得罪了海漢人,特別是海漢駐福建的帶兵大將,那可實在得不償失了。董煙雲跟海漢人已經打了好幾年交道,也知道這位錢將軍在來福建之前,為海漢在安南國立足打開了局面,該國的軍方幾乎是以錢天敦馬首是瞻,海漢在安南實施的各種政策,幾乎都是由他一言而決,也足見海漢執委會對他的信任。而錢天敦調來福建之後,除了指揮海漢民團作戰之外,海漢在福建的所有機構也統統都劃歸給他負責管理,董煙雲知道只要這位爺覺得不妥的事情,那基本也別指望海漢執委會能做出相反的決議了。

    錢天敦對福建官方,對許心素的觀感和態度,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海漢執委會的立場。而這種立場會直接影響到今後海漢對許心素的支持力度,董煙雲知道其中輕重,所以才會立刻起身致歉。

    「我也沒有怪罪你的意思。」錢天敦此時語氣才稍稍緩和了一些:「人都是要為自己打算的,許大人有上進心,這我也能理解,誰不想有位極人臣的一天呢?我們海漢對許大人的支持力度,應該也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但台灣島這個地方,我們不打算把它拿出來作為討價還價的條件。許大人想要建功立業,今後還會有別的機會。就如你剛才所說的,我們考慮的是如何在合作當中取得『雙贏』的結果,如果對我們來說利大於弊的事情,不需要許大人提出要求,我們也會考慮到的。」

    「是是是,還是錢將軍考慮得周全,方才是小人唐突了。」董煙雲忙不迭地告罪道。

    既然這件事情談不攏,而且錢天敦也表明了態度,董煙雲只好放棄了繼續在這個話題上勸說對方的打算,轉而提起了另一個議題:「那福建商界人士可否進入貴方在台灣島所設港口經營買賣?」

    所謂的福建商業人士,其實主要也就是指許氏家族及其所代表的利益集團了,錢天敦一聽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了,對此他也是早就有所準備:「當然可以,對於正常的商業投資,我們一直都是秉承歡迎的態度。我們會在台灣島西岸建設一個規模不亞於漳州月港的大型綜合港口城市,同時也將是海漢在今後一段時期內在大明東南沿海地區的行政和經濟中心。如果福建的商人朋友們有興趣,現在就可以去當地考察。」

    「莫非貴方已在台灣島上動土了?」董煙雲試探著問道。

    錢天敦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董煙雲的問題。

    董煙雲這下可有些急了,海漢人一點緩衝的時間都沒有留出來,顯然是從一開始就不希望福建方面插手這件事。等到台灣島這邊都已經動土了才把事情爆出來,福建方面再組織人員物資,就肯定無法再幹涉當地的開發進程了。

    董煙雲試探著問道:「那可有其他地方的商人已經入駐當地?」

    「厲斗,關於商業開發的情況,你來給董先生說說吧。」錢天敦一句話就把這事交到了負責民政商務的厲斗手裡。

    「由於我們開發台灣島所需的一部分物資和人員是從廣州出發,所以當地的商戶的確是要比福建這邊更早得到消息。」厲斗毫不掩飾地承認了這件事,畢竟隱瞞也沒什麼用,福建人去到高雄當地之後,自然會發現廣東過來的同行已經在那裡圈好了地開始蓋房了。

    「這……這畢竟是福建海域,貴方這麼做,是不是有失公平了?」董煙雲忍不住埋怨道。

    「董先生大概忘了,兩年前許大人與我方所簽署的合作協議當中,就已經註明了澎湖收回之後,海峽內澎湖以東海域是屬於海漢的。我方有權在該地區行使海上管轄權,只要是不傷害福建官府權益的行動,我方都可以在這片地區實施。何況台灣島也並非大明國土,於公於私,貴方都沒有理由指責我們的做法。」厲斗寸步不讓地回敬道。

    厲斗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當初許心素有求於海漢的時候,的確是簽署了不少的「不平等協議」。而當時還看不清未來形勢的許心素,自然也不會想到海漢會這麼快就發展壯大,將觸角延伸到福建這邊來。澎湖當時還在實力強勁的十八芝手上,許心素也料不到兩年之後海漢人就能直接將其徹底逐出海峽地區,而在此之前所簽署的各種協議,就成了縛束福建官府的一道道繩索了。

    當然如果許心素實力夠強,也可以無視當時所簽的這些協議,但偏偏他的合作夥伴是海漢這麼一支惹不起的勢力。單方面撕毀當時的協議,這種事許心素肯定是不太敢做的,除了悶著腦袋吃了這個暗虧,似乎也沒有別的什麼更好的應對方法了。

    董煙雲此時瞠目結舌的表情就是這種感受的直接體現,他確實沒想到海漢的態度在這段時期轉化得如此之快。厲斗的態度至少說明了一件事,海漢不希望看到許心素在這個地區的貿易體系中繼續保持一家獨大的地位,所以才會在台灣島開發問題上對福建採取了保密措施,先行引入了廣東的商人。這樣即便福建方面隨後跟進,也很難完全消彌掉廣東同行在當地的影響力了。

    董煙雲搖搖頭道:「貴方此舉……有失妥當啊!福建沿海之貿易,一向是由沿海四州一府的商會負責,即便是兩廣、江浙的同行過來,也都遵循福建的規矩行事,貴方這樣做,可能會帶偏了風氣啊!」

    董煙雲所說的四州一府,便是指漳州、泉州、福州、福寧州和興化府五個臨海的州府,九成以上福建海商都是出自這些地區,在長期的經營中也逐步形成了帶著濃烈地方色彩的各級商業同盟,外地海商進入福建海域做買賣,的確是會受到許多非官方制度的限制。而海漢的做法無疑是直接拋開了整個福建商圈,這自然會引起相關人士的不滿。

    厲斗應道:「我們承認並尊重福建地方商會在福建沿海四州一府地區的規矩,但台灣島的港口並不算是福建沿海,這塊地方是屬於海漢的,所以也會按照海漢一貫的操作方式來進行運作。三亞港、儋州港、勝利港,這些地方是怎麼運作的,今後台灣島的港口也是一樣。」

    厲斗所說的這些港口都是執行了海漢的自由貿易政策,即任何遵守海漢法規的人員和船隻都可以在獲取準許之後入港從事貿易活動。哪怕是荷蘭和葡萄牙這種曾經在戰場上與海漢交過手的敵人,他們的商人也同樣能夠通過合法途徑獲得進入海漢港口貿易的權力。至於福建方面所指望的排他性質的條款,在這些地方並不會有。除非是海漢人想將某一方排除在自己的貿易體系之外,否則其他人基本不太可能讓海漢人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設置排他條款。

    董煙雲急道:「貴方如此操作,讓廣東的朋友們佔了先手,待福建的商人去到當地,只怕連靠岸的碼頭都沒了吧!」

    厲斗笑了笑道:「關於這件事,董先生大可不必擔心。我們選定的這個地方,可以用來修建碼頭的海岸線有幾十里長,而且地形比漳州月港好得多,董先生去實地看過之後就知道了。」

    「此話當真?」董煙雲聽到這樣的描述,焦急的心情才稍稍緩和了一點。要是海漢人在台灣興建的港口全都被廣東佬給佔領,那他回去之後只怕也很難承受許心素的怒火。如果能建起自己的專屬碼頭和交易機構,那大家倒還可以各憑本事玩一玩。

    「如果董先生覺得有必要,我馬上就可以安排船送你去當地看一看,眼見為實嘛。」厲鬥不慌不忙地回應道。目前高雄港那邊動工已經過去了一週時間,港口一期工程也基本完成了圈地,讓董煙雲過去看看倒也無妨。

    「好好好,那就有勞厲主任了!」董煙雲忙不迭地站起身來,朝著厲斗深深一揖。雖然這個年輕的海漢官員估計與他的孩子一般年紀,但董煙雲還是對他表現出了足夠的尊敬。畢竟海漢喜歡任命年輕官員是出了名的,派駐到福廣兩省的海漢人都比較年輕,誰也不敢說這些年輕人日後會不會進入到海漢的最高權力機構中任職,因此董煙雲也是在待人接物的態度上十分小心。

    從馬公港到台灣高雄港直線航程不過六七十海里,以海漢的快船隻需大半天時間便能到,當天便能往返於兩地之間,倒是不會耽擱太多工夫。不過董煙雲倒也沒有打算等到從台灣島回來再向上司匯報,而是立刻寫了一封書信,交給手下命其馬上送回漳州交予許心素。

    一步慢,步步慢,在廣東同行已經提前出發佔據了先手的狀況下,福建這邊再怎麼抱怨也已經於事無補,當務之急就是趕緊組織人員和物資,盡快前往台灣島的海漢新港,趁著雙方的差距還沒拉開的時候把失去的這段時間給補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2
782.第782章 技術迭代

     董煙雲心急火燎地趕到馬公港碼頭,看到海漢人果然已經備好了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剛才聽厲斗說廣東的商人已經先行到了台灣島,他真是有些擔心海漢人再玩別的什麼花樣。

    「董先生,在下是海漢商務部澎湖辦事處的楊運,此次去台灣島考察便由在下陪同先生。」一名身著灰色制服的年輕男子迎上前來,主動向董煙雲招呼道。

    「有勞了!」董煙雲不敢怠慢,也立刻回禮道。不過他觀察之下,看得出這名年輕人應該只是歸化民的身份——海漢人身邊隨時隨地都是有武裝護衛人員,而這年輕人卻是隻身在碼頭上等著,顯然身份不是那麼重要。但他也知道這種夠資格穿海漢式對襟短衫服的歸化民幹部一般等級都不會太低,因此還是需要表現出恭敬的態度。

    這楊運看到董煙雲的隨從還帶著幾箱行李,當下便讓船上下來幾名船工,幫忙把箱子抬上船。而此時不少民工還在不停往船上搬運貨物,不問可知應該是送去台灣島的補給物資。董煙雲見這條船是「探索級」帆船,便向楊運問道:「楊小哥,這是乘民團海軍的船去嗎?」

    「這不是海軍的船,是商務部的公務船。」楊運指了指船頭側舷不是太顯眼的深藍色銅錢標誌:「董先生請看。」

    這標誌被旁邊另一條帆船遮住了大半,董煙雲一開始的確是沒有注意到。不過他還是心存疑惑:「可為何商船上還有如同戰船一樣的炮窗?」

    董煙雲第一時間將這艘船認成了戰船,就是因為船舷上那一排辨識度極高的炮窗,這玩意兒隔著老遠就能看到,可要比船頭遮了大半的海漢商務部藍色錢標顯眼多了。

    楊運解釋道:「這艘船本來是給民團軍造的沒錯,不過下水前因為一些原因,軍方不方便接收這條船,所以轉給了商務部作為公務船使用。」

    董煙雲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心道你們不想要可以賣給我們啊!再來個幾十條也不會嫌多啊!當然了,他也不會傻到去追問為什麼民團軍方不接受這條船的原因,這顯然不太可能從對方口中得到真正的答案。

    其實海漢軍方沒有接收這條船的原因也很簡單,是因為工業部已經在今年年中的時候生產出了改進版的「動力III型」船用蒸汽機,而且這一型的蒸汽機還包括了適用於「探索級」和「探險級」的子型號,這就意味著海軍艦隊中的非主力艦也能得到性能的提升,今後可以逐步用混合動力推進的新船取代現有的純風力推動的風帆式戰船。

    當然了,要全面對海軍現有艦船改造是不太可能的,因為這不僅僅涉及到巨額的費用,而且要安排已經多達數十艘的「探索級」和「探險級」戰船輪流回到勝利港進行改造也十分麻煩。每艘船都必須進入干船塢開膛破肚,安裝蒸汽動力系統無異於一次大修,所消耗的時間、人力和金錢都不是小數目。

    王湯姆等海軍將領雖然希望能早日擁有一支傲視天下的蒸汽鐵甲艦隊,但也知道科技樹的攀升急是急不來的。雖然各種蒸汽發動機、鐵甲艦的設計圖裡在大數據庫中都有現貨可用,但工業製造能力的提升速度卻還跟不上軍方的野心。而且海軍每年的軍費預算有限,也不太可能將現有船隻集中在短期內進行改造,更何況改造的費用極其高昂,算下來性價比其實並不高。

    軍頭們一合計,與其改舊船,倒不如等造新船的時候直接上新裝備,舊船到了退役年限就一批批地轉為民用,或者是修補修補重新刷個漆,再折價賣給安南、大明這些盟友。至於說已經上了船台造了七七八八的新船,因為是按照海漢民團的軍品標準建造,與外銷的猴版型號有一定的技術差距,目前並不適合用來直接出口。反正也沒幾條,軍方決定忍痛割愛,直接將其以成本價轉讓給需要的部門。

    其實海漢內部能用得上帆船的部門也就那麼幾家,除了軍方之外,其他的船隻基本都是集中在海運部、商務部、農業部名下。首先農業部是不太可能花大價錢採購軍方的船,雖然軍方已經按造船成本計價,但由於戰船的技術規格和造船標準都與民船有著比較大的差異,這個價差對於農業部來說是不值的,同樣的價錢幾乎可以造出兩艘同型號同噸位的民用型漁船了。

    其次海運部肯定也不會接這個鍋,這船本來就是海運部下屬的造船廠造的,但海軍的窘迫局面並不是海運部的責任,也沒有義務要為海軍接這個鍋——要接也行,那折算的成本大概真的就只能計算材料錢了,這樣算的話軍方肯定也不樂意了,畢竟他們掏給造船廠的預付費用可不止是材料成本而已。

    最後王湯姆找到施耐德,說服對方接下了船台上已經開始安裝帆索的兩艘「探險級」和一艘「探索級」戰船。施耐德一開始也不願意多花冤枉錢,因為商務部本來自己也在造船廠有同型號商用船隻的訂單,相比之下造價更低一截,接軍方的船反而會多花一筆冤枉錢。

    不過後來王湯姆還是說服了他,因為這種船外形與民團裝備的軍用型一模一樣,具有很強的迷惑性,必要時可以用來運送重要人物和物資,甚至是為商務部的船隊提供「護航」。而且軍方可以從三亞的軍事基地弄幾門訓練用的舊炮裝到船上,讓其偽裝得更加像模像樣一點。如果有必要的話,甚至還可以再招募幾名退役的炮兵到船上當水手——這些額外服務不需要商務部另行增加費用。

    施耐德一想也是有道理,商務部的商船雖然也部署有一些武裝人員和隨船武器,但外型上並不具備威懾力,在有重要人員和物資運送任務的時候,往往還是得借助軍方的船隻。而且這種借也不白借,不管是搭順風船還是請其出動護航,商務部都是要支付給軍方相應的費用。一次兩次或許不多,但十次八次下來也就比較可觀了,何況軍方的船也不是隨叫隨到,多數時候商務部還得照顧軍方的時間安排。與其長期這樣,倒不如弄幾條軍用船隻標準的船,專門執行特殊任務。

    當然了,這幾艘要轉為民用船隻,武器裝備和人員配備方面不可能達到軍方的標準,甚至連接近都做不到,充其量也就是自衛武裝的程度,但對於商務部來說,這種措施卻的確可以有效減少對軍方的依賴,至於說花銷嘛,對財大氣粗的商務部而言,只有值不值得做的買賣,價格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決定因素。

    在施耐德拍板買船的三個月之後,在商務部派駐澎湖的公務船當中,便有了這麼一艘與海漢戰船外形基本完全一致的特殊船隻,而代表福建官方的董煙雲,也是這艘船首次搭載非海漢人員。

    錢天敦和厲斗安排董煙雲乘坐海漢指派的船隻而非他自己的船,多少也是為了限制董煙雲在高雄港附近的活動區域,順便也炫耀一下自家的實力。畢竟能把嶄新的戰船轉為民用,這種事的確不是隨便哪個國家能幹得出來的。

    董煙雲以前也乘坐過民用版的「探索級」帆船,但這還是他第一次乘坐軍用型號,上船之後也忍不住有些興奮。不過原本用來佈置火炮的二層甲板已經改為了艙室,楊運帶著董煙雲進到獨立艙室中,董煙雲這才發現原來這炮窗已經改成了艙室的採光舷窗了。小小的艙室中只有一張單人床和緊挨床邊的一張小桌,在地板上放下董煙雲的行李之後,艙室內基本就沒有什麼活動的空間了。艙內並沒有什麼華美的內飾,不過從製作家具所用的花梨木,床上的乾淨的白色棉布寢具,以及艙壁上固定的一塊四寸玻璃圓鏡來看,這艙室的佈置在整潔中也帶著不顯山不露水的華貴。

    楊運將董煙雲帶到舷窗旁邊,向他掩飾開關舷窗外蓋板的方法。在艙壁上有一個機括,往上扳動,蓋板便會升起,往下扳動,蓋板就會放下,十分靈活方便。董煙雲見這伸手去探那窗口,卻發現居然是一層透明玻璃。

    「這舷窗只作採光之用,窗戶是封死不能打開的,至於通氣另有室內通風口,董先生途中若是覺得氣悶,隨時可到甲板上透透氣。」楊運連忙向他解釋道。

    董煙雲點頭應下,對於海漢人的這種佈置也是佩服不已。雖然他所乘坐的船隻內飾遠比眼前的船艙豪華,但這些細節之處卻的確比不了海漢人的匠心獨運。

    「董先生稍事休息,待碼頭上的貨物裝完之後,船就立刻出發,今天日落之前便會抵達目的地。若是有什麼事,可到甲板的駕駛艙找我。您的兩位隨從,我們安排在船尾的普通艙室了。」楊運拱拱手,便告辭出去了。他所負責的事情可不僅僅是照顧董煙雲,還有從澎湖運往高雄港的一批補給品,以及同船前往當地的十幾名建築工匠。

    董煙雲在艙室內坐了一陣,感覺到船身開始輕微晃動起來,從舷窗往外望去,果然船正在緩緩地離開岸邊。這艙室看似密封,但的確不悶,董煙雲找來找去卻沒有看到艙內的通氣口在何處。

    又過了一陣,董煙雲覺得待在艙室中實在無聊,想去將隨從叫過來,但這艙室又著實窄了一些,三個大人站在裡面都有點擠,待在艙室裡肯定十分侷促。於是他決定去甲板上轉轉,開門後才注意到這條從甲板下來的通道兩邊似乎都是一模一樣的艙室,一眼看過去,加起來應該是有十間左右,不過除了他這間艙室之外,其他的艙室全都房門緊閉,也不知道住人沒有。

    這二層甲板的艙室都是由原本的炮位改造而來,原本左右舷各部署有五門火炮,兩邊也都保留了一個炮位繼續用於部署火炮,但僅從外面看卻一模一樣無法分辨,只有真正需要動武的時候才會啟用。

    董煙雲上到甲板上,見週遭已經是一片汪洋,船尾方向隱隱能看到澎湖在海平面上的輪廓,大約已經駛離港口十多里之遙了。董煙雲注意到楊運站在船頭,正舉著一個小巧的儀器在對著遠處的海平面進行觀測。這玩意兒董煙雲倒也認識,海漢人稱之為「六分儀」,據說可以在茫茫大海之中迅速確定自己所在的位置和航向,不過其原理卻是密不外傳,歸化民當中,只有海漢海軍和少數商船上的專職領航員才會掌握這門技術。

    董煙雲並不知道這種依靠光學原理來進行航海定位的儀器,其實原本是在百年之後才會被英國人發明出來,到18世紀末經過能工巧匠的不斷改進之後才使其小型化,而海漢人的到來使得這種航海儀器投入實際使用的時間至少比歷史上提前了一個多世紀。這種儀器有多大的用處,任何一個有航海經驗的水手都會明白,董煙雲自然也不例外,要說他不眼饞這寶貝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問題是這東西海漢根本不出售,其使用方法也一直是個未解之謎,就算董煙雲腦子好使,但也很難光看操作就明白其使用原理。

    董煙雲也知道這東西是海漢人的忌諱,便沒有急於靠過去,直到楊運完成操作,將六分儀放回箱子讓人拿回艙內,他才慢慢踱步過去搭訕道:「楊小哥既然會使用這六分儀,想必也是海漢諸位首長親傳弟子了。」

    楊運笑道:「在下只是運氣好,被首長挑中了幹這份差事而已,所學的這點本事不過是首長們的九牛一毛,說親傳弟子還遠遠不夠格。」

    董煙雲道:「楊小哥客氣了!老夫與海漢交往數年,這懂得使用六分儀的領航員,一隻船隊中也不過才一兩人而已。能幹這份差事的人,個個都是能人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2
783.第783章 高雄新貌

     海漢的航海技術是看家本領之一,能夠得到真傳的自然也只有極少數能完全獲得海漢人信任的歸化民。董煙雲早幾年的時候也曾試圖派人到海漢學習或者是直接購買這門技術,但都是被海漢人毫不猶豫地加以了拒絕。

    至於說能不能從某種特殊渠道弄到一部六分儀,董煙雲其實也悄悄嘗試過。但這玩意兒是在三亞內陸田獨山區的某個軍方所屬的作坊裡秘密製造,工匠上下工的時候都要接受嚴格的檢查,別說偷拿一部六分儀出來,就算想偷拿零件出來都是不可能的。當時董煙雲所拜託的人就嚴詞警告他不可作這念想,因為一旦被海漢安全部察覺,所有涉及人員都會被判處間諜罪——這個罪行基本就意味著要在苦役營裡一直待到死了。

    而像楊運這樣能有幸學到這門技術的人,的確為數不多。這不僅僅是考慮到相關人員對海漢的忠誠度,還因為六分儀的使用涉及到數學和物理方面的學識,如果沒有一定的文化基礎和比較聰明的頭腦,就算海漢人肯教也未必學得會。這麼幾年下來,算上民團海軍在內,整個海漢掌握了六分儀使用技術的領航員也不到百人,算得上是稀缺型人才。而其編制又主要集中在軍方和海運部,隸屬於商務部的領航員還不到十人,楊運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能在商務部獨當一面的人,自然不會輕易被人幾句話就給套路到,楊運笑著應道:「董先生過獎了,首長們才是真正的能人,在下能以所之學技為海漢效力,便是無上榮光了。」

    董煙雲見楊運口風極緊,繞來繞去都對六分儀的話題避而不談,便果斷放棄了繼續以此來向其套話的打算,轉而談起了台灣島的開發事宜:「看航向一路折向東南,莫非貴方所選定的地點,是在大員港附近?」

    楊運點點頭道:「還在大員港以南,兩地相距倒也不算太遠就是了。以此船的航速,頂多兩個時辰左右便到。」

    董煙雲追問道:「那荷蘭人便真的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在當地落腳生根?」

    董煙雲實在很好奇海漢是如何處理與大員港的關係,在許心素和他看來,海漢人為求安心,勢必會先驅逐荷蘭人,再登台灣島開埠建港,而以荷蘭人一貫的稟性,大概也不太可能坐視海漢就在自己隔壁建立據點。這兩家的潛在矛盾顯而易見,先不提打不打仗,但居然連鬧都不鬧上一場,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他先前也就此問過錢天敦,但對方卻沒有正面回應這個問題,要是不把這事弄個明白,實在難解他心頭之癢。

    楊運當然早就得到了上司親授機宜,該說不該說的事情他也有數,回應董煙雲道:「我們海漢對外一向都是秉承和平共處,平等互利的原則,只要荷蘭人願意釋放出善意,我們也並不是要對他們趕盡殺絕。在下知道許大人早年也與荷蘭人一起做買賣,他們畢竟是一群商人,只要條件能談攏,我們海漢也可以跟荷蘭人做買賣。」

    董煙雲實在很不喜歡海漢人的這種說話方式,乍一聽似乎全是場面話什麼都沒說,但細細品味,話裡卻又透露了某些關鍵信息。這楊運雖然是歸化民身份,但說話的口氣倒是學了個十足十。

    董煙雲由此至少能確定兩件事,第一,雙方已經達成了某種交易條件,並以此來換取台灣島的和平局面;第二,先服軟的是荷蘭人,因為楊運的口氣聽起來應該是他們主動向海漢釋放了善意。當然了,董煙雲所想不到的是荷蘭人並沒有主動釋放善意,而是因為海漢艦隊堵在自家門口而不得不服軟。

    但不管實際的經過是如何,很顯然目前主動權是掌握在海漢手中,光是澎湖的駐軍就夠大員港喝一壺的,荷蘭人肯定不敢主動跳出來挑釁。海漢人甚至不用真正動手,就能對大員港起到足夠的震懾作用。這樣的局面讓董煙雲在羨慕之餘,其實也有些小小的失望,他倒是挺希望雙方的爭端會上升到戰爭階段,海漢勢必會向福建官方尋求後勤方面的協助,到時候福建官方才能有更好的理由介入台灣事務。

    但現在看來這種想法大概是要落空了,海漢不但獨力擺平了荷蘭人,而且已經在台灣島上擺開了陣勢修建港口了。而且據楊運所說,這港口位於大員港以南,那建成之後跟澎湖南北呼應,隨時都可以掐斷大員港南北兩邊的航道,荷蘭人現在吃這悶虧還不打緊,以後恐怕要跪下來叫爸爸才行了。

    「據說台灣島上土人凶惡成性,貴方可想好應對之法?」董煙雲又想到了另一個海漢可能會面臨的困難。不過他問出口之後立刻就後悔了,以海漢做事的風格,既然人都已經上島了,難道會沒做相關的事前準備嗎?自己都知道島上的土人不好相處,難道無所不知的海漢人會不知道?

    果然楊運笑著應道:「此事首長們早就已經有所安排,我們登陸建港附近的土人,也談好了和平相處的條件,相信一兩年之後,他們便會成為海漢的擁護者,一如海南島上的黎苗山民一樣。」

    海漢能在海南島上讓桀驁不馴的黎苗兩族變得馴服,這個成績就算是大明官方也只能服氣。這幾年裡越來越多的黎苗青年走出了大山,開始進入到海漢打造的社會體系當中。類似符力、黃雀這樣的佼佼者,甚至已經進入管理層當中,掌握了一定的權力。

    海漢對黎苗兩族的策略並不是什麼秘密,只要到過海南島上幾座大城的人基本都聽過當初寧崎帶著工作隊去田獨找黎人商議合作的故事,而這基本就是之後海漢拉攏收編島上黎苗山寨的範本。

    但海漢能夠完成的事情,別家卻很難照搬。一方面大明官府一向都只將黎苗視作下等庶民,根本不願花費氣力和金錢去改變這些山民的生活狀況,另一方面就算有官員善心大發之下想要拉這些可憐人一把,也著實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不管是提供工作和受教育的機會,還是讓其學會能賺錢養家的高級生產技能,地方官府都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實現。

    而普通富商就更難實施同樣的措施了,公信力和組織能力尚且還比不了官府,又不能像海漢那樣對未來所能獲得的盈利有一個比較準確的預估,即便有想法也未必有這個魄力去做。

    台灣島上的土著部落,文明程度比起海南島上的黎苗兩族尚有不如,畢竟這裡的土著完全就是沒有國家背景的一盤散沙,而海南島上的絕大多數的黎苗山寨都是接受大明官府的管束,不少寨子裡的負責人甚至還有象徵性的官職在身。相較而言,要馴服台灣島的土著,或許還會比較容易一點,因為他們更容易臣服於海漢人所帶來的各種「神蹟」。

    在董煙雲的要求下,楊運帶他去船尾參觀了一下船員住的普通艙,果然是要比他所住的高等艙擁擠了許多。在與高等艙差不多大的空間裡,擺放了兩張三層床,而中間的過道狹窄到剛好能容兩個人錯身而已。艙室內連坐的地方都沒有,進來要嘛站著,要嘛就只能躺平。董煙雲看了之後,倒也不好再向楊運抱怨自己所住的艙室太狹小了。

    午餐雖不豐盛,但飯菜倒都是新鮮的熱食。這船上設有燒煤球爐子的廚房,火頭一直不熄,隨時都有熱水熱食供應。雖然船上的舒適性一般,但至少三頓飯都能按時供應,吃飽肚子還是沒問題的。

    吃過午飯之後,船就已經駛到了大員港外海約莫十海里的地方。雖然因為海上的水氣看不清遠處陸地的輪廓線,但董煙雲倒是能夠憑直覺判斷出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當年許心素還在給荷蘭人當代理商的時候,他也沒少來大員港這邊辦事。不過幾年下來物是人非,荷蘭人跟大明成了對頭,自家主人放棄荷蘭轉投了海漢,而海漢這個大靠山確實也爭氣,在福建這邊把荷蘭人壓制得一點脾氣都沒有。

    等海漢主持開發的新港建設出來,原本讓東南沿海海商趨之若鶩的大員港,大概很快就會走向徹底的衰落了。不管是經營策略、商品種類、經濟實力、乃至尚在海漢人口中未曾實現的港口規模,大員港都絲毫沒有競爭優勢可言。當然了,在董煙雲看來還有最為重要的決定性因素,那就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相比一頭紅毛,深目高鼻,狀似惡鬼又語言不通的荷蘭人,顯然外形與明人一致,語言文字也大體相通的海漢人更為親切一些。何況海漢人的商業信譽在這幾年中也是有目共睹,商人們對此很難有什麼挑刺的部分。再加上福廣兩省的官府幾乎都站在海漢一邊,與海漢人做生意可以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拋棄大員港幾乎必定會成為大多數大明海商的必然選擇。

    當然了,大員港的荷蘭人在短時間內還是不會餓死的,畢竟他們還有東北亞的貿易航線可以賺取一定的收益。儘管目前日本國採取了閉關鎖國的政策,中斷了所有正常的對外貿易渠道,但荷蘭人倒是還有自己的法子跟日本西南的地方領主們繼續做走私賣買。

    由於日本有石見銀山這麼一個大寶藏,銀子在日本貿易體系中的實際價值相對較低,荷蘭人在當地的主要貿易內容都是出售商品換取銀子,再用這種廉價白銀收購朝鮮、琉球、大明等的商品,運往南亞交易。這種剪刀差也讓荷蘭人在東北亞的海上貿易中賺了個盆滿缽滿。不過等海漢在台灣佔住腳跟之後,荷蘭人的這種先發優勢大概就會慢慢被削弱,直至被海漢人迎頭趕上。

    董煙雲回到自己的艙房中,大概是因為心情放鬆的緣故,不覺就有些乏了。他躺到床上,不一會兒便睡著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從舷窗見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連忙起身收拾一下,出了艙房來到甲板上找到楊運:「楊小哥,怎地還沒到地方?不是說天黑之前便到?」

    楊運應道:「適才在海上遇到一艘漁船翻覆,停船救人耽擱了一陣。董先生莫急,這便到了。」

    楊運說著抬手指向船頭前方,董煙雲凝神望去,果然遠處的海平面上似乎有星星點點的亮光。他在海上跑了多年,自然能想到前方便是有人煙的港口了。

    「之前曾聽錢將軍和厲主任提到,這處港口是被稱為高雄港?」董煙雲問道。

    楊運點頭應道:「沒錯,這地方本地人稱為竹林,漢人按著土人發音稱為打狗,高雄是執委會直接命名,大概也是嫌打狗之名不雅吧。」

    楊運當然不會知道高雄之名其實是來自日語對當地地名的音譯,對此執委會也沒有做過任何的解釋,但既是首長們的決定,那自然是不會錯的。

    董煙雲看著遠處的燈火,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不知高雄港是哪位首長在此主事?」

    楊運應道:「此地主事之人乃是工業部安西安首長。」

    「啊!原來是安首長,倒是老相識了!」董煙雲聽到是熟人在這邊坐鎮,倒也放下心來。福建這邊雖然從海南買入的精鹽不多,但董煙雲倒是在各種場合與安西會過幾次面,起碼也算得上是點頭之交。

    半小時之後,與海岸的距離已經能讓董煙雲看清岸邊的狀況了。一道極為狹窄的海峽出現在前方,董煙雲目測這處航道要比三亞港稍寬、勝利港稍窄,航道兩邊都有落差約莫二三十丈的小山包,在海邊已經算得上是極佳的地形。其中靠南的山包上建有一座竹木結構的簡易燈塔,頂端燃著火盆,隱隱可以在夜色中分辨出進出港的航道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2
784.第784章 新殖民港

     董煙雲看到這地方,腦海中倒是有了一點印象,他早年經常來往於漳州和大員港等地,也曾經乘船路過此處,知道這裡的狹窄灣口內有一處面積頗大的港灣。不過他倒是從未有過在這個地方登岸的經歷,因為據說此地的土著十分凶殘,不但好吃人肉,而且其口味極重,必等屍體腐敗生蟲之後再吃。當然了,這其實只是以訛傳訛的說法,馬卡道人雖然的確口味有點重,但還沒到吃人的地步。不管傳出這種謠言的人目的為何,聳人聽聞的傳聞足使董煙雲這樣不明真相的人望而止步。

    董煙雲當時對這個地方還是有些興趣,打算後續報請許心素多派些人手給自己,然後探一探這個地方是否有移民開發的價值。不過後來許心素與鄭芝龍的關係急轉直下,不得不花錢買官換取一頂保護傘,隨後十八芝佔了澎湖,接管了大陸與大員港之間的航道,許心素也中斷了與荷蘭人的貿易關係,至此就失去了佔據這個地方的機會。

    十八芝在大員港以北的笨港有成規模的移民拓殖區域,以他們的實力短時間內也難以再另行開闢一處殖民區,而且十八芝的海船大部分都集中停靠在澎湖馬公港,對於台灣島這邊的港口條件要求並不高。而近在咫尺的荷蘭人連自己的窩都搞不好,一個熱蘭遮城修了快八年才完工了大概一半多點,自然也無暇分身再來這裡來開分礦。結果轉來轉去,這個地方卻便宜了最後到來的海漢人,不聲不響就直接派人把這裡給佔下來了。

    縱觀海漢的發家史,只要被其吃進嘴裡的地盤,還從來沒有再吐出來的狀況,而這個地方想必也不會例外,最終只是看會不會像海漢所宣傳的那樣投入大量資源,將其建設為區域內的大型海港城市。

    董煙雲也很佩服海漢人在開闢殖民地方面的這種果斷,只要看準了目標,下手就非常快,而且短時間內所調動的資源規模簡直連大明的官府也難以相提並論,一動就是雷霆萬鈞,無法阻止。類似這次開發高雄港,海漢人一面用軍事實力壓制了毗鄰的荷蘭人,一面又故意對福建官府隱瞞了前期的準備,將可能出現的阻礙都排除在外,顯然也是早就有了全盤的規劃。不管是荷蘭人還是福建官府,恐怕都很難有辦法影響到海漢的開發計畫。

    隨著帆船緩緩駛入海峽,董煙雲也注意到兩邊的海岸上還設置有不少火盆光標,目的是以免黑夜中入港的船隻因為方向不明而擱淺到岸邊。雖然因為天色已暗看不到岸上的人影,但董煙雲可以想像到黑暗之中一定有不止一雙眼睛在岸上注視著自己所搭乘的這條船。

    帆船駛過狹窄的航道口之後,前方的水面豁然開闊,已經能看到遠處的碼頭上星星點點的燈火。董煙雲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既然海漢人建在港灣口的燈塔都還是臨時設施,那想必這裡也還沒有來得及修建炮台。如果對這裡發動攻勢,說不定還能從海漢人手裡搶下這個地方。

    不過這個想法也就僅僅只是在他腦中存在了那麼一小會兒就消失了,因為他已經看到了海岸邊停靠著一溜海漢戰船,不光有與自己搭乘這艘帆船同級別的「探索級」戰船,甚至還有一艘體形大一號的「探險級」戰船,不管海漢人有沒有來得及在海岸上修築岸防工事,光是民團海軍在這裡的部署就足以鎮守住這個港灣了。

    「海漢人一向精明,怎麼可能留下明顯的空子給別人鑽?」董煙雲不僅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有些可笑,一向都只有海漢算計別人,可從沒聽說過有誰算計了海漢。

    帆船緩緩靠岸,待搭好跳板之後,楊運便來請董煙雲上岸。董煙雲下到碼頭上,立刻便看到了安西。他知道自己從澎湖出發之後,錢天敦肯定就已經用電報聯繫了這邊,連忙主動迎上去道:「豈敢有勞安總!」

    果然安西笑嘻嘻地作揖回禮道:「還是董先生辛苦,為了來這荒郊野外的地方,特地從澎湖坐了一天的船過來,想必也不輕鬆。」

    兩人站著寒暄了幾句,安西便邀請董煙雲去港務中心的食堂用餐。董煙雲在船上還沒吃晚飯,此時也的確有些餓了,當下便爽快地應下來。

    高雄港的基地剛剛草創,甚至都沒有對外開放,當然也沒什麼酒樓飯館之類的場所用來招待客人,只有港務中心設了一個專供歸化民幹部和海漢首長使用的食堂,環境條件自然也比不上海漢治下其他已經成了氣候的港口,就一個四面通風的竹棚而已。不過菜色倒是別無二致,在三亞勝利堡能吃到的,這裡也幾乎都能供應,也就是就餐條件稍稍寒酸了一點。

    董煙雲倒也不介意這種細節,他來高雄港的目的是來看看這邊的開發進度,順便跟本地的海漢主管套套近乎,吃住的條件並不是他所關注的重點。不過到了食堂之後他還是很開心地見到了另外一位認識的熟人,海漢民團的年輕軍官陳一鑫。

    三人在飯桌上並沒有過多地談及高雄港的開發狀況,董煙雲倒是有幾次試圖把話題引到開發進度上,但安西都很圓滑地轉開了話題,只說等明天會親自帶他到處轉轉。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既然海漢人不打算在酒桌上談論這件事,董煙雲便也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第二天一早,便有工作人員給董煙雲和他帶的兩名隨從送來了早餐。吃過早飯沒多久,安西便主動登門,邀董煙雲去參觀本地的開發狀況。

    考察的第一站是位於岸邊不遠處的移民營地,也就在董煙雲住的地方旁邊。昨晚天色太暗,加上移民營地目前仍然在執行宵禁,董煙雲並沒有看到這個營地的規模有多大。到了白天一看,董煙雲也是暗暗吸了一口冷氣,光是看這成排成片的大型帳篷和遠處正在搭建當中的簡易板房,他也大致能推算出海漢送來此地的移民只怕早就過千了。

    單從時間上來推算,澎湖駐軍第二次登陸台灣島之後,海漢才開始實施移民計畫,到現在前後不過十日左右,竟然就已經在這裡安置了如此之多的移民了。以海漢過去開發殖民地的做法,眼見所見恐怕僅僅只是第一批抵達這裡從事基建的先遣隊而已,後面肯定陸陸續續還有不少批次。

    荷蘭人在大員港經營了八年,現在算上歸附於他們的僕從和土著,當地也不過兩三千人口而已。十八芝在笨港經營的時間也與荷蘭人相差無幾,控制區內的人口倒是比荷蘭人多一點,但由於當地並沒有比較好的港口條件,與外界相連的僅僅只是一個內河港,因此商業開發程度極低,當地絕大多數人口都是依靠種田打漁維生,創造財富的能力也極為有限。

    海漢人在這方面的套路顯然要比競爭對手們高明得多,也強勢得多,從一開始就是根據貿易港的操作需求來選擇地點,初期便引入大量移民,並提供強大的武力護衛。來到這裡的移民別的不敢說,但至少在安全方面應該是很放心的,如果海漢民團駐紮的地方都不安全,那麼整個東南海域也沒什麼安全的地方了。

    安西帶著董煙雲進到營地中轉了一圈,正如董煙雲以前曾去到過的那些海漢殖民地一樣,這裡的營地中也是各種公共設施一應俱全。每一棟簡易板房和臨時帳篷外都有淺淺的排水溝,每個營區都有專門的公廁、澡堂和垃圾站,營區一角甚至還打了一口自流井,旁邊建了一個兩丈見方的小型蓄水池。

    在發生了之前的營區失竊案之後,管理機構也增加了相應的治安維護力度,營區內不定時會有警察和民團小分隊交替巡邏。這樣要是還有人敢於頂風犯案,那大概就真是想在苦役營裡待到死了。

    「請問安總,目前本地人口幾何?之後是否還有引入移民的計畫?可否透露一二。」董煙雲昨晚便在飯桌上問過此事,但當時安西並沒有給予正面回答,今天看到這裡的狀況,他還是忍不住將心裡的問題再一次問了出來。

    這次安西倒是很爽快,沒有再避重就輕:「目前移民人口大概有一千六七,算上臨時駐紮在這裡的民團軍和一些工匠,兩千人應該是有的。至於後續嘛……大概每個月也還會往這裡輸送個千八百人,等本地常駐居民到了五千之後,可能就會緩一緩了。」

    董煙雲心道海漢人當初登陸勝利港的時候,據說人數還不過五百,而現在隨隨便便就能在新殖民地安置下五千人。除了港口基建之外,本地短時間內大概也不會有什麼產業需要如此之多的勞動力,可想而知海漢要在這裡打造大型港口的說法並不是吹牛。

    「董先生如果有興趣,我們可以去看看規劃的港口區。」安西主動提出了邀請。

    董煙雲自然不會拒絕這樣的邀約,立刻點頭應下:「那就有勞安總了!」

    安西當即便下令道:「來人,去牽兩匹馬來!」

    董煙雲奇道:「這港口離此不就百丈之遙,步行片刻便到,為何還需騎馬前往?」

    安西笑道:「董先生昨晚來時看到的,只是我們規劃的港區中的一小段而已。我想帶你去看看,我們所規劃的高雄港一期工程的範圍有多大。」

    隨後便有人牽來了兩匹馱馬,雖外形不夠威風,但在這荒郊野外的地方騎著代步倒也沒什麼好講究的。董煙雲帶著疑惑上了馬,挽著韁繩與安西並行前進。

    昨晚進港的時候天色太暗,董煙雲對港灣內的情形也看得並不清楚,今天再到海岸一看,才發現這個港灣比他之前想像的還要大出許多。

    目前海漢停靠船隻的臨時碼頭只是大港灣之中套著的一個U型海岸線圍成的小港灣,但僅僅只是這處小港尾,其海岸線就長達十里左右。而根據安西的介紹,這處小港灣在整個高雄港中所站的面積,才不過五分之一左右。光是這一段海岸,就足以打造出幾十個碼頭了。董煙雲聽到這裡,才確信之前在錢天敦那裡聽到的說法並不是吹噓,這個地方的海港的確容得下福廣兩地的海商並存,而且是綽綽有餘。

    「安總,那邊可是廣州府福瑞豐的工地?」董煙雲突然在岸邊勞作的人群中看到了認識的面孔,當下便向安西問道。

    安西點點頭道:「這塊地方的確已經劃給了福瑞豐,看來你認識他們的工頭啊!」

    董煙雲應道:「倒也談不上認識,以前在廣州的時候見過幾次,知道他是李家的人。安總可否透露一下,李家在這裡劃了多少地皮?」

    「碼頭這邊劃了一百五十丈的海岸線給他們,另外劃了相鄰的六十畝地給他們建倉庫和商棧用。」安西倒也沒有要幫李家隱瞞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作為本地的最高行政長官,除了管理行政事務之外,招商同樣也是他工作內容的一部分。以福廣兩地海商的競爭狀態來說,就算只是在圈地基建階段,福建這邊大概也不會讓廣東的同行佔了上風。

    果然董煙雲立刻便接道:「那請容在下代許大人在此申請一塊碼頭用地,若是規則允許,地皮要比福瑞豐所劃之地大上一倍。至於費用方面,安總無需擔心。」

    安西笑了笑道:「我不擔心你們拿不拿得出銀子,不過劃這麼大塊地,你們打算運多少人過來施工啊?」

    董煙雲毫不松口地應道:「無妨,至少比從廣東過來近多了。」

    既然廣東人入駐此地已經成為定局,董煙雲就決定換個辦法,至少要在經營的規模上壓制住競爭對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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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5.第785章 合作開發

     安西搖頭應道:「你要的地皮比李家多,回頭他們肯定也會再來找我拿地,勢必想著要壓住你家的風頭。以海漢跟福瑞豐的合作關係,你說我給還是不給?給了之後,你又待如何?」

    廣州府李家與海漢之間的淵源,董煙雲自然是知道的。當初海漢人初到勝利港,最開始跟海漢人做買賣的,便是李家旗下商號福瑞豐在崖城的分店。而之後海漢主持的所有商業活動,福瑞豐幾乎都有份參與,在利用海漢的生產力不斷賺取財富的同時,也幫助海漢在大明兩廣一帶打開了市場。雙方合作的生意數不勝數,民間也將李家視作海漢在大明的頭號代言人,凡是海漢能給予合作夥伴的優惠扶持政策,李家一項都沒漏過。

    在這樣的關係下,海漢給別家的待遇,李家自然也能享受,批給許心素多少地皮,也不能虧待了李家。這兩家要是攀比起來,那肯定就沒完沒了了。這個道理並不複雜,安西點了兩句,董煙雲便明白了。

    「那既然如此,還請安總給予同等條件。」董煙雲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其實一百五十丈長的碼頭加上六十畝地皮已經著實不少,要知道他當初在三亞談下來的專屬碼頭,也不過才三十丈加上十畝地而已,如果不是有李家這個範本,董煙雲原本是打算照著以前的拿地標準來談的。

    這當然沒什麼問題,錢天敦安排董煙雲來高雄港考察,原本就是要拉許心素入夥。這麼大的一處港口,要是沒有大量的海商參與進來,光靠海漢自己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建成規模。而安西卡著資源不肯一次性批給這兩家太多的地,就是怕他們為了彼此攀比而力有不逮,拿了地卻無力進行開發,那就反而會拖慢港口的整體建設進程了。

    一個上午的時間,總算是看完了安西所說的「高雄港一期工程」的規劃區域。光是這片區域,就已經跟三亞港差不多大了,而這卻僅僅只是高雄港港灣大概五分之一到六分之一的範圍。如果要繼續參觀那些尚未納入開發計畫的區域,靠騎馬恐怕就不行了,得換乘船走水路才行。

    午飯的時候,董煙雲向安西問到了一個自己感興趣的問題:「聽說此地土人十分凶殘,貴方可有應對之策?」

    這個問題其實他在來高雄的途中就已經問過楊運一次,不過楊運的回答全是套話,並沒有什麼乾貨。董煙雲猜測楊運或許並不清楚高雄這邊的具體安排,因此便直接向安西詢問答案。

    「凶殘?這個倒是第一次聽說。」安西先是愕然,接著便失笑道:「這其中恐怕是有些誤會,不知董先生是從哪裡聽來的這種傳言?」

    「在下也是從以前往來此地的漢人遊商那裡聽來的。據說這些土人嗜吃同類,且有諸多非人行徑,甚是恐怖。」董煙雲原原本本地說出了自己聽來的傳聞。

    「游商?」安西略一沉吟,便想到了其中的可能性:「是專門在荷蘭人和土人之間做倒手買賣的商人吧?」

    「大致應該算是吧。」董煙雲回答得並不是很利索,因為類似的買賣其實許心素早年也做過,不過因為土人手頭實在榨不出多少油水,很快就放棄了。

    「那多半就是為了壟斷土人這邊的貨源,才編出了這種用來嚇人的故事。」安西解釋道:「土人手裡唯一能拿出來交易的值錢東西就是鹿皮,我知道大員港的荷蘭人一直在收購這玩意兒,價錢還是挺不錯的。不過土人的消息閉塞,只能通過中間商來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雖說鹿皮的交易量不算太大,但如果能夠壟斷一個區域的鹿皮出產,那其實收益還是挺可觀的。」

    董煙雲也是商場上打滾多年的老手了,一聽之下自然明白安西的意思,不過這種可能性他以前的確沒有想到過,聽完之後還是有些震驚。島上的土人一向桀驁難馴,與外來者格格不入,有著種種離奇的行徑也不足為怪,他從未把這種傳聞與商業操作聯繫起來。別人這麼說他或許還會有所懷疑,但海漢人顯然是已經與本地土人有過接觸,所以安西才會如此篤定董煙雲聽來的傳聞是有誤的。

    「原來如此,是在下偏聽偏信了!」董煙雲感慨道:「當初在下還想帶人來探一探這個地方的環境,就是聽了傳聞之後,怕惹上麻煩才放棄了這個念頭,想不到……」

    「董先生不必覺得惋惜,能吃多少飯得看有多大的肚子,別說幾年前,就算是現在,把這個地方讓給福建官府搞建設,你覺得能弄出多大的場面?幾年才能建成一個港口城市?能不能有足夠的自我保護能力?」

    這一串問題問得董煙雲真是答不上話來,要論基建能力,福建官府比海漢差了起碼幾條街,就更別說當時還是商人身份的許心素了。就算那時候許心素願意出人出力佔了這個地方,弄得好或許可以經營出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走私港,弄得不好就很有可能像笨港那樣,變成一個很普通的漁港。

    當然了,這一切都是在不發生武裝衝突的前提之下,不管是荷蘭人還是十八芝,那個時候的許心素都無力抵抗。真要在這裡經營港口,弄出一點局面之後多半也只會淪為了別人的盤中餐。這個道理,曾經被十八芝壓得直不起腰的許心素應該會有非常深的感受。

    董煙雲當然知道安西並不是真的在向自己尋求答案,只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提醒自己,不要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比如說海漢實際上是撿漏得到了這個地方的控制權。

    「安總說得有理,是在下想太多了。」董煙雲倒也沒有推脫,很爽快便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想法。如果不具備海漢這樣的區域控制權,的確很難安下心來搞開發殖民。實力不夠,即便前期能佔下這個地方,遲早也會易主。

    「董先生下午還去南邊轉轉嗎?半天差不多正好夠在港灣裡轉一個來回。」安西見董煙雲服輸,也就沒有再繼續揪住這個問題不放,主動轉移了話題。

    董煙雲搖頭道:「既然近期還不會開發南邊的地段,那就沒必要急著看了。依在下之見,不妨下午便先簽了相關的協議,在下也好回去向許大人覆命。」

    董煙雲口中所稱的「相關協議」,便是指海漢在招商過程中所管用的操作方式,即雙方會簽訂一套比較詳細的書面協議,以此來作為彼此合作過程中的規範依據。比如這建碼頭就要涉及到劃地、造冊、施工等等環節,而其中又涉及到由誰提供人力、建材等細節。這些內容在海漢不斷的移民拓殖所帶來的新港口招商活動中已經形成了規範化的操作條款,只需要把相應的內容謄抄上去,再按實際情況填空就行,倒也不是很費事。

    由於廣東的同行已經先行一步,董煙雲也等不及回去漳州向許心素請示之後再作決定了。這要是再多耽擱幾天,指不定形勢又會有什麼變化,還是先簽下合作協議,把定心丸吃到嘴裡再說。

    安西自然也不會反對,本來邀對方來考察,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要是福建方面表現得興趣缺缺,那海漢這邊反倒會著急了。至於說協議的內容,基本上可以把之前與福瑞豐簽訂的協議翻出來照抄一遍,倒也不會特別費事。

    當天下午,安西和董煙雲分別代表海漢與福建海商商會,在高雄港的臨時港務中心簽署了《關於共同開發高雄港之草案》,也就是一個臨時性質的協議。大體只寫明了海漢向福建方面提供的地皮,以及所需承擔的統籌資源、武裝護衛等義務。這份草案實在很趕,董煙雲甚至還沒來得及在港灣內圈地,就先行簽署了自己的名字。

    「這地皮過幾日便會有專人來挑,安總可要把好一點的地段留給我家大人。」董煙雲放下毛筆,還特地叮囑了一句。

    安西笑眯眯地應道:「好說,好說。」

    「如此便有勞安總派船送我回去。」董煙雲簽完之後立刻便向安西告辭,連一晚上都不願多等了。

    安西也知道董煙雲現在歸心似箭,要趕著回去籌劃相關的事情,當下也就沒有多加挽留,招了楊運進屋,讓他立刻把董煙雲送往漳州。

    董煙雲連夜離開高雄港,趕回漳州城已經是隔天的早上。他也顧不上回家休整,下船之後便徑直叫了車趕往城中的許府。雖然離開澎湖之前他就已經差了人先回來報信,但許心素肯定還是在等著他回來報告具體的情形。

    「大人,幸不辱命!」董煙雲來到許心素書房之後,便立刻取出與安西簽署的合作協議草案,放在案頭供許心素查看。

    許心素草草看過之後,便向董煙雲問道:「當地狀況如何?」

    董煙雲應道:「當地臨時碼頭的棧橋已經修了十多座,海漢有一支武裝船隊駐紮在當地,具體兵力不詳。此外海漢目前已經在當地安置了兩千人左右,小人親眼所見,其建港的決心確實不小。小人在港灣內簡單看了看,當地條件著實不錯,且地方夠大,港口條件在勝利港、三亞港之上。」

    「荷蘭人和當地土人是怎麼解決的?」許心素有些好奇地問道。

    說到這事,董煙雲不僅老臉一紅,因為當年就是他給許心素情報,說當地土人如何如何,結果許心素或許是出於顧忌,便放棄了這個極好的地產項目。

    「據海漢人所說,荷蘭人已經與他們達成了某種協議,在下所聽到的說法是荷蘭人會用人口去交換和平。」董煙雲應道。

    「這些紅毛人越活越倒回去了!」許心素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他們難道以為用人口就能保住自己的港口?無非是遲與早的問題罷了!給海漢輸送的人口越多,他們就死得越快!」

    「大人英明!」董煙雲趕緊送上一頂高帽子:「小人在與當地的海漢官員交談之中,也能感受到他們並不會因此而滿足,特別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有競爭者的存在。人口買賣,頂多也就能提他們續上一兩年的命而已。如果海漢發展得順利,說不定還會把這個時間提前許多。」

    「那土人呢?」許心素倒是沒忘了這茬,又問了一遍。

    董煙雲只好按照安西的說法轉述了一遍,許心素聽完之後倒是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只是點點頭道:「當初即便沒有相關的傳言,我也不會去台灣島建新港。無它,我們即便佔下了地,也決計守不住的。海漢人對付土著一向有一套,操作起來肯定要比我們順暢得多。」

    許心素現在已經掌握了一省軍權,眼界自然也高了很多,一下便道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與安西的點評也基本是不謀而合。

    「大人說得是。」董煙雲在高雄港的時候就已經想通了其中關鍵,自然不會質疑許心素的觀點。

    「廣東李家已經去了?」許心素轉而問起了另一個他所關心的問題。

    「李家的碼頭已經在施工了,不過他們的人手不多,工程進度較為緩慢。若我們抓緊時間,還是能把先機搶回來的。」董煙雲應道。

    許心素默默地點了點頭,這事他其實不用問就能知道,若不是李家先去了,董煙雲哪會用得著這麼風風火火地趕回來,還簽了這麼一份細節並不完全的協議草案。

    「你今日便去帳房上支兩萬兩銀子,讓二叔在漳州本地選一批工匠,盡快啟程。」許心素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一應所需,你都可自行決定,事後將清單呈報上來便是。廣東人雖然動作夠快,但他們補給不便,調配人手也沒我們方便,先放他們進場,這大概也是海漢人有意在找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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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6.第786章 官商一體

     董煙雲看問題著眼於細節,而許心素則更著重於根據海漢人的表現分析其戰略意圖。海漢人在高雄港的開發籌備階段有意識地對福建方面隱瞞了情況,並且讓廣東的競爭者先於自己加入,許心素認為這是因為海漢擔心高雄港會由於地理位置原因而變成了閩商一家獨大的狀況,才採取了相應的措施來限制福建商界進入高雄港的時間。

    但許心素認為這種在前期由人為製造出來的差距並不足以壓制福建商人,從漳州外海中左所到高雄港的航程,只有珠江口到高雄港的一半還差點,假設雙方海上運力相當的情況下,福建的運輸效率肯定是要大大地超過競爭對手。而這種效率上的差距在開發前期需要大量輸送物資人員的的狀況下就顯得尤其重要,只要許心素願意,他隨時可以用官方的名義,組織起千人為單位的民夫前往高雄港進行港口建設。而廣東的對手要採用同樣的手段,那大概就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了。

    照董煙雲在高雄港碼頭工地所見,福瑞豐目前只有不到百人的施工隊在當地勞作。廣東第一的商家尚且只有這樣的投入,可想而知其他商家大概也不會強到哪裡去。既然自家有地利優勢,許心素自然要將其充分利用起來。至於說海漢人在這件事情上有意偏袒廣東的同行,許心素倒是沒有多大的芥蒂。他跟海漢人已經打了幾年的交道,知道這些海外來客在商業經營方面最喜歡玩的就是拉幫結派而非單打獨鬥,在海漢自家經營的港口,並沒有什麼人能夠讓其執行排他性質的貿易政策。

    董煙雲提醒道:「大人,既然要動用大量人手,您看是不是知會王大人一聲?」

    董煙雲所說的王大人,是指現任漳州知府王雲。這位王知府跟許心素也是結有姻親,說起來並不是外人,不過由於許心素有錢有兵,漳州這一畝三分地並不像大明治下別的地方是文官說了算,王知府在本地的作用更像是一個政治符號,象徵著大明對這裡的統治權。當然了,在對本地的民間事務管理方面,還是王知府負責的範圍更多一些,類似徵調民夫、物資之類的事務,軍方倒是很少會直接插手干預。

    許心素點點頭道:「你說得是,待我修書一封,你帶去拜訪王大人。」

    當下許心素便提筆鋪紙,給王雲寫了一封私信說明大致情況,完了裝入信封蓋上蠟印,交給了董煙云:「若王大人有意參與進來,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董煙雲躬身接過信封道:「大人放心,若王大人問起,便依照以前的模式操作。」

    許心素在漳泉兩州所經營的產業中,有地方官員入股的生意著實不少,比如漳州的王知府就在許心素的船行和香料生意中佔有一定比例的股份,每年多多少少也能從這邊分到幾千兩銀子。因此當有些事情許心素不便出面主持的時候,便會拜託給這位老兄來代為操作。

    董煙雲拿了密信出了許府,便馬不停蹄地乘轎去了漳州府衙。但恰好遇上王雲正在與其他官員開會議事,董煙雲在門房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見到了王雲。

    王雲很快就看完了許心素的信,沉吟了一陣之後才開口問道:「許大人需要徵用這麼多的民夫服勞役,且地點位於海外荒僻之處,這安全問題……」

    「王大人放心,許大人會出兵隨行護衛,所去的目的地是在海漢人的地頭上,當地也有海漢民團駐守。」董煙雲不等王雲說完,便趕緊接話解釋道。

    「既是出了福建,那如果不給民夫們發些工錢,恐怕就說不過去了。」王雲聽到有海漢人參與其中,也就沒有再揪住這個問題不放,轉而說起了報酬的問題。

    「工錢自然是會給的,許大人說了,都按市價折算工錢。」董煙雲頓了頓又道:「這相關的費用,在下會提前預支到府衙這邊,就有勞王大人的屬下代為發放了。」

    把費用預支給府衙這邊,目的就是為了方便王雲能夠對這筆錢提前進行分配。發下去多少,自己扣下來多少,那就由王雲自行決定了。以許心素所要求的千人規模,工期三個月來計算,光這工錢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王雲從中隨便扣下一點,也能當他大半年的官餉了。

    王雲聽了這話,立刻臉色又好看了不少:「許大人與本官乃是一家人,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董煙雲不失時機地又吹捧了幾句,說得王雲喜笑顏開,當下便簽發了徵調民夫的手令。直到他打算要告辭的時候,王雲才又問道:「這次許大人調民夫去建的港口,可是由福建商會出面?」

    董煙雲心裡一激靈,才想起自己差點忘了重要的事情,當下趕緊表態道:「若是王大人的親戚朋友對此感興趣,在下便跟商會打聲招呼,屆時算一份在裡面。」

    王雲假意推辭道:「這樣不太好吧?」

    「合法經營,有何不妥?再說肥水不流外人田,王大人是自己人,應該的,應該的!」董煙雲趕緊把剛才自己的疏忽給圓回來。

    來之前許心素還特地提點了他,想不到跟王雲面談過程中居然忘了這茬。這麼大的買賣,像王雲這樣有門路的人怎麼可能錯失參與其中的機會。倒是這個事本來該由董煙雲主動提起,末了卻是王雲先說出口,已經算得上是董煙雲的工作失誤了。

    搞定了漳州知府這邊,剩下的事情相對就比較簡單了,主要就是物資、工具及船隻的調配安排。這些瑣碎的事情就不用董煙雲再一一過問了,只需吩咐下去,自有各個機構的管事和掌櫃去負責組織,比起跟官場中人打交道要輕鬆得多。

    七日後,漳州組織的首批工程人員共四百八十三人乘船奔赴台南高雄港。這批人員中包括了鐵匠、木匠、石匠、泥水匠等諸多行業的匠人,佔了約莫三分之一的比例。光是工匠的數目,就已經超過了廣東同行首批前往高雄港的工程人員總數。而在這批人員出發的同時,第二批五百人的隊伍已經在組織調集當中,最遲七到十日之後就可以從漳州出發,以這個時代的水平而言,相關部門的組織效率還是相當不錯的。

    與這批工程人員同期出發的還有由許心素四兒子許裕拙所率領的水師部隊,共計四艘船,一百七十餘人。當然了,這支小型武裝船隊的主要任務還是為了維持民夫群體的內部治安,至於外部防禦這種差事,曾經與海漢人並肩作戰過的許裕拙可不會不識趣地去跟海漢人搶著幹。

    在福建組織人員期間,海漢也抓緊時間繼續向高雄港當地輸送人員和物資,到十一月底的時候,海漢在高雄港已經安置移民二千二百餘人,這幾乎算是海漢開闢海外殖民地的歷史中人口投放最快的一次。每天都有三四條船載著物資抵達高雄港,其中絕大部分是從香港轉運而來的各種建築材料。而澎湖基地所接受的北方移民也會截留下一部分,在經過隔離期觀察之後直接運往高雄港——當然了,這個措施是得到了執委會的批准,並非澎湖方面肆意妄為的舉動。

    進入十二月,福廣兩省的海商們大概是感受到了競爭的壓力,都開始加大了對高雄港的投入,力爭要在競爭對手之前先行建好自家的碼頭和商棧,把生意做起來再說。儘管到目前為止,高雄港管委會都還沒有對港口之外的經營項目進行正式招商,但實際上卻已經開始組織人手在港口附近的曠野中墾荒種田,未來必定也會有大型種植園項目會列入招商項目當中。

    由於人口連年暴漲所帶來的吃飯壓力,海漢農業部所開發的糧食種植項目基本產出都是對內供應,糧食並不在出口貨物的清單當中。每到一處新的殖民地,首先開始運作的農業項目一般就兩個,一是糧食,二是禽畜養殖,之後才會陸續開始種植經濟作物。

    而安西最近的確也非常忙,以至於他只能把招商的計畫交給三亞的商務部去做,使得這次的招商時間比起以往新貿易港的進度晚了不少好。

    拖住安西的事情主要是搭建本地的行政機構,如果按照正常的殖民地開發流程,這種事本來應該在計畫籌備期就已經準備好了相應的人員和分配去向,但高雄港的情況卻是個例外中的例外。執委會在之前並沒有完全確定會把這裡作為下一步的殖民地來進行開發,選定這個地方更多是來自於軍方的特立獨行,從籌劃、實地勘察到選定目標,幾乎都是由軍方獨立操作完成,而執委會在此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主要就是收到軍方的報告之後進行投票,選項也只有「是」與「否」兩項。

    由於執委會事前沒有相應的準備,整個開發計畫處處都顯得十分倉促,沒有相應的開發項目、沒有完整的開發規劃,甚至連搭建行政機構的人員都需要臨時調配——比如安西自己就是執委會投票決定開發高雄之後,才確定由他出任這邊的管委會一把手職位。除了對此早有準備的軍方有現成的人員可以立刻調到高雄港駐防,其他單位和機構統統都得臨時抽調人員,這個措手不及使得高雄港在開埠近一個月的時間中,幾乎只能依靠安西和陳一鑫根據情況變化不停下達口頭命令來保持正常運轉,而相應的行政機構有一多半都停留在紙面上未能及時到位。

    要管理幾千人,並不是一名穿越者帶著幾個隨從就能完成的工作。以高雄港管委會為例,下屬的機構就為數不少,體制上來說有行政和財政兩套並行的管理體系,之外還有軍方這個獨立的系統存在。從機構上來說,管委會下面包括有司法治安、內務後勤、技術調研、農業生產、財稅事務、民政衛生、港務海運、商業貿易等等多個領域的管理機構。

    具體到一個領域中比如農業生產,又要分為技術支持、生產組織、人員管理、物資調配等等多個項目。再具體到以公社或者種植園為單位的範圍,還得有相應的管理班子。在勞動力人口達到千人規模之後,這些事情很難再由一兩個專業人員全部兼顧,必須都得配備專職人員。而執委會對於高雄港開發項目的準備時間過短,在人員配置上完全無法滿足需求,只能逐步從其他地區調配相關人員前往高雄港任職,這個過程無疑就拖慢了整個開發規劃的進度。

    陳一鑫其實還好,他主管的事務領域相對小一些,只要管好治安和軍事防禦就算合格。但安西所要負責的事情就太多了,行政、財務、民政、生產、貿易、運輸……高雄港運作所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他幾乎都得親自過問才行。雖說走到哪裡都是一呼百諾,看起來十分風光,但這麼連軸轉的工作強度也著實累人。安西在高雄港還沒幹滿一個月,就已經開始大呼上當,稱自己是被執委會騙到這邊來當民工頭子了。

    抱怨歸抱怨,除了催促大本營儘管多派一些歸化民幹部過來協助管理之外,安西也只能繼續堅持自己的本職工作。在管理海漢內部事務的同時,他還不得不每天應付大明商人們關於本地招商項目的各種追問。特別是一開始失去先機的福建海商,更是每天到點上班,安西到辦公地點的時候,董煙雲也帶著一幫人到了。

    多過幾天這幫商人也不開口催了,就每天守著安西辦公室喝茶閒聊,指望著能夠第一時間拿到關於招商項目的消息。如果是不瞭解情況的人看到這種情形,大概會以為這是來堵門收債的,哪會想到這群商人堵的並不是經營失敗欠下債務的同行,而是本地的父母官。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2
787.第787章 艱難處境

     「各位,你們焦急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大家都是花了大把銀子在這個地方,也都想著快一點把投資收回來。但是講道理,我們海漢花的人力物力財力最多,要著急也是我們最著急。」安西看著辦公室外面堵著的這一大群人,只能耐著性子向他們解釋:「各位堵在這裡,我沒辦法做事,這耽擱的不僅僅是我們的時間,也是在耽擱你們自己的時間!」

    這些商人或者大人物們派來的代表,統統都算得上是本地建港的金主,所以安西也不好把話說得太重,只能好言相勸。要是普通人敢這麼堵著辦公場所,安西早就讓陳一鑫帶著民團過來清場了。

    董煙雲作為福建商界的代表,出列應道:「安總,我等在此守候並非是要阻攔貴方辦理日常公務,只是想能在第一時間得到貴方發佈的招商消息而已。」

    安西苦笑道:「各位,本地的開發項目確定之後,會有公開公平的招商活動,屆時也會提前通知到各家商行。」

    安西說著舉起了手裡的一本簿子向眾人展示:「有意圖參加高雄港招商活動的商家,我們這裡都已經進行了登記,屆時保證提前通知,好讓各位都能做好充分的準備。」

    高雄港的招商活動搞得這麼狼狽,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軍方的動作讓執委會有些準備不足,臨時措施也顯得十分倉促,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執委會在此之前的專屬碼頭建設權分配問題上對廣東商家有明顯的偏袒,這就導致了海漢的公信力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福建商人擔心安西會再次偏袒廣東同行,而廣東的商人則是擔心安西在福建方面的壓力之下,會通過招商環節找平衡照顧福建同行。

    海漢以往的招商活動都是同時對所有人開啟,但此次海漢的表現顯然已經讓福廣兩省的商人們對海漢的商業信譽產生了些許的懷疑。他們堵在安西辦公場所外面等消息,這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對海漢缺乏信任感的表現。只是這次的過錯並不在這些大明商人身上,主要還是海漢自己對於高雄港的開發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所導致的後果。

    好說歹說之下,這些商人們最終還是帶著不安離開了這裡,不過安西並沒有因此而鬆一口氣,因為他知道這幫傢伙明天一早還是會繼續出現,自己剛才幾乎口乾舌燥的一番勸說,有效期大概也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

    「你們催我的命,那我只能催執委會的命了。」安西搖搖頭,徑直去了機要室。他現在是以每天一封電報的頻率在催促執委會盡快向高雄港補充行政人員和專業技術人員,雖然這樣的催促也未必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這也是安西目前僅有的辦法了。他總不可能自己在這地方憑空變出來一支管理團隊,想要讓高雄港的開發順利進行下去,最終還是得依靠大本營的支持才行。

    不過今天安西的運氣似乎不錯,他進了機要室開了電報機,預熱完機器還沒開始發報,三亞那邊就先發消息過來了——三十七名歸化民幹部和技術人員已經於今天凌晨從勝利港出發北上,順利的話一週內肯定就能抵達高雄。另外商務部和農業部已經完成了招商計畫,今天就上會討論,一兩天之內出結果後再用電報的形式通知高雄管委會。

    「早有這效率,哪會搞得這麼手忙腳亂的!」安西忍不住吐槽了兩句,發了個回覆電報之後就關機下線。這些電子產品的使用壽命都是有限的,執委會對於公用的電器設備使用時間都有著明確的要求,通過減少不必要的損耗來儘可能地延長其使用壽命。雖然無線電報機的技術原理並不是什麼很深奧的東西,但依靠現有的生產力可沒法給這些從21世紀帶來的設備造出零備件來。在海漢自行製造的土電報機能夠在實際使用中比較順暢地運行之前,這些現成的黑科技產品能多用一天就賺一天。

    十二月二十日,從三亞緊急調配過來的第一批人員終於補充到位,讓各個機構總算是稍稍緩解了一下人手不足的尷尬,而讓眾人期盼已久的高雄港招商項目推介會也終於有了消息,隔天將在高雄港管委會的大院裡舉行。前期登記了參與意向的商家,均可憑藉當時的登記回執入場與會,而其他想要臨時進來分一杯羹或者看個熱鬧的,則必須登記身份並向管委會繳納一百兩銀子的誠意金——這也是為了儘可能將某些試圖帶著惡意進來伺機搗亂的人提前攔在外面。

    這種事可並不稀罕,在以往的招商會上,也出現過某些身份不明的人採用惡意競標、哄抬價格、擾亂會場秩序等等手段搗亂,有些是因為與海漢利益衝突而產生的仇視,有些是與參與海漢商業計畫的商家有私人恩怨,還有些純粹就是想借此來博出位刷存在感。雖然一百兩銀子的誠意金攔不住所有想搗亂生事的人,但至少可以攔下其中這些人當中行事最肆無忌憚的窮鬼。

    不過高雄港這地方從海漢大規模進駐到現在前後也才個把月的時間,消息不夠靈通的人甚至都還沒收到海漢在這邊打算開建新港的消息,能夠來到這裡參與招商推介會的商家,基本都是與海漢保持合作關係的老客戶,所以倒也無需太擔心有什麼意外狀況發生。

    整個招商會上並沒有什麼有新意的項目,基本還是以農業方面的經濟作物種植園為主。而最被安西所看好的養鹿場項目,海漢卻根本就沒打算要拿出來與投資商分享。這是因為因為安西和農業部都認為島上的土著更加熟悉野生鹿的習性,由他們來負責捕捉和飼養鹿的工作效率會更高一些,同時也能為他們提供一個力所能及的工作機會。

    這些土著部落的文明程度比起海南島上的黎苗山寨還差了一大截,除了養鹿之外,海漢這邊的專家們還真是沒有想出其他能夠給土著提供長期穩定、收入豐厚、技術門檻也足夠低的工作崗位。這些部落的生產能力還住在真正的刀耕火種時代,就算要教他們耕種農田,只怕也需要兩三年時間才能放開手腳,也就養鹿這種「粗活」比較適合他們的實際狀況。

    高雄港附近並沒有值得開發的大型礦藏或能源資源,這大概是讓穿越者們唯一感到美中不足的地方。台灣島上為數不多值得開發的金屬礦床都主要集中在北部,而高雄港附近比較豐富的自然資源就是竹木、水利和漁業了。

    執委會短期內並沒有在台灣島上興修大型水電設施的計畫,所以本地的水利優勢大概也只能用於農業灌溉。除了要大面積種植的水稻之外,農業部還為本地準備了小麥、大麥、玉米、高粱、紅薯、土豆等雜糧種植項目。其中在本地種植麥子也是農業部提出的一種嘗試,雖然後世高雄的確是有小麥出產,但在明末小冰河期地球氣溫大幅下降的氣候狀況下,能不能在台灣種出麥子還是尚未可知的事情。

    在經濟作物方面,農業部為本地準備了甘蔗、花生、大豆、香茅草、茶葉、香蕉、菠蘿、柑橘、菸草等種植園項目。糖、油、茶、煙、水果,幾乎涵蓋了目前經濟作物中利潤最為可觀的領域。而其中有不少是見效快,回收週期短,回報期長的高收益項目,只要是熟悉海漢種植園操作模式的商人,對此都是趨之若鶩。

    按照之前海漢與荷蘭人簽署的補充協議,大員港以南的二仁溪被作為東印度公司與海漢的勢力範圍分界線。海漢相關部門便以此為依據,在二仁溪以南,高屏溪以西的這片區域內,規劃了大約一萬五千畝,折算下來約十平方公里的種植園區。僅是開墾這些區域並將其變成種植園,就需要超過三千名勞動力才行,如果僅僅依靠海漢自身的力量,顯然實施的進度會非常緩慢,所以讓投資商們通過招商直接參與開發和經營就成為了必須的手段。

    當然了,不管投資商們以什麼樣的方式向高雄的種植園注入勞動力,這些移民最終都會逐步變成海漢治下的歸化民,海漢拿出一部分利潤分給大明的商人,一部分考慮也是為了讓其代為引入移民充實轄區人口。這套做法在過去的幾年各地招商的種植園項目中已經取得了極好的效果,陸續為海漢帶來了上萬的新移民,而各家的投資商對海漢的目的也是心知肚明。

    不過他們並不在乎海漢通過這種方式不斷地壯大實力,對於商人們來說,每年都能通過海漢主導的這些經營項目拿到真金白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反正海漢現在又沒有對大明表現出明顯的敵意,福廣兩省的官府也多是樂於跟海漢人一起發財,商人們自然對海漢這種變相吸納人口的做法視而不見。反正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到處都是?聽說北方中原地區遭了兵災之後遍地災民,只要運一船糧食去就能拉回一船青壯,有人專做這門生意給海漢運送人口,海漢做得,自己當然也做得,這種勞動力的來源可要比在福廣本地招攬移民的成本低多了。

    關於北方移民的種種消息,自然也都是海漢這邊有意放出去的。之前海漢通過海商從北方引進了一些移民,效果可以說還算不錯,只是規模還遠遠達不到海漢對人口的需求。特別是開發台灣島的計畫,不比海漢、安南等地原本就有比較好的人口基礎,整個島上的土著全部加在一起也不過幾萬人,且開化程度較低,短期內能收編到歸化民隊伍裡派得用場的比例更是堪憂。

    以澎湖基地目前引入移民的速度,想要持續不斷地向台灣島輸血,那就只能徹底中斷往海南等地輸送移民的計畫,而這顯然也是執委會並不希望看到的狀況。當務之急並不是將現有的資源再分作若干份,而是要想辦法打開更多的渠道,繼續擴大引入移民的規模。

    高雄管委會一口氣就拿出了一萬五千畝的種植園項目,這幾乎是過去的招商推介會所沒有出現過的「壯舉」。即便是在種植園面積已經超過十萬畝的海南島,也沒有哪個批次的招商活動中曾經一次拿出來過這麼多的土地。

    當然了,台灣島這地方有一個別處所不具備的優勢,那就是這裡的土地都是無主之地,在徵地過程中不會有權屬上的糾紛。至於說本地的土著,海漢自然沒有將這些連「地契」為何物都不知道的土人視為本地的主人,也不可能會為徵地的事情去徵求他們的意見。給他們提供一份穩定的生計,讓他們在有了溫飽的生活之後不要跟海漢搗亂,再慢慢對其進行歸化拉攏,這就算是對得住他們了。

    如果真有不那麼識趣的土著部落不願合作,非要守衛他們所謂的領地,那麼來自安南的山地特戰部隊會很樂意教會他們落後就要挨打的道理。錢天敦當初設計這支部隊作戰職能的時候,預想的作戰環境便是中國東南部的山區,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台灣島上的中央山脈在內,而島上高山部族的土著也是這支部隊訓練期間的假想敵之一。這些安南裔的士兵在經過幾年的針對訓練之後,他們在山區的適應能力遠非民團中的其他部隊可比,要剿殺裝備原始,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甚至連像樣作戰編制都沒有的土著武裝,其難度並不會比對付手無寸鐵的普通人高多少。

    為期三天的招商推介會進行得十分順利,來自福廣兩地的投資商們毫不猶豫地爭相對他們所感興趣的種植園項目舉牌競價。高雄港開發初期最為艱難的一段時期,可以說自此已經平穩度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2
788.第788章 年終總結

     安西的辦公桌上有一摞大概四寸多厚的文件,這全都是招商推介會期間簽署的商業項目合作協議,內容基本都是經濟作物種植園項目。這算得上是他任職以來交出的第一份答卷,雖然過程不太順利,但結果似乎還算不錯,三天的推介會下來總共簽署了二十三份合作協議。其中有五份由地方商會或商業聯盟出面簽署的種植園項目,每一個的面積都是在千畝以上,海漢式的規模化種植得到了極好的體現。

    幾乎每個合作項目中都提到了關於建設項目所需勞動力的內容,絕大多數商家都選擇了自行籌備人員,為此各個合作對象將會向海漢治下的高雄港地區引入大概超過三千人的勞動力。考慮到不少人會在移民過程中拖家帶口,實際引入的移民肯定會超過四千了。而這個引入移民的過程根本無需海漢催促,急於開建種植園早日收回投資的商人們自然會屁顛屁顛地趕著實施。

    這些由投資商組織的移民來到高雄港之後,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步意識到他們與海漢歸化民之間的待遇差距,而這種不平等也會促使這些國籍尚屬大明的人口轉化為歸化民。至於說這種催化作用會有多大的效力,看看現在海南島上總人口中有超過七成的人已經加入了海漢籍的現狀就知道了。

    當然了,要同時開建這麼多的種植園項目,即便已經有大量的投資商直接介入,也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初見眉目,一部分經濟作物,也必須要等到開春之後才能開始種植。這些客觀因素的限制,就不是安西和他手下的人所能改變的了。

    不過短期內在本地注入大量外來人口,對於安西在民政方面的管理能力也將是一個新的考驗。這些移民沒有經過海漢移民營地的隔離、篩選和基本培訓,在接受管理和適應本地社會環境方面肯定都會存在諸多問題。不過好在安西在勝利港開埠時期就在鹽場公社帶著一幫當時尚未入籍的明人做事,過程中積累了比較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跟明人百姓打交道倒是難不住他,這大概也算得上是執委會選擇由他來管理高雄港的理由之一。

    由於高雄港剛剛鋪開攤子,千頭萬緒的事情都需要有人拍板做決定,安西也不得不放棄了年底回勝利港參加年終總結大會的打算。不過好在高雄港所需的各種資源基本上都已經爭取到手,倒也不用他這個地方行政長官趕回去在執委會面前拍桌子打板凳的演戲討要資源了。

    海漢目前還是堅持一年兩會的制度,首先是每年四月初的週年慶都會召開的全體大會,當然現在地盤擴張之後受到交通條件的限制,基本不可能再全員一起參加大會了。這個會議上的主要內容就是人事調動和各種嘉獎,比如軍方的各種戰功嘉獎,幾乎都是集中在每年的勝利港大閱兵式之後進行,以借此來宣揚武力,團結民心。

    此外執委會還會對一些表現卓著,做出特別貢獻的歸化民幹部進行公開表彰,例如早期投奔海漢的船匠張天貴,在今年的週年慶大會上就被授予了「勝利港造船廠終身名譽顧問」的稱號,並且先於自己的老對手於大山一步晉陞為七級勞工,這也是海漢勞工體系中第一位晉陞到這個級別的歸化民幹部。當然了,這份豐厚的獎勵多少也是因為週年慶大會之後便是張天貴年滿六十的壽誕,執委會考慮到他這幾年率領全家老小效忠海漢的突出表現,所以才借此機會對他做出了特別嘉獎。

    這個會議還有一個重要的職能,就是藉著這個穿越者比較集中的機會,對重大事務進行集體表決——比如說定期改選的執委會陣容。會議期間也是政治家們活動最為頻繁的時間,都要想法設法為自己,為自己所代表的群體爭取更多的利益。哪怕是對政治不那麼熱衷的技術型官員,也會趁著這個機會宣傳自己的項目,為自己的部門爭取更多人的支持。

    而另一個重要的會議,便是年底的總結大會。說是工作總結,但除了總結這一年各個領域中所取得的成績之外,也還有一大批的新項目新計畫要在會議上進行集體審議和表決。特別是涉及到來年有限的經費和資源投入,更是會讓各個部門爭個不可開交。

    生產單位希望執委會能夠加大投入,擴大生產能力,以創造出更多的財富。但消耗性質的單位如軍方,同樣也需要大量的投入來維持運轉,並且與海漢統治區保持同等的擴張速度。此外為基本民生提供保障,如教育、衛生、商貿等領域的單位,也是各自都需要非常大的投入。至於說各個單位所提出的要求最終有多少會獲得執委會的批准,一方面要看之前這一年裡的成績和收穫,另一方面就是看各個部門單位負責人賣苦情拉關注的技巧了。

    對於各個部門來說,年終總結會更像是每年一度的大考,考試成績將會直接影響到該部門在下一年中所能獲得的各種資源。除了像高雄港這種已經提前確定了未來一段時期投入規劃的地區,其他海外殖民地基本都會由負責人或是派出代表趕回三亞參加會議,至少也要確保自己應得的資源分配數目不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被無端減少。

    往年的年終總結大會並不會安排到真正年底那幾天舉行,因為各種政令的傳遞和執行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把日程卡得太死很容易讓「年終總結」變成了「年初總結」,那就有點名不符實了。一般來說會安排在十一月的中下旬或十二月初,以便能夠給大會做出的各項決議留出充分的時間去傳達和執行。不過今年因為軍方十一月才對高雄地區動手,相應的會議安排不得不全部延後,結果一直到了十二月才開始安排年終大會,也是穿越以來開得最遲的一屆年終會議。

    相比四月舉行的週年慶會議,年底的總結大會並沒有多大的排場,沒有公開的宣傳和慶祝活動,與會人數也少得多,基本都是各個部門及各殖民區的負責人。如果說週年慶是鞭炮齊鳴鑼鼓喧天,那麼年終會議就是一群人關起門來秘密議事的場面。除了整個勝利港都在會議期間採取了外鬆內緊的安保措施之外,普通百姓甚至根本就不會意識到的他們的父母官正在開會商議這個群體未來一年的發展方向。

    不過這種低調絲毫不會影響到會議中討論的熱烈程度,雖然穿越者們在外面幾乎個個都表現得像祖傳十八代的純正貴族出身,但關起門來該拍桌子的時候就沒人會含蓄了。

    今天會議爭論的焦點依然是老套路,集中在軍方與文官體系之間。1632年對於軍方來說,算是投入不大收穫不小的一年,在這一年中軍方僅僅發動了一次戰爭,就是在五月聯合福建明軍對澎湖發起了大規模攻勢,比較順利地拿下了十八芝在福建海峽最後一個大型據點,同時也幫助海漢在該區域獲得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立足點——在此之前,駐紮福建的部隊一直都是暫時寄住在福建明軍的駐地當中。

    僅僅半年之後,軍方又再次採取行動,在台灣島南部圈下了高雄港,並且成功壓制了毗鄰當地的大員港,讓荷蘭人選擇了屈服。雖然這個發展方向並不是像一部分文官所期望的那樣向北擴展勢力範圍,但高雄港無疑是一處極佳的海外分基地,其戰略意義可以說不亞於海漢在安南南部海岸佔下的金蘭灣。

    「今後我們向北發展,高雄和澎湖所能提供的支持是海南島所不能相提評論的,我們的人員、物資,都可以在當地就近籌措,而無需再全部都從海南這邊千里迢迢地送過去。實現這一切,我們除了要在當地投資建設港口、城市、種植園之外,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那就是擴充我們駐紮在當地的部隊規模。」

    顏楚傑一邊說一邊示意手下將準備好的地圖在會議室裡展示出來:「各位請看,我們在台南地區實際控制海域面積已經超過了海南島的大小,但現在我們僅有一支尚未滿編的艦隊駐紮在那裡。我們都很清楚,這麼一支艦隊是不可能同時承擔起護衛當地海域和港口,並向北發起軍事行動的多重任務。事實上我們現在已經不得不將這支小小的艦隊進行了拆分,一部分駐紮在澎湖馬公港,另一部分駐紮在台南高雄港。各位,如果說我們接下來打算控制台北地區,甚至是繼續沿著大陸海岸線向北拓展勢力範圍,那麼我們就必須要增加在當地駐紮的海軍規模。」

    顏楚傑眼神瞟到顧凱正要張嘴欲言,立刻便開口制止了他:「如果說有人想建議從現有的其他幾支艦隊中抽調船隻去福建,那我覺得這樣的謬論就不必發表了。各位,目前第一艦隊需要負責整個海南島以及瓊州海峽的安全,防禦壓力有多大,就不用我多說了吧?第二艦隊駐紮在珠江口,這是我們目前的貿易命脈,與大明的貿易有超過七成的比例是通過珠江進入大陸,艦隊所需守衛的海岸線也並不比海南島少。第三艦隊目前已經部署到南方的金蘭港,這是我們與南洋之間唯一的一處大型軍港,也是唯一能夠給安不納島提供軍事支持的戰略支撐點。這三支艦隊本身的力量就已經不堪重負,不可能再用挖東牆補西牆的方式去補充我們在福建海域的兵力缺口。」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應該在來年再建造一到兩支艦隊充實海軍?」顧凱等到他說完之後,才發出了質疑之聲:「老顏,在未來可見的一段時期內,我們都沒有進行大規模海上作戰的可能性。即便是台灣島上的荷蘭人跟西班牙人聯手,我們也可以從廣東抽調艦隊過去進行作戰。你提到第四艦隊編制不全的問題,主力艦在明年第一季度就能完成舾裝了,到時候整個福建海域還有誰能與其匹敵?就算台灣島上的荷蘭人和西班牙人聯手,也打不過我們的第四艦隊。你剛才說艦隊需要守護的海域面積太大,但我們現在在福廣兩地的海域根本就沒有對手,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大的防禦壓力,不是嗎?我不認為有急著繼續興建艦隊的必要。」

    「你這是鼠目寸光!」顏楚傑斥責了一句,從桌上端起了茶杯:「湯姆你來反駁他,我先喝口水潤潤喉嚨。」

    王湯姆聞言起身道:「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談及到海軍成軍的話題,但我還是要再次強調,海軍的成軍時間不能拿陸軍作為範本。一個肢體健全的普通人只需要百日左右的時間就能訓練成掌握基本作戰技能的士兵,但一個在船上待了一年的水兵很可能仍然只是一個菜鳥。海軍要形成戰鬥力,士兵和艦船都必須要經過長時間的磨合才行,這種磨合不是三五個月就能完成的。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規劃出今後兩三年甚至更長時間的發展方向,並為此提前開始訓練部隊。即便我們今天通過了新艦隊的建造方案,要等到成軍並且形成戰鬥力,那也是一兩年或者更長時間之後的事了。我們不能保證未來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因為這個時空的發展局勢已經開始偏離了我們所掌握的歷史,未來已經變得不可知,而我們所能做的準備工作,就是儘可能加強武裝。強大無敵的軍隊,才是我們的信心之源!」

    「說得好!」顏楚傑帶頭鼓掌,不過會議室裡應者寥寥,不免有些冷場。很顯然多數人就算不反對軍方的打算,但也沒有要公開支持的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2
789.第789章 一唱一和

     顧凱反對海軍擴編艦隊的理由的確是老調重彈,而王湯姆對此所做出的解釋也同樣沒什麼新意。海軍訓練週期長,投入大,不打仗的時候似乎也沒什麼明顯的回報可言,這道理盡人皆知,軍方每年都要為此跟群體中的反戰人士辯論,爭取有限的軍費預算。這麼幾年下來就算沒有直接參與其中的人,也已經能把雙方的辯詞都背得七七八八了,很難再輕易被雙方的發言把情緒給煽動起來。

    但就算是反對派,也很難否認海軍控制海上關鍵航道的重要性。海漢當初拿下瓊北的步驟之一,就是先切斷瓊州海峽的航道,杜絕大明從海上向海南島增兵的可能。而對珠江口海域的控制,更是讓海漢成功控制了兩廣最富庶地區海上貿易的唯一通道。至於福建海峽航道的重要性,更是毋庸置疑,海漢投入兵力遠赴千里之外的福建作戰,就是為了控制住這一聯通南海地區與東北亞地區的重要海上航道。

    當然了,軍方武裝力量的快速膨脹勢必會引起海漢內部一部分人的不安,而且今年下半年軍方在福建海域的表現也進一步加重了這樣的觀感。對於執委會準備想要繼續向北擴張控制區的計畫,軍方非但沒有服從安排全力支持,反而是堅持要先拿下台灣,並且「擅自」對當地採取了偵察、勘測的行動。之後更是一力主張將高雄港作為海漢在大明東南海域的下一處殖民地進行開發。不過這個動作也使得大本營未能及時地做好相關準備工作,導致高雄港的前期開發流程並不是如同往常那麼順暢。大本營這邊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才基本協調好了各種相關事務,讓高雄港的招商和基建能夠繼續施行下去。

    這在顧凱等人看來,其實就是軍方自立山頭的表現。爭論軍方的選擇對錯是無意義的,因為執委會已經認可了軍方的做法,並且也提供了相應的支持,就算軍方當初是獨斷專行地選擇了高雄港,現在也已經是板上釘釘無法改變的事實了。但控制軍方的擴編速度,防止其自我膨脹過度,在反對派看來仍然是有必要採用的手段。如果再繼續放任軍方這麼自作主張,或許幾年之後執委會就有可能要改組為軍政府了。

    儘管大家對於這種爭論都習以為常並且缺乏參與的熱情,但還是會有人站出來幫忙帶節奏。軍方能夠在各種會議的討論中勝多負少,是因為他們也並不是單打獨鬥,鐵桿盟友還是有幾個的。

    率先為軍方站出來說話的是施耐德,畢竟商務部要向外擴張貿易所及的地區範圍,可以說每一步都離不開軍方的扶持。軍方的興衰,跟商務部有著密切相關的利益瓜葛,作為商務部的負責人,施耐德必須要主動出來為軍方站台鼓吹才行。

    施耐德開口道:「先生們,我們商務部早在1630年就已經規劃好了前往江浙地區的貿易航線,但時至今日這個計畫依然停留在紙面上,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海上武裝能夠為我們的商船在東海海域提供保護。如果海軍的艦隊不能盡快得到有效擴充,各位之前所構想的開闢北方貿易和移民航線也很難真正得到實施。」

    「但現在為我們從北方輸送移民的大明商船,也並沒有什麼武裝保護。」有人立刻對施耐德的話提出了質疑。

    施耐德點點頭道:「這的確是實情,但你只注意到這個情況,卻沒有注意到它所帶來的風險和後果。在過去的三個月當中,總共有七艘運送移民的商船在寧波府外海的舟山群島海域遭遇了海盜,其中四艘未能成功逃脫,連船帶人都被擄走。此外台州、溫州沿海也一直都有小股海盜活動,甚至不乏從日本漂洋過海而來的倭寇。從北方給我們運送移民的確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但風險也非常大,目前參與進來的大明海商並不多,否則我們目前輸入移民的速度還能快上好幾倍。」

    「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模式,派武裝人員到商船上護航,這樣既可以省下打造戰艦的費用,又可以降低整個海軍的運作費用。如果真遇到海盜,那麼船上的武裝人員也能夠憑藉我們在武器上的優勢進行有效的抵禦。」有人提出了另一種設想。

    「你說的辦法聽起來還可以,但實際操作中不太可能實現。」王湯姆搖搖頭應道:「首先隨船護航的武裝人員如果只配備輕武器,那麼在海上的作戰中效果其實並不明顯。在起伏不定的海上,想用步槍打中十米外的敵人,多少也是要看運氣的。如果配備軍用火炮,我們也沒有這麼多的閒置炮兵來完成部署,而且商船的結構強度不比戰船,部署軍用火炮還需要對商船的甲板和側舷進行改建,所需要的時間和經費也都是不能忽視的成本。之前金盾護運的武裝人員也已經接到過隨船護衛的任務,但說實話效果不算理想,只能應付一下零星的小股海盜,不可能像海軍艦隊一樣起到震懾的作用。」

    「各位,如果只要武裝保鏢就能行得通,那我們還花巨資組建軍隊幹嘛?哪怕不打仗,海軍的作用也是不可替代的!」顏楚傑激動地揮動著拳頭:「難道各位都忘了我們海漢這個代號是如何來的嗎?海權!海權!制海權才是我們在這個時代立足的根本,是我們今後征服世界的基礎,是各位今後享受榮華富貴的前提!有了強大的海軍,才可能實現我們想要的制海權!」

    「但是軍方此前提交的造艦預算,比起前幾年的預算案翻了一倍有餘,雖然你們剛才說的也有道理,但這是不是也太多了一點?」寧崎對軍方的海軍軍費預算提出了質疑。

    王湯姆應道:「預算增加主要是因為下一代的軍艦會普遍在船上增加蒸汽推進系統,讓其能夠擁有更強的作戰能力。」

    「軍用的蒸汽機也沒有那麼高的造價吧?」寧崎繼續追問道。

    「增加的軍費部分並不只是蒸汽機的製造費用,這還包括船體結構的改進,運行和維護成本的增加。畢竟過去所用的風帆動力是沒多少運行成本的,頂多只有折舊費用和人力成本而已。但用上蒸汽推進之後,煤和淡水都必須要添加到補給物資當中去,為此我們很可能還需要增加艦隊的補給船編制。這樣算下來,軍費肯定就比前幾年會有所上漲了。但我可以向各位保證,打造蒸汽艦隊將是一筆非常值得的投資,等以後我們的艦隊在海上碾壓對手的時候,各位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認同我的觀點。」王湯姆耐心地解釋道。

    「關於軍方提出的新一代戰艦,我也想簡單說兩句。」越之雲抬手示意道:「大家都知道蒸汽戰艦的出現對於海軍來說算是有著劃時代的意義,雖然我們的海軍在此之前就已經列裝了幾艘『威嚴級』的混合動力戰艦,但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是打算把所有的作戰船隻都裝上最新的推進系統,讓整個艦隊都能在海上提速。各位不要認為這好像只是軍方的事情,事實上軍事科技民用化才是值得我們關注的重點。或許一兩年之後,我們就可以開始大面積在民用船隻上安裝小型蒸汽機,讓我們的海上貿易進入到真正的高速發展期。」

    「這不僅僅是造船廠的收穫,對於工業部門來說,實現蒸汽機的量產也是生產力的一次飛躍。」白克思接過越之雲的話頭繼續說道:「過去我們造船用蒸汽機,一個批次往往就只造一到兩台,這樣生產成本高不說,也很難把生產過程標準化。但如果我們每個批次製造的數目能夠增加到十台、二十台乃至更多,那麼批量生產的成本就會得到有效降低,我們也可以由此來培養一批真正掌握發動機製造技術的產業工人和技術人員。這對我們的工業體系發展會有多大的促進作用,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穿越集團中理工科出身的人至少佔了超過七成,工業黨人也一直都是這個群體中最有影響力的聲音之一,甚至多數時候還在軍方之上——畢竟軍方的軍備都是來自工業部門,對軍方而言,工業部門就是惹不起的大爺。當然了,還好這個大爺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會站在軍方一邊說話,畢竟利益當先,軍方的訂單一向是工業部門收益的重要部分,該給軍方撐腰的時候工業部門也不會含糊。

    每每到關鍵時候,工業部門就會出來跟軍方一唱一和,再加上商務部在旁邊敲邊鼓,反對派對於這種組合基本都是無能為力,基本也只能停留在口頭上的否決了。今次的會議上也沒有例外發生,最終軍方的軍費預算案還是在一片吵鬧聲中通過了執委會的投票決議。

    按照軍方的提案,1633年開始建造的軍用作戰船隻將全部採用混合動力結構,前幾年製造的純風帆動力戰船會逐步淘汰給司法、商務、海運等其他部門使用。新打造的蒸汽艦隊將會採取單獨的編制,不會分配到現有的四大艦隊當中。不過具體的部署位置還需要繼續觀察局勢走向變化,畢竟要造出一整支蒸汽艦隊所需的時間也不止三五個月,搞不好要一兩年之後才能真正形成戰鬥力。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海軍的蒸汽艦隊中採用了雙旗艦的編制,即有兩艘「威嚴級」戰艦會一起入列到這支有著劃時代意義的特殊艦隊當中。當然了,這也意味著整支艦隊的費用會因此而提升大約兩到三成。不過軍方高層都認為這個代價很值得,有兩艘「威嚴級」戰艦坐鎮的艦隊足以對付此時遠東地區的任何一個競爭對手。

    不過由此所將帶來的財政負擔也是不小,僅海軍在來年的軍費預算,就差不多相當於海漢在整個海南島所能獲得全年收益的一半了。但負責財政預算的施耐德倒是認為這種代價是可以接受的,因為這支艦隊服役之後,海漢便有餘力向北方擴張商業航線並提供足夠的武裝保護,很快就能打通前往大明中東部富庶地區的海上航線,並且完全可以依照之前在珠江口操作模式,掌控江浙地區的杭州灣和長江出海口一帶的海域,並以此來控制當地海上貿易的大部分份額。而投入海軍建設的巨額資金,在海漢正式進入到當地的貿易體系之後,很快就能通過巨大的貿易順差賺回來。

    對於軍方與反對派之間的爭論,施耐德並沒有誰是誰非的想法,他的目的就是要儘可能地擴展自己經營的海漢商業帝國版圖。軍方建立影響力的辦法在他看來是在太簡單粗暴沒有技術含量,通過貿易滲透,在傳播文化和價值觀的同時,逐步掌控這些地區的經濟命脈,並以此來增加海漢在當地的影響力,這才是施耐德認為文明而有效率的做法。

    當然施耐德也很清楚在對外擴張這條道路上,僅僅依靠「利誘」的手段來換取外界的服從是不夠的,軍方的「威逼」也是一種必備的武器。而最沒有用的武器,大概就是純粹的嘴炮了。所以對於軍方一力主張要打造新式艦隊這件事,施耐德還是挺支持的。

    而軍方對此也會有投桃報李的舉措,比如說在下一屆的執委改選中繼續支持施耐德,以及將今後淘汰置換下來的舊式軍用船隻低價處理給商務部作為特勤船使用等等。當然這些交易條件並不會拿到檯面上來說,只是某次私下吃飯的時候提一下,大家一起點個頭,平時心照不宣就是了。在不影響大的政局前提下為自己和部門謀取一點利益,這對於已經在官場中混了幾年的穿越者們來說也是很正常的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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