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41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8
810.第810章 內部擊破

     德爾加多在夜色中很快便溜回到城下,捏著嗓子學了幾聲鳥叫。不一會垛口處便有人探頭出來張望,德爾加多拿出火捻晃了兩下,好讓城牆上的人看清自己。

    「是德爾加多!上尉,是德爾加多回來了!」上面的人雖然有意壓著聲音,但在寂靜的空氣中卻依然清晰地飄到了德爾加多耳中。他苦笑了一下,心知自己的出現大概會在城內守軍中造成小小的混亂。畢竟城裡的守軍都將希望寄託在了援軍身上,然而自己一天一夜就去而復返,這麼短的時間中很顯然不可能完成求援的任務。

    很快城牆上放下了一架繩梯,德爾加多抓著梯子攀爬上去,最後翻越城牆時腳下一軟,差點摔下去。這城牆雖然不高,但真摔下去估計也難免摔出個骨折腦震盪之類的毛病。如果換做平日,身手矯健的德爾加多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低級失誤,但他從昨晚出發前就一直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出發之後幾乎也沒有休整的時間,凌晨被海漢士兵追捕的時候更是耗盡了全身的能量。之後的數個小時又一直被審個不停,精神上極為疲憊。直到高橋南親自給他分配了任務之後,他才有幸得到了食物和僅僅兩小時的休息時間,而這樣的待遇顯然無法讓他充分恢復到正常的狀態。

    「德爾加多,你怎麼又回來了!其他人呢?有人突圍成功了嗎?」聞訊趕來的洛佩斯對於德爾加多的歸來也是非常吃驚,但他所關心的首要問題仍然是求援計畫是否成功。

    「大人,我們的戰士都沒能突破海漢人的封鎖,他們的防禦線佈置得非常緊密,從昨晚開始,我花了一天時間進行觀察,也沒有找到突防的機會。」德爾加多臉上一副沮喪的表情,絲毫沒有做作,因為事實上他不但觀察了,而且也嘗試過了,切身感受到了海漢軍人的厲害。這對於過去一向對自己的野外活動能力信心滿滿的德爾加多來說,的確算得上是不小的打擊。他現在的反應都是發自內心,絕非偽作。

    火把照射出的光影搖曳讓德爾加多難以看清洛佩斯臉上的表情,但從其沉重的呼吸聲來判斷,洛佩斯此時的情緒顯然不太美妙。不管是對洛佩斯還是對整個聖多明哥城來說,德爾加多和他挑選的信使就是最後的希望所在,然而這份希望僅僅維持了一天時間,就宣告破滅了。

    「德爾加多,不管怎麼說,你現在的行為屬於畏戰和臨陣脫逃,必須要受到相應的懲罰。按照戰時法令,你將會被施以絞刑,時間是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洛佩斯壓著怒氣,儘量以平靜的語調宣佈了對德爾加多的處理決定。儘管這聽起來實在是嚴苛而不近人情,但也的確沒什麼可質疑的,德爾加多沒有完成他的任務,而且選擇返回城內這種做法毫無疑問就是畏戰,判罰輕重只在洛佩斯一念之間而已——他顯然並不想寬恕德爾加多這個讓希望破滅的失敗者。

    正當洛佩斯準備讓人把德爾加多押走關起來的時候,他聽到這個倒霉鬼居然開口說道:「上尉,我有辦法讓海漢人主動退兵。」

    「看來你真的很想活下去啊!」洛佩斯不屑地看著他,認為這僅僅是德爾加多為了保命而臨時想出來的伎倆。下午的時候,洛佩斯也看到了城外出現的巨型攻城炮,儘管他不想承認,但也沒法否定這的確是對守軍士氣的一個沉重打擊——以聖多明哥城的土坯城牆,絕對承受不住這種大炮的連續轟擊,到時候城牆的垮塌僅僅只是時間問題,而沒了這道屏障之後,洛佩斯難道還能指揮部隊在這小小的城池中打巷戰嗎?

    其實就算德爾加多的計畫成功,洛佩斯也不認為聖多明哥城能夠堅持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天了。海漢人連這種重炮都跨海運過來了,顯然沒打算留下任何回轉的餘地。這攻城大炮部署到位之後,頂多花個一兩天時間就能攻破城防,而之後的零星抵抗,能夠起到的作用就極為有限了,無非也就是將海漢徹底掌控本地區的時間稍稍延後一些而已。等雞籠港那邊組織起援軍趕來,這裡的天早就變色了。正是因為洛佩斯意識到戰局的走勢已經很難有什麼大的變化,他才不願相信德爾加多還能有什麼退敵的辦法。

    「上尉,我真的有辦法,請給我一個機會,如果聽完之後你覺得不可能實現,那再下令絞死我不遲。」德爾加多的語氣卻非常平靜,並不像是一個瀕臨淹死的人拚命要抓住救命稻草的模樣。他知道洛佩斯雖然嘴硬,但並不會真的放棄生的希望——就算他對戰局走向已經死心了,他手下的人也未必會跟著死心。

    果然洛佩斯身邊立刻邊有人建言道:「上尉,不妨聽聽他怎麼說,如果真是可行的辦法,那我們也可以拿來試試看。」

    如今這戰局走勢,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懂,守軍的確不太可能有機會逆轉局面了,但如果真能有辦法逼迫海漢自行退兵,哪怕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誰又會主動放棄這個希望呢?

    洛佩斯稍一猶豫,又有另外幾人向他表達了類似的建議,無非是說現在局勢緊迫,既然已經沒有別的退路可選,倒不如死馬當活馬醫,先聽聽看德爾加多的辦法再說。

    「看在這麼多人為你求情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洛佩斯最終還是沒能抵抗住誘惑,讓德爾加多說出他所謂的「退兵計畫」。

    德爾加多心道海漢人的推測果然準確,這接下來的計畫一說,洛佩斯只怕也難以分辨真假,多半就會上鉤了。他稍稍整理一下思緒,便開口說道:「小人前一晚潛出城外之後,親眼目睹了那幾隊人一一被海漢軍捕殺,就沒有再貿然行動,這一天的時間裡都潛伏在城外一處農舍中,觀察海漢軍的動向。本來小人是打算入夜之後再試試能不能穿越海漢軍的封鎖線,但在白天的時候小人觀察到一個重要情況,所以才改變了主意又回來了。」

    「說重點!」洛佩斯並沒有心情聽德爾加多絮絮叨叨那些不重要的細節,他現在只想知道德爾加多所說的機會到底是什麼。

    「海漢軍的指揮官在白天會抵近到城外的一間農舍中偵查城頭上的情況,據小人觀察,應當是在城頭火炮的射程範圍之內,如果我們能夠抓住這個機會,或許可以直接消滅掉對方的指揮官。到時候海漢軍群龍無首,這仗自然就打不下去了。」德爾加多言簡意賅地說出了自己的計畫。當然了,準確地說,是高橋南的計畫。

    「你怎麼知道誰是海漢軍的指揮官?」洛佩斯可不是好打發的主,立刻便對此提出了疑問。

    「因為他潛伏的那間農舍正好就是小人藏身的地方,而且正好小人也能聽懂漢話,他的手下都稱他為將軍。城外就這麼千把人的軍隊,總不可能由好幾位將軍來指揮吧?」德爾加多有理有據地解釋道:「小人當時就潛伏在他們的頭頂上,直到他們離開之後才下來。想來想去,小人覺得應當回來將這個消息告知上尉,所以才連夜又回來了。」

    「你能確定他還會出現在那裡?」洛佩斯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縮起來,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如果德爾加多能確切掌握對方的動向,那說不定真的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確定,因為那個姓高的將軍認為那間農舍就是最佳的觀察點,他想要從那裡觀測火炮攻城的打擊效果。所以明天海漢軍開始火炮射擊之前,他就會抵達那間農舍,從那裡發出命令指揮他們的炮兵作戰。」德爾加多越說越肯定,彷彿連他自己都相信這的確是事實而非虛構出來的。他一邊說一邊也不僅有些佩服高橋南的招數,這個設定對於已經沒有其他選擇的守軍指揮官來說的確是難以抵抗的誘惑,想不上鉤都難。

    「那我們大概可以趁現在派出一隊士兵先去那裡埋伏,等明天海漢軍的那名將軍去的時候就抓捕他,或者直接幹掉他也行。」洛佩斯立刻就構思出了一個行動方案。

    「上尉大人,這大概行不通。」德爾加多搖搖頭表示反對,高橋南在告知他這個計畫的時候就已經將應付各種突發狀況的說辭也準備好了,以確保事態能夠按照他所制定的計畫進行下去。

    「為什麼?」洛佩斯皺眉追問道。

    「很簡單,他們在那間農舍留了人駐守。小人也是趁著守衛去撒尿的時候才悄悄溜走的,想混一隊人進去過夜是不可能的。明天如果沒有守衛給出信號,他們那個將軍是不會冒險出擊的。」德爾加多按照高橋南的叮囑,給出了充分的反對理由。

    「那我們就只能尋找合適的時機,炮擊那間農舍了?」洛佩斯心中覺得這個方案有點不靠譜,但似乎目前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去實現作戰目標。

    「上尉大人請放心,等明天合適的時候,由小人指出那間農舍的位置,大人認準之後,便可指揮炮手一起瞄準那裡,對方沒有防備之下,成事的機會還是很大的。」德爾加多心道海漢人就只給你留了這麼一條道,不管你怎麼掙扎,最終還是要自己跳進坑去的。

    洛佩斯心裡仍然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具體的理由。只是目前的形勢之下,根本就沒有留給他太多的可選空間。明天天亮之後海漢人的攻城大炮就會部署到位,那時候如果沒有改變戰局的大殺招使出來,那守軍就真的只能抱作一團等死了。在這種情況之下,德爾加多所提出的方案似乎真的就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了,儘管成功的可能性不算特別大,但洛佩斯也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優的解決方案了。

    想到這裡,洛佩斯決定暫時先留著德爾加多,畢竟等天亮之後還需要由他來指出那個關鍵的農舍位置。

    「德爾加多,我決定暫緩對你的判決,如果明天的方案成功了,那麼你就是解救聖多明哥城的功臣,如果失敗了……大概我們都得戰死在這個地方才對得起軍人這個身份!」洛佩斯有些疲倦地揮揮手道:「帶他下去,給他食物和一個睡覺的地方,我需要他明天能夠以最好的狀態出現在我面前。」

    德爾加多看到洛佩斯那張疲憊的面孔,心中也覺得有些不忍,洛佩斯雖然對他很是刻薄,但作為一個軍人來說卻有著讓人敬佩的專業素養。但洛佩斯如果不死,這場戰事就必須以最血腥的方式來完成,德爾加多自己也未必能夠保住性命。何況他一心想要得到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而洛佩斯就是他即將交給海漢人的投名狀,德爾加多想要建功立業,那就不能讓洛佩斯活過明天了。

    翌日,德爾加多被衛兵帶到了城牆上與洛佩斯會合。雖然他知道海漢人此時應該已經在城外做好了準備,但事到臨頭,他卻無可避免感到了緊張。等下他就要和洛佩斯一起在城牆上露頭,如果海漢人不遵守約定,直接用火炮瞄準他們出現的地方集火打擊,那他很可能就會當場給洛佩斯陪葬了。即便海漢人按照商定的辦法行事,德爾加多也不敢確定成事的幾率有多大,因為海漢人所提出的行動方案在他看來根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德爾加多,聖多明哥城的安危,現在就要看你的表現了!你好好看一下外面,確定你所說的那間農舍的位置。」洛佩斯說完之後,便抬手示意他到垛口處觀察城外的情況。

    德爾加多小心翼翼地從垛口探出頭,見城外遠處某個房頂上有海漢人按照約定做出的標記,表示已經做好了準備,這才讓他心裡稍稍舒緩了一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8
811.第811章 狙擊

     高橋南所選擇的這間二層的農舍位於聖多明哥城以東僅百餘米的一處種植園裡,原本是作為穀倉和堆放農具的庫房使用。不過前兩天海漢軍殺到之後,種植園的勞工們全都逃回了城內,遺棄了這片地區。儘管這裡的確是在城防火炮的射程之內,但守軍因為彈藥儲備有限,並沒有對零星進入這些地區實施搜查行動的海漢士兵開火,因此特戰營接管這裡也較為順利沒費太大周折。

    從這處農舍的二層閣樓裡觀察聖多明哥城東邊的城牆,視線只比城牆稍低一些,已經能夠較為清楚地看到城牆上的佈防情況,其外觀又不易引起守軍的注意,的確是一個極佳的交戰觀察點。而其他類似這樣有二層閣樓的農舍,與東城牆之間的距離都要明顯遠一些。

    在這間農舍的房簷下,挑掛著一個直徑兩尺多的紅色燈籠,即便在百米開外也能清晰地看到其存在。按照前一天德爾加多與海漢軍的約定,只要看到這個紅色燈籠掛出來,就說明一切都已準備就緒,等目標就位之後,城外就會發動殺招了。

    儘管對於高橋南所聲稱的殺招並沒有十足的信心,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由不得德爾加多反悔了。他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轉過頭對洛佩斯道:「上尉,我想那名海漢軍官已經在天亮之前進入農舍了。」

    「你怎麼知道?」洛佩斯一聽這個消息,立刻便靠近垛口向外張望:「你說的農舍是哪一棟?」

    「小人已經看到他們在農舍外打出了約定的信號,昨天小人偷聽他們對話的時候正好聽到這一段……」

    德爾加多還沒把話說完,已經徹底上鉤的洛佩斯便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到底是哪一棟?」

    「大人請看,便是東邊那一棟了……」德爾加多向後讓出身位,以便能讓洛佩斯從垛口處獲得更好的視野。

    看著洛佩斯心急火燎地移動到垛口前往外張望,德爾加多深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又向旁邊挪了一步,將自己的身體完全隱藏在城牆的後面,心中默默祈禱計畫能順利實施,千萬不要有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

    錢天敦手下的特戰營因為組建時期便是從安南當地的兵源中徵召選拔,老兵中將近九成都是安南裔出身。而剩下的那一成的漢人士兵,則基本都是隸屬於只有三亞總部才有條件進行培訓的特殊兵種,如炮兵、通訊兵等等。這些漢人士兵是在特戰營成軍之後才由軍委安排分配進來,在這支部隊中也算是一個比較特別的存在。

    湯子興便是這少數漢人士兵中的一員,他所隸屬的兵種在軍中算得上是絕對的稀缺資源,整個特戰營已經兵力過千,他這個兵種卻僅僅才一個班的編制而已。原因無他,因為狙擊手這個兵種對個人軍事素質的要求極高,而且漫長的訓練週期和遠超普通士兵作訓的花消,都使其無法將培訓規模擴大。就算民團各部每年都會選送上百名軍中精英參加三亞陸軍基地的專項培訓,但最終能夠完成長達近半年的培訓期並且能通過嚴苛結業考核的學員卻始終寥寥無幾。

    即便是放在整個民團體系中的狙擊手編制中來比較,湯子興依然算是其中的佼佼者。當初由摩根牽頭組建狙擊手培訓體系的時候,他便是第一批學員之一,也是極少數訓練全程由摩根手把手帶出來的精銳之一。與他同期入伍服役的狙擊手,相當一部分都已經轉行做了教官,以便能為急速擴編的海漢民團培養出更多的精英。而摩根因為除了軍職之外還有醫療系統的職務在身,現在已經很難有充足的時間親自下場帶學員了。也只有湯子興這樣的老學員,還有機會在每年一次的進修課程時得到摩根的輔導教學。

    海漢民團狙擊手早期所使用的武器是由摩根親自挑選的仿M1857惠特沃斯步槍,這種使用六角形槍膛的奇葩步槍在同時代的遠程武器中擁有最高的射擊精度,在500碼距離上的彈著點散步僅為0.37英呎,這就相當於在將近一里地的距離上,這支步槍能夠通過瞄準鏡等輔助手段,準確地擊中真人尺寸的胸靶。惠特沃斯步槍在美國內戰當中曾經有過多次千碼以上距離的擊殺紀錄,實戰效果相當出色。

    當然其短板也非常明顯,前膛步槍加上奇葩的六角螺旋膛線,加工製造的技術難度較大,由於是特種槍械,其需求量不高,這又導致了成本居高不下,另外裝填彈藥非常麻煩,射擊速度比開炮還慢,又厚又長的槍管使得槍身十分沉重,攜帶和維護都不夠方便。

    從1631年下半年開始,在軍委的要求之下,軍工部門著手對其進行了結構改進,將原本的前膛裝填改為了後膛,六角形的槍膛也改為了圓形槍膛加螺旋膛線的先進結構。不過由於材料和加工技術還遠遠無法跟穿越之前的那個時代相提並論,這種新式步槍的槍管使用壽命並不是太長,射擊精度會隨著膛線的磨損而逐漸下降。

    三一式狙擊步槍的產能也沒有比前一型提升多少,依然只是保持著每個月大約五到十支的產量。配合軍工部門特地為這款狙擊步槍研發的四倍瞄準鏡,調校之後在500米內的射擊精度還是相當可觀的。摩根認為在海漢的工業能力可以造出像莫辛納甘、春田M1903、毛瑟K98這類步槍之前,三一式基本可以頂著用上好幾年了。

    這種新型狙擊步槍從1632年年初開始陸續發放到各部隊,以替代狙擊手們所使用的舊型號。湯子興也是軍中第一批開始使用三一式狙擊步槍的王牌狙擊手,作為槍支性能測試的延伸部分,湯子興得到了充足提供的訓練彈藥和備件,這一年中光是因膛線磨損太厲害而換掉的槍管就有七支之多,這也讓他更為全面地掌握了這種新槍的性能。

    目前特戰營裡的狙擊手編制雖然有一個班,但其他人包括湯子興的搭檔在內,全都是近兩年分配而來的「新手」,在實戰方面的經驗肯定不如湯子興。作為這個特殊小隊的帶頭人,湯子興在執行作戰任務時往往就要承擔最為關鍵的責任。

    此次的任務也不例外,湯子興在昨晚才接到高橋南的命令,要求狙擊班在今天凌晨進入預設的射擊點,準備對城牆上出現的敵軍指揮官進行擊殺。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湯子興還安排了另外兩組人和自己一起行動。由於沒有配備更先進的通訊工具,無法進行及時溝通,他們也只能進入同一個射擊點埋伏,以便能夠把握住機會同時開槍。

    他們所在的位置同樣也是一間農舍的二層小閣樓,朝西的一面已經連夜做了佈置,在房頂上揭開了橫著的一排瓦片。由於這個農舍的位置比起高橋南預設的假潛伏位距離城牆更遠一些,城頭上的人不太可能用肉眼觀察到兩百米開外的某間農舍屋頂上少了一排瓦,而這個距離對於掌控三一式步槍的狙擊手來說,卻已經是處於把握極大的射程範圍內了。

    如果以摩根的要求來衡量,這個距離上必須能對等身胸靶十發八中才算得上是合格的狙擊手。為了能夠抓住稍縱即逝的射擊機會,湯子興還準備了三支提前裝填好彈藥的步槍,放在三個射擊位旁邊作為第二輪補射使用。

    對於一名狙擊手來說,今天的天氣狀況只能用上佳來形容,既沒有影響可見距離的霧氣,也沒有炫目的陽光出現,空中雖偶有微風輕拂,但還不至於對彈道產生太明顯的影響。硬要說有什麼不足的話,就是狙擊手們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不能提前通過試射來對目標進行有針對性的校準,這可能會稍稍影響到狙擊手們的手感和信心。

    雖然大致能夠圈定目標可能會出現的範圍,但實際狀況無法預計,湯子興只能安排三個狙擊小組分別瞄準不同的垛口,而三名拿著望遠鏡的觀察員則是負責發現目標,給出提示,溝通並指揮三名狙擊手發動攻擊。類似這種小組集火攻擊同一個目標的作戰方式其實在狙擊手的訓練中也是必修科目,不過這三個小組在實戰中搭檔合作倒真是第一次,效果如何就連湯子興本人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在進入戰鬥位置大約一個小時之後,觀察員終於看到了目標出現在了城牆上——德爾加多以及他身後被衛兵簇擁著的一名中年軍官。湯子興從瞄準鏡裡看到那名軍官的焦黃色的絡腮鬍子和軍服,便已經能夠確認他的身份了。

    「準備射擊!」湯子興發出這個短促的命令之後,便沉默不語了,他必須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接下來的戰術動作,指揮權自動交接給旁邊的觀察員搭檔。

    或許是德爾加多在前一晚的鋪墊做得太好,又或是看到城外的敵軍陣地一片寂靜,洛佩斯對於德爾加多所說的竟然沒有太多的戒心,在他把戲份演完之後,果真將身子湊到了德爾加多示意的那處垛口,探出頭來向外張望,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成為了某些人眼中的獵物。

    洛佩斯其實並不害怕城外有什麼刺殺自己的安排,至少在視野所及的範圍之內沒有看到對方的士兵活動,即便有人告訴他這個時候城外有火槍正在瞄準他,大概他也只會嗤之以鼻——三十米開外的命中率就得看臉的武器,用得著緊張?

    但就在這個時候洛佩斯覺得胸口一疼,接著耳中便聽到一聲槍響,他慢慢低下頭去,看到到鮮血正從右胸的破洞中湧出來。他有些茫然地望向城外,目力所及之處卻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根本就不知道是哪裡在打黑槍。便在此時第二、第三聲槍響也傳到了城頭上,其中一發擊中了洛佩斯的右肩,還有一發卻是打空了。

    站在洛佩斯身後的衛兵這才察覺到不對,趕緊伸手去扶住他緩緩倒下的身體,不過城外的射擊卻並沒有停止,又是接連兩三顆子彈打在了垛口附近的城牆上,打得土渣石屑橫飛。

    「開炮!開炮!」衛兵隊長大聲喊道,但他其實也不知道敵人在哪裡,該朝何處開炮,只是下意識的反應而已。

    「撤退!」與此同時,一擊得手的湯子興也向自己的同伴下達了命令。剛才觀察員已經從望遠鏡中確認了戰果,至少有兩發子彈直接命中了目標。而目標的身影消失之後,湯子興也知道不會再有繼續追擊的機會了,當務之急就是趕快後撤到安全地區,因為他也無法確認城頭上的敵軍是否發現了自己所在的這個隱蔽點,如果對準此處來上一輪炮擊,那他們所需承受的風險還是相當大的。

    德爾加多在事發時就站在洛佩斯身邊不到一米的地方,從洛佩斯身體露出在垛口位置,到他中槍倒下,前後也不過就三五秒的時間而已。德爾加多原本還認為高橋南的計畫不太容易實施,因為步槍要在遠距離精確命中目標實在太難了,他甚至已經想好了這個計畫失敗的後續方案,如何設法在城內製造一場混亂來擾亂城防部署,但海漢人真的就如高橋南所說的那樣做到了。看著洛佩斯倒在血泊中,德爾加多卻忽然感到一陣慶幸,如果他沒有及時改換立場投靠海漢,而是跟著西班牙人在這裡死守,多半也會是類似這樣的下場吧?這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談什麼反擊。

    衛兵們亂哄哄地將洛佩斯拖離城牆邊,接著又是湧上來一批炮手準備朝著城外他們並不知道的目標開火。德爾加多想起高橋南的囑咐,必要時可以引導守軍炮轟那個虛假的潛伏點,便大聲說道:「敵人在那棟掛著紅燈籠的房子裡,我看到他們了,朝那裡開火!」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8
812.第812章 說客

     對於城內人心惶惶的守軍來說,洛佩斯的存在就是他們維持抵抗的主要精神動力,這面主戰派的旗幟倒下,意味著城內的防禦體系失去了主心骨,城防部隊幾乎在頃刻間就陷入了混亂中。這個時候也沒人分辨德爾加多的話是否可信,炮手們在目標不明的狀況下,也就下意識地選擇了相信他的說法,手忙腳亂地調轉炮口對準他所說的方向開始射擊。

    而德爾加多在誤導了城防炮火的反擊之後,立刻便趁亂溜向城內。他現在還有兩個重要任務在身,一是確認洛佩斯的傷情和生死,二是要趕緊與格斯曼聯繫,讓他盡快出面接手軍隊的指揮權並向海漢人開城投降。

    洛佩斯被槍擊的真相不可能隱瞞太久,等眼前的混亂過去,就會有人把事情聯想到他德爾加多身上。這個出事的時機實在太過巧合,德爾加多要是不趕緊找到下一頂保護傘,回過神的洛佩斯衛隊大概就要找他的麻煩了。

    德爾加多趁著炮手們向城外胡亂開火的時候溜下城牆,然後就近鑽進了一條巷子裡。他對於城內這方小小的天地十分熟悉,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摸到格斯曼的住所。德爾加多現在只期望格斯曼不要像洛佩斯那樣頑固不化,否則自己很可能又會被當作刺激守軍戰意的祭品了。

    德爾加多很快穿過了不大的城區來到格斯曼的住所外,由於戰事緊張,所有的武裝人員都被集中到了城牆防線附近,就連格斯曼的衛兵隊也不例外。往常有專人值守的門口哨位,如今空無一人,倒是給德爾加多提供了不小的方便。

    德爾加多沒有絲毫的猶豫,徑直快步上前敲響了大門。

    此時的聖多明哥城外,湯子興帶著他的夥伴們安然無事地撤下了火線。雖然城牆上的炮火很快就對著城外進行了反擊,但命中的區域距離湯子興等人的位置至少還有四五十米之遙,只能說是有驚無險。

    回到後方營地之後,高橋南第一時間便趕來確認任務的完成情況。對於海漢一方來說,如果在正式攻城之前幹掉守軍的指揮官,那無疑將大大降低後續作戰任務的難度,如果城內的德爾加多能夠充分利用好這個機會,甚至有可能直接逼迫西班牙人開城投降。當然了,這一切理想狀況的前提是湯子興等人的刺殺行動取得了預計的效果。

    「至少有一槍命中了胸口偏右的位置。」三名負責使用望遠鏡進行觀察的戰士都確認了這一戰果,其中一人認為還有一槍擊中了目標的手臂,而另兩人因為觀察角度問題沒有看到這一幕。

    以三一式狙擊步槍所射出子彈的動能,在兩三百米的距離上打穿西班牙輕盔不是問題,何況當時目標人物並沒有著甲在身。這一槍如果真如戰士們觀察到的那樣直接命中****,那就算沒射穿身體也夠嗆。以這個時代的外科手術水平,能救回他的幾率只能用微乎其微來形容了。

    從城頭略顯混亂的炮火反擊來看,也基本可以確認守軍指揮官的傷情使其無法繼續堅持在自己的崗位上了。要知道前一天的交手中,守軍一直都極為明智地沒有使用火炮反擊,以避免過早暴露自己的實力。而出事後這一通凌亂的炮火反擊,明顯就是缺乏統一指揮的表現。

    高橋南對湯子興等人進行了口頭嘉獎之後,便讓他們先去休息了。如果洛佩斯真死了,那戰後肯定是要給狙擊手們單獨請功的。不過要驗證這個結果,還需要看看守軍接下來的反應如何。高橋南給德爾加多只留了一天的活動時間,不管德爾加多在城內策反的進展如何,到明天這個時候高橋南都會下令發動全面攻勢。

    德爾加多並沒有費太大的事就見到了格斯曼,他有一種感覺,對方似乎對他的到來已經有所預料,因為格斯曼看到他之後的表情十分鎮定,一點都沒有昨晚洛佩斯見到他時那種驚訝又失望的表現。

    「德爾加多,這個時候你本來應該在前往雞籠港的山路上才對。」格斯曼盯著德爾加多不急不慢地說道:「我剛才聽到城牆上開炮了,這想必跟你回來有關吧?洛佩斯可不是那麼散漫的人,你是怎麼說服他的?」

    「洛佩斯上尉受傷了,現在生死未卜,我來這裡是希望格斯曼大人能夠站出來接管城裡的指揮權,避免出現更多無謂的傷亡。」德爾加多以儘可能沉著的語氣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對於格斯曼的提問卻避而不答。

    「受傷了?」格斯曼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這對他來說的確是一個意外消息。但這消息是好是壞,卻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

    「洛佩斯上尉在城牆上查看敵情的時候被城外潛伏的槍手擊中,****中彈,現在已經沒法指揮戰鬥了。」德爾加多進一步說明道。

    「這可真是一個令人悲傷的消息!」格斯曼臉上卻連半點悲傷的表情都沒有,反而是眼中隱隱透出了幾分興奮:「德爾加多,為什麼會是你第一個跑來通知我這件事?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格斯曼其實昨晚就已經知道被派去雞籠港求援的德爾加多去而復返的消息了,他的那個僕人雖然蠢到連戰場形勢都看不懂,但卻是個打聽消息的好手,德爾加多還在接受洛佩斯問訊的時候,僕人就已經把這個消息送到格斯曼這邊了。

    被寄予厚望的德爾加多沒有成功突圍出去,格斯曼認為這基本就意味著向聖薩爾瓦多城求援的希望滅絕了。而負責指揮本地軍隊的洛佩斯是個死硬的主戰派,格斯曼認為他多半會率領城內的軍隊死戰到底,跟海漢人拚個玉石俱焚。

    格斯曼並不介意洛佩斯和他的手下們去和城外的敵人打個你死我活,但他自己卻不想因為這場無意義的戰爭而送命。是的,在格斯曼看來這就是一場無意義的戰爭,這個地方既沒有天然良港,也沒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好不容易弄個種植園,還得時時刻刻提防著附近山裡的土人出來偷襲,幾年經營下來別說油水,就連維持現狀都有點舉步維艱。他早就不止一次向馬尼拉當局建言放棄這個只有投入沒有收益的殖民據點,但一直都缺乏一個足以讓大人物們下定決心的時機,拖拖拉拉才會變成了今時今日的狀況。

    這次海漢人突然發動襲擊,讓格斯曼終於見識了能讓荷蘭人悶聲吃下啞巴虧的這支後起之秀的可怕實力。格斯曼想不出海漢人為什麼會對這個地方感興趣,但他認為這其實倒是一個順理成章放棄淡水河口據點的機會。當然了,前提是得先要讓洛佩斯也同意自己的觀點才行。

    洛佩斯會同意停戰和談甚至是投降獻城嗎?格斯曼認為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比他能率領守軍趕跑城外敵軍的可能性還低。除非是洛佩斯出於某種原因無法再繼續指揮作戰,否則不太可能指望他改變態度,選擇其他的解決方式來面對這場戰爭。

    格斯曼也不可能直接撤銷洛佩斯的指揮權,因為城內的武裝部隊只聽從洛佩斯的命令,他這個行政長官從來都沒辦法插手軍方事務。所以開戰之後格斯曼只能縮在自己的住所內,對於正在進行中的戰事沒有什麼直接干涉的舉動。

    但德爾加多所帶來的這個消息,卻是讓格斯曼看到了改變局勢的希望。如果洛佩斯無法行使指揮權,那麼自然是應該由他這個行政長官接手。格斯曼唯一不太明白的事,德爾加多為何對此事如此上心,竟然會在洛佩斯受傷後主動跑來家裡給自己報信。不弄明白這件事,格斯曼仍然不敢輕易表明自己的態度——天知道這是不是軍方的人在耍什麼別的花樣。

    德爾加多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沒有正面回答格斯曼的問題,而是按照前一天高橋南所傳授的方式說道:「格斯曼大人,我告知這個消息並不是想為自己謀求什麼好處,而是希望大人和城裡的西班牙子民都能平平安安地度過這場戰事。」

    見格斯曼一臉狐疑的表情沒有搭腔,德爾加多咬咬牙又道:「大人,這場無謂的戰爭不能再進行下去了!城外的海漢人已經準備好了巨大的攻城炮,再打下去恐怕我們都會因為洛佩斯上尉的固執給這座城堡陪葬了!」

    格斯曼想了想,又問了一句:「你出城之後,已經跟海漢人會過面了吧?是他們讓你回來當說客,嘗試說服我們投降,是這樣吧?」

    「大人,我們全部戰死在這裡並不會成為西班牙王國的榮譽,反而會成為極大的恥辱。馬尼拉的大人物們會為我們的死留下眼淚嗎?會組織軍隊殺回來為我們報仇雪恨嗎?不,他們並不會這樣做。他們只會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戰死的人身上,讓我們這些小人物來承擔戰敗的責任!」德爾加多越說越激動,似乎連他自己也對這套由海漢人編造出來的說辭感到信服了。

    「大人,如果您能活著離開這裡,至少能把海漢人的情報帶回去,讓馬尼拉知道海漢的危險性,這遠比在這裡戰死的價值大得多!」德爾加多不忘在最後給格斯曼獻上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過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承認自己與海漢人有過任何接觸或溝通。這樣也是為了保護他自己,不給格斯曼留下任何翻臉的口實。

    或許是德爾加多的勸說起到了作用,又或是格斯曼本身就已經有這方面的考慮,這次格斯曼沒有再猶豫太久,便起身道:「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我身邊沒有一批可靠的人,如果軍方的人不願意合作,那也有點麻煩。」

    德爾加多心領神會道:「小人在城中還有七八個要好的朋友,也全都是在預備軍裡效力。如果大人不嫌棄,小人可以設法將他們召集過來聽從大人指揮。」

    「七八個人?是不是少了點?」格斯曼仍然有些不太放心。

    「大人,這幾個朋友的身手都不錯,足以護衛大人的安全。軍方如果有人反對,大人只需下令抓捕,拿下了帶頭的人,其他人就好辦了。」德爾加多對此也已經有所準備,毫不遲疑地回答道。

    「你需要多長時間做準備?」格斯曼想想也沒有別的什麼好顧忌的了,夜長夢多遲則生變,再拖下去說不準軍方那邊又會有什麼新的變化,要是讓軍方推舉出一個替代者,自己再想插手進去也是個麻煩事,當下便決定盡快動手了。

    「找人很快,不過我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去弄一些武器才行。」德爾加多應道:「一個小時應該夠了。」

    「武器我這裡就有,你盡快把人找來就行。」一旦做出決定,格斯曼也沒有耐心慢慢磨下去了,反過來主動催促德爾加多盡快行動。

    德爾加多離開格斯曼住處之後,立刻潛回自己在城中的住處。他剛才對格斯曼所說的情況並非吹噓,的確是有一幫從呂宋島同來的弟兄,其中大部分都是部落獵人出身,因此也都被編入了本地的預備軍當中。當然了,由於他們的身份低下,就算再怎麼有本事,也不太可能升級為正軍。當日德爾加多挑選炮灰的時候故意沒有挑選這些人,也是出於情誼。

    這些人平時就以德爾加多馬首是瞻,聽他說了大致情況之後,便表示願與他一同行動。反正打起仗來死得最早最快的就是他們這些炮灰部隊,倒不如聽從德爾加多的安排搏一搏,起碼還可以保下自己的性命。至於說對西班牙人的忠誠度,對他們而言卻並沒有什麼障礙,之所以選擇效忠西班牙人,只不過因為他們是強者,但當外界出現更為強大的力量時,選擇歸附於更強者才是聰明的決定。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8
813.第813章 奪權

     於是預備軍士兵德爾加多和他的小夥伴們搖身一變,成為了聖多明哥城長官格斯曼的臨時衛隊。這一小隊士兵簇擁著格斯曼,迅速趕往城中守軍的指揮部。不過他們所裝備的武器可就不是預備軍的長矛腰刀了,而是正兒八經的西班牙產火繩槍。

    以格斯曼的身份,自然沒有誰會出面阻攔他,不過這裡的軍人們看待德爾加多的眼神,卻著實有些不善。他們之中的聰明人,大概已經將洛佩斯中槍與德爾加多的解圍計畫聯繫起來了,畢竟如果不是德爾加多慫恿,洛佩斯又怎麼會以身涉險出現在城頭上最危險的地段。當然了,至於城外埋伏的敵軍槍手是如何在遠處把握這個時機準確擊中洛佩斯,就沒人能想清楚其中的奧妙了。甚至連參與其中的德爾加多,也不清楚海漢軍具體是如何實現這個看似不可能的刺殺方案。

    但明眼人看到德爾加多居然出現在格斯曼身邊,就算用屁股想也知道這中間的糾葛不是那麼簡單了,格斯曼雖說平時管不了軍方的事,但好歹也是擔當著聖多明哥城城主角色,並沒有誰願意主動去冒犯他。雖說不少人都眼中噴火地盯著德爾加多,卻沒有人上前找他的麻煩,就算有那麼一兩個愣頭青打算這麼幹,也已經被身邊老成持重的人給按住了。

    「這裡誰在負責?」格斯曼來到指揮部的小院中,便大聲問道:「趕快出來見我!」

    「大人,這裡暫時沒有人負責。」院子裡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有人站出來應聲了。

    格斯曼一看,應聲這人是洛佩斯的衛隊隊長吉魯,也跟洛佩斯一樣是主戰死硬派,當下便問道:「洛佩斯上尉現在傷情如何?我要馬上見到他!」

    「上尉現在正在裡面搶救,大人或許該在這裡等一等再進去。」吉魯就擋在進入屋內的路上,並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吉魯隊長,你不想讓我見到上尉,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趁著這個機會奪取上尉的指揮權嗎?」格斯曼對此也是早有準備,既然有人不肯合作,那他也就毫不猶豫地立刻發難了,這種時候佔據先機往往比掌握事實真相更為重要。

    「大人,我沒有這樣的想法,但我懷疑洛佩斯上尉遇刺是和某些人有關……」吉魯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格斯曼身旁的德爾加多,活像要將他生吞下去一般。作為整個事件的親歷者,吉魯認為德爾加多便是洛佩斯遇刺的主要責任人,而且很可能是刻意安排了這個機會讓城外的海漢人動手。

    德爾加多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畏懼,直接便用眼神跟他懟上了。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要是有退縮的表現,那膽小多疑的格斯曼估計也會立刻再次反水,放棄與自己的合作。到時候不但達不成奪權的目的,反倒是有可能被洛佩斯的擁躉們當做凶手處置。

    格斯曼雖然平時是個慫貨,但關鍵時刻倒也沒有退讓,按照他事前與德爾加多的約定,遇到這樣有阻力的狀況時,就應該拿出更為強硬的態度了。格斯曼沉下臉道:「說得沒錯,要不是德爾加多及時來通知我,我簡直難以想像城內會有人與海漢人勾結,向洛佩斯上尉下手!」

    還沒等吉魯明白過來,格斯曼便抬手指向他道:「你是洛佩斯上尉的親信,對於他的行為習慣最為瞭解,也知道他指揮作戰的風格,海漢人能不聲不響地在城外設下封鎖,又能把握住時機刺殺洛佩斯上尉,這難道不是因為有他身邊的人出賣了情報嗎?事發之後你又阻止我探望洛佩斯上尉的傷情,是不是怕上尉會說出某些讓你徹底暴露的真相?」

    「大人,你這是血口噴人,我並沒有做過任何出賣上尉的事情,倒是這個德爾加多……」吉魯這才明白自己是被格斯曼列為了懷疑對象,趕緊要替自己辯白。然而一招慢步步慢,格斯曼已經搶佔了先機,又怎會給他留出辯解脫身的機會。

    「你想把這個責任推給德爾加多?他只是一個預備軍的士兵,平時在城外的種植園裡勞作,戰時才轉換身份為軍方效力,你想說他這樣一個半職業的小兵,能夠接觸到軍事機密並將其出賣給海漢人?」格斯曼沒等吉魯將話說完,便直接打斷他搶過了話頭:「我聽說派德爾加多出城突圍求援這件事,也是你向洛佩斯上尉建議的?想不到你的心機這麼深,從一開始就已經佈局要陷害德爾加多了!」

    「大人,就是這個德爾加多說城外有敵軍首領活動,洛佩斯上尉才會出現在危險區域而被刺殺!他才應該對洛佩斯上尉的遇刺負責!」吉魯見勢不妙,趕緊要將責任推脫掉,勾結敵軍出賣上司這個鍋他可背不起。

    「理由編得不錯,可惜太晚了一點。如果不是德爾加多見勢不妙,溜出來找到我報信,你大概已經用這個罪名把他抓起來處死滅口了吧?」格斯曼搖搖頭道:「吉魯,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吉魯還待辯駁幾句,格斯曼已經揮揮手道:「把這個傢伙抓起來!我要把他送上馬尼拉的軍事法庭!」

    德爾加多等的就是這個機會,與格斯曼身邊其他幾名衛兵一擁而上,將仍然還沒完全弄清楚形勢的吉魯按倒在地,先用破布塞了嘴,然後拿繩子五花大綁起來。而吉魯手下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人出面阻止德爾加多等人的行動。因為在格斯曼剛才這番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控訴之後,他們也實在搞不清楚自己的上司到底是忠是奸了。要是站出來跟格斯曼唱反調,那大概立刻就會被當做吉魯的同黨給處置了。

    儘管當下並不是一個得瑟的好時機,但格斯曼卻覺得心情非常好,在這一刻他甚至已經忘卻了城外還有強敵環伺。能夠讓本地駐軍的頭目之一在自己面前吃癟,格斯曼覺得現在這種掌控大局的舒暢感真是再好不過了。

    「還有誰?」格斯曼環視院中的人,眼裡充滿了血絲。他很想看清此時這些人臉上的表情,特別是那些平時當他如同透明一般的傢伙,現在卻根本不敢跟他對視了。

    「一群懦夫!難怪打不過城外的敵軍!」格斯曼低聲咕噥了兩句,朝德爾加多招招手道:「你跟我一起進去。」

    德爾加多點點頭,將吉魯交給了自己的同伴。他摸了一下腰間的短刀,然後跟著格斯曼一起走進了用指揮部臨時改造的急救所。

    從進門的地方開始,就能看到地面上已經乾涸還沒來得及擦掉的血跡,有一些被後來者踩得模糊一片,在淺色的石質地板上顯得觸目驚心。格斯曼不禁皺了皺眉頭,因為他實在不喜歡空氣中的血腥味。如果不是形勢所迫,他根本不會主動走進這樣的地方。

    聖多明哥城的人員配置一向都比較簡陋,自然也沒有專門的軍醫了,城內就一個大夫,而且是內外全科什麼都治,什麼都不精的那種。此時這位赤腳大夫正守在兩張木桌拼成的搶救台旁邊,一臉無助地看著台上躺著的洛佩斯。在搶救台旁邊的地上全是沾滿血污的棉布,以及幾盆用來清洗傷口的血水,血腥味比外屋要濃重得多,兩名助手正在收拾屋內的醫療垃圾。

    洛佩斯就****著上身躺在搶救台上,右胸右肩各有一處槍傷用大塊棉布包紮著,但大部分都已經被鮮血浸透。格斯曼皺著眉頭湊過去,見洛佩斯臉若白紙,嘴唇鐵青,明顯是失血過多的跡象。德爾加多也小心翼翼地湊到旁邊,想確定洛佩斯傷勢的嚴重程度。

    「洛佩斯上尉的傷沒有大礙吧?」格斯曼大大咧咧地向大夫問道。

    這大夫倒是西班牙人,不過在城中的地位低下,也不敢對格斯曼有絲毫架子,戰戰兢兢地應道:「大人,洛佩斯上尉的傷情……只怕不太樂觀……」

    「你是什麼意思?」格斯曼眯起眼睛追問道。

    「大人,上尉肩部的槍傷還好,只是普通皮肉傷,止住流血就無大礙了。但是胸口中這一槍……子彈打得非常深,卡在他的肺部,沒有辦法取出來……恐怕……很難……」

    「你是說洛佩斯上尉的命救不回來了?」格斯曼提高了聲調,但語氣中卻沒什麼悲傷的味道。

    大夫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搶救台上處於休克中的洛佩斯,沒有直接回答格斯曼的提問,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格斯曼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激動的心緒,然後才對大夫吩咐道:「你到門口等著,我要和洛佩斯上尉單獨說幾句。」

    大夫也不敢多問,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雖然還有個德爾加多也留在屋裡,但他卻像完全沒有看到這個人的存在一樣。

    「現在要怎麼辦?我們在這裡等著他清醒過來嗎?」格斯曼對德爾加多問道。

    德爾加多卻知道這並不是格斯曼在徵求自己的意見,只是他想把某些責任推脫掉而已。德爾加多調整了一下呼吸,從搶救台上拿一塊滿是血跡的棉布,對格斯曼道:「大人,請您迴避一下。」

    格斯曼沒有應聲,但依言慢慢地轉過了身。他知道德爾加多要幹什麼,但他必須要裝出完全不知道的樣子。

    德爾加多走上前去,面無表情地看了洛佩斯一眼,然後用棉布猛然摀住了他的口鼻。或許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原本處於休克中的洛佩斯猛然睜開了雙眼,死死地盯著德爾加多的臉,兩隻手下意識地抓住了德爾加多的手腕。但他傷勢過重,手上已經完全沒力,根本就無法撼動將體重都壓在自己的面部的德爾加多。

    「上尉,你如果不死,城裡的大部分人都得給你陪葬,對不起,我只能送你去見上帝了!」德爾加多喃喃自語,也不知洛佩斯在這種狀態下是否能夠聽清他所說的話,但手上卻是又加了一把勁。

    片刻之後,重傷在身的洛佩斯就停止了掙扎,德爾加多慢慢鬆開手,拿開棉布,先探了探鼻息,又摸了下頸側,最後還撥開洛佩斯的眼皮看了一下,這才回頭對格斯曼報告道:「大人,洛佩斯上尉因為傷勢過重,已經蒙主召喚了。」

    「這可真是一個令人惋惜的消息!」格斯曼故作遺憾狀搖了搖頭道:「他可是我們聖多明哥城的頂樑柱啊!」

    德爾加多沒什麼興趣欣賞格斯曼的演技,低下頭應道:「我去叫大夫進來。」

    大夫進來之後,格斯曼便對他說道:「洛佩斯上尉好像又昏過去了,你檢查一下他的情況。」

    大夫湊過去一檢查,剛才明明已經把洛佩斯臉上的血跡擦乾淨了,此時卻是滿臉血污,面目猙獰,嚇得手都抖了,弓著身子應道:「大人,洛佩斯上尉……傷重不治了!」

    「你確定嗎?」格斯曼提高了聲調問道。

    「確定確定!」大夫其實很清楚剛才這一會兒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只能先求自保再說:「小人看得很清楚,上尉的確是因為傷勢過重,失血過多才死的。」

    「那麼等下請你將這個事實向外面的軍人公佈,不要讓他們有任何不好的誤會!」格斯曼的語氣又冷了下來:「記住,你的措辭要真實可信,聖多明哥城現在不能有任何的內部麻煩!」

    「是是是,小人明白!」大夫趕緊應聲,抬手擦了擦額頭浸出的冷汗。如果能夠過了這一關活著離開聖多明哥城,大夫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回馬尼拉去,哪怕開出再高的薪水也不在這裡待下去了。

    洛佩斯已死,他收下頭號干將也被抓了起來,此時城內再沒有人能夠妨礙格斯曼大權獨攬了。在打發軍人們散去之後,格斯曼才對德爾加多問道:「我想你一定有辦法跟城外的海漢軍聯繫上,對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8
814.第814章 妥協

     德爾加多可不會這種時候就放鬆了警惕,故作不懂搖搖頭道:「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行了,德爾加多,你不用繼續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了!」格斯曼不耐煩地說道:「你那套把戲糊弄一下洛佩斯這種粗人還湊合,我可不是看不清形勢的蠢貨!」

    德爾加多想了想應道:「如果格斯曼大人的確想跟城外的海漢人和談,那小人願為大人出城傳遞信息。」

    「聽著,我要求海漢人保證我能安全體面地離開這裡,並且不能扣留我的個人財物。」格斯曼惡狠狠地說道:「如果他們做不到,那我就只能讓城內的守軍戰鬥到底了!」

    格斯曼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安全脫身,並且能夠完整地帶走屬於他的財產。至於城內其他人的生死,格斯曼倒也不是那麼在意。當然了,西班牙人還是要儘可能保全下來,這樣事後或許還能編出個理由向馬尼拉當局請功。死傷太過嚴重,格斯曼回到馬尼拉也很難向上面交代。

    德爾加多知道格斯曼也只是暫時嘴硬一下而已,哪有真跟海漢人戰鬥下去的勇氣。就算是洛佩斯沒出事,等他看到城外的攻城炮之後也難免會灰心喪氣。德爾加多雖然只是一個半職業軍人,但他也能看出雙方的實力差距並不只是體現在戰鬥意志上,武器裝備和作戰方式上所存在的鴻溝更是無法填補。

    格斯曼很快重新召集了城內守軍的軍官,向他們通報了目前的情況——聖多明哥城已經被圍困,向外求援失敗,也無法與敵軍進行正面決戰,陷落僅僅只是時間問題。

    格斯曼的這種看法自然引起了軍官們的質疑,不少人認為憑藉城防,還是可以嘗試再守幾天。這個時候格斯曼只能再次祭出了德爾加多這個好用的工具:「德爾加多,你告訴他們,你在城外看到了什麼。」

    「攻城炮,炮管又粗又長的攻城大炮!」德爾加多很清楚現在自己該說什麼來瓦解這些軍人的戰鬥意志:「而且不止一門!他們先前用野戰炮攻城,大概只是試試我們的城防火炮射程,以便把後續運來的攻城大炮部署到合適的位置上。」

    「那是真炮?」其實城內早就有人觀察到遠處出現的大型火炮了,只是他們認為那有可能是海漢軍用粗大的樹幹製造的一種偽裝,僅僅只是用來嚇唬守軍的道具。但如果這東西是真傢伙,那戰場形勢可就完全不一樣了,這些軍人有不少都在歐洲戰場上有過參戰經歷,也知道聖多明哥城這所謂的城牆能有多大的防護力。想靠這土坯城牆擋住攻城炮的轟擊,倒不如向上帝祈禱炮彈不會命中自己更有用一點。

    從德爾加多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幾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濃濃的絕望。他們不遠萬里從歐洲跑來遠東這偏僻的海島,可不是專門到這裡來為國盡忠的,城外的敵人的不是拿著竹矛的土人,可以憑藉城防工事和武器優勢輕鬆地將其擊潰。在武裝到牙齒的海漢軍面前,此時西班牙人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拿著竹矛的土人。

    格斯曼見反對的聲音已經消失殆盡,便又接著說道:「先生們,我想我們應該冷靜下來對待目前的局面,洛佩斯上尉已經用的他的生命帶給了我們警示,不能與城外的強敵硬拚。如果我們全部戰死在這裡,對於西班牙王國在遠東地區的利益也是非常大的損失。在座的各位都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人才,不應該把寶貴的性命葬送在這個偏僻的海島上。我認為,我們應該現實一點,以體面的方式撤離這裡,等日後做好了準備,再殺回來為洛佩斯上尉報仇雪恨!」

    「格斯曼大人說得對,我們全部死在這裡也於事無補,倒不如先保存實力,以待來日。」

    「就是不知道城外的敵人會不會對我們趕盡殺絕,不放我們離開?」

    「聽說海漢人並不嗜殺,荷蘭人去年也戰敗了,但現在還不是好好地在南邊待著?也沒見海漢人上門去清算他們。」

    「不過我們的船都已經被擊沉了,要撤到雞籠港就只能走陸路了……」

    格斯曼表態之後,眾人頓時議論紛紛,不過這時候已經沒人對格斯曼的主張表示異議了,反倒是開始討論起了投降之後的事情,看這架勢也是都不想再跟海漢軍拚命了。

    在一番討論之後,格斯曼提出讓會說漢語的德爾加多作為談判使者,去城外與海漢軍進行交涉。對於這個提議也沒人表示反對,因為與會者都是西班牙人,根本沒法與城外的敵人進行語言溝通,談也是白談。

    「德爾加多,我現在任命你為我的臨時侍衛官,由你代表聖多明哥城與城外的敵軍進行談判。我的要求是,儘可能保全城內所有人的性命安全和財產。」格斯曼義正辭嚴地下達了命令,彷彿他才是聖多明哥城的救世主一般。

    「大人,我將盡我所能完成這個任務。」德爾加多起身鞠了一躬,不過他心裡絲毫都沒有因為這個提拔而產生欣喜之情,因為他知道格斯曼已經懷疑自己跟海漢人有暗中勾結,今後也不可能再給予自己什麼信任,眼下這個臨時任命僅僅只是格斯曼為了能夠順利脫身而給予的一點甜頭罷了。等到安全脫身之後,格斯曼大概就會開始琢磨怎麼除掉知道太多內幕的自己了。德爾加多在完成高橋南交給的任務同時,也不得不考慮要如何安排好自己的出路。

    當天下午,德爾加多再次順著繩子溜下了城牆。原本作為談判使者,應該從城堡大門出去才像話,不過海漢軍兵臨城下的那天,洛佩斯便讓人從裡面用石塊封死了城門,以免木質城門被對手的火炮給轟塌了。這一時半會兒的難以將城門處堆砌的石塊清理乾淨,德爾加多也就只能選擇城牆這條非正常的通道出城了。

    德爾加多手裡擎著一面白旗,慢慢朝海漢陣地的方向走過去。相比上一次摸黑出城,這次他反而坦然了許多。海漢人早早就在戰局中取得了勝勢,因此不願再在攻城戰中投入太大,所以才會策動了這麼一個非常具有針對性的行動,德爾加多知道海漢人現在就是在等著自己這邊的消息,以確定最後一步是和平解決還是武力攻城。

    「你能代表城裡的人出來跟我們談判,想必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了?」高橋南在見到德爾加多之後,便徑直進入了主題。

    「洛佩斯死了,格斯曼決定向你們投降,小人是出來談條件的。」德爾加多也不敢跟高橋南兜圈子,馬上簡要說明了城內的狀況和自己的來意。

    洛佩斯的死倒是在高橋南的預料之中,在這個缺乏先進醫療條件的環境中,****中槍基本就意味著見上帝了。就算洛佩斯沒有被當場擊斃,也拖不了太長的時間。高橋南先前所不能確定的因素,主要還是格斯曼的態度,而德爾加多的作用之一便是要確保這個環節不出現意外。

    「是你說服了格斯曼?」高橋南追問道。

    德爾加多心道我不但說服了格斯曼而且還幹掉了洛佩斯,不過當著高橋南的面,他卻不敢亂誇海口,只是謙遜地應道:「其實格斯曼也不想跟貴軍交手,對他來說保命比保這個城更重要。」

    高橋南點了點頭,對於格斯曼的做法不予置評,不過心中卻想果然天下的文官都是一般慫,一遇到打仗就先考慮求和。也好在這格斯曼是個貪生怕死之徒,不然海漢軍雖然肯定能夠拿下聖多明哥城,但所需付出的代價也會相應大得多。

    「格斯曼有什麼條件?」高橋南繼續問道。

    「他需要貴軍能保證城內西班牙人的人身安全,還有他們的財產。」德爾加多老老實實地轉述了格斯曼的要求。

    「人可以走,但錢財得商量商量,金銀珠寶這些值錢的東西都得留下,這都是海漢軍的戰利品。至於罈罈罐罐之類的家什,他們要帶走也行。」高橋南微微搖了搖頭,表示對這個提議有不同的意見。想當初他跟著錢天敦在安南南部追繳南部叛軍的時候,接收了不少主動投降的城池,可從來不會跟失敗者講什麼條件,更何況這城裡搜刮出來的財富,對於海漢軍方而言也是一筆不能忽視的收入。軍方這幾年能夠以戰養戰,很大程度上都是依靠了歷次戰役中從佔領區撈取的油水。執委會雖然也知道這中間的貓膩,但從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不會主動過問,由得軍方自行操作。

    德爾加多心道要是罈罈罐罐這些不值錢的東西哪還用得著專門向你申報,當下只好又退讓了一步:「格斯曼要求至少保障他的個人財產能夠安全運離這裡,否則他就不投降了。」

    「這死財迷是想和他的錢財同歸於盡嗎?」高橋南臉上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意:「好吧,但我要求他的個人行李不能超過五個木箱,如果有超過的部分我們就直接罰沒了。」

    「我會將您的指令帶回去,我想急於離開這裡的格斯曼應該會妥協的。」德爾加多躬身應道。

    「你呢?你怎麼辦?是打算跟著西班牙人去雞籠港嗎?」高橋南的問題並沒有終結,繼續問了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

    德爾加多搖搖頭道:「格斯曼認為我與貴軍有勾結,即便我跟著大部隊回到雞籠港,也無法改變我的狀況。對於格斯曼的事情,我知道得太多,去了雞籠港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說得也是……」高橋南倒也能理解德爾加多的顧忌,放走格斯曼這個知情人之後,德爾加多基本就已經失去了在西班牙人手下做事的機會,甚至連生命安全都不太能確保了。

    「那格斯曼出城投降之前,你先出來,我們要以你為人質,確保西班牙人的撤離能安全有序地進行。」高橋南怕他聽不明白,又迅速補充了一句:「等當完人質,你就不用再回去了。」

    「謝將軍收留!」這德爾加多不但能說漢語,甚至連跪拜這種禮節也是懂的,當即便跪下去給高橋南磕了幾個響頭。

    「今天已經有點晚了,我給他們一夜的時間收拾家當,明天早上,讓格斯曼出城投降,否則我們就直接攻城。」高橋南擺擺手道:「你回去吧,等你明天的好消息。」

    「五口箱子?那怎麼夠!」格斯曼在聽完德爾加多帶回來的消息後,頓時暴跳如雷:「我的銀幣就得裝七口箱子,海漢人是要搞什麼把戲!德爾加多,你明天再跑一趟,讓他們好好想想!」

    「大人,海漢人恐怕不會再考慮別的方案了。」德爾加多有氣無力地說道:「他們已經定下了最後期限,明天太陽升起之後,如果我們還沒有投降,他們就會直接攻城,不再接受任何理由的停戰申請。」

    「這些該死的傢伙這麼拽?」格斯曼氣得咬牙切齒,如果真按照海漢人的提法,那麼格斯曼在這裡幾年期間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一點私房錢,就沒有辦法全部帶走了。

    「大人,我建議你聽從他們的安排。」德爾加多垂頭喪氣地說道:「海漢的指揮官強調了幾次,他們不會接受其他的條件要求了,如果談不攏,明天戰場上見。」

    格斯曼權衡了一下利弊,最後才無奈地說道:「好吧,就按他們說的做。你想想還有沒有什麼遺漏?」

    「大人,作為擔保人,明天你們離開的時候,我會被海漢軍扣留下來,直到你們全部撤走。」德爾加多解釋道:「海漢人說如果我們的軍隊在撤退過程中出現任何的異常,那他們就會動手進行鎮壓。而第一個倒霉的,就是我這個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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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5.第815章 受降

     格斯曼聽完之後,眯著眼睛打量了德爾加多半天,最後才緩緩說道:「看來你以後不會再為西班牙王國效力了,對吧?德爾加多……或者你已經有其他取好備用的漢人名字了?」

    「大人,這麼做對我們彼此都有好處,畢竟我們都不想在這個地方丟掉自己的性命,對吧?」或許是因為事情已經辦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德爾加多並沒有再像之前那麼卑躬屈膝地面對格斯曼,語氣也也有了一絲強硬的味道。

    格斯曼聽完之後倒也沒有生氣,而是向他提出了另一個問題:「德爾加多,海漢人除了留下你的命之外,還許給了你什麼好處?錢還是土地?你覺得他們能兌現給你的承諾嗎?」

    「他們沒有答應給我什麼好處,但或許我能因此而有機會做一些我一直想去做的事情。」德爾加多盯著格斯曼的臉道:「大人,我和你不一樣,錢財和土地對我來說不是必需品。我想要的,你們給不了。」

    格斯曼這下是真的聽不懂德爾加多的意思了,不過雙方馬上就要分道揚鑣,他也不想再在這種無關緊要的細節上去追根究底了。如今能夠平平安安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是格斯曼首要考慮的事情。至於德爾加多今後的去向乃至生死,格斯曼可沒那麼大的興趣去持續關注。

    城內的守軍連夜清理了城門處堵塞通道的石塊,第二天天色剛濛濛亮,城門便打開了一條縫,德爾加多隻身從城內走出,徒步來到了海漢的陣地上。片刻之後,海漢陣地外點燃了一堆篝火,這是雙方約定的信號,示意城內的守軍可以出城投降了。

    孫真所在的排也有幸擔任了受降任務,在軍官的帶領下一路小跑,來到了聖多明哥城門外列隊。作為受降儀式的一部分,他們需要在城門處接收守軍的武器裝備。當然了,以此機會向對手炫耀一下武力,也是必須的手段。

    高橋南本來是想親自出面受降的,不過他手下的軍官卻建言他不要出面,一是為安全考慮,避免西班牙人狗急跳牆的舉動,二來這麼一個小小的據點堡壘,如果要營長出面受降,豈不是變相抬高了敵人的身份。高橋南在這裡就要出面受降,那日後打雞籠港的薩爾瓦多城怎麼辦?

    高橋南想想也是有理,便直接委派了手下一名連長去負責此事,而他自己則是坐鎮後方觀察形勢。要是西班牙人不那麼老實,高橋南也不介意在這裡殺一波人頭立立威風。

    格斯曼在他私人衛隊的簇擁之下,率先走出了城堡大門。值得一提的是在格斯曼掌控了城內的指揮權之後,原本已經投奔軍方的私人衛隊又主動回到了他的身邊聽候差遣。而格斯曼也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重新接納了自己的衛隊,畢竟德爾加多帶給他的那幫人全是呂宋土人,也就只能幹點髒活累活,充當門面肯定是不行的,格斯曼也丟不起那個臉。

    接過格斯曼呈上的佩劍之後,負責受降儀式的連長隨意打量了一下便順手遞給了身後的士兵,然後對格斯曼道:「讓你的人把武器放在那邊,喏,就是右邊那塊空地上,然後排隊離開。你們可以自行選擇從水路或陸路離開這裡,但所需的交通工具得你們自備。另外所有的牲畜不得帶離此地,包括但不僅限於雞鴨鵝豬牛羊,以及騾子和馬。我們會隨機抽查離城人員的隨身物品,如果有我們認定的違禁品或者其他危險物品,會對其進行扣留。把這些注意事項告訴你的人,不要在離城過程中違反我們的規定,否則我們將無法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

    格斯曼聽完翻譯之後,雖然覺得對方極為傲慢無禮,但站在他目前的立場上也的確無法對此作出有效的抗爭。看著旁邊荷槍實彈的海漢士兵,以及遠處陣地上黑洞洞的炮口,格斯曼覺得眼下的這點委屈還是可以承受的,至少自己已經成功地保全了性命……不,應該說成功地保全了全城人的性命才對,這可是實打實的功勞,只要他能回到雞籠港,就沒人能搶走它。

    西班牙士兵們在得到命令之後,排成了單列隊伍緩緩走出城外,一個接一個將自己的武器和盔甲扔在了指定的區域內,連一把匕首都不能帶出封鎖區。

    不過很快投降的隊伍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不和諧音符,戴著腳鐐手銬的西班牙軍官吉魯被幾個人推推搡搡地走出了城門,從他口中傳出的聲音令人側目。但因為他所呵斥的內容都是西班牙語,海漢士兵們也聽不懂他到底在咒罵什麼。

    「讓他閉嘴!」格斯曼看到這一幕就氣不打一處來,都到了這個田地了,這吉魯還不收斂,要不是打算把他押回去交給軍事法庭審判,以便能為聖多明哥城失陷和洛佩斯戰死背鍋,格斯曼大概昨天就會下令讓他上絞刑架了。

    然而海漢人的速度更快一步,兩名士兵趕過去攔住了吉魯,然後倒轉槍托朝著他的肚子上就重重地來了兩下,頓時讓他只能躬下身子發出痛苦的呻吟。對於這些深目高鼻的西方番鬼,特戰營的戰士們可沒什麼好印象,對海漢而言統統都是敵人和競爭對手——這自然也是受到了海漢宣傳策略的影響。放這些西班牙人安然離去,對特戰營而言已經是一種難得的仁慈舉動了,如果還有人在這個過程中不服從安排,那當然就難免要吃點苦頭了。

    格斯曼看到這個景象後嘴唇微微動了動,但最後仍然什麼話都沒有說。既然已經選擇了投降,想要再反抗就很難了,不管是士兵還是軍官,這個時候恐怕都沒剩下多少反抗的勇氣了。

    被解除武裝的西班牙人也並不是馬上就能安然離開這裡,他們還必須要接受一次搜身檢查,除了一些隨身的個人物品之外,金屬製成的物品都是被扣的對象,哪怕一口鐵鍋都不允許被帶走。唯一的例外就是格斯曼,他被允許帶走五個免於檢查的箱子,而其他人則是被搜刮得乾乾淨淨,一個銅板都沒剩下。

    儘管如此,高橋南對於特戰營在這裡所能獲取的收益也並不樂觀,畢竟聖多明哥城的日常基本消耗在很大程度上還得依賴雞籠港的補給,根本就談不上什麼油水可言。這城裡除了可以用來回爐的廢銅爛鐵之外,大概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當然了,這些西班牙人上繳的武器倒是可以挑一挑,雖然不能用來裝備民團軍,但打折賣給福建和廣東的明軍應該沒什麼問題。這些武器雖然性能方面還不及海漢的外貿版本,但對於明軍來說卻也算是較為先進的裝備了。

    在武裝人員全部上繳完武器之後,跟在後面的就是本地真正的移民了,但其中西班牙人寥寥無幾,大部分都是像德爾加多這樣出身呂宋的南洋土人,也有少數漢人,以及血統不明的混血後裔。與前面的標準一樣,他們也同樣被禁止帶走金屬物品,不管是農具還是菜刀,統統都在被扣物品之列。對於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人來說,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損失了。但相較於西班牙人,他們也更加無力反抗海漢的壓制措施。

    整個受降過程大約進行了一個小時多一點,雖然期間也有幾起小規模的衝突發生,但在戰士們及時有效的處理措施之下,並沒有釀成大的亂子。倒是那幾起衝突中鬧事的傢伙,基本上都是吃到了一頓痛毆。鎮壓了幾個刺頭之後,後半部分的受降就沒有再出什麼亂子了。

    「作為西班牙王國的代表,我必須請貴方說明這次不宣而戰的理由。」在臨出發之前,格斯曼還是向海漢一方提出了質詢,而他也終於得以見到了海漢此次行動的最高指揮官高橋南。

    「這個島……」高橋南指了指腳下的土地:「我們海漢稱為台灣島,你們稱為福爾摩沙,但在海漢的地圖上,這個島在很久以前就是屬於海漢的領土。你們是入侵者,用武力趕走你們,是海漢作為主人很正常的行動。」

    「這不可能,這裡只是一個未經開發的原始島嶼,根本就沒有文明國家統治過的痕跡!」格斯曼雖然貪生怕死,但也不願被對方以這麼低級的藉口給糊弄過去——這要是報告回馬尼拉去,那幫大人物肯定會認為自己是在編造戰敗的理由。

    「我現在只是告知你這個事實,不是跟你爭論可不可能,接不接受。」高橋南大馬金刀地坐著,聽翻譯說完之後根本就沒有拿正眼看格斯曼:「你信與不信,跟我沒什麼關係,如果覺得不服,也歡迎你帶著軍隊殺回來。不過下次我們再在戰場上碰面,大概就不可能像今天這樣和平解決了。」

    格斯曼聽完之後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什麼時候在歐洲乃至全球都高高在上的西班牙王國,竟然淪落到被這麼一個無名小卒羞辱的地步?

    格斯曼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住心中的怒火,一臉嚴肅地對高橋南說道:「先生,你這是在挑起全面戰爭!我不認為你和你的族人能夠承受由此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高橋南耐著性子聽完了翻譯,嗤笑了一聲道:「嚴重後果?能有多嚴重?讓你們的軍隊從歐洲戰場上撤出來,在海上漂一年到遠東來討伐我們嗎?就為了一個只有幾百人的殖民據點?馬尼拉的高官們會認為你的開戰理由成立嗎?」

    格斯曼臉色鐵青,他沒有想到這個矮壯的海漢軍官竟然知道這麼多關於西班牙的信息,看起來對方真的是有備而來,甚至連開戰可能會引起的後果也早就考慮過了。自己剛才這番口頭威脅,瞬間就顯得蒼白無力,而且已經成為了對方口中的笑料。

    高橋南的這些見識自然是來自錢天敦的傳授,日常訓練之餘,錢天敦就會對他教授一些世界軍事方面的知識,也會談及到目前歐洲戰場上的混亂狀況。至於葡萄牙、荷蘭、西班牙這些海漢接觸到的西方國家,其國情和軍事方面的特點更是錢天敦重點講解的對象。這些知識在平時的確派不上太大的用場,不過此時面對格斯曼的威脅,高橋南隨口幾句話卻成為了有力的回擊。

    高橋南收起笑意,沉聲說道:「我倒是要奉勸你們,盡快離開這個地方,不管是這裡還是北邊的雞籠港,都是我們海漢的土地!」

    「這不可能!」格斯曼果斷搖頭拒絕:「如果你們還要繼續進攻雞籠港,那我們就只有在戰場上見真章了。」

    「正合我意。」高橋南也是寸步不讓:「我也覺得在這裡完全沒有發揮出我軍應有的作戰水平。希望來日再會的時候,貴軍不要再這麼輕易投降了!」

    高橋南並不害怕提前暴露海漢的戰略意圖,因為他很清楚雞籠港的西班牙人已經沒有辦法及時向南方的馬尼拉求援了。在封鎖了本地的出海通道之後,一部分海軍作戰船隻已經被調往雞籠港方向,並對當地的出海航道進行監控。等聖多明哥城這些人回到雞籠港,到時候海漢的戰船大概已經完成了對當地海域的封鎖了。就算西班牙人能瞅空子派出船南下報警求援,等馬尼拉那邊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再組織援軍北上,估計戰事早就結束一兩個月了。到時候西班牙人要是還能從特戰營手裡奪回雞籠港,那高橋南乾脆直接上吊得了。

    就算雞籠港的西班牙人因此而提前進行了備戰,在高橋南看來也只是無謂的抵抗而已。德爾加多已經向海漢提供了不少關於雞籠港的軍事部署情報,結合之前從小鐵匠何塞那裡得到的信息,雞籠港對海漢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秘密可言。而錢天敦和高橋南都是希望能夠以實戰來促進練兵的指揮官,因此他們也不打算再在雞籠港重複淡水河口的這套做法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9
816.第816章 下一個目標

     沿著淡水河溯流而上,一路向西穿過陽明山與中央山脈之間的河谷,就可以抵達雞籠港海岸了。這段路程雖然只有百里左右,但途中其實並無人工建成的道路,基本全程都是在野外行進,著實不是一趟輕鬆的行程。而且在山區居住的土著部落由於過去的衝突,也對西班牙人敵意頗深,只要逮著機會就給他們製造麻煩。西班牙人打通這條陸上交通線之後雖然也利用過幾次,但幾乎都是形勢所迫,因為氣候或者別的客觀原因無法使用海上航道,才會冒險通過這條交通線來輸送物資和人員——當然了,通過這條通道來往於兩地間的基本都是作戰物資和武裝人員,平民百姓一般不會走這條風險重重的路線。

    西班牙人的船在開戰第一天就被海漢戰艦從淡水河上發射炮彈悉數擊沉擊傷在岸邊,甚至連一艘完整的小漁船都沒有留下,而海漢人肯定不會好心地動用自己的船送他們離開這裡,更不會耐心等待雞籠港那邊派船來接這些人。他們現在要離開這裡的唯一辦法,就是依靠自己的兩條腿了。從人員規模上來說,本來也說不上有多大的風險,好歹也有幾百號人,不過他們臨出發之前被海漢軍收繳了所有的金屬武器,目前賴以防身的就只有木棒竹矛之類的玩意兒了。對於即將通過土人活動地區的這支隊伍而言,的確是一個不小的安全隱患。

    而且這支隊伍中有大量的平民,加上各種罈罈罐罐的家什,行進速度肯定沒法達到軍隊的水平。按照軍方人員的估計,能用兩到三天時間完成這段路程就算是很順利了。當然如果中途遇到了搗亂的部落武裝,那可就不好說了。

    高橋南目送這支隊伍緩緩進入西邊的叢林中,這才向手下下達命令道:「讓淡水河上游的弟兄們隱蔽起來,不要暴露了行跡。另外派人在西班牙人後面跟著,但不要驚動他們,確保他們不會在半路玩花樣就行。」

    雖然西班牙人選擇了投降獻城,但高橋南也並沒有大意到完全忽視他們的反應,他知道對方對於這次的失敗肯定是不服輸的,說不定會有什麼陰招還沒使出來。儘管已經將對方繳械,即便殺回來也不可能再給海漢製造出太大的麻煩,但謹慎一點總是沒錯的,順便也可以借此探一探淡水河上游到雞籠港的這條河谷通道。

    高橋南並沒有急於入城,而是派了一個連的士兵進城清查是否還有遺留人員和其他的潛在危險。然後他親自操作電台,向澎湖基地報告了目前的作戰進展。

    按照事前的計畫,高橋南所率領的部隊並不會在這裡駐防太久,很快就會有其他部隊來這個據點接手本地的駐防任務,而且很可能會有一批移民同時到來,開始對淡水河口的這片地區進行新一輪的殖民。

    入城搜查的結果讓高橋南稍稍有些吃驚,他原本以為城內的居民已經全部撤離,只留下了一座空城在這裡,不曾想城內竟然還有七十多人選擇了留下來。當然了,這其中並沒有西班牙人的存在。這些人基本都是從呂宋島的馬尼拉城遷居過來,在本地也算有那麼一點點的產業,不甘心就這麼放棄離開,打算留下來搏一把。雖然這裡已經換了新的主人,但這附近的土地終究還是需要有人去開墾和管理,他們認為自己既然能夠為西班牙人做事,當然也可以為新來的東家效力。

    高橋南對此也有些哭笑不得,他的計畫中並不包括接收原來居住在此的百姓,因為沒人知道這些人當中是否會有西班牙人安排的奸細,如果將這些人留下來,以後也將會是一個不得不防的隱患。高橋南只能下令將這些人集中到一起臨時安置,待澎湖那邊運輸補給的船過來之後,再將這些人運去澎湖基地的移民轉運中心,由那裡將他們打散重新分配。等去到別處,即便其中有西班牙人的奸細也很難再有傳遞消息的渠道,威脅自然就會減小許多。

    對聖多明哥城的進一步搜索也基本證實了軍方在開戰前的判斷,這個地方真的是沒什麼油水可言,城里根本就沒什麼物資儲備,僅有的一點糧食也被西班牙人撤離時帶走了。雖然海漢士兵們在搜身時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上級並沒有命令他們扣押糧食,所以也就沒有進行阻攔。當然了,西班牙人所攜帶的那些已經開始黴變的糧食,也沒人會有興趣進行收繳。

    城裡最值錢的東西大概就是西班牙人被迫遺留在這裡的幾十頭牲口了,包括了八頭耕牛,三十多隻羊,大大小小二十多頭豬,以及兩匹馬——據說是分別屬於格斯曼和洛佩斯兩人的坐騎。

    高橋南聽說找到兩匹馬,立刻便親自跑到馬棚裡一探究竟。當他一看到這兩匹馬的時候,就知道這次是撿到寶了。

    這兩匹馬鬃毛濃密、肌肉發達,馬頭比高橋南的個子足足高出了一頭。高橋南雖然不是很懂馬,但也看得出這兩匹馬的質量相當不錯。如果錢天敦在這裡,他倒是可以告訴高橋南,這兩匹馬應該是屬於世界上最古老也最為純正的馬種,安達盧西亞馬(Andalusian)。

    雖然就這麼兩匹,但卻都是沒有騸過的公馬,三亞那邊負責種馬繁育和騎兵訓練的哈魯公知道這個消息,肯定會興奮得跳起來。要知道海漢人在一年前就已經向葡萄牙人求購了一批與安達盧西亞馬血統極為相近的盧西塔諾馬(Lusitano),但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從歐洲運送過來。等這兩匹馬運回三亞,倒是可以用於戰馬的配種繁育。

    「把這兩個寶貝伺候好咯,每天必須要有新鮮的草料供應。」高橋南想了想還覺得不放心,又補充道:「在馬棚外面設個隔離區,佈置一個班在這裡盯著,運走之前哪怕人出事馬都不能出事!」

    這個意外收穫總算是讓高橋南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這兩匹馬的價值可比留在城裡的幾十名勞工大多了。至於剩下的繳獲就乏善可陳了,在高橋南眼中完全就是一堆破爛。如果不是這座城堡還有一定的軍事價值,他真的沒什麼興趣在這個地方繼續待下去。

    在戰前所制定的作戰計畫中,如果特戰營攻打聖多明哥城的過程不順,那麼就會推遲對雞籠港的進攻。但陰差陽錯之下,特戰營拿下聖多明哥城並沒有費太多的力氣,甚至連傷亡都沒有出現,這樣結果是錢天敦和高橋南在戰前都沒有預料到的。高橋南自然也沒有見好就收的想法,這好不容易才有的作戰機會,特戰營都還沒正式上陣就結束了,肯定不能就此罷手。

    既然在淡水河口的戰鬥中並沒有太大的消耗,那麼繼續轉戰下一個目標也就成為了順理成章的事情。位於雞籠港的薩爾瓦多城,既是西班牙人在台灣島上的主要據點,也是海漢在台灣島北部最想佔領的一塊地區。特戰營在此次出征前就已經制定了攻打薩爾瓦多城的作戰方案,這個時候倒是可以拍上用場了。

    相較於淡水河口的聖多明哥城,雞籠港的薩爾瓦多城在建築規模上要更大一些,守軍數量也更多。由於薩爾瓦多城坐落在雞籠港港灣口的社寮島上,留給陸軍發揮的戰場縱深也非常有限。如果攻守雙方的軍事實力相當,那麼守軍的地理優勢就相當明顯,荷蘭人前幾年來了幾趟,也全都是無功而返,拿這裡的西班牙據點並沒有什麼有效的辦法。

    當然了,海漢民團具備了一個西方殖民者難以追趕的優勢,那就是超越本時代科技水準的武器裝備。類似攻城大炮這樣的重型武器,歐洲戰場上倒是已經出現過,不過殖民者們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在遠東的戰場上看到這種喪心病狂的武器,而且使用者還是東方人。

    高橋南稍稍有些不爽的是,這種重炮好不容易才運抵戰場,卻並沒有在攻打聖多明哥城的過程中進行哪怕一次實彈射擊,這讓高橋南對於這個大殺器的實際效用始終沒有一個比較直觀的認識。而費了不少工夫才運抵這裡的攻城炮,接下來就又得重新裝船,由海路運往下一處戰場。要把這個沉重的大傢伙運到碼頭上裝船,少不了又是一通麻煩。

    事實上可以預料的是,在接下來攻打薩爾瓦多城的戰鬥中,特戰營依然難以成為戰場上的主角,而那四門大口徑攻城炮,才將是這場戰鬥中戲份最多的一號人物。也只有在攻城炮轟破城牆之後,才會輪到特戰營上場清理殘敵。不過這對高橋南來說也無所謂,反正最後活捉敵酋這樣的功勞肯定是屬於特戰營而非炮兵部隊。

    特戰營獲得了一天的短暫休整時間,高橋南下令宰了幾頭豬,以犒勞「辛苦作戰」的戰士們。雖然特戰營平時的伙食也不差,時常都能吃到肉食,但幾乎每個人都認為還是戰利品的味道更好一些。

    第二天清晨,從澎湖趕來的第二批運輸船隊抵達了淡水河口。不過由於碼頭上翻沉的西班牙船隻一時半會難以清理,船隊不得不停靠在距離城堡稍遠一些的地方。

    與作戰物資一同運來的還有從廣東調過來的一個陸軍連,他們將接替特戰營在這裡駐防,以便讓他們能抽身繼續執行作戰任務。同時帶來的還有執委會對這裡設立行政機構的指令,今後淡水河以北、陽明山以西、以南的地區,歸屬於新成立的淡水縣管理,其治所就暫時設立在西班牙人留下的聖多明哥城裡。當然了,以後這座城也將更名為淡水城,不會再使用原本的西班牙名稱了。

    船隊運來了一百五十多名移民,絕大部分是就近從澎湖就近運過來安置。由於南方的高雄港也正處於開發建設階段,對於移民的需求量極大,近期澎湖的移民基地已經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如果不是錢天敦親自下令,這一百多號人也已經被高雄那邊給接走了。

    高橋南決定將部隊分作水陸兩路人馬,原本部署在淡水河上游險要地段的那支野外伏軍就直接從陸路行軍前往雞籠港,而淡水河這邊的部隊則登船通過海路過去。從淡水河口到雞籠港的航程不過五六十海里,乘船一個白天即到,說不定海漢軍隊抵達雞籠港的時候,從淡水河口放回去的那批西班牙人都還沒把這邊失陷的消息傳回去。

    薩爾瓦多城裡並非一點異常的氣氛都沒感受到,運送補給去聖多明哥城的兩艘貨船在三天前就應該回來了,然而到現在還一點消息都沒有。聖多明哥城那鬼地方又沒什麼消遣,船員們也不太可能主動在那邊逗留這麼長的時間,再說這三天中天氣狀況一片晴好,也不可能是因為海況不佳而造成的延誤。

    此外在距離港口大約十海里左右的海面上,有漁民發現了幾艘身份不明的武裝帆船在活動,而且並不是屬於西班牙的老對手荷蘭人。

    阿爾卡拉索認為淡水河口那邊或許是遇到了某種麻煩,但在沒有接到報警求救的信息之前,他也不能貿然採取別的行動,只能向當地又派出了一艘船,前去探聽消息。當然了,這艘船離開之後,也同樣無聲無息就消失在大海上了。

    不過沒等阿爾卡拉索琢磨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這天下午便接到了報告,稱港外的海面上出現了一支規模不小的船隊。從其桅杆上所懸掛的旗幟來看,這支船隊應該是隸屬於南海地區近兩年新崛起的勢力,被稱作南海常勝軍的海漢軍。根據觀察到的狀況,這支船隊中的作戰艦船全部都打開了船舷炮窗,這顯然已經不是什麼友善的舉動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9
817.第817章 動機

     「這些耀武揚威的混蛋究竟想幹什麼!」阿爾卡拉索將手中的單筒望遠鏡放下,嘴裡忍不住罵罵咧咧道:「該死的海漢人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在找荷蘭人的麻煩才對嗎?為什麼他們會出現在這裡?」

    對於阿爾卡拉索的問題,他收下的軍官們也全都答不上來。雖然他們也知道海漢人在離此不遠的澎湖島上設立了一處規模不小的軍事基地,但從未想過對方竟然會採取這種直接的挑釁舉動,派出艦隊堵到自己門口來了。

    阿爾卡拉索當然也沒有傻乎乎地讓自家的船在港口待著,而是在第一時間就下令本地僅有的三艘武裝帆船離港出海。當然了,阿爾卡拉索並不是讓它們出海逃命,而是就在附近海域活動,如果海漢人試圖對社寮島上的薩爾瓦多城發動攻擊,那麼這三艘武裝帆船至少還能起到一些騷擾的作用。

    眼看天色已晚,海漢人的艦隊卻並沒有準備離去的跡象,反倒是繼續自西向東緩緩前行,最終選擇了雞籠港以西僅千米之遙的一處臨海小港灣停靠,即後世的外木山魚港。這個地方背山面海,倒是無需擔心會有來自陸路的偷襲。艦隊只留了兩艘體積稍大的戰船在港灣外繼續游弋,看起來也並沒有把近在咫尺的西班牙據點放在眼裡。

    「簡直就是目中無人!發信號,讓我們的船靠近一點!」阿爾卡拉索氣急敗壞地下令道。

    「大人,要和海漢人開戰嗎?」手下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開什麼戰?你是不是傻?你沒看到海漢人來了多少船嗎?」阿爾卡拉索呵斥道:「他們沒有直接動手,或許就是在等我們主動給他們提供這個藉口!告訴我們的人,不要開火,先派人過去打聽一下他們的來意。或許,他們只是路過這裡……」

    阿爾卡拉索自己都不相信這樣的理由,僅僅只是路過的話,需要炮窗全開展示武力嗎?不打招呼就在這麼敏感的地區停靠過夜,這與其說是挑釁,阿爾卡拉索倒認為更像是開戰之前的調整準備。

    雖然薩爾瓦多城海陸兩軍齊備,但阿爾卡拉索很清楚這裡的駐軍實力並不是看上去那麼強。對付附近山裡的原始土著或許是夠用了,但要與勢均力敵的對手打一場全面戰爭,薩爾瓦多城卻很難支撐太久。這裡的作戰物資幾乎悉數都來自馬尼拉的不定期補給,庫存不多,而且有不少還被阿爾卡拉索和手下的軍官們以訓練消耗的名義剋扣下來,悄悄賣到了琉球、日本等地以謀取私利。如果真打起來,那頂多兩三天守軍就會彈盡糧絕了。

    另外本地負責維護武器裝備的鐵匠也在此前神秘失蹤了,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將會影響到軍隊的持續作戰能力。原本駐防本地有五艘武裝帆船,但其中兩艘在近期返回了馬尼拉的船廠進行修理維護,海上的作戰能力也隨之大大降低。雖然很難將這些事與眼下出現的外敵聯繫到一起,但阿爾卡拉索心中對此仍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認為海漢艦隊出現的時機也實在太湊巧了一點。不過沒等阿爾卡拉索把這其中的曲曲拐拐琢磨明白,他便聽到了另一個讓他難以接受的消息。

    聖多明哥城長官格斯曼連同當地的駐軍和移民百姓共數百人,正在通過陸路朝雞籠港行進中,預計今晚午夜前就會到達。格斯曼希望阿爾卡拉索能提前準備好船隻和食物,以便能讓這支在野外徒步行進了兩天的隊伍在抵達目的地之後盡快得到休整。

    根據信使所說,這支逃難隊伍被迫放棄聖多明哥城的原因,就是海漢人向當地發動了「難以抵抗」的攻勢。駐聖多明哥城最高指揮官洛佩斯上尉,也在與敵人交戰的過程中戰死。淡水長官格斯曼為了保全城內西班牙人的性命,最後選擇了與海漢進行和談,以撤離當地為條件,讓海漢人網開一面放走了他們。當然了,在格斯曼的授意之下,信使絕對不會主動提及這幾天當中城內所發生的種種詭異事件。特別是與德爾加多有關的事,更已經成為了不可描述的禁忌內容。

    阿爾卡拉索細問之下,才知道海漢人在幾天之前悄無聲息地包圍了聖多明哥城,隨後便發動了連日炮擊,僅僅用時三天,便讓城內守軍難以招架,只能議和棄城。很顯然海漢人在奪取了聖多明哥城之後並沒有滿足,而是立刻便將炮口轉向了雞籠港的薩爾瓦多城。從信使所說的時間來推斷,海漢人甚至還有餘力在當地進行了一天的休整,才出發前來雞籠港,正好與從淡水河撤回的隊伍一前一後到達。

    「時間算得真準啊!」阿爾卡拉索不禁感嘆道。在他看來,這無疑是海漢人處心積慮,經過精細策劃之後才動手的一種表現。

    其實高橋南放走格斯曼等人的時候並沒有打算要掐著時間進攻雞籠港,即便格斯曼能先一步把消息送回雞籠港,讓這邊能提前有所防備,也不會對海漢的進攻計畫產生太大的影響。這一前一後的到達時間,的確也有一些巧合的成份在裡面。當然了,這種解釋肯定是無法讓阿爾卡拉索相信的。

    好在雞籠港海岸距離社寮島非常近,連一里地都不到,即便是用小船擺渡,聖多明哥城這幾百人也不需要太長時間就能回到島上,對於阿爾卡拉索而言不難進行安排。

    不過格斯曼的隊伍還沒到,派去跟海漢人進行交涉的代表倒是先回來了。執行這一任務的是阿爾卡拉索的遠房表弟費爾南德斯,他同時也擔任了本地的海上武裝指揮官。

    費爾南德斯帶回的消息很是讓人沮喪,海漢人很明確地表明了態度——他們是來此收復屬於海漢的領土,而佔據了這一地區的西班牙人必須盡快投降並撤離此地,否則就將會面臨戰爭。

    「這怎麼會是屬於海漢的土地!是我們,是西班牙王國的航海家最早發現了這裡!這幫無恥之徒,竟然想用這麼拙劣的藉口趕走我們!」阿爾卡拉索的反應與當初格斯曼聽到高橋南說出這番理論時的反應差不多,都是感到無法接受。

    「他們有大概八到十艘武裝帆船,裝備的火炮數目比我們的船多得多,如果開戰的話,我們很有可能會吃虧。」儘管費爾南德斯說得比較婉轉,但阿爾卡拉索還是能明確地聽出他話裡的無力感。

    阿爾卡拉索想了想,還是決定先不要下定論,拍拍費爾南德斯肩頭道:「那麼我們再等一等,格斯曼在淡水跟海漢人交過手,我們應該聽聽他的看法。」

    格斯曼果然是在午夜時分才抵達海岸線,然後換乘漁船回到社寮島上的薩爾瓦多城。在經過了兩晝夜的叢林行軍之後,格斯曼此時的面貌只能用狼狽來形容,灰頭土臉的樣子讓阿爾卡拉索看了暗自好笑。不過他還是很照顧格斯曼的情緒,先讓人給他打水洗臉,又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之後,才開始進行正式會談。

    「聖多明哥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阿爾卡拉索開門見山地問道:「我聽說在聖多明哥城進行了激烈的交火,海漢人的戰鬥力到底怎麼樣?」

    「唔……他們真的是很可怕的敵人!」格斯曼在路上已經琢磨好了措辭,此時便開始依照自己的劇本講述起來:「雖然我們在他們剛剛抵達淡水河口的時候就發現了狀況,但因為我們沒有水面武裝船隻,也沒辦法阻止他們駛入淡水河完成登陸。我命令洛佩斯上尉在陸上設立了好幾道防線,但海漢人的武器裝備非常好,火炮數目方面也比我們更多,所以我們只能且戰且退,回到城堡中防守。期間我也嘗試了派出信使向這邊求援,但海漢人在外圍設下的包圍圈非常嚴密,我們的信使完全沒辦法突圍出去。兩天時間,我們就打光了所有的彈藥儲備,沒辦法跟他們繼續拼下去了。」

    格斯曼說到這裡停下來,有些動情地抹了抹眼角:「洛佩斯上尉一直堅持在城牆上指揮作戰,但不幸在開戰第三天就被城外的流彈擊中,不治身亡了。為了儘可能保全城內西班牙人的性命,我才下令跟海漢人進行和談。先生們,我想我的舉動應該算是西班牙王國的罪人了。」

    「不不不,格斯曼先生,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如果是我處在你當時的環境中,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阿爾卡拉索倒是十分知情識趣,並沒有就此指責格斯曼的投降行為,反倒是主動替他圓場:「我想我們的戰士一定已經殺死了很多敵人,為洛佩斯上尉報了仇。」

    「這是當然,我們的戰士非常英勇,我為他們的表現感到驕傲!」格斯曼接得極為自然,絲毫看不出他有心虛的表現:「在戰鬥期間我們至少殺死了數十名敵人,雖然沒有取得最終的勝利,但我們也已經通過戰場上的表現告訴他們,西班牙王國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垮的對手!」

    格斯曼並不擔心自己的誇張說法會很快露餡,因為他也知道阿爾卡拉索不會就此挨個去詢問士兵們關於作戰過程的細節。至於知道來龍去脈的少數幾名軍官,他在這兩天裡也已經與其達成了攻守同盟。反正大家一起把這個彌天大謊圓好,不但不用承擔戰敗的責任,反而還有機會向上頭請功,沒有當事人會主動去戳破這個假象。

    當然了,如果雞籠港這邊也同樣頂不住壓力,打不過追上門的海漢人,那或許格斯曼得帶著阿爾卡拉索把同樣的把戲再演一次才行了。

    」格斯曼先生,你知道海漢人主動向我們發動進攻的真正原因嗎?」費爾南德斯問道。

    一說這事,格斯曼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幫傢伙竟然宣稱福爾摩沙是他們海漢的固有領土,真是瘋了!但我也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要跟我們開戰,這裡和淡水河口都沒什麼資源,也說不上是戰略要地,為什麼他們會不惜發動戰爭來搶奪這裡的控制權?」

    「一定是有某種我們還不知道的原因。」阿爾卡拉索對此也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地方除了當做我們前往琉球、日本進行貿易的中轉補給點之外,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海漢人在澎湖就已經建了一個基地,再搶佔這個地方的意義也不是很大了。再說這裡也並沒有多少土地可供開墾,倒是臨近澎湖的那片沿海區域更適合開發成農田和種植園才對。」

    阿爾卡拉索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海漢竟然是因為知道這裡的地下蘊藏著金礦,才會迫不及待地發動了這場戰爭。當然了,如果知道這個真相的話,馬尼拉當局或許早就派出了十倍的兵力來這裡駐守了。但無論如何,海漢所宣傳的固有領土一說,在這幾個西班牙人看來都是無稽之談。很顯然海漢人並不想暴露他們真正的動機,只是隨便找了一個藉口,最終還是打算要憑藉武力強吃西班牙據點。

    在聖多明哥城打不過對手,還可以往雞籠港撤退,無非就是活動區域半徑減少幾十里而已。但如果在這裡再打不過對方,西班牙人真的就只能捨棄台灣島,回到他們來時的地方了。而這一步後撤,就意味著西班牙人的勢力範圍將要向南迴縮上千公里,這對於馬尼拉當局來說,估計就很難接受了。所以就算是阿爾卡拉索能夠明確地感受到海漢人的強大,他也不能像格斯曼在聖多明哥城所做的那樣當一個縮頭烏龜。

    「先生們,看來我們必須要連夜做好開戰的準備了。」阿爾卡拉索一臉肅然地宣佈道:「為了西班牙王國的榮光,我們必須要跟這些東方蠻人戰鬥到底!」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9
818.第818章 交火

     口號可以喊得山響,但真正做到什麼程度,那就是很現實的問題了。不管是格斯曼、費爾南德斯還是阿爾卡拉索,其實都沒有具備為了王國的榮光戰死在遠東的這份決心。但出於職責所在,總不能一炮不放就直接跑路,萬一海漢人並沒有格斯曼所形容的那麼厲害,過早放棄豈不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所以該進行備戰還得繼續進行,如果能夠擊敗城外的不速之客,那麼大家也都可以借此戰績立下大功一件了。

    強敵兵臨城下,阿爾卡拉索也不敢放鬆,紅著眼睛連夜查看戰備狀況。結果算是有喜有憂,喜的是薩爾瓦多城的多數城防火炮仍然狀況良好,可以正常執行作戰任務;但憂的是庫存的彈藥量並不足以支撐長時間的高強度作戰,平均到每門火炮上的儲備還不到二十發。如果戰事激烈,或許半天時間就會把這點作戰物資消耗殆盡。

    有了聖多明哥城的前車之鑑,這次守軍沒有再選擇從一開始就退守城內,而是連夜在城外部署了一道防線,用以對付極有可能會在此強行登陸的敵軍。阿爾卡拉索在這道防線上部署了三百名火槍手,三百名長矛兵,以及十門火炮。他認為就算這道防線最終無法阻止敵軍登陸,但至少也有機會給敵軍造成比較大的殺傷。

    費爾南德斯負責指揮的海上作戰力量反倒更輕鬆一些,由於雙方的檯面實力就存在著明顯的差距,西班牙一方僅有的三艘武裝帆船也不可能在正面戰場上和對手硬拚。他所需要承擔的任務就是在海漢軍發動登陸行動的同時,從海上對其進行騷擾。雖然這種騷擾的作用多半很有限,但如果能夠延緩對方登陸作戰的進度,那多少也能減輕陸上守軍的防禦壓力。

    而自知軍事素養有限的格斯曼則是主動申請了後勤的指揮協調工作,對於他來說只要能夠遠離戰場就好,具體做什麼工作並不是重點。反正又不需要他親自下場動手,只要動動嘴皮子讓別人去跑腿做事就行了。

    三月五日早晨,穩定了半個多月的好天氣突然起了變化,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降臨台灣北部地區,海面上的波浪達到三米以上,根本無法實時近岸登陸作戰。高橋南不得不下令延遲進攻,等天氣好轉之後再作打算。而社寮島上的西班牙守軍也因此而得到了寶貴的喘息期,不過遺憾的是因為天氣原因,他們也同樣無法派船出海南下向馬尼拉報警。

    三月七日中午,老天爺終於收了神通,天氣逐漸轉晴。社寮島上的守軍還沒來得及嘆息,就發現僅隔著一道狹窄水道的雞籠港海岸上已經出現了成建制的海漢陸軍,堵住了他們通向台灣島的唯一一條退路。

    這支部隊是跟著格斯曼的逃難隊伍一路從陸路進入到雞籠港的近海地區,不過前兩天因為天氣原因,他們並沒有急於封鎖海岸,而是耐心地等到今天天氣好轉之後才悄無聲息地在海岸線上部署了封鎖線。

    海漢海軍的速度一點也沒有落後於陸軍,在海上指揮三艘武裝帆船的費爾南德斯赫然發現,已經有三艘海漢戰船部署到了社寮島以北大約兩海里處的海面上。如果費爾南德斯的三艘帆船想要在海漢發動登陸時進行襲擾,那就必須要防備隨時可能從後方襲來的這三艘船。費爾南德斯可沒有勇氣面對海漢戰船的前後夾攻,只能指揮己方的三條船保持在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上,不至於被海漢戰船直接給抄了後路。

    海漢主力艦隊在上午九時緩緩駛出了臨時停靠點,在這兩天多的暴風雨之中,也有幾艘船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壞,不過還好對於作戰能力的影響不大,完成基本的作戰任務還是無礙。再加上數量上的絕對優勢,高橋南認為並沒有必要害怕對方的三艘武裝帆船,只需做好相應的交戰準備就行了。對於海軍的指揮,他也沒有過多的干涉,只要求海軍能夠確保在特戰營登陸期間不會受到來自海上的干擾就行。

    由於西班牙帆船沒辦法在海上給予海漢艦隊足夠的壓力,因此在接近社寮島的過程中也是一路暢行無阻,很快便來到了社寮島西邊海岸線的預定登陸區域。由於社寮島東面便是太平洋,海岸線長期受到驚濤駭浪的沖刷洗禮,地形較為陡峭,並不適合實施登陸作戰,整個島上也就只有西邊朝向雞籠港港灣的位置有一片較為平坦的地區適合船隻停靠,島上的唯一一處碼頭也是建在這個位置。

    高橋南站在甲板上,用望遠鏡仔細觀察著島上的守軍防禦工事。西班牙人很有針對性地將城堡外的這條防線以弧形部署,對這個唯一的登陸地點形成了半包圍的態勢,並且防線上明顯有多處炮位,做好了用炮火趕海漢軍下海的準備。

    不過這在高橋南眼中看來也並非無懈可擊,西班牙人因為武器性能的限制,他們的防線距離海岸線僅僅就只有百米左右。就算這樣,他們手中的火槍大概也只能隨緣射擊,靠臉命中,能夠真正發揮出來的殺傷力已經極其有限,還是得靠那幾門火炮打主力了。而他們所不知道的是,海漢的艦炮射程遠超歐洲同行,基本都在兩百米以上,甚至一部分火炮可以達到三百米,只要抵近海岸進行炮轟,就已經足以將這道防線籠罩在射程範圍之內了。當然了,從海上向陸上目標進行炮轟,命中率肯定相當低下,想要以此來消滅這道防線上的守軍是不太現實的,只要能為陸軍爭取到登陸的時機就夠了。

    海漢艦隊在海面上緩緩地劃出了一道弧線,調整好隊形,然後以側舷對準了岸邊。儘管海漢艦隊距離岸上西班牙軍的防線至少還有兩百米距離,但擺出這個架勢卻是目的非常明顯了。西班牙軍中也不是沒有能人,一見之下就明白了海漢人打算幹什麼,立刻便下令防線上的步兵進入隱蔽位置。

    這條防線只是昨晚連夜架設的臨時工事,除了幾個炮位之外,其他區域只有一段一段用土包石塊壘成的胸牆,以掩護步兵在其後面完成集結。這種防禦手段擋一擋步槍子彈或許效果還不錯,但對於炮擊就實在難以奏效了。

    「開炮!開炮!」有反應快的西班牙軍官立刻向旁邊的炮手下達了命令,這個時候也顧不上再請示坐鎮後方的阿爾卡拉索大人了,再不開炮或許等下連反擊的機會都沒了。

    雙方一海一陸,一攻一防,幾乎在同時開火,炮彈劃出弧線在空中交錯而過砸向各自的目標。海漢一方在火炮數目上佔據了絕對優勢,但要擊中岸上這道縱深較窄的防線,多少還得看運氣。而西班牙人雖然只部署了十門火炮在這道防線上,但岸炮對艦炮的命中率優勢十分巨大,何況這一排海漢戰艦的個頭也著實不小,在瞄準上並沒有太大的困難,兩百米左右的距離上,瞄個大概就基本能保證不會脫靶了。

    第一輪的炮擊,火炮數量較少的西班牙一方反倒獲得了更高的命中率,但這個時候西班牙人才發現他們在武器上的劣勢可不僅僅只是數目而已,小口徑的六磅炮在這個距離上竟然無法直接擊穿海漢戰船的側舷,打中船板之後僅僅只是砸出了一個凹坑就被彈入水中,根本未能達到擊傷效果。

    這也是海漢的軍規標準定得高,船板用得足夠厚,換做同等噸位的民用船隻,側舷船板就擋不住這個距離上飛來的炮彈了。西班牙人要想達到擊傷的效果,要嘛將炮擊距離進一步拉近,要嘛就只能通過加大裝藥量或者換用更大口徑的火炮來實現了。

    將距離拉近或者臨陣換炮都不可能實現,所以西班牙人選擇了加大裝藥量,以此來增加炮彈出膛初速的辦法,不過由於他們的火炮數量太少,發射頻率上肯定不及排出車輪陣陸續進入射擊位置的海漢戰船。在西班牙陣地上的炮擊停下之後,第二艘探險級戰船正好進入射擊位置,側舷的十餘門火炮次第向岸上傾瀉了炮彈,而這次就有一發炮彈十分幸運地擊中了岸上一個炮位前方的防禦牆。雖然沒有直接命中炮位,但防禦牆飛濺而出的碎石卻瞬間擊傷了炮位上的三名炮手,導致這個炮位暫時失去了戰鬥能力。

    在加大裝藥量之後,西班牙人的第二輪炮擊果然有了明顯的改善,海漢艦隊中的「田獨號」戰艦被連續命中兩發,一發擊中側舷,雖然船板沒有被擊穿,但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裂痕。另一發則是擊中了靠近船頭的撞角位置,好在這個部位包裹了銅皮,只是被打出了一個凹痕而已。但在這一輪的炮擊中,西班牙人依然沒有給海漢造成任何人員傷亡,僅僅只是白歡喜一場而已。

    高橋南此時稍稍有點後悔,原本再等上十天左右,就可以帶上完成檢修維護的威嚴級主力艦一起出征。以威嚴級的側舷厚度加上火炮數量,完全可以就停在岸邊跟這些西班牙人來個近距離的對轟,根本無需忌憚敵軍的這些小口徑火炮如同撓癢一般的炮擊,解決岸上的防禦工事要相對容易得多。

    雖然西班牙人的火炮攻擊在交戰之初似乎還有一些優勢,但隨著戰事的進行,海漢艦炮的數量優勢就逐漸壓制住了岸上的炮火。儘管命中率不高,但八艘海漢戰船依次通過射擊位置完成了一整輪的對岸炮擊之後,岸上的十門火炮中還是有三門啞了火。其中有兩門火炮都是炮手受傷,需要時間讓後備炮手補充到位。另一門火炮則是很不幸地被一發炮彈直接命中炮位,火炮連同炮位上的兩名炮手都被一同報廢掉了。

    海漢軍雖然取得了一定的優勢,不過完成了一輪炮擊之後,艦隊必須要在海上兜一個大圈子再繞回來進行下一輪炮擊,而這中間所耗費的時間就給西班牙人留出了足夠的喘息機會。在沒有擊潰岸上的這道防線之前,高橋南也不可能下令讓陸軍強行登陸,那樣的話缺乏掩護的陸軍就將會完全暴露在西班牙人的槍炮面前,這種吃虧的買賣高橋南可不會做。

    現在雙方比拚的就是戰鬥意志了,誰先撐不住誰就只能敗退。海漢這邊的戰鬥意志倒是十分堅定,這次出征雞籠港計畫周全,補給充足,人員齊備,除了初到這裡的兩天因為氣候原因沒能立刻發動攻擊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很順利。戰鬥進行到目前,海漢一方也沒有出現數目較大的人員損失,也不用忌憚西班牙人能夠發動像樣的反擊,只需耐著性子慢慢繼續用艦炮打擊岸上的西班牙防線就行。

    而西班牙防線的設置過於靠近海岸線,火炮的數目和威力又佔不了優勢,這就導致守軍一方陷入了極大的被動之中。部署在防線上的數百名步兵除了搬運彈藥之外就沒有別的用場,反而不時會因為海漢艦炮的無差別轟擊而出現小規模傷亡。這其實都還並非最糟糕的,真正讓火線上的西班牙軍官們感到不安的是,他們事前所準備的彈藥基數不大,僅僅打了數輪之後就已經所剩無幾。如果海漢人繼續以目前的戰法展開炮擊,那麼防線上的火炮大概等不到全部被敵軍的炮彈摧毀,自己就會先打光彈藥失去戰鬥能力了。

    軍官們唯一所能慶幸的是,海上的敵軍並不知道己方的狀況已經如此糟糕,否則他們肯定會節約一些彈藥,提前派遣步兵登陸。

    軍官們只能派人將這個壞消息送回城內,而阿爾卡拉索所能做的,就是派人從城裡送出更多的彈藥——現在也別考慮之後守城的事了,先儘量阻止海漢軍登陸再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4:09
819.第819章 壓制

     「讓鐵匠鋪的傢伙動作麻利點,現在是戰爭期間,不要跟我說什麼做不到!」阿爾卡拉索氣急敗壞地吼道:「誰不遵守命令就給我抓起來!」

    薩爾瓦多城庫存彈藥儲備不足,這會導致目前守軍在防線上所取得的優勢無法持續太久,阿爾卡拉索心急之餘,也只有下令集中全城的鐵器,現鑄炮彈。這個命令一下,城內自然是一片雞飛狗跳的混亂場面。有想藉著這機會渾水摸魚發國難財的,也有不願犧牲個人利益交出家中鐵器的。而城裡唯一的鐵匠鋪目前只有學徒沒有師傅,遇到這種突發狀況更是手忙腳亂,進度緩慢。

    這種臨時抱佛腳的舉措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阿爾卡拉索也不敢細想了,眼下撐一刻算一刻,要是炮彈打完海漢人還沒有撤退的跡象,那大夥兒可能就得琢磨琢磨其他的解決方式了。不過在想辦法籌集更多彈藥的同時,阿爾卡拉索也沒忘記給城外的部隊下令,讓他們放慢炮擊的頻率,甚至可以考慮把海漢人放上岸了再打。

    「開什麼玩笑!」前線指揮官對於阿爾卡拉索命人傳來的建議嗤之以鼻,剛才的一通炮戰已經讓守軍充分認識到了海漢軍在遠程武器性能方面的優勢,人家的艦炮比自家的岸防炮還厲害,只是吃虧在海上波浪起伏無法保持穩定的瞄準而已。這要是放了海漢軍上岸,那自家的炮位恐怕很快就會被對方的火炮給一一點名了。

    當然了,指揮官也意識到了彈藥存量已經不多,這炮擊頻率必須要放慢才行了。但這樣就意味著海漢的戰船能夠更加肆無忌憚地從海上開火,打擊海岸上數目有限的岸防火炮。

    半小時之後,在海上轉了一圈的海漢艦隊再次殺回了社寮島海岸,對著西班牙人的防線進行了第二輪的炮擊。而這次西班牙人的反擊就明顯比剛開戰時稀疏多了,給海漢所造成的麻煩也要小了許多。

    「西班牙人在幹嘛?」高橋南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不過他一時間並沒有想到對方這種變化的真正原因。

    雖然沒有非常明確的戰果統計,但高橋南斷定對方防線上目前至少還有三分之二的火炮能夠正常作戰,而目前這有一炮無一炮的反擊著實有點不太正常。以目前這樣的炮擊頻率和密度,特戰營完全可以直接實施登陸,但高橋南還是有些擔心對手是有什麼陰招,說不定就是希望海漢軍發動登陸然後半渡而擊。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才開戰沒多久,西班牙人就不得不謹慎地對有限的彈藥規劃使用量了。

    如果是以前,高橋南或許會冒這個風險發動攻勢,但此次出征之前,錢天敦特地叮囑過他,這次獨立指揮攻打台北地區的戰役,一定要穩妥為先,如果有拿不穩的地方,直接以力破之,不需要用人命去冒險。想到這裡,高橋南下令繼續實施目前的戰術,打算用炮火儘可能將岸上的防線摧垮之後再實施登陸。當然了,他還是下令船體更為堅固的探險級戰船可以突前到更接近岸邊的地方,以縮短射擊距離,增加對海岸守軍的壓力。

    在艦隊進一步抵近海岸線之後,果然命中率也稍有提升,第二輪炮擊中有多發炮彈直接命中西班牙人的防線,並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殺傷效果。對於被動挨打的西班牙步兵來說,目前被動的局勢是他們過去幾年中從未遇到過的,本地的土著部落就不用說了,即便是當初與荷蘭人發生武裝衝突,也沒有這樣單方面地挨過打。

    但西班牙軍迫於彈藥吃緊,也的確不能再使用最初的對轟戰術了,只能咬著牙承受海漢艦炮持續不斷的轟擊。他們目前就只能指望海漢軍的彈藥儲備也同樣有限,打完之後就自行撤離這裡。

    當然了,這僅僅只是西班牙人迫於無奈的妄想而已,海漢軍非但沒有顧慮彈藥的消耗,高橋南在發現岸防火力反擊無力的狀況之後,索性就下令探險級的戰船駐留岸邊實施炮擊,同時讓運兵船慢慢靠向海岸,準備正式登陸。

    中午一點,兩艘運兵船在四艘探險級戰船的掩護下靠近岸邊的碼頭,開始實施登陸。而西班牙防線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主動,十個炮位中有一半已經啞火,部署在防線上的步兵也已經有將近三分之一失去了戰鬥力,能夠進行的反擊力度也遠不如剛開戰的時候。不過西班牙人的戰鬥意志並沒有瓦解,城內沒有下達後撤的命令,他們還是會繼續堅守在這唯一一道城外防線上。

    孫真有幸成為了第一批踏上社寮島的海漢士兵,不過面對百米外敵軍防線上射來的流彈,他根本顧不上為這個榮譽感到興奮。在排長的大聲呼喝之下,登陸上岸的步兵們分散開來,並用貓著腰的姿勢向前迂迴行進。這種作戰方式與其他海漢陸軍部隊改採用的結陣輪轉射擊戰術完全不同,是錢天敦專門為特戰營所設計的戰術。雖然一些戰士認為這樣的姿態太猥瑣不夠威風,但實戰效果告訴他們,首長的決定依然是一如既往地英明。這種看似猥瑣又混亂的戰場行進方式,卻能有效降低敵軍火槍的命中率。

    西班牙人的防線上壓力已經非常大,他們原本認為只要有簡易的防禦工事就能阻擋敵軍步兵登陸,但此時才發現對方根本就沒打算在登陸後重新集結隊伍,結成常規的火槍兵陣型再發動進攻。這樣一來,守軍原定在敵軍集結時使用排槍攻擊的戰術就基本落空了,而在百米距離上對著稀疏的散兵開火,絕大部分彈藥都是被白白浪費掉。

    剩下的幾門火炮已經難以對海漢軍形成足夠的威懾,海漢艦隊甚至乾脆就肆無忌憚地在港口處下錨,讓艦炮能夠在更穩定的狀態下射擊,從而增強命中率。目前雙方還在作戰中的火炮數目差距已經拉大到接近十比一,在這樣的狀況下別說發揮戰鬥力了,僅存的幾門火炮被逐一集火點名也已經進入倒計時。

    在第一個步兵連完成登陸的同時,艦炮的集火擊中了守軍防線上一處炮位旁的火藥桶,劇烈的爆炸將炮位上的六名炮手連同火炮一起掀飛出去,這終於導致了防線守軍的心理出現崩盤。一部分士兵不顧軍官氣急敗壞的呵斥,開始掉頭退向城內。而部分防線出現的潰逃很快就引發了連鎖反應,越來越多的士兵發現了己方的防線已經無力招架敵軍的炮火攻擊,再不撤離這個危險地帶,等僅存的幾個炮位被清理完之後,步兵就徹底暴露在敵軍炮火之下了。

    「西班牙人慫了啊!」高橋南從望遠鏡裡確認這一幕之後,也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當然不會懷疑自家部隊拿下這道防線的能力,不過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損失和消耗過大,那也勢必會影響到之後的攻城戰。但截止目前,不管是彈藥消耗還是人員傷亡,都還遠遠低於高橋南的預期,因為他原本準備對付的,是已經接到消息並做好充分備戰的對手。雖然發動攻勢之前因為天氣原因耽擱了兩天,但同樣遭受到天氣影響的西班牙人也沒能利用上這兩天的時間,佈置的防線僅僅支撐了半天多點就告破了。

    而同一時間,在城頭觀戰的西班牙統帥阿爾卡拉索卻是暴跳如雷:「這幫可恥的逃兵!叛國者!我要以薩爾瓦多城長官的名義把這些懦夫送上絞刑架!」

    當然了,阿爾卡拉索的怒氣也僅僅只能停留在口頭上而已,薩爾瓦多城的兵力本就有限,在這個戰事不利的節骨眼上大批處罰逃兵,極有可能會加速城內武裝部隊抵抗意志的崩潰。如果他真要把這些從城外防線潰逃下來的士兵送上絞刑架,那無疑就是在逼迫他們陣前反水了。

    「費爾南德斯和他的部下在哪裡?海漢人都登陸了,為什麼他還沒有率部出擊?他到底在等什麼!」幾乎要陷入絕望的阿爾卡拉索已經有點慌不擇路,甚至將拯救薩爾瓦多城的希望放在了海上的三艘武裝帆船上。

    費爾南德斯當然也注意到了海漢軍發起了登陸行動,但他不敢在對方的監視下輕舉妄動。他知道只要自己這三艘船敢駛近社寮島,在遠處海面上監視自己的三艘海漢戰船立刻就會包抄自己的後路。他在海上觀戰了半天,對於海漢戰船的火力輸出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明確的認識,也清楚自己指揮的三條船絕不是海漢艦隊的對手。要是貿然進入戰場,到時候被對方前後夾攻,那就算不死也得要脫層皮了。

    眼見海漢軍依靠強大的艦載火力輸出摧垮了己方原本以為至少可以支撐三五天的海岸防線,費爾南德斯就更不敢指揮部屬進入戰場了。如果說剛才海漢軍的艦載火力都集中在打擊海岸防線上,那麼現在他們已經有餘力把注意力放回到海面上來了。這種時候再硬著頭皮往上湊,那基本就是在找死了。

    費爾南德斯雖然不是什麼貪生怕死之徒,但也絕非看不清戰場形勢的莽夫。戰爭雖然僅僅只進行了半日,但他已經感受到了海漢軍的壓倒性優勢。到了這個時候,費爾南德斯才明白為什麼葡萄牙人和荷蘭人在海漢手下吃了虧之後都悶聲不響,想必也是遭受了類似這樣的壓倒性打擊。公佈出來實在太丟臉,對此保密卻有可能會借助海漢的力量坑到其他不知情的勢力——比如此時此刻的西班牙人。

    費爾南德斯實在想不明白,為何遠東地區會在突然之間冒出來海漢這麼一支武裝勢力,其戰鬥力居然如此強橫。當然了,如果是西班牙皇家艦隊的主力在此,要正面懟掉海漢人的這支艦隊並不是太大問題,但眼下己方就這麼三條船,別說狙擊敵軍的登陸行動,就連想靠近騷擾一下都很難實現。如果他知道阿爾卡拉索正在熱切地期盼他的武裝船隊能夠為薩爾瓦多城解困,那他大概真的會對阿爾卡拉索說一句「想太多」。

    在打垮守軍的海岸防線之後,海漢軍反倒是放慢了進攻的節奏,開始在近岸處修築灘頭陣地,將重型武器和彈藥一一卸載到岸上。薩爾瓦多城就在碼頭以西約一公里的地方,只要切斷了水路,攻打這座城堡真是有甕中捉鱉的味道。高橋南此時的任務並沒有明確的時間限制,錢天敦對他的要求就是一個穩字,哪怕慢點都行,絕不能在第一次獨立指揮戰役級任務的時候出岔子。

    既然是穩字當頭,高橋南自然是要按照陸軍的正規攻城戰步驟來一步步實施。儘管特戰營所擅長的作戰環境中並不包括正面戰場上硬碰硬的攻城戰,但這並不表示特戰營不會打攻城戰,只是以往軍方高層不太會將此類任務交給特戰營這支主打山地叢林野戰的王牌部隊來完成。這次攻打台北地區居然要完成對兩處武裝據點的攻擊,這對於特戰營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前面在淡水河口拿下聖多明哥城並沒有費太大的氣力,特戰營完美地執行了外圍設伏圍捕守軍信使,狙擊守軍將領促成投降等任務。薩爾瓦多城的城防比聖多明哥城更為完善堅固,攻城的難度也要明顯大得多——當然這是未將守軍彈藥吃緊的狀況考慮進去的結論,否則高橋南很可能會改變戰略,加快對薩爾瓦多城的進攻速度。

    在守軍提心吊膽的觀望中,海漢民團在這天剩下的時間裡沒有再向薩爾瓦多城發動攻勢,一直默默地在往岸上輸送各種作戰物資。當天傍晚時分,城頭上的觀察者注意到碼頭上出現了格斯曼所聲稱的巨型攻城炮,這對於守軍而言無疑又是一個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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