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1630 作者:克里斯韋伯 (連載中)

 
邱水躍 2016-12-3 20:01: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4 52963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9 20:52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三十八章 和卓

    “告訴他們,林丹汗已經不在了,他們沒有必要再打下去了!”劉成對一旁的格桑低聲道。

    “放下武器,你們的大汗已經不在了,你們沒有必要再打下去了!”格桑的聲音有些沙啞,不過卻十分宏亮,聲音在空曠的戰場上回蕩著,越發顯得淒涼。

    被包圍者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有一個聲音回答道:“如果我們放下武器,你們會怎麼對待我們!“

    “保證不殺他們,僅此而已!”與敏敏相處了這麼長時間,劉成已經能夠聽懂大部分蒙古語了,只是還不會說。

    “如果你們放下武器,可以保命!”

    一開始包圍圈中的人們保持著沉默,突然一個人丟下了手中的武器,接著是兩個人,越來越多的人丟下武器,空氣中滿是武器落地的聲響和隱約的抽泣聲。

    “劉將軍,此誠國朝百年未有之大勝呀!”看著眼前的情景,呂伯奇撚著頷下的鬍鬚笑道:“經此一役,定可封侯!”

    “彼此彼此!”劉成笑道:“此戰運籌之功,非巡撫大人何人能居之?洪制軍去任後,下一任三邊總督應該便是大人您的了。”

    “不敢當,不敢當!”呂伯奇口中謙謝,臉上卻早已笑的合不攏嘴了,他心裡也是有計量了,經過這幾年的苦戰,陝西的大股民變已經被鎮壓的差不多了,但一河之隔的山西卻熱鬧起來了,他也有聽說一些風聲,天子要以一人總督數省軍務,以免出現相互推諉的狀況,而洪承疇就是最好的人選。洪承疇若是走了,空出來的這個位子自己就很有希望了。

    “巡撫大人。這裡的事情就勞煩你了!“劉成的聲音將呂伯奇從遐想中驚醒了過來,他看到劉成跳上戰馬,一副要走的樣子,趕忙拉住劉成的韁繩,問道:”劉將軍,你這是要去哪裡?“

    “召集士卒。追擊林丹汗,解寧夏府城之圍!“劉成的聲音不大,但卻十分堅定。

    呂伯奇皺了皺眉頭,他並不太習慣處於與劉成意見相左的狀態,但這次他覺得還是要勸諫幾句的好。

    “《詩經.大雅》云,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呂伯奇歎了口氣:”劉將軍你這一戰之功,已經足以封侯,韃酋深陷絕境。困獸猶鬥,又何必驅疲敝之卒,求全勝之功呢?“

    “巡撫大人!”劉成笑道:“你說的這是世事,卻非兵法。今日之敗,韃子已經奪氣,且上下解體,各部自擁其眾,有自保之心。若能窮追不捨,破其首腦。示之以威,撫之以恩,當解百代之憂!”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說了,劉將軍小心行事便是!“呂伯奇倒也爽快,笑道:”本巡撫在這裡靜候佳音!“

    寧夏府城。總兵府。

    杜文煥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模糊,過了好一會兒四周的輪廓才漸漸浮現,帶著精美紋飾的床幔,堅硬的棗木床柱。以及用半透明的雲母片鑲嵌的窗戶。床上很暖和,自己的身上蓋著厚厚一層毛毯,上面還有兩條狐裘。我在發燒,杜文煥暈乎乎的想到,他甚至連抬起自己的右手都覺得乏力,肋部的傷口在不斷的抽痛。

    “杜大人,你的傷勢如何了?”

    一個陰柔的聲音從床的另外一側傳來,杜文煥聞言一愣,轉過身來只見一個面容白皙,頷下無鬚的中年男子正關切的看著自己。

    “胡公公!”杜文煥趕忙要坐起身來,向監軍太監胡可鑒行禮,卻被對方輕輕按住,笑道:“杜大人,你我之間還這麼拘禮作甚?這寧夏滿城百姓的身家性命都在你一人身上,可千萬要保重呀!”

    “多謝胡公公看顧!”杜文煥欠了欠身子,雖然他此時還有些疲倦,但還是勉力抬起頭來與胡公公寒暄起來。兩人說了幾句,胡可鑒見杜文煥十分疲倦的樣子,便起身想要告辭。正當此時,一名校尉從外間衝了進來,向兩人躬身行禮:““總兵大人,城外的韃子有點不對!”

    “韃子要攻城了?”杜文煥聽了額頭上頓時滲出一層冷汗,這一個多月來城外的韃子只是發起了幾次試探性的進攻,他卻不敢大意了,不顧自己身上有傷,日夜巡城,這次風寒便是前幾日巡城時得的。幸好那率領援兵的延綏鎮副總兵劉成雖然沒有渡河,但也給蒙古人找了不少麻煩,讓其無法全力攻城,蒙古人有變,莫不是那劉成吃了敗仗?

    “不是!”那校尉搖了搖頭:“不像是要攻城,倒像是要撤兵的樣子!”

    “撤兵?”杜文煥打了個機靈,他勉力從榻上坐起身來,大聲道:“來人,快送我上城去!”

    “杜大人,您的身體——”胡可鑒低聲道。

    “胡公公,顧不得這麼多了,快送我上城!“

    胡可鑒此時也感覺到了對方的決心,點了點頭:“也好,那咱家就隨杜大人一同上城吧!“

    城頭上,已經是人頭攢動,杜文煥伸出一隻胳膊,在親兵的幫助下站起身來。他感覺到雙腿軟綿綿的,仿佛踩在一團棉花上面,如果不是旁邊伸過來的兩隻有力的手臂,他說不定就從城樓上摔下去了。放眼望去,城下的蒙古人的營帳已經是一片戰場,掙扎奮鬥的人海上漂浮著一大堆難以辨認的旗幟,人牆剛剛排成,就被衝垮,身披鐵甲的騎兵衝進擁擠的人群裡,穿過塵土和泥濘、鮮血與硝煙;絕望的慘叫聲與喊殺聲直沖雲霄,在更遠的地方,黑壓壓的歩隊正在壓過來,不時閃過一排火光,那是鳥銃在齊射,歩隊的長矛如同移動的森林,而喊殺聲仿佛一雙無形的巨手,將城下的蒙古人在地面上碾碎。

    “大人,大人!”校尉的聲音發顫,臉色慘白,但雙眼裡滿是興奮的光:“援兵到了,我們應該出擊嗎?”

    杜文煥沒有回答。他昂首向天,緊閉的雙眼流下激動的淚水,一旁的校尉看到上司的樣子,有些發慌,趕忙向一旁的胡可鑒問道:“胡公公,我家大人這是怎麼了?”

    “無妨!”胡可鑒的眼中也含著淚光。臉上卻滿是笑容:“杜大人這是高興,這是高興呀!”

    杜文煥突然一把抹乾淨臉上的淚水,用盡最大的力氣喊道:“開城!馬上開城,夾擊韃虜,接應援兵!“

    寧夏府城明軍守兵的行動給予了林丹汗致命的一擊,如果打一個比方的話,這就是給一個全力競技的摔跤手腰眼裡紮的一記匕首,許多從上一個戰場中千辛萬苦逃出生天的人們跳下馬來,絕望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們甚至懶得花力氣躲開刺過來槍尖,死亡對於他們來說更是一種解脫,有些最為驕傲,對黃金家族的事業最為忠誠的人幹脆扯開自己的胸甲,用匕首相互刺殺而死。而更多的人丟下武器,跪地求饒。倉皇中的林丹汗甚至來不及帶走自己的妻子們、長子、沙爾呼圖克圖以及那尊最為珍貴的大黑天神金像,只帶著一千多騎兵逃走。

    府城內已經成為一片歡樂的海洋,寺廟裡的鐘聲紛紛響起。匯入四門城樓隆隆的鼓聲,每個人都能聽出鐘鼓聲裡飽含著的歡欣。人們也在高聲喊叫,在歡呼。街頭酒店的門前,滿臉酒氣的人們擠成一團,他們跌跌撞撞,胡言亂語,說話語無倫次。只是情緒充滿了歡悅,這是絕望中得到希望,從死中得到複生的人特有的歡欣。

    一輛馬車被人流堵住了,一個身著商賈服裝的胖子探出頭來,從他輪廓頗深的面容來看。他的血統裡應該含有相當多胡人的成分。他皺著眉頭看了看前面的人流,對車夫說:“快調頭繞過去,不然我們就要遲到了!”

    “不,艾合買提!“車廂裡傳出一個溫和的聲音,不過如果細聽的話,就會感覺到聲音裡滿含著不容抗拒的威嚴,這個聲音的主人應該是那種習慣於命令別人的上位者:”你叫一個人過來,我想知道這些漢人為何這麼高興。“

    “如您所願!”商人恭敬的低下頭,對車夫道:“你馬上去那邊叫一個人過來!”

    “是,主人!”車夫跳下馬車,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滿臉酒氣的漢子,商人見狀皺起了眉頭,問道:“你為什麼不找個清醒點的呢?他滿身酒氣,豈不是衝撞了和卓(波斯語音譯,聖人的後裔之意)!”

    “無妨!”車廂裡的那人笑道:“想必那邊的人都喝了許多酒吧,不過這也好,你豈沒聽過:‘醉後吐真言’這句話嗎?”

    “和卓大人,您的智慧就如同大海一般淵博!”商人恭敬的低下頭,隨即小心的打開車廂的側面,只見裡面坐著一個身著白袍、頭戴白帽的中年男子,頷下留著濃密的鬍鬚,高鼻深目,一雙綠色的眸子裡就宛若兩顆貓兒眼,亮的驚人。

    “請你告訴我為什麼大家都這麼高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那被稱為和卓的白衣男子沉聲問道,他的漢話說的十分流利,與當地漢人無異。

    “結束了,結束了!府城得救了!“醉漢氣喘吁吁的答道:”插汗死了,還是被打跑了,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但他的軍隊已經完蛋了,成千上萬的韃子被砍掉了腦袋,像臭蟲一樣死的到處都是,剩下的不是投降了,就是逃走了!但願他們滾過黃河,再也別回來!“

    白衣男子與商人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眼睛裡都看到了一絲驚訝和興奮,那白衣男子笑道:“原來如此,這的確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可是您可以說的更清楚一點嗎?是誰打敗了韃子的首領呢?是怎麼打贏的呢?”

    “是的,我們打贏了,打贏了!”醉漢一邊下意識的重複著話語,一邊舔著自己的舌頭:“您有酒嗎?這麼好的日子,每個人都應該好好的喝一杯,是的,你安全了,我也安全了,大家都安全了,難道不應該喝一杯嗎?”

    “混帳!”那商人聞言頓時大怒,他正舉拳要打,卻被那白衣男子喝住了:“艾合買提不要這樣,他並不是我們的兄弟,自然無需接受我們的戒律。”說到這裡,他從懷中取出一小塊銀子,放到那醉漢的手上,笑道:“對不起,我這裡沒有酒,不過你可以用這銀子去替我好好喝一杯,怎麼樣,可以告訴我了嗎?”

    醉漢掂量了一下手裡的銀子,又放在嘴巴裡咬了咬,確認這並非是假的方才大笑起來:“好的,我一定把您這份也補上。統領大軍的是呂巡撫,打敗韃子的是劉總兵劉大人,他們渡過黃河,當插汗帶著韃子進攻他們的時候,劉總兵引來天上的雷火,將韃子打的大敗而逃,然後緊追他們一直到府城城下,守城的杜總兵開門出戰,內外夾擊,將韃子殺的片甲不留。哈哈哈,那些韃子就好像臭蟲一樣,被碾死在地上,您知道嗎?您知道嗎?哈哈哈!”

    “劉總兵?”白衣男子回味了一會醉漢的回答,最後笑著向對方微微欠了欠身體:“多謝您的答案,願真主賜福於你!”而那個醉漢已經完全躺在地上,鼾聲大作,手裡猶自抓著那一小塊銀錠。

    車廂裡,那白衣男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那商人小心的說:“和卓,那不過是個醉漢,什麼雷火的說的話未必是真!”

    “也未必全是假,不是嗎?”白衣男子笑了起來:“真主告誡我們,知識哪怕遠在中國,亦當求之,說不定這個劉總兵就是我所需要的答案!”

    商人站起身來,俯身對那白衣男子跪拜道“和卓,請您原諒我,您的智慧就仿佛大海一般沒有邊際,像我們這等凡人又怎麼能理解呢?“

    “不,不!”白衣男子站起身來,將商人扶起:“萬物非主,唯有安拉!縱然是我的先祖也不過是一個凡人,何況我呢?又如何能接受你的跪拜?在造物主面前,我穆罕穆德.優素福和艾合買提兄弟你是平等的,後世都要憑自己的品行和功修來接受考評。而且這裡是漢人的地方,你就叫我優素福兄弟吧!“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9 20:58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三十九章 逃亡

    “是!”商人恭敬的低下了頭。

    原來這個自稱穆罕穆德.優素福的白衣男子乃是明末清初我國新疆地區重要的伊斯蘭教派別依禪派中白山派的首領。西元七世紀末年,伊斯蘭世界出現了一種叫做蘇菲派的宗教派別,這種以神秘主義和出世主義而著稱的宗教派別在形成初期遭到了上層統治者的嚴厲打擊,為了躲避打擊,在蘇菲派中逐漸形成了一種以導師為核心小團體,導師向學生傳播宗教知識,共同參悟,進行肉體和精神上的修行。

    到了西元十五世紀這種原本為了個人修行的小團體已經發展成為組織嚴密的教團組織,有規模巨大的清真寺作為學校和修道的中心,首領由德高望重的大蘇菲長老擔任,擁有大量的土地和教產作為經濟支柱,在教團內部存在嚴格的等級制度,下級成員對上級成員要絕對的服從,師承關係也由早期的傳賢變為了世襲制,一般來說首領會在臨去世前制定繼承者,並給予其秘傳以繼承道統。當時的伊斯蘭世界稱其為互助會、兄弟會或者教團。

    納格什班迪耶教團就是中亞地區最為強大的蘇菲教團之一,從其第三代教長阿赫拉爾開始,該教團就竭力溝通統治著當時我國新疆地區的東察合台系汗國的關係,企圖獲得在當地傳教的權力。到了其第五代教長麥赫杜姆阿紮姆時,其本人甚至於1533年前往新疆,在葉爾羌、喀什等地傳教,大獲成功,信仰該教派的信眾稱其為依禪派,即“完美的人”之意。但麥赫杜姆阿紮姆死後,其諸子為爭奪其位而自相殘殺,其位為長子穆罕默德?伊敏所佔據。其幼子伊斯哈格不願寄人籬下,便1580年前往新疆另立門戶戶,得到當時的葉爾羌汗國首領馬哈茂德汗的大力支持,其教派被稱為伊斯哈格耶派,即黑山派;其長兄穆罕默德?伊敏本人雖然未曾前往新疆,但也派第四子穆罕穆德.優素福前往葉爾羌汗國,該教派被稱為伊沙尼耶派,即白山派。由於麥赫杜姆?阿紮姆自稱伊/斯/蘭教創始人默罕默德女兒法蒂瑪與第四代哈裡發阿裡的第十九代後裔,因此當時人稱其本人與其後裔為“和卓”,即聖人後裔之意。黑山白山兩派雖然創始人乃是叔侄。教理也並無什麼差異,但為了爭奪宗教、政治、經濟權利,展開了極其激烈的鬥爭,穆罕穆德.優素福來到新疆後不久,就被叱為異端,被迫離開新疆,其一面四處傳教,一面尋找再起的機會。

    馬車繞過人群密集的街道,快到西門時。迎頭過來一隊人馬,離得遠遠便看到開道的銅鑼、“肅靜“、”回避“的牌子,各式儀仗旗幟,馬車內兩人雖然並非大明人氏。但也知道這是當地的高官出巡,趕忙跳下馬車,在路旁跪下。優素福是個有心人,偷偷抬起頭看到。只見最前面的兩排騎兵個個身披鐵甲,形容彪悍,後面的步隊皆肩膀上扛著火繩槍。身穿布面鐵甲,腰掛佩刀,不少人的盔甲戰馬上還有未曾清洗掉的血跡,一股子虎狼之師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眼見得後面應該就是大明的高官了,他不敢多看,趕忙伏下身子去。過了好一會兒,這一隊人馬才過去,艾合買提趕忙將優素福扶了起來,低聲道:“在明人地界上不得不如此,委屈和卓了!”

    “無妨!”優素福笑道:“我看這明軍火器倒是犀利的很。”

    “不錯!”艾合買提看了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我聽相熟的明人說,這個劉將軍不但精於使用火器,還善於打制火器,他軍中所使用的火器皆為自家打制的,較之其他明軍的,尤為厲害!”

    “原來如此!”優素福笑了笑,突然問道:“艾合買提兄弟,我問你一個問題,為了真主信仰的發展,你願意做出犧牲嗎?”

    艾合買提聞言一愣,他雖然是個穆斯林,但作為一個商人,他的信仰虔誠程度上只能算得上一般,他對於優素福如此恭敬,除了宗教之外,更大是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畢竟白山派雖然在葉爾羌汗國勢弱,但在中亞地區還有著十分強大的勢力,就算是在葉爾羌汗國內部,白山派亦有相當的潛勢力,若是將來優素福能夠入主其中,現在付出的些許投資就會得到千萬倍的回報。想到這裡,艾合買提趕忙點頭道:“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就一定不會推辭!”

    優素福是何等精明人物,如何聽不出艾合買提的心思,卻只是微微一笑:“很好,艾合買提兄弟,你應該知道,黑山派在汗國內部的勢力十分穩固,如果希望正義能夠得到申張,僅憑言語是不夠的,對待頑固的敵人,有時候正義也需要武力的支援!”

    “您說得對,先知曾經說過,為正義流的一滴血勝過千萬遍的祈禱!”

    “你說的很好,艾合買提兄弟!”優素福笑道:“但我們不能讓為正義而戰的人們赤手空拳和手持鋼刀的敵人戰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和卓您是希望我弄到武器?“

    “是的,確切的說是從那位劉將軍那裡買到火器,當然如果有其他的就更好了!”

    “可是——“艾合買提的臉上露出難色:”尊敬的和卓,那位劉將軍不是商人,而且火器這種東西恐怕是不會賣的吧?“

    “艾合買提兄弟,據我所知,在黃金面前很少有人能夠說不的。你覺得那個劉將軍是能夠說不的人嗎?“優素福笑著看著艾合買提的眼睛,艾合買提下意識的低下頭,隨即搖了搖頭。

    “很好,不要擔心花費太多,你付出的每一枚金幣無所不知的真主都會記在心裡,在後世裡你會得到豐厚的賞賜。“優素福笑道:”當然我也會記在心裡,等到我回到喀什,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報答!除此之外。“優素福稍微停頓了一下,笑道:”你這次回莎車,可以得到一處玉礦的開採權。“

    如果說前面兩張空頭支票還讓艾合買提有點意興闌珊的話。那優素福最後丟出的那塊餡餅立即撓到了他的癢處。他趕忙向優素福躬下肥胖的上半身,恭敬的答道:“聖人的後裔呀,您的意願就是對我的命令!“

    血紅色的殘陽照在河面上,仿佛河裡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殷紅的血。林丹汗坐在馬上,整個身體隨著前進的坐騎左右晃動,就好像一個破舊的木偶,不久前的慘敗不但奪走了他的妻子、兒子、部眾、權力,甚至連他的生氣也吸走了,此時馬背上的已經不再是孛兒只斤.林丹巴圖爾、黃金家族的直系後裔、達延汗的七世孫。而只是一個比屍體多一口氣的活死人了。

    “大汗,天已經黑了,馬也都已經累了,再趕路只怕會傷著馬了!還是先停下來休息一會吧!”塔什海低聲向自己的舊主子詢問道,而林丹汗卻好似什麼都沒有聽到那樣,依舊呆呆的看著右手的馬鞭。塔什海見狀,歎了口氣叫了兩個手下服侍林丹汗,便轉身去清點人數,安排手下宿營休息。

    “六百五十七騎!”塔什海苦笑著歎了口氣。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這個數字還是讓他小小的吃了一驚,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在從浮橋渡過黃河逃入草原的時候。他手下還至少有一千七八百人,可現在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顯然沒有人願意站在戰敗者一邊。

    “不管別人如何,我塔什海一定要繼續站在大汗的身前!”塔什海對自己說了句。仿佛是為了提醒自己似的。此時太陽正在落下地平線,宏麗的晚霞照在地面上,廣袤無垠的草甸子上。即使是最銳利的雙眼也看不到一個人影。在這片幽暗、乾燥、凋零的草莽之間,甚至沒有一點風吹草動。塔什海選擇的宿營地位於河岸邊的一處土崗上,這片土崗上原本有一座漢人的村落,但早已被遊牧民的侵掠所毀壞,只留下一片殘垣斷壁,在落日的微光下伸展著長長的黯影。在遠處,平緩的黃河閃爍著鱗鱗的水光,她將向北直到三盛公然後折向東,流到河口鎮急轉向南,將黃土高原剖為兩大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几”字形。此時,天空的夕照、河面的反光每分每秒都在變幻消退。敗兵們聽著空中的鳥兒們啼叫著掠過河面,這是唯一的聲響,打破了這萬籟的沉寂。

    夜色降臨到草原上,在蒙古人的傳說中,這正是幽靈統治的時候了,在他們的傳說中,白天屬於活人,夜裡則屬於死人。每當夜幕降臨,那些暴死或者被殺的人們的靈魂從地下爬起,在空中肆意飛舞,當午夜降臨的時候,這些亡靈們會像生前一樣騎著馬匹,在草原賓士,叫嚷著追逐著活人,將他們帶入地下,有的時候這種亡靈甚至會匯成巨大的軍團,能夠將整個村落吞沒。坐在火堆邊的敗兵們想到這裡,不禁個個膽戰心驚,紛紛從懷中取出佛珠,念誦著各種咒語,乞求著神佛的保佑。

    而這並不包括林丹汗,他坐在火堆旁一動不動,就好像一尊泥雕木塑。塔什海拿著一隻碗過來,低聲道:“大汗,喝口奶糜子吧!“

    林丹汗無聲的搖了搖頭,塔什海想要勸說兩句,但看到林丹汗的模樣,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他歎了口氣,將碗放在林丹汗的膝蓋旁,又拿了一塊熊皮鋪在旁邊,向林丹汗鞠了個躬方才退下了。

    塔什海吃了幾口東西,才覺得困倦如同海水一樣朝自己湧來,即使是鐵打的漢子在經過連續的苦戰之後,也打熬不住。他丟下吃剩的食物,倒頭睡了下去,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塔什海才醒了過來,猝然聽到來自土崗下方的草甸子裡的嘚嘚聲,他很清楚這是戰馬在高速賓士時踢打軟草發出的聲響,幾乎在他跳起來的同一時刻,放哨的斥候稟告有來歷不明的人馬正在急速靠近。

    “有人來了,快起來!”土崗上響起一片叫喊聲,人們飛快的用泥土撲滅篝火,以免讓自己暴露在火光下。塔什海飛快的跑到一堵矮牆前,向聲音來處望去。只見在

    丘崗的前面一大群馬隊正在呈半月形圍攏過來,在後面大約半里距離,他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有大片的火光正在朝自己這邊移動。塔什海正想下令手下儘快離開這裡,一支鳴鏑射中了土牆,距離他不過半尺多遠,顯然這隊人馬已經發現了土崗上的動靜,用信號通知後面的大隊圍攏過來。

    “大汗!趕快上馬!”塔什海剛剛抬起頭,又一陣箭矢就飛了過來,他趕忙撲倒在地,可是肩膀上早已挨了一箭,他咬緊牙關,用力將箭矢拔了下來,幸好這不過是一支燧石矢,而非明人那種帶著倒鉤的鐵箭頭,不然非得掉一大塊肉下來不可。

    “你們是什麼人!我們的主人是偉大的黃金家族的嫡系後裔,達延汗的子孫,察哈爾部的呼圖克圖汗!”劇烈的疼痛讓塔什海的額頭上佈滿了黃豆大小的汗珠,他一開始以為是追擊的明軍,但明軍應該不會窮到用燧石箭,這種箭頭只有缺乏鐵器的遊牧民才會使用的。如果是這樣,他希望用不流血的辦法結束戰鬥。

    聽到塔什海的叫喊聲,圍攻者稍微停頓了一會,這讓他產生了自己的喊話已經起到了作用了的幻想。但這只是一瞬間,圍攻者又以更加猛烈的勢頭壓了上來,雨點般的箭矢射的矮牆上灰土四濺。被打入絕望之中的塔什海高聲喊道:“我的主人是察哈爾部的呼圖克圖汗,你們是誰?”

    “已經沒有什麼察哈爾部了,也沒有什麼黃金家族的嫡系後裔,達延汗的子孫!”從土崗下的人群中升起一個高亢的聲音:“這裡只有卑劣的背教者林丹巴圖爾,他屠殺自己的同族,背棄祖先的信仰、將向自己請求幫助的人拒之門外,膽怯的在敵人面前逃走、為了自己的野心將數萬蒙古健兒置之於死地,他的行為已經把自己趕出了孛兒只斤的偉大子孫的行列!”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9 21:02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四十章 授首

   “那你是誰?”

    “我是切桑上師,四世班禪羅桑卻吉堅贊的弟子,俺答汗的子孫!與我同來的還有土默特部的首領卜失兔汗、偉大的固始汗、最強大的准格爾汗也派來了他的右手額爾吉將軍,放下弓箭吧,蒙古勇士的血不能為像林丹巴圖爾這樣一個卑劣而又膽怯的傢伙流!“

    切桑宏亮的聲音在空曠的土崗上聽得十分清楚,而土崗下無數的火把和密集的馬蹄聲給他的說辭增加了許多說服力,喊殺聲漸漸平息了下來,空氣中也不再有那種羽箭劃破空氣所特有的嗖嗖聲,顯然,土崗上察哈爾部的殘軍已經沒有什麼繼續打下去的意願了,塔什海意識到自己必須想出一個讓林丹汗逃走的辦法。

    “如果放下武器,我的部下們不會受到什麼傷害吧?”塔什海一邊高聲叫喊,一邊轉過頭想要尋找林丹汗的蹤跡,他打算設法為主人的逃走拖延時間。

    切桑很快給出了答覆:“不會,只要你們放下武器,若是有人加一箭一矢於你們身上,便讓我死後墮入無間地獄,永不超生!”

    “大汗!“塔什海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林丹汗,只見他依舊坐在一個已經熄滅的火堆旁:”您快乘他們還沒有收攏包圍圈,騎馬逃走吧,人心就如同那雜草一樣,已經不可倚靠了!“

    “逃?我還能逃到哪裡去?”

    “大汗,偉大的鐵木真也有躲藏在羊毛車中,躲避追兵的時候,只要您還活著,孛兒只斤的旗幟就不會倒下!”塔什海牽來一匹戰馬,就要拉著林丹汗上馬。卻被推開了。

    “可惜我不是偉大的鐵木真。”林丹汗突然笑了起來:“一切都結束了,孛兒只斤的子孫能夠享受勝利,也能面對失敗。就這樣吧!“說到這裡,他推開驚詫的塔什海。走到矮牆邊,高聲喊道:“切桑上師,我就是林丹巴圖爾,如果我放下武器,你將會怎麼對待我?”

    仿佛是被林丹汗的問話驚呆了,土崗下並沒有馬上給出答案,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那個宏亮的聲音:“假如你放下武器。那看在同一血脈的份上,絕不會有人讓你流血,你將待在寺院裡,為自己犯下的罪孽恕罪!”

    林丹汗笑道:“你看,我的下半輩子至少還能在佛堂裡念經參禪,修行來世!還能有更好的選擇嗎?”

    這是一頂很暖和的帳篷,胡楊木製成的骨架、雙層牛皮、地上鋪著呢絨毯子,在帳篷的四角各放著一隻銅爐,木炭在裡面燒得正旺,帳篷裡充滿著讓人愉快的溫暖氣息。與外面刮得枯草呼呼作響的冷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丹汗盤膝坐在地上,他剛剛沐浴完畢,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面容白皙,濕漉漉的頭髮在雙肩披散開來,若非前額和頭頂部分的頭髮按照蒙古人的風俗剃的精光,此時的林丹汗倒像是個剛剛沐浴完畢的漢人儒生。

    帳簾被掀開了,走進來四個人,為首的是切桑喇嘛,在他身後的是一個王公打扮的中年人,後面緊跟著兩個體格粗壯的護衛。那個王公打扮的中年人死死的盯著林丹汗,眼中流露出惡毒的光。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恨聲道:“林丹巴圖爾。你也有今天!”

    “蔔失兔,你來這裡做什麼?”林丹汗的神色有些驚惶。他將目光轉向切桑喇嘛,問道:“切桑上師,你這是什麼意思?”切桑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側身站到一旁,將蔔失兔讓到了前面。

    “什麼意思?“蔔失兔冷笑道:”來送你上西天,你以為就憑那幾句誓言就能保住你的性命?太可笑了!“原來這蔔失兔乃是俺答汗的後裔,右翼三部中最強大的土默特部的首領,擁有與明朝通商的特權,林丹汗率領左翼諸部西征時,將其擊敗,迫使其率殘部逃亡到今天的青海,其牧地、大部分部眾都為林丹汗所奪取。切桑聯絡諸部討伐林丹汗時,他自然是最積極的一個,對林丹汗的仇恨也是最深。

    林丹汗見蔔失兔兇相畢露,趕忙大聲喊道:“切桑上師,你可是發誓過保證我的生命安全的,難道你不怕死後落入無間地獄嗎?“面對林丹汗的喊叫,切桑依舊保持著沉默,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旁邊的蔔失兔笑道:“上師只是保證不讓你流血,我讓你無血而死就不算違背誓言了!”他揮了揮手,兩個侍衛擁了上來,林丹汗一邊竭力掙扎,一邊抱著萬一的希望喊道:“那佛堂呢?你可是保證我將待在寺院裡的!”

    “那有什麼難的!”蔔失兔笑道:“我會把你的骨灰裝在金盒裡,供奉在佛壇旁,這不就是待在寺院裡嗎?”

    此時林丹汗已經被那兩個侍衛按在地上,四條如鐵一般的臂膀的壓制下,分毫也動彈不得。他絕望的大聲喊道:“切桑,你在佛祖面前撒謊,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是嗎?”切桑喇嘛終於開口了:“那林丹汗你背叛我們格魯派,死後又會有什麼報應呢?如果不是你身上流著黃金家族的血脈,現在應該被亂刀分屍的!”說到這裡,切桑喇嘛稍微停頓了一下,問道:“我問你,‘瑪哈噶喇’在哪兒?沙爾呼圖克圖在哪兒?如果你告訴我,我就讓你不受苦楚而死!“

    聽到切桑的問題,林丹汗的臉上露出一絲快意的笑容:“都在明人那裡,你有本事就去找明人要吧!”

    “你以為我要不到嗎?”切桑冷笑道,隨即轉身對蔔失兔道:“蔔失兔汗,這裡就交給你了!”

    卜失兔向切桑喇嘛欠了欠身體,將其送出帳外,轉身對手下喝道:“把這傢伙用毛毯裹起來,抬到外面去。”

    聽到蔔失兔的話,林丹汗臉色大變,還沒當他喊出聲。就被那兩個侍衛推倒在地,又用羊毛毯裹了起來,將其抬到外面丟在地上。蔔失兔跳上戰馬。打馬衝了過去,在毛毯上狠狠的踐踏起來。就這般踐踏了數十次,毛毯下終於沒有了動靜,侍衛揭開毛毯,只見裡面的林丹汗早已沒有了人形。

    寧夏府城,總兵府。

    “多謝巡撫大人、劉總兵大破插汗,解寧夏之圍,救我數十萬百姓於水火之中!”胡可鑒笑嘻嘻的舉起酒杯,向首座上的呂伯奇。一旁的劉成敬酒道,這位監軍公公並沒有提到劉成官職副總兵中的那個“副”字,不過也沒有人感覺到不對,畢竟依照劉成幾乎全殲林丹汗所部的大功,副總兵上的那個“副”字去掉已經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不敢!”呂伯奇與劉成都微微欠了欠身子,以表示自己不敢受胡可鑒的禮,方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雖然按照品級,他們兩人的官階都遠遠超過胡可鑒,但畢竟對方是內官。是天子身邊的人,對其表達應有的尊敬是頗有必要的。

    “杜總兵呢?”呂伯奇的目光掃過席面,胡可鑒身旁的那個位置空空如也。按照官場的慣例,身為主軍將領的他是不可以缺席這麼要緊的宴會的。

    “杜總兵身上本來就有箭傷,前幾日因為巡城受了風寒,得知兩位大人破韃的時候還在床上養病。接著忙著調兵遣將,接應二位大人,忙完了這一陣立刻就撐不住了,因此沒有來,還請二位大人見諒!”

    “不敢!”呂伯奇趕忙答道:“此番能夠大破插汗,也並非我與劉將軍之功。胡公公與杜總兵堅守寧夏府城數月,又裡應外合擊破韃虜。亦是功不可沒。本巡撫在給朝廷的奏疏上是一定要為二位請功的!”

    胡可鑒聞言大喜,趕忙謙謝道:“哪裡。哪裡,二位大人勞苦功高,在下如何敢無功受祿呢!“

    呂伯奇這一表態,宴席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熱絡起來了,這一仗下來僅僅是已經投降的韃騎就有九千餘騎,俘獲的牲畜、老弱婦孺有三萬餘眾,斬殺的也有萬餘,這已經是本朝除了開國二祖的那幾次興師動眾數十萬的遠征之外最大的斬獲了,在與東虜連戰連敗,西北又有亂事的今天,就算是為了安定人心,朝廷也會大加封賞的。而在這場論功行賞之中,擔任寧夏巡撫的呂伯奇毫無疑問是最有話語權的一人了,他既然開了口,大家的榮華富貴肯定是沒得跑了。那些困守寧夏府城內的將領們個個笑顏逐開,紛紛上前向其敬酒。坐在一旁的劉成卻暗自冷笑,酒席上這幾位也罷,寧夏總兵杜文煥的仕途算是走到頭了。原因很簡單,他先前中伏敗給了林丹汗,導致西北大局險些敗壞,以洪承疇的個性是絕對不會替他背這個鍋的,肯定在奏章裡面把罪狀都推到他杜文煥的身上。而崇禎皇帝絕不是一個氣度恢弘,有容人雅量的人,而且對屬下的過錯記憶力非常好。這一仗如果自己打輸了,說不定還會因為形勢危急,不得不捏著鼻子讓杜文煥戴罪立功;而這一仗不但打贏了,而且贏得如此漂亮,幾乎將西北未來二十年可能有的邊患一掃而空,崇禎肯定會拿杜文煥當雞,殺了嚇嚇那些幹活不賣力的猴子,順便顯示一下自己的英明神武、明察秋毫。這位杜文煥杜老兄,除非在朝中有非常有力的大佬作奧援,否則能不死在監獄裡面就算是好命了。

    “劉總兵,劉總兵!“一個陰柔的聲音將劉成從思緒中驚醒了過來,他抬起頭才發現那位胡公公正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手中端著酒杯,敢情是敬酒敬到自己面前來了,他趕忙起身道:”在下方才在想一點事情,卻沒看到公公您走過來,還請見諒!“

    “無妨,無妨!”胡可鑒此時的心情很不錯,幾天前還在圍城中惶惶不可終日,而轉瞬之間就大獲全勝,他幾乎看到御馬監掌印太監的寶座在向自己招手了,正好高起潛已經死了,眼下禦馬監的掌印太監的位子空著,只是有個秉筆暫時代管著,論資歷自己已經進入了圈選的範圍,加上這次的大勝,自己恐怕已經是最有力的競爭者了,那缺的只是上上下下打點的錢了。想到這裡,胡可鑒的腦子就活絡起來了,看來自己必須在宮外多找幾個肯替自己出錢的支持者了,眼前這位劉總兵不就是個不錯的人選嗎?

    “劉總兵!“胡可鑒在劉成面前翹起了大拇指:”您這次擊破插汗,斬獲想必不少吧?“

    “是有些斬獲!“劉成笑了笑,已經猜出了幾分眼前這位胡公公的心思,笑道:“只是都是些牲畜馬匹,算不得什麼值錢貨色,不過韃子雖然窮,但在他們身上也不是沒有賺錢的門路。”

    “賺錢的門路?”胡可鑒一聽暗喜,心想這位劉總兵倒是個解人心意的妙人兒,不用自己多說便明白了,倒是可以好好深交。

    “此番寧夏事畢了,本監還京花費打點之處甚多,劉總兵若是有什麼賺錢的門路,還請提點一番。”

    “呵呵。”劉成打了個哈哈,雙手舉起酒杯做出敬酒的樣子,用袖子擋住半邊臉以免讓人看出自己的嘴型,低聲道:“不知公公為了何事打點,所需多少?“

    胡可鑒看了看嘴角含笑的劉成,壓低聲音答道:“宮裡禦馬監掌印太監還空著,我算了下,要拿下來這個缺還少這個數!”說到這裡,他伸出左手張開五指,又翻過來。劉成看的清楚,腹中暗罵這閹狗胃口倒是不小,怎麼不直接去搶呢?臉上卻露出為難之色:“胡公公的事情,下官本應報效,只是這個數字大了些,一時間倒有些不湊手。”

    “是呀!”胡可鑒歎了口氣:“兩萬五千兩的確是多了些,可這個機會實在是難得,實在不夠說不得只有去找老西兒的錢莊借些了,寧可出個三四分息給他們。”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9 21:07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四十一章 行賄

    “兩萬五千兩?”劉成險些叫出聲來。

    “就這麼多呀,劉大人你以為是多少?”胡可鑒聞言一愣,反問道。

    “咳咳!”劉成有些尷尬的低咳了兩聲,卻不敢將自己把對方的數字猜大了十倍的事情說出來。胡可鑒也不是傻子,很快也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絲喜色,低聲問道:“這麼說來,劉大人莫不是有法子?”

    “胡公公,法子也不是沒有,只是不知道您敢不敢用?”

    胡可鑒聽了心中狂喜,暗想這丘八定然是有什麼事情需要自己包庇,但他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只要不是謀反都可以蓋過去了,趕忙拍著胸脯說道:“有什麼法子劉大人儘管說,只要當上這個御馬監掌印,便是天大的事咱家也替你蓋過去了。“

    “這個?“胡可鑒聞言一愣,心中暗想你這丘八來錢的門路還有什麼,無非是克扣軍餉,私役士卒,可轉念一想,西北都欠餉好幾年了,劉成一個新上任的副總兵,靠克扣軍餉弄到幾萬兩銀子可不是件容易事,想到這裡他搖了搖頭:”咱家不知。“

    “鹽、茶、馬!”劉成吐出三個字來:“這三樁買賣都是賺大錢的,下官能夠連戰連勝,靠的就是這三件事情,也離不開這三件事情。胡公公要錢去做這個御馬監掌印,下官報效些也是應當的事,不過下官也求胡公公一件事情,還請應允。”

    “什麼事情?”

    “讓下官做下一任寧夏總兵!”

    胡可鑒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兒他低聲答道:“劉大人。杜總兵可是西軍宿將,這次擊破插汗他也立下了汗馬功勞呀!“

    “胡公公說的不錯!”劉成笑著點了點頭:“可先前輸給插汗,導致寧夏被兵,西北剿賊局勢有了反復的也是杜大人吧,你覺得洪制軍在給朝廷的奏疏裡會怎麼寫呢?”

    “這個——”胡可鑒頓時啞然,他心裡知道劉成說的不錯,官場上要想步步高升,第一要務就是爭功諉過,洪承疇能夠爬到三邊總督這個位置,在這項技能上肯定是高手。胡可鑒雖然沒有看過洪承疇的奏疏。但用屁股想也知道對方會怎麼寫。當然萬歲爺也不會只聽一面之辭,自己作為寧夏鎮的監軍,自然對這件事情有發言權的,可以這麼說,杜文煥的後半生功業,就繫於自己這張嘴了。

    “胡公公!”劉成看出了胡可鑒的心思,笑道:“杜總兵是我們軍中前輩,在下自然是十分欽佩的,但要說做這寧夏總兵。下官肯定是比他合適,不說別的,若非是在下打贏了這一仗,他守在府城之中最好的情況也就是拖到開春插汗退兵罷了。以朝廷眼下的情況,十分錢糧九分都投到遼東去了,光是這一仗的損失沒有個七八年都補不回來。那插汗得了好處,肯定是每年秋後都會前來搶掠。這般此消彼長,不出五年這寧夏鎮肯定不是我大明疆土了。”

    “劉大人所言甚是!”胡可鑒點了點頭,歎道:“其實咱家與杜總兵同守孤城。同僚之情甚篤,只是為了寧夏百姓,也說不得要委屈委屈杜總兵了,想必以他的為人,也不會怪罪咱家!”

    “公公所言甚是!”劉成見胡可鑒鬆了口,不由得心中暗喜,趕忙拿起酒杯笑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恭賀公公早日提點御馬監了!”

    “那也要仰仗劉總兵的臂助呀!”

    “彼此,彼此!”說到這裡,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劉、胡二人正說的入巷,從外間突然進來一人,正是郝搖旗,他跑到劉成身旁,低聲附耳說了幾句。劉成臉色微變,對胡可鑒躬身道:“胡公公,下官軍中有點事情要處置,得先告辭了,還請公公見諒!”

    “無妨,無妨!”胡可鑒笑道:“劉大人下次補上便是。”

    “一定,一定!”劉成笑著向胡可鑒拜了拜,轉身出得堂來,臉色的笑容早已沒有了,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威嚴,壓低聲音問道:“切桑喇嘛在哪兒?可有其他人看到他來?”

    “在城外的一個小莊子裡,我派了一小隊人馬看守嗎,然後就直接到將主爺這裡來了。”

    “做得好!”劉成點了點頭:“帶路!”

    廂房裡的陳設十分簡陋,火炕已經不知道多少時日沒有點火了,早已冰涼如鐵。切桑盤腿坐在炕上,身下墊著一張羊皮,正閉目誦經,但從他微微跳動的眼皮看,他此時的心情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平靜。

    “上師!”房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身著圓領官袍的劉成,他看了看屋內的陳設,回頭對郝搖旗喝道:“快去弄兩個火盆來,怎麼這麼怠慢上師。”

    “無妨!“切桑笑道:”貧僧這一身臭皮囊早已盡數舍給我格魯教的大業,些許苦楚算不得什麼。這裡先恭賀將軍大勝了!“

    “上師已經知道了!“劉成笑了起來:”林丹汗不知進退,自尋死路,上天假我之手,責罰於他而已。“劉成這幾句話說的雖然輕鬆,但口氣極大,連上天假他之手討賊的話都說出來了,幸好屋內除了他和切桑之外,就只有郝搖旗這個大文盲,倒也不怕流傳出去。

    切桑笑了笑,沒有出言辯駁,像他這種古代高級僧侶,雖然滿口神佛報應,但當時最不信這些東西的恐怕就是他們了,原因很簡單,知道的太多,自然就不信了。劉成吹得這些大氣,在他聽來不過是放屁罷了,遠不如高爐裡面奔湧而出的鐵流有震撼力。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放在劉成面前,笑道:“貧僧來的匆忙。也沒有準備什麼禮物,還請大人笑納!”

    劉成看了看那包裹,點了點頭,一旁的郝搖旗上前解開包裹,裡面卻是一個做過防腐處理的人頭,從髮型看應該是個蒙古貴族,劉成向切桑投以詢問的眼神,切桑笑道:“這便是林丹汗的首級,貧僧聽說他的妻妾兒女都在大人手裡,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證。”

    “林丹汗的首級?為何會落在你的手裡?”

    切桑微微一笑。將那天夜裡的遭遇戰細細描述了一遍,笑道:“林丹汗逃過大人的手中,卻不想落入了舊日死敵的手中,當真是天道好還,報應不爽呀!“

    劉成聽到切桑喇嘛還引來了固始汗、土默特部的首領卜失兔汗、准格爾汗的人馬,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上師,你先前說要領格魯派聯軍與我大明夾擊林丹汗,眼下林丹汗已滅,還請上師讓聯軍散去的好。不然生了什麼誤會就不好了。”

    切桑見劉成這般表現,如何還不知道對方已經有了戒備之心,笑道:“劉大人,並非是我等有意拖延。而是大人用兵神速,這麼快就大破林丹汗。其實大人也不必太過戒備,這三人各有嫌隙,不過是為了提防林丹汗才聯兵。林丹汗一死,這三人便自相內鬥起來了,貧僧這次來。便是請大人做個和事佬的!”

    “哦?還請上師細講。“

    切桑笑了笑,便細細分說起來,原來這固始汗乃是當時厄魯特人中的和碩特部的首領,其主要牧地位於今天中國青海省附近,蔔失兔汗為林丹汗說擊敗後,便率領部眾投靠了他。在蒙古諸汗之中,固始汗與藏傳佛教中的格魯派的關係最為緊密,而林丹汗與他的牧地也最近,不管是出於宗教信仰,還是從政權安全的角度出發,固始汗參加這次遠征的願望都很強烈,因此他親自帶領一萬騎兵參加了這次遠征;而蔔失兔汗則希望重新獲得蒙古右翼的控制權;而與劉成關係最為緊密的准格爾汗則只派出了象徵性的一千騎兵,顯然巴圖爾汗對於右翼牧地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這麼說來固始汗是這一軍的主力了?”劉成問道。

    “是,也不是!”切桑答道,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詳細解釋道:“固始汗的最大敵人乃是康巴的白利土司頓丹多吉與藏巴汗,這兩人與其領土接壤,且信仰不同,乃生死大敵,他出兵討伐林丹汗就是為了防止其與這兩家聯盟,夾擊自己,先發制人罷了。而蔔失兔汗卻野心甚大,他覺得林丹汗滅亡後,他不但應該收回右翼,還是林丹汗的天然繼承者,察哈爾部應該也歸他所有。附帶說一句,林丹汗也是他親手所殺。”

    “這麼說來,固始汗人馬雖眾,卻是無可無不可,倒是這個蔔失兔汗,實力不強,野心卻不小,這可是取禍之道呀!”聽到這裡,劉成的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無可無不可,大人這個詞用得好。”切桑笑了起來:“對於固始汗來說,誰來控制右翼之地都行,就是林丹汗不行。”

    “原來如此,這倒是有趣的很。”劉成笑了起來,突然他看了看切桑喇嘛,突然問道:“上師,固始汗要打敗林丹汗,蔔失兔汗想要重新控制右翼,我家岳父是派兵過來應付差使的,那你呢?我看你來回折騰最是辛苦,不要告訴我你在其中一點想法也沒有吧?”

    “哈哈哈,大人還是那麼急性子!”切桑笑道:“若說貧僧一點好處都沒有那也不對,見得佛法昌盛便是貧僧的好處了!”

    “佛法昌盛?”劉成臉上滿是“我不信你”的表情:“賣些火器給你倒也可以,派兵去趟藏地那攤渾水那你休想!”

    到了此時,屋內的氣氛已經頗為輕鬆了,切桑喇嘛笑道:“若是大人真的要感謝貧僧,便賜給我一座廟吧。”

    “一座廟?不行,我給不起!“劉成立即搖頭,他已經不是剛穿越的菜鳥,切桑口中的一座廟與其說是廟還不如說是一座城市、一個微型國家,就算是大明天子給出去,都要肉痛半天,何況自己區區一個總兵。

    “大人放心,你給得起的!”切桑笑得像一隻偷到雞的狐狸:“而且給貧僧這座廟,對大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劉成聽到這裡,意識到切桑已經有了主意,問道:“這座廟,莫非你是說現成的?”

    “不錯,我說的便是銀佛寺!”

    “銀佛寺?“

    “便是歸化城的大招寺。”切桑趕忙解釋道“其寺中有一座高達三米,重三千斤的釋迦牟尼佛祖銀像,是以得名!”

    聽到這裡,劉成的臉色立即變得嚴肅起來,他對於這些藏傳佛教的寺廟並不瞭解,但對於所在的歸化城卻十分瞭解,原因非常簡單,就在幾個月前後金皇太極率軍西征,林丹汗不戰而逃,這座歸化城就被後金軍搶掠一空,臨走之前還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歸化城不是被東虜一把火燒了嗎?你要一片白地作甚?“

    “大人有所不知,歸化城被焚毀不假,可皇太極對這銀佛寺卻未動一草一木,呵護有加呀!”

    “哼!”劉成冷哼了一聲,臉上露出不悅之色,他當然知曉皇太極這麼做的原因,藏傳佛教,尤其是格魯派在蒙古諸部中的威望極高,寺廟不但是宗教中心,實際上還是商業和文化中心,草原上各部之間攻殺搶掠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一般對於寺廟都不會加害。皇太極這一手做的著實漂亮,不但打擊了自己的主要對手林丹汗,還獲得了蒙古諸部的認同感,為接下來的招降納叛打下了很好的基礎。想到這裡,劉成心中不由得煩躁起來,從某種意義上講皇太極是自己這次勝利的最大收益者,林丹汗再怎麼不堪,也是黃金家族的嫡系血脈,達延汗的直系子孫,察哈爾部也是成吉思汗近衛軍的後裔。自己這一仗將蒙古帝國最後的一點向心力也一掃而空,在草原這種完全遵循弱肉強食的叢林社會裡,產生的必然結果就是各部四分五裂,擇強者而從之。而對於這些蒙古部落來說最好最粗的一根大腿就是正在飛速崛起的後金政權了,一想到自己拼死拼活卻給滿洲韃子做了嫁衣,劉成就不禁沮喪的低下了頭。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9 21:17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四十一章 轉世

    切桑喇嘛見狀已經猜出了劉成四五分的心思,小心的問道:“大人,你可是擔心林丹汗死後,蒙古各部都去投靠女真人了?“

    劉成點了點頭,歎道:“我估計那皇太極知道林丹汗死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替其發喪,以收買蒙古諸部人心,這次真是白忙活了一場,全替那廝做了嫁衣。”

    切桑聞言一愣,旋即才明白過來,不禁暗自欽佩劉成思維之敏銳迅捷,以皇太極過去的所作所為來看,很有可能會這麼做,反正林丹汗已經是個死人了,也不怕他從地下跳出來與女真人為難,還是拉攏蒙古諸部壯大自身實力要緊。

    “大人,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其實這件事情皇太極可以做,你也可以做的。”

    “我也可以做?”劉成苦笑道:“林丹汗剛剛死在我手上,現在又替他發喪,草原各部頭領還不笑掉大牙?”

    “這有什麼不可以?打仗歸打仗,發喪歸發喪,一是一,二是二,有什麼不可以的?”切桑喇嘛口氣倒是嚴肅的很,全無開玩笑的樣子:“再說大人你只是打敗林丹汗,他又不是死在你的手上,要說與林丹汗打仗,皇太極打的還多些呢,他可以發喪,大人您為何不可以?“

    “不錯!”劉成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他方才百密一疏,卻忘了林丹汗不是自己殺得了。

    “上師,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辦了。”劉成稍一思忖,對切桑說道,這個喪事是做給蒙古人看的,自然就要按照蒙古人的規矩來,還有誰能比切桑喇嘛這樣的格魯派高級僧侶更合適的呢?

    “遵命!”切桑毫不在意劉成命令式的語氣,仿佛自己已經是對方的下屬:“不過大人應該先知會巡撫大人一聲,據我所知大明國是以文官為尊的。”

    “無妨。”劉成笑了起來:“呂大人那邊我自會去說,不會有問題的。”這時他上下打量了眼前這個喇嘛,突然覺得讓他去當那個什麼銀佛寺的活佛也不錯,要頭腦有頭腦、要學問有學問。要威望有威望,自己要想掌握草原上的蒙古諸部,僅憑武力是不夠的,若是能夠得到他的臂助。倒是事半功倍。想到這裡,劉成問道:“上師,你方才說想要當銀佛寺的活佛,可我聽你說這寺院也沒有遭到兵火之災,想必現在裡面是有一位當家之人的吧?”

    “寺院中光是喇嘛就有近千人。自然要有一個當家之人。”

    “那就難了,別人把那個位置占住了,你又怎麼坐上去?”

    “這個大人放心!”切桑笑吟吟的看著劉成:“只要大人站在貧僧這邊,貧僧就一定能坐上去。”

    “這倒奇了,我一不會講經說法,二不會施展法術,如何能幫得了你,你該不會是讓我派兵去把那個活佛一刀砍了吧?”

    “那倒也不必!”切桑笑了起來:“大人你可知道我藏地有多少宗派嗎?”

    “多少宗派?”劉成聞言一愣,切桑這個問題倒把他給問住了,他在腦海裡搜索了一會。依稀記得有次與敏敏閒聊時聽到說有四大宗派,便答道:“應該是四個吧。”

    “不。”切桑搖了搖頭:“我藏地佛教一共有大宗八十,小宗三百,不過現在的確只留下四大宗派,大人可知道為何如此嗎?”

    “我怎麼知道!“

    劉成下意識隨口答道,可話到了嘴邊又縮回去,他看到切桑喇嘛臉上的有些詭秘的笑容,突然有了不好的念頭,低聲問道:“莫不是——?“

    “不錯,大人果然聰慧過人!”切桑點了點頭:“若說教義精妙。各家宗派皆有所長,畢竟多的有近千年傳承,少的也有兩三百年了,又豈會少了英傑之士?只可惜天下人多的是下愚之輩。有宿慧能明白佛理的終究是少數,這四大宗派能夠傳承至今,靠的還是塵世間的君王相助。“

    “這麼說來,你還是要我出兵助你。“劉成笑道:”可是我乃是漢人,若是出兵助你會不會授人口實,反而適得其反呢?“

    “這有何難?大人若肯助我。我便可稟明師傅,以大人為大黑天神轉世,為我格魯派護法天王,自然便可以插手我派中之事了。“說到這裡,切桑笑道:“這件事情與大人也是有好處的,可謂是一舉兩得。”

    “與我有何好處?”劉成笑了起來:“莫非貴派還有什麼奇門密咒,能讓我延年益壽,壽與天齊?”

    “據貧僧所知是沒有的!“切桑笑道:”不過大人若成了這大黑天神轉世,便將察哈爾諸部納入囊中,以為己用,難道大人不想這樣嗎?“切桑說到這裡,見劉成還有些不懂,便細心解釋起來。原來早在成吉思汗之前,在蒙古草原上就已經有了原始的宗教崇拜,即“長生天”崇拜,這種宗教思想將蒼穹作為崇拜物件,認為世間萬物皆由一個叫做“長生天”的最高神靈所主宰,而地上的最高權力者必須由“長生天”授予,比如“成吉思汗”在蒙語中的含義即為“賴長生天之力而為汗者”,而元朝的聖旨開頭也總會有一段套話“長生天氣力裡,大福蔭護助裡,皇帝聖旨“,簡單的翻譯為漢語就是長生天所眷顧的皇帝所頒發的聖旨。

    但不難看出“長生天”崇拜還是一種非常簡單、甚至可以說粗糙的宗教,蒙古人落後的社會形態和生產力水準決定了無法供養足夠的知識份子來將這種宗教理論化、邏輯化和禮儀化。因此當勝利的蒙古人征服了更加文明、也更加先進的區域之後,一個歷史上屢見不鮮的現象發生了——在肉體上征服了文明民族的野蠻人在精神上卻被被征服者征服了,蒙古人開始信仰喇嘛教、伊斯蘭教、甚至基督教,並在兩到三代人後成為這些宗教最狂熱的信徒和最勇猛的戰士。留在蒙古高原和進入中國的蒙古人選擇了藏傳佛教,這種佛教的分支與原有的“長生天”崇拜非常巧妙的融合了起來,“長生天”被作為佛祖的一個投影,而歷代皇帝大汗則被認為是某位菩薩的轉世,因而獲得了統治各部的權力。作為回報,僧侶們得到大汗們的武力支持、土地、牧群、農奴、寺廟等等許多財富,並且貴族們也往往會在小時候出家,或者為學習知識。或者成為高級僧侶。漸漸的,兩者已經逐漸融為一體,獲得寺院的封號已經成為了成為汗王的一個必要條件。

    聽了切桑這一番勸說,劉成也不禁心動起來。他很清楚自己這幾次勝利在相當程度上因為自己擁有一支強大的騎兵,如果沒有這些彪悍的蒙古騎士,也許自己能夠打敗敵人,但卻無法對敵人進行如此迅猛的追擊,一鼓將其全殲。在打垮林丹汗。收其部眾後,他也曾經想過是否可以像漢光武帝劉秀、袁紹、曹操那樣,將其收至自己麾下,成為一支類似于烏丸雜騎、漁陽突騎的異族騎兵部隊。但問題是那幾位要麼是皇帝,要麼是當時首屈一指的軍閥,而自己不過是個武官,手中的資源十分有限。

    “上師說來聽聽?”

    “大人,那林丹汗身邊有一個薩迦派僧侶,名叫沙爾呼圖克圖,不知大汗是否拿住?”

    “沙爾呼圖克圖?”劉成的眉頭皺了起來:“亂軍之中。誰知道一個喇嘛跑哪兒去了,不過我突襲林丹汗老營的時候,他逃跑倉促的很,連老婆孩子都沒來及帶上,這個喇嘛應該是在俘虜之中。”

    “那好,請大人將此人拘來,大人的‘大黑天護法天王’的封號便著落在他身上了。”

    劉成見切桑神色凝重,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就換來外間當值的郝搖旗,讓其馬上前去拘人。待到郝搖旗走了。劉成重新坐下笑道:“上師,我聽敏敏說過,你們各派僧侶之間鬥的是你死我活,你讓我拘那僧人來。莫不是要借刀殺人吧?”

    “大人說笑了,我想殺此人不假,但要殺他的又豈只我一人?林丹汗敗落至此,追根溯源起來就是聽了這沙爾呼圖克圖的話,改信他教搞得族中眾叛親離。眼下林丹汗死了,再無人庇護於他。就算我不動手,那察哈爾部中想殺他洩憤的人多了去了,我又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劉成聽了,笑了兩聲也不再問,在他看來以切桑對自己的用處,又何必介意區區一個被俘的僧侶呢?切桑見狀,便繼續解釋起來:“林丹汗之所以會改宗,是因為這沙爾呼圖克圖為其尋來了一件寶物——‘瑪哈噶喇’,大人若想做這大黑天護法天王的轉世,就少不了這件寶物。“

    “那這寶物便著落在這廝身上?”

    “不錯!”

    “哦!”劉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若是找到這‘瑪哈噶喇’,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首先,要將林丹汗的正妻與其嫡子與部眾隔絕開來,這樣一來身為大黑天護法天王轉世的您便成為察哈爾部的第一代理人。“

    “然後呢?”

    “自然是殺了蔔失兔汗。“

    “殺蔔失兔汗?”劉成驚訝的挺直了背脊:“他不是土默特部的首領,為何要殺他?”

    “第一,你既然是大黑天神的化身,這大黑天神乃是護國之神,林丹汗是死在蔔失兔汗的手中,你不為林丹汗報仇,說自己是大黑天神的化身,又有哪個相信?第二,蔔失兔汗這次回來,肯定要將大河以東的肥美牧地劃為己有,你若是答應了他,你手上這幾萬人馬在哪裡放牧生息?再說那蔔失兔汗肯定還會要求將你手中原屬於右翼的部眾歸還給他,這可是個沒頭賬,你說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聽到這裡,劉成點了點頭,如果說第一個問題他還有些不是太在意的話,第二個問題的確是無法避開的。要想切實掌握那些部眾,劃分牧場、水源、調節衝突就是首領不可逃避的責任,但如果這個蔔失兔汗回來了,雙方為了水源、牲口、牧場發生衝突幾乎是必然的,更不要說劉成手下還有不少原本屬於右翼的部眾。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搶先動手將其消滅了。

    “這蔔失兔汗手下有多少部眾?”

    “可戰之士有三千餘騎,算上老弱有四千多。”

    “怎麼這麼多戰士?”劉成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個比例完全不符合正常草原部落的比例。

    “大人,這卜失兔汗是被林丹汗大敗逃走的,倉促間哪裡能帶走多少老弱,就這點老弱也都是從其他弱小部落裡搶來的。”

    “嗯!”劉成點了點頭,臉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這件事情干係重大,我先考慮下再做決定,時候不早了,上師你先歇息吧!“

    切桑看到劉成的樣子,心知事情已經有了六七分眉目,心中暗喜,雙手合十道:“是,大人!”

    總兵府裡,劉成走了之後,眾人敬酒的焦點便一下子聚集在了呂伯奇身上,饒是他在場中官階最高,幾輪圍攻下來也是有些抵擋不住了。旁邊的胡可鑒看的清楚,趕忙上前攔住:“呂大人有些過量了,今日便到這裡吧!”

    呂伯奇在僕人的扶持下迷迷糊糊的上了轎子,回到住處洗漱了上了臥榻,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突然感覺到有人在輕輕的搖晃自己,睡夢中他有些不耐煩的揮了一下胳膊,喝道:“什麼事情,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老爺,老爺,是劉總兵來了!”

    “劉總兵,劉成?”呂伯奇驚醒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老僕的臉:“老爺,劉總兵剛剛到,神色匆匆,好像有什麼要緊事的樣子。”

    呂伯奇此時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一邊從婢女的手中接過濕毛巾擦臉,一邊低聲問道:“他人在哪裡?”

    “在書房裡,老爺,見還是不見?“

    “見,當然是見!快侍候我穿衣!“呂伯奇一邊在僕人的幫助下穿著衣服,腦子裡卻轉的飛快,劉成雖然行事有些跋扈,但卻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這個時候來找自己一定是有要緊事,莫非是戰局又有反復?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4 22:01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四十二章 春秋大義

    呂伯奇一邊想著事情,一邊進了書房,朝站在窗旁的劉成拱手道:“劉大人,有什麼要緊事嗎?”

    劉成沒有說話,卻將目光投向跟在呂伯奇身後的僕人,呂伯奇心領神會的轉身道:“你下去吧,在外邊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是,老爺!”僕人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呂伯奇笑道:“劉大人,這是我家生子,已經有兩代人了,你不用擔心!”

    劉成點了點頭,在書桌旁坐下,低聲道:“林丹汗死了!”

    “什麼?”呂伯奇吃了一驚,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喜是憂,趕忙問道:“當真?誰殺了他?”

    “真的,他的首級在我這裡,已經讓幾個他的部下看過了,的確是他的!”劉成的神色有點冷:“呂大人,我今晚來找你是打算替林丹汗做一番法事,祭奠於他。“

    “做法事?祭奠林丹汗?”呂伯奇的腮幫子抽搐了一下,他斟酌了一下語氣,低聲問道:“劉大人,這是不是有些過了,我們不是剛剛和他打了仗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我朝深仁厚澤,凡遠人來中國者,列祖列宗無不待以懷柔。林丹汗持我之仁厚,乃益肆囂張,犯我疆土、殺我百姓。我朝方以大加撻伐。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朝兵鋒雖利,但卻並不趕盡殺絕,自會放他一條生路。自古以下犯上,以臣弑君者,春秋大義,神人共誅之。”

    呂伯奇聽劉成滔滔不絕,被弄得也有些迷糊,不過他與劉成也算是打老了交道,知道此人最喜歡在大段大段的廢話裡面插上一兩句私貨,所以打起精神強聽著,隨即便發現不對,趕忙打斷了劉成的話:“且慢,以下犯上?以臣弑君?你這說的是誰?“

    “順義王。土默特部的蔔失兔汗。”

    “是他?聽你的口氣,莫不是還要殺他?“

    “看情況吧,是有這個打算。”劉成見沒法蒙混過去,笑道:“除此之外。我還想重修歸化城。”

    “劉大人!“呂伯奇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受你的恩惠極多,有些話也不得不說了,既然林丹汗已死,你又何必多生事端?須知過猶不及呀!”

    “呂大人,你有所不知。“劉成將自己的推斷講述了一番:”這林丹汗雖然侵犯了我大明疆土。但也是草原上唯一能號召蒙古諸部與東虜抗衡之人,若是我們什麼都不做的話,只怕這些部眾都會投靠女真人,那時就麻煩了。“

    “那也是將來的事,劉大人,別人都是把事情往外推,你為何把麻煩往自己身上攬呢?“呂伯奇歎了口氣:”難道你還嫌自己的官升的太慢嗎?“

    “我倒是不在乎有多大的官職,但對察哈爾部這幾萬部眾倒是很有興趣。”劉成在腹中暗忖道,當然這話自然沒法說出來,不過看呂伯奇這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僚做派。劉成倒是明白為何大明以堂堂四百州江山怎麼會被以十三副盔甲起家的女真人給打敗的,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呀!他想了想,只有換個角度說了。

    “呂大人,你覺得河邊那一戰危險不?”

    “背河列陣,面對數萬虜騎,自然危險。“

    “那呂大人想不想再來一次?”

    呂伯奇想起幾乎是撲面而來的喊殺聲,從耳邊飛過的箭矢,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趕忙搖了搖頭。

    “我這麼做就是為了不用再打這種仗了。“劉成道:”呂大人。我們俘獲那麼多部眾,必然要將其置於河東田牧,蔔失兔汗回來後,定然與這些部眾發生衝突。你說我們是管還是不管?若是管了必然生出事端,若是不管,這些部眾要麼為其吞併,要麼會逃回到河套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會生出大把麻煩事來。“

    呂伯奇聽劉成這般說,苦笑道:“可要是你沒殺成呢。豈不是又生出戰禍來?“

    “大人請放心,只要你應允,我殺蔔失兔汗如殺一雞耳,又何談什麼戰禍?”劉成的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次日清晨,切桑剛剛起床,就得到了寧夏巡撫呂伯奇私下裡的單獨接見,在一番秘密商議後,切桑便帶著大筆犒賞過河,與其同行的還有王安世,王安世是作為明軍的使者。

    聯軍營地,帥帳。

    “蔔失兔汗,巡撫大人見到林丹汗的首級十分高興,大大的誇獎了您一番,還讓我帶了一千兩銀子和兩千匹絹布,作為給大人您的犒賞。”切桑笑著向坐在右側的蔔失兔汗說,在他說話的同時,十幾名僕役已經抬著裝滿了絹布和銀子的擔子上來,將帳篷裡擺的滿滿當當。蔔失兔汗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銀子倒也還罷了,這兩千匹絹布倒是好東西,他手下不少部眾衣食不足,有了這兩千匹絹布,這個冬天就好過了。

    “那被俘的右翼部眾還有貿易的事情呢?”蔔失兔汗提到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他眼下腦袋上的帽子雖然大的嚇人——又是右翼最強大的土默特部首領,又是大明朝封的順義王,可帽子下面的腦袋卻小的很,只有區區幾千人馬,如果不能從林丹汗的屍體上分到一杯羹,土默特部是活不過明年的秋天的。至於與大明的貿易就更加要緊了,從某種意義上講,林丹汗西征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與大明貿易的資格,只有將這一權力緊緊的握在自己掌心,蔔失兔汗才能確定自己在蒙古諸部中的優勢地位。

    “大王!“王安世向蔔失兔汗欠了欠身子:”插汗部眾被俘者甚眾,何人為左翼,何人為右翼,如何區分?至於貿易之事,還是等明年再說吧。“

    卜失兔汗聽王安世這般說辭,倒像是願意將原本屬於右翼的部眾歸還給自己,心中不由得暗喜,趕忙道:“這般說來,巡撫大人是願意將右翼部眾歸還給我了?“

    “不錯!”王安世點了點頭:“我大明一向是以夏治夏,以夷治夷,這右翼不耕不織,我留之無用,自然是還給舊主。”

    蔔失兔汗聽了大喜。他貪心不足:“王將軍,我對大明忠心耿耿,又殺了林丹汗這等惡徒,也算是薄有微功。巡撫大人為何不將左翼也與我統轄,為大明藩籬。“

    聽到蔔失兔汗這般說辭,坐在一旁的固始汗與厄魯特部的額爾吉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警惕之意,蔔失兔汗若是能夠將左翼右翼都納入麾下。加上與大明的貿易特權,用不了幾年功夫,只怕又是一個林丹汗。

    “這恐怕不行!”王安世笑道:“我家大人曾言:存亡續繼,乃是春秋大義。林丹汗隨死,尚有子嗣,可令其統轄左翼諸部,以顯我大明之德!”

    “巡撫大人果然仁厚!”卜失兔汗強笑道,腹中卻在大罵。旁邊的固始汗與額爾吉卻暗自點頭,這位大明的呂巡撫是個聰明人,對於林丹汗之子來說。這蔔失兔汗乃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只要卜失兔汗一日沒有吞併左翼,大明就可以讓其相互牽制,在其中挑撥離間,玩那種政治蹺蹺板的遊戲,不過這對於固始汗和額爾吉來說也是樂見其成。

    蔔失兔汗見併吞左右兩翼的事情是不成了,只得想著看能不能多分一點了,便笑道:“王將軍,林丹汗所領的左翼萬里而來,無論是丁口還是牲畜都損失極大。他麾下的部眾中十有七八原本都是我們右翼的,還請您替我轉稟巡撫大人。”

    “大王,這等事口說無憑,這樣吧。若是大王願意,大可親自去一趟,將被俘部眾中原本屬於右翼的清點出來可好?”

    “這個?”卜失兔汗聞言一愣,他原本想應允,但多年以來在生死間打滾鍛煉出來的直覺讓他又猶豫了起來,他想了想:“我部眾新至牧地。瑣事甚多,不如待到事畢了在過河不遲。”

    “也好!”王安世也不催促,他轉過身向一旁的固始汗與額爾吉躬身行禮,笑道:“巡撫大人聽說二位仗義來援助,十分高興,讓末將帶了薄禮前來,不成敬意,還請笑納!”說罷他呈上兩份禮單,相比起給蔔失兔汗的那份,這兩份禮物微薄了許多,固始汗與額爾吉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異樣的情緒來。

    “額爾吉大人!”王安世仿佛是個技藝高超的魔術師,從懷中又取出一封信,遞給額爾吉:“這是敏敏別吉托末將帶來的,此外,還有一批禮物是送給您的,還請收下!”

    額爾吉此行前來本來就有巴圖爾汗探望女兒的命令,聽到敏敏有信送到,心中十分高興,趕忙問道:“我家別吉眼下如何,為何不親自前來。“

    “敏敏別吉這幾日身子有些貴恙,正在休養,外間風大便沒有來。”王安世笑道:“待到身子好了,便來見您!”

    “那將軍回去後請替我轉告別吉,待到我這邊事情好了,一定親自前去探望!”

    “好,末將一定帶到!”

    待到切桑與王安世退出帳外,帳內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起來,不管如何,帳內的三人的內心深處對於明軍還是抱有一種頗為戒備的心態。額爾吉看了看信封,背面貼著一張紙,一看卻是一張禮單,一旁的固始汗探頭看了看,咋舌道:“呀,好闊氣!”

    固始汗這一聲喊,卻把旁邊的蔔失兔汗也引過來了,原來這禮單上除了兩百匹呢絨、三百兩銀子這些大路貨外,還有五百石鹽、五百石茶葉、三百副鐵甲、鳥銃三百,這些在草原上可都是有錢也買不到的稀缺商品,相比起這個來,蔔失兔汗砍了林丹汗腦袋才換來的一千兩銀子和兩千匹絹布就顯得寒酸多了。

    “額爾吉老弟,卜失兔他砍了林丹汗的腦袋才得了這麼點賞賜,你到底幹了什麼,賞賜這麼重?”固始汗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道。

    “大汗說笑了!”額爾吉笑道:“這些東西又不是給在下的,而是我家敏敏別吉孝敬大汗的,我這裡不過是個過手罷了。”

    “敏敏別吉孝敬大汗?”固始汗有些訝異的問道:“那怎麼是由這個明國將軍帶來?”

    額爾吉笑了笑,便將事情原委粗粗的說了一遍,笑道:“我聽說敏敏別吉與那位劉總兵情感甚篤,這些東西裡只怕有一大半是那位劉大人給岳父的孝敬吧!”

    “嘖嘖!”固始汗半真半假的抱怨道:“俺老漢兵馬最多,可拿到的賞賜卻是最少的,哎!比起巴圖爾兄弟,我騎馬、摔跤、射箭都不輸給他,可惜就沒生了個像敏敏那樣的好女兒呀!”

    額爾吉見固始汗這般模樣,忍俊不禁的笑道:“大汗說的不錯,像我家敏敏別吉這樣的人兒,草原雖大,也只有她一個!”

    額爾吉與固始汗在一旁輕鬆的談笑,他們兩人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大明給他們的賞賜多也好,少也罷,都不過是錦上添花;而蔔失兔汗就不同了,他原有的右翼諸部在林丹汗的打擊併吞後,損失嚴重,而所據有的土默特平原,即歷史上著名的敕勒川卻是草原上著名的肥美之地,宜農宜牧,如果不能抓住這個機會與大明搞好關係,壯大自身的實力,等待著他的命運將會是極其悲慘的。

    這時切桑已經安排好明國使者的住處,重新回到王帳。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的蔔失兔汗急忙問道:“上師,你這次出使,明國的巡撫大人態度如何?”

    “您是問那位呂大人嗎?”切桑答道:“表面上看對我禮遇非常,但暗地裡卻十分戒備,我過河時還看到明軍在浮橋旁修建堡壘,寧夏府城也到處可以修補城牆的人,看來這一仗明軍雖然勝了林丹汗,但自身死傷也不少,這個時候三位領兵前來,肯定是有所提防。”

    蔔失兔汗與固始汗、額爾吉對視了一眼,都覺得切桑的猜測頗有根據,按說聯軍雖然是打著消滅林丹汗的旗號來的,可仗幾乎都是明軍獨力打完的,蔔失兔汗砍了林丹汗的腦袋其實不過是撿了個便宜罷了。可明國大臣卻如此慷慨的對三家給予賞賜,這明明是外修文事,內建武備。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4 22:08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四十三章 各懷異心

   蔔失兔汗聽了不由得心中暗喜,本來就憑他眼下那幾千人馬,如果想要從明國手裡把林丹汗的遺產強要到手那是做夢,既然那位呂大人心虛那就好說了,反正明國人也分不清那些人馬是固始汗的,哪些人馬是自己的,說不定能夠虛訛些好處來。想到這裡,蔔失兔汗看了一眼額爾吉,暗想這件事情還是瞞著這廝的好,他們有個明國總兵姑爺,又得了這麼多的好處,只怕不會與自己一條心。

    想到這裡,蔔失兔汗一聲不吭,待到夜深人靜,他換了一身衣服,就帶了兩個心腹衛士來到固始汗的住處,通名求見。很快,他就被引領到了一頂奢華的帳篷裡,只見固始汗身上披著一件皮裘,髮辮已經披散在肩膀上,顯然已經上床休息了。

    “有什麼事情嗎?”

    “嗯!“蔔失兔汗的目光掃過帳內,只見四角放著銅炭爐,門旁的木架上放著盔甲、弓箭和武器,臥榻上堆滿了皮裘,隆起的皮裘下露出黑色的長髮。固始汗看到蔔失兔汗的目光,笑了笑,回頭對床上喊了兩聲,一個皮膚白皙的女人從床上爬了起來,裹著一身皮裘低頭跑了出去。

    “這麼晚來打擾我的興致,你最好是有要緊事,不然我可放不過你!“固始汗走到床旁,拿起兩隻杯子給自己和蔔失兔汗各倒了一杯馬奶酒,用一半玩笑一半正式的語氣說道。

    “那是自然!”蔔失兔汗笑道:“而且是大有好處的要緊事。”

    “大有好處?”固始汗半信半疑的看了看蔔失兔,他可不認為對方能拿出什麼好處給自己。

    “大汗,你不覺得那個厄魯特人得到的太多了嗎?”

    “你妒忌了?”固始汗笑了起來:“那有什麼法子,這是人家姑爺孝敬岳父的,誰叫你我沒生了這麼好的女兒。”

    蔔失兔汗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明國給我們的太少了。”

    “明國給我們的太少了?“固始汗笑了起來:”你也未免太貪心了吧,要知道林丹汗可是明軍打敗的。你我不過是撿了個便宜罷了,打個比方,一個獵人打了頭野豬。你我是路過的,人家分我們一條後腿我們就應該知足了。“

    “不。大汗,您難道方才沒有聽切桑上師說嗎?明國雖然打敗了林丹汗,但也死傷慘重。“

    “你想要與明國開戰?”固始汗露出了冷笑:“那隨你的便吧,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好自為之吧!”說罷他便站起身來,一副下逐客令的樣子,固始汗的地盤在數千里之外,又在與明國的通商中獲利甚多。又怎麼會替蔔失兔汗做這等火中取栗的蠢事。

    蔔失兔汗卻坐著不動,笑道:“我怎麼想和明國開戰,復興土默特部還指望著明國的賞賜呢。”

    “那你想幹什麼?”

    “大汗,您跋涉千里,難道不想明國多給你些賞賜?既然明軍損失慘重,那個巡撫大人一定願意多出點茶葉、絹布和銀子來花錢消災的!”

    聽到這裡,固始汗已經明白了六七分,低聲問道:“你是想以武力要脅?”

    “怎麼會?”蔔失兔汗笑道:“他們明人不是自詡天朝上國嗎?我們這些草原上的牧人缺吃少穿,要些鹽茶、布匹總不過分吧?他們早一日給,我們早一日散去。豈不為美?”

    固始汗想了想,蔔失兔的這個計策與自己有利無害,反正他距離明國有數千里之遙。也不用擔心明國派兵來向自己報復,而且這一切都是打著蔔失兔的旗號,將來就算真的鬧起來,自己最多推脫掉就是了。於是他點了點頭,問道:“要來的錢糧如何分配?“

    “全部都給大汗,我蔔失兔什麼都不要。”

    固始汗聞言一愣,不過他也是老江湖了,稍一思忖便找到了謎底,冷笑道:“你是打那些被明軍俘獲的部眾的主意?想讓那個巡撫大人把他們交給你寧事息人?“

    “果然瞞不過大汗!”蔔失兔汗笑道:“若是此事能成。我土默特部世代都是大汗的盟友。“

    在蔔失兔夜訪固始汗的同時,一場夜談也在另外兩人之間展開。夜談的雙方一個是額爾吉,另外一人便是切桑。

    “上師。這信當真是我家敏敏別吉寫的?“額爾吉抬起頭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驚訝。

    “額爾吉將軍,您何必這麼問?“切桑笑道:”難道敏敏別吉臨別前沒有與巴圖爾汗約定什麼特別的暗記、畫押什麼的嗎?“

    “呵呵!”額爾吉笑了笑,將自己的尷尬掩飾了過去,肅容問道:“上師,您這次為何站在明國人那邊?幫助他們對付蔔失兔汗?“

    “不,我從來沒有站在明國那邊。”切桑搖了搖頭。

    “那您是站在哪邊?”額爾吉的神情變得越發嚴肅起來:“上師,就算這是敏敏別吉的親筆信,我也未必會照辦的,准格爾人的鮮血不會為漢人白白的流。”

    “我站在劉總兵一邊,我站在巴圖爾汗一邊,我站在蒙古人一邊,我站在我佛正法一邊!”

    額爾吉的眉頭皺了起來,旋即苦笑道:“上師,我恐怕是沒法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位劉總兵不是明國的大將嗎?你站在他一邊與站在明國一邊又有什麼區別?“

    “自然是不一樣!”切桑笑道:“我問你,數百年來明國皇帝最希望草原上的蒙古人怎麼樣?”

    “明國皇帝?”額爾吉稍一思忖,便答道:“漢人皇帝自然希望我們蒙古人自相殘殺,群龍無首,他自然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不錯!”切桑點了點頭:“派兵來打還要損失兵馬,靡費錢糧,可讓我們蒙古人自相廝殺,卻可以不損一兵一卒,便能達到目的。你說對於假如那位劉總兵的立場真的如明國皇帝立場一般,他何必要殺蔔失兔汗?這廝明明是一個天生的楔子。大明朝廷的寶貝呀!“

    額爾吉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切桑的意思。正如切桑所說的,林丹汗是死在蔔失兔汗的手裡。那麼在土默特部為主的右翼與以察哈爾部的左翼之間就出現了世仇,在草原上這種仇恨往往會綿延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直到其中一方被徹底消滅為止。對於明國來說,最有利的選擇就是坐山觀虎鬥,保持雙方力量的均衡,讓這場仇殺盡可能長時間的持續下去。可如果把蔔失兔汗殺了,就等於替林丹汗報了仇,反而解了左右兩翼之間的仇恨,這自然是明國皇帝與大臣們所不願意看到的。

    “那劉總兵為何想要殺蔔失兔汗呢?”

    “因為他想要自己一統左右兩翼!”

    “自己一統左右兩翼?”額爾吉幾乎要笑出聲來,他看了看切桑喇嘛。確認對方不是在開玩笑,才詫異的問道:“這怎麼可能?他沒有任何高貴的血統,還是一個漢人,憑什麼一統左右兩翼?”

    “那我就不知道了。”切桑笑道:“不過據我所知,大明的開國皇帝當過農夫、和尚、乞丐,祖上不過是個卑微的農夫,可最後將大元皇帝趕出北京,建立偉業的是他而不是那些有著高貴血脈的人。也許在漢人裡面,不用高貴的血統也能創立偉大的事業!”

    “可那是漢人,不是我們蒙古人!“額爾吉的聲音大了起來:”上師。你和我的身上都流著黃金家族的血,是成吉思汗的子孫——“

    “是的,可是鐵木真他身上流著誰的血呢?”切桑打斷了額爾吉的話:“是也速該。是俺巴孩、是合不勒。的確,他們都是英勇剛強的漢子,可是英勇剛強的漢子太多了,你知道王罕的祖先是誰?劄木合的祖先是誰?如果不是在他們的後代裡出現了像鐵木真這樣的偉大人物,幾百年後又有誰會記得他們的名字呢?又有誰會自己的身上流淌著孛兒只斤的血而自豪呢?”

    聽了切桑的話,額爾吉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道:“上師,你的意思是?“

    “很簡單,是偉大的功業讓名字變得高貴起來。而非高貴的名字讓你變得偉大。如果劉總兵真的能像鐵木真那樣帶領蒙古人創下偉大的功業,蒙古人自然會跪在他的膝前歌頌他的名字。對他的子孫後代忠心耿耿,正如現在的蒙古人對我們一樣。”

    “像鐵木真一樣創下偉大的功業?”額爾吉突然笑了起來:“這怎麼可能。鐵木真帶領蒙古人征服了半個世界,那個劉總兵怎麼能做到?他可是個漢人!”

    “那怎麼不可能,在他的麾下可有不少蒙古人,在摧毀林丹汗的戰鬥中他們立下了汗馬功勞!在大明皇帝的軍隊裡也有不少蒙古人,我們蒙古人裡有無數的勇士,但卻沒有一個能夠讓他們在一面大旗下戰鬥的首領,把他們的血白白浪費在自相殘殺之中。在幾百年前,契丹人、白突厥人、藍突厥人、漢人、俄羅斯的勇士們可以在成吉思汗的大旗下戰鬥,為什麼今天蒙古人的勇士不能在一個漢人首領的大旗下戰鬥呢?只要首領公正、嚴明,能給他們帶來勝利,勇士們是不會在意首領是誰的。“

    “好吧!”額爾吉搖了搖頭:“那個劉總兵一定是對你用了什麼咒法,不然你怎麼會一直都在為他說話。不過這與巴圖爾汗有什麼關係呢?與你的佛法有什麼關係呢?“

    “額爾吉,我問你一個問題,巴圖爾汗可能一統草原嗎?”

    額爾吉張了張嘴,但沒有說話,最後還是不情願的搖了搖頭,出身“林中之部落”的厄魯特人的准格爾部在黃金家族後裔統治的漠北蒙古與漠南蒙古人眼裡始終是異類,想要一統草原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既然巴圖爾汗無法統一草原,那麼讓自己的女婿去統治左右翼難道不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嗎?至少他可以專心對付哈薩克人、葉爾羌汗國和俄羅斯人了。”

    “可是我這次遠道而來,只有一千騎兵。”額爾吉已經被切桑說服的差不多了:“固始汗才是蔔失兔的大援,你知道,他對支持蔔失兔汗很熱心。”

    切桑笑了起來:“沒錯,可固始汗他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是不會願意支持一個死人的,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在關鍵時候表個態就好了。”

    “表個態?那倒是簡單!”額爾吉笑了起來:“不管怎麼說,這位劉總兵是我們准格爾人的女婿呀!“

    第二天早上,當王安世重新來到蒙古首領們的王帳時,敏感的他發現帳篷裡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位在昨天也顯得頗為恭順的蔔失兔汗變得傲慢了起來,他十分堅決的,或者說是蠻橫的要求明國大臣將原本屬於右翼的部眾歸還給他,除此之外,他還要求將原本屬於左翼的一半部眾也劃分給他——理由是賠償林丹汗給自己造成的損失。當王安世對此表示異議的時候,蔔失兔汗甚至傲慢的宣稱如果明國拒絕自己的要求,他就要用自己的雙手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王安世將其理解為是武力威脅。

    “固始汗,額爾吉將軍!“王安世將目光轉向另外兩人,他想要從這兩人的反應判斷這是蔔失兔汗一人的冒險,還是已經得到了這兩人的支持。讓王安世有些失望的是,無論是固始汗還是額爾吉都將頭偏了過去,他只能將其理解為這兩人至少不反對蔔失兔汗的決定。

    “大汗!”王安世向蔔失兔汗欠了欠身體:“在下會將您的要求轉告給巡撫大人。”

    “好!”蔔失兔汗矜持的點了點頭:“不過要快,否則我的耐心可沒有那麼好!“

    王安世竭力壓抑住胸中的憤懣,起身向帳內的汗王們告辭,退出帳外,他還沒走遠,便聽到背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頭一看卻是切桑喇嘛。他向其勉強一笑:“上師,您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請你給敏敏別吉帶個話,就說她托額爾吉將軍辦的事情已經妥了,無需擔心。”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4 22:14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四十四章 囊囊太后

    “‘托額爾吉將軍辦的事情已經妥了,無需擔心。’”王安世將切桑的話重複了一邊,問道:“我沒說錯吧?”

    “沒錯!”切桑笑道:“千萬要帶到。”

    “沒問題,我回去後就馬上告訴劉大人,讓他轉告敏敏別吉!”說到這裡,王安世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上師,看來要刀兵又起了,如果可能的話,您還是早點離開這裡吧,刀槍可是不長眼睛的。”

    “不會的,王將軍,你大可放心!”切桑的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這次是打不起來的!”

    寧夏府城,總兵府。

    白虎堂外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手持長槍,身披鐵甲的衛士站著一動不動,若非口鼻中吐出的一道道白霧,幾乎讓人誤以為一尊尊雕像。臺階下跪著數十個蒙古貴族打扮的婦女、兒童、少年,這些可憐的人們伏在地上,面孔緊貼著青石地面,一動也不敢動,兩旁的鐵甲衛士傳遞來的無形壓力幾乎將他們壓扁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寒冬臘月裡像這樣跪在石板地面上,便是青壯漢子也未必撐得住,何況這些不過是些婦孺,很快就有人渾身顫抖,有的甚至昏死過去,但即使如此也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聲響。

    這時堂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蒙古衛士出現在白虎堂門口,高聲道:“宣博爾濟吉特氏、葉赫那拉氏、額爾克孔果爾額哲等人晉見!”

    聽到宣覲聲,原本歸附在地上的人們艱難的站起身來,有幾個最為體弱的婦人和孩子甚至無法憑藉自己的體力爬起來,不得不在同伴的幫助下才站起身來,走上臺階。為首的一人是林丹汗的正妻多羅大夫人囊囊,又被稱為囊囊太后,她也是出自孛兒只斤氏,名叫德勒格德勒,歷史上在林丹汗病死後她率領統轄的阿紇土門萬戶斡耳朵投降後金,她本人改嫁皇太極。並在不久之後被封為為麟趾宮(西宮)貴妃,位居崇德五宮的第三位。由於當時明人將孛兒只斤氏翻譯成為博爾濟吉特氏,所以歷史上她便被稱為大博爾濟吉特氏,與另外一位也是博爾濟吉特氏。也歸降嫁給皇太極的林丹妻子區分。當林丹汗戰敗時,她與其他妻妾兒女都位於府城下的老營中,慌亂間被明軍一網打盡,全成了階下之囚。此時的她神情驚惶,右手緊緊抱住一個嬰兒。一副唯恐失去的樣子。堂上的兩邊都站滿了衛士,從他們的打扮來看都是蒙古人,這讓這些已經失去一切的人們心中越發感覺到一種異樣的酸楚。

    這時德勒格德勒看到在上首坐著一個身著圓領官袍的漢子,頷下留著短鬚,正盤腿坐在矮几後面,身旁坐著一名嬌美的少女。德勒格德勒看到那漢子胸前的補子圖案,心知是明國的大官,趕忙拉著孩子跪倒在地,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話說道:“罪婦拜見上國大人!”她身後的人們也趕忙跪下行禮,只是不少人腿腳早已僵硬。摔的滿地都是,堂上頓時亂作一團。

    “罷了,取些軟墊來,讓他們坐著吧,都是些女人孩子,看上去倒也可憐得緊!”劉成笑道。

    “多謝大人!”德勒格德勒趕忙拜謝,不一會兒兩旁的衛士便取了不少墊子來,眾人如蒙大赦,趕忙坐了下去,揉著已經僵硬麻木的雙腿。宛若登天一般。

    “你們都是林丹汗的妻妾兒女嗎?”劉成看他們做坐定了,隨口問道。

    “稟告大人,除了他的妻妾兒女外,還有兩個妹妹。”德勒格德勒恭聲答道。

    “嗯!”劉成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下面,一張張佈滿驚惶的大餅臉,讓他有點倒胃口,暗想林丹汗這日子過得也忒慘了點,說起來妻妾成群,可連個眉目周正點的都找不到一個。隨便找個大明縉紳日子也過得比他強多了。劉成正想著心事,一旁的敏敏低聲調笑道:“怎麼了,看上哪個呢?”

    “我倒是想看上個把,可惜做不到!”劉成苦笑道:“還好敏敏妳沒長成這樣,不然我可苦了。”

    “呸!”敏敏啐了一口,笑道:“人家可都是孛兒只斤氏的嫡脈,論血統可比我強多了!”

    “別,這嫡系血脈還是留給別人吧,我可不稀罕!”

    劉成與敏敏在上面調笑,下面這些人卻是惴惴不安,畢竟他們的命運都維繫于劉成的喜怒之間。德勒格德勒看了懷中還年幼的兒子阿布奈,暗自下定決心,只要能保住家族的血脈,無論上面那個明國大人什麼要求自己都要接受。

    “本官今日讓你們來是為了讓你們知道一件事情!”劉成稍微停頓了一下,讓自己的聲音變得盡可能的沉穩一些:“林丹汗已經死了!”

    堂下傳來一陣抽泣聲,雖然德勒格德勒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當她聽到這個確切消息的時候,依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好像是被一下子撕裂了,巨大的痛苦讓她幾乎窒息過去,但憑藉強大的意志力,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轉過身用威嚴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哭泣聲頓時停止了下來。她轉過身來,用一種幾乎可以說是傲慢的語氣問道:“大人,我可以看看嗎?”

    劉成點了點頭,對於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中年婦人在災難面前表現出的驚人意志力,他由衷的感覺到欽佩,他輕輕的拍了一下手掌,一名衛士捧著首級來到德勒格德勒的面前,德勒格德勒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丈夫的頭顱,最後在額頭上吻了一下,向劉成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是土默特部的蔔失兔汗殺了他。“劉成低聲道:”林丹汗逃脫了我的追擊,從浮橋渡過了黃河,但是他恰好遇到了固始汗、蔔失兔汗的聯軍。他被打敗了,被俘後被蔔失兔汗所殺!“

    “該死的土默特狗!”一個清脆的聲音喊道,那是林丹汗的長子額哲,稚嫩的臉上滿是仇恨。德勒格德勒一把將其摟在懷裡,捂住了兒子的嘴,強迫其跪在地上,向劉成哀求道:“大人,請恕罪!”

    “不必了!本官還不至於和一個孩子見識!“劉成笑了笑:“如果想要哭就哭吧。他已經死了,我與死人是沒有仇恨的!”

    女人和孩子們沉默了一會,隨即抽泣了起來,為自己的丈夫、父親與兄長的死而流下了淚水。不過很難說他們的哭聲中有幾分是為了林丹汗,有幾分是為了自己,他們已經不再是大汗的妻子、公主,王子,而是一群俘虜。

    劉成很有耐性的等待哭聲低沉下去。他很清楚當哭泣是一種情感發洩的管道,當一個人哭完了之後,往往也將自己內心的悲痛、仇恨等強烈的感情發洩了出去,可以以比較冷靜的頭腦思考問題了。因此如果要與其交流,最好是等其哭完後再說。

    “大夫人!”劉成對德勒格德勒說:“我不是很清楚你們蒙古人的風俗,不過依照我們漢人的風俗,一個人最好是以完整的屍首下葬。蔔失兔汗只送來這枚首級,我已經派使者讓其將屍體也送來,待到將縫合完畢後再一起下葬,不知妳覺得滿意嗎?”

    “多謝大人仁厚!”德勒格德勒感激的低下了頭。她身後的女人和孩子們也紛紛伏地感謝劉成。

    “罷了!”劉成擺了擺手:“不管你們相信與否,其實我不想殺林丹汗,如果您的丈夫落到我的手裡,他現在肯定還活著。“

    德勒格德勒低下了頭,好不讓劉成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大人您果然仁厚過人。”

    “不,不,不!”劉成搖了搖頭:“並不是仁厚,您的丈夫打破大明的邊牆,殺死成千上萬的百姓,搶掠田園。圍攻城市。所以我帶兵攻打他,我是大明的總兵,如果我對他仁厚,那就對不起朝廷、天子與百姓。我不想殺他是因為如果他活著比死對大明更有利!”說到這裡。劉成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經過這一戰,察哈爾部已經元氣大傷,沒有二十年無法對大明造成威脅,如果他沒有死,我可以將林丹汗的嫡子扣留在手裡作為人質。讓他在後套草原放牧,一來可以作為邊牆的屏障;二來也可以讓其與後金爭奪蒙古諸部。但現在他死了,幾個能夠繼承他位置的兄弟叔侄也都戰死了,孩子還年幼無力執政,妳說讓誰來統領察哈爾部呢?“

    “大人,他在生前曾經將部眾分給我們幾個統領。”德勒格德勒抬頭道:“如果大人相信我們的話,請將部落依舊劃分給我們,我們一定老老實實的做大明的屏障!”

    “嗯,這是個好辦法,我也是這麼考慮的。”

    “多謝大人!”德勒格德勒聞言喜出望外,正要磕頭謝恩,劉成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的希望之火又破滅了。

    “可惜現在是不行了。”劉成歎了口氣,臉上滿是失望之色。

    “為什麼不行?我們一定忠實於大明,如果大人您信不過,我們可以把孩子都留在您這兒作為人質。”就好像即將溺水而亡的人會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德勒格德勒大聲喊道,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在幾分鐘前還下定決心為了保住孩子可以犧牲一切的想法。

    “很簡單!因為你們是女人!“劉成笑道:”蔔失兔汗回來了,他肯定要向你們報復,如果我把部眾分給你們的話,那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大人請放心——”

    “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事情!”劉成打斷了德勒格德勒的懇求:“如果蔔失兔汗吞併了你們,他的力量就會強大到對我大明造成威脅的地步,如果是這樣,那我這一仗豈不是白打了?我不能冒這個風險。而且現在還有一件更加麻煩的事情。“

    “麻煩事?莫非是與我們有關?”

    “不錯!”劉成點了點頭:“卜失兔汗他向巡撫大人討賞,要求將你們賞給他作為他的妻子,將俘虜的部眾也交給他。”

    這個消息頓時激起了眾人的恐懼,女人們摟著自己的孩子哭泣了起來,幾個年幼還不知道世事的孩子看到母親在哭泣,也紛紛隨著哭了起來,一時間白虎堂上滿是女人和孩子的哭泣聲,倒像是末日來臨了一般。敏敏看了有些心軟,伸手捅了劉成一下,劉成回頭笑了笑,做了個無妨的手勢。

    “那大人您答應卜失兔了嗎?”德勒格德勒問道,她已經察覺到劉成一直在巧妙的引導著談話,仿佛是在掩飾著什麼,這讓她暗自警惕了起來:是什麼事情讓他對一群俘虜這麼客氣呢?

    “大夫人,這不是我能夠決定的。”劉成笑了起來,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是延綏鎮副總兵,只是一個武將,按照大明的法度以文禦武,像這種事情應該是由督撫文臣,也就是巡撫大人決定的。“

    “巡撫大人?”德勒格德勒笑道:“您也好,巡撫大人也好,都是大明皇帝的臣子,難道想法不是一樣的嗎?”

    “哈哈哈!”劉成突然笑了起來:“大夫人,妳這個問題問的好,問的妙!在大多數情況下,巡撫大人運籌帷幄,本官指揮大軍衝鋒陷陣,雖然事權不同,但目的卻無二,都是為國盡忠,但是有些時候還是有些不同。“

    “那這次呢?”

    劉成笑了笑,卻不說話,眾人看在眼裡,哪裡還不知道劉成的意思,顯然這個漢人將軍與那位不在場的巡撫大人之間有矛盾,這才把自己找來,臉上都有了喜色。

    “劉大人,卜失兔是我等不共戴天的大仇人,請您勸說巡撫大人,不要應允他。”德勒格德勒的聲音不大,但咬字卻十分清晰。劉成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不瞞列位,我也不願意將你們交給蔔失兔汗,此人野心勃勃,又兼併了左翼諸部,時日一久必成我大明的禍患。但巡撫大人他現在想的是儘快平定邊事,好回京敘職,若是不答應蔔失兔那廝,只怕又興刀兵。”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7 22:05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四十五章 翰魯朵

    “大人,卜失兔那廝現在最多不過數千人,巡撫大人又有什麼怕的?”

    “大夫人,這你就不明白了。蔔失兔汗現在已經得到了固始汗的支持,實力大漲,一旦打起來,就不是短時間的事情,巡撫大人不希望遷延時日,耽擱了他回京。“

    “哪要如何才能讓巡撫大人拒絕卜失兔的要求呢?”

    “很簡單,能夠解決土默特部與察哈爾部的事情。”

    德勒格德勒聽到這裡,心知除非自己先攤牌,否則劉成絕對不會把底牌亮出來,她咬了咬牙說:“劉大人,只要是能夠不把我們交給蔔失兔那廝,您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很好!”劉成笑道:“大夫人既然這麼信得過我,本官自然會給大夫人一個交代。來人!“

    這次打敗林丹汗,你們都為我立下了功勞,有的衝鋒陷陣,有的斬將奪旗,還有的在面對數倍的敵人死戰不退,按說我應該重重的賞賜你們,給你們金子、銀子、綢緞、田產,奴僕,但我不打算給你們這些東西,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眾人面面相覷,從過去的經驗看,劉成對於手下是十分慷慨的,經常就在戰場上用金幣獎賞立下戰功的勇士。但是這次打敗林丹汗後到現在還沒有論功行賞,雖然軍中有些風言風語,但大多數人都認為這不過是他太忙了。等忙完了這段自然會補上,但聽到劉成親口說不打算行賞,眾人不由得有些懵了。

    劉成看了看手下的表情,繼續說了下去:“因為我覺得無論是金銀還是綢緞田產,都不足以獎賞你們的勇氣和對我的忠誠,所以我打算用更好的東西來獎賞你們。脫脫不花、格桑!”

    “末將在!“脫脫不花與格桑兩人聽到自己的名字。趕忙走出行列,向劉成拜了拜。

    “格桑你渡河進入府城,與杜總兵聯絡,在戰場上奪取了敵酋的大纛,又衝破敵陣,直取敵人的首腦,這次你當居首功!“

    “小人願為大人效死!”格桑趕忙磕了個頭。

    “脫脫不花,你率部斬獲甚多,而且在府城下你衝破虜營。盡擄韃虜妻小輜重,其功僅次於格桑!”

    “大人謬贊了!”脫脫不花也磕了個頭。

    “起來吧!我記得你們兩個都未曾婚配!“劉成指著跪在地上的女人們道:地上的這些女人或者是林丹汗的妻子,或者是他的妹妹,除了大夫人,你們兩人可以隨便選擇一個作為自己的妻子,這就是我給你們的賞賜!“

    堂上頓時譁然,無論是兩廂的蒙古人,還是跪在地上的格桑與脫脫不花。臉上都滿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倒是跪在地上的那些林丹的妻妾妹妹反倒沒多大的動靜,想必她們已經接受了自己是戰勝者財產的角色了。

    “大。大人!”格桑結結巴巴的答道:“這樣不太好吧?小人的父親不過是個牧奴,她們是鐵木真的後裔,流著孛兒只斤家族的血,我實在是——“

    “的確,這樣是不太般配!“劉成打斷了格桑的推辭:”這樣吧,我給你一千帳部眾做你的翰魯朵。這樣就差不多了吧?“

    格桑聽到這裡,又驚又喜,說不出話來了。劉成方才說的“翰魯朵”乃是突厥——蒙古語系中“ordo”一詞的音譯,即宮帳、宮殿之意。草原上遊牧民族習于帳居曠野,其酋長以車馬為家。隨著氣候水草轉徙,沒有城郭宮殿作為防禦設施。因此其宮帳之組成、管理、警戒與補給都有一套特有的管理制度。唐代中後期,契丹民族崛起,其統治者建立了一套特有的宮帳制度,即翰魯朵制度。每位君主繼位後,便從各部與州縣中抽調精銳組建隸屬於自己的翰魯朵,承擔宿衛、警戒等職能,翰魯朵即是君主的宮廷、也是其禁衛軍、還是其私產。當這位君主去世後,該翰魯朵並不隨之解散,改為隸屬其后妃,承擔護衛陵寢的責任,遇到戰事,則從中徵發戰事參戰。顯然,隨著時間的持續,隸屬於中央皇權的歷任翰魯朵也會不斷增多。蒙古人作為另一個崛起的草原帝國,也有類似的制度。格桑從一介牧奴之子陡然升到可以擁有翰魯朵的貴族頭領,用坐直升飛機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升遷速度了。

    劉成見格桑那副樣子,問道:“格桑,你怎麼不說話,莫不是另外有了相好的,不情願?”

    “不,不是!”格桑趕忙連連搖頭:“大人,我不過是泥土裡的人,如何敢與天上的人兒聯姻?”

    “哪又如何?”劉成笑著轉身向一旁的德勒格德勒問道:“大夫人,您覺得合適嗎?”。

    德勒格德勒此時已經猜出了劉成的打算:既然林丹汗的孩子還小,統領察哈爾部的都是女人,無力與蔔失兔汗相抗衡,那乾脆就從自己手下挑一群能征慣戰的武士來當頭領。這樣一來可以將察哈爾部牢牢的抓在自己手裡;二來可以讓部下效死力;三來可以防止蔔失兔汗過於強大,可謂是一舉三得。而對於己方來說也有好處,雖然林丹汗在世時用將各部分別交給妻妾和親屬手中集中權力,但現在林丹汗已死,察哈爾部都成了明國的降虜,這些權力自然成了水中花;但如果這種聯姻達成,至少她們都可以擺脫階下囚的境地。

    “劉大人麾下的勇士,自然是合適的!”德勒格德勒笑著走到一名婦人身旁,伸手將其扶了起來,笑道:“我這位妹妹也是我們孛兒只斤氏的,在老汗身旁時曾經統管竇土門萬戶斡耳朵,不知這位將軍可否滿意?”

    劉成見對方知趣。心下也鬆了口氣,笑道:“格桑,大大人做媒,好大的面子,你意下如何?”

    “大人如此厚恩,小人這一輩子是怎麼也還不清了!”格桑在地上磕了兩個頭。大聲道:“我格桑家世世代代都要做大人的忠犬,替大人開路!”

    “好好!”劉成笑著將其扶起:“對我劉成赤膽忠心的人,我必讓他尊榮富貴!“

    就這樣,劉成將這十幾個替自己立下大功的蒙古人一一介紹給德勒格德勒,讓德勒格德勒分別將其與林丹汗留下的寡婦們、妹妹們以及蒙古貴女們配對,劉成也按照功勞大小分別給予多至八百帳,少則一兩百帳的部眾。每喊到一人,劉成便拿出一枚刻有部眾數量、主人姓氏的銅符來,顯然是早有準備。這些蒙古人無不小心翼翼的收起銅符,對劉成感激涕零,這些蒙古人要麼出身低微,要麼雖然也是貴族,但母親也並非貴女,在家中也沒有多少部眾可分。劉成乾脆趁熱打鐵,讓他們把選中的那女子帶走,林丹汗那幾個兒女待的累了。也讓人帶下去休息了,最後堂上只剩下德勒格德勒一人。

    “不知大人要如何處置我?”德勒格德勒笑著問道。她方才粗粗算過了,劉成分封給手下的帳數加起來也不過四千,還不到被俘虜察哈爾部眾的三分之一,顯然剩下的那些部眾是留給劉成自己的,德勒格德勒不由得心中暗想,這個劉將軍該不會是打自己的主意吧?

    “大夫人您?”劉成笑道:“這恐怕就不是在下所能置喙的了。“

    “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德勒格德勒臉色微變:“莫非大人對我沒有安排?”

    “大夫人您與他們不同。乃是林丹汗的正妻,按照我們大明的法度,應該是要進京面見天子的。”劉成說的頗為隱晦,但德勒格德勒的臉色立即變得蒼白,她很清楚劉成的言下之意——她將被作為重要的俘虜送到大明天子的面前。在很多時候會被處死。

    “那我的孩子呢?”德勒格德勒的聲音有些嘶啞。

    “長公子必須和妳一起前往,至於阿布奈嘛,那就看您的意思了。“

    “多謝大人通融!”德勒格德勒感激向劉成磕了個頭,林丹汗的長子,也就是第一繼承人額哲並非她的親生,次子阿布奈才是她的骨肉,劉成的意思顯然是說次子無須前往帝都。

    “其實大夫人也不必太過擔心,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和長公子的性命是無礙的。“

    “為何這麼說?”德勒格德勒聞言精神一振,趕忙問道。

    “當今天子是個仁厚之君!”劉成臉上帶著耐人玩味的笑容:“再說遼東戰事緊呀!“

    德勒格德勒聽到這裡,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一會劉成,最後俯身磕了三個頭:“既然如此,那小兒阿布奈便託付給劉大人了!”

    “夫人請放心!“劉成泰然受了德勒格德勒的大禮,肅然道:“劉某還沒有兒子,在我心中,阿布奈便是我的親生兒子一般!”

    隨著德勒格德勒的退下,白虎堂上只剩下劉成與敏敏兩人,空空蕩蕩的有些冷清。劉成正想站起身來,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扭頭一看只見愛侶正看著自己,一雙妙目裡有幾分不解,也有幾分迷惘。

    “怎麼了,敏敏,方才我做的有什麼不對的嗎?”。

    “不!”敏敏搖了搖頭:“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要將那阿布奈留在手裡,既然去北京沒有什麼危險,為何不讓他和母親在一起呢?“

    “因為他是林丹汗的繼承人。”劉成笑道:“長子額哲太顯眼,年齡也太大了,次子年齡還小,隨便報個受驚而死,也沒人會在意。有了他,我才能以攝政的身份控制察哈爾部。”

    敏敏歎了口氣:“這孩子這麼小就與母親分離,著實可憐的很!“

    “呵呵,這倒不一定!“劉成笑道:”比起他哥哥,還真說不定哪一個更可憐。“

    敏敏聞言一愣,旋即便明白了劉成的意思。雖然正如劉成方才說的,崇禎皇帝誅殺林丹汗遺孀與繼承人的可能性並不大,但這並不是由於仁厚,而是因為明當時正忙於遼東的戰事,無論是明還是後金都在竭力爭取草原上的蒙古諸部站在自己一邊,身份高貴、與蒙古諸部王公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德勒格德勒與額哲都是十分有用的籌碼,他們活著比死了對大明要有益得多。但不管怎麼說,被人監視、寄人籬下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大明也絕不會給予額哲成為蒙古大汗所需的教育,一旦形勢有變,莫名其妙的“重病而死”也是不奇怪,相比起兄長,阿布奈在劉成這裡反而要安全的多,也要幸福的多。

    “那等到阿布奈長大後,你會把察哈爾部還給他嗎?”。敏敏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她雖然還是個花季少女,但畢竟在王侯之家長大,為了權力、部眾、財富相互殺戮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不要說像劉成與阿布奈這種不過是養父子,就算是親生父子、兄弟之間骨肉相殘,上演各種人倫慘劇的也是屢見不鮮。自己這般問,要麼逼迫劉成承認自己方才不過是撒謊,要麼劉成則會承認自己打算欺負一個孺子,無論如何回答都是不好。

    “敏敏,妳可是以為我會將為了這兩三萬部眾對那個孩子不利?”劉成笑道。

    “不是的!”敏敏趕忙辯解道:“其實那個阿布奈乃是敵人的子孫,你對他怎麼做也沒有什麼可以指責的。”

    “敏敏。”劉成伸手握住少女的右手,低聲道:“妳相信嗎?我是真心打算在那個孩子成年後將部眾還給他。”

    “真的?”

    “嗯!”劉成點了點頭:“妳想想,等到他能夠親政,少說也要十五年時間。妳想想我從一介草民到總兵大人才花了多長時間?難道十五年後我還不能給自己義子區區幾萬部眾?”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7 22:10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四十六章 行賄

    “這倒是!”聽到這裡,敏敏的臉上綻開了笑容:“俗話說,生的站一邊,養的站一邊,生的沒有養的大!那孩子由你養大,定然會念著你的好的。”

    “是嗎?敏敏,養的再好也沒有親生的好!咱們倆啥時候生一個呢?”

    “呸!“敏敏啐了一口,臉色緋紅的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卻被劉成一把扯住,摟進懷中。

    與絕大多數公公一樣,胡可鑒對於阿堵物有一種特別的愛好;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男人少了胯下那玩意,人生最大的幾個樂趣也就沒了,也就剩下這個了,再說那些大頭巾們平日裡道貌岸然,遇上撈錢的事情也沒比公公們強到哪裡去。這次他出宮當這寧夏鎮的監軍,很是出了點血,本來想狠狠的撈上一筆,卻沒想到被林丹汗圍在府城裡。胡公公雖然愛財,但還是知道沒了腦袋再多的銀子也是給別人攢的,沒有幹出來克扣軍餉以肥己的事情來,眼看著回京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可腰包卻還是空癟癟的,胡公公就覺得心裡一陣陣的肉痛。前兩天宴席上那位劉副總兵倒是個爽快人,答應替自己把御馬監掌印太監那兩萬五千兩銀子的缺給填上,不過說歸說,白花花的銀子還是裝到自家口袋裡才安心呀!“

    當然胡公公再怎麼擔心,也還不至於做出跑到對方府上討錢這麼沒品的事情來。這天早上他起了床,正一邊吃著早飯一邊想著找個什麼法子稍微提醒一下那位劉副總兵,畢竟御馬監掌印太監這個位子可不是經常空著的,過了這村可就趕不著趟了,最後決定去劉大人府上肯定是不行的,但邀請其出城一起打獵卻總沒人敢說閒話吧,不管怎麼說自己是個監軍的內臣,嫻於弓馬總是件好事!

    胡可鑒剛打定主意,一個侍候的小太監從外間進來:“公公,外間有個姓趙的士紳求見。”

    “姓趙的士紳?”胡可鑒在腦子裡搜索了一會。卻完全沒有一點印象,他漫不經心的擺了擺手:“不見,你替我去劉副總兵府上,請他明天一起出城打獵!”

    “公公。那士紳是拿著劉副總兵的名刺來的!”小太監從袖子裡摸出一張名刺遞了過去,胡可鑒接過一看,果然是延綏鎮副總兵劉成的。他恨恨的踹了小太監一腳,罵道:“不長眼的,為何不早說?”

    小太監被踹倒在地。也不敢抱怨,低聲問道:“公公,見還是不見?”

    “廢話!快請他到這裡來!”胡可鑒眼珠子一轉,覺得飯廳裡人多眼雜,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便改口道:“不,你帶他去我書房,我馬上就到!”

    胡可鑒也顧不上吃飯了,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著,就快步向書房走去。

    書房。

    一隻鎏金獸首銅爐放在書案旁。淡青色的香煙從獸口飄出,一旁的書架上放著幾本《練兵實紀》、《紀效新書》之類的兵書,也不知是用來充門面的還是主人下過功夫的。

    “這次看來是押對注了!”趙有財自言自語道,臉上露出一絲得意洋洋的神色,本來他被委任為徵收往來陝西、山西之間商旅的厘金局主事,這是個油水豐厚的差事。可趙有財是個自視頗高的人,認為自己的才具超過馬家父子,卻讓這兩人搶先投靠劉成,自己不得不屈居其下,時常深以為憾。當趙有財得知劉成在寧夏大破插汗的消息後。就意識到自己超車的機會來了,趕忙將徵收厘金的事情交給幫辦索羅孟,自己將厘金庫裡的銀子全取了出來,又向相熟的商人借了一萬多兩銀子。湊足了三萬兩白銀,一路往寧夏府城而來。他暗想劉大人剛剛打了勝仗,肯定有大把花錢的地方,自己雪中送炭,劉大人肯定不會忘記自己的功勞的。

    趙有財猜的不錯,劉成打敗了戰場上的敵人之後。接下來就要對付戰場之外的敵人了,在新的戰場上,使用的武器不是長矛與火器,而是匕首、毒藥和金錢,趙有財送來的這筆銀子對於劉成來說可謂是雪中送炭,高興的劉成立即將聯絡胡可鑒的任務交給了他,趙有財明白這標誌著這次賭贏了——像如此機密的事情劉成是不會交給外人的,自己終於走進了劉成的核心圈子。

    “讓趙先生久候了?”

    一個陰柔的聲音將趙有財從遐想中驚醒了過來,他抬頭一看,卻是一個身著紅色曳撒,頭戴平角烏紗,面白無須的男子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趙有財趕忙起身下拜道:“鄜州監生趙有財參見胡公公!”

    “原來趙先生是入過學的!”胡可鑒笑道:“坐,坐,給趙先生上茶!”看在劉成的份上,胡可鑒對趙有財頗為有禮。兩人喝了茶,胡可鑒笑道:“趙先生,不知你這次來有何貴幹呀?”

    “胡公公,在下此番來是受了劉總兵差使的!”趙有財看了看站在胡可鑒身後的小太監,胡可鑒笑了笑,道:“他是隨我從宮裡出來的,有什麼事情你可以盡說無妨!“

    “是,公公!“趙有財從懷中取出半枚玉佩遞了過去:”劉總兵吩咐在下將這半枚玉佩轉交給您,您回京經過朝邑時,可以憑這個從朝邑的洪陽帳莊那裡兌取兩萬五千兩銀子。“

    “哦?”胡可鑒接過玉佩,只見那玉佩乃是用上等的羊脂玉製成,呈臥虎狀,被從當中剖開,顯然另外一半應該在那個洪陽帳莊裡,作為符信。他小心的將其納入懷中,拍了拍胸口道:“劉總兵有心了,這份心意某家記在心裡了。”

    “胡公公!我家大人讓我帶話說,這兩萬五千兩銀子本來應該親自送到府上,只是銀子搬運不便,又怕都老爺聽到什麼風言風語惹來麻煩,只得勞煩您走一趟朝邑了。“趙有財笑嘻嘻的拱了拱手:”我家大人還說,回到京師還請您在聖上面前美言幾句。“

    “呵呵!”胡可鑒笑了起來:“趙先生這話說的可就生分了,咱家是最講義氣的,既然劉總兵如此有心,咱家自然也會把劉總兵的事情放在心上。“說到這裡,胡可鑒端起茶杯,趙有財見狀趕忙起身告別。胡可鑒將其送到書房門口方才作罷。

    “公公,這廝不過是個監生罷了,為何待他如此有禮?“待到趙有財走遠了,小太監低聲問道。

    “一個監生自然沒有什麼。”胡可鑒道:“可他背後那個劉總兵可不簡單。能打仗、會來事、背後還有洪大人給他撐腰,豈是等閒人物?他這幾日也不知道忙些什麼,神出鬼沒的,只怕這筆銀子沒那麼好吃下肚呀!”

    “那公公,這筆銀子您是收還是不收?”小太監小心翼翼的問道。

    “收。為啥不收!”胡可鑒冷笑了一聲:“有了這筆銀子上下打點一番,咱家回京就是御馬監的掌印太監,天下我壓不住的事情也不多了。再說要這位劉總兵沒點私下的勾搭,俺反倒不敢拿他的銀子了。”

    “公公為何這般說?”

    “呵呵!”胡可鑒笑了笑:“俗話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朋。本朝自景泰皇帝以來,能打仗的武人就沒幾個不會撈錢的,為啥?朝廷給的那點糧餉,老鼠都能餓死,還能指望丘八們賣命?這位劉總兵劉大人能打仗還能有銀子送咱家,想必撈錢的門路也不少。不過這些門路想來也多半有些違禁,送咱家這筆銀子也就是將來都察院、兵部的老爺先生們彈劾他的時候。也有人替他說兩句好話罷了。小福子,你說這話咱們該不該說?“

    小太監看了看胡可鑒的臉色,小心的答道:“小的不知。”

    “哎,你可真是個糊塗蛋呀!”胡可鑒罵道:“自然是該說。咱們是啥?是天子的家奴,是天家的狗,來當監軍就為了兩樁事:1、武將們是否忠於天子;2、他們能不能打仗,其他的都是末節,這劉總兵能打仗嗎?沒謀反吧?像這等人不替他說話行嗎?”

    “公公教訓的是!”小太監趕忙稱是,肚子裡卻暗想若非那兩萬五千兩銀子,你又怎麼會替他說話。說到底還是銀子的好處。

    胡可鑒得意的搓了搓手:“好啦,咱家估計這趟差使也差不多要到頭了。小福子,你去把行李收拾下,再過個把月咱們就要回京師咯!”

    趙有財回到總兵府。便看到劉成站在臺階上,大聲吆喝著一群手下搬運東西,趕忙上前。劉成點了點頭,將雜事交給隨行的親兵頭子,與趙有財回到書房,聽罷了趙有財的彙報。劉成笑道:“好大的胃口。兩萬五千兩銀子,一個歩隊兩年的軍餉,這胡公公吃下去也不怕壞了肚子。”趙有財不敢搭話,只是賠笑不語。

    “不過也好!不求這廝成事,只求他別壞我的事便好了。這般他心安,我也心安!“劉成拍了拍巴掌,笑道:”趙老三,這次你送來這三萬兩銀子可是救了急,這份功勞我記在心裡了。怎麼樣,還想回去當那個厘金局主事嗎?“

    趙有財聽劉成這般說,心中暗喜。他是個極精明的人,當上厘金局主事後也想了很多,越發覺得劉成所謀甚大,這厘金局不過是那張大網上的一個節點罷了。若是只想當個團團富家翁,在這個厘金局主事上倒也夠了,可若想更進一步,將馬家父子壓在身下,就必須捨棄一些東西了。

    “大人若是有什麼差事儘管吩咐!”趙有財小心的答道:“我來之前已經將厘金局的差使交給幫辦索羅孟了,他已經跟了我有段日子了,辦事也還勤謹,應該挑得起這這幅擔子。”

    “好!“對於趙有財的態度,劉成頗為滿意,他眼前最迫在眉睫的問題就是發展的太快了,以至於缺乏人才來支撐這個局面,尤其是商業、金融、外交這些方面的人才。這趙有財雖然在有些方面還有些欠缺,但有兩個好處:第一,雖然受過很好的教育,但沒有明末士大夫那種崇尚虛談、鄙夷實務的做派;第二、對新生的商業力量有足夠的敏感。像這樣的人才,劉成夾袋裡可不多。

    “趙老三,明天你就收拾行李,替我去一趟祁門。”

    “祁門?”趙有財聞言一愣,問道:“去那兒做什麼?”

    “自然是為了這個!“劉成隨手從書架上拿起一個油紙包裹,向趙有財丟了過去。趙有財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便聞到一股沁人香氣,他試探性的問道:”茶?“

    “不錯,就是茶!”

    自唐宋以來,中原王朝與草原遊牧民族的貿易之中,茶葉貿易就是無法離開的話題。與將茶當成一種奢侈品與藥品的歐洲商人不同,對於草原上的遊牧民族來說,茶是一種生活必需品,其必要性幾乎僅次於鹽。究其原因遊牧民族飲食中多為肉、乳酪等不易消化的食物,少有蔬菜、瓜果、穀物等富含維生素與粗纖維,而茶葉則富含維生素、單寧酸、茶鹼等元素又易於保存,遊牧民族所缺少的果蔬營養成分,可以從中得以補充。茶中大量的芳香油還可以溶解動物脂肪、降低膽固醇、加強血管壁韌性。茶葉的功能恰好能彌補了遊牧民族飲食結構中缺少的環節。因此出現之後就成為了遊牧民族的最愛,茶葉在西北貿易中佔據了一半以上。而茶葉的種苗與栽培技術直到近代才被英國人竊取,古代中國人壟斷了這一特殊商品的供應。因此大明政府在邊地對茶葉貿易採取官府專營的模式,用茶葉與遊牧民族交換戰馬等戰略物資,並通過這種經濟手段向草原上各部落實施政治與軍事影響,實際上茶葉貿易已經不再僅僅是商業,而成為了中原王朝控制草原遊牧民族的一種經濟武器。劉成擊敗林丹汗後,實際上已經控制了進入蒙古草原最便捷的通道,無論是為了增加經濟收入還是為了將這一經濟武器掌握在手,建立一條穩定的貨源管道都是極其必要的。而位於今天安徽省黃山市的祁門乃是當時大明最重要的茶葉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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