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78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8
第八十章 反覆

    早在數日前,陳文帥軍出現在金華府城城外,曹從龍並沒有想到陳文叫他前來竟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可是隨著捆綁馬進寶的旗杆被明軍豎起,即便沒有聽說過心理戰,曹從龍也能從周圍的撫標營將士身上看出不祥的異樣,尤其是這種異樣甚至在周欽貴等人身上也有。

    眼見於此,心知軍心已然臨近崩潰,曹從龍連忙帶著呂文龍以及二人的從人偷偷的下了城,隨後更是連巡撫衙門都沒有回去,一路向東直接從赤松門出了城。

    然而,城是出了,可是「去哪裡」這個問題就立刻擺在曹從龍等人的面前。

    如陳文此前預料,曹從龍的隨員和從人中出現了三個說法,第一個設法返回福建,彈劾陳文攻擊友軍,將屎盆子全部扣在陳文的頭上;第二個則是投奔東陽縣守將、撫標前營副將劉成;而第三個就是北上杭州降清,借滿清的力量對付陳文。

    第一個辦法很快遭到了曹從龍的否定,任務沒有完成,回去即便屎盆子真的扣在了陳文的頭上也一樣於事無補,魯監國集團的困境一樣無法擺脫,況且扣得上扣不上還是一個不小的問題。而第二個想法更是無稽之談,從劉成到他麾下的軍官士卒皆是陳文帶出來的,誰知道這廝會不會直接把曹從龍等人賣個好價錢。至於第三個,說出那個想法的從人話還沒徹底說完就被暴怒的曹從龍喚來衛兵拖下去處死,至於這個傢伙腦海裡有沒有類似於曲線救國的念頭還是猶未可知的。

    當天夜裡,要兵沒兵,要辦法沒辦法,進退兩難的曹從龍一行人還沒有來得及出現分歧,進而引發內訌,就被追趕而來的何德成一眾人追上,而何德成同時還為曹從龍帶來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偷襲那個由前綠營兵組成的苦力營,隨後裹挾那些清軍老兵繼續向東進攻台州!

    這個想法大膽非常,不過難度頗高,但是他們一時間也別無他法。於是到了第二天一早,曹從龍、呂文龍以及二人的從人,加上何德成帶來的近百人便一路趕往苦力營。

    苦力營原本位於安華鎮附近,他們是安華鎮棱堡工程的全程參與者,為此也付出了百餘人死亡、兩百餘人傷殘的代價。但那裡終歸是軍事工程,棱堡的土木工程完畢後,這支苦力營便遷到了義烏的華溪村以東,他們的工作也變更為在更東的山林中砍伐可以用來建造內河戰船的大樹。

    這項工作雖說也不怎麼安全,同樣容易出現意外,但是苦力營的負責軍官唯恐會在戰時鬧出大亂,所以對於工作量的要求很低,反倒是遠比拚死拚活的夯土建城要輕鬆、安全得多,再加上這些苦力在安華鎮時就已經在明軍和監工們的壓迫下屈服,這些前綠營兵們反倒開始享受這份「工作」,甚至還有一些人出現了對明軍和監工們感恩戴德的病態心理。

    可是隨著曹從龍之亂的發生,苦力營雖然沒有軍官的家眷在府城遭到了挾持,但是監軍文官公然在大軍出征時內訌,唯恐出現大亂,苦力營的負責軍官便停止每日的工作,將苦力們禁錮在營區,以防消息傳入其中。

    戰戰兢兢且誠惶誠恐的等待著明軍回師平叛,結果倒是等來了一支明軍裝束的軍隊,而那個自稱為陳文派來巡視苦力營的軍官卻趁著他們始終緊繃的神經稍一鬆懈的時機暴起發難,一舉控制了整個苦力營。

    帶隊偷襲的軍官便是何德成,待他控制住了局面,便由曹從龍出面赦免願意加入撫標營的苦力的罪責,隨後更是將那些被俘的明軍以及出身綠營兵的監軍們交給得到了赦免的苦力,以收取他們的忠誠。

    苦力營的校場上,主人和牲畜的身份出現了逆轉,可是充滿了恐懼的牲畜們看著如待宰羔羊般被叛軍綁在架子上的主人竟沒有一個敢動上一動,似乎唯恐這是一個試探他們忠誠的圈套一般。直到曹從龍的一個親信軍官用刀逼著一個嚇壞了的倒霉蛋輕輕的抽了一鞭卻沒有受到處罰,反而得到了獎勵,整個校場上瞬間沸騰了起來。

    只是在那片嘶聲裂肺的殘虐殺戮之後,這些前綠營兵的凶性也被重新激發了起來,變得不可控制起來,一直折騰了數日,將周圍的幾個村子屠戮一空後才被疲憊壓倒。

    到了陳文接到消息的前一天,這些前綠營兵和苦力、現在的撫標營總兵官何德成直屬的撫標中營明軍才重新收拾停當,在明軍平叛部隊隨時可能殺來的恫嚇下重新聚攏起來,按照軍令開始了向東陽縣的進軍。

    這些綠營兵能夠重新聚攏起來主要得益於他們原本的軍官不是成了監工,就是在這段時期的勞苦中被為了防止苦力們出現領頭羊的明軍藉機清洗掉,以至於這些先前的綠營兵俘虜到曹從龍收編時已經成了一盤散沙,很輕易的就被何德成打散重編到以隨他逃出城的親信組成的新的撫標營中。

    這些苦力雖說原本都是清軍的綠營兵,但是長期的超負荷勞作卻並非是自叛亂起的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能夠緩起來的,再加上沒有勞役時也減少了食物發放,身體狀況普遍不佳,尤其是這支撫標營剛剛重新組編起來,能有多少戰鬥力實在值得懷疑。

    然而,手中有了千餘老兵,膽氣自然也是更壯,為了更好的達成攻陷台州、迎魯監國集團登岸的任務,叛亂的最主要協助者、巡撫衙門的贊畫呂文龍便趕往東陽縣的駐軍大營,為的便是說服劉成與曹從龍合軍一處東進台州。

    而他們打的如意算盤就是以陳文編練出來的東陽縣駐軍作為鋒矢,以新編的撫標營作為輔助,配以囤積在玉山鎮的糧草、軍需,一舉拿下台州。即便是有不待,也可以重新退到羅城岩,坐觀週遭局勢變幻。

    「劉副將,撫軍老大人說了,只要劉副將願意帶著大軍隨同出征,一個掛印將軍自然是少不了的。日後拿下了台州,有撫軍老大人美言,監國殿下也絕不會吝惜封侯賜爵之賞,到時劉副將你便是與國同休的勳貴,豈不比在那個姓陳的小人帳下做一個游擊將軍要強?」

    劉成在東陽縣城裡的私宅中,呂文龍的算盤打得山響,可劉成卻似乎依舊有所顧忌,遠沒有呂文龍上次與其面議時那般果決。

    東陽縣的駐軍兵力乃是金華各縣駐軍之首,一個步兵局外加兩個步兵哨、高達六百戰兵的雄厚兵力即便是安華鎮棱堡的守軍也要相形見絀。但是兵力規模如此,需要控制的區域自然也更大,明清時的東陽縣地域廣闊,大抵是後世東陽、磐安兩個縣的地盤。而這支駐軍在駐防上也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守衛縣城,而另一部分則用以圍困羅城岩。

    羅城岩白頭軍接受招安後,劉成便把那一部分駐軍調回了縣城,後來曹從龍在玉山鎮囤積軍需,他才調了兩個步兵哨去守衛。

    只不過,縣城的駐軍自叛亂之初就僅僅是他利用職務和朝廷的權威,以及大多數軍官的家眷被曹從龍控制才將穩定住了局面,現在陳文回來了,府城也被平叛軍收復,想要繼續下去卻沒那麼容易了。

    「呂贊畫,今時不同往日,爵爺已經回來了,吾便是下達軍令,又能有幾成將士會隨撫軍老大人遠征台州,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陳文是這支軍隊的締造者,幾次血戰也都是身先士卒,威望已經根本不是遠在天邊的朝廷的所謂的權威能夠比擬的了。這些東西呂文龍並非不知,陳文確實是他們根本無法踰越的障壁,但是事已至此,已經再沒有退路可言,與其回去面對陳文的怒火,以及那份幾乎不可戰勝的用兵手段,攻略台州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言。

    「劉副將,你可別忘了,當初放走羅城岩白頭軍的是你,獻計以軍官家眷為質的也是你,策劃自玉山鎮出發進攻台州,打回老家的還是你,況且你還接受了撫標營副將的官職。現在,你已經無路可退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8
第八十一章 懸殊

    沒什麼目的地不明的!

    曹從龍和何德成帶著從苦力營里拉出來的一千多前綠營兵前往東陽縣,目的不是和劉成回師,就是前往玉山鎮奪取倉儲,或者兼而有之。至於下一步去幹什麼,台州,或者是羅城岩,估計就這麼兩個地點,反正陳文是不相信這些傢伙會有膽子回府城和他決一死戰的。

    可無論是和劉成合流,還是奪取囤積於玉山鎮的倉儲,亦或者是重新回到羅城岩,這些都是陳文所無法容忍的,所以必須盡快將其剿滅!

    陳國寶率領的平叛軍主力早已走遠,陳文眼下手裡不過是原本武義、蘭溪和縉雲這三個縣的駐軍,唯獨擁有較大優勢的便是他手裡還有兩百餘騎。然而,兵貴神速,召回大軍顯然已經沒有那份時間了,現在必須盡快出兵將其擊潰,只有這樣才能保證玉山鎮的倉儲不會為其所奪。

    曹從龍被發現時剛剛離開苦力營的營區,而且按照義烏縣守將的描述其部行軍速度也慢得可以。如果考慮到東陽江的那段河道船隻不足以提供太多運力的話,不出意外後天或者是大後天應該才能徹底完成渡河的工作。

    隨著軍令的下達,水營回援的先遣隊以及從婺江碼頭的徵用了一部分渡船,靠著這些運力,陳文便將軍隊裝載其間,藉著最近風向還算比較順直接揚帆起航,返回他親手光復的第一座縣城來給這場叛亂畫上一個句號。

    船隊沿著東陽江溯流而上,直到與義烏縣城隔江相望陳文便放下了全部騎兵,讓他們繼續向前探索,以便掌握前路上的情況。

    到了十七日的上午,回報的哨騎告知,打著浙江巡撫和撫標營旗號的那支叛軍已經完成了渡河,正在稍作休整,陳文便下令騎隊上前騷擾,還在船上的大軍立刻登岸向敵軍所處的位置急行軍前進。

    這支軍隊重新組編不過數日,尚且還處於兵不知將將也同樣不知兵的狀況。陳文所部的那兩百餘騎雖說馬力其實並不是很充沛,但是這支撫標營自何德成以下也不過十餘匹馬,連軍官都分配不開,再加上苦力營裡本身也沒有多少武器、鎧甲,當這支大隊出現在視線之中後立刻就引起了軒然大波,若非他們從前基本上都是各綠營的老兵,明白現在逃跑的下場只有一個死字,只怕早就一哄而散了。

    午後,陳文親領的步兵出現在了被騎兵騷擾得無力行動的叛軍面前,而那些騎兵也趁勢退回來大部準備衝陣。

    陳文這邊三個哨的步兵隊原本是各縣的駐軍,還是統一使用著去年的那種鴛鴦陣殺手隊與火器隊混編的編制,實際上肉搏步兵不過百餘人而已,由於火銃優先供應戰兵營,射手使用的也還是步弓。

    而對面的那支新編撫標營,一眼望去卻是使用什麼兵器的都有,不僅僅是明軍使用的狼筅、長槍、刀盾、鏜鈀、尖頭扁擔,他們平日用來服苦役的短斧、鐵錘,甚至是農家的耙子、鋤頭也有,而更多的還是這幾日造出來的尖頭木矛,而衣衫更是破破爛爛得不成樣子,甚至比陳文初見王升時看到的那群乞丐兵還要不堪。

    「曹巡撫,,您老費盡氣力把這些雞零狗碎湊在一起,這是來給我送人頭兒的呢,還是準備去台州給馬信送人頭而的啊?」

    一千餘步兵被一百餘肉搏步兵、一百餘射手外加兩百餘騎兵堵在了東陽江畔被迫進行野戰,以現在的實際情況而言何德成的應對還算中規中矩,至少沒有把大旗砍倒趁亂逃跑。可是此地距離東陽縣城的距離其實也不過十里地左右,東陽縣的駐軍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天知道會出現什麼變故。

    時間不多了,略微休整了片刻後,陳文便下令重新整隊緩緩踏入相隔著的那片還算平坦的地段。而此時,曹從龍與何德成也只能被動的將軍隊列了一個圓陣,試圖以此來進行防禦,以防被陳文利用騎兵的機動力從軟肋處撕開缺口。

    對手人數佔據絕對優勢,但是射手卻比明軍還要少。既然如此,三個哨的步兵隊便隨著陳文的命令向前行進,直到相距不足百步時卻停了下來,然而是跟在後排的弓箭手反而自鴛鴦陣殺手隊的間隔中來到了前排,列成兩排後按照軍令開始射擊。

    撫標營中並非沒有從前擔任射手的士卒,但是苦力營裡找到的步弓數量極少,而洗劫到的獵弓在射程上也無法和金華明軍那邊相比,於是從金華明軍的射手開始列一字長蛇陣射擊開始他們立刻便落入了被動挨打的境地。

    金華明軍的射手不過百餘人,而且這些射手都是出自地方駐軍,射擊的精準度其實都不是很高,但是干挨打卻還不了手,對於這支新編的撫標營而言實在難以忍受。

    身邊都是成軍半年以上的老部隊,面對的則是一支新編不過數日連軍隊這個詞都未必能配得上的群氓,陳文竟然還這麼玩。這個傢伙竟如此無恥,這是負責指揮的何德成所無法預料的,然而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大軍就會自然崩潰,於是他也只得下令部隊向明軍的大陣發起進攻。

    不到百步的距離,金華明軍在發現對手列陣前進後便轉而開始急速射擊,弓箭手快速搭箭拉弓射擊,這樣對體力消耗很大,不過他們的對手也沒有耽誤太多時間,很快便行進到五十步以內的距離,而這些射手則在進行完最後一輪的射擊後便退入陣後,轉而由按照操典列縱陣防禦的鴛鴦陣殺手隊接敵。

    雙方不過數十步的距離,但是此前的行進卻由於各隊速度不一,撫標營的陣線已經變得凹凸不平,最凸前的和最靠後的士卒竟然相距近二十步!

    何德成在陣後看得不甚清楚,但是多年積累下來的經驗卻使得他意識到此時應該重新整隊,否則一接戰突出部就勢必會遭到對手的圍攻,屆時戰陣一破就徹底完了。撫標營按部就班的重新整隊,而金華明軍回到陣後的那些射手也開始了仰射,前排的刀盾兵苦苦支撐,直到差不太多便立刻重新進發。

    雙方的陣線越來越近,待撫標營的刀盾兵扔過了僅有的那幾十根用木棍削成的標槍,金華明軍立刻按照操典變幻為大三才陣,向撫標營的陣線殺去。

    以著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新編營頭能夠支撐到現在,其實曹從龍和何德成還是要感謝這些前綠營兵在苦力營裡的待遇,不想回到那種境地的士卒們堅持下來的信念不過如此,但是當明軍列陣殺來,先前慘敗於明軍鴛鴦陣的回憶登時便再度湧上心頭。

    甫一接陣,揮舞著的狼筅立刻便壓制住了撫標營稀疏的尖頭木矛,以及尚未掌握如何使用的狼筅;即便有未能壓制住,站在最前排的長牌手也會死死的守在各兵的身前,以著厚重的長牌格擋對手的攻擊;幾乎完美的防禦下,藤牌手與長槍手齊出,按照訓練般的那樣瘋狂的攻擊著對手,就連原本防範側翼的鏜鈀手也開始協助攻擊,整個大三才陣越是前進就越是變了樣子,開始不自覺的向更適合進攻的小三才陣轉換。

    兩軍稍一接觸,撫標營的戰線就開始不自覺的後退,雙方的兵員素質差距實在太大,能夠支撐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蹟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陳文手中的騎隊只需要用來追擊即可,破陣的工作全部交給步兵隊就行了。

    只不過,先前已經預料到的變數果然還是來了,探馬回報的片刻,大隊的明軍開始出現在東陽縣城的方向,只是距離甚遠,尚且看不太清楚將旗上的字號。

    「援兵已至,殺陳文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8
第八十二章 可逆

    看到了遠處的大隊明軍,以及那一面火紅的旗幟,志得意滿的曹從龍再也顧不上什麼巡撫的氣度,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而此時,他身邊的那些知道詳情的武將、隨員和從人們也紛紛附和起來,七嘴八舌的讚頌著曹從龍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即便是一向以詭計多端著稱的名將陳文也大有不及的非凡智計。

    前天晚上,派去說服劉成的呂文龍派來了信使,表示劉成願意繼續接受巡撫衙門的軍令,率領東陽縣的駐軍隨他進攻台州,迎魯監國登岸。

    不過嘛,當時呂文龍的信使也提到了一點,那就是劉成認為陳文隨時都有可能追來,如果曹從龍率領的主力部隊在東陽縣被陳文黏上的話,別說是進攻台州了,只怕能堅持多久都是個問題。若真是如此,與其被陳文個個擊破,還不如兩面夾攻一舉將其擊潰。若是能夠殺了此人自然是最好的;即便做不到,只要擊退了追兵,他們也可以從容的進攻台州,無須擔憂後路不靖了。

    這個問題出現的可能性非常大,劉成的應對計畫也很完美。尤其是在陳文的騎隊發現了他們的行跡時,趕在大隊的騎兵開始進行干擾前曹從龍便派出了信使求援,只待一舉將追兵擊破。

    此刻援軍已經出現,自陳文回師以來便登時被那個武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曹從龍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此刻當然要哈哈大笑,以便將這些日子鬱積於胸的怨氣發洩出來。

    「援兵已到,殺陳文啊!」

    聽著何德成激勵士氣的吶喊,耳邊更多的則是下屬、從人的恭維,不過在狂喜之餘,曹從龍卻並沒有因此而大意。陳文手中還有兩百餘騎兵,就算他們能夠擊破那幾個哨的步兵隊,他還是可以撤出戰場的,想要殺死這個武夫實在太難,與其浪費時間和精力,還是當以擊退追兵,解除後患繼續進軍台州為第一要務。

    得到了援兵已至的好消息,原本還在節節敗退的撫標營士卒們藉著金華明軍的片刻遲疑,也勉強收住了後退的腳步,試圖重整戰線發起反攻。

    然而,此時此刻的陳文卻依舊不為所動,見前方的鴛鴦陣殺手隊的攻勢自行緩了下來,暗嘆了句終究還是些地方駐軍,陳文的將旗前壓,激昂的戰鼓聲也再度響起。

    「虎!」

    無論是戰兵營,還是地方駐軍,長久以來的訓練以及陳文身體力行的「重建戚家軍」的洗腦,這支軍隊的每一個士卒早已都形成了條件反射——進攻的鼓聲響起,「虎」字的怒吼出口,全軍立刻向著眼前的敵人發起最猛烈的進攻!

    就這樣,剛剛穩住了戰線的撫標營在金華明軍的攻擊下再度開始節節敗退,雙方的在多方面的戰鬥力差距實在太大,而且為了防止被機動力極強的騎兵繞道側翼或是背後,何德成只得補了一個中規中矩的圓陣。這樣一來,原本兵力千餘的撫標營在與金華明軍激戰的局部戰場上其實也僅僅只有兩三百人而已,已經失去了唯一可以依仗的兵力優勢。若非還有著援兵前來合圍敵人的希望在,只怕這第二輪猛攻剛一開始大軍就要崩潰了。

    援軍還在趕來的路上,撫標營在已經親自抵近到了最前線的總兵官何德成的帶領下苦苦支撐,陳文手裡還有兩百餘騎到現在還沒動,但是對於曹從龍等人而言只要將其驅逐出戰場就是大勝,至少那樣目的就可以達到了。

    隨著援軍以著急行軍不斷接近戰場,那些原本還在大肆恭維曹從龍的隨員、從人們接二連三的閉上嘴巴,轉而伸長了脖子望向援軍的那面火紅色的明軍將旗。

    「大明浙江巡撫標營前營副總兵劉」

    徹底看清了上面的文字,眾人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把始終揪著的心送了下來,隨即便繼續稱頌曹從龍的運籌帷幄,大有更勝先前的氣象。

    戰場上,金華明軍還在步步緊逼,撫標營則依舊在苦苦支撐,此刻那個圓陣已經變成了橢圓,只是礙於右翼是東陽江,以至於左翼在向外延伸的同時也遭到了金華明軍的擠壓,隨著時間的推移,整個陣型更是逐漸向東陽江擠壓了。可是陳文的騎兵卻依舊沒有動,甚至還隱隱的向東陽縣方向保持著警戒。

    東陽縣城方向趕來的明軍越來越近,然而目的地卻並非是金華明軍的右翼,而是撫標營還在繼續延伸的左翼,似有合流之勢,亦似有合圍之勢。然而,直到尚有不足百步時,這支明軍的大旗卻突然倒在了地上!

    在軍中,大旗倒地,這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歷史上甚至多有因此而導致大軍敗潰的。

    但是沒等看到這一切的人們反應過來,另一面書著「大明金華鎮東陽縣游擊將軍劉」的將旗竟被立了起來,而那支明軍也開始變幻陣型前進,陣後的弓箭手也開始朝著撫標營仰射。

    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直至第一波箭雨在撫標營的左翼掃了一遍,自曹從龍、何德成以下的撫標營將士才算反應過來。

    確實是援軍,但卻不是他們的撫標營的,而是金華明軍的援兵,是陳文的援軍!

    原本已經毗鄰崩潰邊緣的撫標營士卒們在發現最後的希望瞬間變成了絕望,極端負面的情愫立刻傳染開來。只在一瞬間,分崩離析便由大軍的左翼到前鋒,隨即整體的向全軍蔓延,反倒是曹從龍還站在大旗下痴痴的看著這一切。

    怎麼會這樣?!

    那個叫做劉成的武將為何如此,甚至呂文龍如何了他也沒有去想的念頭了,曹從龍呆立於潰散中的亂軍之中,若非大旗尚且挺立於此,撫標營的那些前綠營兵們知道那裡乃是死地的話,只怕曹從龍已經被捲入其中了。

    「撫軍,快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抬起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親信,曹從龍苦笑著搖了搖頭。已經完了,撫標營完了,進攻台州的計畫也完了,遠在福建的魯監國集團同樣也無法倖免。

    徹底完了!

    撫標營的潰散突如其來,然而那兩支明軍卻絲毫沒有因此而停滯,反倒是更加賣力的發起進攻,尤其是後來的東陽縣守軍。想來附逆於前,雖說當時也是受了軍官的蠱惑,可若是現在還不賣力氣多殺幾個叛軍,用叛軍的腦袋交了投名狀,誰知道隨後會不會受到連累。

    兩路明軍瘋狂的砍殺著撫標營的那些前綠營兵,大局已定,不過曹從龍卻絕不能讓他再跑了。早在崩潰的瞬間,一隊騎兵便斜拉拉的自兩軍的交接處衝入了敵陣。馬撞、人刺,很快便殺出了一條血路,可是他們還沒有衝到大旗下,便聽到那裡一陣嘶聲裂肺的喊叫聲。

    「是我抓住曹從龍的,是我抓住曹從龍的。」

    出現在帶隊軍官面前的則是一個二品官服的高級文官被一雙雙大手拉扯著,而那些拉扯曹從龍的人們更是恨爹媽少給他們生了一張嘴,七嘴八舌的唯恐明軍搞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麼一般。

    ………………

    曹從龍被生擒了,確切的說是被他的隨員和從人們獻給了金華明軍。

    曾經那位衣冠楚楚,張口忠誠閉口仁義的浙江巡撫身上的官服已經被撕扯得不成樣子,就連頭頂的烏紗了沒了蹤跡。一把被親衛騎兵隊長陳富貴摜倒在地,陳文身邊的眾將盡皆對其怒目而視,恨不得將這個在背後捅刀子的卑鄙小人生吃了。

    且不說曹從龍先前挾持了這些將士的家眷,原本,他們隨著陳文已經將衢州府城團團包圍,兩路清軍雖然總數上比明軍要多很多,但是卻被分割在兩處,每一處都處於劣勢,而且北線的同袍們也已經將杭州駐防八旗死死堵在了安華鎮,金華明軍在浙江戰場上已經佔據了絕對的主動,只要在堅持最多幾個月就一定可以拿下衢州府城。到那時,浙西、浙南還有誰能阻擋明軍進攻的腳步,陞官、發財、功賞人人皆有,甚至一舉收復杭州,乃至南京都不會再是不切實際的夢。

    可是現在,內亂一起,出征的大軍被迫撤退到龍游,衢州府城的清軍和集結於江山縣的清軍已經完成合流,原本大好的局勢徹底反轉,浙江的戰局再度有利於清軍,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這個朝廷派下來監督、協助處理軍務、政務的浙江巡撫曹從龍!

    看了一眼這個他從軍以來的第三位監軍文官,陳文原本立刻宰了他的心思反而淡了下來。

    「這個叛徒,還需要一次審判,讓世人都能夠知曉他的罪行的審判!」

    撫標營已經徹底完了,小半的撫標營兵被明軍俘獲,其餘的則大多沿著東陽江向上游逃去,而在他們背後的則是緊追不捨的明軍騎兵,反倒是那一部分跳入了滾滾的東陽江中的撫標營兵暫且不必擔憂身後的追殺。

    歡呼的人群中,曹從龍被綁得跟個粽子一般,就連嘴裡也被塞進了一個核桃,直接被押進了囚車。而此時,東陽縣的守將劉成也自縛著跪倒在了陳文的面前,口稱死罪。

    戰場上還多是東陽縣的守軍,陳文倒不怕他們會如何,敢如何,但是他可能還需要這支軍隊繼續作戰,總不好現在就把他們剛剛立下了功勞的主將宰了吧,那樣只會導致軍心不穩,無力再戰。況且現在還不知道劉成到底有沒有給衢州大營報信,這個軍官是否真的迫不得已還需要更多的證據來支撐。

    「你的事情回到府城再說,現在把印信交出來吧。」

    「卑職謹遵大帥軍令。」

    由陳文的親兵鬆了綁,劉成恭恭敬敬的將代表兵權的印信交了出來,隨即便站到了一旁,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異樣或是不滿,看那樣子似乎僅僅是進行了一次最為正常的工作調換一般,任誰也說不出個不是來。

    ………………

    「劉副將,你可別忘了,當初放走羅城岩白頭軍的是你,獻計以軍官家眷為質的也是你,策劃自玉山鎮出發進攻台州的還是你,況且你還接受了撫標營副將的官職。現在,你已經無路可退了!」

    隨著呂文龍一字一句的將這段話說出口,劉成如刀鋒般冰冷銳利的目光開始刺痛呂文龍的皮膚,然而他的話語卻並沒有因此夏然而止。

    刀鋒刺入肌膚,彷彿下一刻就會滴出鮮血,可是真到了下一刻,那份銳利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換上的卻僅僅是一副苦笑。

    「你說的對,這些事情無論哪一件,陳文都不會放過我的。」

    畢竟只是個文官,呂文龍在劉成的殺氣中呼吸一度停滯,直到聽到了這句話才算是緩了過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劉帥,到了台州,將監國殿下迎回浙江,到時下官沒準就要稱呼您爵爺或是侯爺了,還是及早動身吧。」

    「呂贊畫客氣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陳文已經回來了,或許很快就會追上來,我們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接下來,二人便在一起將可能出現的情況一一算計了個清楚,而且還拿出了應變的計策,最後更是反覆核對其中細節。

    直到第二天一早,呂文龍才派了他隨行的從人帶著書信回去報信,而劉成則吩咐了下人為留下來作為監軍的呂文龍準備廂房休息。

    「叨擾了,劉帥。」

    「呂贊畫客氣了。」

    說罷,早已睏倦不堪的呂文龍便隨著下人走向房門,可是待那個下人出了門不僅沒有繼續為其引路,反而是把房門重新關上。

    緊接著,一隻虎口處滿是老繭的武將大手摀住了呂文龍的嘴巴,與此同時,一把冰冷的利刃真切的刺入了他的腰間,不再是先前的那般虛幻。

    「呂贊畫,似乎你把一件事忘了。先前你說的那些事情,除了接受撫標營副將軍職外,我都是直接口述給你的,沒有第三個人聽見。更重要的是,我可沒有留下字跡、書信給你們。所以,我還有退路可走!」

    匕首在呂文龍的體內一扭,隨即那混雜著內臟碎塊的血液便從那隻大手的指間溢出,身體也如破布袋子般軟倒在地上,只留下了那個武將的眼中不時溢出攝人的冰寒。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8
       
第八十三章 驚變

    麾下的士卒正在打掃戰場,向上游逃竄的那些餘孽陳文派出了騎兵前去追殺,戰鬥任務已經結束。

    何德成死於亂軍之中,在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曹從龍以及其他被俘的叛軍中的大小頭目則被關進了囚車,而俘虜也被反綁著雙手,一個接著一個被繩索套著脖子,由明軍押解著前進。至於曹從龍發起叛亂的最重要的助手,呂文龍的首級在前天就隨著劉成的信使送到陳文軍前,與曹從龍接到書信的時間大概是前後腳吧。

    前天送來的書信中,劉成將呂文龍帶給他的情報一一為陳文進行了詳述,並且將他設局反戈一擊的計畫也進行了說明。從一開始,曹從龍就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勝算,只是他根本不知道罷了!

    然而,陳文對於劉成始終不能放下心來,即便是有呂文龍的首級已經送到了眼前也同樣是如此。所以,從一開始他便以自身的力量去和叛軍決戰,甚至始終將大隊的騎兵按在手中不肯放出去徹底壓垮叛軍,為的就是防備劉成暗算於他的可能會出現。

    劉成交出了印信後,陳文便將駐軍中的兩個哨和他帶來平叛的部隊進行等量對換,同時任命了另一個軍官暫且代理東陽縣守將的職務,隨即便率軍前往東陽縣城。

    那個軍官和劉成一樣都是台州人,而且還都是老南塘營甲哨最早的那幾個隊長之一,一個是第三鴛鴦陣殺手隊,而另一個則是第四鴛鴦陣殺手隊。這個軍官靠著資格老、辦事穩妥且作戰勇猛,一直在鎮直屬營裡緩慢陞遷,把總、千總、守備,直到現在才被任命為游擊將軍,負責一個縣的防務,遠沒有劉成那跳躍式陞遷般的一路順風。

    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還是真的迫不得已,陳文暫且還不太清楚,但是這一次被迫附逆的軍官很是不少,此前他既然已經赦免了在府城中反正的那三個部將,只是豁奪了兵權,那麼在把劉成的事情弄明白前他就沒有必要急著做什麼,尤其是他很可能還要繼續使用這些附逆過的駐軍作戰,就更不能為了一個劉成把鬧得軍心不穩了。

    可是,這個疙瘩已經在陳文的心中生成,即便是日後證明了劉成只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打算再讓這個軍官獨立領兵了,調回老營做個訓練官冷凍起來最為放心。

    隨著對於叛亂過程的瞭解,陳文意識到了單憑軍法官和威望看來還是不行,一元制的領導結構絕對不可取,必須在軍中設立監軍,最好再把參謀長制度進行普及,將權利進行分割,讓這些軍官形成相互制約的體制他才能儘可能保證軍隊始終掌握在手,將叛變的可能降到最低。

    這些事情的細節還需要再去進行思量和準備,才能在軍中開展,最好是戰事暫緩的情況下,否則一邊打仗,一邊搞體制改革弄不好會把軍隊整垮了。

    懷著這個思量,陳文重返了東陽縣城。縣城的附逆文官早已被劉成控制了起來,就連他們的家眷也沒有例外。作秀來穩定民心是必要的,但卻不是現在,因為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搞清楚,其中的一件就事關玉山鎮那些至為重要的倉儲。

    「把人帶上來,快!」

    聽到了陳文的命令,張俊連忙帶著一個東陽縣駐軍的軍官前去提人,等到張俊帶著幾個士兵押著一個清軍來到陳文的行轅時,他已經從劉成的口中把事情的大概情況搞清楚了。

    曹從龍發動叛亂後,就把囤積在府城的倉儲開始向玉山鎮運輸,其中以糧草、軍器和銀錢為主。這些東西幾乎都是陳文來到金華府之後通過繳獲、捐贈、借款和出征時已經開始的夏稅獲得的,是的他麾下的這支大軍支撐下去的根本。而曹從龍將這些運到玉山鎮,為的就是進攻台州,同時作為魯監國集團回返浙江後的起步資金。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個道理但凡是帶兵打過仗的都很清楚,所以劉成在接受撫標營任命後便派了兩個哨的步兵隊前往玉山鎮看守倉儲,一直到五天前的那個深夜。

    張俊帶來的幾個士兵衣衫被火燒得破破爛爛,身上的冷兵器造成創傷也進行了簡單的包紮,至於那個清軍,不僅鼻青臉腫,而且顯然還受了刑,被提來時幾乎已經站不太穩了。

    「本帥沒那許多耐心,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否則先前的只是開胃菜!」

    聽到陳文的怒喝,那個清軍哆嗦得如同風中的枯葉一般,一邊磕頭,一邊表示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人是台州綠營左營的馬千總隊麾下徐把總隊麾下姚果長麾下的士兵,半個月前,馬大帥下令,將左營調往天台縣城協防。到了八天前,馬大帥突然趕來,命令左營攜帶乾糧在當天晚上潛行離開縣城……」

    清軍自天台縣城出發後,一路向西經過了尖山鎮直奔玉山鎮,於抵達的當晚便發動了突襲。玉山鎮只有兩個哨,兩百人的兵力,急行軍而來的台州綠營雖然疲敝,但是兵力近千,騎兵更是盡數出動。玉山鎮遭到了進攻,駐軍連忙抵抗,但是清軍兵力優勢實在太大,而且目標也不僅僅是他們,在進攻駐軍的同時更是突襲了倉庫,將其付之一炬,而那幾個士兵就是僥倖逃出來,俘獲了這個在夜裡走錯了方向的清軍。

    「卑職等奉命駐守玉山鎮看守倉儲,到了五天前,台州韃子突然襲擊了我們。大夥在混亂彙總也不知道韃子來了多少人,就起身各自為戰,直到衝進倉庫的韃子點燃了倉儲,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來,我等實在無能為力,只得突圍而出,留下這條命便是為了將此事稟告大帥。」

    馬信直奔玉山鎮而來,這裡面絕不簡單,那廝到底是怎麼得到的這個情報,陳文已經無力去思量了。因為聽完了這一切,他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轉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將將緩過來。

    軍中用度巨大,只是軍餉一項,每兵一兩五錢,大軍兵力高達九千餘人,拋去零頭,一個月下來就是一萬三千五百兩銀子,不算年節的加賞的話,一年則是十六萬兩千兩。其中軍官的軍餉更高,真正算來,加在一起翻倍都是往少里面說的。

    這,還僅僅是折色,本色還要另算!

    除此之外,馬匹、兵器、火藥、甲冑、被服、其他散件與消耗,再加上行軍作戰用的艦船、車輛以及修建的大小堡寨、軍營,其中的花費都是天文數字。況且現在大軍於紹興府安華鎮和衢州府龍游縣兩線與清軍交戰,用度更是巨大。

    如果再算上金華府的行政費用的話,要不是陳文厲行「善後大借款」的話,這支大軍根本撐不到夏稅。至於以後,陳文原本的計畫是拿下衢州,那裡不比在屠城、劫掠和交戰中已然殘破的金華府,衢州同樣地處金衢盆地之上,田土不缺,再加上商貿極盛,富庶自然遠勝之,供應起這麼一支大軍完全是綽綽有餘。

    但是現在,衢州沒有拿下來不說,玉山鎮的倉儲也沒了。從巡撫衙門和府城各庫房的賬冊中計算,玉山鎮的倉儲數量極大,尤其是善後大借款和夏稅幾乎盡在其中,沒了這些,只靠著府城裡剩下的殘羹冷炙,陳文怕是連這個月的軍餉都發不起,更不要說是繼續收復失地了。

    至於在龍游縣繳獲的馬進寶的宦囊,雖說是不無小補,然則「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尤其是這其中只有銀錢和珠寶,沒有哪怕一粒糧食,現在是亂世,糧食並不是想買就能買得到的,軍無糧則散,對於一支將兵官吏近萬尚且處於戰爭狀態的大軍來說能夠堅持多久實在難說得很。

    至於計畫中急需開始和繼續的改革、擴軍、訓練、功賞、分地之類的所需更為巨大,越是想到這些陳文就越是感到呼吸困難,彷彿落入水中而不能自拔一般。

    重新詢問了一遍各中細節,陳文才讓這些人下去,專門讓張俊著人看管起來,防止消息外洩。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倉儲被燒燬是一個問題,而且還有另一個問題就是因為地形的原因,他始終忽視了台州清軍的威脅,現在馬信把玉山鎮的倉儲燒了,這支大軍的威脅已經近在眼前。

    陳文重新計算了一番,如果馬信僅僅是帶著那個營前來,他在東陽縣的軍隊便足以應付,但如果更多的話,比如馬信把台州綠營全軍都帶來的話,他就必須把陳國寶率領的平叛軍主力調過來才能將其擊潰。

    金華府的地形,使得陳文必然要面對兩線作戰的困境,這是兵家大忌,如果不是有棱堡的話,他只能縮在金華,根本無力進攻衢州。可接下來若是一擊不成的話,戰事僵持下來,那麼三線作戰就只有敗亡一途了。

    謝天謝地,這幾個士兵僥倖俘獲了一個台州清軍,從中得到了少許的情報,但是情報還遠遠不足,必須盡快搞清楚台州清軍的動向!

    派出了大批的遊騎,可是原本打算審訊曹從龍以及東陽縣文官的事情卻顧不上了,因為劉成帶來的另外一個消息,便是新昌伯俞國望已經不行了。

    ………………

    去年在台州府城臨海縣被清軍擊潰後,俞國望便在王江的勸說下前來金華與陳文匯合。俞國望的人確實是來了,但是台州那一戰死了太多的老兄弟,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鬱鬱寡歡中很快就病倒了,而大夫也只能開些溫養的藥,畢竟心病難醫啊。

    這期間,陳文曾派人給俞國望送信,希望他來府城居住。那裡的醫療條件更加便利,而且每天都在復甦的府城,多看看對於這等心病應該也會有更好的治療效果。可是。俞國望不願意。

    「這裡距離天台山更近些,距離臨海縣也更近些……」

    一個紹興府新昌縣人士,顫抖的筆跡中寫下了這些,陳文很清楚這是為了什麼,然則他去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在僱傭了幾個醫術更好的大夫前去照料後寄希望於俞國望自身了。

    陳文趕到俞家時,俞國望的兒子已經趕出來迎接。

    據他所說,前幾個月,俞國望的身體每況日下,到後來連飯都吃得很少,每日僅僅是進一些粥就算完了。直到陳文攻陷龍游縣、生擒馬進寶的消息傳來,俞國望欣喜之中不光飯能多吃一些,就連病情也得到了一些緩解。可是沒過幾天,曹從龍發動了叛亂,俞國望驚怒交加之下吐了口血,便徹底病倒在床上,這些天也僅僅是靠藥物撐著而已,否則只怕早就去了。

    自從在四明山遭受排擠導致了慘敗,陳文便很難再相信其他的勢力,但俞國望則是一個例外。

    俞國望為人寬厚,有長者之風,總是寧可自己吃虧也要幫助他人。在天台山上,俞國望幫助了那時身陷困境的大蘭山明軍殘部頗多。等到陳文抗旨,甚至放著台州不管執意去收復金華府,俞國望雖然不滿,但是陳文的計畫也確確實實符合兵家避實就虛的正理,於是他便在台州虛張聲勢,使得馬進寶忽略掉了老巢的情況。待兵敗台州,他來到了金華,陳文面對優勢清軍圍剿,俞國望在心傷之餘也毫不吝嗇的將部眾交給了陳文,只為助其一臂之力,而他則住進了東陽縣的安置大營,絲毫沒有因為部眾交給陳文而要求任何事。

    這些事,陳文都記得,而且記得非常清楚,可是現在俞國望的身子骨已經不行了,陳文踏入了病房親眼見到俞國望時,更已經是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

    或許,今天便是那不忍言之日了。

    「俞老哥,小弟回來了,吾已經徹底殲滅了叛軍,韃子也龜縮在衢州不敢出擊,王師現在在浙江戰場上還是處於優勢的,無須擔憂。先好好養病,小弟日後還多有借重之處呢。」

    看清楚真的是陳文,俞國望灰白的面色突然開始紅潤了起來,掙紮著甚至還打算坐起來與陳文面談。可是待俞國望被他兒子勉強扶坐了起來,卻說出了一句陳文萬萬沒有想到的話語。

    「輔仁,曹巡撫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在你的手裡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8
第八十四章 鎮壓

    俞國望說的對,曹從龍確實不能死,更不能死在陳的手裡。

    當年袁崇煥擅自矯旨殺死了持節武將東江鎮總兵毛龍,其結果不僅僅是導致了東江鎮的混亂,還為登州之亂與大批東江軍降清埋下了伏筆。袁崇煥打碎了明朝武之間最後的一點兒信任,破壞了制度的完整性,使得自崇禎朝開始各路明軍武將開始自的藩鎮化,以保護身家性命,王朝對於武裝力量的掌控能力也開始急下降,更是深刻的影響到了南明的抗清運動。

    陳身為伯爵,有尚方寶劍在手,按道理來說,他是擁有便宜行事的權利的,但是尚方寶劍的權利並不足以讓陳有權處死像曹從龍這等官職的臣,尤其此人還是他麾下這支官軍的監軍。

    說明白一點兒,哪怕曹從龍起叛亂,罪該萬死,處死這廝的權利也只有魯監國才有!

    制度是一個團體立足於世的基石,陳如果處死了曹從龍,那麼不僅僅會導致明廷最後剩下的哪一點兒可憐兮兮的權威勢必將蕩然無存,破壞了制度和默契的陳也將成為公敵。而這還意味著徹底孤立化,以及他打算建立起的監軍制度胎死腹中。

    陳知道,俞國望相信他能夠想明白這一切的利害關係,只是唯恐他想明白此事時已經晚了,而且俞國望自知命不久矣,想要把這塊心頭大石落定下來才能安心閉上眼睛。

    看著這個時代少有的能夠信任的盟友在油盡燈枯的當下殷切的看著自己,陳很清楚俞國望此舉不僅僅是為了維護明廷的權威,同時也是為了他的未來著想——為了他能夠團結更多的人一起驅除韃虜,也為了他日後能夠不為千夫所指。

    穩固自身勢力,還是滿足一時之快,自知無法通過親手將其千刀萬剮得以快意恩仇的陳滿足了俞國望的懇求,也親手送了這位老將軍的最後一程。

    曹從龍起這場叛亂,究其原因乃是出於對魯監國集團的忠誠,而俞國望勸說陳將處斷曹從龍生死的權利交給監國魯王,同樣是出於對魯監國集團的忠誠。可是,一個忠臣把另一個忠臣氣死了,還破壞了浙江此前形勢一片大好的抗清大局。

    這樣的忠臣,陳寧可他們不存在這個世上,或許這樣對於時代、對於當下和後世的所有人來說都來得更好一些!

    「我可以不殺他,但是這不代表我不會讓他生不如死,不會讓他遺臭萬年!」

    藉著搞清楚台州清軍動向的時間,陳參加了俞國望的喪禮。與此同時,陳國寶也兵不血刃的收復了武義、永康和縉雲三縣,重新恢復了明軍的控制區。

    武義縣的叛軍現大隊的平叛軍入境後便放棄了抵抗,選擇歸降,其原因主要是因為他們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守住那座周長十里、大小九門的縣城;而縉雲縣則是再現了去年的那一幕——明軍的威懾力將處州清軍嚇退,放棄了那座沒有城牆的縣城。

    至於永康縣,在曹從龍的情報中,守軍的主將和副手內訌,各自佔據了一半的縣城,誰也奈何不了誰。可是等陳國寶抵達那裡的時候,才現這兩個傢伙分明就是唱了一出大戲給曹從龍看,為的就是既能保住軍官的家眷,又可以保證縣城不被叛軍所得。從現在看來,計謀雖然有些拙劣,但是效果倒還不錯。

    玉山鎮的情況很快就搞清楚了,倉儲全部被焚燬,但是馬信率領的台州清軍卻撤回了天台縣,並不存在繼續進犯東陽縣的跡象。這樣一來,曹從龍之亂爆不到一個月,陳的迅平叛便得以重新恢復了原本的控制區。

    然而,各縣是重新回到了明軍的懷抱,可是先前下達的勒令解散團練的命令卻顯然沒有重新拿下被叛軍和清軍佔領的各縣縣城那般輕而易舉。

    田土,對於中國人而言,乃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明時的士紳富戶利用政策漏洞來損公自肥,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抗稅之事也是年年皆有,不足為奇。

    明朝優待讀書人的政策在這兩百餘年中早已沒了原來的味道,士紳們不僅利用政策勾結地方官吏將不在免稅範圍內的田土的稅賦隱瞞下來,還誘使、強迫百姓投獻,更有甚者還私藏逃犯逼迫良民為奴。

    組建團練以護衛鄉里的命令一經下達,習慣於找政策漏洞的各縣士紳富戶便把養在暗處的豪猾之徒放了出來,以組建團練需要田土養兵為名大肆佔地。這些被強佔的土地不僅限於荒地,其中更多是在耕民田,更有甚者還強奪軍田,將手伸到了他們欺負了兩百餘的「衛所」上面。至於強迫百姓身為奴,淫人妻女、殺人越貨之事更是不勝枚舉。

    這一個多月下來,團練的軍官、士卒還是那群豪猾之徒和佃戶、家奴,曹從龍下達的訓練的任務也因為搶佔田土而擱置。如此一算,解散團練,其實對於各縣的士紳富戶來說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失。然則陳在勒令他們解散團練的同時歸還所佔田土,這就觸到了他們的逆鱗。

    自政令下達,畏於陳聲勢,各縣士紳富戶大多表示願意解散團練,但是各地經過了小範圍的串聯,很快就統一了口徑,或表示所佔田土乃是公平交易,並非強佔,或表示荒地為刁民強佔,他們在為朝廷奪回的過程中損傷了人丁,認為田土應該補償他們受到的損失,就連強佔軍田的也將黑鍋扣在了一些不想幹或是脅從的身上。

    總而言之,團練可以解散,田土絕不交還!

    明廷對於儒家士人階級的優渥傳統,以及陳剛剛平息了叛亂,再加上大軍在外,肯定不願再度引內亂,這是他們賴以繼續扯皮下去,從而達成既成事實的基礎。

    然而陳卻並非生在這個時代,信息大爆炸的衝擊下使得他更加清楚土地的再分配才是中國一切形式革命的關鍵所在。誰擁有了更加合理的土地再分配政策,那麼誰就能笑到最後。

    以田土養壯士、軍功授田,這些政策乃是他的這支大軍的最為穩固的物質和精神基礎,任何想在他手裡佔這方面便宜的都會是他的死敵,必須在以雷霆之勢進行將其鎮壓下去。否則口子一開,被那些儒家士大夫騎在頭上,就什麼也別想幹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是如何玩沒了一個大明帝國那般把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浙西南抗清根據地」敗壞個精光。

    這一次的叛亂使得陳的心態生了很大的變化,如果是從前,或許他還會設法進行一些必要的妥協,但是這一次當各地士紳富戶的反響傳來,陳毫不猶豫的下達了鎮壓的命令,因為他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和這些人耗下去了,現在是六月,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便是桂林大捷,而他還沒有光復衢州,可謂是時不我待。

    根據陳的命令,此前組建團練的基本上都在縣衙有過登記,但凡在這期間組建團練的士紳富戶都要進行檢查,檢查其團練是否解散,叛亂期間是否作惡,是否強奪田土,尤其是是否強佔軍田和攻擊軍戶。

    是或者否,這是關鍵問題,限期日至,遲遲不肯解散團練的就是叛軍餘孽,解散完成者視劣跡程度處罰,完成解散且無劣跡者需前往縣衙具結保證。

    按照這個原則,以各縣駐軍為點,以駐紮武義、永康、縉雲三縣的陳國寶所部和駐紮東陽縣的陳所部為線,剛剛平定了曹從龍之亂的金華明軍便大肆出動,開始按圖索驥的進行鎮壓。

    永康縣位於縉雲縣的後盾,所以駐軍上要稍微多一些,有兩個步兵哨,兩百餘人的規模。得到了陳國寶派來的支持後,作為守將的錢守備繼續留守府城,而作為副手的千總安有福則親自帶隊出城,而他的第一個目標便是在前些日子強奪軍田、妄圖燒死丁家母子的那位生員丁慎言。

    丁家聚居於城南的一座小村的莊園中,距離縣城不遠,再加上那個做了主簿的同年,丁慎言原本對於縣城的風吹草動知曉得都能及時知曉。可是隨著縣城被永康縣駐軍控制,消息的斷絕使得他一家錯過了逃亡的時機。

    丁慎言曾親自帶隊攻擊過軍戶,以著陳此番的「過激」反應,已是參與叛亂的大罪無疑。為此他串聯不少的本地士紳,但是這些人大多先前沒有他那般不顧後果的,很多人對於處罰還心存僥倖,所以援軍能夠來多少丁慎言自己也沒有信心,眼下也只能靠著這些年為防盜匪和義軍劫掠而建起的這座高高的院牆來暫時抵禦一時了。

    丁慎言的老母妻女皆在佛堂裡唸經祈福,親信的家人和恩養已久的那些豪猾之徒已經盡皆提著棍棒、刀和弓箭守在了牆後。然而,城外的明軍他也曾在鳳凰山下的小村裡見識過,根本不是他手下的這些平日裡用來欺負小地主、自耕農以及佃戶的逃犯和無賴子能夠抗衡的。

    思來想去,眼下只能寄希望於援兵能夠及時抵達,好讓他能夠有機會帶著家人突圍而出。至於目的地,衢州雖然不近,而且還在明軍的兵鋒之下,但是到了那裡想必朱翰林也會照應一二,總好過流落他鄉,無依無著的要好上一些。

    想到這裡,丁慎言不由得開始懊悔起來,年初的「善後大會」上他為圖在本地縉紳富戶中建立威望,便帶頭反對陳的善後大借款。曹從龍起叛亂後,低估了陳平叛能力和反應的他又亟不可待的搶佔軍戶田土,事情已經徹底做絕,必然不會落個什麼好下場,弄不好這一遭丁家就徹底完了。

    出頭的櫞子先爛,這個道理他怎麼就忘了呢。可是就在這時,爬上梯子觀察動靜的家奴卻大喊大叫了起來,甚至一下子就從梯子上摔了下來。

    「炮,大炮,外面的官兵有大炮!」

    命令剛剛抵達永康縣,本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原則,安有福遠沒有繼續等下去的耐心,見拖來的那門弗朗機炮裝填完成後擺在了門前,乾脆連必要的喊話都省了,直接命令開炮。

    「轟」的一聲,用來抵禦盜匪的厚重大門根本承受不了炮彈的撞擊,只是一下就徹底崩飛,將院中的數個家奴拍倒在地,看樣子卻已經是不活了,而炮彈更是徑直的衝進了大堂。

    丁慎言和守在院內的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似乎是中了定身魔法或是被武林高手點了穴道般一動不動。可是沒等他們有所反應,院外的佛郎機炮便換上了第二個子銃,在開火的怒吼中爆了第二次炮擊。

    抬高了的炮口導致炮彈錯過了已經被打開的大門,反倒是在高牆上破除了一口子,將牆後的梯子擊碎,順帶著還帶走了幾個家奴的性命和肢體。不知道哪裡傳來了流水的聲音,一時間反倒是尿騷和屎臭的味道開始蔓延開來,可是沒等這些開始刺激到感官,院內的眾人便爆出了全無意義的哭喊,奔逃著向宅院的後進跑去,就連丁慎言也不曾例外。

    用火炮去攻擊這些土豪劣紳,比殺雞用牛刀還要大材小用,可是陳要的就是迅鎮壓下去,鎮壓的不僅僅是叛亂,還有的就是人心,只有這樣才能儘可能快的將這場餘波平息下來。當然,安有福很喜歡這個做法,否則一炮就夠了,根本用不著浪費炮彈。

    ………………

    永康縣明軍殺入叛逆丁慎言家中之時,由新任東陽縣游擊將軍杜磊親自率領的一支東陽縣駐軍也攻入了橫店鎮馮家的宅院,開始大肆搜尋馮家的族人,並且開始對這個已經確定了與滿清和曹從龍都有勾結的叛逆進行抄家。

    捂著嘴巴哭泣,馮家的家主瑟瑟抖的躲在了家中的密室中。剛剛明軍在宅院外的喊話,他並非沒用聽見。組建團練的事情他本身只是給一個縉紳老友幫忙,最多只能算是從犯。至於與清軍勾結,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無非是明軍因為他女婿考了滿清的功名來借題揮。

    現在已經徹底走投無路了,只能藉著這間密室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可是隨著一聲房門被踢開的聲響,很快一個身影便找到了機關,將他藏身的密室暴露了出來。

    「軍爺饒命啊,小老兒在外面藏了大筆的金銀,願意孝敬給軍爺,只求軍爺能把這門關上,別讓人找到小老兒。小老兒必定結草啣環,以報軍爺大恩大德啊。」

    看著前不久還在作威作福,想要把他從軍營中弄回家施以家法的馮老爺跪在他的面前不停的磕頭,曾經的馮七,如今的張益達可謂痛快至極,隨即便一腳將其踢倒在地,讓馮老爺看清他的長相。

    待馮老爺戰戰兢兢的抬起頭來,看到的卻是張益達,整個人立刻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倒在密室的地上,屎尿齊流,就連顫抖也比剛才更為劇烈了起來。

    張益達的祖父母、父母和他的前半生皆是馮家的家奴,就連姓氏都改了的家生子,造成這一切的便是馮家祖上的誘騙他祖父簽下的高利貸。對於這些,張益達很清楚,馮老爺也很清楚,甚至待看到張益達抽出了箭壺中的箭矢時,馮老爺也沒有任何動靜,只是繼續在那裡顫抖,似乎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祖父、祖母、爹、娘,孩兒給你們報仇了!」

    說罷,一箭貫腦。隨即拔出了箭矢,用貼身的匕劃過了馮老爺的頸子,張益達便重新按下了密室的機關,含著熱淚的返回大堂歸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9
第八十五章 審判(上)

    憑藉著壓倒性的優勢,兩路平叛軍在各縣駐軍的配合下僅僅用了區區兩三天的時間便將那些不肯接受處罰的士紳富戶的負隅頑抗,並將重要的財產進行了封存。又過了幾天,隨著大批的證據和苦主在明軍的護衛下啟程出發,暫時借用知府衙門的地盤和招牌開展刑獄工作的那幾個提刑官和他們的助手們也開始迎來了第一批工作。

    回到了府城前,陳文在東陽縣對剛剛俘獲那部分叛軍進行了分檢,沒有參與對苦力營周圍村落屠殺,認罪態度良好,並且願意揭發檢舉其他叛軍的則直接關進了大牢,等到審判工作結束了繼續他們增加了一定處罰年限的苦力生涯。至於那些沾染了血債的,視情況而定,從凌遲、分屍、絞刑、斬首到動輒十幾、幾十、甚至上百年的苦役,這將是他們未來的命運。

    直接殺了是最簡單的,但是這些年金華府人口銳減,加大徭役只會盜匪蜂起,不利於統治,所以讓他們在苦力營裡面代替百姓累死在各項工程之中對於陳文才更加有利。當然,表現突出的可以得到一定的獎勵,諸如食物、休息,或是降低出發年限,總要給他們一點兒希望才能搾取更多的剩餘價值嘛。

    這件工作於陳文在東陽縣的期間已經完成了,死囚被運到了府城,其他的則送到了重建的苦力營,只有原本屬於羅城岩白頭軍的那批直接斬首示眾,用以震懾潛在的反對者。

    回到了府城,由於陳文凌遲馬進寶以及平叛軍在各縣摧枯拉朽般的攻勢,大批的士紳富戶趕來求見,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表達忠心,以防被激怒了的陳文視作勾結滿清或是曹從龍的叛逆。

    糧草、金銀、布匹、各種原材料、家奴的賣身契等等等等,甚至還有送來了各自族中的嫡親子弟到軍中效力以為人質的。更有甚者,打聽到陳文尚未娶妻納妾,紛紛打起了這方面的主意。一時間,善後大借款的執行再無阻力,就連前不久還在被極力詬病且幾乎無人問津的征虜大借款也熱鬧了起來,總算是使陳文所蒙受的經濟損失得到了一定的彌補。

    但是,這還不夠!

    陳文再敗曹從龍,生擒其人的消息傳來,恢復了金華府同知官職的韓啟正便帶著陳文和孫鈺共同挑選的提刑官們開始了公審,地點則選擇在了府衙。

    需要審訊的案件主要分為兩大塊,第一個是叛亂,而第二大塊則是團練佔地。

    曹從龍的身份並不適合當庭審訊,但是陳文也從沒算放過他,所以關於叛亂的部分則是從細微處下手,把那些叛亂的參與者所犯下的罪行全部倒出來,最後再直指曹從龍。而團練佔地則是按照造成的破壞程度進行排序,以便提高刑罰的力度。

    陳文回到府城前,在府城參與叛亂的底層小吏、工匠、撫標營士兵等類人等已經審訊結束。堆滿了幾間屋子的罪證,到陳文返回府城的第二天,審訊工作已經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今天審訊的乃是原軍器司的幾個主要官員,他們附逆較早,造成的危害甚大,下面的小吏和工匠也提供了大量的關於瞞報軍器生產、為叛軍提供裝備、干擾技術變革、甚至是炮擊武庫等罪行的人證和物證,而今天就要用那些從他們身上來獲取更多的供詞,來將叛亂的全過程進行進一步的還原。

    第一個被押上來的是軍器司的一個文官,陳文認識他很早,當初他在大蘭山上練兵,所需要的訓練設施便是這個文官帶著工匠和民夫們進行安裝的,後來原營造司改組為軍器司,他便開始負責軍器司木工作坊的事務,歷來完成的都很不錯。這樣的能員沒能繼續為抗擊滿清的事業貢獻自身的氣力,反倒是參與了叛亂,實在是讓陳文感到了一絲浪費。

    那文官被押送上來,看到前來旁觀的陳文,上去便是破口大罵,以呂文龍先前臆想出的謀害前兩任監軍的罪名痛斥,更是在其中加上了謀害第三任監軍的所謂罪名,至於抗旨不尊、破壞祖制、蓄謀斂財等曹從龍按在陳文身上的罪名更是一個不漏的說了出來。只是待看清楚陳文竟毫無反應,連起碼的冷笑都沒有,那個文官在驚愕了剎那後便把矛頭指向了主審的韓啟正,痛斥其「背叛革命,為虎作倀」的不道德行為。

    不比陳文,韓啟正確實參與了叛亂,只是因為其人並非叛亂的鐵桿支持者,陳文也需要他來均衡文官派系才不去追究。可是此刻見眼前此人毫不留情的揭老底,韓啟正勃然大怒,一頓板子下去愣是把這個文官給打得昏倒在地。

    待到用涼水潑醒,這文官反倒是失去了發洩的**,對於叛亂的一系列罪狀供認不諱,可卻拒不攀誣他人,更是把這場叛亂描述為撥亂反正的正義之舉,大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架勢。

    發現實在問不出什麼,韓啟正只得傳喚下一個犯人,但是接下來一連幾個卻都是這一副態度,好像是越好的一般。

    這些人讓韓啟正很是撓頭,但陳文卻看得饒有興致,似乎還借此回想到了什麼。不過隨著傳喚次數的增加,也開始出現攀誣他人以求降低刑罰的現象,而且越來越多。

    這種情況再正常不過了,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情,況且人皆有父母妻兒,就算不為自己著想,妻兒也能忍心拋下,可是儒家對於孝的推崇時刻影響著這些讀書人,陷父母於險地這對他們的心靈上的拷問力度實在不小,其中一部分便是寄希望於配合使得他們的父母能夠得到赦免。

    出生於現代,陳文對於一人有罪全家株連的制度很是不滿。然而,這一次的叛亂造成影響實在太壞,後果也極其嚴重,已經到了根本不可能不去牽連到他們的家人的程度,陳文決定對這一傳統進行妥協,以便給潛在和未來可能會出現的反對者敲響一次警鐘。

    看了整整一上午,陳文發現暫時已經看不到太多他並不瞭解的細節,便離開了府衙,前往曾經的浙江巡撫衙門,因為曹從龍便被單獨關押在那裡。

    哪怕不能擅自處死這位不干好事的監軍,適當手段的折磨卻是必要的,否則難解陳文心頭之恨。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9
第八十六章 審判(中)

    曹從龍的官職全稱為巡撫浙江等處地方提督軍務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這樣的官職意味著他監軍文官的身份,陳文不打算壞了自家的名聲,給自家造成更大的困境,順便再導致即將開啟的監軍制度的胎死腹中,所以曹從龍在得到魯監國朝廷的判決前,他是不會動哪怕一根手指的。

    證明曹從龍在大軍出征期間發動叛亂、擅自監禁、釋放清軍俘虜導致多處村莊遭到屠殺、以家眷要挾駐軍放棄信地導致縉雲縣被清軍攻陷、斷絕軍需供應導致明軍被迫放棄即將攻陷的衢州府城和城內的浙閩總督陳錦,至於什麼貪污**、搆陷他人之類的罪名,陳文估計韓啟正自覺自動的就會給曹從龍加上,反正洪武朝之後除了海瑞,當然現在還有個孫鈺外哪個文官的屁股也洗不乾淨。

    罪狀陳文會設法派人前往福建交給魯監國朝廷,由他們來裁決曹從龍是否有罪,不過哪怕是罪證確鑿,為防萬一,該去做的事情他也一定會去做。

    整個巡撫衙門已經徹底清空,所有人都守在了高牆之外,距離關押曹從龍的那間其前不久還在此居住的房間皆有最少百米的距離。

    一路上,陳文負手而行,由張俊帶著兩個親兵提著酒罈子以及食盒隨行。行至房內,曹從龍坐在床前,靜靜的看著陳文帶著親兵進來,有著那三個親兵將酒食擺在桌上,一言不發。

    生擒曹從龍時,唯恐其會咬舌自盡,陳文讓人在其口中塞了一個核桃。但是過了幾日,曹從龍在陳文表示會等待魯監國諭旨的意思後,他便設法表明了不會自殺的態度。

    曹從龍死在陳文的地盤,哪怕是並非陳文所殺,也很難把他的嫌疑洗乾淨,不過儒家士大夫的傳統,自殺或是被處死前是一定要設法和親朋故舊進行長談,即便做不到也要設法書寫絕命詩,不僅是在青史中為自身辯駁,同時也要表明了自身高潔的志向。

    陳文表示了他沒有權利處死曹從龍,會將他的罪狀上報給魯監國,曹從龍自殺確實是可以潑陳文一身髒水,但是卻不符合為人臣子的道德觀念和儒家士大夫的傳統。再加上其人與陳文之間的矛盾更多是道路和理念之間的不可調和,而非私怨,曹從龍便在孫鈺的見證下表明了態度,也總算是將捆綁等防止他自殺的囚禁手段取除了下去。此後更是每日該吃吃,該喝喝,只等魯監國朝廷來評定他的功罪。

    直至今日,曹從龍或許還認定他是對的,奈何時運不濟才會導致進攻台州的事情受挫,並非他個人的問題。當陳文今天看到了那些附逆文官的態度,更是確定了這個看法。

    陳文帶來的三個親兵已經離開,他便坐到了椅子上,示意曹從龍過來共飲。

    對於陳文的邀請,曹從龍則表示忠奸不兩立,若是陳文改變了主意要他性命,那麼就請陳文留下筆墨紙硯後離開,他寫完絕命詩後便會自行用餐等待處決。若是陳文閒來無聊前來羞辱於他,曹從龍則表明了送客的態度。

    曹從龍的反應並沒有出乎陳文的預料,不過他也沒有繼續邀請的興致,反正關押曹從龍的房間只有這麼一間屋子,曹從龍在床邊坐著,陳文則乾脆自斟自飲了起來。

    陳文這副無賴的架勢立刻激怒了曹從龍,但是飲盡了一杯水酒,陳文在曹從龍開口前反倒是把他的話給堵了回去。

    「曹巡撫,算來您也是我陳文的第三任監軍了。明人不說暗話,呂文龍的那套言論騙騙他自己,騙騙一些白痴或許還有用,但是撫軍,怕是不會相信吧。」

    呂文龍認定陳文謀害王翊、王江兩任監軍的不存在任何證據,純粹是其給人對陳文不滿導致的憑空想像,曹從龍雖然沒有什麼行政和軍事上的經驗,但是在魯監國朝廷中也廝混了多年,這點兒東西還是看得出來的。所以從一開始他就並不相信那些言論,只是後來與陳文決裂,需要以此作為炮彈才會將其寫進檄文之中。

    見曹從龍選擇了默認,陳文笑了笑,便繼續說道:「撫軍,閣下知道你為什麼會失敗嗎?」

    此言一出,幾乎是頃刻間便點燃了曹從龍眼中的怒火,只見他長身而起,指著陳文厲聲喝道:「勝敗自有天數,你一個粗鄙武夫懂得什麼?!」

    可是對此,陳文卻並沒有反應,只是繼續吃吃喝喝,好像剛剛只是自言自語一般。反倒是曹從龍見陳文無動於衷,只得氣哼哼的坐了回去,不打算再反駁陳文羞辱。

    重新將酒斟滿,慢慢的品著,直至一杯酒入口,陳文回味了片刻,才繼續他的自言自語:「撫軍發動叛亂之時,我剛剛拿下龍游縣城不久,說來僥倖,如果不是馬進寶為保留實力強奪衢州水營船隻,我即便是殺入城中,也很難將其抓獲,畢竟衢州水營把馬進寶一人帶走實在容易不過,我可沒有能夠和衢州水營抗衡的水師。」

    這件事情曹從龍身為監軍文官,陳文在此前並沒有絲毫隱瞞,只是回想起當時聽聞陳文擊退了督標營,拿下了龍游縣城,甚至還藉著清軍內訌的時機生擒了馬進寶這一連串事情,當時那份「天祐大明」的唏噓又開始迴蕩在了他的腦海,使得一絲酸楚隱隱流進了他的心中。

    然而下一秒,曹從龍便從中緩了過來,迎魯監國回到浙江,在他和其他文官看來一定會引發如弘光二年時那般反清浪潮,比起陳文的孤軍作戰,肯定更有機會收復整個浙江,進而中興大明,所以他根本沒錯。

    「拿下來了龍游縣城,我便率軍繼續西進,督標營由於半渡而擊都被我的南塘營擊退,失去了野戰的信心,只得死守衢州府城以待援兵。」

    「接下來的日子裡,韃子衢州水營由於那場內訌損失良多,被我金華鎮水營擠到了水門無力爭奪衢江的航道,我部更是三面城池圍困了起來。其中不僅僅有督標營,還有衢州綠營和處州綠營一部。更重要的是,浙閩總督陳錦那個狗漢奸也被圍在了城中,只要排走了護城河的河水,我便可以用放崩法破城,到時整個江南的韃子都將會受到打擊,中興大明的偉業便會更近一步。」

    「至於援兵,浙江溫州、福建的韃子皆有,就連正在江西圍剿平江伯張自盛的福建左路總兵王之綱也被迫調了過來,只是他們被我部堵在了江山縣,兵力還不佔據優勢,只得任由我部圍困衢州府城。」

    這件事情曹從龍也很清楚,當時的戰局對於明軍來說確實一片大好。可是戰機稍縱即逝,他是兵部侍郎,哪怕沒有任何軍事經驗,僅僅是讀過《孫子兵法》便號稱知兵,但是道理卻還是明白。以至於當陳文提到了這件事,曹從龍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嘆息一聲。

    「與此同時,杭州的韃子也派出大軍試圖圍魏救趙,其中杭州駐防八旗、提標營、撫標營皆是勁旅,可是這些強兵卻被堵在了安華鎮而不得寸進。我記得撫軍巡視各縣時曾去過那裡,不知道閣下對於我設計的棱堡有什麼要說的嗎?」

    去年王江的奏疏,以及這幾個月的交往,曹從龍對陳文也算是多少有了一些瞭解,其人在練兵、用兵之事上確實驚才絕豔,總會有常人所不能想到、做到的驚豔之舉,不僅僅是張名振曾經盛讚過的預判,鴛鴦陣的編練以及改良,再算上如今的棱堡,這些無不是此人在兵事上頗為高明的力證,就連曹從龍也不得不承認。只是時至今日,雙方已經撕破了面皮,再多說些什麼也無益了。

    「可是叛亂一起,大軍不得不撤回龍游,韃子在府城和江山縣的兩支大軍合流,眼下已經逼近,轉守為攻,浙西形式徹底逆轉。而由於玉山鎮的倉儲被台州綠營焚燬,現在南北兩線的大軍都沒了糧草供應……」

    「你說什麼?!」聽到陳文平靜的話語,震驚中的曹從龍卻登時便站了起來,繼而向陳文問道:「你說玉山鎮的倉儲被台州綠營焚燬,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這件事情曹從龍不可能知道,因為先是劉成,後來則是陳文,二人先後封鎖了消息,根本沒有多少人知道。可是隨著陳文說出了馬信突襲玉山鎮的時間,曹從龍先是呆立了好一會兒,接下來竟吐出一連串的「不可能」,甚至更是走到了桌前,無比憤怒的指斥著陳文欺騙於他。

    「不可能?」

    聽到了曹從龍的自我欺騙,陳文搖了搖頭,繼而冷笑道:「你將從玉山鎮進攻台州的計畫都寫到了檄文上,還特麼以為沒人知道,你叫做掩耳盜鈴,和當年把四路進軍回師圍剿的計畫公之於眾,導致王師被老奴各個擊破,遼事自此大壞的楊鎬有什麼區別!」

    「你特麼也配用兵?」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9
第八十七章 審判(下)

    萬曆四十七年的薩爾滸之戰由於參戰的明、後金和朝鮮三方記載出入頗多,細節之處已經很難徹底弄清楚了,但是作為主帥的遼東經略楊鎬在整場薩爾滸之戰從前期運籌到後期決戰處處透著官領兵的愚蠢,。≧

    總兵力不足後金軍兩倍,卻在長達兩百公里的弧線上分兵四路,且眾將互不統轄,而作為主帥的楊鎬也沒有隨軍參戰,留在經略府坐觀成敗,使得原本兵力優勢就不是很大的明軍徹底成了四支軍隊,將優先的優勢付諸於人。更要命的是,楊鎬早早的就修書信給努爾哈赤,表示會派出四十七萬大軍出戰,以為恫嚇,明軍誓師大會十天之後各路明軍才按照與最終目的地赫圖阿拉之間的距離開始依次出兵,分明是幻想著以煌煌大言將後金軍嚇回赫圖阿拉固守,以完成合圍之策,殊不知其出兵路線早已為努爾哈赤知曉,慘敗就成為了定局。

    楊鎬在明末已經臭大街了,再加上其齊黨的身份,在以東林黨為主的江南士林中更是頂風臭三里,陳以楊鎬比之,曹從龍登時便怒不可遏。

    「定是玉山鎮守軍洩露了軍情,與我何干?」

    聽到這話,陳便是一陣冷笑。「瞧瞧,和楊鎬一樣,還是把黑鍋甩到了武人的身上那老一套,好像就不沒有別的招數了。既然如此,今日吾便與你說個明白。」

    「曹撫軍,還記得你初到金華時要求本帥進攻台州所拿出來的計畫嗎?」

    未待曹從龍從怒火中有所觸動,陳便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分兵兩路,從東陽入天台,自永康攻仙居,隨後北線攻略寧海,南線與定西侯合力圍攻臨海,可是如此?」

    「不便聯絡之事,此前你已說過!」

    「沒錯,我確實說過。當時我聽到這個計畫,第一個便聯想到了薩爾滸之戰,當時楊鎬就是將優勢不甚明顯的大軍分兵合擊,視韃子各個擊破的可能於無物。只不過,我卻沒想到,你獨自籌謀的計畫更加愚蠢。」

    「放肆!」

    見曹從龍怒極,陳倒也不為所動。「用兵之道的核心便是揚長避短,儘可能在戰場上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如果不能形成絕對的兵力優勢,那麼就要設法削弱對手。」

    「我前年在四明山就是選擇了一處較為狹窄的地段,使得提標左營的兵力和兵種配置優勢無法揮出來,只能在那條一面是懸崖另一面是溪流的山路上被我部攻守兼備的鴛鴦陣吊起來打。即便如此,我還分出部分幾乎沒有什麼機會與韃子實現肉搏的兵力佔據側翼的竹林,以便進行側擊。」

    「我此前說過,台州清軍分為兩部,台州綠營兵力兩千餘,台州水師兵力三千,加在一起便是五千戰兵的大軍,你動叛亂,手中只有羅城岩的那些人,三四百兵而已,進攻台州無非是寄希望於我留在各縣的駐軍。可是北線不可撤防,剩下的即便全部歸順於你也不過只有千餘人,就算我被韃子纏在了衢州,你能夠得到時間練兵,能有多少兵員?」

    「更愚蠢的是你還把大軍的糧草供給給斷了,軍無糧則散,身在衢州的大軍崩潰,你以為陳錦會坐視你攻略台州?到時浙江韃子各路精銳聚合,即便是你順利的拿下了台州,並且與定西侯大軍匯合,一共有多少戰兵,只怕連韃子一半都不夠。屆時,你這一番籌謀,不過是把監國殿下送到了韃子的嘴邊罷了,簡直愚蠢至極。」

    「你!」

    「我什麼我,曹撫軍,你苦苦謀劃,難道就沒想過我在衢州與韃子交鋒,將陳錦圍在了府城之中,就連只剩下了一個營的處州綠營唯恐被韃子朝廷遷怒,派兵進駐了被你棄守的縉雲縣城,台州韃子卻為何一直沒有動靜?」

    同樣沒有動靜的還有嚴州綠營,但是嚴州若是被明軍攻陷,杭州就會受到威脅,再加上嚴州本身已經沒剩下多少兵員,沒有動靜也沒什麼不正常的。可是台州則完全不同,如此兵力卻至今未動,即便地形不利於大軍挺近,但是連即便騷擾都沒有,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台州與金華之間,地形不利於大軍挺近,反倒是我部的鴛鴦陣更具威力。我在東陽縣留有駐軍六百餘人,永康縣自身有駐軍兩百,又有武義縣作為後盾,再加上永康溪與東陽江相連,台州總兵馬信一點兒也不傻,這個人可以說是現在浙江韃子武將中最應該得到重視的,他知道來了也討不到好,所以乾脆坐觀成敗。」

    「可是想要坐觀成敗,在不利於王師時痛打落水狗,先情報就要跟上,眼下整個金華府,尤其是府城和東陽、永康這兩縣,來自於台州的探子數量絕不在少數,你將自玉山鎮進攻台州的計畫都寫到了檄上,難道馬信派來的探子不會都瞎了嗎?」

    「根據被俘的台州綠營兵所言,馬信此前早已將一個營的兵力集中於天台縣,確定了你動叛亂,玉山鎮囤積倉儲的消息後便快馬加鞭趕到,隨後更是急行軍殺入玉山鎮焚燬倉儲。就算是我被韃子纏在了衢州,等你練完了兵,玉山鎮的倉儲都沒了幾百遍了,沒了糧草、軍器,到時你是去還是不去台州?」

    「我此前說過,想要進軍台州,先就得接觸後方的威脅。杭州方向我有棱堡,只要消滅了衢州的韃子,整個浙江戰場上的戰略主動權就重新掌握在王師的手中。屆時,收取浙南各府,從台州或是溫州迎監國殿下迴鑾,就是輕而易舉之事,而如今卻前功盡棄。」

    「所以,從一開始,你起的這場叛亂,進而出兵台州就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不過是把王師苦戰而得的些許戰略優勢全部送還給韃子罷了!」

    「如此紙上談兵,說你與楊鎬無異已經是客氣的了。至少楊鎬還知道在給老奴的信中虛張聲勢,還將出兵的準確時間推後半個月,以爭取時間。而你則把至關重要的倉儲重地都公之於眾,難道你長那麼大就沒看過《三國演義》,不知道官渡之戰中袁紹是怎麼輸的嗎?!」

    陳一語道盡,曹從龍並非傻子,論用兵,陳連戰連捷,就連定西侯張名振也盛讚不已,這些言語更是有理有據,原本還怒不可遏的他竟如抽光了身體中氣力一般,神情呆滯的坐倒在了椅子上。直到良久之後,抓住了一絲救命稻草的曹從龍才重新緩過勁來。

    「那你告訴我,就算我兵力不足,定西侯麾下尚有萬餘大軍,金華與台州之間既然不利於大軍挺近,那麼憑什麼王師就不能利用地形的優勢擊敗韃子?」

    見曹從龍喘著粗氣,死死的盯著他,陳卻沒有急著回答,反而將空杯斟滿,隨後一口飲盡,繼而苦笑道:

    「因為我知道,公元1651年,舟山之戰後,清軍徹底消滅了內6的浙江明軍。無論是定西侯張名振,還是後來的兵部尚書張煌言,依附於鄭成功的浙江明軍殘部再沒有攻入內6府縣。」

    「因為我知道,公元1652年,李定國先殺孔有德,後誅尼堪,兩蹶名王之後,南明各勢力便再次在內訌和不信任中重新跌入谷底。」

    「因為我知道,公元1662年,隨著此前的磨盤山之戰和南京之戰的失敗,永曆天子朱由榔、晉王李定國、延平郡王鄭成功會在這一年先後辭世。而兩年後,隨著臨國公李來亨和兵部尚書張煌言殉國,以中興大明為口號的抗清運動在中國大6上徹底終結,而中國人也將在未來的兩百餘年中淪為蠻夷的奴隸。」

    「這些,便是三百五十四年後,我在史書中看到的。而你的所作所為,就是在將歷史推回原點!」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9
第八十八章 誅心

    曹從龍與陳錦、馬進寶那等貨色絕非同類,前者是想要以一己之力扭轉大局的忠臣,而後者則是亂世中為求富貴榮華而敢當異族走狗的漢奸,所以根本不可以同日而語。這些,陳文在此前韓啟正審訊附逆文官時再度得到了確認。

    然而,好心做壞事,往往比誠心去做壞事造成的損失和傷害還要大。曹從龍為求中興大明,應該還有對於魯監國,以及浙江文官集團的忠誠,所以他才會認定陳文背叛了以監國魯王殿下為核心的「革命」。接下來,有了「內除奸佞,外驅韃虜」這麼個高尚的動機,那麼發動叛亂也就順理成章了。

    做什麼不重要,關鍵是動機要高尚。就好像是殺人劫財,做出這等事的一聽就不是好人,可如果在劫富的後面加上個濟貧的話,替天行道,立刻就高大上了。

    陳文很清楚,被此等念頭洗了腦或是自我洗腦的人,即便是敗壞了大事,也會堅定的認為自身其實只是時運不濟罷了,因為從本心裡他們堅信忠君愛國的動機是沒有錯的。他即便是舉起了斷頭刀,曹從龍的心裡也會懷著一份「殺身成仁」的心態去坦然面對,甚至就連魯監國親自下旨處死曹從龍也會是一樣。

    然而,無論是誰,都必須為其所作所為負責,這是陳文深信不疑的真理!

    既然曹從龍堅信他所做的事情一定會有利於魯監國和大明,那麼就通過全盤的推演讓他徹底明白,其實他所做的一切不僅愚不可及,沒有絲毫成功的可能,而且還會導致他效忠的對象的毀滅。

    可是,這樣的人一般內心極其堅定,想要真正說服他們實在是千難萬難。既然如此,那麼就讓曹從龍提前知道一些本不可能知道的東西,讓這等人在懊悔中度過餘生。

    呆若木雞一般,曹從龍站在那裡吃吃的看著陳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第一次聽說陳文這個人,那還是去年年初王江的那兩份一勝一敗的奏疏。一個不遠萬里,自北直隸的天津衛一路南下投效王師的讀書人,自高皇帝時的世襲軍官子弟,在大蘭山短短數月就能練就強兵,擊潰浙江清軍的一支精銳部隊。如此人物,無論是他們這些文官,還是勳臣集團的定西侯張名振,人人皆以為是高皇帝顯靈,為魯王降下了一位中興名將。

    接下來的舟山之戰,王師敗績,被迫遠遁福建,在一個很巧合的機會下得知了金華府的戰事。隨後,在驚嘆於陳文的用兵手段以及憤慨於其此前抗旨不尊的行徑中,這個武將卻已經成了魯監國集團最後的救命稻草,前來共謀大計就成了必然。可是等到他滿懷著信心來到金華後,看到的卻是一個不顧君主安危的亂臣。

    「既然你對監國殿下不忠,那麼就別怪我曹從龍不義了。」

    懷著這樣的心思,叛亂爆發了。可是其中的過程和難度卻遠遠超乎曹從龍的想像,只是心存著忠臣義士為上天庇佑的信念,曹從龍相信他們一定可以收復台州,恭請魯監國迴鑾浙江,迎來抗擊滿清、中興大明的一個新的**。

    然而,陳文回來了。在不可思議的時間,以著不可思議的速度,行著不可思議的戰術,輕而易舉的拿下了府城。

    對此,曹從龍只能感懷於陳文用兵手段太過老辣,滿清的那個笨蛋總督也實在無能。但是他卻並沒有氣餒。於是乎,驅使苦力、降卒,聯絡東陽縣的那個滿心富貴榮華為此不惜一切代價的守將就成了必然。至於犧牲些許百姓,那也是中興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沒什麼大不了的。

    懷著這樣的心態,曹從龍出發了,玉山鎮就是第一階段的目的地,那裡囤積了大量的倉儲,只要掌握了玉山鎮,稍加訓練一下兵伍,以東陽縣的駐軍為鋒矢,席捲台州想來也不會是個夢了吧。

    但是隨著劉成的背叛,以及陳文更加強有力的攻擊,重建的撫標營再度被擊潰。對此曹從龍只能感嘆時運不濟,卻全然沒有想過陳文所說的那些。

    金華府的地理位置所在,兩線用兵的窘境,叛亂後兵員的不足以及時間的緊迫,低估了對手的實力和反應,無視了整體的戰略,以及屯糧基地沒有進行保密……

    種種原因,若非陳文點明,曹從龍根本不知道原來短短不到一個月,他在用兵上原來犯了那許多錯漏。可是即便如此,曹從龍也同樣堅信他會順利的拿下台州,與定西侯匯合擊潰來犯清軍,使魯監國集團重獲新生。

    奈何,陳文的那些胡言亂語,那些胡言亂語中卻飽含著來自於靈魂深處的痛楚和惋惜。那些預言一般的言語自他口中說出的那一刻,似乎就像是在將已經發生,甚至是必然會發生的悲劇提前劇透一般,而並非是單純的猜測、囈語。

    曹從龍雖然沒有什麼行政、軍事上的經驗,但是在魯監國朝廷中摸爬滾打了數年。這一點,他自問還是看的出來的。但是那些看似真實的回憶,卻是來自於三百多年後,這等匪夷所思的言論實在是荒唐至極。

    可是仔細想來,這個武將就是一個奸佞,那麼他就不可能為忠臣而痛楚、為朝廷的失利而惋惜。忠奸不兩立,這是曹從龍所深信不疑的。可若非如此,難道他所說的會是真的嗎?難道這個武夫真的是上天從未來派回來改寫歷史的天選之人嗎?

    「子不語怪力亂神!陳文,你好歹也讀過聖賢書,竟然說出這等無稽之語,你是瘋了嗎?!」

    目呲欲裂,整個人猙獰得已如同受了驚的野獸一般,曹從龍看起來很想將他撕成碎片,然後一片片的檢查陳文所說的一切是否如實。不過陳文卻並沒有繼續解釋下去的**,不僅僅在於曹從龍根本不可能理解《時間簡史》上所提及的理論,更重要的是,他本來就沒打算解釋,他只想要曹從龍的餘生活在內疚和自責之中,而這就是發動叛亂以至敗壞大局所必須承受的刑罰!

    「信不信由你,你的罪狀我會稟明監國殿下,若是你有幸能活下去,倒是很快就可以迎來李定國兩蹶名王的光輝時刻。」

    「記住了,下個月,李定國在廣西桂林逼殺了韃子的定南王孔有德,到了十一月,韃子理政三王僅存的敬謹親王尼堪會被李定國擊殺於湖廣衡陽。兩蹶名王,天下震動。但是自那之後,頻繁的內鬥和不信任會將這一切的努力和成果徹底毀滅。至於再後面的事情,我已經說過了,沒有興趣再重複第二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9
第八十九章 落幕

    陳文並不打算為圖一時之快而往自家身上潑上一身毫無意義的髒水,但懲罰和折磨卻是必要的。

    當天晚上離開了軟禁曹從龍的寓所,陳文便再沒有卻理會過。數日後,由府城中的兩座大宅子改建的昭忠祠和忠烈祠也先後進行了隆重的首祭。

    昭忠祠建於督師大學士朱大典的故居,為的是祭奠在金華之屠中死難的百姓。陳文著人將金華府城分為幾十個塊區域,按照區域的方位修建亭台,在亭台內樹立銘刻著本區域內遇難百姓的石碑,以為永紀。最重要的大殿,主祭的則是督師大學士朱大典,另外如幕僚杜學伸、參將俞繼音等文武官員配祀其旁。而昭忠祠外,還有馬進寶的跪像,至於如博洛般其他參與金華之屠的滿清主要將帥,外面的廣場地方足夠,只等著日後將他們一一擒獲或是挖出後再鑄跪像。總要讓後世記住這段苦難的過往,以及屠戮華夏生民者的下場。

    關於朱大典的祭祀,作為同鄉和曾經的幕僚,孫鈺在明軍光復府城後穩定了義烏縣的局勢便回到闊別已久的府城,進行了一場大規模的祭奠儀式。

    等到昭忠祠修建完畢,孫鈺便推了主持祭祀的責任,由陳文當先祭祀。不過待祭祀結束,看著主殿裡朱大典以及那些曾經的同僚們的塑像,孫鈺還是不由得淚流滿面,一句「此生未能有幸與諸君同死實乃一生憾事」的懇切話語將陳文聽得一時無語。

    然而,直到片刻之後,重新緩過勁來的孫鈺看著陳文卻是滿臉笑意。因為他很清楚,他未能同死,但卻有幸為那些先死者記下姓氏,修建祠堂,讓後人銘記,使他的那些同僚們能夠得到永世的香火供奉,這就已經夠了。

    而這一切,都是從在大蘭山勸說陳文留在浙江開始的……

    與昭忠祠不同,忠烈祠祭奠的則是他這支金華明軍的陣亡烈士。他們為驅除韃虜、恢復華夏舊地而戰死,應該得到後人的銘記和血食。只是和昭忠祠不同的是,忠烈祠前的跪像並非是滿清的官員,而是剛剛因發動叛亂而被囚禁的前浙江巡撫曹從龍,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導致了局勢再度有利於清軍,辜負了這些將士們的犧牲。

    結束了祭奠,雖然如抄沒家產、分地等諸多事情需要他去分心,但陳文還是帶著抄沒來的大批糧草返回了龍游。

    「現在才六月,還有半年的時間,抓抓緊,還能做很多事情。」

    ………………

    陳文返回的衢州之時,遙遠的北方,已經淪為虎狼巢穴的紫禁城中,滿清的高官顯宦們在此前設計先破陳文,再戰鄭成功的那座大殿裡相顧無言,反倒是先前還在為馬進寶推卸責任的端重親王博洛已經不在了,反倒是多了個敬謹親王尼堪,弄得在場的索尼、鰲拜和洪承疇等人還有些不適應。

    出乎他們的意料,兵力處於絕對劣勢的金華明軍提前出兵,順利的擊退了督標營,不只拿下來了龍游縣城,還將浙閩總督陳錦包圍在了衢州府城之中。而被他們寄予厚望的杭州駐防八旗卻與提標、撫標這兩支浙江綠營精銳一同頓兵城下。只是他們並不清楚,那座名為安華鎮棱堡的防禦體系已經開始逐漸演變為浙江清軍的噩夢。

    由於陳文在浙江的攻勢,福建的鄭成功再沒了歷史上一波接一波的援閩浙江綠營的干擾,穩穩當當的將漳州府城為得裡三層外三層。漳州府城雖然屯糧甚多,但是長期的圍困,連一個援兵都看不見的日子,卻還是導致了人心惶惶程度的進一步提升。尤其是最近的一個月,已經開始出現清軍逃出城向福建明軍投誠的現象,或許過不了多久,這場圍城就將會以清軍的崩潰而宣告結束。

    除此之外,與這兩支東南明軍無關的西南戰場,四月時已經改奉永曆天子為皇明正統的西賊餘孽,一個叫做李定國的明軍大帥攻陷了靖州,續順公沈永忠北躥,西南明軍收復了湖南絕大多數的府縣。而這個李定國,此刻卻正在向廣西進軍,看那份架勢似乎是打算恢復兩廣,進而與東南明軍連成一片。

    短短半年的時間,情勢急轉直下,西南那邊且不說,東南戰場上,浙江的陳文牽扯了滿清在東南太多的機動兵力。不只是福建的鄭成功,江西戰場上的那個平江伯張自盛據上報也已經突圍而出,若非剛剛得到的消息,陳文由於後方的監軍文官發動叛亂而被迫回師平叛,只怕現在衢州已經丟了,江西和浙江的明軍徹底連成一片。

    今天一早,浙閩總督陳錦的八百里加急已經送到御前,陳文平息了叛亂,似乎有再戰衢州的打算,而杭州方面的清軍還在那座安華鎮頓兵不前,所以他希望滿清朝廷能夠抽調「真滿洲大兵」前來助剿。

    滿八旗軍乃是滿清皇帝最核心的奴才,與炮灰一般的綠營兵不同,就連漢八旗和蒙八旗都比不了,自然輕易不會使用。而且隨著圈地、投充的擴大化,原本的滿洲大兵們開始在北直隸享受富貴,對於南下與明軍血戰也出現了一定的牴觸情緒。

    可是即便如此,在經過了激烈的討論後,在座的權貴們還是決定派出一支大軍南下,以護軍統領阿爾津為定南將軍,會同固山額真馬喇希一同南下。不僅僅是浙江的陳文,最好一舉將鄭成功之流的東南明軍徹底剷除。至於兵進廣西的李定國,還是讓兩廣的漢人藩王們去應對,暫時還沒必要再動大兵。

    大致的方向已經議定,只是具體的細節還需要在議政時商討。現如今,洪承疇勉強擠進了奴酋福臨的核心團隊,但是陳文這個他從未聽說過的世襲武將的出人意料的表現還是讓他的籌謀落空了些許。

    不光是先人一步的預判,他的身份也是一個謎團。

    直隸總督在天津右衛的記錄裡不光找不到余丁陳文,就連從洪武朝的青州左衛開始查起,世襲百戶陳有弟的記錄也沒有,導致了以親屬相要挾的手段無法使用,著實讓他感到了一些不尋常。

    難道,陳文只是化名,天津右衛世襲百戶也是虛構的身份。若真是如此,或許在這個武將背後還有一個更大的反清集團。只不過,要不要去調查清楚,現在的洪承疇還有一絲猶豫不決。

    ………………

    永曆六年七月十二,自抵達福建已有大半年的時間了,魯監國朝的文武勳貴們在鄭成功的排擠下已經大批大批的轉投到福建明軍的旗下,就連錦衣衛楊燦出發時僅存的三位勳貴中,英義伯阮駿和平夷侯周鶴芝也先後領了鄭軍的差遣,只有定西侯張名振以及極少數的文官還在曹從龍策動陳文兵進台州的幻想中苦苦支撐。

    可是今天,隨著陳文派出的使者抵達金門行在,魯監國君臣目瞪口呆的聽著陳文的親兵隊長張俊將曹從龍之亂的細節娓娓道來,就連魯監國都已經淪落到吃紅薯的境地的君臣們相顧無言,連陳文預料中的指摘都出口。因為他們知道,曹從龍的魯莽行徑導致了雙方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皮,陳文那邊已經徹底指望不上了。

    看著文武兩班僅存的這些老臣子,魯王朱以海彷彿老了十歲一般,嘆了口氣,隨即便派人去將鄭成功幕下的一位文官請來。

    「殿下,再等些時日,或許還有轉機也說不定呢。」

    聞言,魯監國搖了搖頭,繼而苦笑道:「此番,雲霖乃是為了寡人才會如此,元輔無須再勸了。」

    片刻之後,鄭成功幕下的那個負責招待魯監國的文官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趕到作為大殿的廳堂,在行禮過後,只見魯監國將冠冕一摘,繼而說道:「勞煩閣下告知威遠侯,從今日起,孤願自去監國號,奉桂藩永明王為皇明正統。」

    原本的歷史上,魯王乃是在三月便自去監國號,可是隨著陳文光復金華,魯監國集團寄希望於借此重振旗鼓而導致了曹從龍之亂,一直遷延到了現在魯監國集團才改奉永曆天子為正統。

    只不過,原本是借此希望曹從龍能夠有機會活下去的,但是隨著陳文的預言開始一一得到印證,永曆六年的除夕夜,前浙江巡撫曹從龍在來自靈魂深處的責難中選擇了自殺,只為不去看到後面的歷史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