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77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5
第六十章 相見(上)

    龍游縣的通駟橋位於龍游縣東門外,全長165米。通駟橋原為木橋,北宋宣和年間縣人祝昌宥之妻徐氏以木橋易朽,乃輸金萬餘易之以面石未成。數十年後,至南宋淳祐年間十墩石橋方建成,後知衢州事的馬天驥又在橋上建屋五十楹,到明清時亦多有重建重修。

    月餘前,明軍大舉進攻衢州,負責城防的清軍金華總兵馬進寶便著人將這座石拱橋拆毀,不過由於時間緊迫,最終也僅僅是把橋面以及其上的建築物盡數拆掉,而拆毀橋墩的工程量顯然過大,也只得放棄,任由其繼續矗立在靈溪之中。

    等到了明軍攻陷龍游縣城,暫時受命代理龍游縣城事務的幕僚得到了陳文的許可後便征發工匠、民夫重修此橋,一來是為了便於明軍的物資、人員輸送,而另一方面也有著恢復民生的用意存在。

    夜色之中,通駟橋東岸橋下村旁的雞鳴塔下,倪良許帶著親兵目送著那輛馬車駛上了剛剛修好一天的橋面。

    當那個女子輕輕的吐出那句「將軍就認定了只有妾身帶著兩個家僕前來報信」的話語之時,倪良許第一反應便是那個幫助周家小妹離開府衙的那個書生與她分道而行,而她僅僅是擺在明面的誘餌而已。可是重新看過這個女子,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也總算是徹底弄明白這個小女子所說的到底是什麼。

    周家小妹說的沒錯,叛亂已經足足五天了,而金華府城和衢州府城外的明軍大營不過兩百里地而已,況且從一開始曹從龍源於其對朝廷權威和威逼利誘手段的迷信以及後續計畫的必要,對於封鎖消息這一方面做得本就不是特別好。雖說叛亂的突然性和落後的通訊方式導致他們必然會得到一定的時間,再加上陳文的大軍正在圍攻衢州府城,時間應該足夠他們完成準備工作,但是同時,陳文在金華府早已自成勢力,兩地之間方圓數百里,也絕對不可能只有這麼一個小女子在趕往衢州報信,而這就意味著截殺這一行三人不僅無法達成目的,而且還會使他們徹底與曹從龍那一干文官綁在一起。

    一旦想明白了這些,本就對與曹從龍合謀奪取金華府之事抱著反對態度的倪良許很快將原定計畫拋諸腦後,轉而與周家小妹達成了協議。根據協議,周家小妹會策動她的兄長周敬亭在陳文面前為羅城岩白頭軍美言,以降低陳文一旦翻盤後實施報復的力度,而倪良許則需要在金華府城內保住周氏一族不至遭到太多的迫害,僅此而已。

    雙方在以祖宗陵墓和子孫福祉賭咒發誓了一番後,倪良許便放開了道路,任由手無寸鐵的她們通過,而他則帶著親兵踏上了返回湯溪縣的路途。

    只不過,當他返回到湯溪縣,卻得到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這兩天他的那個親信副手在湯溪縣招募了近兩百新兵,雖說花費還是要高於金華明軍的標準,但是有湯溪縣的文官支持,倒也足以應付。至於壞消息,則是那兩個家人並沒有被控制的隊長帶了近半的原駐軍逃離了湯溪縣城,而騎兵全部隨他前往龍游的叛軍則根本無力追捕。

    一出一入,從數字上來看還是他們賺到很多,但是原駐軍大多上過戰場,戰鬥力絕不是那些剛剛招募而來的新兵能夠比擬的,若是再聯想到數日前金華府募兵不順利,這些夾雜在一起使得倪良許的背脊上猛的冒出了一片冷汗,不由得開始慶幸前天傍晚的選擇。

    軍心不穩,原駐軍實在不宜輕動,倪良許也只得在一再申明不會侵犯剩餘駐軍軍官麾下士卒的基礎上,盡快在此地開始仿照陳文的練兵方法訓練新兵,為後面日子裡的各種可能做準備。

    至少按照常理而言,無論是曹從龍奪權成功,還是陳文實現翻盤,手中有兵的話轉圜的餘地也會更大一些。

    ………………

    永曆六年五月二十八,水營為圍城部隊送來了新的一批補給。這批補給徵集自龍游縣,一部分是留守的幕僚徵集來的稅賦,而另外一部分則是陳文在龍游向衢州本地商人發賣了部分繳獲的珠寶首飾、玉器古玩之類的奢侈品換來的。

    從攻陷龍游縣城開始,陳文便開始著人在龍游建造船隻,只是負責此事的乃是龍游縣本地的商人,他們僱傭的那些造船工匠使用此前囤積在城內的風乾木料在收到了定金後很快便開始了建造工作,進度遠比陳文在金華時徵集來的工匠和民夫要快,艦船的規模也要更大。

    在龍游縣城繳獲的馬進寶及其部分部下的家產中不乏金銀錠塊和銅錢之類的硬通貨,同時也少不了珠寶、首飾、玉器、古玩、字畫之類的奢侈品。在陳文看來,金銀銅之類的貴重金屬可以直接用來發放軍餉、購買軍需,而且明朝人還比較喜歡囤積,並不利於流通,所以與本地商人交易一般都是優先使用這些奢侈品。

    經過了數日對於駐軍的觀察,本地商人也再度確定了明軍軍紀嚴明的現實,對於交易也沒有如面對清軍時的那種太大的牴觸心理。再加上衢州本地的龍游商幫原本主要的經營範圍中就包括這些奢侈品的交易,熟門熟路也不至於出現什麼流通阻礙。而陳文派水營軍官和軍法官監督的要求也是理所當然,這樣雙方也都能安心交易。

    通過平等的交易,陳文迅速的調動起了大批的本地商人、工匠和民夫投身到增強明軍實力的工作中去,不只是正在建造的水營艦船,大批的軍用物資也開始源源不斷的送入明軍的倉庫,甚至還有處州人挑著松陽擔北上衢州販賣物資,使得他麾下的這支明軍在衢州已有了如魚得水的勢頭,反而尚且佔據衢州大半土地的本地清軍和援衢清軍倒開始越來越像是一群不受歡迎的惡客。

    衢州的清軍眼下被分作兩部分,其中最大的一支便是被明軍團團圍困了起來的督標營等部,而另外一部分清軍則集中在江山縣,全部都是來自於浙南和福建的援軍。

    援衢清軍在福建左路總兵標營剛剛抵達時一度有意出兵解圍,據探馬回報似乎大軍已經集結完畢,甚至前鋒都已經出了城,可是卻莫名其妙的退了回去,也不知道受命成為這支援軍主帥的福建左路總兵王之綱到底想的是些什麼。

    不過不管怎樣,清軍既然沒有大舉來襲,那麼陳文也不打算放著重兵集結的衢州府城不管去進攻江山縣。只是這衢州府城城防堅固異常,想要攻下卻也並非易事。

    想要攻城,最簡單也最常見的便是修造攻城器械蟻附登城,在奪下城池和城門後基本上就大局已定了,少有還能在城破後將敵軍趕出去的。但是對於陳文而言,訓練和裝備麾下大軍花費良多,絕大多數的士卒都經歷過大戰,所以他並不打算將其如炮灰般犧牲在城頭來換取這座城池,眼下也只得設法採用前不久在龍游時沒有成行的掘進爆破來破城。

    只是衢州府城並非龍游,其城池四面不是江水便是護城河,想要爆破靠近衢江的西城牆顯然不可能,而爆破其他各個方向的城牆也先設法引走護城河的水,再曬上些天才能挖掘、爆破,否則護城河的河水就會淹沒或是浸濕掉這種戰術。

    衢州府城的南城牆外,明軍的工兵還在帶領著民夫試圖引走衢州南湖的護城河水,只是這進度卻緩慢異常,使得爆破工作始終無法開始進行。

    對此陳文雖然有些急躁,但是他也無能為力,只得任由那些專業人士放手去做,利用這段時間的空檔,他也開始繼續訓練士卒,同時也讓幕僚和那些從老營調來的訓練官給低級軍官掃盲,外加傳授一些軍事知識,試圖借此進一步提高軍隊的戰鬥力。

    而此時,陳文則在大營內給大軍中的中級軍官和參謀們講解兵法,只是其使用的方法卻還是那種講述理論和引用史實同時進行的老樣子。不過這樣的講解方式倒也更加容易加深理解,而且軍官和參謀們對於能夠得到陳文這位國朝新晉名將親自為他們講解兵法也是非常高興,自然也是更加的用功,只是其中的質疑聲卻少之又少,已經全然不似陳文在大蘭山上講解《孫子兵法》時那般動不動便要迎來一大堆的問題。

    這是好事,但也不是什麼好事,所以陳文添加了一個自由討論的環節,讓他們把疑問的聲音發出來,通過研討和辯論在適當的引導下加深理解,總好過憋在心裡等到獨自領兵時犯錯要強。

    所幸的是,這些軍官大多經歷過去年在天台山和今年在金華府城大營內的掃盲,軍事術語和命令的常用字句粗通,識字使得他們對於兵法的理解也提升了一層,互相探討時出現的問題也五花八門起來,不過在整體的素質上已經比他在大蘭山的時候帶的那批文盲軍官要強上太多。

    自由討論還在進行,陳文一如既往的聽著他們的論述。可是就在這時,親兵隊長張俊卻偷偷摸摸的來到了陳文的身邊,表示周敬亭希望陳文能夠盡快移步中軍大帳,據說是有要事相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5
第六十一章 相見(中)

    周敬亭是陳文的機要文書,又是個有功名的讀書人,在這個文盲遍地的軍營之中很受尊敬。而且說到底他還是陳文的幕僚,是下屬,有事不來匯報反倒催陳文快回中軍大帳,這顯得有些不太正常,至少和周敬亭平日裡那副持禮甚端的樣子很是有些不同。待回到了中軍大帳,陳文腦海中的些許疑惑立刻被更大的不解沖散。

    中軍大帳中除了周敬亭外其他的幕僚、參謀早已散去,反倒是一個穿著儒生長袍也稍顯單薄的書生立在當場。可是細看去,那書生雖說畫了了裝束,但是陳文一眼還是能夠開得出來隱藏在脂粉下的皮膚很是白皙,五官也甚為精緻,眉宇間似乎與周敬亭還有幾分神似。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這人雖然穿的是男子的衣衫,但卻分明是個女子,不出意外的話顏值應該還不低。

    把女子帶入軍營,還帶到了他的中軍大帳之中,周敬亭這是幾個意思?

    而此時,似乎是感受到了陳文的疑問,亦或者是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周敬亭咳嗽了一聲,隨即便向陳文介紹道:「大帥,這是舍妹。」

    聽出了周敬亭的隱隱不悅,陳文也意識到他直勾勾的盯著面前這個小女子的行為很是無禮,隨即便收回了目光,重新向周家小妹行禮。只是不明真相的陳文持禮似乎有些太過於不緊不慢了,使得周敬亭頗有些急躁了起來。

    確認了大帳附近再沒有其他人,周敬亭立刻向陳文低聲說道:「大帥,曹從龍在府城軟禁了孫知府,更是藉著羅城岩的那夥人拿下了府城的各處緊要所在,就連湯溪縣也沒有例外。」

    「大帥,大軍的根本之地已不復在王師之手了啊!」

    陳文登時便是一愣,待到他再反應過來,整個人立刻便被怒火點燃。

    內訌,這是**裸的內訌!

    臨行前他與曹從龍已然商定,待拿下衢州後便回師東進台州,雖說他本身確實對於這個計畫也並不是很上心,但也從未刻意拖延過光復衢州的進度,只是順勢而為罷了。如果衢州真的能盡快光復的話,其實東進台州獲取出海口也並非是一無是處的戰略。

    但是誰知道他前腳拿下龍游,進而將陳錦圍在了衢州府城之中,後腳曹從龍就在他的老巢武力奪權,若是細思一番的話,甚至很可能在他還沒有出兵時曹從龍就已經決定如此,否則又怎麼可能如此迅速的行動起來。

    接下來,周敬亭便示意由周家小妹這位叛亂的親歷者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與陳文說個清楚,其中並非只有周家小妹親見的事情,更不乏日前在龍游縣城外倪良許有意無意間透露的細節。

    聽著女子柔美聲音中夾雜著的殘酷現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陳文心頭的憤怒已經開始有若實質一般,只是在這憤怒之中,一絲無力還是悄無聲息的將他纏繞起來,逐漸收緊,就連呼吸也開始愈加的困難起來。

    一直以來,憑藉著在論壇和小說中看到的文字,陳文對於南明的歷史有著一定程度的瞭解。

    大軍在外征戰,幾經血戰總算是將當面清軍壓倒,只差最後一擊便可以翻盤,而就在這時,背後卻總會有人捅上一刀,甚至是連捅幾刀,直至將整個局勢敗壞無遺。這樣的事情在南明並非鮮見,甚至可以說是幾乎每次有機會翻盤總會有人跳出來這樣做,這其中的那位在後世備受美譽的湖廣監軍文官督師何騰蛟便是明末清初之際最著名的內鬥狗。

    弘光時受制於左良玉,無所作為;隆武時排擠忠貞營,蒐羅散兵游勇作為嫡系造成百姓更大的負擔,兼無將將之能,導致了劉承胤等人的軍閥割據,清軍入閩時他更是陽奉陰違不去救援隆武帝;永曆朝反攻湖南,全勝在際之時唆使郝搖旗偷襲陳友龍部明軍給予清軍喘息之機,又為爭功調走了圍攻長沙幾近功成的忠貞營,徹底斷送收復湖南援助江西的戰略,更是一手導致了他本人被清軍俘殺,甚至死後他的那些同黨們還將敗壞局勢的黑鍋丟到了堵胤錫的身上,導致了那位在湖廣戰場上始終竭力救亡的名臣鬱鬱而終。

    正因為有這麼一個文官監軍的例子在前,陳文對受命而來的曹從龍並非沒有防備之心,只是他讓張俊派人監視得到結果也僅僅是曹從龍本人在他出征後出言拉攏東陽、義烏、浦江三縣以及北部駐軍文武,另外便是招安羅城岩白頭軍的事情,除此之外,其人平日裡反倒是深居簡出,一副等著陳文拿下衢州後回師東進的「乖寶寶」做派。

    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曹從龍本就沒打算親自下場,反而是在大蘭山一系的文官中拉攏盟友,利用盟友的力量串聯起更多人與他同謀,反倒是瞞過了陳文的耳目。若是聯想到前不久曹從龍在招安羅城岩白頭軍後向他報喜,並且希望陳文能夠派人幫他訓練這支撫標營的事情,顯然他還是小視了這個不通兵事的兵部侍郎。

    其實若是陳文對南明歷史能夠多一分瞭解的話,他很可能會在曹從龍的身上多留一個心眼。

    歷史上,在魯監國自去監國號改奉永曆為皇明正統後,曹從龍便加入到鄭氏集團之中,成了鄭成功的弟弟鄭世襲的親信。永曆十六年,鄭成功在台灣去世,曹從龍與鄭世襲的另外三個親信策動鄭世襲與鄭成功之子鄭經爭奪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的爵位官職,並且收買了幾個主要的台灣駐軍將領。

    鄭世襲自立為延平郡王后,得到消息的鄭經便親領大軍自廈門出發,很快便平息了這場以爭權奪勢為目的的內訌。但是隨後的報復行動中,不僅僅是包括曹從龍在內的那四個鄭世襲的親信以及倒向鄭世襲的台灣駐軍將領,就連鄭成功時代鄭氏集團的財神爺,鄭成功的堂弟鄭泰也沒能倖免,最終導致了金廈大批明軍在唯恐遭到打擊報復的情況下投降滿清,鄭成功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大軍開始分崩離析,而鄭經也只能縮在台灣一隅之地,再無如鄭成功時那般獨自北伐的可能。

    這件事情鄭經處置失當負有極大的責任,但是作為引發這場鄭氏內訌的始作俑者,鄭世襲、曹從龍等人同樣難辭其咎。

    只可惜,陳文對於十年後的那場鄭氏內訌並不瞭解,對於曹從龍的認知也僅僅是知道此人表字雲霖,是魯監國朝的兵部侍郎,而且還是曹從龍來到金華府之後的事情。一向依仗著對於局勢大致走向有所瞭解的他隨著歷史開始走向不同的道路,以及對於細節處的不甚了了,這些都使得一股無力感開始湧上他的心頭。

    然而,現在卻並沒有時間可以用來嘆息!

    陳文麾下士卒大多來自於金華府,老巢被人奪佔,頓兵城下怎麼看都只有死路一條。想要擺脫困境就必須回師平叛,可是平叛的前提卻是設法回師。此刻清軍被分割在衢州府城和江山縣一帶,一旦撤軍被發現的話,很可能便會出現兩支清軍合流追擊撤退中的明軍,弄不好就又是一次半渡而擊,而在撤退中被追上,則根本無法複製上一次那樣臨時改為強渡擊潰清軍的可能了。

    該怎麼辦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5
第六十二章 相見(下)

    由於清軍在龍游縣的失利,陳文率領的浙江明軍迅速包圍了衢州府城,將駐紮衢州的清軍以及援衢清軍分隔開來。

    此刻衢州府城之中擁有包括在此前受創的督標營以及衢州綠營和處州綠營一部,兵力尚有四千餘人;而先後抵達江山縣一帶的援軍是則分屬於溫州綠營的一個營八百人、福建建寧府副將除卻留守的那一個營以外的兩千兵馬、以及福建左路總兵王之綱從江西戰場上帶來的那那支標營,兵力不低於五千。

    而此時,明軍圍困衢州府城的大軍則是包括南塘、義烏兩個戰兵營和半個東陽營、陳國寶負責指揮那個兵員不到千人的鎮直屬營,以及抽調而來的各地駐軍、備補兵,戰兵數量超過六千!

    如此規模的大軍,在單獨面對任何一路的清軍都能夠處於兵力優勢的地位,再加上此前督標營那樣的精銳部隊野戰失利消息的傳播開來,導致了衢州地面上的清軍積蓄多年的心理優勢全無,同時也失去了以往清軍綠營面對明軍、義軍時那般勇氣,明軍在單獨面對任何一路清軍都處於壓倒性的優勢。

    可是臨敵退兵自古以來便是再危險不過的事情,弄不好就會從撤退變成潰散。軍心即將不穩的明軍必須暫避,到那時兩支清軍合流完畢,近萬戰兵在手,人多勢眾的陳錦勢必會像瘋狗一般追上來撕咬一番。

    不可否認,曹從龍選擇的時機恰到好處,陳文在前線和清軍廝殺,而他則可以安心的坐山觀虎鬥,進而將實權奪佔在手。

    只不過,今天的陳文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文官監軍的部將,大蘭山明軍的加游擊銜守備,想要靠著這種卑鄙的手段來擊敗他,卻要問問這支他親自磨礪出來的大軍答應與否。

    命令始終守在帳外的張俊前去擊鼓聚將,看著周敬亭兄妹二人惶恐、交集與期寄間雜其中的神情陳文卻刻意流露出了一副自信滿滿的神情。

    「周小娘子不遠數百里前來為王師報信,深具古人之風。平息叛亂,本帥必會向朝廷為小娘子求取誥命,以彰小娘子之功。」說罷,陳文便示意被他流露出的自信所感染的周敬亭去安排其妹的居住,反倒是行禮推辭的周家小妹還是有些擔憂。

    隨著鼓聲的敲響,城南大營的眾將和參謀軍官紛紛趕到中軍大帳,僅僅沉默了片刻激烈的爭吵聲便充斥其間。

    ………………

    第二天一早,明軍即如既往的執行著引走護城河水,同時堵截清軍出城的任務。直到入夜之後,從衢州府城的城牆上遙望,視線所及之處點點星火正從定陽溪方向向明軍城南大營移動,直到和明軍大營的營火化為一體。

    軍中有一種學問叫做望氣,其中間雜了風水學的一些理論,同時也包含著通過觀察煙塵等現象來計算敵軍動向的經驗。

    明軍大營異狀出現的轉天,炊煙顯然是多了一些,甚至還徵調了一批民夫來擴建大營,這些情況無一例外的說明了明軍正在增兵。更可怕的是,此後的幾天這樣的情況還在持續上演,直到六月初三的晚上才算結束。

    圍城半月,所幸此前囤積的糧草甚多,遠沒有到不敷使用的程度,其實就算糧草不夠,衢州府城滿城的百姓不都是人生肉長的嗎。當年祖大壽被清軍圍在大凌河時把滿城商民吃盡,時為大凌河都司的陳錦便在其中,雖然這些年再沒有被逼到過如此境地,但是關寧鐵騎的這項看家本事卻是不可能丟的。

    然而,隨著明軍開始增兵,陳錦擔憂也開始愈加慎重起來。自從突襲半渡的南塘營反而被其擊潰,他只得寄希望於杭州駐防八旗帶著提標、撫標能夠殺入金華府,從而形成兩面夾擊之勢。為此就連王之綱抵達江山縣後他也派人冒死潛出城勒令其不得輕舉妄動,而是繼續保持在江山縣方向的存在,為反攻做準備。

    只不過,杭州駐防八旗在南下後始終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而明軍則進一步增兵,這使得他突然對杭州方向的清軍產生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杭州駐防八旗雖說只是漢八旗兵,但是在戰鬥力上也不是他手下的這些浙江綠營能夠比擬的,那些以遼東漢軍、東江軍、關寧軍以及清軍入關後的降軍組成的漢八旗軍即便他的督標營不是對手。而且漢八旗兵的原型體烏真超哈本就是為組建滿清自己的炮兵部隊而出現的,他們必經之路上的義烏縣城連個城牆都沒有,這些無一例外的使陳錦開始懷疑金礪頓兵不前是在利用衢州來消耗明軍的銳氣,等到明軍銳氣耗盡再一舉殺入金華府,實現真正意義上的事半功倍。

    這種事情對於從軍多年的陳錦而言實在見過不少,而隨著馬進寶火並衢州水營的事情發生,這種可能性也開始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

    可是比起這些可能,明軍的威脅卻已經出現在眼前!

    六月初四的深夜,明軍大營方向便遠遠的傳來了綿延不斷的擂鼓聲。聽聞鼓聲,剛剛入睡的陳錦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顧不得穿戴整齊便在李進忠、李忠、盧丕昌、陳恩這幾個貼身家奴的伺候下趕去南城牆。

    遠處明軍的大營方向營火更勝往日,就連戰鼓也敲得震天響。陳錦在昨天發現明軍停止增兵後便命令守軍枕戈待旦,負責守禦城牆的衢州綠營即便不當值也要披甲而眠,此刻明軍大肆擂鼓,大隊的清軍連忙登上各處城牆守禦,就連毗鄰衢江的西城牆也不例外。

    南城外的明軍大營折騰了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一早鼓聲都沒有停息的跡象,感到有些不太對勁的陳錦連忙重金招募死士縋城而下,前往明軍大營方向探查清楚。可是直到那幾個死士疲憊欲死的跑回來才知道,此刻的明軍大營中早已人去樓空!

    再三確認無誤後,仗著將騎兵撒出去獲得的情報網,頂著黑眼圈的浙閩總督陳錦便親自帶著督標營出城,緩緩的向明軍大營前進,似乎是唯恐中了誘敵之計一般。直到抵達明軍大營,陳錦看著大營內的佈置,臉色立刻便鐵青了起來。

    而此時,隨行而來的幕僚中,李之芳和朱之錫對視了一眼,立刻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答案。

    「減兵增灶!」

    「懸羊擊鼓!」

    對面的明軍統帥用孫臏和檀道濟的故技騙過了不敢輕易出戰的清軍,從而順利的完成了臨敵撤軍中最危險的第一步,這份兵法韜略和佈局能力實在是強得匪夷所思。

    隨後根據探馬的報告,明軍已然順利的渡過了定陽溪,向龍遊方向回師。陳錦立刻意識到明軍後方出事,而且很有可能是杭州駐防八旗殺入了金華府。

    兩路夾擊是定計,也是浙江清軍實現殲滅這支最後的浙江明軍唯一的選擇。眼見於此,陳錦立刻派人前往江山縣召集援衢清軍北上,而他則親提大軍等待全軍抵達後再設法渡過定陽溪,以防被明軍暗算。

    數日後,大批的清軍趕到定陽溪畔準備渡河。而定陽溪的東岸,一隊明軍輕騎遠遠的觀察著對岸的動向。

    撤軍之計是陳文提出的,那些計策都是他早年泡論壇,讀小說時看到過的,不過是複製一番而已,至於個中的細節則是由他的參謀負責填充完成的,其實也並沒有自陳錦以下的清軍軍官、幕僚們想像得那般誇張,不過參謀在軍中已經開始體現出作用,對陳文而言倒是件難得的好事。

    策馬於東岸,陳文掏出了此前於世忠送來的那個單筒望遠鏡。目光所及之處,一大群清軍的高級軍官和幕僚們正簇擁著一個甲冑華貴的大官兒,似乎是在獻媚。

    「陳錦,算你走運,等老子解決了那群叛徒再回來收拾你,你給我等著!」說罷,陳文便帶著護衛的輕騎向龍游縣城的方向策馬而去。

    在那裡,一支兵力不至於動搖龍游防線的精銳部隊正在進行必要的休整,隨時準備跟著他急行軍回師金華府平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5
第六十三章 相見(上)

    永曆六年五月二十八,水營為圍城部隊送來了新的一批補給。這批補給徵集自龍游縣,一部分是留守的幕僚徵集來的稅賦,而另外一部分則是陳文在龍游向衢州本地商人發賣了部分繳獲的珠寶首飾、玉器古玩之類的奢侈品換來的。

    從攻陷龍游縣城開始,陳文便開始著人在龍游建造船隻,只是負責此事的乃是龍游縣本地的商人,他們僱傭的那些造船工匠使用此前囤積在城內的風乾木料在收到了定金後很快便開始了建造工作,進度遠比陳文在金華時徵集來的工匠和民夫要快,艦船的規模也要更大。

    在龍游縣城繳獲的馬進寶及其部分部下的家產中不乏金銀錠塊和銅錢之類的硬通貨,同時也少不了珠寶、首飾、玉器、古玩、字畫之類的奢侈品。在陳文看來,金銀銅之類的貴重金屬可以直接用來發放軍餉、購買軍需,而且明朝人還比較喜歡囤積,並不利於流通,所以與本地商人交易一般都是優先使用這些奢侈品。

    經過了數日對於駐軍的觀察,本地商人也再度確定了明軍軍紀嚴明的現實,對於交易也沒有如面對清軍時的那種太大的牴觸心理。再加上衢州本地的龍游商幫原本主要的經營範圍中就包括這些奢侈品的交易,熟門熟路也不至於出現什麼流通阻礙。而陳文派水營軍官和軍法官監督的要求也是理所當然,這樣雙方也都能安心交易。

    通過平等的交易,陳文迅速的調動起了大批的本地商人、工匠和民夫投身到增強明軍實力的工作中去,不只是正在建造的水營艦船,大批的軍用物資也開始源源不斷的送入明軍的倉庫,甚至還有處州人挑著松陽擔北上衢州販賣物資,使得他麾下的這支明軍在衢州已有了如魚得水的勢頭,反而尚且佔據衢州大半土地的本地清軍和援衢清軍倒開始越來越像是一群不受歡迎的惡客。

    衢州的清軍眼下被分作兩部分,其中最大的一支便是被明軍團團圍困了起來的督標營等部,而另外一部分清軍則集中在江山縣,全部都是來自於浙南和福建的援軍。

    援衢清軍在福建左路總兵標營剛剛抵達時一度有意出兵解圍,據探馬回報似乎大軍已經集結完畢,甚至前鋒都已經出了城,可是卻莫名其妙的退了回去,也不知道受命成為這支援軍主帥的福建左路總兵王之綱到底想的是些什麼。

    不過不管怎樣,清軍既然沒有大舉來襲,那麼陳文也不打算放著重兵集結的衢州府城不管去進攻江山縣。只是這衢州府城城防堅固異常,想要攻下卻也並非易事。

    想要攻城,最簡單也最常見的便是修造攻城器械蟻附登城,在奪下城池和城門後基本上就大局已定了,少有還能在城破後將敵軍趕出去的。但是對於陳文而言,訓練和裝備麾下大軍花費良多,絕大多數的士卒都經歷過大戰,所以他並不打算將其如炮灰般犧牲在城頭來換取這座城池,眼下也只得設法採用前不久在龍游時沒有成行的掘進爆破來破城。

    只是衢州府城並非龍游,其城池四面不是江水便是護城河,想要爆破靠近衢江的西城牆顯然不可能,而爆破其他各個方向的城牆也先設法引走護城河的水,再曬上些天才能挖掘、爆破,否則護城河的河水就會淹沒或是浸濕掉這種戰術。

    衢州府城的南城牆外,明軍的工兵還在帶領著民夫試圖引走衢州南湖的護城河水,只是這進度卻緩慢異常,使得爆破工作始終無法開始進行。

    對此陳文雖然有些急躁,但是他也無能為力,只得任由那些專業人士放手去做,利用這段時間的空檔,他也開始繼續訓練士卒,同時也讓幕僚和那些從老營調來的訓練官給低級軍官掃盲,外加傳授一些軍事知識,試圖借此進一步提高軍隊的戰鬥力。

    而此時,陳文則在大營內給大軍中的中級軍官和參謀們講解兵法,只是其使用的方法卻還是那種講述理論和引用史實同時進行的老樣子。不過這樣的講解方式倒也更加容易加深理解,而且軍官和參謀們對於能夠得到陳文這位國朝新晉名將親自為他們講解兵法也是非常高興,自然也是更加的用功,只是其中的質疑聲卻少之又少,已經全然不似陳文在大蘭山上講解《孫子兵法》時那般動不動便要迎來一大堆的問題。

    這是好事,但也不是什麼好事,所以陳文添加了一個自由討論的環節,讓他們把疑問的聲音發出來,通過研討和辯論在適當的引導下加深理解,總好過憋在心裡等到獨自領兵時犯錯要強。

    所幸的是,這些軍官大多經歷過去年在天台山和今年在金華府城大營內的掃盲,軍事術語和命令的常用字句粗通,識字使得他們對於兵法的理解也提升了一層,互相探討時出現的問題也五花八門起來,不過在整體的素質上已經比他在大蘭山的時候帶的那批文盲軍官要強上太多。

    自由討論還在進行,陳文一如既往的聽著他們的論述。可是就在這時,親兵隊長張俊卻偷偷摸摸的來到了陳文的身邊,表示周敬亭希望陳文能夠盡快移步中軍大帳,據說是有要事相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6
第六十四章 相見(中)

    周敬亭是陳文的機要文書,又是個有功名的讀書人,在這個文盲遍地的軍營之中很受尊敬。而且說到底他還是陳文的幕僚,是下屬,有事不來匯報反倒催陳文快回中軍大帳,這顯得有些不太正常,至少和周敬亭平日裡那副持禮甚端的樣子很是有些不同。待回到了中軍大帳,陳文腦海中的些許疑惑立刻被更大的不解沖散。

    中軍大帳中除了周敬亭外其他的幕僚、參謀早已散去,反倒是一個穿著儒生長袍也稍顯單薄的書生立在當場。可是細看去,那書生雖說畫了了裝束,但是陳文一眼還是能夠開得出來隱藏在脂粉下的皮膚很是白皙,五官也甚為精緻,眉宇間似乎與周敬亭還有幾分神似。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這人雖然穿的是男子的衣衫,但卻分明是個女子,不出意外的話顏值應該還不低。

    把女子帶入軍營,還帶到了他的中軍大帳之中,周敬亭這是幾個意思?

    而此時,似乎是感受到了陳文的疑問,亦或者是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周敬亭咳嗽了一聲,隨即便向陳文介紹道:「大帥,這是舍妹。」

    聽出了周敬亭的隱隱不悅,陳文也意識到他直勾勾的盯著面前這個小女子的行為很是無禮,隨即便收回了目光,重新向周家小妹行禮。只是不明真相的陳文持禮似乎有些太過於不緊不慢了,使得周敬亭頗有些急躁了起來。

    確認了大帳附近再沒有其他人,周敬亭立刻向陳文低聲說道:「大帥,曹從龍在府城軟禁了孫知府,更是藉著羅城岩的那夥人拿下了府城的各處緊要所在,就連湯溪縣也沒有例外。」

    「大帥,大軍的根本之地已不復在王師之手了啊!」

    陳文登時便是一愣,待到他再反應過來,整個人立刻便被怒火點燃。

    內訌,這是**裸的內訌!

    臨行前他與曹從龍已然商定,待拿下衢州後便回師東進台州,雖說他本身確實對於這個計畫也並不是很上心,但也從未刻意拖延過光復衢州的進度,只是順勢而為罷了。如果衢州真的能盡快光復的話,其實東進台州獲取出海口也並非是一無是處的戰略。

    但是誰知道他前腳拿下龍游,進而將陳錦圍在了衢州府城之中,後腳曹從龍就在他的老巢武力奪權,若是細思一番的話,甚至很可能在他還沒有出兵時曹從龍就已經決定如此,否則又怎麼可能如此迅速的行動起來。

    接下來,周敬亭便示意由周家小妹這位叛亂的親歷者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與陳文說個清楚,其中並非只有周家小妹親見的事情,更不乏日前在龍游縣城外倪良許有意無意間透露的細節。

    聽著女子柔美聲音中夾雜著的殘酷現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陳文心頭的憤怒已經開始有若實質一般,只是在這憤怒之中,一絲無力還是悄無聲息的將他纏繞起來,逐漸收緊,就連呼吸也開始愈加的困難起來。

    一直以來,憑藉著在論壇和小說中看到的文字,陳文對於南明的歷史有著一定程度的瞭解。

    大軍在外征戰,幾經血戰總算是將當面清軍壓倒,只差最後一擊便可以翻盤,而就在這時,背後卻總會有人捅上一刀,甚至是連捅幾刀,直至將整個局勢敗壞無遺。這樣的事情在南明並非鮮見,甚至可以說是幾乎每次有機會翻盤總會有人跳出來這樣做,這其中的那位在後世備受美譽的湖廣監軍文官督師何騰蛟便是明末清初之際最著名的內鬥狗。

    弘光時受制於左良玉,無所作為;隆武時排擠忠貞營,蒐羅散兵游勇作為嫡系造成百姓更大的負擔,兼無將將之能,導致了劉承胤等人的軍閥割據,清軍入閩時他更是陽奉陰違不去救援隆武帝;永曆朝反攻湖南,全勝在際之時唆使郝搖旗偷襲陳友龍部明軍給予清軍喘息之機,又為爭功調走了圍攻長沙幾近功成的忠貞營,徹底斷送收復湖南援助江西的戰略,更是一手導致了他本人被清軍俘殺,甚至死後他的那些同黨們還將敗壞局勢的黑鍋丟到了堵胤錫的身上,導致了那位在湖廣戰場上始終竭力救亡的名臣鬱鬱而終。

    正因為有這麼一個文官監軍的例子在前,陳文對受命而來的曹從龍並非沒有防備之心,只是他讓張俊派人監視得到結果也僅僅是曹從龍本人在他出征後出言拉攏東陽、義烏、浦江三縣以及北部駐軍文武,另外便是招安羅城岩白頭軍的事情,除此之外,其人平日裡反倒是深居簡出,一副等著陳文拿下衢州後回師東進的「乖寶寶」做派。

    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曹從龍本就沒打算親自下場,反而是在大蘭山一系的文官中拉攏盟友,利用盟友的力量串聯起更多人與他同謀,反倒是瞞過了陳文的耳目。若是聯想到前不久曹從龍在招安羅城岩白頭軍後向他報喜,並且希望陳文能夠派人幫他訓練這支撫標營的事情,顯然他還是小視了這個不通兵事的兵部侍郎。

    其實若是陳文對南明歷史能夠多一分瞭解的話,他很可能會在曹從龍的身上多留一個心眼。

    歷史上,在魯監國自去監國號改奉永曆為皇明正統後,曹從龍便加入到鄭氏集團之中,成了鄭成功的弟弟鄭世襲的親信。永曆十六年,鄭成功在台灣去世,曹從龍與鄭世襲的另外三個親信策動鄭世襲與鄭成功之子鄭經爭奪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的爵位官職,並且收買了幾個主要的台灣駐軍將領。

    鄭世襲自立為延平郡王后,得到消息的鄭經便親領大軍自廈門出發,很快便平息了這場以爭權奪勢為目的的內訌。但是隨後的報復行動中,不僅僅是包括曹從龍在內的那四個鄭世襲的親信以及倒向鄭世襲的台灣駐軍將領,就連鄭成功時代鄭氏集團的財神爺,鄭成功的堂弟鄭泰也沒能倖免,最終導致了金廈大批明軍在唯恐遭到打擊報復的情況下投降滿清,鄭成功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大軍開始分崩離析,而鄭經也只能縮在台灣一隅之地,再無如鄭成功時那般獨自北伐的可能。

    這件事情鄭經處置失當負有極大的責任,但是作為引發這場鄭氏內訌的始作俑者,鄭世襲、曹從龍等人同樣難辭其咎。

    只可惜,陳文對於十年後的那場鄭氏內訌並不瞭解,對於曹從龍的認知也僅僅是知道此人表字雲霖,是魯監國朝的兵部侍郎,而且還是曹從龍來到金華府之後的事情。一向依仗著對於局勢大致走向有所瞭解的他隨著歷史開始走向不同的道路,以及對於細節處的不甚了了,這些都使得一股無力感開始湧上他的心頭。

    然而,現在卻並沒有時間可以用來嘆息!

    陳文麾下士卒大多來自於金華府,老巢被人奪佔,頓兵城下怎麼看都只有死路一條。想要擺脫困境就必須回師平叛,可是平叛的前提卻是設法回師。此刻清軍被分割在衢州府城和江山縣一帶,一旦撤軍被發現的話,很可能便會出現兩支清軍合流追擊撤退中的明軍,弄不好就又是一次半渡而擊,而在撤退中被追上,則根本無法複製上一次那樣臨時改為強渡擊潰清軍的可能了。

    該怎麼辦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6
       
第六十五章 相見(下)

    由於清軍在龍游縣的失利,陳文率領的浙江明軍迅速包圍了衢州府城,將駐紮衢州的清軍以及援衢清軍分隔開來。

    此刻衢州府城之中擁有包括在此前受創的督標營以及衢州綠營和處州綠營一部,兵力尚有四千餘人;而先後抵達江山縣一帶的援軍是則分屬於溫州綠營的一個營八百人、福建建寧府副將除卻留守的那一個營以外的兩千兵馬、以及福建左路總兵王之綱從江西戰場上帶來的那那支標營,兵力不低於五千。

    而此時,明軍圍困衢州府城的大軍則是包括南塘、義烏兩個戰兵營和半個東陽營、陳國寶負責指揮那個兵員不到千人的鎮直屬營,以及抽調而來的各地駐軍、備補兵,戰兵數量超過六千!

    如此規模的大軍,在單獨面對任何一路的清軍都能夠處於兵力優勢的地位,再加上此前督標營那樣的精銳部隊野戰失利消息的傳播開來,導致了衢州地面上的清軍積蓄多年的心理優勢全無,同時也失去了以往清軍綠營面對明軍、義軍時那般勇氣,明軍在單獨面對任何一路清軍都處於壓倒性的優勢。

    可是臨敵退兵自古以來便是再危險不過的事情,弄不好就會從撤退變成潰散。軍心即將不穩的明軍必須暫避,到那時兩支清軍合流完畢,近萬戰兵在手,人多勢眾的陳錦勢必會像瘋狗一般追上來撕咬一番。

    不可否認,曹從龍選擇的時機恰到好處,陳文在前線和清軍廝殺,而他則可以安心的坐山觀虎鬥,進而將實權奪佔在手。

    只不過,今天的陳文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文官監軍的部將,大蘭山明軍的加游擊銜守備,想要靠著這種卑鄙的手段來擊敗他,卻要問問這支他親自磨礪出來的大軍答應與否。

    命令始終守在帳外的張俊前去擊鼓聚將,看著周敬亭兄妹二人惶恐、交集與期寄間雜其中的神情陳文卻刻意流露出了一副自信滿滿的神情。

    「周小娘子不遠數百里前來為王師報信,深具古人之風。平息叛亂,本帥必會向朝廷為小娘子求取誥命,以彰小娘子之功。」說罷,陳文便示意被他流露出的自信所感染的周敬亭去安排其妹的居住,反倒是行禮推辭的周家小妹還是有些擔憂。

    隨著鼓聲的敲響,城南大營的眾將和參謀軍官紛紛趕到中軍大帳,僅僅沉默了片刻激烈的爭吵聲便充斥其間。

    ………………

    第二天一早,明軍即如既往的執行著引走護城河水,同時堵截清軍出城的任務。直到入夜之後,從衢州府城的城牆上遙望,視線所及之處點點星火正從定陽溪方向向明軍城南大營移動,直到和明軍大營的營火化為一體。

    軍中有一種學問叫做望氣,其中間雜了風水學的一些理論,同時也包含著通過觀察煙塵等現象來計算敵軍動向的經驗。

    明軍大營異狀出現的轉天,炊煙顯然是多了一些,甚至還徵調了一批民夫來擴建大營,這些情況無一例外的說明了明軍正在增兵。更可怕的是,此後的幾天這樣的情況還在持續上演,直到六月初三的晚上才算結束。

    圍城半月,所幸此前囤積的糧草甚多,遠沒有到不敷使用的程度,其實就算糧草不夠,衢州府城滿城的百姓不都是人生肉長的嗎。當年祖大壽被清軍圍在大凌河時把滿城商民吃盡,時為大凌河都司的陳錦便在其中,雖然這些年再沒有被逼到過如此境地,但是關寧鐵騎的這項看家本事卻是不可能丟的。

    然而,隨著明軍開始增兵,陳錦擔憂也開始愈加慎重起來。自從突襲半渡的南塘營反而被其擊潰,他只得寄希望於杭州駐防八旗帶著提標、撫標能夠殺入金華府,從而形成兩面夾擊之勢。為此就連王之綱抵達江山縣後他也派人冒死潛出城勒令其不得輕舉妄動,而是繼續保持在江山縣方向的存在,為反攻做準備。

    只不過,杭州駐防八旗在南下後始終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而明軍則進一步增兵,這使得他突然對杭州方向的清軍產生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杭州駐防八旗雖說只是漢八旗兵,但是在戰鬥力上也不是他手下的這些浙江綠營能夠比擬的,那些以遼東漢軍、東江軍、關寧軍以及清軍入關後的降軍組成的漢八旗軍即便他的督標營不是對手。而且漢八旗兵的原型體烏真超哈本就是為組建滿清自己的炮兵部隊而出現的,他們必經之路上的義烏縣城連個城牆都沒有,這些無一例外的使陳錦開始懷疑金礪頓兵不前是在利用衢州來消耗明軍的銳氣,等到明軍銳氣耗盡再一舉殺入金華府,實現真正意義上的事半功倍。

    這種事情對於從軍多年的陳錦而言實在見過不少,而隨著馬進寶火並衢州水營的事情發生,這種可能性也開始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

    可是比起這些可能,明軍的威脅卻已經出現在眼前!

    六月初四的深夜,明軍大營方向便遠遠的傳來了綿延不斷的擂鼓聲。聽聞鼓聲,剛剛入睡的陳錦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顧不得穿戴整齊便在李進忠、李忠、盧丕昌、陳恩這幾個貼身家奴的伺候下趕去南城牆。

    遠處明軍的大營方向營火更勝往日,就連戰鼓也敲得震天響。陳錦在昨天發現明軍停止增兵後便命令守軍枕戈待旦,負責守禦城牆的衢州綠營即便不當值也要披甲而眠,此刻明軍大肆擂鼓,大隊的清軍連忙登上各處城牆守禦,就連毗鄰衢江的西城牆也不例外。

    南城外的明軍大營折騰了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一早鼓聲都沒有停息的跡象,感到有些不太對勁的陳錦連忙重金招募死士縋城而下,前往明軍大營方向探查清楚。可是直到那幾個死士疲憊欲死的跑回來才知道,此刻的明軍大營中早已人去樓空!

    再三確認無誤後,仗著將騎兵撒出去獲得的情報網,頂著黑眼圈的浙閩總督陳錦便親自帶著督標營出城,緩緩的向明軍大營前進,似乎是唯恐中了誘敵之計一般。直到抵達明軍大營,陳錦看著大營內的佈置,臉色立刻便鐵青了起來。

    而此時,隨行而來的幕僚中,李之芳和朱之錫對視了一眼,立刻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答案。

    「減兵增灶!」

    「懸羊擊鼓!」

    對面的明軍統帥用孫臏和檀道濟的故技騙過了不敢輕易出戰的清軍,從而順利的完成了臨敵撤軍中最危險的第一步,這份兵法韜略和佈局能力實在是強得匪夷所思。

    隨後根據探馬的報告,明軍已然順利的渡過了定陽溪,向龍遊方向回師。陳錦立刻意識到明軍後方出事,而且很有可能是杭州駐防八旗殺入了金華府。

    兩路夾擊是定計,也是浙江清軍實現殲滅這支最後的浙江明軍唯一的選擇。眼見於此,陳錦立刻派人前往江山縣召集援衢清軍北上,而他則親提大軍等待全軍抵達後再設法渡過定陽溪,以防被明軍暗算。

    數日後,大批的清軍趕到定陽溪畔準備渡河。而定陽溪的東岸,一隊明軍輕騎遠遠的觀察著對岸的動向。

    撤軍之計是陳文提出的,那些計策都是他早年泡論壇,讀小說時看到過的,不過是複製一番而已,至於個中的細節則是由他的參謀負責填充完成的,其實也並沒有自陳錦以下的清軍軍官、幕僚們想像得那般誇張,不過參謀在軍中已經開始體現出作用,對陳文而言倒是件難得的好事。

    策馬於東岸,陳文掏出了此前於世忠送來的那個單筒望遠鏡。目光所及之處,一大群清軍的高級軍官和幕僚們正簇擁著一個甲冑華貴的大官兒,似乎是在獻媚。

    「陳錦,算你走運,等老子解決了那群叛徒再回來收拾你,你給我等著!」說罷,陳文便帶著護衛的輕騎向龍游縣城的方向策馬而去。

    在那裡,一支兵力不至於動搖龍游防線的精銳部隊正在進行必要的休整,隨時準備跟著他急行軍回師金華府平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6
第六十六章 閃擊(上)

    金華府城與龍游縣城之間相距不遠,消息根本瞞不了多久,與其等到蓋不住時再解釋,不如直截了當的擺出來。於是乎,設局騙過陳錦返回龍游縣城後,陳文毫不猶豫的向全軍通報了曹從龍叛亂的消息,甚至包括曹從龍軟禁軍官家眷的事情也沒有隱瞞。

    大軍在前線征戰,形勢一片大好,只要拿下了衢州府城,整個浙西浙南就再無可以與明軍一戰的清軍,再加上清軍在福建戰場面對著鄭成功的攻勢,早已分身乏術,運氣稍微好那麼一點兒的話,花費一兩個月的時間橫掃這幾個府也並非痴人說夢。

    到了那時……

    可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監國魯王殿下親自任命的監軍文官竟然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浙江明軍僅有的根據地上挑起內訌,這樣的事情如果不是對南明的歷史有所瞭解的話,就連陳文一時間都很難相信,更何況是他麾下的那些在大好形勢和驚人噩耗交加下已經被砸蒙了的將士們呢。

    只不過,緊隨著周家小妹其後,設法撤軍的這些天,一批又一批的信使趕來向陳文報信,甚至其中更有一支湯溪縣的駐軍從被叛軍控制的縣城逃了出來,這些人無一例外的證實了周家小妹所言非虛。

    然而,此間的形勢對他們已經不利到了極點,金華府的具體情況尚未明了,但是根據地被奪的事實卻是不容置疑的,再加上原本被明軍圍困在衢州的陳錦得以脫困,此刻正在集結大軍試圖尾隨而來。

    陳文只得憑藉著軍紀和他個人的威望壓住了群情激憤的大軍,將大軍一分為三,除去即將隨他平叛的那支由參將陳國寶帶領的金華鎮直屬營以外,將由吳登科領大軍坐鎮龍游縣城,李瑞鑫率領南塘營游鬥於龍游縣南部,隨時準備撲上去和守軍夾擊清軍,而作為總參謀長的樓繼業則帶著參謀和傳令兵回到明軍渡河前的龍游鎮大營,借助於明軍水營的優勢居中調度,總要設法堅持到他平定了這場曹從龍之亂。

    攻守異勢,從衢江和龍游縣城的控制權,明清兩軍徹底顛倒了過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安然無恙的帶著大軍回到了擁有堅城可以依仗的龍游縣,不至於在軍心不安的情況下被迫與清軍野戰。

    但是除了衢州一線的清軍和作亂於內的曹從龍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安華鎮的防禦工事能夠遏制杭州駐防八旗多久,這對處於三線作戰的明軍而言才是最為重要的問題所在。

    至於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了,攘外必先安內,只有先解決了曹從龍的叛軍才有機會堅持下去,否則便是死路一條!

    永曆六年六月初六,陳文率領著鎮直屬營攜帶三天乾糧自龍游縣城回師平叛,兩地間隔五六十里,憑藉著道路熟悉和從龍游縣徵集的牲畜拉車,急行軍至入夜時分便已越過了莘昄溪,臨時駐紮在一處小村進行休整。

    金華鎮直屬營在兵員數量上不及其他戰兵營的一半,但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營中不僅有炮兵、工兵之類的兵種,還有一支高達三百人的騎隊,倒是步兵的數量遠低於正常編制,僅僅只有一個局的兵力。之所以會形成這樣的兵種配比,其原因還是在於陳文從未打算以鎮直屬營作為野戰的主力,而僅僅是作為會戰中的補充力量而已。

    可是現在,大軍需要在龍游防備衢州方向的清軍,陳文便只能抽調了這支部隊回師平叛,所幸他的對手的水平也並不怎麼樣,反倒是如何在不至於妨礙到支援前線戰事的情況下徹底將參與叛亂的反對者消滅,卻是需要拿捏好分寸的。

    大軍的前鋒抵近此地時,倒是有一些丁壯持著兵器作護衛狀,只是明軍的大隊騎兵踏著煙塵將小村包圍了起來,村中的那個縉紳看清楚了形勢便指使著那些但凡再有點風吹草動便會立即崩潰的丁壯們將兵器丟下,徹底放棄了抵抗的企圖。

    大軍趁著夜色草草紮下了極度簡易的營寨,詢問了那個戰戰兢兢的縉紳幾個問題,陳文便帶著過半的騎兵離開了小村,前往預定的埋伏地點,而其他的部隊則按照計畫於明天一早便在參將陳國寶的指揮下出兵攻城。

    第二天一早,陳國寶負責指揮的大軍便抵近到湯溪縣城。西城的城門自叛亂之初便再沒有開啟過,早已知道結果的明軍也沒有企圖派出騎兵去強奪城門。

    湯溪縣城的城頭上,自城門樓前一眼望去,大隊的明軍步兵已經如刀削斧剁般齊整的列陣於城頭那幾門火炮的射程之外,雖說兵力似乎也不甚多,但是遠處那一隊隊已經蔓延開來的騎兵卻還是讓倪良許的那個親信忍不住的將乾燥的口腔中最後一點兒口水嚥了下去。

    此前便多次聽說過這支明軍的赫赫威名,但是現在親眼看見卻還是使得他不由得心生怯意。

    軍陣齊整的軍隊不代表戰鬥力就一定強,但是戰鬥力強悍的軍隊所組成的軍陣卻無不整齊劃一,這個道理他還是知道的。而且隨著仿照陳文的方法練兵的開始,這些天下來對於那位他只是在玉山鎮遠遠見過一次的明軍大帥更是心存敬畏,因為他根本弄不明白那位大帥到底是怎麼做到讓士卒在忍受著嚴苛而繁複的軍紀的同時還在竭盡全力的進行訓練和戰鬥。

    難道僅僅是因為那些好沒有落到實處的軍功授田,還是那句所謂的重建戚家軍的口號,至少這份明眼人一看即明的氣勢和鬥志在他麾下的新兵中根本看不到,就連那些原駐軍身上也所剩無幾,而最可怕的還是,思來想去了大半個月,結果不僅僅是他弄不明白,就連府城裡的其他撫標營軍官們也都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時此刻,倪良許的這個親信副手已經貴為湯溪縣城的守將,負責指揮包括原駐軍和新近招募的士卒在內的兩百餘守軍。可是他卻深知,眼下唯一能夠依仗的只有城牆。

    湯溪縣城的城牆高兩丈,厚一丈,女牆高四尺,此外西北南三面皆有護城河,而東面雖然地勢較低,但是在方向上也更加靠近府城,金華明軍繞到那裡攻城的話隨時都有可能遭到兩面夾擊,對於顯然沒有全師而來的金華明軍而言這樣做太過危險。

    只不過,或許從一開始便是個錯誤,根本就不該和那群文官來趟這趟子渾水,老老實實的待在易守難攻的羅城岩不好嗎,此刻哪怕有城牆作為依仗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啊。

    然而,倪良許此前在私下裡的那次表明了兩面下注的表態還是讓他把這些胡思亂想暫且壓了下去,亂世之中,想要生存先要證明自身的價值,他守在此地多一個時辰,夾在陳文和曹從龍之間的羅城岩白頭軍的其他弟兄們活下去的希望便多一分。至於他個人,如果明軍無法順利攻陷城池,那麼就繼續堅守待援;若是實在難以抵擋,只要在發現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開城投降即可,根本沒有為那群文官陪葬的必要!

    思慮及此,守將連忙招呼麾下的那些剛剛開始訓練不過半月的士卒們嚴守各自的垛口,至於那些戰鬥經驗更加豐富的原駐軍則被安排守衛縣衙、軍營等城內要點,畢竟誰也不能保證這些人會不會在激戰中打開城門把明軍放進來。

    本縣的知縣已經在組織民夫協防,同時還派人去找尋那些奉了巡撫衙門軍令組織鄉勇的士紳富戶,烽火也已經點燃,晚或許是晚了點吧,但也總會招來些援軍協防的吧。

    重新計算了一番,明軍若是蟻附攻城的話,五天,不,三天,只要能守住三天他們羅城岩白頭軍就算賺了。至於再多,他也並不敢報太大的希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6
       
第六十七章 閃擊(下)

    城外金華明軍的行動速度快得驚人,在這個平日裡剛剛打開城門的大清早,從城頭上的守軍發現了出現在遠處踏著薄霧的明軍輕騎,到守將接到報告而率隊登城,再到城外的金華明軍步卒列陣完畢,實際上也不過是過去了不到一刻鐘罷了,反倒是城西軍營的守軍還在陸陸續續的登上城牆。

    所幸從叛亂之初西城和南城的城門便沒有再打開過,平日裡的樵採、交易皆是從面向府城方向的東城門進行的。而且城外的金華明軍似乎也沒有攜帶太多攻城器械,步兵們倒是攜帶了些雲梯,不過對於有護城河作為防禦的西城牆而言卻還是不夠的,至少在護城河被引走,或是被填平之前,想要靠雲梯攻城並不是很方便。

    烽火已經點燃,前往府城和鄉間的那幾個信使也已經出發。守將仔細觀察了一下了城外金華明軍主帥的將旗,雖說是寫了一個大大的「陳」字,但是旗杆的高度和旗幟的規格似乎不像是一個伯爵應該有的,甚至連總兵都到不了,顯然不會是陳文,難道陳文只是派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部將回來平叛嗎?

    只不過,這個疑問剛剛浮現在腦海中,迎旭門的方向卻傳來一陣亡命的呼喊聲,由遠及近。

    ………………

    由於叛軍已經佔領了湯溪縣城,金華明軍如果回師平叛的話城西的通衢門和城南的履華門顯然是最有可能發生突襲的目標,所以在湯溪縣城倒向叛亂的巡撫衙門後,每天只有東城的迎旭門還照常開啟。否則的話,長時間沒有城外的樵採和米糧輸入,只怕是不用明軍回師,城裡的百姓以及那些剛剛招募不久的湯溪縣本地新兵弄不好就會把莫名其妙和外界斷絕往來,想要餓死他們的守將、知縣等人綁去歸附陳文了。

    雖說湯溪縣並非週遭的蘭溪、龍游、金華那般交通便利,相對要閉塞很多,但是城內外的往來卻從來不少,原本開三座城門而現在僅剩下東城門一座,不僅給城內外的百姓造成了不便,也徹底將交通壓力壓在了這一座城門上。

    不到一刻鐘前,西城門外的明軍還沒有出現在守軍的視野之中,東城門還是按例在這個時候打開城門。

    雖然城門已經打開了片刻,但是出入城門的百姓卻還是如剛才那般絡繹不絕。守城門的那一隊士卒除了隊長和兩個伍長是出自撫標營,其他人盡皆是前不久在本縣招募的新兵。對於這大半月了還僅僅打開這一座城門同行,他們也很清楚本地的百姓怨言頗多,所以在檢查的時候也會視情況而定,儘量不會導致堵塞現象的發生。

    入城的人流中,陳富貴駕著一輛載滿了木炭的笨重牛車緩緩向城門處移動。對於這個早在大蘭山期間便已經加入南塘營的老兵而言,如果不是今年擴軍時託了老上司的關係轉隸到騎兵之中,恐怕也不會再幹上從軍前的這個老本行。

    只不過,熱衷於騎斗的他的第一次正式作戰卻還是連馬都摸不到,反倒是駕著牛車入城,怎麼琢磨怎麼覺得怪異。

    人流不斷的向前移動,距離城門越來越近了,那些穿著和他們平日裡一般的明軍軍服的守城兵丁似乎對出城的百姓審查起來不甚嚴格,反倒是入城的總要仔細看看。不知道這些是不是來自於他們上司的授意,但是對於陳富貴來說,這輛拉木炭的牛車可不是上一次在天台縣時的那種打造了夾層的大車,他和身後那個同行的選鋒的兵刃都藏在了薄薄一層的木炭之下,這樣的審查力度顯然不可能通過。

    片刻之後,前面的幾個入城百姓已經依次結束了審查,而前面那個挑著擔子的菜農則走到了守軍的近前。

    下一個便是他,陳富貴轉過頭向後面的幾個偽裝的選鋒使了個眼色,隨即拔出了藏在木炭裡面的那對鐵鐧,劈頭蓋臉的朝著正在向他走來的那個扛著長槍的守軍砸去!

    異變突生,守軍扛著長槍本就不及鐵鐧靈便,尤其他還是個入營不過半月的新兵,在陳富貴勢若瘋虎般的進攻下連反應都沒來得及做出便已經倒在了地上。

    看到這一幕的百姓們在瞪大了眼睛不過剎那後便驚慌失措的開始尖叫奔逃,而此時,已經顧不上城外的那些正在遭受其他明軍選鋒突襲的守軍,專司負責城門的守軍在隊長的指揮下連忙推動著沉重的大門,試圖將威脅關閉在城外。

    鐵鐧上的那片紅的、白的還在向下滴流,眼看著守軍正在關閉城門,陳富貴不再理會其他守軍,提著鐵鐧便衝了過去。

    依仗著常年從事燒炭工這項職業,陳富貴的身體原本就比常人要強壯得多,再加上這兩年在軍中始終能夠吃飽飯,再加上合理的訓練,已經近乎於人形壓路機的陳富貴撞翻了幾個阻礙到他前進的奔逃行人,整個人徑直的衝進了即將完成閉合的城門。

    陳富貴在最後的剎那合身撲了進去,待他站穩了腳跟,隨手便將身邊的那兩個還在繼續關閉城門的守軍拍倒在地。待他重新將視線焦距,卻看到專司看守城門的那隊守軍已經列出了一個僅僅是少了火兵和一個長槍手的鴛鴦陣,甚至在隊長的指揮下開始哆哆嗦嗦的向他攻了過來。

    步兵出身,陳富貴當初在鴛鴦陣殺手隊中便先後擔任過狼筅手、長牌手和隊長,對於鴛鴦陣的變陣可謂是再熟悉不過了。只是一眼看去,對方竟然在敵人只有他一個的當下襬出了用於在戰場上減少受到攻擊面積的縱陣向他殺來。

    陳富貴從來不以急智見長,敵軍的應當是在讓他感到極大的不習慣。只不過,既然對手已經開始緩慢的列隊進攻,他在大喝了一聲的同時便將鐵鐧舞動如飛一般衝向了守軍。而他瞅準了的第一個目標便是右前方的那個還沒有意識到自身站位有些過於凸前,在縱陣形態下已經脫離了狼筅手和長牌手保護的那個菜鳥藤牌手……

    片刻之後,城門在那些已經徹底殺散了城外守軍的選鋒們的推動下重新打開,反倒是率先殺進閉合完畢的城門的陳富貴還在提著手中那兩柄沾染了更多鮮血和腦漿的鐵鐧,發出了一聲不解的感嘆。

    「這也配叫鴛鴦陣?!」

    沒時間再理會那些已經被陳富貴殺散了的守軍,奪取城門便是他們這十幾個選鋒的任務,作為臨時隊長的陳富貴示意幾個選鋒繼續看守城門,防備那些還在城牆上沒有下來的守軍,而其他人則儘可能快的將屍體和一切障礙物移開,以便迎接那些由陳文親自率領,從數里外的樹林埋伏點策馬而出已經向著城門處發起了衝鋒的明軍騎兵。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6
第六十八章 震驚

    奪城戰很快就結束了,甚至可以說是從陳富貴衝進城門砍翻了那幾個守軍,其他選鋒衝進來將城門重新打開的瞬間就已經結束了。

    守衛軍營和縣衙的原駐軍在發現平叛部隊入城後立刻便在守備和軍法官的帶領下完成了反正,而包括西城牆上的那些守軍在發現平叛部隊打著陳文的將旗入城後也四散而逃,就連那個叛軍守將也沒有再做多餘的抵抗,只是在發出了一聲「竟然連半個時辰都沒守住」的嘆息後就放下了武器,規規矩矩的和知縣大老爺等人一同住進了縣衙的牢房。

    陳國寶率領的那支用於吸引守軍注意力的大軍自通衢門進入湯溪縣城,卻並沒有接手防務,而是直接穿城而過,倒是陳文帶著一部分隨行人員踏入了縣衙。

    「大帥,卑職罪該萬死……」

    正在安排隨行人員接受湯溪縣軍政事務的陳文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一眾包括守備、駐軍軍法官、守軍各隊的隊長在內的軍官們,實在懶得跟他們說些什麼。

    自古忠孝難兩全,曹從龍以這些軍官的家人要挾,他們被迫選擇妥協於人情上也實屬無奈。但是軍隊最重要的便是忠誠,武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是他在軍中一支強調的,若是人人都學他們一般,誰知道身邊的同袍什麼時候便會倒戈相向,那麼軍中好容易形成的團結一致的氣氛便會重新被懷疑所取代,陳文至今為止唯一能夠依仗的軍隊戰鬥力便會直線下滑。

    可是眼前的這些軍官無不是曾經出生入死追隨過他的,尤其是為首的這個守備。當年的四明山殿後戰,陳文親自帶隊迎著提標營的炮火衝鋒,清軍最後一次炮擊的緊要關頭若非甲哨的幾個長牌手衝上來組成了人牆,他只怕早就被打成了篩子,其中便有這個軍官。

    面對這些曾經的忠勇將士,那一句「全部拉出去斬首示眾」的話語始終在陳文的口中打轉,卻怎麼也吐不出去。

    深吸了一口氣,陳文便喚來親兵將這些軍官關押起來,待平定叛亂後再做處置。只不過……

    「汝身為駐軍軍法官,不僅不能維護軍法軍紀,監督軍官士卒,竟然還率眾附逆,視忠誠與無物,拉出去梟首示眾,傳閱全軍,妻子沒入官府為奴,以為後來者戒!」

    「遵命!」

    不顧駐軍軍法官的死命求饒,已經升任為新成立的親衛騎兵隊長的陳富貴一把便將那個軍法官拖了出去,交給了隨行的軍法官、鎮撫兵,由他們負責行刑和傳首全軍等事。

    處決了駐軍軍法官,鬱結於胸的那口悶氣也舒緩了不少,隨即陳文便示意一個隨行的軍官前來。

    「柯隊長,你在湯溪縣城也呆了大半年了,這裡的防務想必也知道如何佈防和應對,嗯?」

    陳文口中的那個柯隊長便是數日前帶著近半駐軍出逃龍游縣的那個軍官,在主將屈服的情況下不肯附逆,再加上這個步兵隊隊長家人並不在府城,所以陳文毫不猶豫的將他晉陞為守備,代行湯溪縣城守禦之責,為他的平叛部隊看守後路。

    只是正當陳文還在勉力這個這個千恩萬謝的部下的時候,張俊卻面色鐵青的走了進來,將一份撕下來的佈告和同樣蓋著巡撫大印的軍令送到了陳文的手中。待陳文草草看過一遍後,登時便心頭火起。

    佈告乃是曹從龍在府城發佈的那份號召金華府兵民將吏隨他一起打倒陳文這個奸佞的檄文,其中不僅借抗旨援救舟山和不肯出兵台州的事情來申斥陳文對魯監國不忠,還使用呂文龍的猜測大肆宣揚陳文先後陷害兩任監軍文官的卑鄙行徑以及這背後可能存在著的驚天陰謀。

    陳文對於曹從龍攻擊他人品的事情絲毫沒有感到意外,雙方已成敵對,以著明末文官黨爭中先在道德上打垮對手的行徑出現於此乃是再正常不過的,而且這種事情不僅僅存在於史書,他在後世的網絡上也看過太多,一點兒也不值得意外。而此時,真正讓他感到憤怒的卻是那份曹從龍下達的軍令。

    權利鬥爭,雙方無所不用其極,本是無可厚非的。曹從龍豁奪他的統兵之權,廢除他之前的一切新政和努力,這些都是必然會出現的,但是那一紙放任地方縉紳組建團練的任命,卻徹底突破了彼此的底線。這種傷人先傷己的手段,顯然絲毫沒有為以後作打算,甚至可以說曹從龍顯然是從一開始便沒有打算再在這個金華府繼續停留,所以乾脆直接將其變成一個爛泥潭來拖住隨時可能回師的他,或是殺入金華府的清軍。

    除非……

    陳文不知道曹從龍想沒想到那裡,但是無論如何,這就彷彿是潘多拉的盒子一般,一旦打開了便再無收手的可能。

    這場叛亂的規模可能已經不像他在衢州時想像的那樣了,想要平息叛亂也已經不會是靠著快速突擊將曹從龍拿下就能夠輕易完成的了。由於衢州的兩路清軍完成合流,出征的大軍主力只能留在龍游縣守禦;杭州駐防八旗南下,不過既然還沒有出現在金華府,那麼顯然是還沒有突破安華鎮的防線,但是內部出現叛亂的今天那裡能夠支撐多久卻是個未知數。

    從得知叛亂發生伊始,陳文便決定快速回師平叛,消滅掉為數不會太多的叛軍後以便繼續西進衢州,從而解除西線的威脅,而今天閃擊湯溪縣便是第一步。

    只不過,曹從龍號召民間組建團練,同時允許團練徵用荒地的行為卻將整個金華府徹底點燃,那些縉紳是什麼樣的嘴臉陳文再清楚不過了,他只要有任何一點兒行差踏錯便會深陷泥潭而不拔。

    這次是真的沒有時間,必須趕在那些團練兵按照戚繼光的兵書練出來之前平息叛亂才有機會恢復原本的秩序,否則拿回來的也只是一片危機四伏的險地。

    思慮及此,陳文立刻招來隨行人員繼續分配任務,緊接著便帶著親兵和親衛騎兵出城,追趕行進中的大軍。

    ………………

    入夜時分,位於金華府城酒坊巷的大明浙江巡撫衙門已經開始上燈,而此時,由於湯溪縣在清晨時點燃了烽火,估摸著陳文已經回師平叛的曹從龍只得召集麾下眾將前來議事。

    利用這大半個月的時間,湯溪、蘭溪、武義、永康、縉雲這五個縣的守軍已經被迫歸附於他,就連最大的一支駐軍的主將——東陽縣游擊劉成也向他的代表呂文龍表示會遵奉曹從龍的命令在大軍雲集後揮師東進。

    金華明軍的根據地除了新近收復的衢州府龍游縣外只有九個縣,眼下也只剩下了義烏和浦江這兩個縣的駐軍依仗著那個頑固不化的團練總兵尹鉞的威勢還在死撐。

    但是只是對於那個傢伙,曹從龍也確實沒有什麼辦法,家人從東陽縣的老家莫名其妙失蹤,派去的信使更是帶回了若是不肯交還他麾下軍官的家屬同時保持軍需供給的話,他就率領北線明軍降清,放已經聚集於諸暨的杭州駐防八旗等部清軍南下。

    若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叛亂之初湯溪爆發的那場逃亡使得派去接手權柄的倪良許放棄了將駐軍調回府城的計畫,以至於到現在為止只有蘭溪、武義和縉雲這三個縣的駐軍回到府城加入了撫標營的序列。

    至於永康縣,據傳聞竟然是新近組建的團練兵攻擊永康縣衛所軍戶導致了駐軍分裂,已經宣佈歸附曹從龍的守備和他的副手各自領著一支駐軍在城內對峙,就連縣衙的官吏們也被控制了起來,整個永康縣城除了零星的消息外已經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

    永康縣的局勢脫離掌控,這讓他很不舒服,而義烏那邊的事情他也只能擠出些軍需繼續拖著,至少在他出兵台州之前必須防止那個武將腦袋一熱把八旗軍放進來。

    可是現在,除了已經被編在了由錦衣衛指揮使楊燦作為副總兵的撫標右營的那三個縣的駐軍外,曹從龍的手中只有在金華縣強徵來的丁壯,以及從各縣的大牢裡面弄出來改為充軍的囚徒。這些人加在一起倒是超過了兩千之眾,但是據周欽貴、何德成、倪良許以及他的親信楊燦等領兵軍官所說,即便是複製陳文的練兵方法一時間也不可能達到出征大軍的水平。至於為什麼,他們也搞不明白。

    軍隊操演曹從龍是看過的,即便是他這個只讀過《孫子兵法》,從未處理過軍務的兵部侍郎也看得出來,這支撫標營即便是進攻台州也不會是當地清軍的對手。連他都沒有這份自信,更別說其他人了。

    就像陳文沒有預知到他出征衢州期間根據地會發生叛亂一樣,缺乏經驗的曹從龍也同樣沒有料想到原本那個在他看來天衣無縫的奪權收復台州迎魯監國集團登岸的計畫會出現如此多的意外狀況。可是想要讓偏離的軌跡重新回到預想的那般只有一個辦法,那便是花費更多的時間讓麾下眾將把軍隊訓練出來。

    然而,曹從龍引發的這場叛亂的受害者、他的同僚、魯監國冊封的臨海伯陳文卻沒有留給他這個時間,平叛的大軍已經出現在湯溪縣,雖然眾將皆以為不會太多,但是那裡能堅守多久卻還是個問題。

    只不過,今天陳文帶來的震驚卻遠遠沒有結束,就在曹從龍和麾下眾將為是否出兵援救湯溪縣而爭論不休的當口,曹從龍的親信呂文龍卻衝進了議事的大堂。

    「撫軍,大事不好,逆賊陳文的水營偷襲了婺江碼頭,劫走了大批渡船,此刻那廝已經開始渡江。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便會全師直抵府城!」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6
第六十九章 過江

    陳文回來了!

    這是預料之中的。(百度搜索給 力 文 學 網更新最快最穩定WwW.GeiLWX.Com)老巢被人所奪,回師平叛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然而陳文回來的如此迅速卻是曹從龍怎麼也沒有想到的。

    按照叛亂前曹從龍等人所得到的情報,陳文拿下了龍游縣,進而包圍衢州,清軍絕不可能坐視浙閩總督陳錦被困孤城,一定會調遣大軍相救,而陳文也勢必將會在圍城與打援之間消耗掉所有的精力。

    如此,即便陳文得知了他們的舉動,第一時間也很難回師。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做不到。因為強行撤軍的話,清軍勢必將追擊而來。到了那時,莫說是平叛了,能不能活著回來都將是個未知之數。

    正常情況下,陳文應該先封鎖消息,隨後尋機擊潰清軍的援軍,或者是設法拿下衢州府城,旋即再率領一支精幹的小部隊回師平叛。

    這樣一來的話,時間便站在了曹從龍他們的一邊,利用這段時間訓練軍隊收復台州自然也不再是夢想。一旦攻陷台州,魯監國重新回到浙江,那麼去年舟山失陷所造成的損失也必將得到補充,而陳文就算是能夠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來,難道還敢率軍攻擊有魯監國坐鎮的台州嗎?

    一切如期進行,即便是出現了不少的意外狀況也沒有影響到大局多少。但是陳文迅速回師,甚至連湯溪縣城都沒有能夠拖延其前進步伐的片刻,形勢彷彿在一瞬間便徹底不利於曹從龍等人了。

    絕對不能繼續這樣下去,曹從龍在從呂文龍口中瞭解到情況的細節之後,立刻將問詢的目光投諸到剛剛還在為是否援救湯溪縣城的撫標營眾將身上。

    「撫軍,臨海伯轉瞬即下湯溪縣城,顯然是全師而還。如此規模的大軍我部斷不可能有些許勝算,不如暫避羅城岩以期將來吧!」

    周欽貴是撫標營總兵官兼管撫標中營,乃是眾將之中職位最高的,自然也是由他率先開口。可是周欽貴這一開口卻是退回羅城岩,將整個金華府拱手讓人,這樣的腦洞卻著實將眾人嚇了一跳。

    對於周欽貴,作為當年一起在尹燦帳下起兵抗擊清軍的倪良許、何德成等人實在不能再瞭解了。此人仗義、豪爽,能為兄弟兩肋插刀,這些自不必言,但是那種小富即安且沒有絲毫進取之心的性格還是讓不少人對他感到失望。比如當年一氣之下遠走大蘭山的孫鈺、吳登科等人就是。

    就連此番下山與曹從龍等文官合謀一事,其實若非陳文絲毫不願妥協,一力要將整個金華府的抗清勢力掌握在手中的話,周欽貴也不會同意前來冒險,眼下陳文大舉回師雖說不太清楚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以著他的性格主張回到羅城岩那片易守難攻之地則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倪良許和何德成等人盡皆是周欽貴的老兄弟,既然周欽貴開口了,他們也實在不便當面反駁,總要找個單獨的時間再行勸說。可是聽到此言,曾經在魯監國身邊擔任錦衣衛的現任撫標右營副將楊燦卻立刻起身相抗。

    「周大帥所言不妥,逆賊陳文回師兵力尚未可知,或許是湯溪縣城守將畏敵而降也說不定。況且自古邪不勝正,陳文乃是不忠不義的叛逆之徒,公理正義在我而不在他,我軍有朝廷威信,豈能不戰而逃?!」

    聽到這話,周欽貴等人盡皆大怒,而倪良許更是拍案而起,指著楊燦開口質問道:「姓楊的,你什麼意思?」

    湯溪縣城的守將乃是倪良許的親信,若是稍微延伸一下的話,這裡面同樣有懷疑羅城岩白頭軍出身的眾將忠誠的意味,周欽貴等人自然是怒不可遏。眼見於此,曹從龍連忙下場為楊燦解釋,說了半天總算是把周欽貴等人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

    按照曹從龍原本的改編計畫,撫標營分為中、左、右、前、後五營,其中中營由總兵官周欽貴直領,參將倪良許協助,其他四營的副將則分別是何德成、楊燦以及東陽縣守將劉成和另一支較大規模守軍的主將,負責駐守安華鎮一帶的游擊將軍林忠孝。至於北線明軍的主將團團練總兵尹鉞他則大方的給了一個提督浙西軍務的名義,甚至比陳文在軍中的級別還要高上一些。

    如此這般的摻沙子和加官進爵,雖說不甚完美,但是既可以在大小相制的祖制下確保撫標營不至於被羅城岩白頭軍以及原金華鎮駐軍的任何一方做大,還可以防止他們倒向陳文,已經是在以文馭武的前提下各勢力間最為穩妥的辦法了。

    但是隨著意外的頻繁出現,尹鉞和林忠孝竭力抵制曹從龍的拉攏,使得義烏、浦江兩縣的文官和駐軍盡皆選擇了反抗,而曹從龍計畫中的用兵方向便在玉山鎮,劉成也乾脆以著保衛糧道安全為由拒絕了前往府城的邀請。若是再算上永康縣的亂局,原本的一個提督外加撫標五營的大軍現在在府城的就僅僅只有這不滿編的中、左、右三個營了,加在一起也不過兩千餘人罷了。其中羅城岩眾將的麾下有兩個營的編制,而楊燦的那個營更是多由原駐軍組成,周欽貴等人說話的力度自然要更重一些。

    好容易安撫住了麾下勢力最大的一夥兒軍頭,曹從龍卻發現這都折騰半天了,他竟然還是沒有得到一個勝算比較高的答案。於是乎,他只得示意坐在位置上半天沒有言語的呂文龍,想要聽聽這個已經徹底和他綁在一起的親信有什麼想法。

    看到了曹從龍的示意,思量了半天的呂文龍咬了咬牙,隨即便起身說道:「撫軍,各位大帥,依下官之見,不如還是趕在陳文那逆賊圍城之前揮師進攻台州吧。」

    此言一出,周欽貴不由得面帶得色,而楊燦則直指呂文龍痛斥其為未戰先逃的懦夫,絲毫不給這個文官和他的同僚們留任何面子。

    說到怯戰,在呂文龍的內心中並非沒有,畢竟他是大蘭山明軍的老人,親眼看著陳文是如何在這兩年浙江明軍極端不利的局勢中崛起的。

    這短短兩年的時間,倒在這個武將面前的雖說還沒有什麼非常知名的戰將,那支由大蘭山明軍第六個戰兵營——南塘營擴編起來的大軍也未曾擊敗過「所向無敵」的八旗軍,但是若論練兵和用兵這兩件事,他卻從未見過有能夠和陳文比擬的明軍武將存在,無論是魯監國初立時的那些大帥,還是大蘭山明軍的眾將。如果說誰更加有機會和資格與滿清的八旗軍決一死戰,那麼根本無須作第二人想!

    但是隨著陳文的崛起,四明山、天台山眾將幾近全滅,王翊、王江兩任監軍文官先後遭遇不測,包括新昌伯俞國望在內的其他人可以被矇蔽,但是他呂文龍卻不會,極其仇視陳文的他絕不可能與之妥協。

    「楊副將,請閣下聽清楚了,本官說的揮師進攻台州,並非是逃到什麼地方避其鋒芒!」

    聽到這話,不光是楊燦,便是曹從龍和周欽貴等人也皆是一愣。呂文龍與周欽貴所言在大體上沒什麼區別,但是在細節和實際操作上卻截然不同,意義則更是天差地別。

    只不過……

    「打出旗號進軍台州,難道這樣陳文就不會追擊了嗎?」

    誰也不能保證這一點,即便是問出此言的曹從龍一樣不行,但是這個辦法卻是唯一能夠讓在座眾人都能夠接受的,因為只有這樣才會有將來可言。

    然而問題卻回到了原點,玉山鎮確實已經囤積了大量的糧草軍需,但是兩軍交鋒卻是要比拚雙方軍隊的硬實力的,他們麾下的這支軍隊在兵力上或許要超過台州綠營,但是台州府的地面上可並非只有台州綠營存在,台州的水師同樣可以在水網縱橫的台州府驅馳,以撫標營現在的戰鬥力想要戰而勝之卻絕非如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爭論了半天卻還是沒有爭出個結果,於是在何德成的提議下曹從龍還是決定先暗地裡進行準備工作,同時也需要看看平叛軍的成色再作打算。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便可以得出個分曉。

    ………………

    曹從龍等人在巡撫衙門商議的同時,陳文親率的平叛軍也已經趕到了預定的登船點——白沙溪與東陽江交匯的河口。

    雖然主力部隊沒有進行什麼激烈的戰鬥,但是連續兩天的急行軍,吃飯拉屎皆要在行進中解決,對於常年處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下,從來都在保存戰鬥力的前提下緩緩而行的金華明軍而言確實是一次突破自我的全新嘗試。

    所幸,長久以來的訓練不僅增強了將士們的體魄和膽量,更加強化了他們的意志。尤其是那些家眷被關押起來的軍官們,更是恨不得飛回金華府城將那些只會在背後捅刀子的卑鄙小人殺個乾淨,自然就更沒心思去考慮其他了。

    用於渡過東陽江的船隻已經停靠在白沙溪的岸邊,此番金華鎮水營由於清軍在衢州的存在只能出動一支分遣隊來配合陳文,不過水營自組建以來僅僅經歷過兩次「戰鬥」,去年在佛堂鎮包圍倉儲,以及這一次的搶劫渡船,這個海盜世家出身的前親兵表現得都還不錯,倒是讓陳文感到了些許安慰。只是日後面對諸如錢塘水師這樣的浙江清軍水師精銳時能有幾分成算,卻還猶未可知。

    勉勵了楊開及其麾下的那支水營分遣隊的船長和水手們幾句,來自於鎮直屬營的平叛軍也開始在陳國寶的安排下分批登船渡江。

    踏上了楊開的坐艦,陳文遙望著依舊籠罩於黑暗之中的金華府城的方向,嘴角撇過了一絲冰冷的笑意。

    「曹從龍,你死定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