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72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11
第四十章 半渡而擊(二)

    靈溪在明軍登陸點的河道前後數里大致走向乃是呈自西南到東北的,而明軍登陸後,其西側的山勢雖說稱不上陡峭二字,但是沿著山向明軍所處的平坦地段的下坡卻是一大片濃密的樹林,想要以大部隊進行小範圍的迂迴卻也並非易事。

    當清軍繞過了山勢和樹林,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如斥候們所說的那般,渡過靈溪的明軍先頭部隊已經在嚴陣以待,可是眼前的這支南塘營,卻是和從前有著極大的差別,以至於張國勳和王升等人險些沒有認出來。

    眼前的明軍戰陣,一排虎蹲炮在前,其後便是有火銃手和弓箭手所組成的火器隊,這些都不出意料,但若是再往後看,卻是一排排的長槍林立,反倒是此前特別讓清軍記憶猶新的狼筅不僅數量銳減,而且還被放置在了更後面的隊列中,也不知道明軍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張國勳騎在戰馬上遠遠的觀察著明軍的陣線,顯然是和去年有著很大的不同,而王升則更是驚詫,因為他上一次親身與這支明軍交戰時卻還是去年圍攻王江的護衛部隊,那批南塘營所使用的還是最初版的編制,而非張國勳所見到的那種殺手隊和火器隊混編的編制。

    可是不管編制如何變化,那一片長槍林的用意所在卻是顯而易見的!

    回到中軍的位置,張國勳便將瞭望到的詳情告知與陳錦。從清軍的角度去看,明軍的陣型立於那一片平坦地形的正中,向東乃是河灘,向西便是樹林,其間並非沒有可以實現包抄的空間,但卻首先要設法壓制住明軍才行,將其分割、包圍,最後徹底吃掉,這樣才能一勞永逸。

    只不過,眼下他麾下的這支大軍在兵力上約莫有這支渡過溪流的明軍三倍有餘。而尚在溪流對岸的明軍卻很難實現有效的支援。

    經過了一番急行軍,陳錦很欣慰他的督標營沒有出現太多的掉隊。這支軍隊雖然在在今年重新整頓過一番,但現在看來戰鬥力還是得以保存了下來,依舊還是那支浙江清軍中的綠營精銳部隊。但是再精銳的部隊在急行軍之後也需要稍事休息。這樣才能保持較好的狀態來向明軍發起進攻。

    距離入夜大概還有兩個時辰,時間還算充裕,但是卻容不得拖延太久。尤其是入夜之後,夜戰對於雙方都沒有好處可言。而且還有一點,一旦拖到明軍把全軍都運輸過來。那麼半渡而擊的那份天一樣大的優勢便不復存在了。

    明軍在靈溪上的運輸還在進行,兩軍間隔了一大片空地,在雙方遠程兵器的射程外頗有默契的做著戰前最後的休整。大抵一刻鐘之後,還有些許疲憊的清軍在軍官的命令下只得站起身來開始整隊,而對面的明軍在觀察到清軍結束休整後也迅速的站起來,只是稍一調整位置便立刻恢復到之前的模樣。

    陳錦不知道陳文這支軍隊是如何訓練出來的,但是只要今天能夠將這支南塘營打殘,那麼如何訓練便不重要了。

    戰鼓敲響,剛剛完成整隊的清軍在旗鼓的指揮下緩緩向明軍的戰陣方向行進。此番,明軍的佛郎機炮尚在對岸。不便運送,而急行軍而來的清軍更是無法攜帶稍重一些的火炮,同樣還是攜帶著輕型的虎蹲炮作為全軍提供遠程火力支援。

    在戰鼓聲的激勵下,作為先鋒的督標左營和右營始終緩緩而行,並沒有絲毫冒進或是停滯的打算,以著勻速向明軍的陣線行進。

    作為南塘營的指揮,去年的時候,李瑞鑫沒有參加過那場孝順鎮之戰,而是在紹興府威懾紹興綠營。此刻的他,對於督標營的實際戰鬥力的認知並不是很清晰。可是在注意到清軍始終在盡力保持著一條直線行進之時,督標營的戰鬥力在他的心中登時上了一個台階。

    當年效力於黃得功軍前,他所看到的軍士還是更加注重於個人武藝的訓練,戰場上隊列的行進基本上每隔一段距離就要稍作整隊。可是這支軍隊卻始終在保持著一條直線。哪怕只是緩緩而行卻也沒有出現斷裂的痕跡,其隊列上的訓練決計不在提標營之下,而這就意味著其訓練的程度和軍令的執行上定然不會是紹興綠營那樣的弱雞部隊可以比擬的。

    第一次領兵與這等精銳部隊交鋒,而且還是在這樣的困境之中,使得李瑞鑫的手心開始潮濕起來,這是他從當年在戰場上跟隨率領騎兵衝鋒的黃得功斬殺了第一個敵人後再沒有過的情況。但無論是黃得功,還是陳文都曾說過作為指揮官越是緊張就越是設法要讓心態平靜下來,只有那樣才不會昏招迭出之類的話語。

    那麼,就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吧!

    清軍還在接近,只見李瑞鑫在營旗下搶過了傳令兵的鐵皮喇叭,大聲呼喝道:「諸君,前面便是去年被我們擊敗過的督標營,眼下我們確實比他們人少,但是大帥曾經說過,狹路相逢勇者勝。當年我們跟著大帥面對提標營時只有韃子五分之一的兵力不一樣是贏了嗎?現在我們背後還有同袍在奮力渡河馳援,殺光他們,北上與大帥匯合,光復衢州,軍功田土人人有份!」

    李瑞鑫本不是什麼舌辯之士,但是從軍多年的經歷讓他能夠瞭解到士兵們最熱切期盼的東西是什麼!

    偷換著概念,用提標營作為對比,督標營似乎也強不到哪去。而陳文制定的軍功授田制把士卒捆綁在了明軍的戰車上,只要獲得戰功便可以獲得可以流傳後世子孫的田土賞賜,這可比賞點銀子的誘惑力要大得多。

    在生存的希望和豐厚的賞賜的促動下,果不其然,明軍戰陣中士卒們的緊張情緒陡然一鬆,對於敵人的鄙視和軍功賞賜的美好渴望促使著他們握緊了手中的兵刃,將注意力儘可能的集中到聽從指揮殺敵上面,就像在軍營中訓練時那般。

    很快,清軍的大隊人馬便行進到了虎蹲炮最遠射程之內,這個距離幾乎是不會有什麼殺傷的,所以那些虎蹲炮炮手的帶隊軍官也只是向李瑞鑫進行了通報便繼續觀測距離。只不過,為了防止出現不必要的傷亡,明軍還是選擇了將此前在孝順鎮之戰中效果良好的大盾牌手拿出來,用以護衛炮兵,而他們手中的盾牌也不再是曾經的那種制式長牌了。

    隨著炮兵軍官的一聲令下,負責保護的大盾牌手紛紛吃力的抬著一面面包著鐵皮的厚重門板上前,立在了虎蹲炮炮口的兩側,以護衛操炮的炮手。

    就在他們強強將門板立好,躲在後面以身體作為支撐的時候,清軍也進入了弓箭的射程之內。只見各火器隊的隊長在得到將旗的信號後,立刻命令麾下的弓箭手們搭箭、瞄準,只待那一個射字出口,一陣密密麻麻的箭雨便劃破大盾牌手上空的天際,向著清軍的戰陣飛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清軍的弓箭手也紛紛拉弓還擊,而那些刀盾兵則立刻沖上前去,舉盾抵擋明軍弓箭手的拋射。

    明軍的射擊效果並不好,在清軍刀盾兵熟練的戰術動作下,這漫天的箭雨卻只有寥寥數箭射中了清軍,而且都不是什麼要害,最大的成績便是讓清軍前進的步伐為之一頓。至於清軍的還擊,在門板和步兵隊的長牌手、藤牌手面前更是無濟於事。

    第一輪的試探過後,保持著進攻節奏的清軍繼續前進,同時第二波的箭雨也在戰場的上空交錯,隨後一枝枝紮在了士卒間間隔的空地和盾牌上,只有極少數的倒霉蛋在被射中後被同袍拖到陣後。

    兩軍之間距離越來越小了,而雙方卻似乎有志一同的將開炮這碼事忘了個乾淨。可是就在此時,隨著雙方新一輪的對射的開始,明軍的戰陣中在一陣砰砰的聲響傳播開來的同時卻率先揚起一片硝煙。

    山間的風向著下游清軍的方向吹去,硝煙散盡,看到的卻是前排的清軍零零散散的哀嚎著躺倒下一小片。或是抱著大腿,或是捂著肚子,疼痛撕扯著他們的神經,而傷口卻只是一個個不大的空洞,汩汩的湧著鮮血。

    明軍在弓箭拋射的同時,待清軍進入有效射程便同時以火銃開火,清軍最前排的弓箭手和護衛他們的刀盾兵登時就在這等火力覆蓋方式下付出了較之單純以弓箭射擊要多得多的傷亡。

    可是即便如此,清軍也只是停滯了瞬間便繼續前進,而那些最前排的弓箭手和刀盾兵在軍官的呵斥下也同樣繼續執行著各自的任務,不敢有絲毫停留。而此刻,明軍在進行了一輪單純的弓箭拋射後,新一輪的弓箭和火銃配合射擊再度上演……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第三輪配合射擊開始,清軍距離明軍戰陣不過數十米的距離。與此同時,明軍最前排的那些虎蹲炮也被點燃引信,那些石子、鐵砂則緊隨著弓矢、鉛彈撒向了清軍的戰陣。

    只是這一瞬間,督標左營和督標右營最前排的戰陣登時為之一空,將後面的用以肉搏戰的長槍手和刀盾兵暴露了出來。而前排的戰陣上,取而代之的則是橫七豎八躺倒在地的屍體和抱著傷口試圖借此堵住鮮血噴湧的傷員,以及零零散散的殘肢斷臂。

    吹向北面的硝煙將清軍的戰陣遮蔽,只聽到傷兵的哀嚎聲和軍官們的呵斥,似乎清軍被這一陣猛烈的齊射所震撼,失去了繼續前進的勇氣。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待硝煙徹底拂過清軍的陣前,遠比明軍數量更多的虎蹲炮卻已經立在陣前,而那些炮手則在管炮隊軍官的命令下達的同時,將一根根火把按在了虎蹲炮的火門上。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11
第四十一章 半渡而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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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靈溪登陸點的東岸,渡河的部隊還在試圖抓緊一切時間把士卒、武器、彈藥等運到對岸,為已經和清軍交火的南塘營第一、第二兩個步兵局提升哪怕一絲一毫的力量。

    利用清軍行軍和休整的那段時間,東岸的明軍不僅將虎蹲炮以及附屬的炮手、大盾牌手等運到了對岸,還將第三局的前兩個哨送了過去,此刻第三局的後兩個步兵哨已經有一大半登上了船筏。眼下明軍身處的境地,只有極可能快的將步兵運送過去才有可能守住此地,不至被清軍分割或是將渡河部隊趕進靈溪。

    抬起胳膊用軍服的袖子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軍法官再度確認了負責聯絡的傳令兵帶回來的軍令,嘴角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卻也只得下令再度進行更改,為李瑞鑫的反擊計畫做準備。

    然而,未待他下達命令,對岸的清軍戰陣前突然爆發了一連串火炮發射的巨響,登時將他即將出口的命令堵在了口中。

    ………………

    按照戚家軍舊制,步兵營攜帶虎蹲炮的數量為每五百兵三門,但是對於陳文來說,他的對手並非那種沒有火炮的倭寇和蒙古韃子,而他暫時也沒有編練車炮營的意願存在,所以則改為了每個步兵局四門,另外還要配上一門佛郎機炮。只是在統屬上並非屬於局這個單位,而是從屬於營屬炮隊。

    這樣的編制已經達到了歷次作戰繳獲庫存的極限,尤其是孝順鎮之戰,若非明軍取勝佔據了戰場,義烏、東陽這兩個戰兵營的炮隊編制只怕是依舊無法補全的。

    只不過,此刻他們面對的清軍乃是浙閩總督標營,不僅僅是浙江綠營中數得上的精銳部隊。其主帥陳錦還是明末關寧軍出身,對火器的瞭解程度遠超同儕,甚至包括田雄也無法與其相比。

    明軍以弓箭、火銃和虎蹲炮實現了一次齊射後,清軍的戰陣頓時淹沒在了硝煙之中。視線受阻的明軍能夠感知到的只有受傷清軍的哀嚎聲以及硝煙背後清軍的走動。

    待到硝煙散盡,眼前的清軍竟顧不上將傷員盡數抬到陣後,直接將他們攜帶的那一門門裝填完畢的虎蹲炮從陣後抬到了陣前,在明軍震驚的目光中點燃了火門!

    清軍急行軍而來,攜帶的虎蹲炮數量不少。但也和明軍一樣都是那種幾十斤重的小炮。可是當這些虎蹲炮同時噴射出鐵砂、石子的那一瞬間,卻如同改變了下落方向的雨點般瞬間掃向明軍的戰陣。

    明軍的陣前,由於虎蹲炮剛剛施放過,那些執行掩護任務的大盾牌手尚且守在那裡。清軍虎蹲炮發射的炮子如暴雨般撒向明軍戰陣之時,在這些用厚木板包鐵皮做成的大盾牌上打出了一連串的冰雹落地似的奏鳴,甚至有一些石子一度擊破了盾牌,可是在這一過程中也徹底耗盡了動能,以至於絲毫不能奈何到它們背後的那些大盾牌手。

    只不過,大盾牌手終歸無法遮蔽整個戰陣,再加上清軍利用了硝煙遮蔽戰陣的瞬間。明軍前排的火器隊尚未來得及退到步兵隊的身後,瞬間被清軍的炮子覆蓋。

    片刻之後,明軍陣前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沒有被大盾牌手遮蔽的戰陣前多有明軍的射手被虎蹲炮所傷,甚至更有被直接命中要害而亡。以至於,一時間明軍的整個戰陣如狼牙狗啃一般,再無先前的那般整齊劃一。

    抵近射擊,這是陳文在孝順鎮之戰中用過的伎倆,並且借此迅速的破壞掉了四府綠營的陣型,實現了在督標營擊垮義烏營前擊潰當前對手的戰術目的。

    可是此刻。督標營卻直接將這個不需要什麼太多訓練,也沒有什麼技術含量的戰術抄襲了過去,甚至直接用到了明軍的身上,在清軍看來或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卻也瞬間點燃了南塘營指揮李瑞鑫的怒火。

    騎將出身導致了他比起防禦更熱衷於進攻,可是眼下明軍處於絕對的劣勢,按照陳文在四明山殿後戰中的做法,打防守反擊翻盤的可能性會更高一些,所以只得在此承受著清軍的攻擊。可是誰知道浙江清軍竟然在王升復刻老南塘營的編制後,更是無恥到了抄襲陳文的戰術。若非為了穩定軍心而隻身渡河,未有騎著他那匹烏雲踏雪,此刻李瑞鑫恨不得策馬殺入敵陣砍了陳錦那廝的狗頭,以洩此憤。

    這一番齊射,明軍的傷亡還猶未可知,在將旗示意的瞬間,火器隊的士卒們紛紛與那些已經衝過來的各隊火兵一起攙扶著傷員向陣後撤離,就連那些炮手和大盾牌手也拖著虎蹲炮交替掩護著後退。

    低頭問過傳令兵,才知道他此前下令盡快運過來的物事似乎剛剛完成裝船,距離反攻還需要一些時間。強壓下這份怒意,李瑞鑫立刻下令步兵隊上前接應。可是就在這時,剛剛完成炮擊的清軍卻再次開始前進,行進的速度也更勝從前。

    片刻間,就在明軍強強靠著步兵隊前進將傷員、火器隊以及炮手還有大盾牌手掩護到背後的瞬間,清軍迅速越過了那些剛剛開過火的虎蹲炮。

    數息之後,只見清軍前排的長槍手吶喊著向前衝鋒,奔出數米後迅速的停了下來,繼而蹲下。而此時,後面兩排的刀盾兵已持著標槍、飛斧等投擲兵器迅速的從前排每兵的間隔處跑了出來,在越過長槍手的瞬間將兵器投擲了出去。

    漫天的標槍劃過了一個個拋物線,而那些飛斧則是徑直著瞄準了遠處的明軍旋轉著飛了過去。在此之後,更有著督標營的長槍手和刀盾兵吶喊著衝了上來。

    清軍的投射迅速覆蓋了明軍的前排,而此時,剛剛完成掩護任務的明軍在新編制的兩個長牌手和兩個代替鏜鈀手的藤牌手的掩護下,立刻下蹲擺出了平日接受抗壓訓練時的縱陣。

    剎那間,清軍的標槍和飛斧密密麻麻紮在了明軍的盾牌上,而更多的則是插在了各隊縱陣之間的空地上。在四面盾牌的防護下,保持著縱陣的明軍傷亡遠比去年僅靠著一面長牌和一面藤牌的簡易防護要少得多。可是就在此時。大隊的清軍已然衝了上來,將兵器對準了那些還沒來得及變陣的明軍。

    兩軍交戰,尤其對步兵來說,陣型乃是重中之重。陳文麾下這支明軍從前依靠著狼筅來遏制敵軍衝鋒。從而完成變陣。可是現在,新編的長槍陣中狼筅卻已經不復存在。而此時,督標營的清軍大多參加過孝順鎮之戰,眼看著曾經一度給予他們極大壓力的狼筅似乎還在明軍戰陣後排,清軍立刻持著兵器衝了上去。試圖借此壓制著尚未變陣的明軍。

    可是就在這時,隨著陣後的一身令下,此前在縱陣中還保證直立著的那些長槍立刻有前到後的逐漸放平,只是越到後面便越是向外側偏移。

    只是這一瞬間便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孔雀開屏般的扇面,將整個戰陣遮蔽了起來。而在他們身後,一隊隊的鴛鴦陣殺手隊補充到了各個長槍陣殺手隊的兩翼側後,呈護衛狀,反倒是那些長槍陣殺手隊似乎根本就從沒有過變陣的想法存在。

    明軍的長矛長達五米,與狼筅長度相同,放平的瞬間。一些還沒來得及收住腳的清軍立刻被捅了個對穿,就連一些已經收住腳的清軍被身後收不住腳的清軍撞到,從而也被串在了長矛之上。一時間,衝在最前排的那些軍中猛士只有少數的幸運兒藉著摔倒從而躲過這一劫。

    清軍的衝鋒無以為繼,而下一秒,明軍前排的長槍手們則將扇面收回了一部分角度,形成了一個個半開的扇面,而那些鴛鴦陣殺手隊則迅速的補充進來,從而形成了一副鋸齒狀的陣線。

    在明軍的新編制中,每哨中奇數的步兵隊為鴛鴦陣殺手隊。而偶數的則為長槍陣殺手隊,這樣一來,南塘營中的一支英雄部隊——前甲哨第四鴛鴦陣殺手隊則被改編為長槍陣。

    新任第四步兵隊的隊長叫做羅永忠,在四明山殿後戰中擔任臨時輔兵。由於作戰勇猛,到了天台山擴軍時期便被補充進了南塘營。此後一路走來,幾乎是每戰必與,屢立戰功,才能夠有機會超越一些比他更早加入南塘營的士卒成為這支老牌步兵隊的隊長。

    此刻甲哨第四步兵隊位於戰陣的中心,清軍的第一輪衝鋒已經被遏制。隨著戰鼓的敲響,戰陣中的明軍將士高聲呼喝了句「虎!」便持著長矛向著面前的清軍發起了進攻。

    而此刻,清軍的前排為了衝鋒卻都是些利於搏鬥的刀盾兵和持著七八尺長槍的長槍手。在第四步兵的長槍陣的不斷逼近中,這些清軍只得節節後退,而作為本隊的伍長,控制戰陣前進後退節奏的長牌手,曾經的火兵石大牛則滿頭大汗的踏著步伐,意在和周圍的步兵隊保持同一線前進,不至過於突前或是壓後,影響到戰陣的整齊。

    行進了一小段距離,在一些長矛手刺殺了極少數沒有來得及逃竄的清軍後,原本還處於前排的清軍便沒入到陣中。而此時,一排長槍手迅速的補了上來,與依仗著兵器更長的明軍手中的長矛交錯在一起。

    片刻的停滯後,明清兩軍迅速的開始了互刺。改良自鴛鴦陣,明軍還是保持著那種相對密集的戰陣,而清軍為了搏鬥和刀盾兵突擊更為方便,則還是在每兵之間留有一定的距離。這樣一來,清軍長槍手雖然兵器長度不落下風,可是在局部戰場的數量上卻依舊處在劣勢之中,只能憑藉著兵力的壓倒性優勢來逐漸在消耗戰中擊垮明軍。

    戰陣已經停滯不前,身後的隊長羅永忠已經招呼火器隊中的弓箭手拋射,將長牌抵在身前,當面清軍長槍手的突刺直接將槍頭紮在了他的長牌上,將石大牛推了一個琅蹌,若非本就身體強壯有力,弄不好便會被清軍推倒在地,從而將背後的長槍手漏了出來。

    或許是用力過猛,當面清軍的槍頭紮在了長牌上一時竟拔不出來,身邊的吶喊聲交錯,石大牛猛的將長牌向左一偏。那清軍藉著這股子氣力倒是成功的將槍頭拔了出來,可是他也就此摔倒在地,立刻被石大牛身後的兩個明軍長矛手分別刺中了左腿和右胸,再沒了呼吸。

    撇掉了這個累贅,石大牛連忙將長牌重新護在身前,而就在他撤回長牌的瞬間,那個剛剛被刺死的清軍長槍手身旁的一個清軍反手便將長矛刺向了露出了破綻的他。

    如許長的長矛,突刺是最好的進攻手段,不僅明軍的士卒長久訓練此法,眼前的這個清軍顯然也是浸淫此道良久。長矛的突刺迅猛異常,石大牛未來得及將長牌重新擋在身前,那根長矛便已經突到了他的胸前。

    下一秒就是死亡,驚恐萬分的石大牛猛的向左一躲,那長矛登時便插在了他的右臂上。劇痛之下,石大牛再也握不住手中的腰刀,連忙將長牌拋下,用左手設法將跟長矛的槍頭從已經失去了知覺的右臂上拔出來。然而,他剛剛拋下長牌,剛剛補上來的另一根長矛卻也刺了過來,直奔他的面門。

    胳膊還沒有掙脫,另一桿長矛便刺了過來,而他的身後則是還在做著刺殺動作的明軍長矛手,再無退路可言。眼見於此,石大牛隻得將腦袋一偏,強強將長矛的槍頭讓過了面門,可是卻在臉頰上劃過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左臉頰傷口的疼痛傳來,石大牛顧不得其他,連忙拼盡全力握住了右臂上的長矛,不讓對面那個清軍扭轉槍頭,繼而忍著劇痛將胳膊從槍頭上褪了出來,便直接坐倒在了地上。而此刻,本隊的一個護翼側面的藤牌上連忙衝了過來,擋住了再度刺來的長矛,將他護在身後,直到本隊的火兵將他向後拖了一段距離才勉強脫離險境。

    戰場上的消耗戰還在繼續,幾乎每一瞬間都有人倒下,可是卻絕少有石大牛這般好運的。明軍的長矛手在局部戰場上雖說較之清軍更多,訓練也更為有素,但是清軍的兵力卻擁有著壓倒性的優勢。

    眼見著正面無法有效突破,清軍立刻開始將陣型向著左翼的河灘和右翼的樹林方向延展開來,試圖形成包圍之勢。而此時,明軍也只得將作為預備隊的那支剛剛運送過來的第三局投入到戰場之上,以確保能夠堵住清軍的攻勢。

    雖然明軍在這段時間將第三局也徹底運送了過來,但是清軍的兵力卻還是渡河明軍的兩倍有餘,這樣的消耗戰勢難持久,然而距離天黑卻還有著不短的時間。況且如果清軍能夠在戰場上獲得壓倒性的優勢,勢必會舉火夜戰,到時明軍依舊全無勝利的希望。

    隨著時間的推移,前排的明軍在不斷的突刺中體力消耗眼中,身體越加的疲憊起來,而清軍雖然傷亡更多,可是在兵力上卻依舊保持著絕對的優勢。

    由於分割兩岸,明軍無法將兵力一次性投諸在戰場上,只能不斷的填補損傷。局勢越加的開始不利於明軍,或許用不了多久前排的明軍在損傷過度後便會崩潰。可是就在這時,只見聽到嘎吱嘎吱的一陣聲響,陣型中央的兩個鴛鴦陣殺手隊立刻讓開了道路。

    下一刻,待那兩件物事出現在眼前,看到它們的芳容的清軍無不停下了或是突刺、或是防禦動作,彷彿他們的魂魄都被吸了進去一般。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11
第四十二章 半渡而擊(完)

    靈溪之畔,浙江明軍南塘營和東南清軍的綠營精銳浙閩總督標營正在竭盡全力的廝殺著,由於雙方前排士卒都是由長矛手搭配明軍的長牌手以及清軍的刀盾兵組成,突刺便成了戰場上不二的主題。

    和明軍長牌手從成軍起便是以保護後方士卒和推動戰陣前進為主不同,清軍的刀盾兵本來多是軍中猛士,在戰場上的任務便是摧堅陷陣,而非像現在這樣為長矛手提供保護。

    可是這支明軍與同時代這片大陸上的其他軍隊截然不同,不僅僅在於他們使用的鴛鴦陣,更重要的是這支軍隊已經開始沿著這條路開始繼續前行。於是乎,作為對手的清軍也就只能跟著變化而變化,可是這樣一來卻失了原本用以戰勝對手的熟悉套路,只能依靠最為原始的數量優勢來壓倒對手。

    只不過,對於明軍而言,雙方的兵力差距實在太大,若非此前考慮到隱蔽和河道較窄選擇的登陸點的西岸地形上有這麼一片不利於大軍展開,也不利於包抄的地形,眼下的狀況只會更糟。

    但是此刻,清軍督標營的兵力遠遠超過了渡過靈溪的明軍的兵力,甚至達到了兩倍有餘的數量優勢,奈何即便在訓練上更加嚴苛,可是人的體力終歸是有極限的,一旦體力不支,反應勢必會受到影響,那麼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便是生與死的區別。

    從一開始明軍憑藉著在軍營時摻雜了近現代軍隊訓練所達到的訓練效果,明軍一度取得了相當不錯的交換比。但是隨著交戰的延續,久經戰陣的清軍士卒開始逐漸適應了明軍的攻擊方式和節奏,交換比也隨之逐漸下降,此刻雖說明軍依舊保持著優勢,但是雙方的兵力差距實在太大,若是沒有一錘定音的方式來盡快結束戰鬥,誰知道下一秒會出現什麼!

    遙望著殺聲震天的戰場,作為這支偏師的主將,李瑞鑫早已心急如焚。眼下雖說是藉著地利不至於一下子就被清軍趕到河邊,但是明軍的渡河速度實在太慢,讓他從一開始便無法集中全部力量與清軍決戰,只能這樣一直耗下去。

    可是隨著戰鬥的持續。明軍的體力消耗也開始影響到戰術動作的執行,雖然不知道交換比上明軍依然處於優勢,但是作為這支明軍中從軍最久的騎將,卻已經嗅到一些不太好的味道。

    陳文設計的這個由長槍陣和鴛鴦陣混編的戰陣,依舊保持著鴛鴦陣在攻守兼備的狀態下強調進攻的風格。按照預期。明軍在長槍陣與清軍僵持之時,各隊之間的鴛鴦陣殺手隊應該向清軍發起進攻,以擾亂清軍防禦的節奏,而在鴛鴦陣突進的同時,長槍陣也可以利用這段短暫的空檔調節陣型繼續進攻。

    可是現在,明軍由於背後登陸點還在進行運輸,軍隊絲毫不敢輕動,唯恐會被清軍的騎兵繞道背後。這樣一來,十成的威力大抵連一半都保證不了,想要輕而易舉的擊潰清軍實非易事。

    回首掃了一眼登陸點。似乎他要的東西已經運了過來,只是由於實在有些過重,明軍的小船、竹筏承受不起,只得將拆開運輸,而此刻好像正在重新組裝。

    「你們特麼倒是快點啊!」

    已經沒辦法繼續等下去了,這個陣型不動起來的話最前排作為鋒刃的長槍陣殺手隊遲早會自行崩潰,便再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隨著將旗的前壓,戰鼓的節奏陡然一變,始終保持著協助防禦姿態的鴛鴦陣殺手隊大喝了一聲「虎」字,立刻結陣前壓。並且迅速的越過了長槍陣的陣線,依仗著狼筅的揮動迅速將各自當面的清軍進行了壓制。不過這壓制也就到此為止了,鴛鴦陣殺手隊的其他兵刃實在太短,根本無法和那些長矛相比。幾乎是剛剛完成了變陣便再度陷入到被動之中。

    可是就在這時,那些與鴛鴦陣殺手隊混編作戰的火器隊士卒紛紛持著裝填好的魯密銃和鳥銃自剛剛展開卻還存在著的那一段段間隔出現,在將火門蓋打開後,這些士卒對準了當面的清軍毫不猶豫的扳動了槍機。

    明軍的火銃手實在太少,況且兩隊間的間隔也著實太短,無法為這些火繩槍提供合理的間距。但是當明軍的射擊響起後。本來已經仗著兵器更長從而壓制住鴛鴦陣殺手隊的清軍登時就出現了每個一段距離便躺倒數人的怪相。

    明軍的火銃裡無論是鳥銃還是魯密銃,其本質上還都屬於前裝滑膛槍,不僅射程有限,射擊的精準度在陳文看來也不忍直視。然而此刻明軍與清軍之間不過數米的距離,幾乎是貼著臉打,要是這都打不到的話那手藝就實在是太潮了。

    雖說比起清軍的前排戰陣,每隔一段距離被射中數人,而且大多還不是一槍斃命,實在算不得什麼,可是明軍的這種戰術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反倒是一下子將看到這一切的清軍打了一個悶棍。

    然而,這卻還沒有完事,那些被明軍火銃手射中的清軍未來得及退到陣後,卻看見剛剛完成射擊的火銃手並沒有站在原地裝填,而是立刻躲到了鴛鴦陣殺手隊的後面。而此時,只見剛剛還處於原地不動狀態的長槍隊殺手隊立刻重新將長矛放平,踏著堅定的步子壓了上來,而他們的當面的清軍戰陣卻由於明軍的火銃射擊而出現了或大或小的缺口。

    與其他各隊保持著一線向前壓制了一段,陣型厚重的清軍在軍官的呵斥和督戰隊的威懾下很快便重新穩住了戰陣。可也就在這個時候,明軍長槍陣殺手隊間隔中處於協助防禦狀態的鴛鴦陣殺手隊再度衝了上來……

    依仗著全新的戰術,兵力處於絕對劣勢的明軍開始節節前進,竟然一度將兵力遠超於己的清軍督標營壓著打。可是隨著進攻的展開,向北前進的明軍距離由西南向東北走向的靈溪河道越來越遠,很快便空出了一段兵力不足以延伸出來的空地。

    眼見著明軍脫離了那段卡死的道路,當面的督標左營立刻抽調了一個守備勢要從那裡壓上去。然而未待他指揮麾下的士卒走出多遠,清軍大陣的正面立刻出現了一片驚呼。

    明軍交替進攻幾次,清軍也逐漸找到了其中的規律,那些戰場經驗老道的軍官們立刻開始命令麾下的士卒集中力量攻擊前出的鴛鴦陣殺手隊,因為比起相對密集的長槍陣殺手隊。他們的兵器在面對鴛鴦陣時更具殺傷力。

    鴛鴦陣每次凸前的時間極短,但是每一步的前進卻都要在被動挨打的局面下艱苦前行,甚至往往會導致傷亡的產生。

    這樣下去已經越來越疲憊的明軍勢難持久,然而當明軍的長槍陣再度凸前。戰場最中央的兩個鴛鴦陣殺手隊竟突然散開,將他們背後在剛剛還想起嘎吱嘎吱聲響的物事讓了出來。

    佛郎機炮!

    黑洞一般的炮口隨著明軍炮手推動著炮車不斷的前進,直到接近明軍長槍陣最前排的長牌手才停了下來。

    冰冷而黑暗的炮口延伸出來,立刻將看到它們芳容的清軍嚇得呆立在了那裡。可是下一秒,只見明軍的裝填手將佛郎機炮的子銃提了過來。直接插在母銃之上,整個火炮形成了一個整體。而待那裝填手裝填完畢,炮長一聲令下,拿著火把的炮手便將火把按在了引信之上。

    引信被點燃的瞬間立刻便發出了「呲呲」如同蛇信般的聲響,左右兩邊的長槍陣在聽到聲音後不由得向旁邊平移了些許,似乎這樣就能遠離這個擇人而噬的怪物。可是沒等他們平移出兩步,那兩門佛郎機炮便接連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

    作為甲哨第四步兵隊的隊長,羅永忠始終抵近指揮麾下的士卒作戰。當他左近的那門佛郎機炮開火之後,只見火光和硝煙中,炮彈以著肉眼難以識別的速度在劃過了一道殘影后便衝入了清軍的戰陣。

    炮彈在黑火藥燃燒瞬間產生的氣體和能量的推動下。勢不可擋的將第一排的那個清軍的小腹打了個對穿,露出了花花綠綠的腸子,隨後竟以著同樣的速度穿過了第二個清軍,直到將整個戰陣打了個對穿才在陣後的十幾米外著地,激起一片泥土後砸出了一個彈坑。

    從第一個被擊穿小腹,到後面受創部位越來越高,甚至站在最後的那個充當督戰隊的張國勳的親兵的腦袋直接開了花,噴出了一片紅的白的。直到這時,那些帶著恐懼和不可置信目光的清軍才依次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在另一門虎蹲炮前也上演了同樣的一幕……

    一炮之威。竟然在清軍的大陣中穿出了一條血肉胡同。眼見著這樣的一幕,從弘光元年便從軍,至今歷經百戰的羅永忠只覺得早已消化完畢的胃口裡面登時翻江倒海了起來,一股股的酸水沿著食道湧了上來。直到即將嘔出口的瞬間才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可是本隊的隊長,決計丟不起這個臉的。

    可是就在這時,看到這一幕的其他士卒卻顧不上這個,哪怕在戰場上殺過人,靠著斬首的功勞領取過賞錢,在看到一連串清軍的身體被炮彈打出了一個又一個的血**窟。看著那些冒著黑煙,散發著焦臭味的創口湧出了血液和內臟,這種噁心程度遠不是冷兵器砍殺能夠比擬的,尤其這距離還是如此的近!

    一時間,戰場上明軍的嘔吐和清軍的呆若木雞相映成趣。可是誰知道,遭受了第一炮轟擊的清軍倒地聲剛剛傳來,明軍那兩門弗朗機炮卻再度開火。

    由於上一炮開火之後沒有時間復位,羅永忠眼看著這一炮斜拉拉的沖了清軍的人群,在將第一個清軍的左手帶走後,擦著第二個清軍的腹部穿過了第三個清軍肋骨,直接將這個清軍帶倒在地,而後似乎是由於子銃中的火藥數量不足,在斜斜的穿到了第二隊清軍的時候便開始收到地心引力的印象逐漸下落,直到將最後一個清軍的右小腿砸斷才慢悠悠的滾到一個督戰隊的腳旁,將裹挾而來的鮮血、碎肉、內臟殘片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東西抹在了那個督戰隊的鞋尖上。

    片刻之後,那個督戰隊發出了平日從未有過的尖叫聲,而伴隨著這一聲尖叫的則是一個又一個緩過神來的清軍在發出了不明其意的叫喊聲的同時慌不擇路的向後逃去,以及明軍那兩門弗朗機炮第三個子銃裝填、點燃、開火的聲響……

    這支明軍的野戰能力在去年就曾經讓督標營的這些久經戰陣的老兵們碰過一次壁,那時他們還可以埋怨四府綠營那些豬一般的隊友沒能多堅持一會兒,被這支南塘營先行擊潰。才導致了戰敗的發生。

    可是此番交戰,這支明軍的野戰能力似乎比起去年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著實將他們吃盡了苦頭。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此番清軍雖然只有督標營。但是兵力可是遠比還在渡河中的南塘營要多上太多,壓垮他們只是時間的問題。抱著這個念頭,清軍的士卒們在軍官的鼓舞和督戰隊的後退即死的威懾下還是堅持了下來。

    然而,當攜帶著子銃的虎蹲炮以著難以想像的速度抵近射擊的時候,就彷彿是一根粗大的原木壓在了一隻僅需要幾根麥穗便可以壓倒的駱駝身上那般。當面的清軍在被徹底嚇呆了片刻後,戰鬥意志瞬間便開始瓦解、崩潰。畢竟這東西可不是正常人類能夠扛得住的,誰知道下一炮的目標是不是他們。

    伴隨著明軍弗朗機炮的一次次開火,越來越多的清軍開始向後逃竄。崩潰,在戰場上一旦出現,便會如傳播最快的傳染病一般感染開來。人皆有私心,當旁人盡皆轉身逃亡之時,留下來的便要面對更多的敵人,勢難活命。

    眼見著明軍攜帶著的那十六個子銃尚未用完,清軍便率先崩潰了。隨著將旗前壓,戰鼓再度敲響,總攻的命令一經下達,明軍在虎吼了一聲後立刻衝了上去,死死的追在清軍的身後,在旗鼓的指揮下驅趕著清軍逃亡,將一路上碰到的傷兵和那些妄圖抵抗的清軍盡皆殺死。

    而此刻,沒有時間考慮身後的那兩門佛郎機炮還有多少炮彈,也顧不得明軍的兵力依舊處在絕對的劣勢之中,督標左營和督標右營兩個營的清軍在明軍的驅趕下滾滾北逃。只是一瞬間就將作為預備隊留在後面的督標中營沖垮,裹挾著一同逃亡。

    大隊的明軍在追了數里地後便放棄了追擊,在東岸的明軍徹底完成登陸後便立刻沿著靈溪北上與明軍主力匯合。

    第二天一早,信使抵達龍游鎮明軍大營。陳文在得知大致情況後便命令全軍渡過此刻因督標營慘敗的消息傳來而空無一人的靈溪防線。

    只不過,此刻的他並沒有一鼓作氣繼續向著督標營撤退的方向追下去,靈溪和衢州府治之間還隔著一條定陽溪,對於幾乎全無水戰能力的金華明軍而言實在是個不小的難題。現下與其強渡定陽溪,不如盡快攻下龍游縣城,在打通水道。確保後路安全的同時也可以會會那位素未蒙面的老朋友——有著「散財童子」之稱的金華總兵馬進寶。

    ………………

    數日後,在明軍主力圍困龍游縣城的同時,東陽縣南部的羅城岩,先前曾經與俞國望會面的那座議事大廳裡,自周欽貴以下的數個義軍頭目拜倒在浙江巡撫曹從龍的使者金華縣主簿呂文龍的面前,似懂非懂的聽著這個文官宣讀著曹從龍代表魯監國朝廷的封官許願。

    去年的年底的時候,在俞國望的聯絡下,陳文攜著大勝之威在周欽貴的老家玉峰元裡設宴與其商討收編事宜。

    羅城岩原有義軍五百餘人,其中還不乏老幼,後來隨著明軍佔領金華府,不斷有人下山回鄉務農,到了陳文試圖收編羅城岩義軍時,其部僅剩下四百餘人。為了安撫住這支歷史上堅持抗清數十年的義軍,陳文拿出了金華鎮的一應官職來招攬這些義軍首領,其中為首的周欽貴更是可以得到參將的軍職,作為陳文的直屬武將存在。

    此前陳國寶帶著大隊的騎兵來投,陳文也不過是拿出了一個參將,雖然這和那支軍隊本就是作為大蘭山明軍前來歸隊的,但是對於那時剛剛成為大蘭山總兵的陳文來說卻也是殊為不易的。

    然而,參將、游擊、守備、千總這一應軍職並沒有成功說服羅城岩眾人,當一個叫做何德成等義軍首領藉口他們乃是金華府本地的老資格抗清義軍,要求陳文授予周欽貴團練總兵之職,並且不干涉軍務才肯奉魯監國為主之後,收編談判便在羅城岩眾將的寸步不讓中徹底宣告失敗。

    隨著會面的不歡而散,陳文再度將羅城岩包圍起來,直到此番呂文龍奉曹從龍之名前來招安,駐紮在左近的部隊也沒有撤防。

    此時此刻,拜過了了曹從龍授予周欽貴為浙江巡撫標營總兵的那份蓋著浙江巡撫大印的任命書,周欽貴等羅城岩義軍便在名義上成了曹從龍的直屬部下,甚至在法理上連陳文也無權指揮他們。只不過,呂文龍帶來的只是任命書和賞銀,官服、武器、甲冑、糧草等必需品卻依然沒有到位。

    面對著周欽貴等人的問訊,只見那呂文龍冷冷一笑,繼而回答道:「此事撫軍已有成算,必不會讓爾等空著手為朝廷效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11
第四十三章 馬進寶(上)

    收編了羅城岩的白頭軍,金華明軍的佔領區一時間便再沒了成建制的打著其他什麼旗號舉兵抗清的義軍了。只不過,此時此刻,遠在龍游縣城城下的陳文卻並不知道此事。

    數日前,督標營南下突襲半渡中的明軍偏師,結果反而被明軍擊潰。只是根據李瑞鑫和那個軍法官事後描述,以及斬首和繳獲的數量,清軍的傷亡可能遠沒有他此前想像中的那麼大,尤其是騎兵幾乎毫無損傷。野地浪戰清軍眼下應該未必是敢了,但是憑藉著這兩支清軍的七百餘騎,牽制應該還是做得到的。

    於是乎,利用這幾天的時間,陳文將西竄的督標營和衢州綠營徹底驅逐到了定陽溪以西,以確保圍攻龍游縣城的軍事行動不至於被干擾。

    龍游縣城位於衢江和靈溪交匯的沖積平原上,曾為古姑蔑國的國都。此城修建於隆慶二年,周長六里,高一丈六尺,基廣一丈三尺,面寬九尺,俱包磚。除了位於後世龍洲公園東閣橋西橋頭略偏北處的東門永安門,龍洲路北緣勝利路口的南門歸仁門,太平東路縣農業銀行大樓東20米處的西門太平門,以及大眾路與平政路相連接並與文化東路相交處的北門向義門這四座主城門外,還有四座流通穿城水道的便門。

    然而,陳文的大軍抵達龍游縣城後立刻便放棄了團團包圍的打算。這座城池雖說是有城牆和護城河存在,但是城外民居、商舖林立,已經將城池包圍了起來,其建築物和留存的百姓所反映出其平日裡的繁榮景象根本就不像是處在這殘明末世之中。

    從來到這個時代開始,城池陳文實在見過不少,最初的新昌縣城,此後的天台縣城,以及再往後的金華八縣和處州府的縉雲縣。這些城池不說內裡,城外的氣象也沒有一個能夠和這座龍游縣城相比,就算是同在衢江上的蘭溪也大有不及。更不要說數年前歷經過一次大屠殺,此後更是在馬進寶的摧殘下直至明軍光復才開始恢復了些許元氣的金華府城了。

    眼見於此,陳文只得選擇了歸仁門和太平門之間的一段城牆,那塊地段沒有護城河保護。正好方便他讓工兵隊藉著這座城池施展一下明末的放崩法。

    放崩法,後世稱其為爆破,在中國早在宋時便已有運用。到了明末,李自成也曾經以此法進攻開封,只是由於手藝實在太成問題。最後並沒有成功,反倒是在不久後等來了侯洵侯老督師的決堤大水。

    陳文麾下那個「玩具兵」隊長曾經在一個軍中好友那裡學到過這項手藝,後來在天台山練兵期間又夾雜了一些陳文的理解,形成了如今的放崩法。

    從前天開始,明軍便徵用民夫在穴攻的地道入口面相城牆的方向堆砌了一座較小的土山,隨即便派出工兵挖掘通向城牆城下的地道。和挖地道入城不同,掘進爆破只需要挖到城下,隨後將爆破的火藥和引信安裝完畢,再封死那一小段地道即可。屆時爆炸產生的氣體和能量便會自上方的城牆處破頂而出,從而炸出一個巨大的豁口。而明軍便可以從那裡直接殺進城去。

    這種戰術聽起來似乎簡單易行,其實各種難點倒是頗多。首先,掘進的地道不能長,否則氧氣無法進入的話,那些挖掘地道的工兵便會因為缺氧而憋死在裡面;同樣的道理,地道的入口至關重要,由於距離城牆不甚遠,敵軍完全可以遣死士前來封堵入口,到時下面的工兵一樣會被憋死;此外,尤其是在南方。很多地方地下比較潮濕,裝載火藥的器具必須進行防潮處理,否則火藥受潮的話便無法爆炸。

    另外,諸如封死地道的牆壁修葺位置、引信如何能夠保證在地下不受潮或是不至於半道中斷、火藥放置地點必須在城下。等等等等,很多細節上的東西都需要做到萬無一失,對於技術的要求遠比想像中的要精細得多,但凡有一點兒差錯便會前功盡棄。

    從前天開挖,明軍負責掘進爆破的乃是專職的工兵,由於事先經過長期的訓練。同時以著全天三班倒輪作,所以挖掘的速度遠比前些日子便打算爆破漳州的鄭成功麾下的火器營要快得多。

    然而,即便明軍挖掘的洞穴並非很大,但是每挖掘一段就要用木料進行加固,直到已然入夜的此刻,按照測算的距離起碼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完事。而且這還沒有算上放置火藥和封堵火藥放置區域的時間,最快的話怎麼也得明天晚上才能完工,而且這還是在沒有挖到地下水或者是岩石的情況下,否則這幾日就白忙活了。

    昨天晚上清軍的死士曾趁夜墜下城想要堵死洞口反被守衛的明軍擊潰,此刻大功已近告成,明軍對這片區域的守衛更是嚴格非常,只待在陳文口中的那一聲巨響後便大舉殺入這座富庶的龍游縣城,到時克復縣城的軍功便到手了,家中也可以獲得一份無須繳納稅賦的永業田。

    ………………

    與此同時,龍游縣城內的一戶大宅院裡,駐防龍游縣城的清軍守將,金華總兵馬進寶眼下正駐節於此。

    馬進寶出身流寇,崇禎年間歸順明廷就任安慶副將。清軍南下,他憑藉著勸降的功勞以及刮地皮的本事抱上了那時領軍南下的清軍主帥端重親王博洛的大腿,而後靠著在金華府屠城的功勞坐上了衢州總兵的官職,後來在浙江滿清高層的政治、經濟和軍事需要下改任金華總兵,才把治所遷到了金華府。

    回到了那片曾經大肆屠城的土地,馬進寶並未因此而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的****百姓,甚至到了當地官吏「不敢言」的程度。這裡面除了他對上層的孝敬從未都是最豐厚的,同時也少不了每年本地官吏的封口費的功勞。

    正因為這份「會做人」,馬進寶才能在清初的浙江負責管理四府軍務至今而不受猜忌,而且但凡能夠取得軍功的戰事他總能分上一杯羹,還有錢謙益那樣曾經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時常來拍拍馬屁,哪怕只是為了策反,對他這等流寇出身的人物而言也可以說是愜意非常。

    可是從去年開始,這樣的好日子幾乎是說沒就沒了。去年下半年,本來作為南線清軍總統的馬進寶率部參與圍攻舟山的戰事,可是誰知道結果在台州被那個戰鬥力孱弱的俞國望所部以一個什麼牙方陣的東西牽制住而無法趕上那場戰事。

    好容易把俞國望趕跑了,剛琢磨著怎麼把約期不至的罪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他卻沒想到,這個問題根本不用他費腦子了,那個叫做陳文的明軍悍將已經幫他解決了。

    無恥的陳文派出俞國望牽制住了他麾下的大軍,從而殺入了金華府,這個完美的說辭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馬進寶和他的銀子們都信了。而他相信,只要他的銀子們信了,滿清在浙江的高層們也就信了,因為他每次都是這麼幹的,而且都成功了。

    匆匆忙忙的趕回了金華府,那個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的明軍武將竟然還蹲在義烏忙著練兵。本打算在擊潰這支明軍後把附逆的那兩座縣城屠了,也好讓羊毛出在羊的身上,而非馬的身上。然而,馬進寶卻萬萬沒有想到,半個金衢嚴處四府綠營總計出兵接近四千,竟然會被明軍的一個兩千人的營頭輕鬆擊潰,後來那個可惡的張國勳更是把所有的鍋都甩在了他的身上。

    仗著博洛的面子以及這些年的孝敬,陳錦倒是很仗義的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並且竭盡全力幫他補齊兵員,以備再戰。本以為可以等到江西事了,清軍雲集衢州之時再度圍剿金華明軍,可是,又是這個讓人無奈的可是,剛剛佔了金華府的那個陳文居然連屁股都沒焐熱就再度殺了過來,而且規模比去年還大。

    他麾下的這支軍隊剛剛編成,戰鬥力什麼的還是極為奢侈的東西,沒有野戰能力的他守在這座商賈富戶多有逃往府城的龍游,盼星星盼月亮的便是督標營和衢州綠營能夠守住靈溪防線,可最後盼來的卻是督標營去突襲半渡的明軍偏師,反倒被明軍擊潰,而且明軍還沒有繼續追向府城,而是把這龍游粗粗的圍了起來。

    局勢一天天不利於他,尤其是這兩日發現明軍在縣城東南方向正在進行掘進,挖地道進城馬進寶知道如何在城內應對,可若是明軍決心燒城或是放崩,那麼就只有出城堵住洞口了。可是守住城池最後的希望也被明軍熄滅的今天,難道只能祈禱明軍突然撤軍了嗎?

    想到這裡,馬進寶握緊了拳頭,天無絕人之路,當年從隰縣老家出來,幾度在曹閻王、賀瘋子、洪屠夫那幫猛人的刀下虎口逃生。

    直到今天,當年在一起搶糧搶銀搶小娘的那幫流寇不是身死人手,就是不知所蹤,而他卻能在浙江這片膏腴之地坐著總兵官,便是因為他能總有辦法活下來。

    只要能夠設法活下去,總會有機會翻盤的!

    「來人,下帖子,請水營眾將到本帥府**商對策。」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11
第四十四章 馬進寶(中)

    夜色闌珊,城頭清軍針對那座土山以及其背後的洞穴的炮擊在停滯了一個時辰後再度開始,只是這毫無意義的炮擊不知道是在破壞土山還是在用炮彈在給土山加固。

    停滯的那一個時辰,龍游縣城靠近明軍大營的城牆上偷偷的吊下來一個使者,要求面見陳文,而當那個使者見到陳文後,在奉上了價值不菲的禮單表達了一番敬仰之情後,便表示馬進寶願意帥軍為陳文潛入衢州府治作為內應,用陳錦的人頭來向明軍贖罪,為此希望陳文能夠放一條生路給他,僅此而已。

    馬進寶的使者言之鑿鑿,就算是陳文也看不出什麼破綻。只不過,這個提議的結果卻是被陳文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不說這種空口無憑且毫無誠意的許諾,就算是馬進寶真的願意投效,對於軍中以金華子弟為主體的他來說,也斷不會為了收下這個滿手血腥的屠夫而鬧得軍心離散的。況且他本就沒打算饒過如馬進寶般殘害百姓的害民賊,就像當初將清軍的撫標營全部處死時一樣。

    送走了使者,明軍的掘進還在繼續,而清軍也很快的重新恢復了炮擊,一切恢復常態。與此同時,馬進寶的行轅裡面招待協防的衢州水營眾將的飲宴還在繼續。

    平日裡充當中軍大廳的主客廳中,馬進寶坐在主坐上,而他麾下的鎮標營眾將與水營眾將則分坐左右,就連水營眾將帶來的親兵們也在外間的院子裡十人一桌吃著酒肉,不時向大廳裡面望去。

    大廳內,「請來」的女校書在伴奏的配合下彈奏著這些清軍文盲武將們聽得似懂非懂的曲子,相比這些,鎮標營和水營的眾將則將關注點投諸到那些翩翩起舞的家伎身上。

    這些姿容秀美、體態妖嬈的女子都是馬進寶多年所得,很多原來都是大家閨秀,平日裡難得一見。況且馬進寶一向出手闊綽,今日拿出來自是有著犒賞、拉攏眾將的用意,宴會結束分到一兩個也是極為正常的。此刻自是要先行挑選好,以免飲宴結束後挑花了眼讓旁人佔得了先機。反倒是鎮標營中一個馬進寶義子出身的武將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是不是還在擔心城外的明軍。

    只是這一片輕歌曼舞之間,那一片又一片的雪白若隱若現。著實晃得這些武將口乾舌燥,不住的舉杯飲盡,可是越是飲著這水酒,便越是覺得燥熱,只盼著飲宴趕快結束。好將眼前的美人兒抱回去肆意的宣洩****。

    約莫兩個時辰,夜已深,酒宴亦是已過大半,馬進寶揮退了那些跳了數支舞,早已香汗淋漓的家伎們,便對水營的那個指揮說道:「制軍老大人遣本帥與列位共守這龍游縣城,我等自當盡心竭力以報皇上的厚恩,以及制軍老大人的期許。←百度搜索→奈何如今賊眾勢大,已成兵臨城下之勢,各位可有辦法為本帥解憂?」

    聽到馬進寶的話。早已開始估摸出馬進寶請客用意所在的水營指揮連忙起身,向馬進寶說道:「回馬帥的話,末將奉命領衢州水營前來協防,自是要助馬帥守住這龍游。若是事有不待,水營的兄弟們也定會保著大帥和列位同僚回援府治,還請馬帥放心。」

    「水營的兄弟們有心了。」

    水營指揮的一番話著實說盡了這些困守孤城的守將的心中,見馬進寶也表示認可,鎮標營眾將紛紛向水營眾將喝彩,以感謝他們的仗義,而作為主人的馬進寶則更是慷慨的表示在座每人皆可以從剛才的那一隊家伎中挑選一個回去。

    隨後。在馬進寶的示意下,那一隊家伎便再度入場,宴會的氣氛也再度熱烈起來。只是沒過一會兒,隨著馬進寶夾起了一塊從未下過筷的魚膾後。他的那個義子便告罪出去方便。

    一刻鐘後,正待眾人調笑那義子別是掉進茅坑的時候,一隊頂著避雷針式頭盔的鐵甲步兵自後宅殺進了宴會的會場,在其中一隊撲向那些手無寸鐵的親兵的同時,另一隊則在家伎、女校書和樂師們的尖叫中隨著那個義子的率領下衝進了大廳,將水營眾將和馬進寶鎮標營中的那些外來將領團團包圍了起來。

    「馬進寶。你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

    只見馬進寶握著手中的玉如意,冷笑著向那水營指揮說道:「船嘛,還是由我們金華鎮標營親自保管比較讓本帥放心,就不勞煩列位了。」

    聽到這話,未待那群面如土色的水營眾將出言謾罵,卻見馬進寶用玉如意指著那些外來將領問道:「明軍已在城外掘進多日,城破在即,同心者活,頑固不化者死,爾等可知如何行事?」

    眼見於此,在其他人尚在猶豫之時,外來將領中掌握著最大一支軍隊的那個溫州綠營守備立刻跪倒在地,向馬進寶說道:「我等乃是金華鎮標營的人,自當奉大帥號令行事,敢情大帥賜末將一件兵器,必取投名狀獻於大帥帳前!」說罷,眾人連忙有樣學樣的跪倒在地。只有幾個衢州綠營出身的武將還在面面相覷,而他們等來的卻是馬進寶的一個「殺」字。

    片刻之後,院中飲宴的親兵已被徹底殺光,就連水營以及那幾個衢州綠營出身的鎮標營武將也都成了一具具殘破不堪的屍骸。見馬進寶起身走了下來,來自溫州綠營的那個武將連忙將手中尚在滴血的腰刀扔下,跪倒在馬進寶的跟前。下一秒,則立刻被馬進寶扶了起來。

    只聽馬進寶對麾下這些武將說道:「爾等皆是金華鎮標營的人,與本帥實乃一體,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日本帥便與各位結為兄弟,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一語說罷,只見馬進寶的幾個親兵抬著早已準備好的香案來到大廳,眾人便只得在這片屍與血中對著香案上的關二爺按照官職年歲結拜為兄弟。而這些倖存者也無一例外的分到了那些家伎,只是從每人一個變成了每人兩個,倒是把水營眾將的那一份也分了進去。只是在問及如何騙過清廷的時候,馬進寶則表示此事已有成算,他派去的那一隊慰勞水營的親信徹底拿下水營,定能瞞天過海。

    而此刻,一個衢州水營軍官的親兵正滿頭大汗的向城外的碼頭跑去,只是那城門卻依舊在金華鎮標營的控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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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馬進寶(下)

    由於明軍兵臨城下,龍游縣城的宵禁力度極大。若是從上空看去,整個城池也只有四周的城牆以及城內極少數的地點還在亮著光,而絕大多數的地方則早早的陷入到黑暗之中。

    夜色已深,伴隨著更夫「關門關窗,防偷防盜」的報時聲,一支金華鎮鎮標營的清軍正帶領著民夫挑著一壇壇好酒好肉趕往北門外的驛前碼頭。那裡原本是靈山江流域土特產、縣內農產品的主要集散碼頭,多是商用的船舶,不過現在卻是衢州水營的停泊地。

    帶隊的清軍軍官叫做杜鵬程,和他的馬進寶一樣都是山西隰縣人。雖說是同鄉,但是他和馬進寶並非舊識,而是直到馬進寶決心投明前不久才加入麾下的,所以直到今天卻還僅僅是一個把總。可是憑藉這份同鄉的關係,他很快便成了馬進寶的親信,尤其是在明軍橫掃金華府之後,當初和馬進寶一起降清的老兄弟們或俘或殺,他這份同鄉的關係便尤為珍貴了,所以馬進寶今天才會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在他這麼個平日裡在麾下眾將中並不怎麼顯眼的親信手上。

    幾個時辰前馬進寶在定計時就已經說過,明軍掘進破城就在這幾天,若不能將水營的船隻徹底控制在手中,到時就憑水營的那些船隻,水營勢必不會去管金華鎮標營的死活,這等事情馬進寶看得實在太多了。

    此乃人之常情,杜鵬程並非不懂,只是讓他感到奇怪的是,為什麼馬進寶不在宴會進行之時便派人去奪船,而是到了臨發動時才心急火燎的派他趕去水營,難道就不怕出什麼意外情況嗎?

    急急忙忙的趕去碼頭,杜鵬程恨不得兩條腿當四條腿用。如此心急如焚,對他而言,此番行事不只是為了這支大軍謀求生路,也並非全然是馬進寶那份事成之後便升他守備的許諾。更重要的還是為了保住他身在衢州府治的家人。

    回憶著家中的老母、病世不久的妻室、在金華縣續的那個小妾、以及小妾為他剩下的長子和肚子裡懷著的第二個孩子,杜鵬程趕忙招呼著緊隨其後的那些內著鐵甲外罩軍服的士兵以及偽裝成民夫的士卒,加快腳步向北城門行進。

    ………………

    臨時的總兵府內,馬進寶已經徹底團聚住了本鎮眾將的人心。在將那些家伎送給留在府中廂房的眾將發洩的同時,總兵府內的那些屍骸也開始有條不紊的清理著。

    城外的金華明軍如此強悍,而他麾下的這支軍隊卻尚不及曾經的那支金華鎮標營,城池陷落已是必然。思前想後,也唯有先設法離開這裡才能獲得生機。可是龍游地處衢江和靈溪的交匯之地。明軍已經將城南徹底堵死,而其他方向則全部被河流包圍,想要離開就必須有船,而勉強能夠將他麾下的這支大軍運走的船隊又在衢州水營的手中,如此才有了剛剛的那一幕。

    只不過,殺害同僚乃是死罪,即便他是漢軍正藍旗的旗人也未必能夠倖免,尤其是明軍出發前不久京城那裡傳來了端重親王博洛病故的消息,沒了靠山的他更是死路一條。

    但同樣是死,起碼這兩日便死和數個月後再死卻是有著天壤之別。只要能夠逃出去。並且將吞併水營的事情瞞住,再設法運作一下,但凡能夠說動哪位對大清皇帝有著極大影響力的權貴為他說話,便可以繼續活下去。

    這樣的人選他早已讓身在京城的家人去竭力孝敬,尼堪、索尼、鰲拜、甚至是洪承疇,這些人的意見對順治的影響都是很大的。尤其是尼堪,和博洛一樣有著理政三王的身份,在八旗權貴中的影響力很大,此人若是願意保他,即便是順治也要掂量著。其實還有一個滿達海。只可惜這個短命鬼比博洛還要早死兩個月,活該得不到他的那份孝敬。

    當然,這只是好的方面,若是無法在滿清那邊混下去。還可以投效明軍。金華明軍的大帥臨海伯陳文、魯監國任命的浙江巡撫曹從龍,實在不行還可以走走錢謙益的關係,總會有條生路的。而這個生路,卻是必須建立在他能夠帶著軍隊活著離開這已成必死之地的龍游縣城的基礎上,否則一切都是妄想。

    計策早在前天偷襲洞口失敗後就已經定下,可是馬進寶卻始終猶豫不決於明軍掘進是準備燒城、放崩還是僅僅打算挖地道入城。尤其是今天臨舉事前他還在渴望著陳文接受他的建議放其出城,所以才會耽擱到現在。

    此時此刻,既然陳文已經確定了不想放他一條生路,那麼將生路緊握在手中就成了必然,所以水營的人就必須死。

    只有他們死了,他才會有生的機會!

    生死關頭已近,或許是多年未曾遭逢這樣的困境,馬進寶越加的煩躁起來,這種感覺很不好,而他則必須盡快將其驅散開來。

    鮮血尚未擦淨的大廳裡,馬進寶一把將那個一向賣藝不賣身的女校書按倒在桌子上,在竭力的反抗和尖叫聲中將那女子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撕去,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雪白和點點嫩紅。

    隨著時間的推移,尖叫聲漸漸少了,可是女子哭泣的求饒聲卻愈加的充斥其間。麾下的那些親兵對此早已熟視無睹,繼續著他們的工作。然而,就在馬進寶脫掉了褲子,正待挺槍直取那片尚未被人踏足過的花園的時候,馬進寶的那個義子突然衝了進來。

    「義父大人,院子裡少了一具屍首!」

    聽到這話,馬進寶登時便是一愣,就連剛剛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片刻之後,只聽這個依舊光著身子的清軍大帥一腳踢翻了左近的一個不長眼的椅子,大聲怒喝道:「去!把這龍游縣城翻過來也要把這個狗雜種給老子翻出來!」

    ………………

    龍游縣城的北門向義門,杜鵬程帶隊的那支清軍在出示了馬進寶的令牌後已經順利的出了大門,奔著一里多地外的碼頭繼續前進。而此時,馬進寶口中的狗雜種則躲在不遠處的一面院牆後急得滿頭大汗。

    他是水營指揮的親兵,本來在院子裡有個不錯的位置,既不耽誤吃喝,又可以遠遠的看著那些家伎跳舞,雖說是只能看不能摸,不過作為本地人的他下了值去找那個想好的寡婦發洩一番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可是誰知道。吃著吃著肚子卻疼了起來,蹲在茅房裡本以為錯過了好戲,誰知道卻僥倖的活了下來。

    聽到院子裡傳來的喊殺聲,顧不得提上褲子他便爬上了樹。待看到那一切後連忙翻牆逃出,奔著北門外的水營駐地而去,可是誰知道卻還是落在了鎮標營的後面。

    守門的清軍乃是馬進寶的鎮標營,若是讓他們看到自是必死無疑,幾次冒出了到想好的那個寡婦家躲藏起來的念頭都被他迅速的壓了下去。亂世之中人心難測。誰知道那個只認銀子的騷娘們會不會把他賣個好價錢。此時此刻,想要從北門出城已經是不可能了,「狗雜種」咬了咬牙,便向著遠處的旁門跑去。

    旁門距離北門不甚遠,作為地頭蛇的「狗雜種」很快便趕到了那裡,看著守在這座水門兩側的清軍士卒,只見他悄悄的抵近水道旁,掐了一根蘆葦叼在嘴上便緩緩的潛入水中,向著旁門游去。

    潛入到水中,憑藉著自小在靈溪上養成的水性和那根用來換氣的空心蘆葦。「狗雜種」可謂如魚得水。可是不遠處便是鎮標營的守門兵卒,甚至還能依稀聽到那些清軍的交談,眼見於此,他也不敢游得過快,唯恐會激起水花被這些人察覺。

    隨著水流的方向,他在經過了那道鐵柵欄後緩緩的潛出了縣城,直到旁門外百米才緩緩的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了幾口氣,才拖著因恐懼、焦急和長時間的奔跑和潛水已變得頗為疲乏的身子,向驛前碼頭跑去。

    ………………

    幾乎就在那個水營親兵重新上岸的同時。杜鵬程帶著那隊清軍也抵達了水營駐紮的碼頭。碼頭旁的驛前村已被清軍佔據,當地百姓幾乎全部淪為他們的僕役。杜鵬程帶著下了蒙汗藥的慰勞品行到近前,很快留守的那個水營軍官便從村中跑了出來,與他寒暄起來。

    杜鵬程很清楚。水營的士卒多在村中,每船隻有極少的水手留守,而且船隻都用繩索綁在了岸邊的柱子上,只要拿下這些人,這些船便是他們的了。

    慰勞的酒肉已經抬到近前,酒肉的香氣瞬間將臨近的水營兵吸引了過來。可是此刻。那個留守的水營軍官似乎對他準備進村的企圖還有些猶疑。很清楚不能進村將他們迷倒的話,此事便很難成功。

    所幸,杜鵬程也並非全無準備。只見他讓身後的士卒閃開,喚來了兩個頭戴帷帽的女子,隨手便將這兩個女子用以遮蔽容顏的帷帽摘取,將其暴露在水營留守軍官的眼前。

    「有酒無色豈不是暴殄天物,我家大帥給水營的軍官每人準備了兩個小娘子,貴營的指揮和其他兄弟此刻估計已經在總兵府享用了,而這兩個便是特意給老兄帶來的。」

    這些日子的相處,杜鵬程很清楚這個留守軍官乃是個色中餓鬼,家中幾房妻妾尤嫌不足,沒事便去尋花問柳。而此時,當看到那兩個家伎的容貌後,那個留守軍官整個人立刻呆在了那裡,不足的嚥著口水,一副十足十的朱哥相。這兩個家伎在馬進寶的家中都是出挑的,其中一個更是經常侍寢,容貌自然沒得挑,也難怪會如此。

    歡天喜地的將杜鵬程一行請了進去,那軍官隨便安排親兵招呼了一下便急不可耐的摟著那兩個家伎進了房間,連最起碼的禮貌都顧不上了。

    驛前村中,心胸寬廣、對此毫不介懷的杜鵬程帶領著隨行的士卒們熱情的招呼著水營兵前來喝酒吃肉。奈何,就在這計謀即將得逞的時候,他們來的方向,一聲「指揮已經被馬進寶那狗雜種害死了,酒中有毒別喝」的高呼出現在了村口,雙方在面面相覷了瞬間後,立刻劍拔弩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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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末路

    開口便命令將那個僥倖逃脫的水營親兵抓回來,可是未帶跪在地上的義子爬起來,馬進寶便立刻推翻了他此前的命令。

    水營前來赴宴的眾將皆死,就連那幾個可能懷有異心的原衢州綠營軍官也死在當場,此刻最重要的並非抓住那個走了****運的傢伙,而是應該在穩定住鎮標營自身的同時盡快將水營的船隻全部弄到手。只要逃到衢江北岸,一切便大有可為,至於那個小意外根本翻不起什麼太大的浪。

    想到這裡,馬進寶連忙派他的義子率領著麾下那支由他的親兵、家丁組成的騎隊前去支援暗算水營留守部隊的杜鵬程,指望著若是杜鵬程行跡敗露,憑藉著這支僅存的精銳也能夠迅速消滅掉水營兵,將局勢重新掌控在手中。

    送走了那一隊騎兵,無惡不作的馬進寶只得沉心定氣的祈求神佛保佑,唯願杜鵬程和他的那個義子能夠順利將水營兵清理乾淨,奪下戰船。到時只要將水營覆滅說成是城破後水營掩護鎮標營北撤遭遇明軍水營襲擊,翻身殿後的明軍水營與明軍水營兩敗俱傷,而他則只要在渡過衢江後適當的沉幾條船,即便並非神不知鬼不覺,憑著他的銀彈攻勢也可以將危機消弭於無形。

    回想著此前計畫好的一切,逃到北岸,便可以在明軍水營孱弱的情況下向陳錦表示他麾下雖然損失不小,但是休整一段時間便可以去斷明軍的糧道,甚至是直接向東拿下蘭溪縣城,總能夠把時間拖到清軍大舉圍剿陳文。

    即便是明軍以全盛之姿北上,他也可以繼續退到嚴州。就算是明軍大發神威將即將到來的各路清軍全滅,在浙江徹底翻盤。到時只要在藉著錢謙益的路子在曹從龍那裡輸誠一番,以著明廷大小相制的祖制,陳文也奈他不得。

    至於身在北京為質的妻室、子女,便管不了那許多了。媳婦沒了可以再娶,兒子沒了可以再生,只要能活下去。誰死都無所謂!

    靠著美夢的麻醉,已經很多年不曾面對過這等生死關頭的馬進寶逐漸的平靜了下來。然而,不久之後魚貫而入的親信們上報的軍情卻還是將他的心境一步步拉入谷底。

    杜鵬程帶隊的那支清軍計謀得逞在即之時,水營逃出去的那個親兵趕了過去。仗著內襯的鐵甲和逐漸生效的蒙汗藥,即便人數處於絕對的劣勢,在村中的交鋒中也很快將水營兵殺了個人仰馬翻。尤其是馬進寶派出的那隊騎兵迅速向碼頭接近,從迷殺變成強奪鎮標營看來也是勝利在望。

    只不過,當水營發現實在幹不過這支鎮標營後,那個色中餓鬼便立刻帶著其他水營兵強奪艦船。就連那些還在交鋒以至於實在無法登船的也紛紛跳落水中,倒是徹底把鎮標營這幫披著鐵甲的旱鴨子了落在了後面。

    那隊騎兵趕到的同時,雖說鎮標營在驛前村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奈何強奪船隻的企圖卻並沒有那麼容易得逞。

    水營那些陸戰中的弱雞們到了船上登時便與剛剛出現了天壤之別,尤其是在費勁了氣力才奪下小半艦船後,立刻便遭到了剛剛駛離碼頭的水營的攻擊。紅夷炮、佛郎機、鳥銃以及如火毬般的那些水戰用的兵器紛紛向被鎮標營奪取的艦船上招呼,結果折騰了一個晚上,不僅馬進寶不僅損失了不少精銳。奪下來的船也被摧毀得沒剩下什麼了。而被他算計的衢州水營,則優哉游哉的駛向北岸。看樣子似乎是打算弄一隊民夫來拉縴,好將他們拉回上游的衢州府治。

    「逐年家打雁,今卻被小雁啄了眼睛。」

    聽到這個噩耗後,馬進寶直愣愣的坐倒在地上,於那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女校書低聲的抽泣中半晌沒有緩過神來。待到其人重新恢復神采,只見他提刀走向那個剛剛險遭強暴了的可憐人兒。一刀刀歇斯底里般的砍了過去,直到身上、手上滿是碎肉和污血才重新鎮定下來。

    在馬進寶看來,滿清一統天下已是大勢所趨,東南戰場上即便還有鄭成功、陳文這樣的明軍悍將依舊在竭力救亡,但是總體上明軍卻依舊處於劣勢。而且是實力上的絕對劣勢。

    這樣的情況下,不到萬不得已斷不可投靠明軍,因為那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可是衢州水營已然遠去,清軍這邊他是肯定待不下去了,而城外的陳文卻剛剛拒絕了他那套假裝作為內應的計策,只有設法逃出去走錢謙益的關係才是正途。

    那麼問題再度回到原點,奪下來的船隻大半已被焚燬,其他的則在亂戰中殘破不堪,而且衢州水營還在對岸虎視眈眈,似乎大有配合明軍整死他這個叛徒的心思。衢江已成天塹,而靈溪上雖說早前有座名為通駟的石橋,卻在明軍集結大軍西進時奉陳錦的命令拆毀,以防止在被明軍利用的同時更加方便衢州水營進出……

    本想保全實力,況且計策已近成功,奈何在一個小小的意外發生後整個局勢徹底翻轉了過來。此刻馬進寶依舊坐擁麾下三千大軍,可這城池卻根本守不住。

    死路一條,如之奈何?!

    ………………

    龍游縣城的變故身在城南外大營的陳文毫不知情,天色已是大亮,昨日徹夜守在洞口的「玩具兵」隊長在例行的升帳時刻帶給了陳文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昨天晚上,工兵掘進中發現靠近城池的土地多是細沙,在硬加了一班運送土方的民夫後,明軍的掘進速度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直到他前來應卯時日夜不停的掘進已經提前大半日挖到了龍游縣城的城下。

    這個消息一出,眾將紛紛向陳文祝賀,一個個表示此乃天祐明軍之兆,他們的大帥陳文必是高皇帝賜下的中興名將,大明中興有望!

    看著眾將的興奮不已,陳文知道這確實是好事,不過要他相信朱元璋會開出租,而且會用打車軟件,這卻是他斷不會相信的。原因無他,畫風差得實在太大,僅此而已。

    聽過了好消息,直到大帳內的熱烈程度降了下來,陳文才想起來問那個壞消息。待那個「玩具兵」隊長說完後,不光是陳文,大帳內的眾將立刻變得哭笑不得起來——工兵提前挖到城下,可是卻發現龍游縣城的城池之下,隆慶時修建的城牆下還有一道更加古老的城牆,二者早已合為一體,只有包磚的顏色差異不小,掘進的工兵才將其分辨出來。而想要挖出一個適合爆破的內室,恐怕還得繼續等下去。

    此刻的明清兩軍只有很少人知道這龍游縣城是建在古姑蔑國都之上的,可是即便知道此事也並不清楚在隆慶朝修建城牆的時候,很有一部分城牆便乾脆便修在了已經淹沒於海拔不斷上漲土地的舊城牆之上。二者連在一起,這龍游縣城的城牆深入地下過深,實在不易爆破。

    送走了還需繼續努力的工兵頭子,渴望著看到那一聲巨響伴隨著的城牆崩塌的心態他也只得繼續按捺。然而,前腳結束了軍議,後腳便迎來了昨天晚上的那個馬進寶的使者,而此人帶來的卻是遠比此前那份禮物更加豐厚的禮單。

    五十萬兩銀子、三萬兩黃金、古玩字畫珠寶首飾若干箱,還特麼附贈幾十個美人兒……

    陳文知道馬進寶刮地皮手段了得,闊綽遠勝其他清軍武將,卻沒想到手筆竟如此巨大。而其人開出的條件,則是希望陳文放他和他麾下不超過五百名士卒一條生路,待其安全後便將整個龍游縣城拱手相讓,絕不破壞分毫。

    這樣優厚且暗帶威脅的條件,陳文理所當然的將其一口回絕。明軍還沒有攻城馬進寶便急不可耐的想要逃出去,拿出的金銀數額也著實嚇了他一跳,此事必有蹊蹺!

    只不過,蹊蹺二字剛剛從同樣抱著這個念頭的參謀長樓繼業口中說出,負責在西門外堵截清軍的帶隊軍官便派人送了一個反正的清軍,而此人更是表示西門的清軍願意交出西門立功贖罪,希望陳文能夠放他們回家。

    懷揣著此事或許是馬進寶詭計的念頭,陳文親自審問了那個清軍,得到的答案卻是馬進寶昨夜火並衢州水營的同時殺了這些衢州綠營出身士卒的直屬長官。而等到了半個時辰前,留守城門的軍官在發現接防清軍的異樣後拒絕了這項臨時的換防,便遭到了那支鎮標營的攻擊,此刻正據守那一段城牆和城池與其對峙,若是明軍願意放他們回家便立刻將城門交給明軍,順便報這一箭之仇。

    確定了此人沒有說謊,兵貴神速,陳文一邊讓此人帶著條件回去交涉,一邊動員大軍向西門進發,同時卻讓原本作為破城關鍵的工兵繼續掘進,以備萬全。

    大軍迅速進抵城下,在那個原衢州綠營軍官同意交出兵器後,太平門的城門和吊橋便紛紛向明軍敞開,而那些清軍則以此出城與明軍先頭部隊換防。拿下了城門,隸屬義烏營的先頭部隊在反正清軍的指引下立刻衝入城中,一路沿著貫通東西的大道直奔城中央馬進寶的行轅所在,一舉將其圍在了府中,只等著明軍的火炮運到便可以轟開外牆,將這個為虎作倀的狗漢奸一舉成擒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12
第四十七章 改寫(上)

    馬進寶的行轅位於縣衙附近的一處大宅院,明軍在入城後在反正清軍的指引下大隊騎兵迅速趕到了那裡,將整個地段監控起來。緊接著,義烏營的先頭部隊也以著急行軍跟進將整片區域圍了個水洩不通,只等著炮隊跟進便可以轟開外牆或是大門,從而殺入府中。

    太平門清軍抗拒換防以及帶隊軍官被俘,消息可能外洩的消息傳來,馬進寶便命令麾下親兵將財貨裝車以備不測。只不過,這不測卻遠比想像之中來得要快。

    多年所得的財貨剛剛裝車便傳來了太平門那些衢州綠營出身的士卒投向明軍的消息,城池已經不保,馬進寶也顧不上這些身外之物,連忙招呼親兵上馬逃亡,試圖從其他未被明軍佔據的城門逃出。至於麾下的那些士卒,性命即將不保的情況下哪還顧得上保存實力。可是他前腳剛出了大門,緊接著就被剛剛趕到的明軍騎兵堵了回去。

    府外,親眼看著馬進寶被堵回去的明軍早已等不下去了,在步兵趕到後急匆匆的準備搭人梯殺入府中。

    然而,未待明軍的火炮抵達,甚至連步兵隊的人梯都沒搭起來,馬進寶便被他的那個義子用刀架在脖子上開門出降。而這個及時反正的「功臣」在指引著明軍將裝有財貨的馬車控制起來的同時,更是馬不停蹄的領著明軍去將府內其他不方便帶走的財物子女、機要文書、兵器鎧甲什麼的全部收集起來,做足了帶路黨的本分。細想著,與馬進寶降清時竭力招降同僚時很是有幾分神似,卻也不愧義父子的關係。

    很快,入城的明軍便將龍游縣的城門、街市、橋樑、縣衙、倉庫、軍營,甚至包括縣學全部控制了起來。倒是待明軍趕到碼頭時,看到有幾艘殘破不堪的小船緩緩駛向衢江北岸,只留下了一些還未燃盡的船體和驛前村中遍地的鎮標營、水營的屍骸。

    明軍入城之時,總軍法官齊秀峰便分配各部軍法官親自帶著鎮撫兵和士卒控制馬進寶行轅、縣衙、倉庫和軍營等需要盤點物資的所在,以防軍官士卒貪墨繳獲。緊接著,隨行的幕僚便在機要文書周敬亭的帶領下迅速抵達各處,開始清點繳獲。

    明軍根據事前計畫好的一切有條不紊的將整個龍游縣城控制在手中,只有城破的方式和計畫中的有些許不同而已,以至於剛剛在地下的古城牆上鑿出了一個缺口,只待將其擴大後便可以裝填火藥爆破的工兵隊只得監督民夫將地道重新填實,以防被可能到來的清軍或是其他什麼人利用。

    待陳文抵達縣衙後,入城的軍官、幕僚便開始報告各自負責事項的進展情況。初步來看,縣衙、倉庫中的實際倉儲與記載不符,軍營中多有清軍搶掠來的財貨,這些都是應有之意,只有馬進寶的行轅中的財貨可能存在的價值區間還是把已經有了一定心理準備的陳文嚇了一跳。

    白銀應該在一百到一百五十兩之間,黃金則不少於五萬兩,古玩字畫珠寶首飾不可計數,只有擄在府中的女子這一項還是表現出了一定的誠意,估計這廝已經盤算好換個地方再去搶的事情了……

    想起馬進寶此前想要買條活路而拿出來的豐厚條件,陳文真的不知道這個傢伙是捨命不捨財,還是根本就不知道死這個字是怎麼寫的。

    饒有興致的讓人將馬進寶和鎮標營的軍官以及滿清在縣城的官吏們押解了進來,可是看到的第一幕卻是馬進寶直接跪倒在地,膝行至他應該站在的位置,口中唸唸有詞的將地面磕得砰砰響,全無一個統領過大軍的武將所應有的氣度,倒分明是一個投機不成的盜賊在官老爺面前乞求寬恕。

    從去年揮師進攻金華府開始,陳文的這支明軍與馬進寶及其麾下的滿清金華鎮標營之間的爭鬥廝殺已經在斷斷續續之中已經快一年的時間了,這支清軍戰鬥力大抵也就比此前交鋒過幾次的紹興綠營強上一些,估計是把精力全部用在了刮地皮上面,沒時間進行必要的軍事訓練才會如此吧。

    鎮標營的軍官、降卒在審訊後分別處置,和以前沒什麼區別,只有此刻還在拚命磕頭求饒的這個清軍大帥的命運卻早已注定。

    看著曾經的對手不顧尊嚴的乞求,陳文的剛剛提起的興趣也沒了,就連早前想到過的那些譏諷也都懶得出口。反倒是軍中那些金華府籍貫的軍官一個個在帳中對著馬進寶破口大罵,導致他也不好直接讓人將其帶下去,而是由著這些軍官發洩那份因仇恨而起的憤怒,只要不動手就行,因為這個狗漢奸還有一定的剩餘價值可以搾取。

    揮退了這些俘虜,陳文便開始安排下一步的行動。攻陷龍游只是一個開始,就像此前設法渡過靈溪一般,僅僅是光復衢州府,在清軍西南戰場兵力吃緊前解除西線威脅進而北上寧紹的前奏。

    這一年是未來數年間清軍兵力最為吃緊的一年,必須利用好這段時間取得更大的戰果才能更快的消滅滿清這個大敵。於是乎,大軍在進行了數日的休整後,陳文便領兵繼續向西。至於這座縣城暫時還是由他的幕僚代管,等到報捷的信使回到金華後再讓曹從龍安排文官進行治理。

    ………………

    隨著督標營和衢州綠營被明軍驅趕回來,龍游縣城徹底陷入孤立無援,整個府城再度陷入到人心惶惶的狀態之中。待到龍游被明軍攻陷的消息傳來,大批的縉紳富戶連忙舉家出逃,唯恐會被明軍圍在城裡,成為明清兩軍交戰的犧牲品。

    永曆六年五月初十,總督衙門中陳錦幕下的官吏、幕僚們已經忙到了手腳不佔地的程度。數日前,衢州水營的使者趕回府城,痛訴馬進寶火並其部的罪行,結果前腳把鎮標營的家屬全部控制起來,後腳就傳來了龍游縣城被明軍攻陷的消息。而此刻,一些僥倖逃出來的鎮標營兵也回到了府城,一個溫州綠營出身的軍官正跪倒在陳錦的面前講述著城池陷落的詳情。

    從明軍兵臨城下,到掘進試圖放崩;從清軍趁夜突襲失敗,到馬進寶設鴻門宴屠殺眾將,結合衢州水營的報告,陳錦很快便將整個過程徹底搞明白了。

    可是即便如此,此刻的他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些年,從來都是明軍內鬥導致清軍受益,可是這一次,卻發生了清軍內訌被明軍佔便宜的荒唐事,實在超出了他的想像。

    然而陳錦卻忘了,他們這些綠營兵,甚至包括不少漢八旗兵也都是明軍、流寇出身,清軍佔有絕對優勢時,在高壓之下這些漢奸自然比各懷鬼胎的明軍要團結。可是此時此刻衢州這片局部戰場之上,明清兩軍攻守易勢,而且在督標營突襲失利後,其餘清軍惶恐至極,馬進寶火並衢州水營的事情也就變得很正常了。

    這其中的道理並不複雜,身在局中的他只要稍微平靜下來很快便能想明白。但是,眼下想明白與否並不重要,明軍的攻勢才是當下最大的威脅。

    根據撒出去的探馬報告,明軍在衢州清軍失去了出戰攔截的信心的情況下已經越過了定陽溪,最晚明天下午便會將衢州府城團團圍住。

    此刻城中只有督標營、衢州綠營、先期趕到的處州綠營援軍以及部分團練兵和殘破不堪無法再戰的衢州水營,至於溫州綠營和福建建寧兵則還在路上。即便杭州駐防八旗和提標、撫標二營已經出發,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就憑這些戰鬥力孱弱的援軍,陳錦對於守住衢州府城沒有任何信心。

    派往江西求援的信使已經派出,必須得有一支較為精銳的部隊設法牽制住明軍,他才有可能等到杭州駐防八旗殺入金華府,陳文被迫撤軍的那一天。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12
第四十八章 改寫(下)

    隨著福建助剿清軍在江西戰場上的大舉反攻,以江西總督兵部尚書揭重熙為首的江西抗清義軍各部在此前的一年多之中先後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至今年年初,「江西四大寇」中僅存的平江伯張自盛被迫撤退至江西建昌府瀘溪縣大覺岩,卻很快就被閩贛兩省圍剿清軍團團包圍。

    永曆六年五月十八,大覺岩老營最後的一道壁壘後,作為主帥的張自盛坐在一塊石頭上喝著碗中的稀粥,眼睛卻還在望向殘破不堪的壁壘。

    粥是不遠處的那個諸生帶著民夫從老營裡送來的,幾乎已經能照出人影,可是他卻還是喝得很開心。清軍殺入江西,大規模的抗清運動便從未停止過,大批的讀書人加盟其中,而遠處正在為將士們分粥的那個諸生便是其中之一。

    老營裡的糧食已經不多了,剛剛那諸生將碗遞到他手上的時候分明聽到了一聲咕咕的叫聲來自那人的肚子。其實移軍至此,所攜帶的軍糧根本不足以撐到現在,若非老營中的文官、士人帶著百姓省吃儉用,以保證將士們能夠有飯吃的話,估計早就斷糧了,也不可能撐到現在。

    同舟共濟,這種感覺真的很好。比起他聽說到的湖廣那邊從督師大學士以下內鬥之事不絕,幾次大規模的反攻最後都是因為內訌而失敗,反而被清軍得了便宜的腌臢事要強上太多。至少現在,他可以將全部精力用在抵禦清軍進攻之上,而不是還要留一個心眼在防範自己人的上面。

    只不過,這樣的舒心日子估計已經剩不下幾天了,從正月改駐此地,清軍圍攻已有數月。時至今日,互為犄角的幾個小寨已盡數被清軍攻陷,防禦工事也只剩下了這道壁壘,而且守城器具也已經耗盡。一旦這裡被攻陷,老營便徹底暴露在清軍的兵鋒之下,到了那時,或許如他此前聽聞的那般,至死不留下姓名才是最好的選擇,至少不會連累到那些尚在清軍佔領區的家人。

    但願山下的那些為虎作倀的狗漢奸們不認識老營中的士紳百姓,但願如此。至於早已接受了皇明爵位的張自盛而言,也只有在戰死之前儘量多殺幾個韃子,或許這樣能為那些枉死於清軍刀下的亡魂報些仇怨,也或許能為後來人殺盡這些狗韃子的事業出份力吧!

    就在張自盛端著碗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守在壁壘圍牆上的一個部將連忙跑了下來,拜倒在張自盛的身前。

    「爵爺,韃子又攻上來了!」

    聽到部將的報告,張自盛連忙飲盡了碗中的稀粥,將土瓷碗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把提起了慣用的大刀,長身而起,對著週遭的明軍將士喝道:「兒郎們,上牆,殺韃子啊!」

    「殺韃子啊!」

    隨著張自盛向木製的樓梯走去,明軍的將士們紛紛將剩餘的稀粥飲盡,就連那些還沒來得及領到這頓午飯的將士們也都顧不上可能是最後的這一頓飯食,向著這段僅存的防禦工事走去,回應著主帥的呼喚。

    而此刻,只見那個送來稀粥的諸生也登上圍牆,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費力的提起了一把備用的腰刀,雙手握在胸前,繼而說道:「也算學生一個!」

    遠處,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清軍開始再度向這裡進發,雖說這支江西明軍所守衛的壁壘前方道路較窄,但是對於壁壘殘破至搖搖欲墜,且守城器械已然耗盡,只能親身和清軍廝殺的他們而言,卻還是太過於

    此時此刻,無論是清軍,還是這支僅存的江西明軍沒有人並不知道,歷史上就是這一日,圍剿此地的清軍攻陷了大覺岩,老營的上萬人被清軍殺害,只有張自盛率領千餘人僥倖突圍而出。

    突圍而出的張自盛率領餘部抵達十三都小源,準備以此為據點繼續抗清。結果在那裡再度被追殺而至的福建清軍擊敗,最終於半年後因不肯降清和營中的幾個文官、軍師一起被清軍殺害於福建邵武。

    至此,江西一省具有影響力的大規模抗清運動徹底被清軍鎮壓,在後世的歷史上雖然並非沒有義軍起兵抗清,但卻再無「江西四大寇」尚在時那般足以撼動滿清在江西的統治的實力和影響,而這片土地也算是徹底被滿清征服了。

    ………………

    數個時辰後,大覺岩老營出乎意料的沒有化作一片火海或是廢墟,還是如之前那般殘破不堪,就連傷病所裡也如此前那般不斷傳來痛苦的哀嚎聲。只是這哀嚎聲似乎並不僅僅來自於傷病所在的傷病所,似乎老營的校場上的聲音更多,也更大。

    下午的戰鬥中,大隊的清軍攜帶著各種各樣的攻城器械而來,結果在僵持不下的片刻遭到了張自盛親自指揮的一波反攻,直接一潰千里,甚至連圍剿清軍的大陣也被潰兵沖垮,而且還收復了此前被清軍攻陷的兩座小寨。出戰告捷,張自盛未敢戀戰,連忙收斂軍隊回到老營。至於校場上的哀嚎聲,則是一部分來自於清軍傷兵,而另一部分則是那幾個正在被審訊拷打的江西綠營軍官發出的。

    今天的這一戰,張自盛詫愕的發現,出戰的清軍只有江西綠營的旗號,此前的那支連續擊破江西明軍的福建左路總兵王之綱麾下的標營卻沒了蹤跡。

    歷史上江西的抗清運動自清軍南下便已經開始,但卻很快就被金聲恆、王得仁所剿滅,就連義軍中的頭面人物揭重熙都曾一度流亡他地。可是等到金聲恆、王得仁反正,江西抗清運動便再度如火如荼起來,即便在此次反正被鎮壓後這些義軍反而由於二人倖存部將的加盟而勢力更加強大起來,一度威脅到滿清在江西的統治。

    江西清軍之所以戰鬥力孱弱,這和原本攻佔此地的金聲恆、王得仁所部反正,以及鎮壓他們的清軍也迅速南下並被迫留在了廣東有著很大的關係。畢竟沒了精銳部隊坐鎮,和那些戰鬥力反而得到了加強的義軍交戰,沒有在被吊起來打的過程中丟失太多土地使義軍有機會正規化就已經算是不容易了。

    可是,隨著福建提督楊名高和福建左路總兵王之綱率領本部人馬馳援江西,江西明軍在這兩支福建清軍精銳面前幾乎每戰必敗,僅僅一年多的時間,原本「連營百里,動曰數十萬」的江西明軍開始土崩瓦解,到了現在僅剩下張自盛麾下這一支萬餘人,而且其中還不乏老弱婦孺。

    歷史上,江西清軍圍剿本地抗清武裝經常需要他地清軍的幫助。助剿「江西四大寇」的福建清軍、助剿九仙山義軍的浙江和福建清軍以及助剿雲霄山義軍時的那支八旗軍,等等等等,這些「外援」在有力的支援江西清軍鎮壓當地抗清武裝的同時也將江西綠營自身的作戰能力暴露無遺。

    對於這支僅存的江西明軍而言,福建清軍在場與否事關重大。焦急的等到著結果,張自盛在中軍大帳中走來走去,把他的軍師龔繼榮看的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平江伯還請稍安勿躁,反正韃子已經暫且退兵,若是問不出來,派人下山暗訪一番總會有個結果的。」

    張自盛很清楚龔繼榮所言乃是正理,但是這個大覺岩山寨已經接近斷糧,再不想出辦法只怕用不著清軍前來攻打便會自己把自己餓死在山上,叫他如何能「稍安勿躁」。

    想要藉著和龔繼榮聊天紓解緊張情緒,可是沒等他開口,只見那個負責審訊的軍官已經三步並作兩步的向大帳走來。

    重新坐好,只聽到那軍官說道:「稟告爵爺,那幾個韃子招了:去年浙江王師一位姓陳的大帥攻陷了金華府,到了上個月更是殺入了衢州,一舉擊潰了當地清軍。昨天王之綱那狗賊便已經趕著回去為韃子總督解圍,現在估計已經快到廣信府了,現在就只剩下江西本地綠營!」

    陳文攻陷金華的時候,張自盛正忙著在清軍的兵鋒下退往此地,所以根本不知道兩府之隔的金華還發生了這樣大的事件,甚至連舟山之戰都不知道。可是眼下卻因為這件事情而受益,一時間張自盛竟呆坐在那裡,似是痴了一般。

    事實上,歷史上若非鄭成功圍攻漳州,楊名高被迫回援反而被鄭成功吊打,張自盛根本沒有機會撐到五月。而現在,隨著陳文大舉進攻衢州,將浙閩總督陳錦圍在了衢州府城之中,上個月才剛剛到任的新任江西巡撫蔡士英便直接把援贛的福建左路總兵王之綱禮送去了衢州。之所以如此,不僅僅在於他初來乍到對江西綠營戰鬥力詳情還不甚瞭解,更是為了把徹底剿滅「江西四大寇」的大功牢牢的掌握在江西文武的手中,不必分潤太多給福建。

    此時此刻,陳文在浙西的連番血戰不僅使福建戰場上鄭成功的那場針對漳州府的圍攻更加順利起來,同時也影響到了這支僅存的江西明軍的存亡,東南戰場上的歷史已經開始偏移,不復從前那般只剩下一個鄭成功在福建苦苦支撐。

    在從驚喜中恢復過來後,連呼天祐大明的張自盛立刻決定派人前往浙江聯絡陳文,商討兩軍的合作事宜,同時將庫存中僅剩下的糧草全部拿了出來,準備休整數日後出兵與圍剿清軍決戰!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12
第四十九章 忠誠

    休整了兩日,張自盛的糧草也在急速的消耗著,然而還沒等他做好準備與瀘溪方向的清軍決戰,便得到了清軍從南昌贈兵的消息,而且據說很快就能抵達。

    一出一進,這是應有之意,但是這樣一來那份擊潰當面清軍後以此為根據地再造聲勢的計畫便徹底泡湯了。為了防止再度被清軍包圍,陷入糧盡軍散的可能,那麼便只能轉戰他處,而地點他也很快便選定,那邊是臨近衢州的廣信府與福建建寧府交界的武夷山區。

    只不過,身後那些必然會尾隨而來的追兵還需要解決一下,同時也要籌措一下移鎮所需的糧草,所以他和他的軍事龔繼榮在商議後決定冒一次險,到臨近的福建邵武府光澤縣「借」些糧草。

    與此同時,張自盛派出的信使也已經出發,只是想要找到陳文還需要越過浙江清軍嚴防死守的衢州西部,並非他們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衢州一府五縣,其府治位於中部的西安縣城內,這個縣和金華府的金華縣一樣屬於典型的附郭縣,便是縣沒有專門的縣城,而是和府城在一座城池之中。這種情況在中國古代很是常見,甚至很多府城都是兩、三個縣同在一座府城之中,比如杭州的仁和、錢塘,蘇州的吳縣、長洲、元和便是例子。

    衢州府城位於衢江之畔,西面是衢江,北、東、南分別有名為斗潭、東濠和南湖的護城河。由於其毗鄰衢江,陳文暫時也只得將其他三面包圍了起來,而西面則只能空了出來。

    只不過,清軍依仗衢江使明軍無法徹底圍城的好日子估計持續不了多久了。隨著馬進寶的那次火並,衢州水營損失頗重,倒是明軍的水營在未與其一戰過的情況下實力反而實現了超越。於是乎。陳文在拿下龍游縣城後便讓報捷的使者帶去一道命令,便是讓金華鎮鎮屬水營攜帶此前準備好的糧草輜重沿江西進,以龍游作為軍需中轉中心,隨後便直抵衢州府城,將此地團團圍住。

    估算一下日子,信使大概早已抵達。估計用不了幾天那支「運輸大隊」便可以趕到衢州壓制清軍更為專業化的衢州水營了,而他也打算利用那位從不創造財富,僅僅是民間財富的搬運工的馬進寶總兵官的私產中的一部分來建造更多、更大的船隻來裝備水營。

    ………………

    如陳文所想,報捷的使者在數日前就已經回到金華府,就連金華鎮的水營在將軍需裝載完畢後也在前天緊隨著陸路行進的增援部隊啟程出發。如此一來,整個金華府也只剩下各縣的守備部隊以及駐紮在義烏鄭家塢鎮的那半個東陽營。當然,還有剛剛接受招安,開始奉監國魯王殿下為皇明正統的那支羅城岩白頭軍,不過現在的這支軍隊則換了個馬甲。改叫做浙江巡撫標營。

    相比前往義烏、浦江時那個姓尹的團練總兵的不識相,招安羅城岩白頭軍的事情很是順利,這和陳文與周欽貴等人始終在收編問題上談不妥有著很大的關係。而曹從龍在瞭解過雙方會面的詳情後,更是幾乎在同時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矛盾所在。

    周欽貴等人無非是想要藉著大小相制的祖制來保住對麾下將士的封建權力,不至於被陳文親手訓練起來的金華鎮明軍淹沒,而陳文則是要將軍權集中起來,保證事權的統一。這樣的結果便是在金華明軍圍困下日漸衰落的周欽貴等人和他派去的使者一拍即合,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其在生存下去的同時擁有比較高的獨立性。

    在曹從龍看來周欽貴等人的要求並非無理。以文馭武和大小相制,這是保證武將不至於犯上作亂的基礎。而陳文的企圖卻是要將權柄集中在他一人之中。如此一來,此人勢必將會擺脫文官的控制,早晚會出大亂子的。

    關於陳文,曹從龍第一次聽說這個武將的時候還是在舟山,王江派去報捷的使者在大殿上繪聲繪色的講述自陳文上山後那幾個月的事情。

    一個受人之託報信的使者毅然留在了幾乎全無倖免可能的大蘭山上,通過謀劃和編練強兵硬生生的在不可能中尋求到了一線生機。可是卻在最後關頭遭遇排擠和懷疑,最終導致了那場慘敗。而就在慘敗過後,還是這個武將,竭盡全力掩護百姓撤退,甚至不惜殿後於數倍於己的清軍進行了那場幾乎全無獲勝可能的血戰。結果卻取得了一場數年未有之大捷。

    曹從龍清晰的記得,當時他和張肯堂、董志寧、張煌言等人一樣,是如何的彈冠相慶,又是如何的吹捧陳文的韜略和武勇。至少在那時的他看來,陳文雖是武將,但卻是王翊的部將,與文官集團有著天然的親近,完全可以作為遏制張名振等勳貴的盟友。

    可是隨著他懷揣著任務來到金華府,看到的卻是這個武將在王江降清之後已經開始擺脫文官的控制。這等情況很是不妙,可若僅僅因為這個,曹從龍卻也沒打算過拿這個國朝新晉名將怎樣,只要他願意迎魯監國登岸,擺脫眼下的困境,這個人還是可以作為朝中的政治盟友存在的,就像此前的王朝先那般。

    然而,這個武將卻全無忠君之念,滿腦子只有金華府這一畝三分地,全然不顧主上的困境,絕非忠信之人。此時此刻,陳文尚在圍困衢州,等待已全無意義,也唯有他親領大軍光復台州才有機會迎魯監國上岸。

    回到了原為巡按御史行台的浙江巡撫衙門,在這不年不節的五月裡曹從龍竟然每天都能頻繁的聽到爆竹聲,似乎從明軍光復龍游縣的消息傳來便開始了。有錢人點火藥的爆竹、煙花,沒錢的則直接燒竹子,甚至更有大批百姓出城上墳,將紙錢撒的如北地落雪一般,似乎不這樣做便不足以表達的他們喜悅之情,也不足以將這個好消息告知那些枉死的親朋故舊。

    來到金華已有兩月,曹從龍對於那場金華之屠和此後馬進寶的橫徵暴斂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先是幫凶,後為首惡,馬進寶被陳文生擒,金華百姓歡呼雀躍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可若是長久下去,民心在武人而不在主上,也必是國朝禍患無疑。

    當前的困境,未來的隱憂,盡皆指向陳文。那麼,無論是解決當下的問題,還是防患於未然,此刻便是最好的時機!

    喚來了已經安排在巡撫衙門做事的呂文龍,曹從龍雖然直到今天也不敢相信此人的推論,但是那等全無實據的揣測之所以會出現,卻表明了在金華府的平靜之下肯定存在著一些潛在的不滿,而心懷著這些不滿的人們便是他最天然的盟友。

    「呂主簿,府衙、縣衙以及軍器等司的各官已經到齊了嗎?」。

    站在這位浙江巡撫的面前,呂文龍早已知道會有此一問,只見他拱手一禮,繼而回答道:「回稟撫軍,各位同僚已在大堂等候。」

    聽到回覆,曹從龍拋下了某些已經不該存在的胡思亂想。

    「那就開始吧!」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3: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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