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76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6
第七十章 醞釀

    到了第二天,金華明軍並沒有如曹從龍等人所料想的那般兵臨城下,但是明軍的處於絕對優勢的騎兵卻開始驅逐金華府城以西和以北的撫標營哨探,若是再算上開始游弋於東陽江上的那支小規模的水營分遣隊的話,整個府城只有東面暫且還能稱之為是安全的。

    圍三缺一,這是攻城時最為正常的伎倆,留下一條退路為的便是防止守軍拚死抵抗,可是留下的缺口往往卻並非是真正安全的所在,在那裡經常會有伏兵等待著那些逃出城的喪家之犬的出現。

    到了下午的時候,西城牆出現了一個頂盔束甲的武將在大隊騎兵的護衛下觀測城防,一度引起了一陣驚詫。只是待那個見過陳文的守將親眼看過後,才知道城外的那個明軍武將並非是陳文,而是陳文的一個部將,曾在大蘭山明軍左右營指揮劉翼明麾下的現任參將陳國寶,倒是讓守軍們虛驚了一場。

    只是隨著城門的緊閉,以及撫標各營和參與叛亂的文官們的心弦紛紛緊繃起來,陳文回師平叛的消息也如風一般傳遍了整個府城,順帶著如投石入水般激起了一片竊竊私語之聲,其中更是不乏岳爺爺帶著背嵬軍回來清君側誅秦檜的意淫段子。

    對於這些,曹從龍並非不知,此前還抱著只要迎魯監國登岸便可以洗刷冤屈的心態,到了現在則根本連去想的時間都已經沒有了,有限的精力全部用在了讓城內各衙門的文官們組織民夫,製造守具,勒令麾下眾將嚴守城防、管束士卒之類的事情上面。

    一天下來,城外的金華明軍也確確實實的沒有表現出任何攻城的企圖,只是陳國寶出現在西城牆外的事情,曹從龍和麾下眾將在研究了一番後也覺得那裡定是陳文的進攻方向,所以在西城牆那一側也加大了守禦的兵力。

    就這樣,城外的金華明軍沒有攻城,城內的撫標營也沒有敢出城找不自在,一天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去了。整整一夜的時間,除了曹從龍親自到西城牆****外,只有東北方向的一段城牆在二更時火把熄滅了片刻,隨即又被重新點燃,其他和平日裡幾乎沒什麼區別。

    永曆六年六月初九,經過了一天的休整和準備,一大早金華明軍的平叛部隊便出現在了位於金華府城西南的通遠門外。

    發現明軍輕騎出現在遠方,負責西城的守軍便連忙向上稟報,直到明軍在城下完成了列陣,開始在陣後繼續做著準備工作的時候消息也傳到了巡撫衙門。

    陳文回師的消息使得曹從龍的壓力倍增,前天晚上便是輾轉反側了一夜,到了報曉的聲音傳來才剛剛睡著,而昨天則更是如此,甚至是直到了天色大亮的時候他才勉強睡下。

    補了不到一個時辰的覺,他便再也睡不著了,只得爬起來去檢查城防和撤離的準備工作,到了現在才剛想起來吃些東西。可是也就在這時,平叛軍抵近城下的消息卻傳了過來,而且緊接著還傳來了陳文邀請曹從龍到西城牆一會的消息。

    陳文的威脅實在太大,顧不得已經送到了嘴邊的飯食,曹從龍連忙帶著從人自巡撫衙門出發,趕往通遠門,總要弄清楚陳文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浙江巡撫衙門的所在地酒坊巷位於金華府原本的子城之內,處於整個金華府城的西南方向,距離城東的東市已經不甚遠了。金華府城東西長,南北短,曹從龍等人乘著馬車自巡撫衙門而出,沿著大道一路向西,直到城西的西市才轉而向南。

    金華府城地處要沖,原本乃是繁華之所,城中多有市易之處,如縣市、東市、西市、南市、北關市、溪下街市等皆是商賈雲集之地,若非數年前的那次大屠殺以及後來馬進寶的橫徵暴斂,金華府城的人口在銳減後無法實現恢復的話,曹從龍一行想要快速的從這裡通過那裡純粹是在做夢。

    只是看到了那些護衛的兵丁,西市裡零零散散的幾個還在街上擺攤小販們則連忙收拾營生的傢伙兒,有限還開門營業的店舖也紛紛關門打烊,就連那些急急忙忙趕來想要再多買些必需品以應對圍城的百姓們也紛紛躲進巷子裡,比趕上了城管出動還要反應劇烈。

    眼下駐紮在城內的軍隊並非還是那支以軍紀嚴明著稱的金華明軍,而是曹從龍在發現兵員招募困難後派遣撫標營到鄉下強徵而來的夫子,其中還很有不少是各縣大牢中的囚犯。

    那些囚犯本就多是各縣的無賴子,前不久明軍出征為穩定地方各縣的衙役們齊出將縣城及其周邊清掃了一遍,而後這些本來只是關些日子等到大戰結束便可以得到釋放的社會治安不穩定因素便被曹從龍大筆一揮,和其他罪犯一起直接來了個充軍,倒也把撫標營的兵員補充了不少。可是這些人原本就是市井中的欺壓良善之輩,佐以那些罪犯,再披上這身軍服後就更是無所忌諱,甚至連被強徵來的夫子也頗有些跟著學壞的。

    短短的一個月,撫標營的名聲在金華府城已經算是爛大街了,那些兵丁訓練時不見賣多大的氣力,等到訓練一結束便在城裡以欺辱百姓為樂,調戲民女、醉酒鬧事、毆打行人、勒索客商坐賈之類的事情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就連一些撫標營的軍官也在明裡暗裡的參與其中。

    對於這些事情,曹從龍並非不知,只是嚴肅軍紀之事他卻是做不出來的,其主要原因則是因為他還需要這些士卒前去進攻台州,而且這些士卒本身就是強徵而來的,自然不好太過於嚴苛,以免激起兵變和逃亡。

    曹從龍的車駕很快便通過了西市的地段,眼看著那些護衛消失在視線之中,躲在小巷子裡面的百姓和小販們才陸陸續續的走出來將未完成的事情做完,隨後便趕忙向家中走去,只是偶爾會從角落中傳出一些「臨海伯已經回來了,這些狗腿子沒幾天蹦跶了」之類的隻言片語。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7
第七十一章 爆發

    通過了西市的地段,在臨近的一條大街向西一拐,不遠處便是通遠門。

    通遠門位於金華府城西南,曹從龍在得知陳文選擇於此地露面時便是心中一驚,因為幾年前清軍便是在那附近轟塌了城牆才殺入城的,而這些年下來無論是滿清,還是大明,對於左近的那段受損嚴重的城牆在修繕之事上都顯得有些三心二意。而等到曹從龍來到此地之時,心頭的寒意更甚,因為明軍的戰陣前赫然是兩門大口徑的紅夷炮。

    陳文的大旗在通遠門外出現,並且要求曹從龍上來對話,撫標營的眾將盡皆將手中的防務、工作交給了副手和親信,趕到此地親眼看看平叛軍的成色。

    登上城頭,眾將已大多趕到,看著城外迎風招展的大旗,以及將旗下如刀削斧剁般齊整的步兵方陣和那些視線所及處正在耀武揚威的輕騎,曹從龍的心頭唯一能夠安慰他自己的便是城外的明軍兵力似乎不是很多,看樣子也就只有七八百人的樣子。

    「這大概只是先頭部隊吧。」

    曹從龍不知道是他內心的迴響傳播到了身體之外,還是眾將之中有人也同樣想到了這裡,但是看著身邊眾人的反應,他卻知道根本沒有人會相信陳文僅僅帶著這麼一支小部隊就能一下子攻陷了擁有護城河作為依仗的湯溪縣城。

    而此時,城下的明軍似乎是看到了曹從龍的儀仗,一個拿著鐵皮喇叭的大嗓門軍官在向陳文點頭示意後,便將鐵皮喇叭放在了嘴前,向城頭喊話。

    「監國魯七年三月二十九,臨海伯得到江西王師殘部已被韃子團團包圍的消息,為解友軍困厄,同時防止在江西王師覆滅後江西的韃子與衢州的韃子合流,臨海伯與曹撫軍議定大舉收復衢州之事。」

    「監國魯七年四月十二,王師自府城出發……」

    接下來,這個軍官便按照此前陳文交給他背誦的文字大肆講述明軍在衢州的戰事,尤其是明軍如何歷經血戰一步步強渡靈溪、光復龍游縣、生擒馬進寶,進而將浙閩總督陳錦圍困在了孤城之中的一系列輝煌戰績更是大書特書。配合著軍官的講述,陣後的明軍則開始把裝在大車上的那些硝制好的清軍首級一個一個的堆在陣前,到後來更是撐起了一根根清軍的旗幟,隨手將它們拋在了首級堆起的小丘之上。

    隨著軍官的娓娓道來,尤其是在講述的同時,城下的明軍也開始將必然面露猙獰的首級擺放在陣前,城頭上登時便是一片愕然。

    單純以道德而言,曹從龍等人在背後捅刀子的行徑,這些叛亂者用來污衊陳文的那些黑材料即便都是真的也同樣無法為他們的正義性提供佐證。尤其是在明軍大勝之際,他們依靠內訌奪取兵權進攻台州的計畫即便是成功了最大的受益者也會是滿清,雖說未必真有多少人會立刻產生曹從龍與滿清勾結的揣測,但是懷疑的種子隨著陳文和曹從龍這兩部明軍在這期間舉動的對比卻開始悄悄埋下。

    佔領道德的高地,然後居高臨下的打擊對手,這是文官慣用的伎倆,他們平日裡的那些類似於「武將不讀聖賢書,所以不懂得忠孝仁義」之類的論調便是最常用在壓制武將這一方面的。

    可是陳文這邊開場就直接用擺事實講道理的方法下猛藥,連一點兒循序漸進的規矩都不講,卻還是把早已經準備好了如何進行罵戰的曹從龍噎了個夠嗆。

    原以為會擺明了質問曹從龍是否與滿清有所勾結,可是陳文卻絲毫沒有提及之類的疑問,僅僅是讓他人自己去揣測,曹從龍很清楚,在開場的罵戰中陳文已經取得了先機,於是他只得連忙讓負責喊話的從人誦讀檄文。那是他苦思良久,再配以呂文龍的揣測和對大蘭山明軍的瞭解才寫出來的「佳作」,本來就是用來確立正義性的,此刻正好拿出來打擊明軍的氣勢。

    可是沒等曹從龍的那個從人開口,隨著明軍搬運首級和清軍旗幟的工作完畢,一根近兩丈的旗杆被明軍陣後的民夫緩緩推了起來,旗杆上沒有旗幟,而是一根和旗杆同樣粗細的只有六七尺的木棍綁在了上面,呈十字架的形狀,而這個「十字架」上面卻分明是綁著一個清軍武將裝束的大活人!

    「馬進寶!」

    一聲驚呼在城頭響起,隨後便此起彼伏起來,幾乎是在轉瞬之間城頭上就剩下了這三個字,而伴隨著的更是一道道仇恨的目光。

    馬進寶出身流寇,先為明軍,降清後隨著滿清的端重親王愛新覺羅博洛一道南下。博洛攻陷金華府城後以「民不順命」為由盡屠之,保守估計超過五萬人遇難,其中便有馬進寶這個幫凶的首尾。隨後的日子裡,馬進寶被博洛任命為衢州總兵,管金衢嚴處四府軍務,沒過多久就改任金華,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這個沾滿了鮮血的幫凶帶著他麾下的金華鎮標營在整個金華府搶掠民財、欺男霸女以至滅人滿門,可謂是無惡不作,直到陳文光復金華府才暫時告一段落。

    先是屠城和剃髮易服的幫凶,隨後則是欺壓、****百姓的主謀,鎮壓、屠殺金華抗清義軍的凶手,等到陳文在孝順鎮擊潰了清軍,這廝更是和張國勳那個狗賊一同焚燒府城各處。一直以來,太多太多的金華百姓因為這個人渣而家破人亡,馬進寶與金華府的士紳百姓可謂是仇深似海!

    「天啊,是馬進寶那狗賊!」

    「原來是真的,臨海伯真的生擒了馬進寶。」

    「大哥、小妹,馬進寶那畜生被臨海伯抓住了,真的抓住了。」

    「……」

    城頭上的這支撫標營大多是從府城和鄉間強徵而來的百姓,眼看著大敵如待宰的羔羊般被綁在城外,剛剛明軍講述的那些進攻衢州的詳情以及陳文在去年光復金華府將他們從馬進寶的陰影下解救出來的事情登時以著更大的聲音迴響於腦海,就算是那些無賴子和罪犯,甚至是羅城岩白頭軍出身的撫標營的將校士卒很多也沒有例外。

    周圍的目光越加的複雜起來,可是身為撫標營總兵官的周欽貴卻還是目呲欲裂的瞪著城外被綁在十字架上保守烈日炙烤的仇敵。

    當年清軍殺入金華府,周欽貴便帶著鄉鄰們起事,與這些狗韃子廝殺,後來更是團結了金華、台州、處州等多支義軍奉人望頗高的尹燦為主帥。而尹燦的加入,以及整飭軍紀、嚴禁抄掠的展開,這支以白頭軍為名的抗清義軍一度攻陷處州的縉雲縣,連營八十餘里。

    可是隨著馬進寶移鎮金華府,尹燦死了,徐守平等人也都死了,甚至就連那些跟著他一起出來抗清的玉山鄉親們也少有能夠倖免的。

    或許倪良許是對的,下山與這些文官合謀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背後沒有掣肘的話可能現在就連陳錦那個狗賊也被陳文抓回來了,那麼把愛新覺羅博洛那個狗韃子抓回來千刀萬剮的日子還會遠嗎?!

    雖然不知道博洛已經死了,但是眼前的一幕卻還是讓周欽貴陷入了沉思之中。可就在這時,北城門的方向竟自城門而始冒起了多股濃煙,不斷的向城中移動。而此時,城頭的守軍中更是傳出了「巡撫跑了」的驚聲尖叫。不光是曹從龍,就連隨行的車馬從人也盡皆不見了,就好像從沒有在這裡出現過一般。

    突發的變故也暫緩了撫標營上下對於仇敵恨意的蔓延,而此時,只見城下的那位始終於大旗下未發一語的臨海伯陳文卻一把奪過了鐵皮喇叭策馬向前。

    「巡撫標營的將士們聽著,我就是臨海伯陳文,光復金華府、生擒馬進寶的陳文,浙江巡撫曹從龍假稱監國殿下旨意,以一己之私害國家大事,致使大軍未能如期收復衢州。此刻平叛大軍已然入城,開城投順者免死,抗拒王師者格殺勿論,早降!」

    「早降!」

    伴隨著城下明軍的齊聲怒吼,城頭上撫標營的將士們的心頭同樣迴蕩著這兩大字,就連原本的那些出身於羅城岩白頭軍的撫標營軍官和老兵們亦是如此。只是不比那些強徵來的新兵,羅城岩白頭軍上下皆是同謀,這些人在感受著周圍那些新兵越來越不善的目光的同時也紛紛向周欽貴等撫標營軍官退去,似乎這樣做就可以緩解內心深處的矛盾。

    「周大哥,曹巡撫已經跑了,快走吧,羅城岩易守難攻,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抬起頭,看了一眼四周,又看了一眼拉著他的胳膊低聲勸說的何德成,周欽貴搖了搖頭,繼而對身邊的幾個老兄弟說道:「臨海伯麾下騎兵眾多,我們根本無法全師而還。你們走吧,我是大哥,總要為這些弟兄們負責的。」說罷,便一把推開了何德成,示意眾人將他綁了,打開城門以換取寬恕。

    眾人的哭求和勸說聲中,周欽貴自顧自的在城門樓裡找了根繩子,鬆鬆垮垮的套在了身上。

    很快,通遠門的城門隨著一陣吱呀呀的聲響自城內打開,大批的撫標營軍官、士卒在明軍面前丟下手中的兵器,就連周欽貴等幾個羅城岩白頭軍的首領也自縛著跪倒在城外。

    眼見於此,陳文則放棄了用紅夷炮轟開那段殘破城牆的備選計畫,隨即拔出配劍向前一揮。

    「入城,平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7
第七十二章 平叛

    「婺城攻陷西南角,三日人頭落如雨。」

    通遠門的城門樓,金華明軍的大旗下,陳文無聲的誦唸著前不久還在和他進行書信交流的那位金華府才子李漁在六年前寫下的這段充斥著苦痛的詩句。

    監國魯元年,公元1646年的七月十六,清軍就是轟塌了新築未堅的西城牆,從而殺入金華府城,了那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作為這座城池的舊主,連曹從龍那廝都知道的事情,即便是沒有與李漁有過交集,陳文也不可能不知道西城牆存在的問題。

    從清軍南下攻陷府城開始,滿清的官府為應對聲勢浩大的抗清義軍,以及繁重的賦稅、漕糧、徭役等任務,還要喂飽自上而下的那些貪婪無恥的官吏們的宦囊,再加上後來馬進寶移鎮後的所作所為,對於已經不太敢加大勒索地方力度,唯恐會造成更大民變的府城官員們來說,城牆的修繕工作就顯得有些負擔過於沉重了。

    而等到陳文光復金華府後,安華鎮的防禦工事擠佔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修繕城牆的事情被一拖再拖,甚至直至今日,也不過還是金華抗清義軍初起之時草草堆砌起來的那個老樣子,大抵還不如被轟塌前堅固呢,更別想和歷史上馬進寶升任蘇松提督後才得以重新修築的那座「兩浙城池惟婺為首」的堅城相比了。

    此刻敵軍已經喪膽,甚至出現了明顯的分化瓦解,就連幾個主將都放棄了抵抗選擇自縛出降。既然心理戰對於城內的敵軍來說效果還算不錯,陳文也沒有打算再轟塌一次城牆來給他自己招黑。

    陳國寶帶領的那支偏師已經在內應的幫助下入城,陳文親領的大隊兵馬也已經按照既定的計畫去收取各個要點。原本把曹從龍叫過來就是為了能夠在西城牆一帶將其俘獲,誰想到這廝竟然丟下軍隊跑了,眼下也只能寄希望於陳國寶能夠在半路上攔住他了。

    只不過,既然守衛西城牆的部隊已經投降,那麼大局也徹底注定了。大概只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入城的各部隊便接二連三的回報需要控制的要點已經被明軍拿下,叛軍和參與叛亂的官吏也多有在各衙門就被拿下的,孫鈺一家、關在大牢裡的不肯附逆的軍官、士卒和少量官吏以及被關押在軍營的軍屬們也紛紛獲救,入城部隊遭遇到的抵抗甚至只能用微乎其微來形容。

    對手成軍不過半月,訓練的成果也實在不怎麼樣,若是鎮直屬營連這些菜鳥都沒辦法迅速擺平的話,那麼陳國寶和參與訓練軍隊的訓練官們就可以回家種地了,陳文自問是帶不動這個級別的坑貨的。

    既然剩下的只是搜捕漏網之魚的工作了,陳文便帶隊押解著俘虜入城。沿著曹從龍此前趕到通遠門的舊路,陳文自直通通遠門的大街轉入了西市,隨後再順著大道一路向東,前往距離東市不遠的那座曹從龍的老巢——浙江巡撫衙門。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那位巡撫老大人應該會在那裡。

    城內的戰鬥從一開始就稱不上激烈二字,不過這一路行來,民居、店舖也都選擇緊閉大門,大概還在等著安民告示的下達,同時也唯恐這兩支同樣奉了魯監國為皇明正統的明軍殺紅了眼,以至於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陳文自通遠門入城,他依稀記得歷史上清軍在轟塌了西面的一段城牆後便蜂擁而入,南北的城樓先後淪陷,金華守軍奮力拚搏,浴血巷戰。朱大典妻妾兒媳為不受辱,紛紛手牽孫兒投井自盡,一家二十餘口盡沒,而朱大典和他的部屬、幕僚們也點燃了火藥庫壯烈殉國。明軍指揮部炸燬後,剩餘的守軍仍堅貞不屈,節節抵抗,退集到最後的陣地——東市。

    東市以東便是高山頭懸崖和東陽江,六年前守軍就在那裡進行了最後的抵抗,最後在清軍的勸降下拒不投降,全部英勇殉國在這片最後的陣地上。

    隨後,清軍在愛新覺羅博洛的指揮下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屠城,南明演義中記載遇難者十之**,而陳文還聽過一種說法便是超過五萬人被清軍殺害。具體的數字已經不得而知,但是城內的那些數年過去都沒有得到清理的殘垣斷壁卻無聲的訴說著那段歷史。

    如果沒有陳文,這座城池想要徹底擺脫蠻夷的統治還需要兩百餘年的時間。可是隨著陳文的出現,歷史被改寫了,這座城池在那場屠城後五年就重新回到了漢家王師的旗下,但是隨之而來的曹從龍之亂卻也使得她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就連續遭受了兩次戰禍。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交戰的規模都比較小,雙方也還算克制,沒有太多的牽連到城內的百姓,僅此而已。

    陳文不想說什麼涅槃、宿命之類的言論,他只想把曹從龍抓起來,好好問問這位二品大員:到底是不是姓何,是不是何騰蛟那個內鬥狗和他老娘之間有了二三事之後的產品!

    然而,待陳文抵達巡撫衙門的時候,得到的消息確實曹從龍不見了,而且是從早上離開後根本就沒有回來過。

    「打仗不行,逃跑還挺有一套的嘛。」

    一時未盡全功,陳文只得寄希望於接下來由在重獲自由的孫鈺配合下能夠在已經關閉了八座城門的府城之內能夠找到這個元兇,而他則還需要把未盡之事做完。

    參與叛亂的官吏除了有限的幾個選擇自盡,其他都被平叛軍關進了大牢,等待著必將到來的審判,安撫了一番在張俊等人聯絡下選擇反正的那三個原蘭溪、武義和縉雲縣的駐軍守將,重申了會既往不咎的原則,不過也如約豁奪了他們的兵權,直接發回老營去做訓練官。這些軍官用行動換取了生的機會,卻不可能再單獨領兵,但是相對的,他們各自軍中的駐軍軍法官則必須斬首示眾,就像湯溪縣的駐軍軍法官一樣。

    接下來,與重新恢復了知府權利的孫鈺商談了一番,陳文便去安撫那些遭到監禁的軍屬們,一同用過了晚飯倒也確實讓這些擔驚受怕了小一個月的軍屬們安了安心。只是臨走時留給周敬亭和周家小妹的父親的那句「您的女兒,真的很了不起」的話語卻還是把這家人嚇了一跳。

    忙碌一整天,直至深夜陳文才從這段時間曹從龍下達的那些軍令和巡撫衙門收集到的情報所堆砌而成的叛亂全景中暫且脫出身來,轉而前往關押著羅城岩白頭軍出身的撫標營軍官們的牢房去決定另外的一些事情。

    「各位雖非我金華王師的一員,倒也算不上叛徒二字,但是爾等殺害我的那些部下的血仇卻不可能就那麼算了。臨行時,周小娘子和她的兄長曾力勸本帥對羅城岩白頭軍寬容些許。所以本帥決定,除了倪將軍以外,在座的各位……」

    「都得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7
第七十三章 復仇(上)

    羅城岩白頭軍始於監國魯元年,那一年江上師潰,清軍越過錢塘江殺入浙東,魯監國入海、張國維自盡、朱大典在金華城破後也選擇點燃火藥庫自殺。為反抗清軍的屠戮和劫掠,浙東義軍四起,其中以金華府的東陽縣為中心的義軍大多自號白頭軍,後來各處義軍聯合,奉嵊縣人尹燦為主帥,白頭軍抗清開始進入**。

    可是隨著清軍集結重兵大舉反撲,白頭軍連遭慘敗,到了永曆四年三月,尹燦於柘溪被清軍俘獲,被殺害於東陽縣城,周欽貴、倪良許、陳汝安等人率五百餘人被迫退入羅城岩。

    此後的日子裡,羅城岩白頭軍與浙西清軍進行了長期的鬥爭,清軍勢大便固守羅城岩,清軍守禦失當的話則蔓延各處,至永曆十年二月何德成降清其聲勢才被清軍壓制下來。但是這場抗清起義卻並沒有因此結束,甚至就連兩年後周欽貴病故也沒有影響到餘眾的決心,一直到了康熙十四年才徹底被清軍鎮壓下去。

    自監國魯元年、公元1646年開始,到康熙十四年、公元1675年,這支抗清義軍在羅城岩堅持了近三十年的時間,幾乎可以說是中國大陸上持續時間最為長久的一支抗清義軍了

    而隨著歷史開始改變,陳文由於在四明山期間遭受過其他勢力排擠,所以對這支義軍始終無法信任。也正是因為陳文的不信任,以及他們堅持保有自身**性的態度,羅城岩眾將最終選擇了與曹從龍合作,參與這場因歷史改變、各勢力急需重新整合而發生的內訌。

    根據戰後統計,羅城岩出身的撫標營將士唯有那個撫標左營副將何德成帶著不足百人失卻了蹤跡,其他的白頭軍盡數落網,只有極少數死於亂軍之中。

    陳文的判決一出,在場的眾人大多面色慘白,卻並沒有因此而求饒的,反倒是被赦免的倪良許卻不顧眾人的攔住試圖與這些老兄弟同死。

    就在這時,始終只是面露慘笑的周欽貴一把將倪良許推倒在地,隨即便揪著他衣服喝問是不是想要把所有人都害死,也正是這一句喝問徹底將倪良許的狂暴遏制了下來,以至於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竟不顧眾人的目光一個人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起來。

    安撫了兩句,只見周欽貴轉過身拜倒在陳文面前,隨即那些同樣已經注定了必死的老兄弟們隨著周欽貴下拜。

    一眾人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後,為首的周欽貴隨即向陳文說道:「我等抗拒王師在先,參與叛亂於後,罪大惡極。只是還望臨海伯看在我等多年與韃子血戰的份上能夠善待餘者,在下願受千刀萬剮之刑,挫骨揚灰亦不敢有絲毫怨言。」

    「我等皆是如此,還望臨海伯寬恕其他人。」

    對於羅城岩白頭軍的歷史,陳文只是以前在論壇上看到有人提到過這支堅持長達三十年的抗清義軍,對於其中的細節之處沒有絲毫印象。可是事情發展到今天,他們和陳文已經不可能並存於世,那麼清洗這支自成系統的義軍就成了必然。

    「我沒有答應會寬恕除了你們以外的所有人,不瞞各位,何德成已經帶著他的那些親信逃出城了,我不可能容著他們繼續盤踞於此。」

    「人各有志,我等不敢為何德成等人求情。」

    「好吧。」

    聞聽此言,眾人不由得舒了口大氣,只有倪良許還有些黯然之色。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能活下來,這個人將注定一生背負著叛徒的罵名,而這也是周欽貴一力勸說他活下去的原因,因為只有如此這支羅城岩白頭軍才不會再度成為陳文的眼中釘肉中刺。

    從這些人的反應來看,顯然是早就抱著必死之心了,甚至可能在自縛出降之前就已經決定下來了,只有倪良許是一個意外。

    在沒有出現偏轉的歷史上,他們都是堅持抗清的英雄,只可惜世事無常,陳文和他們已經沒有了一同抗擊清軍的可能。不過在送他們上路之前,陳文還是打算再送一份禮物,也算是為那段歷史畫一個句號吧。

    ………………

    陳文從關押羅城岩眾將的大牢出來時天色已經微亮了,府城一夜安堵,陳文和孫鈺聯名的安民告示也開始張貼,不過負責搜捕的衙役和軍隊那裡卻還是沒有擒獲曹從龍、呂文龍以及那些隨著他們消失於通遠門的親信、從人的消息,想來是已經逃出城了。

    兵敗之際,有些人決定放棄治療,為的是讓更多的人能夠有機會活下去,可是還有些人卻覺得他們還能再搶救一下,這使得親手宰了曹從龍的念頭對陳文而言越來越有誘惑力了。只可惜暫時他卻還沒時間去管那幫喪家之犬,因為有些事情顯然比追亡逐北更加來得緊迫。

    永曆六年六月十二,重新收復府城的第三天。

    這幾天下來,隨著陳文和孫鈺共同署名的安民告示張貼到了金華縣的各鎮,大批的本地士紳百姓開始向府城湧來,甚至在府城八座大門盡數開啟的狀態下還一度出現了排長隊良久的現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過年前到超市裡掃貨呢。

    之所以會出現這等狀況,皆是因為那份安民告示之中除了平息叛亂,廢除曹從龍的一系列亂政,號召士紳百姓安分守己以外,還提到了今天會在府城凌遲馬進寶一事。

    其實現在急著殺馬進寶在實際效果上肯定沒有徹底平息叛亂後來一場從蒐集罪證,到審判,再到處死的「殺馬大會」更能凝聚人心。然而馬進寶被俘的時間著實不短了,陳文一直以來的矇騙也開始被這廝識破,就連家人都在北京城裡等死的馬進寶根本不願意配合那三千六百刀,甚至在陳文拿他分化叛軍之前就一度試圖自殺。

    於是乎,沒興趣給劊子手降低操作難度——在屍首上切三千六百刀的嚴苛考官陳文決定提前動手,打定了心思要用這個屠夫來生祭這些年被他害死的漢家百姓,無論是屠城,還是其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7
第七十四章 復仇(中)

    凌遲馬進寶的消息一經傳出便迅速自府城傳播開來,這幾天下來金華縣的百姓扶老攜幼源源不斷的趕來,就連其他縣的士紳百姓也多有坐車、乘船甚至是不行趕來參加這場「盛宴」的,以至於就連世居府城的孫鈺都表示在他的記憶裡府城哪怕是過年都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隨著人數的增加,府城以及鄰近的客棧早已爆滿,有親朋故舊的也紛紛前往暫住,就連陳文之前為「光復大會」準備的臨時居住點也承受不了這個規模的人口。所幸這個時代的中國人還比較好客,尤其是前來看馬進寶是怎麼死的的士紳百姓也都是同鄉,很多府城的百姓乾脆把自家的屋子分出來幾間給七拐八拐能夠掛得上勾的「熟人」暫住幾日,以便在這一天可以一起痛飲復仇的甘甜。至於那些實在找不到房子的也沒有選擇離開,乾脆就睡在了大街上,怎麼也要親眼看著馬進寶這畜生的下場。

    對於凌遲馬進寶這件事情,人民群眾的熱情就連六月的酷暑都要汗顏幾分。這些百姓幾乎都與清軍有著或深或淺的仇怨,其實馬進寶本來分身乏術,很多仇怨事實上都是馬進寶的那些部下親手造成的,可是若沒有這廝為其撐腰的話,那支金華鎮標營也不至於會如此肆無忌憚,所以這個鍋老馬背的是當仁不讓!

    時近午時,在明軍的押送下,關押馬進寶的囚車自暫時作為行轅的巡撫衙門駛出,一路直奔城南的行刑點。

    押送馬進寶的囚車出了巡撫衙門便有無數的百姓守在道路兩側,所幸此前府衙、縣衙的小吏和衙役們無數次宣講過,負責維持秩序的明軍中也有軍法官和鎮撫兵監督,否則估計馬進寶還沒到行刑點,就會被暗器打死。

    可是即便如此,蔬菜、瓜果、甚至是平日裡捨不得吃的雞蛋也都像是不要錢一般在囚車上開了花,以至於拉扯的馬伕都在持續不斷的誤中副車中被打破了鼻子。

    城南搭建好的臨時會場上,與會的官員寥寥無幾,因為很多金華府原本的官員還在大牢裡等待著接受調查和審判。主坐的下手,金華知府孫鈺焦急的等待著押送隊伍,不時便會站起來眺望一番,隨即灰心喪氣的坐下,然後再站起來,如此往復,將他平日裡的氣度徹底丟了個乾淨。

    對於這一幕,陳文早有預料,是故他也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不時吩咐身邊的親兵把探查的結果送來,以便讓孫鈺能夠稍微安心一些。

    「逆賊馬進寶於此地結怨甚深,路上走得慢一些也正常的。下面的人一路嚴防死守,大可放下心來。」

    「嗯。」說罷,沒過幾分鐘孫鈺卻又站了起來,向視線所及的拐口望去。

    被軟禁在府衙的這些天,孫鈺每天都沉浸在失察的自責之中,就連他妻子的勸慰也無濟於事。等到入城的明軍拿下府衙將他請出來時,這位曾經的明朝小鮮肉已經瘦脫了形,和那位一年才買得起一次肉孝敬老娘的海青天於陳文幻想出來的形象越來越近。可是待他見到陳文時,第一個反應竟然是不顧體統和交情直接跪倒在地,請求陳文責罰。

    之所以會如此陳文很是清楚其中原委,不談二人的交情,孫鈺可以說是陳文一直以來最大的支持者,但是這樣的心結卻並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夠紓解的。對此陳文也無可奈何,只能寄希望於孫鈺的妻子能夠將他的身體照顧好了,僅此而已。

    似乎過去了很久,遠比預期還要晚的時辰押解馬進寶的車馬才出現在轉角處,只是待馬進寶一經出現,不僅僅是孫鈺,所有與會的官員紛紛站了起來,唯有陳文還坐在那裡拿著這兩天寫就的稿紙默默背誦。

    很快,押解馬進寶的馬車便駛入到會場,而在馬車的後面,無邊無際的百姓正尾隨而來,在明軍的監視下排隊進入僅僅是用木柵欄包圍起來的會場。

    待衙役們將綁得跟個粽子一般的馬進寶身上的菜葉和蛋液、蛋殼等雜物擦拭乾淨,負責的官員便上前驗明正身,直到確認無誤後才押上行刑的檯子,重新將手腳綁在架子上。其間只有那位負責行刑的劊子手眉頭皺了一皺,似乎對這份鼻青臉腫的賣相不甚滿意。

    此刻的馬進寶衣衫盡除,口腔中也被塞進了核桃防止他咬舌自盡,眼下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即便是待宰的羔羊都比他要有范兒。

    「祭品」已經擺好,待時辰已到,陳文便站起身來,開始行刑前的演講。

    陳文此番的講演並非誦讀祭文,而是以著平日裡的白話向在場的士紳百姓講述出征衢州、生擒馬進寶的過程,內容比較簡短,就連那場清軍為求生存而引發的內訌也被一句「天誅」概括,反倒是在將戰事講述完畢才算是真正的開始。

    「我知道,在場的諸君或許很奇怪,奇怪於我為什麼要選在這裡凌遲馬進寶這狗漢奸……」

    馬進寶在金華府搶掠百姓的這筆賬已經沒辦法算清楚了,甚至是永遠都沒辦法徹底算清楚。行刑地點若是按照金華之屠來算的話,守軍最後的陣地東市或是朱大典殉國的火藥庫原址都是極好的選擇,但是最後陳文還是選擇了城南,甚至費力的清理了一大片廢墟才有了這個會場,所以在場的絕大多數人對此都感到不解,而陳文此刻正是要藉著這份不解來將下面的故事講下去。

    「二十八年前,一個男嬰出生在諸君右側的那個已成廢墟的小院裡。這個男孩子從小就很聰明,也很刻苦,然而他家只是一戶靠著在府城裡面開小食鋪謀生的小戶人家,他的父母送他去開蒙已是支撐得頗為艱難,至於筆墨紙硯的消耗以及所需的書籍對於他們而言顯然不是能夠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男孩子會在開蒙之後回到家中幫忙,或是在店舖裡做個夥計,時日久了沒準還能成為賬房、掌櫃。若是運氣好一些,得了衙門中人的看重,或許做個吏員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至於科場得意、獨佔鰲頭之類的夢想,大概也只能去指望他的兒子或是孫子了。」

    在古代,讀書並非只是有一位先生就夠了,就像後世除了學費以外,還需要交納書本費、器材費等費用,以及購買課外輔導書,甚至參加課外輔導班那般,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也同樣需要筆墨紙硯,同樣需要四書五經以及任何與科舉有關的書籍,參加文人之間的聚會來增廣知識和見聞,這些對於中產之家都是非常不輕的負擔,更何況只是開小食鋪的小戶人家呢。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父母在這個孩子開蒙後也沒有選擇讓他放棄學業,而是將家中積蓄傾囊而出,甚至賣掉了祖上傳下來的那兩畝租種出去的薄田也要供他繼續讀書。」

    「所幸的是,為這個孩子開蒙的先生很是看重於這個孩子的刻苦和勤奮,本著為國惜才的原則,這位先生不僅將自家的書籍免費借給這個孩子,還幫他找了一份幫人抄書的工作。這樣一來,既可以抄書賺錢貼補少許讀書所需的開支,還可以藉著抄書的機會免費去讀那些平日裡很難接觸到的書籍。」

    「就這樣,一連數年,這個孩子始終忙碌於讀書和抄書。直到崇禎九年,這個孩子在書塾的先生的舉薦下參加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科舉考試,並且在縣試和府試連戰連捷,順利的得到了童生的功名。」

    「年僅十三歲的童生,雖說比起十二歲中舉的那位楊閣老要遜色不少,但是也並不妨礙他被當時的府城士紳們贊為神童。」

    「只不過,無論是童生還是神童都不足以改變他家的處境,為了能夠讓他得以堅持下去,他的起早貪黑的勞作,不僅僅是家中的小食鋪,他的父親還另找了一份搬貨的體力活,而他的母親也拚命的給人家做女紅,短短數年間一雙眼睛就因為平日裡節省燈油錢導致視力大為減退,甚至想要看清楚丈許的物事都很困難。」

    「三年後,那個孩子已經長成為少年郎,自覺得學業有成的少年決定去參加院試,不僅拿下了秀才的功名,甚至還是金華府的案首。到了崇禎十五年,三年前的舉人已經十九歲了,這一年他參加了府城的鄉試,並且一舉考下了舉人的功名。」

    「讀書十餘年,三次參加考試,三次考中功名,那時很少有人會懷疑這位年輕士人的考運,金榜題名,甚至是獨佔鰲頭,或許就在三年後的那次會試和殿試。」

    讀書、科舉,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還是遙不可及的存在,但是考中了舉人,就意味著家族的命運將徹底被改變,因為中了舉的讀書人已經有資格享受大明王朝優待讀書人的福利待遇,僅僅是投獻的田土就足以讓這麼一個底層家庭一躍而成為能夠影響底層政治生活的大戶。而他的家族的命運因此而得到改變,他的父母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也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

    這個故事對於絕大多數處於底層社會的百姓而言很是勵志,不過也僅僅是因勵志而感動而已。然而在場的一些府城的士紳卻依稀的想到了什麼,因為故事裡的主人公在崇禎年間金華府城讀書人的圈子中被很多人視之為能夠和蘭溪縣的那位李仙侶比肩的才子,但是這個年輕的士人卻在清軍南下後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變得無聲無息,直到……

    「三年後,應該是崇禎十八年,但是我們知道,這世上本就沒有這一年,因為在之前的一年京師就被李闖攻陷,隨後韃子就進了關。」

    「崇禎十七年,韃子入關,到了原本應該進行會試的第二年更是大舉南下。南京陷落後,奴酋多爾袞下達剃髮令,勢要將我華夏數千年的衣冠文明盡毀,一時間,抗擊韃虜的鬥爭風起雲湧,作為首當其衝的浙江更是如此,其中也有這位年輕的士人的身影。」

    「可是到了監國魯元年,江上師潰,渡過錢塘江的韃子橫掃各路王師。及至金華府,督師大學士張國維和朱大典先後殉國,我金華府的府城更是遭受了長達三天的屠城,殉難者不計其數,這些人之中有這位士人的父母,有他的同窗,也有那位多年來一直幫助他的先生。」

    隨著陳文的娓娓道來,會場上也開始傳出了泣淚之聲,悲傷的氣氛也開始感染開來,他很清楚這些百姓已經隨著這個故事聯想到了這些年來的他們所遭受到的苦難。

    「韃子的真夷不過數萬丁,而我大明卻擁有超過七千萬丁,人口懸殊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們淹死。」說到這裡,陳文便指著綁在架子上的馬進寶厲聲喝道:

    「可正是因為有大批馬進寶這樣的漢奸在遼東、在北方、在江南、甚至是在我浙江大地上為虎作倀,才導致了如今我大明十之**的土地被韃子佔據,也正是這些跪在韃子腳下的軟骨頭和韃子一起殘害了我們的父母妻兒、親朋故舊,也正是他們將我等靠著辛勤勞作而獲得美好生活的夢想毀卻無遺!」

    「剮了馬進寶!」

    「宰了這個狗漢奸!」

    「……」

    一石激起千層浪,陳文一語話畢,台下積蓄了良久的怒火肆意噴發出來,那些含著熱淚怒吼著的百姓險些衝破了明軍組成的防線,看著那份架勢只怕是一旦衝上來就勢必會將馬進寶徹底撕成碎片。眼見於此,在場的軍法官們便在陳文的示意下拿起了一個個鐵皮喇叭開始指揮著鎮撫兵們維持秩序,也好將流程繼續進行下去。

    直到良久之後,迸發出的怒火在權利和威信之下稍微平息了一些。略微的嘈雜之中,陳文揚聲喝道:「得上天庇佑,王師光復龍游縣的同時,抓獲了馬進寶這個與韃子一起在我們所在的府城進行了血腥屠城的幫凶。而今天,我等就要用這廝的血肉來祭奠這些年來因他而死良善百姓!」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7
第七十五章 復仇(下)

    滿清入關後能夠如此順利,絕非只是漢奸遍地那麼簡單,只是眼下陳文需要的僅僅是為金華百姓復仇,人心難測,實力不濟的他現在自然也沒有必要為圖一時之快就將那些牆頭草推給滿清。

    行刑的檯子上,陳文早已不在,而是回到了主席台落座,此間剩下的便是劊子手的表演了。

    負責行刑的主刀劊子手是個積年的老手,在他同來的兩個學徒的幫助下很快就準備完畢。隨即他先是向主席台行禮,繼而又轉過身向會場裡的百姓們拱手示意,立刻便引來了一陣叫好之聲。

    得了喝彩,這位老師傅面上卻沒有絲毫動容,而是大步走到了他即將開始動手的「胚子」跟前,在學徒的幫助下將這個特製的架子倒了過來,隨即便拿起了一壺老陳醋蹲在了倒掛著的馬進寶的面前。

    可是看到那位老師傅拿起了裝醋的瓷壺,會場中立刻響起了一陣直衝雲霄的歡呼。凌遲之刑本沒有這一項,只是因為馬進寶每每以此勒索富戶平民,他麾下的軍官士卒們也有樣學樣,在場眾人其中不乏有曾被馬進寶及其部下以此法勒索家產、子女的,眼見著以此作為開胃菜自然是解恨非常。

    震天的歡呼聲中,馬進寶早已明白這些人想要幹什麼,在他不斷睜大的瞳孔中,老師傅將壺嘴對準了他的鼻孔,隨即便塞了進去。

    由於老師傅的兩個徒弟死死的按住馬進寶的腦袋,壺嘴恰到好處的塞了進去,隨後只見壺身上的把兒被緩緩抬起,壺中的老醋也開始流入其間。

    馬進寶是山西隰縣人,與其他老西兒一樣對醋有著特別的鍾愛。不過那也僅僅限於食用,從鼻孔倒灌進去的招數乃是他平日裡用來勒索錢財的,在此之前他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反過來被那些平日任其宰割的弱小如此虐待。

    這一壺平日裡馬進寶慣常使用的老陳醋緩緩流入倒掛著的自家的鼻孔之中,即便是一向嗜醋如命的他面對如此的酸楚自鼻腔直衝天靈蓋也絲毫無法忍受。可是在此之前為了防止他會咬舌自盡,衙役們就在他的口中塞進了大個的核桃,只能伴隨著時而溢出的老醋發出「嗯嗯嗚嗚」的求饒聲,卻沒人能聽懂他說的是什麼。直到這一壺倒盡,稍試沉澱了片刻才將他重新倒過來。

    「快看,馬進寶那畜生居然還哭了!」

    「真的啊,這狗雜種還有臉哭啊,哈哈。」

    「活該,當初他怎麼糟蹋別人的,今天就讓他自己也試試。」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古人誠不欺我,古人誠不欺我啊。」

    「……」

    馬進寶的無助引發了巨大的歡呼聲,此刻的馬進寶淚流滿面,褐色的老醋和著鼻腔中的分泌物徑直的自鼻孔中傾瀉而出,只是在上半片嘴唇處稍微向兩邊偏移了一絲軌跡後就徑直的流進了那張根本閉不下的大罪。

    此刻的他也終於知道了那些被他如此禍害,甚至禍害致死的百姓在當時是何等感受了。不僅僅是**上的難以忍受,精神上的羞辱使得這個富貴榮華多年的流寇的心中更是屈辱感爆棚。

    這一次的經歷已經足夠他銘記於心,絕不像去再嘗試第二次。可是就在這時,那兩個學徒卻又將捆綁他的架子倒了過來,緊接著那位老師傅如變魔術一般又提起了另外一壺老醋對準了馬進寶的另一個鼻孔……

    灌醋僅僅是盛宴前的冷盤,但是這開場的冷盤卻收穫了極大的歡呼。無數的百姓看著這個一度橫行金華府,在民間為非作歹、圖財害命的清軍大帥遭受了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刑罰,積蓄多年的情感瞬間迸發了出來。

    無數的百姓向主席台的方向下拜,就連一些有資格坐在最前排的士紳老爺們也紛紛起身向以陳文為首的明軍文武拱手致敬,因為他們很清楚,陳文從不是一個以虐殺敵人為樂的殘忍武將,他之所以會如此完全是為了給金華府的受難百姓們報仇,僅此而已。

    聲震天際的歡呼中,捆綁馬進寶的架子又被重新正了過來,隨著充當司儀的那個小吏在得到了主席台的示意便宣佈了行刑的開始。

    一旁的桌子上,凌遲所需的刀具、布匹、鹽水以及用來應對意外狀況的那幾桶冷水和老醋等物一切都準備妥當。眼見著一個學徒將馬進寶臉上的穢物擦拭乾淨,那個老師傅立刻在手上吐了口唾沫隨即便狠狠的拍在了馬進寶的心窩,緊接著便操著刀子一轉,片下了一塊銅錢大小的肉。

    這是第一刀,恰好旋掉了馬進寶右胸脯的乳粒。在嗚嗚的哭喊聲中,那個老師傅將紮在了刀尖上的第一片肉高高舉起,同時他的學徒便高聲為台下的百姓們報數。

    「第一刀!」

    第一刀過後,那個老師傅又在對稱的位置再旋一刀,只是在學徒報數的同時將第二片肉重重的甩在了地上。

    按照老輩兒傳下來的規矩,這前兩刀旋下來的肉名為錢肉,專門用來祭祀天地的,所以第一刀和第二刀過後的動作截然不同。

    由於先前的那一掌,哀嚎著的馬進寶因為心臟受到猛擊後緊縮了起來,血液循環的速度減慢,所以傷口並沒有流出多少血液。於是乎,那個老師傅便從另一個學徒的手中接過了一塊蘸著鹽水的布,擦乾了上面的血,讓刀口猶如樹上嶄新的砍痕那般。

    擦乾淨了血,緊接著便是第三刀,這一刀和前兩刀略有不同,雖說還是銅錢大小,但是在形狀上已經改為魚鱗一般。正因為如此,凌遲在古代還有一個別名,叫做「魚鱗割」。

    割完了第三刀,見露出了白生生的肉茬兒,只有少許的血滴如珍珠般點綴其間,老師傅在長舒了一口大氣之後,隨即便將第三片肉紮在了刀尖上,甩向空中。在老輩兒的規矩中這一手叫做謝鬼神。

    前三刀在整個行刑的過程中可謂至關重要,一個好的開始後面劊子手就可以像削蘿蔔一樣把這個刑罰完成。不過刀數也很重要,按照規定,多一刀少一刀劊子手都要受罰,甚至會因此而被處死,只有在最後一刀扎進心臟將受刑者殺死才算是完美。

    行刑還在繼續,根據陳文前不久和那個劊子手的瞭解,行刑的三天之中,每十刀劊子手會稍作休息,此刻那位老師傅還在行刑,陳文所在的主席台位於行刑台的側面,所以看不清楚那位老師傅的手藝。不過聽到馬進寶的由於嘴裡被塞了一個核桃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陳文身邊的那些文官、武將卻是恨不得跑到正面去親眼看看馬進寶如何被這殘忍的刑罰虐殺的。

    「輔仁,謝謝。」

    這個時代不流行說謝字,對長輩不能說、對小輩不能說,甚至對同輩之人也不會去說。因為中國人講究大恩不言謝,別人的幫助是要記在心中的,說出來反倒顯得輕薄。

    可是此時此刻,孫鈺還是說出了這句話。因為陳文剛剛講述的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他,會場中那座特別留下來的廢墟就是他曾經的家,甚至在廢墟的裡面還擺放了從孫家後宅請來的牌位。陳文特意選擇在這裡處死馬進寶就是為了幫他報這殺父、殺母、殺師、殺子的滔天血仇,讓他父母的在天之靈能夠親眼看到馬進寶這個金華之屠的幫凶是如何被千刀萬剮的!

    「你我之間,無須這般客氣。」

    一直以來,孫鈺可以說是陳文最大的支持者,無論是在大蘭山上訓練兵卒、在四明山南部奮力搏殺、在天台山苦苦支撐、還是在金華的大半年披荊斬棘,陳文無論有多麼不可思議的計畫孫鈺都會竭盡全力的去幫助他完成,哪怕是在天台山上對陳文言聽計從的王江都要稍遜一籌。

    如果再往前說的話,若非當初孫鈺為他向王翊解釋,若非孫鈺在那一夜坦露心跡極力要求他留下來,此刻的陳文大抵還在鄭成功麾下為了圍攻漳州府城的軍事行動而奔忙。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早已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做了路倒屍。

    孫鈺成功的勸說陳文留在了浙江,拼盡全力的為這支新近崛起的勢力籌備軍需、管理地方,可以說,今天的這一切是他應得的,而陳文也只是在例行的處決漢奸的過程中為他在這個時代最好的朋友提供一些便利和安慰而已。

    「只可惜,博洛那狗韃子已經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看著孫鈺略帶遺憾的說出這句話,陳文卻只是搖了搖頭。

    滿清在中國大地上製造的血案不勝枚舉,金華之屠只是其中一個比較顯眼的,而且還僅僅是對那段歷史有了初步瞭解的人才會知道,後世更多的人們只是在教科書上看到過「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對於滿清製造的其他大屠殺卻不甚瞭解,至於那些潛藏在一些史料深處的,遇難者往往只有百餘人的更為普遍化的屠村、屠鎮、屠寨就更加無從得知了。

    凌遲馬進寶,這並非是一個結束,而僅僅是一個開始。無論是洪承疇、吳三桂、尚可喜這樣比較知名的叛徒,還是像金華之屠的幫凶馬進寶、邵武之屠的主謀王之綱之類知名度較低的漢奸,亦或者是八旗之中的那些野蠻的屠夫,只要陳文還有一絲氣力便不會放過這些禽獸。

    「沒事,博洛是死了,但是他兒子齊克新還活著。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8
第七十六章 大局

    自監國魯元年江上師潰而始,直到去年下半年陳文光復金華府,這片土地已經淪陷長達五年之久。

    這五年的時間裡,滿清的金華總兵馬進寶從金華之屠開始,始終不移,或者說是樂此不疲的殘害著本地的士紳百姓,可以說是金華府的死敵。而陳文在將其生擒後拉回此人為惡最甚的府城當眾凌遲處死,在本地人士眼中一個英雄的認定自然少不了的。

    正因為如此,殺了馬進寶不僅僅可以洩憤,對於眼下隨著曹從龍組建團練使得金華府叛亂遍地的現狀也勢必將會造成更加有利於陳文的影響。

    只不過,對於行刑台上的凌遲之刑,出生在那個早已視其為野蠻的時代,陳文對於這種將肉一片片切下來的刑罰實在提不起太多興趣。當然,這裡面也不乏有著陳文對於馬進寶這個漢奸所做下的纍纍惡行缺乏足夠的切身感受的原因,如果換做是剛剛陰了他一手導致明軍被迫放棄全勝之勢的曹從龍的話,十有**他還會饒有興趣的再欣賞一會兒那廝在刑罰下的醜態。

    可是,現在曹從龍已經失蹤了,根據這兩日的調查,巡撫車駕出現的最後地點是府城的東市,顯然是已經逃出城了。

    兩千餘人的撫標營未經一戰就在心理攻勢下全軍覆沒,手裡沒了兵卒,接下來曹從龍的逃亡路線無非是經台州、溫州返回魯監國寄居的行在——福建金門,要不就是北上義烏、東陽從那裡逃出金華府,然後繼續向北前往杭州。

    降清!

    逃回福建,大事未成,而且還把魯監國集團最後的依仗得罪個徹底,曹從龍即便不死這輩子的仕途也是算是徹底完了;至於降清,這樣的內鬥狗到了滿清那邊或許還可以做官,但是這樣的話,在當下的社會輿論中陳文就徹底處於不敗之地了。到了那時,即便有人強行用「陳文攻擊友軍,將身為監軍的曹從龍逼得降清」這樣的屁股言論來污衊他也不會有太多人相信。畢竟當下可是儒家穩坐釣魚台,就連韃子也要包一層儒家正統外皮的明末清初,而非是一言不合就逃亡他國借兵復仇的春秋戰國。

    無論如何,曹從龍已經不足為懼了,而現在擺在陳文面前的關鍵還是如何將叛亂造成的影響和後遺症降到最低。

    行刑台上,針對馬進寶的凌遲還在進行,從第四刀開始,會場上就開始有士紳百姓拿出銀子搶購那些從馬進寶身上片下來的肉。

    「食汝肉、寢汝皮」

    這在古人看來乃是表達和發洩仇恨最為正常的行為,二十二年前被凌遲處死的薊遼督師袁崇煥就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只不過,馬進寶這個武夫卻沒有寫下「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這等詩句的文墨水平和機會,也就更沒有可能得到「民族英雄」的美譽,誰讓他現在已經混得裡外不是人了呢。

    然而,此刻的陳文卻沒有那份功夫藉著會場上的場景去聯想崇禎三年時的那一幕,負責行刑的老師傅第一次休息的時候他就起身返回巡撫衙門,那裡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盡快處理。

    此前陳文拿下湯溪縣時,由於那裡並非叛亂的中心,位置也比較偏僻,對於金華府的詳情並不是很清楚。可是等到他收復了府城,從曹從龍遺留在巡撫衙門的那些情報和文件中很快就搞清楚了眼下的局勢。

    湯溪和府城已經被收復,可是蘭溪和武義這兩縣還在叛軍的手裡,永康縣的情況現在還不甚明了,此外還出現了一個可大可小的問題,縉雲縣被處州清軍攻陷了。

    其實與其說是攻陷,不如說是當地原駐軍被調回了府城,由於永康縣大亂,叛軍的守將在路上受阻導致了縉雲縣的不設防。縉雲距離處州的府城實際上很近,恰逢衢州交戰正酣,處州清軍的留守部隊在得知明軍撤離後便大著膽子把縉雲縣的縣治——那座沒有城牆的五雲鎮佔了下來,對滿清那邊也算是收復了失地。

    這個消息是明軍拿下湯溪、渡過東陽江的第二天一早才傳到巡撫衙門的,此前陳文在衢州不僅攻陷了龍游縣,還將衢州府城包圍了下來,而曹從龍的發動叛亂卻導致了明軍佔領區的一座縣城失陷,真不知道當時曹從龍會是一個什麼樣的面色。

    除此之外,北線明軍的總兵官尹鉞和駐守安華鎮的游擊將軍林忠孝嚴詞拒絕了曹從龍的招攬,就連義烏和浦江這兩個縣的文官、駐軍也沒有參加這場叛亂,倒是讓陳文感到了一些安慰。然而東陽縣的守將劉成卻選擇了附逆,聯想到羅城岩白頭軍原本就是在此人的防區,這個傢伙參與叛亂的時間很可能還要更早上一些。

    這個傢伙不足為懼,只要他出現在東陽縣駐軍的面前,那些士卒就定然會放棄抵抗,這點信心陳文還是有的。

    但是曹從龍在這半月的時間將府城積蓄的糧草、軍需中的大半都運到了東陽縣的玉山鎮,試圖以此作為進攻台州的前進基地,而且這裡面還不乏有金華、湯溪、蘭溪、武義以及東陽這幾個縣的夏稅。

    軍無糧則散,陳文麾下將兵官吏人數近萬,軍中的用度更是大得驚人。若非有善後大借款強行進了一回大補的話,他絕對不可能組建起如此規模的大軍在留守金華府的同時大舉進攻衢州。眼下如果不能盡快將那些資源收回的話,只憑著這個農業生產必然會受到叛亂影響的金華府的稅收,他根本不可能繼續維持下去的。

    除此之外,那一紙自行組建團練的軍令也是個麻煩不斷的大問題,問題甚至大到了各縣盡皆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抗稅現象。

    抗稅在明朝是很正常的事情,史書中記載頗多,但是這一次抗稅的帶頭人卻是那些組建了團練的士紳富戶,使得整體的性質已經發生了轉變,必須盡快壓服各地才能將後遺症的程度降到最低。

    這場叛亂已經不是拿下府城就可以傳檄而定的了,陳文需要以各縣的縣城作為支點才能利用這支不足千人的平叛部隊將整個金華府重新掌握在手中。

    蘭溪縣地處衢江和東陽江交匯之處,順流而下就是錢塘江,地理位置極為重要,陳文在前天就已經派陳國寶帶著水營和近半的平叛部隊沿著東陽江西進,只有將那裡重新拿回到手中他才能放心收復其他各縣。至於義烏和浦江以及北線的明軍,陳文已經派人進行宣慰,就連東陽縣那裡也同樣派出了信使。

    但願這幾處能夠平穩的實現權力回收,尤其是安華鎮那裡,因為根據情報顯示,那裡應該正在承受著杭州駐防八旗的攻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8
第七十七章 鐵壁

    明軍在府城處決馬進寶的前一天,金華明軍佔領區最北端的安華鎮,防禦工事的夯土外牆除了最南端那一面和靠近最南端的一部分城牆外,已經全部被清軍轟塌。

    自陳文帥軍大舉西進,接到了陳錦求援的金礪便動員了杭州駐防八旗一部以及撫標、提標全軍越過錢塘江南下。然而等他們抵達諸暨之時,民間卻在哄傳明軍在浦陽江上游修建水壩。

    此時此刻,明軍一面在衢州展開攻勢,而另一面則在浦江縣勞民傷財的修築水壩,這種不合理的現象一下子就引起了金礪、田雄等清軍將領的警覺,

    浦陽江流域洪水災害頻繁,一向有著「浙江小黃河」的綽號,民間廣為流傳流傳「沿江人家一夜窮」的民謠說的就是這裡。一旦聯想到這些,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陳文麾下的這支明軍從跟腳上來說是出自那支以軍紀嚴明著稱的大蘭山明軍,大蘭山明軍主力覆滅後,陳文的南塘營一家獨大,但是於民無害的傳統不僅保留了下來,而且還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

    只不過,金礪、田雄這些狗漢奸卻始終保持著做賊的人看任何人都是賊的心態,再加上安華鎮以北的地區眼下還是清軍的佔領區,明軍選擇以水為兵的戰術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可是想要從諸暨攻入義烏、浦江,不走安華鎮——鄭家塢鎮這一條路的話,就必須走山區,對於他們帶來的這支戰兵近七千,輔兵倍之的大軍而言又太不方便。於是乎,金礪只得頓兵於此,同時派出大批的探馬去探明情況,以作好萬全的打算。

    接下來的半個月,經過了神經質一般的反覆核實,金礪和田雄才知道修築水壩的事情原本就只是謠言,是明軍可以散播出來用以拖延清軍南下進度的謊言。

    得到了這個答案,氣急敗壞的金礪在得到了督標營已經被明軍擊退的消息後,再度從杭州抽調了一部分八旗軍,只留下了固山額真劉之源帶著一千杭州駐防八旗以及杭州城守協繼續留守,而他則帶著這支戰兵已經接近八千的大軍繼續南下安華鎮,試圖在突破了夯土的堡壘後殺入義烏,實現圍魏救趙,進而合圍剿滅的戰略意圖。

    夯土的城牆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攻了下來,可是當清軍沖上城牆後才發現,城牆的內部還有一座造型怪異的堡壘,而他們在城牆上只能作為內部堡壘的靶子。

    勉強堅守了一個時辰,金礪和田雄在發現實在沒有任何意義後只得放棄了城牆。可是他們剛剛撤下了城頭,明軍就再度殺了上來。

    那裡的地形實在不利於大軍展開,清軍只得再度與明軍爭奪城牆,試圖在拿下後將其焚燬。結果清軍的攻城部隊剛剛再次與明軍展開爭奪戰,負責預警的探馬就傳來了警報——有一支明軍出現在了清軍的側翼,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從礦亭一帶經短途的山路繞到清軍側後的。

    因為實際情況不太清楚,金礪只得暫緩了攻勢,派出負責掩護側後撫標營前去迎戰,結果作為先頭部隊的撫標右營幾乎是一見面就被那支明軍輕鬆擊潰,甚至連還手的能力也沒有哪怕一點兒。

    這支撫標右營在去年還是杭州城守協的地方綠營,戰鬥力和從定海總兵標營抽調來的撫標左營相比都要弱上不少,可是連拖延時間都做不到也確實是嚇了金礪一跳。所幸的是,這一次短暫的交鋒也讓金礪搞明白了對面明軍的番號,打出的旗號竟然是金華明軍的東陽營。

    既然是在號的戰兵營,那麼撫標右營不是對手也沒什麼不正常的。可是等金礪放棄了繼續攻城,轉而集結大軍準備聚殲這支明軍的時候,卻發現明軍已經撤軍了。

    於是乎,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金礪便開始了在焚燒、炮火、放崩夯土城牆以及應對明軍的騷擾的過程中度過,直到前天徹底將利於攻擊的扇形面上的土牆全部徹底轟塌並清理完畢,而清軍可以利用兵力優勢來圍攻內部堡壘才算是一個結束。

    休整了一日,大軍按照計畫在今天攻城,可是經過了這幾天的觀察,金礪卻發現土牆內的明軍堡壘和這個時代的其他堡壘截然不同,而是以著大致相同的角度凸出了幾個角。如果他能夠對印度教、猶太教,亦或是對幾何以及西方軍事發展有所涉獵的話,那麼他應該能夠認出來這分明是一座按照六芒星的形狀修築起來的棱堡!

    只可惜,金礪和田雄既不知道什麼叫做六芒星,對於棱堡這種出自泰西的新鮮事物也沒有絲毫認識。雖然感覺不太對勁,甚至意識到了一定程度的威脅,但是圍城戰已經進行到了現在這個份上,今天的圍攻自然也是勢在必行的。

    永曆六年六月十二的一早,馬進寶還沒有從關押他的大牢裡出來,金礪和田雄便指揮著由杭州駐防八旗大部以及提標營組成的大軍出現在了安華鎮棱堡的北面,對其形成了扇形包圍狀態,而撫標營則由撫標左營游擊常進功率領繼續掩護清軍的側翼。

    杭州駐防八旗和提督標營出動的兵員數量幾近相同,不過漢八旗軍怎麼說也是大清皇帝的奴才,此番攻城的主力自然還是有提標營來擔任,對此即便是提標營的主帥田雄也沒有感到絲毫不對。

    自從近兩年前的那次圍剿四明山,提標營在左營幾乎全滅的情況下通過內部調整和招募兵員的方法進行了重建,後來的舟山之戰後又分出了一部分隨巴成功組建舟山協而後進行了補充。總體而言在戰鬥力上即便有所下降,也是微乎其微的。若是算上重建的左營中有一個守備的兵力是轉而按照戚繼光的操典進行訓練和組編的,那麼一正一負下來反倒是得到了一些提升。

    大軍形成了合圍,而安華鎮棱堡外圍也沒有護城河、矮牆、木樁之類的防禦設施。僅僅是稍作整隊了片刻,田雄就命令那些輔兵推著打造好的沖車、巢車向前,而提標營的戰兵們也抬著雲梯緩緩前進,等待著這些攻城器械分散了守軍的一部分注意力後就可以蟻附攻城了。

    安華鎮棱堡的高台上,作為守將的游擊將軍林忠孝遙望著遠處的清軍部署。

    原本在大蘭山上作為鎮撫兵期間他曾經因為在刑罰時多抽了一鞭子引發了陳文親自受刑以明軍紀的時間,這一次的教訓不僅導致了他在隨後的擴編期間被顧守禮降級使用,也使得這個平日裡以老實厚道著稱的低級軍官在內疚的同時更加認真的對待上司下達的每一項命令。

    無論是平日裡的訓練、軍紀,還是與韃子作戰,甚至包括陳文對各級軍官的掃盲中他也是竭盡全力的去完成這項「軍事任務」,從未有過絲毫懈怠。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才會被陳文選定作為至關重要的安華鎮棱堡的守將,而非在其他人看來的那個鎮撫兵出身。

    遙望著遠處,清軍的巢車和沖車已經在輔兵的推動下緩緩前進,棱堡外的地面上有一些凸起,那些是用來給堡內炮兵測距的坐標,在軍官們的提示下,林忠孝並沒有急著命令開火。這源於自述職以來他便倒背如流的棱堡守衛操典,這項操典日後還會進行修改,但是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卻是金科鐵律。

    戰場上,清軍的沖車和巢車始終在緩緩前進,直到清軍的巢車全部越過了明軍的標記,堡壘的炮兵陣地上那幾門紅夷炮便率先開火,目標便是那些巢車。

    依仗著那些標記,明軍的紅夷炮並沒有出現射程不足的現象。不過第一輪的射擊由於距離甚遠,所以效果並不是很好,僅僅命中了一輛巢車,甚至還沒有將其摧垮,足以繼續前進。

    清軍火炮的還擊下,短暫的復位、重新裝填後,明軍主陣地的紅夷炮在清軍的瞠目結舌之中再度開火……

    清軍的大帳下,金礪與田雄對視了一眼,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剛剛的瞬間,隨著明軍第二輪炮擊的開始,一連三輛巢車被當場擊毀,上面的射手不是率先跳了下來,就是隨著倒塌的巢車一起落在了地上。

    此刻雙方距離起碼還有兩百餘米,這樣的射程十有**是紅夷炮造成的。其實紅夷炮到也不算可怕,杭州駐防八旗也是有的,而且清軍的火炮剛剛也進行了反擊。只是距離甚遠,再加上由下向上射擊,幾乎不是打在了城牆以及地面上,就是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然而,兩者僅僅是稍微一進行對比,明軍炮手的復位、裝填速度僅僅是略微慢上一點兒,而且在試射後的這一次射擊命中率也頗為驚人,這些無一不加劇了金礪的不安。

    杭州駐防八旗現在還是由漢八旗組成,而漢八旗的前身烏真超哈在清軍中的定位就是炮兵。雖說現在的漢八旗軍已經不僅僅是那支「重兵」了,但炮兵卻是他們最大的依仗。這支明軍明明是出自那支名為大蘭山明軍的義軍,其中的絕大多數士卒當兵吃糧連一年都不到,就算這些炮手都是老兵,在炮擊間隔和命中上已經接近了他麾下的這些自天啟、崇禎朝就開始當兵的炮手卻還是讓人非常的無法置信。

    「這支明軍的訓練強度一向是高得嚇人,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提升得如此快。」

    金礪知道,田雄的部下在四明山曾經與這支明軍進行了一場大戰,其結果卻讓人跌破了眼鏡。為此田雄曾經大力的研究過這支軍隊的主帥以及軍隊的構成、訓練以及作戰方式,後來更是安排了一個守備的提標營複製其戰術,所以對他們的瞭解遠勝於其他清軍將領。

    而此時,伴隨著田雄從口中吐出了這句不可思議,清軍的大批沖車也進入到了明軍佛郎機炮的射程之內。剎那之後,明軍的堡壘上一連串炮聲響起,數十枚炮彈自硝煙和火焰中噴射而出,瞬間就將清軍沖車行進的路線覆蓋開來。

    一輛輛沖車被轟塌在地,無法繼續前進,那些沖車下的清軍但凡活著的便開始向其他沒有受到攻擊的沖車轉移。而此時,明軍的火銃手和弓箭手們也紛紛瞄準了進行射擊。

    巢車和沖車繼續的行進中,明軍射手意在殺傷那些失去了保護的清軍,而清軍要在活下來的同時繼續前進,抵近到城下。於是乎,僥倖逃過一劫的清軍也開始和城頭的明軍射手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

    每當一輛沖車被擊毀,除卻那些失去了移動能力或是直接被炮彈餘威射中的清軍外,大多數的清軍都會選擇在第一時間離開那些隨時都有可能倒塌的攻城車,但也有一些老兵卻沒有那麼著急,而是等待著那些因為畏懼而衝出去尋找新掩體的清軍承受了一輪明軍的射擊才會趁著裝填、上弦的空檔續足了氣力向目的地跑去。而城頭的明軍則只是按照軍官的命令選擇目標射擊,如此一來倒是有一些經驗更為豐富的清軍老兵逃過一劫。

    戰場上的哀嚎聲較之剛剛巢車接連被轟塌時已經越加的大了起來,不過這種程度的火力金礪卻並非沒有見過,至少當年在遼西攻打大凌河、錦州甚至是寧遠時,那裡的關寧軍的炮擊強度可是要大得多的。

    戰場上的時間飛速行進,清軍不可能始終忍受著明軍的射擊。當第一輛巢車進入足以攻擊到城頭的射程,並開始壓制明軍的射手時,尾隨其後的清軍戰兵在鼓聲響起的瞬間紛紛大聲吶喊著衝向城下。

    清軍的巢車與明軍的城牆幾近平行,上面的清軍射手在進入射程後登時對明軍進行了強有力的干擾,而明軍在遭受到了切實有效的還擊後也紛紛選擇將目標改為巢車上的射手,就連一部分佛郎機炮也被明軍抬了起來,卡在垛口上進行還擊。

    堡壘針對城下的射擊力度進入了下滑的區間,清軍的軍官們對此顯然經驗十足,連忙指揮那些已經在鼓聲中吶喊著衝鋒的清軍戰兵在抵近城下後支起雲梯登城。

    攻城的清軍主要是來自於徐磊曾經效力的提標右營,近千人呈多梯隊發起如潮水般的攻擊,而明軍的棱堡之中不過只有數百人罷了。

    然而,就在清軍的雲梯開始搭在城頭之時,隨著林忠孝的一聲令下,守城的明軍開始分為幾個部分:大多數的炮兵則繼續轟擊清軍正在行進的巢車和士卒;一部分繼續攻擊那些巢車,以防止清軍的射手造成更大的傷亡;另一部分則開始按照正常的守城模式開始轉而攻擊那些使用雲梯登城的清軍,以解除這一方面的威脅;而最後的一部分則利用六芒星形狀的棱堡突起部之間存在凹槽的特點轉而攻擊在對面城牆上登城的清軍。在這個時代技術水平下,真正意義上實現了立體化防禦。

    此時此刻,有史以來第一次在中國戰場上面對到棱堡的清軍和同時代的西方士兵出現了同樣的困惑。

    一方面,他們在登場的同時要經受傳統意義上的守軍的進攻,而另一方面,對面城牆的守軍恰好可以攻擊到他們的後背,甚至比他們攻擊的那面城牆上的守軍還要方便,因為處在攀爬中的他們就像緩慢移動的靶子一樣出現在守軍的視線中,這讓他們感到了極其的不適應。

    可是不適應也沒有辦法,明軍的守軍以及後備兵員足以支撐這座棱堡的守禦工作,不光是蟻附攻城的清軍遭到了對面城牆上的攻擊,就連那些沖車也不曾例外。

    很快,清軍有限能夠抵近到射程內的巢車也紛紛被明軍的火炮轟塌,沒有了射手的干擾,明軍立刻將更多的火力投諸到攻擊對面城牆的清軍身上,使得那些如潮水般分梯次殺來的清軍很快就陷入了添油的窘境。

    清軍的頹勢已經顯露無疑,不僅僅是金礪、田雄這樣老於軍務的清軍大帥,就連身在側翼山區營地的尹鉞也從探馬的匯報中得到了這一信息。

    明軍在北線的防禦體系便是以安華鎮棱堡為頭,以鄭家塢鎮大營為尾,以他現在所處的礦亭前進基地為翼,這是陳文自拿下金華府前就提前設計出來的防禦體系,安華鎮棱堡乃是這個防禦體系的核心。

    和金礪、田雄等人一樣,尹鉞也沒有聽說過什麼棱堡,但是歷史上鄭家在數年後就會在台灣遭遇早期的棱堡,而滿清也會在幾十年後於雅克薩初次見識到,而他們和此刻的金礪一樣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將其攻陷:一個是在長達半年的圍城後得益於叛逃敵軍的告密,轟塌了碉堡才使得守軍失去了堅守下去的決心;而另一個更是以十餘倍於敵的大軍圍困超過一年才勉強在疾病的幫助下攻陷了那座棱堡,而其結果更是簽署了以割地換和平的《尼布楚條約》,也算是給奴酋玄燁的後人們開了一個先河,真心沒有辜負了「聖祖」的廟號。

    「二哥,這個棱堡是爵爺想出來的?」

    說話之人乃是尹鉞的幼弟,以著他的體格按道理來說還不足以成為戰兵,於是他的兄長便把他招到身邊做了一個親兵。

    「不是,大帥說他是從一本講解泰西兵器、守具的兵書上看到的。」

    明朝末年,士大夫學習西學乃是一種時尚,其中軍事科學的關注程度在官方的推崇下更是如此。而這裡面不僅僅只有紅夷炮,如《西法神機》、《守圉全書》之類的書籍都有記載棱堡的結構,甚至在清初還有人修築過簡易的棱堡,只是這項軍事科技並沒有普及開來罷了。

    尹鉞的回答引起了他弟弟的深思,不過尹鉞卻沒有留給他弟弟繼續思考的時間,而是在確定大帳周圍無人的情況下把他弟弟拉到了近前。

    「吾在大蘭山便追隨大帥,類似的事情見過太多,如此驚才絕豔的人物絕不是那等跳樑小丑能夠輕易撼動的。你之前的那些話,吾只當沒聽到過,若是再說出那等蠢話,就回家種地去,莫要再央求咱娘讓我帶你出來見世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8
第七十八章 弄權

    有道是長兄如父,尹鉞雖然在家行二,並非長兄,但是他的大哥並不在此,即便在了也不比他這樣已經坐到了團練總兵的大帥。所以當他說出如此話語,他的幼弟顧不得擦拭臉上的冷汗,連忙向他的二哥道歉。

    似乎是為了證明尹鉞所言非虛,提標右營和提標中營先後發動了兩次大規模進攻盡皆無功而返,甚至殺傷也極為有限,眼見著竟然出現了這等情況,金礪和田雄也只得放棄了今天的圍攻計畫,再回去商議對策。而到了入夜時分,身在礦亭的尹鉞更是迎來了府城的使者。

    陳文回來了,而且僅僅只用了三天就先後拿下了湯溪縣城和金華府城,更是一舉將叛軍的基本武力清除。緊接著處死馬進寶的消息也讓北線明軍的|小說[zhu][m為之一振,就連他本人也不曾例外。

    叛亂迅速得到鎮壓,而尹鉞對於他在這期間的表現也頗為滿意,從陳文的親筆信中更是可以看出他追隨至今的這位大帥的讚許之情。

    不過這段時間下來,義烏和浦江這兩個縣雖說沒有附逆,但是鄉間卻也竄出了一些利令智昏的傢伙。這些人他現在沒有餘力協助駐軍剿滅不說,眼下北線的戰事也很吃緊,只是靠著棱堡的恐怖防禦力暫時還可以繼續堅持罷了。清軍兵力優勢帶來的壓力甚大,更多的還有北線明軍的後備兵員,以及糧草和軍需上的壓力隨著曹從龍叛亂的開始也越加的緊張起來,尤其是火藥,消耗已經大大的超過了此前的預估。

    這些問題勢必會影響到大局的發展走向,因為北線一旦失守,明軍就必須徹底回防。那時即便是暫且擊退了清軍的進攻,但是面臨兩線作戰的窘境也很難再會有現在這般的主動權了。

    ………………

    尹鉞的回信被信使快馬加鞭的帶回府城之時,已是凌遲的最後一日,按道理在這一天的午時劊子手將會捅進最後一刀,將整個刑罰完成。這樣的時刻陳文定然會出場,只是此時尚早,他還在巡撫衙門繼續處理公務。

    看過了回信,陳文對北線的守禦工作還算滿意,不僅僅是棱堡的守將嚴格按照操典堅守,以及趁夜修補城牆,而且主要擔任騷擾任務的尹鉞對於戰術需要的理解也很到位,騷擾的工作也確實在保全自身的情況下延緩到了清軍的進攻節奏,這可以說是他近半個月以來聽到的最後的一個消息了。

    只是對於尹鉞在信中提到的糧草、軍器、後備兵員的缺口問題,陳文眼下也很是力不從心。

    此前曹從龍為了進攻台州,將倉儲中的很大一部分糧草、軍器、火藥以及部分銀兩運往玉山鎮,府城各庫房裡的倉儲僅僅夠維持那支撫標營正常訓練和行軍,大宗的倉儲只有一些武器的原材料而已。現在陳文需要遣散曹從龍強徵來的民夫,還需要為後續平息各縣亂局的軍事行動籌備糧草,最關鍵的還是衢州的大軍所需,此刻已經頗為艱難。

    所幸的是,更早抵達目的地的信使也在昨天晚上帶回了東陽縣守將劉成的回書。這個附逆的武將在信中一再表示當時曹從龍身負朝廷的權威,他一個小小的游擊將軍實在無力對抗,再加上東陽縣的文官也是極力支持,尤其是控制了麾下很多軍官的家眷。軍心惶惶,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得假作迎合之態,同時派人前往衢州的明軍大營以及北線明軍那裡報信求援,以待援兵。

    劉成派往衢州的信使陳文沒有見到,但是尹鉞的回書中倒是提到過劉成向他求援,以及暗中派人將尹鉞在東陽縣老家的親人送往義烏的一系列情狀。或許陳文錯過了信使,也或者劉成的信使沒有活著抵達衢州,這些都未嘗可知。

    這些內幕的傳來使得陳文發現他腦海中的這個原本還很熟悉的部將的形象開始模糊了起來,但是不管怎樣,玉山鎮的倉儲才是最為重要的。至於這個武將是否如他所說的那般,陳文倒是不介意先安撫住此人,只要糧草軍需可以繼續支撐大軍,那麼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糧草、軍器、以及火藥暫時只能寄希望於那裡,支援前線的後備兵員陳文則打算在強徵充入撫標營的民夫中吸收一部分,也能在節省糧食的同時將有能力參與鄉間亂事的潛在的不穩定存在削弱一些。

    至於撫標營之中的另外兩部分人員,羅城岩白頭軍的普通成員陳文打算在進行一段時間的勞役處罰後分配土地屯田,成為他這支浙江明軍的一部分;而另外一部分的充軍囚徒則從哪來回哪去。充軍的刑罰本身就降低了士兵的榮譽感,「賊配軍」之類侮辱武人的稱呼都是因此而起,這些對於立志於建立近現代軍隊碾壓滿清八旗軍的陳文是絕對無法容忍的,所以就更不可能在那些罪犯和無賴子裡面招募兵員了。

    除此之外,蘭溪縣也已經被陳國寶收復,當地的守將在得知撫標營主力全軍覆沒於府城的消息後便選擇了自殺,那裡新近招募的士卒和湯溪縣的部分士卒陳文也打算從中挑選出一部分合乎標準的重新打散訓練,以便一時間無法形成戰鬥力,在明軍佔領區押運糧草總還是能夠勝任的。

    忙碌了一上午,距離最後的處決還有大抵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陳文思量了片刻,便讓人將已經安排欣賞了一上午「人體切割藝術」的前金華府同知韓啟正帶來巡撫衙門。

    這位前不久還接受了曹從龍的拉攏,受命代理金華知府一職的文官臉色一片蒼白,看樣子似乎剛剛還吐過,只是那雙眸子較之剛剛從大牢裡提出來時卻顯然是多了一絲名為生機的光芒,讓陳文不由得嘆了口氣。

    「果然是個老油條,不過眼下也只有他最為合適了。」

    思慮及此,陳文也沒什麼興趣和他寒暄些什麼,很是直接的讓一個親兵將桌子上的一份奏章交給了韓啟正,換來的則是這個捧著奏章的雙手已有些哆哆嗦嗦的年長文官僅僅在愣了片刻後便跪倒在地,一個勁的口稱死罪。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1:28
第七十九章 贈禮

    韓啟正在大蘭山期間乃是屯田司的主事,僅僅在王翊、王江以及褚九如、沈調倫、鄒小南這幾位文官之下,與孫鈺等人乃是平級。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陳文收復金華府後他才得以獲得了金華府同知的官職,作為已經升任知府的孫鈺的副手。而他其實也是那時隨軍來到金華府的其他大蘭山一系文官的一個縮影而已。

    從去年陳文光復了金華,到曹從龍發起叛亂,這期間整個金華府的官場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大蘭山一系文官的天下,其中寧紹兩府的文官更是幾乎佔據了壟斷性的地位。

    府衙的知府、同知,再到通判、推官,這些官職之中只有孫鈺一個非寧紹籍的文官,其他如經歷、知事、照磨等低階文官中雖有不少本地人士,但也並非一家獨大。至於佔領區九個縣的令丞簿尉中,除了浦江縣的知縣來自於台州外,其他各縣的非寧紹籍官員最多只是坐到主簿、縣尉,而且數量還少得可憐。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其原因主要還是在於大蘭山明軍自身擁有較為完整的文官體系,只要佔領一塊新的根據地便可以迅速的展開工作,為大軍提供所需的物資和人力。陳文此前一度得益於此,但是在王江被俘的消息得到確認後,寧紹籍官員中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恐懼感,其結果就是在曹從龍叛亂時他們大多選擇了借此反抗「陳文——孫鈺邪惡軸心」。

    叛亂者必須被清洗,這是陳文的底線,但他卻不可能將所有文官都清洗一遍,如果真的那樣做了,金華明軍不僅僅會因內傷而實力大損,勢必將會導致他與抗清文官士大夫們的分裂,無法再從那裡獲得必要的情報和物質幫助。而若是進一步將他們排擠在政權之外的話,更是會引發與儒家士人階級之間的階級戰爭!

    這是眼下身處於浙江這片儒家士人階級力量無比強大,還在清軍的重兵包圍之中的陳文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取勝的。

    可若是僅僅清洗掉寧紹籍的文官,本地的文官必然會一家獨大。孫鈺雖說是陳文一直以來最堅定支持者,但是這個人作為官員的缺陷很大,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善於做事而不善於做人,當時寧紹籍文官和本地文官出現分裂的可能,孫鈺就茫然不知,包括叛亂前的串聯也是一樣。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孫鈺把所用的精力全部用在了工作上面,以至於無暇他顧。

    現在孫鈺的官職和威望在本地文官中處於領袖地位,但若是日後出現有心人將其架空的話,對於這支明軍一樣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不僅僅是反對叛亂的那部分寧紹籍官員需要適當的拉攏和獎勵,就連參與叛亂的也要從中篩選出一些實際上並非死心塌地反對陳文的中間派人士,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這些大蘭山出身的文官在近期擁有足夠的力量制衡必然崛起的本地文官。至於日後,地盤的擴大以及李定國兩蹶名王的影響也將會使得更多的士人加入其中,從而形成互相牽制的格局。

    韓啟正並非是純粹的中間派,但是從這段時間的表現來看此人也絕非是曹從龍堅定地支持者,僅僅是因為他在寧紹籍文官中最為年長,論資排輩的話較之其他人威望稍高一籌,曹從龍才會選擇拉攏其人以換取更多的支持和信任。

    而且最重要的是,原本的大蘭山五司的五個主事中除了孫鈺和他,另外三個全是叛亂的堅定支持者,他們的權利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陳文的侵蝕,對於叛亂之事可謂不遺餘力,尤其是原營造司、後來的軍器司的主官更是絕對不可以饒恕的。

    只不過,僅僅如此卻還是不夠的!

    「……臣保舉金華府知府孫鈺為浙江布政使、金華府同知韓啟正為浙江按察使……」

    看到了奏章中的這一句,韓啟正不由得鬆了口氣,至少他自己和家人們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這浙西按察使的官職……

    「我大蘭山王師初以故王經略和王巡撫為主,故王經略負責軍務和訟獄,王巡撫專司庶務,王師得以興也。後故王經略殉國,訟獄便轉由王巡撫兼領,再到王巡撫被俘,孫知府繼之。」

    「然而,王師於大蘭、天台之時,轄地甚小。今時今日已光復金華,月前更是收復了衢州的龍游縣,日後光復的府縣還會更多,孫知府一人負責難免顧此失彼,各府各縣的官員也容易被胥吏所矇蔽。所以,本爵與孫知府商議,決定恢復大蘭山時的傳統,將民政重新分為庶務和訟獄兩部分,布政使專司庶務、按察使專司訟獄。」

    陳文的計畫並非是恢復什麼傳統,布政使司下屬的各級府、縣衙門此後不再負責審案,而按察使司則要建立起各級提刑衙門,不得插手行政,從權責上將行政和司法進行分離。

    聽到這裡,韓啟正猶豫了片刻,隨即便試探性問道:「如此,下官還需要一些熟悉刑律的官員才能將各縣的衙門搭起來。」——能不能別趕盡殺絕?

    「叛亂尚未徹底平定,人選吾自會決定,臬台無須多慮。」——可以,但是誰死誰活只有我說了才算數。

    「下官遵命。」

    送走了韓啟正,陳文搖了搖頭,這個人其實並不適合作為提刑官,可是摻雜了那些外在的因素,現在也確實沒有更加適合的人選了。不過嘛,這世上可沒有白來的午餐,這位臬台老大人應該已經理解了他即將扮演的角色,但是卻未必明白他背上的黑鍋到底有多重。

    時辰已經差不多了,陳文換了身更為正式的官服後便趕去城南的會場。待他趕到時,那裡早已擠得人滿為患,甚至就連會場邊上的木柵欄和更外面的樹上都多有百姓向裡面張望,比起行刑開始的第一日前來的百姓顯然是又多出了不少。

    穿過了側面的小門,陳文便來到了主席台。他僅僅是開幕的時候來過一次,而今天則是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本來打算讓孫鈺負責這裡,順帶著能夠親眼看著仇敵是如何死的,不過孫鈺顯然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閒,每天最多是下了值才會過來看看,其他時候則回衙門處理事務,而這裡則乾脆交給了一個經歷來負責。

    陳文落座後,會場裡也迎來了一陣歡呼聲。不僅僅是因為陳文的到來,更多還是在於隨著陳文的抵達,刑罰的最後階段也即將開始。

    經過了三天的行刑,作為行刑者的那位老師傅和他的兩個徒弟即便每十刀可以稍作休息也早已累的不成樣子了。而此時,綁在架子上的馬進寶也早已不是那個喧囂一時的清軍大帥,強壯的**早已離他而去,剩下的只是被刻意留下的骨骼、血管、以及骨架支撐起的薄膜和皮膚,還有的就是完好無損的內臟和僅剩下了最後一口氣的性命。

    見陳文已經抵達,那位老師傅在向主席台行禮後,便提著刀走向馬進寶。最後的十刀先要去掉五官,最後才是一刀致命。老師傅飛快的完成了前九刀,隨即轉身換過了一把全新的匕首,在屏住了呼吸的人群的注視下一刀扎進了馬進寶的心臟。

    黑色的暗血湧了出來,早已沒了哀嚎氣力的馬進寶徹底低下了頭顱。眼看著這個貪婪殘忍的屠夫被覆仇的烈焰吞沒於他為禍多年的這片土地,會場中的士紳百姓在沉默了片刻後迅速爆發起來,聲震雲霄。只是這片歡呼之中卻間雜著聲聲哭誦,猶若泣血。

    完成了最後的刑罰,陳文藉著這個機會再度表示了明軍對於叛亂的態度,並且勒令組建團練的士紳富戶限期解散,歸還搶奪的田土財貨,交出行兇的歹徒,否則一概以叛亂者視之。

    結束了這場盛會,陳文便返回了巡撫衙門繼續處理公務,而孫鈺則是直到士紳百姓散去,將餘下的事務安排完才回到了那座他曾經居住了十餘年的小院,向他父母的牌位行禮,呆了很長時間才依依不捨的將牌位重新帶回家中。

    距離會場不遠的八詠樓,這裡曾是歷代文人騷客會文吟詩之處,留下了不少繪景抒情的名篇。南朝的東陽郡太守沈約、宋時的女詞人李清照都曾在此留下過名篇,甚至與陳文書信往來的李漁當年在這裡也留下了一副「沈郎去後難為句,婺女當頭莫摘星」的對聯,只可惜在金華之屠中這裡遭逢了清軍的大肆破壞,對聯的牌匾也被毀壞,以至於陳文初臨金華府時便沒有見到。

    前不久,陳文在與李漁進行書信交往時曾打算請他重新手書一份,再如先前那般製成匾額懸於此處。不過此時此刻,這個設想還沒有能夠成型,倒是八詠樓這些天卻被陳文包了下來。

    這幾天,八詠樓中除了相關的人員,客人則只有周欽貴、陳汝安等一眾被俘的羅城岩白頭軍的大小頭目。

    ………………

    八詠樓建在近九米高的石砌台基上,視野遼闊,周欽貴等人這三天便在此地吃酒住宿,每日打開窗子遙望會場上的凌遲之刑。

    自白頭軍起事抗清以來,包括曾經的主帥尹燦在內,無以計數的同袍、同鄉被馬進寶率領的清軍屠戮,而他們這些倖存者也不得不躲在了羅城岩。「己死得其所,義士當如此!」的慷慨陳詞聲猶在耳,白頭軍與金華鎮標營之間的仇怨已經根本沒辦法再理清楚,能夠再死前喝著酒、吃著肉、看著這個仇敵如何被虐殺,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餽贈了。

    直至會場上人已大多散去,周欽貴和眾兄弟飲盡了最後的一杯酒便搖搖晃晃的要起身離去。只是在臨著重新登上囚車之時,周欽貴卻走到了作為帶隊軍官的張俊的面前。

    「張隊頭,可否替在下向臨海伯捎句話。」

    張俊不太能理解陳文為什麼會對這些叛亂的參與者有所禮遇,但是既然他的大帥吩咐了,那麼作為親兵隊長的張俊也只能執行。

    看到張俊了點了下頭,周欽貴咧開大嘴便是慨然一笑:「請轉告臨海伯,我等會銘記爵爺的大恩,還望爵爺也能夠善待其他人。另外……」

    說到這裡,周欽貴轉而以著前所未有的鄭重的口氣說道:「願爵爺能夠早日光復兩京,殺盡韃子。明日之後,我等的魂魄會在這金華府為王師歡呼,為爵爺祈福!」

    ………………

    第二天一早,陳文便率眾來到了用以安葬在曹從龍作亂於府城時奮起抵抗而戰死的將士們的墓地。安葬早已完畢,陳文今天趕到此處僅僅是用那些殺害他們的凶手的鮮血進行祭祀。

    簡短的儀式後,在烈士親友們的痛斥聲中,周欽貴等前撫標營被俘軍官引頸就戮,沒有求饒,也沒有做出什麼顯示氣概的行為,只是平靜的進行了斬首祭奠陣亡將士的死刑,似乎在他們心中這是再應該不過的一般。

    目視著一排排墓碑,絕大多數的陣亡將士陳文沒有絲毫的印象,不過在這其中倒也出現了幾個他或多或少有所熟悉的姓名。

    金華府城的守將、駐軍軍法官、負責留守老營的那個千總、還有武庫衛隊的那個副隊長……

    尤其是那個武庫衛隊的副隊長,陳文記得他是和他大哥一起入營的,他的大哥似乎在前不久強渡靈溪時還受了不輕的傷。

    但是作為在大蘭山時就加入南塘營的老兵,這個副隊長和其他人不一樣,是少有被軍訓司清除出營的廢物,仗著資深老兵的資歷才得到了這個職務。只是沒想到,這個膽小怕事的老資格火兵會在那樣的情況下選擇去作最後的衝鋒,或許那一刻才是他作為戰士的歸宿吧。

    懷揣著略帶壓抑的心情,陳文回到了老營。巡撫衙門的事情已經全部處理完畢,那裡將會在未來重新改建為金華府講武學堂,回到它本來的軌道之上。

    收復了蘭溪縣的陳國寶已經帥軍南下武義,準備從那裡開始重新奪回武義、永康和縉雲這三個縣的控制權。老營這裡也已經清理完畢,除了講武學堂被焚燬外,其他都沒有遭到什麼破壞。陳文打算在此重新開始完成篩選和訓練工作,繼續為北線和衢州的兩路大軍提供後備兵員。

    只不過,陳文前腳回到了老營,屁股還沒來得及坐熱,緊接著就收到了義烏縣守將的報告。而報告的內容也非常簡單明了,那就是失蹤數日的浙江巡撫曹從龍與巡撫標營左營副將何德成出現了,而且還是帶著一支一千餘人的大軍出現了,正在朝著東陽縣進軍,目的地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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