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幻想]永夜劍幕 作者：深藏幕后（連載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夜幕與炎流


    這一擊似乎真的給了阿薩硫斯重創，以至于這條巨蟲瘋狂掙扎了數分鐘之久。

    伊恩雙手死死握著長劍，全然不顧阿薩硫斯的癲狂，在下眼眶上一路奔行著，沿著眼臉的縫隙，平著橫切了過去。

    更多的血水飛濺而出，猩紅的眼球于瞬息間被劃出一道巨大的創口。瞳中明亮的赤紅漸漸暗淡了下去，顯然是已經失去了它本該有的功能。

    眼見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戰果，伊恩急忙便轉移了陣地。

    這條巨大的長蟲足足有六只眼楮，他的破壞才不過剛剛開始。

    于是，在避過又一波劇烈的搖擺後，他再度輕車熟路地站在了另一處眼眶上。

    阿薩硫斯發出驚怒至極的嘶吼，而這嘶吼中竟隱隱流露出了懼意。

    它是真的怕了。

    連看到伊恩身影的那只眼瞳都不由驟然緊縮。

    這只小螞蟻實在是太會挑時間，剛剛好卡在了自己大敵當前的時候，簡直全然就不講道理。

    可惜的是，伊恩沒心情，也沒時間去听它的抱怨。雖然當前看似戰況大好，但是實則他根本就是已經將劍意催發地超出了限制，眼下不過是短時間的爆發，根本維持不了多久。

    殷紅的鮮血已經自他身周慢慢滲了出來，它們自無數被扯裂的傷口中流淌而出，一路向下，而後從袖口與褲腳中露出痕跡，在阿薩硫斯魔血的掩蓋下，一點點地滴落下去，最終被高溫蒸發在虛空之中。

    阿薩硫斯的眼楮不是那麼好砍的，為了將它們一一刺瞎，伊恩同樣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那眼瞳之上有著一層看似輕薄，實則堅硬至極的薄膜。

    當伊恩將劍意催發至安全範圍內的最大值時，竟然發現他根本就刺不進去！

    所以他不得不玩起一手以傷換傷，強行無限制地催發劍意，看看究竟是他們先搞定阿薩硫斯，還是他自己先撐不住跌落下去。

    隨著一盆如雨灑落了鮮血，阿薩硫斯的第二只眼楮很快暗淡了下去。

    菲兒當即便抓住了這難得的機會，指揮著虛空中無數的利劍分散出去，避過已然失去準星的火雨，沿著它越來越大的視線盲區，轟擊切割了過去。

    這些黑色的長劍不停地改變自己的位置，一柄柄首尾相連在一起，串成了一條條晶瑩的絲線，互相交織，沿著阿薩硫斯的蟲身環繞了上去，幾乎如同一張巨大的漁網，于頃刻間籠罩了它的半個身體。

    而後這些長劍發出劇烈的嗡鳴，使得整張大網向內收縮了進去，避過岩漿的部分，令鋒利無比的劍絲直接勒進了阿薩硫斯的身體。

    隨著這些絲線越勒越深，一道道極細微的割痕自蟲身之上浮現。而後不過是片刻之間，阿薩硫斯的蟲腹間便滲出了黑色的魔血。這魔血初時不過如露珠灑落，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卻漸漸變得猶如泉涌，最後甚至奔涌而出，儼然化作了一面黑色的瀑布。

    刺瞎阿薩硫斯的第三只眼楮後，伊恩扭頭向下一望，在看到這一幕後當即就打了個哆嗦。

    凌遲？

    不，凌遲可遠比這個溫柔。

    菲兒這分明是卯足了全力，幾乎要將阿薩硫斯給切成碎粒！

    頃刻之間，無數黑色的利劍已經向她手中匯聚，漆黑而巨大的劍鋒自虛空中再度成形。少女持劍直指向阿薩硫斯的蟲首，顯然是不想要放過這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要給它致命的一擊。

    恰在此時，尖銳的嘶鳴聲自地窟之中響起。而隨著這一聲嘶鳴，地下的熔岩再度沸騰了起來。無數的火焰自岩漿之上升騰而起，再度向著阿薩硫斯的蟲身包裹而去。

    “菲兒！”

    伊恩吊在阿薩硫斯的蟲首上大呼出聲。見到這一幕，他哪里還會不知道阿薩硫斯打算故技重施。如果讓它再做一次弊，那麼不但眼下的大好局勢會在頃刻之間葬送。

    他不知道菲兒還剩下多少余力，但是屆時恐怕自己就將沒有再戰之力。

    而此時此刻，立于虛空的菲兒同樣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只是，她並沒有驟加快了長劍匯聚的速度，反而猛然將手中長劍向上一拋，打散了開來。

    無數的利劍于這一刻蜂擁而出，整齊地拼湊排列在了一起，頓時遮蔽住了整片地下洞窟的穹頂，儼然化作了一片巨大的夜幕。

    與之同時，一柄黑色利劍自伊恩的身周浮現出來，橫著漂浮在了他的腳下。

    伊恩微微一愣，而後當即便明白了菲兒的意思。他直接自阿薩硫斯的蟲首之上跳落，一腳踏在了橫于半空中的利劍上，穩穩地立在了劍身之上。

    前方，又一支利劍自陰影中浮現了出來，見此伊恩會心一笑，直接一步跨了出去。

    一時間，他每向前邁出一步，前方就會有一支黑色長劍浮現在他眼前，而當他踏上前方的長劍，其身後懸浮著的利劍又將隱沒于虛空。

    這一刻，他以劍為梯，宛如天人一般，穿行于虛空之上，向著來時的高台直奔而去。

    而眼見著伊恩重新踏上高台，菲兒轉眼望向下方的阿薩硫斯，眼中一片肅穆。

    她高高地舉起了右手，而隨著她的這個動作，原本拼合在一起的長劍于剎那間化作完整的夜色。

    眼見著火焰將要攀上阿薩硫斯的身軀，她那張開的手掌如同天幕一般，以覆壓一切之勢，向著下方籠罩而去。

    “落幕吧！”

    虛空之中，無法被分辨清楚的聲音再度響起。這聲音宛如神旨，于四周回蕩，而後直入世人的心底。

    听到這聲音的伊恩急忙便轉過了身來。而後，他就看到頭頂上的夜色仿佛化作了沉重的幕布，猶如傾塌一般覆壓了下來，向著下方舞台中央的阿薩硫斯籠罩了過去。

    阿薩硫斯發出刺耳的尖鳴，它自頭頂的帷幕中察覺到了莫大的危險，仿佛一旦被這巨幕所籠罩，它就將被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跡。

    巨蟲左側僅剩的三只眼楮亮起了凶戾的紅光。周身纏繞著的熔岩于頃刻間劇烈地沸騰起來，赤金色的火焰化作純金，而後又顯露出了熾白。所有的炎流于剎那間被匯聚在了蟲首巨螯之前，向著頭頂落下的夜幕噴涌而去。

    在伊恩的眼前，夜幕與炎流悍然相撞，轟然炸裂！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兩敗俱傷


    1227年2月9日下午，帝國的警戒之眼監察到了一場異乎尋常的巨震。

    這一場巨震的源頭發生在北域城的地底，而其波動之大，範圍之廣堪稱當世之最。北至灰燼山脈，西至碧藍海岸，東至聖白之城，南至帝都阿瑞格。無論是處于鄉間的村民，行于城中的商旅，是知識之城的學者，還是晨曦聖殿內的祭司，幾乎所有的人們都可以感受到空氣的戰栗，以及大地的悲鳴。

    那一刻他們驚慌失措，恐駭莫名，紛紛想要探究到底發生了什麼，是怎麼樣的存在降臨于世，造就了這般的動蕩。

    他們當時並不知道，正是這一場巨震，讓本就處于動蕩的北域陷入了徹底的混亂。

    他們當時同樣沒能料到，同樣是這一場巨震，在區區數月之後，為北域吹響了破滅的號角，敲響了淪陷的喪鐘。

    .....

    幽深昏暗的地底。

    良久過後，伊恩抖落積壓在身上的碎石，掃去周身的煙塵，這才緩緩睜開了眼楮。

    頭頂上大塊的岩層碎裂滑落，不過好在似乎沒有塌陷下來。伊恩在探頭向下張望了兩眼後，頓時便發現了阿薩硫斯巨大的蟲軀。

    這只巨蟲如同已死了一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其身上的火焰也已經全部熄滅，就連流淌不息的岩漿，此刻也跳過了降溫的步驟，直接凝成了岩石。而無數自頭頂砸落的碎石更是將它掩埋了起來，堆成了一個奇特的墓冢。

    恰在此時，一陣沙啞的輕咳聲響起，意識到什麼的伊恩當即便回過了頭來。

    果然，已然散去了神之姿態的黑發少女，其正躺倒在自己身後的碎石之中，發出痛苦的輕咳。

    伊恩連忙跑到她的身邊，隨即便發現，這個少女的面色蒼白之極，身上充斥著碎裂的紋路，而她的皮膚下竟散發著淡淡的微光。

    伊恩的心底頓時便浮現出了不好的預感。他緩緩地蹲下身子，輕輕伸出手去踫觸少女的左手。才一與之接觸就頓時被彈了開來。

    “好燙！”

    隨著這一發現，伊恩心中陰影越來越大，他哪里會忘記，上一次少女展露了這個姿態後在家臥病了一月之久，而眼前他所見的這些特征，與卡蜜拉曾經告訴過自己的簡直就毫無兩樣！

    “菲兒，你感覺怎麼樣？”伊恩急忙翻開自己的背包，在丟掉幾只已經碎裂的藥劑瓶後，面前找到了唯一一支體力恢復藥劑，咬開瓶蓋，扶起少女來，就想要往她的嘴里灌下去。

    然而，菲兒在看到了他的動作後卻緩緩偏過了頭去︰“伊.....恩，這個......對我......沒用......的，阿......薩硫斯......怎麼樣了？”

    “別管什麼阿薩硫斯了。”眼見著少女居然還在擔心這個，伊恩忍不住就加大了聲音，焦急地抱怨起少女來︰“你都成什麼樣子了！你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沒事，休息......一段時間......就好。”菲兒極為艱難地搖了搖頭，直視著伊恩的眼楮，倔強地再一次問道︰“阿......薩硫斯，怎麼樣了？”

    “它已經死了！”伊恩閉起眼楮，咬了咬牙。這個少女在很多方面的固執程度和自己有的一拼，雖然伊恩完全不敢確定阿薩硫斯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亡。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這麼說的話，這個少女絕對不會安下心來休息。

    而果不其然的，當他說完這句話，再度睜開眼楮的時候，確認阿薩硫斯死亡而放下心來的菲兒，其早已經閉上了眼楮，昏迷了過去。

    伊恩回身望了一眼生死不知的巨蟲，而後咬牙地抱起少女滾燙的身子，站起身來，在微微搖晃了數下後，艱難地挪動步子，向著螺旋大廳的方向緩緩走去。

    他此時的身體狀況其實並不比少女好上多少。全然不計後果地催發劍意，早已讓他的身體變得千瘡百孔，如果不是穿著黑色的衣服，恐怕少女就會發現，他的身上其實早已滲滿了血跡。而他的身下，鮮血正點點滴落，于低窪處匯聚成一片淺淺的小湖。

    此時此刻，他之所以還能夠行動，儼然就是靠著藥劑的力量硬撐。一單身上的藥效過去，恐怕除了說話，他將再也無法動彈半分。

    這里乃是地底，雖然因為阿薩硫斯的存在，應該不會出現其他的惡魔，但是幾率再小，伊恩都不願意去賭那可能性。所以，他必須乘著眼下自己還能動的時候，帶著菲兒穿過隧道，回到熒光大廳去。只有到了那里，才算是暫時有了些安全的保障。

    然而恰在此時，伊恩的身後忽然傳來數聲碎石滑落的輕響。

    這令得伊恩頓時僵立在了原地。

    “這怎麼可能！”

    “難道它真的還活著！？”

    伊恩只覺得冷汗直冒，如果阿薩硫斯還有余力，那麼無疑宣告了他們將會必死無疑！

    他抱著菲兒，勉強自己轉過了頭來。

    當即便看到，平台下巨蟲的身體竟真的還在上下起伏！

    它同樣緩緩地挪動著自己龐大的身軀，抖落身上積壓的碎石，仿佛隨時準備直立起身子，給予早已筋疲力盡的兩人致命一擊。

    這一系列的舉動令伊恩死死咬住了牙齒。他盡自己一切的力量，抱著菲兒，勉強躲入了平台上一處岩石背後的陰影，絲毫不敢懈怠地死死掩蓋住自己兩人的身形。

    阿薩硫斯的動作極其地遲緩，它抖落了身上的碎石後，跌跌撞撞地緩緩直起了身子。而後開始環視四周，尋找起敵人的身影。

    伊恩在意識中看到這一幕時簡直無比慶幸，慶幸于自己先前刺瞎了它右側的三只眼楮。這無疑創造了巨大的視覺死角，讓它找到自己的可肯大大降低。

    而果不其然的，阿薩硫斯在環視一周後，確實沒能找到伊恩等人的身影。它發出一聲極其虛弱，且有帶著恨意的輕嘶。而後，俯下頭來，令得整個身軀向著身後的洞穴挪去。

    此時此刻，它雖然還沒有死亡，但是那一場巨大的爆炸，同樣給他留下了近乎致命的傷勢。它需要找個安全的地方，陷入休眠，靜靜地療養自己的傷勢。

    而感知到阿薩硫斯的退去，伊恩頓時長長送出一口氣來，帶著劫後余生的苦笑，抱起沉睡著的菲兒，步履闌珊地向著身前的隧道走去。

第一百七十章 外面的世界很危險

    幽深漫長的地底隧道之中。

    伊恩正抱著昏迷的菲兒，緩緩地向著熒光大廳的方向行進。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感到自己行進的步伐越來越慢，抬腳前行的動作變得越來越困難，仿佛自己的身子正在慢慢地被石化，正一點點地邁向永恆的凝結。

    “太托大了嗎？”

    伊恩的嘴角艱難地劃出一絲苦笑。

    此時，在他的眼中，世界已經化作了一片灰白，近乎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所有的事物都漸漸趨向于凝滯，連最為輕靈的煙塵都在虛空中定格了下來。

    于他而言，這本該是極為常見的畫面，自偷偷越過聖者之門以來，他本就在這樣的世界孤寂地度過了極為漫長的歲月。

    只是這一次不一樣了。

    這一次，他自己同樣慢了下來，並且變得越來越慢，仿佛這個靜止的寂靜世界伸出了它的魔爪，要把他真正抓到這個世界里，徹底成為世界中永恆停滯的一員。

    回返的隧道變得無比漫長，原本數分鐘就能跨越的路程，伊恩竟無論如何走不到終點。甚至于到最後，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感覺不到自己是否有邁步的痕跡。

    他意識到，一直被他自身積壓的問題終于爆發了。在與阿薩硫斯的那一戰中，無休止地突破限制，催動自己本不該有的力量，終究是加速了他抵臨“終點”的腳步。這一刻，他已經不受自身控制地跨過了臨界點，再也無法壓制住無限加速的劍意。

    他的生命于這一刻開始真正進入倒計時。

    在這場生與死的賽跑中，他幾乎已經等同于輸了。

    現在他唯一剩下的，就是藥劑的效用還能維持多久，而自己又究竟還能堅持多久？夠不夠時間，可以將懷里的女孩送回到安全的區域。

    菲兒的身體越來越燙，但是伊恩對此卻沒有任何辦法。

    他只知道這和少女至強的力量有關，但是卻不知道如何去救助她，為她降下這要命的高溫。他痛恨于自己的無知與無力，明明她在承受著如此巨大的痛苦，自己所能做到的卻只有將她帶到相對安全的區域，而後就只能听天由命。

    伊恩討厭听天由命，但是這是僅剩的選擇。因為他的狀況同樣不妙，隨時都處在崩潰的邊緣線上。

    或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伊恩身上裂開的縫隙似乎已經被血液凝結，讓他不至于失血過多。哪怕在這條路上所要消耗的時間越來越長，從數分鐘變作幾個小時，再到變作幾天，幾周，幾月，幾年，他終究還是能帶著懷里的女孩走到安全的地方。

    不知道多久之後，伊恩的眼前出現了高大的石柱。他勉力露出一絲微笑，欣喜于這條隧道沒有因為之前的巨震而崩塌，自己終于是走到了地方。

    這些螺旋階梯的外壁乃是一種奇異的晶體。如同北域墜星高塔的頂端，自內向外看去一片通透，如同玻璃一般。而自外向內卻只能看到一片普通岩層，窺不到內里任何的光彩。

    伊恩緩緩地走近石柱，摸索著找到其上隱蔽的門戶，而後費力地將其推開，挪動著自己的身體，進入了明亮的廳堂。

    他將菲兒安放在了地上，環視一周，確認沒有危險後，耗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巨門再度閉合了起來。

    這一刻，原本繃緊的意識瞬間消散了開來，伊恩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直接仰面栽倒了下去，陷入了漫長的昏迷。

    ......

    北域城，罪民區，午後時分。

    奧蘿拉踮起腳尖，爬上了桌台，自屋子的窗戶向外望去。

    今天，她再一次被她的甦珊姨媽關在了家里。而最近姨媽不讓她出門的理由，永遠都是外面太危險。

    小姑娘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姨媽老是用這麼一個理由。

    外面的世界確實很危險。她第一次出遠門的時候，就遭遇到了故事里的人販子。不過外面的世界也並不是沒有好人，像漢姆叔叔，像尤莉嬸嬸，像之前救了自己的伊恩哥哥，還有招待自己吃了好多好吃的，之後又常常會來看望自己的阿爾文哥哥。

    不知道伊恩哥哥有沒有忘記，要幫自己找到爸爸呢？

    還有最近幾天，阿爾文哥哥也來的越來越少了，而且每次過來，他也會像姨媽那樣，老是一本正經的告誡自己，最近外面很危險，千萬別出去。

    這麼看來，最近外面的世界似乎真的很危險。

    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嗎？

    還是因為前兩天忽然發生的那場大地震？

    是了，或許就是因為那場地震的緣故吧。

    畢竟那場地震太可怕了，比新年時的那場大多了。

    動靜那麼大，整個地面都在晃蕩，房子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簡直就像是要塌掉了一樣。

    哦，不是就像要塌掉。

    隔壁甦薩叔叔家的房子的確是塌掉了。

    雖說可能有些對不起他，但是看到那副慘狀，真的覺得，自己家的房子沒有塌掉真是太好了。

    “啊，甦珊姨媽！她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胡思亂想的小姑娘自窗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連忙跳下了桌台，急沖沖地跑回了房間。她慌慌張張地踢掉腳下的鞋，鑽進了打著補丁的薄被，假裝睡起了午覺。

    片刻之後，耳邊一陣開門的聲響傳來。甦珊大媽面帶凝重地走了進來。

    她一進家門，就直直向著房間走去，來到床邊，輕輕搖動起佯裝睡著的小女孩。

    “奧蘿拉，小奧蘿拉。快醒醒，醒醒。”

    “甦珊......姨媽？”小女孩假裝剛醒的樣子，揉了揉眼楮，問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奧蘿拉，快起來，我們得開始收拾東西了。”

    “收拾東西？”小女孩一愣，隨即問道︰“為什麼要收拾東西啊，甦珊姨媽，我們要搬家了嗎？”

    “是啊，我們要搬家了，搬到魯斯貝爾去。”甦珊大媽說道︰“所以今晚我們要收拾好東西，明天一早和大家一起出發。”

    “大家？”小女孩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嗯，你的甦薩叔叔、尤莉嬸嬸，他們都要一起去。”

    “為什麼忽然大家都要搬家了？”

    “因為......”甦珊露出一絲苦笑，剛想要編一個理由哄騙住眼前的女孩。可是恰在此時，屋外竟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是誰?”她回過頭，當即提高了警惕，他們家可從來都沒有多少客人。

    門外，一個稍顯年輕的男聲傳了進來。

    “請問奧蘿拉小姐住這兒嗎？”

    “我的主人希望能夠見她一面，談談有關于她生父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已經沒有時間了，對嗎？


    陣陣直入骨髓的痛感將伊恩從昏迷中喚醒了過來。ˇ他緩緩地睜開眼楮，看到了一片灰白色的世界。

    “這是哪兒？”

    他在心底喃喃自語一聲，隨即想起了自己當前的處境。

    “這是地下，螺旋階梯下的熒光大廳。”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對了，菲兒！菲兒呢？”

    似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他的整顆心忽然懸了起來，艱難地扭動自己幾乎石化般的脖子，向著某個少女所在的方向看去。

    “菲兒......”

    黑的少女依舊靜靜地躺在那里，一如伊恩昏迷前那樣寧靜。

    她的身體依舊散著蒸騰的熱氣。淡淡的微光自她體內透射了出來，將那些細碎的紋路印得格外清晰。

    伊恩有些擔心。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他知道，少女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絕對是危險至極。

    他必須要叫醒少女，知道這一癥狀的原因，盡力做一些能夠緩解它的措施。

    于是，帶著一聲痛哼，伊恩忍著渾身散架般的劇痛，想要自地上爬起來。可是身體卻仿佛全然不听使喚，不要說是起身，竟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挪起。

    “藥劑的後遺癥嗎？”

    伊恩立刻意識到了原因，而隨後，他又忽然想到似乎還不只是如此。

    “對了，還有劍意的......”

    得出了這一結論後，伊恩幾乎都不知道自己該是個什麼表情。他再度緩緩閉上眼楮，再度開始靜靜地休憩，希望自己能夠積蓄一些力氣。

    良久過後，感到終于能夠勉強挪動手臂，伊恩顫巍巍拿起滾落在手邊的藥劑，咬開瓶蓋，灌了半瓶下去。

    藥劑自食道內流淌了下去，而後迅地被饑渴至極的身體所吸收，漸漸擴散到體內各處，開始揮起它應有的作用。這只是一支體力恢復藥劑，它不能治療伊恩身上的傷勢，更不可能緩解他那頑固的後遺癥。但是他可以讓伊恩多少恢復些力氣，好讓他能夠爬到菲兒的身邊去。

    不知多長時間過去。伊恩感到比之前好了許多。他忍痛翻動起僵硬的身子，緩慢而又堅定地向著菲兒的方向爬了過去。

    待來到少女的身邊時，輕輕伸出手去，拍起了她的臉頰，試圖將她喚醒。

    “菲兒，醒醒，你不能再這麼睡下去，醒醒。”

    或許是他的舉動真的起到了些許作用，沒過多久，少女的眼皮明顯微微顫動了兩下。而後在伊恩欣喜的目光中，緩緩地睜了開來。

    “伊......恩？”

    她顯得有些恍惚，不過僅僅是片刻，黑曜石般的眼瞳就恢復了清明。

    “這里是......？”

    “熒光大廳。”伊恩的嘴邊流露出一絲笑意︰“我們在熒光大廳里。”

    “我......昏迷了多久？”

    “不知道，我也才剛剛醒過來。”伊恩回答了一聲，而後問道︰“菲兒，你現在還能動嗎？”

    菲兒嘗試著挪動了下自己的身體，而後給出了答案︰“不行。”

    “把它喝下去。”伊恩將手里的藥劑瓶伸了過去，艱難地遞到少女的唇邊，想要喂她喝下剩余的半瓶藥劑，好恢復一些體力。但是菲兒絲毫沒有張嘴的意識，反而用眼神示意伊恩，不要在她身上浪費這瓶藥劑。

    “為什麼？”讀懂少女眼中的含義後，伊恩皺起了眉頭。明明就虛弱到這般地步，她竟然第二次拒絕了自己手里的藥劑。

    “這東西對我沒用。”

    “那麼什麼對你有用，你身上的狀況究竟是因為什麼，要怎麼樣才能夠緩解它？”對于這樣的答案伊恩不禁有些惱怒，他受夠了自己的一無所知，受夠了少女對自己的遮遮掩掩。他不希望她將自己的事情隱瞞起來，默默地一個人承受，他明明就希望著自己能和她一起承擔。

    因為，當他將調查團的眾人引向另一條路徑時，他已經隱約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察覺到了自己對眼前的少女，究竟抱著怎樣的感情。

    “你到極限了。”

    菲兒沒有回答他的質問，反而直視著伊恩的眼楮，笨拙地試圖將話題轉移回他的身上。她希望這樣可以轉移走伊恩注意力，好讓他不要總是只關心著她自己。

    菲兒清楚自己的身體，她知道自己最終會面對什麼。她不希望伊恩將她看得比自己更重，到最後做出來什麼傻事情。

    但是伊恩並不領情。如果是在之前，他或許會順著她的心意，裝作被蒙混過去。但是現在不行。

    在知道自己或許沒有太多時間後，他反而更為急切地想知道一切的原因。

    所以，他虛弱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怒意。

    “不要岔開話題！”

    “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崩潰的。”

    “我說了，不要岔開話題！”

    一聲低吼之後，兩人直視著對方的眼楮，向著對方傳達著自己無可退讓的意志。

    散著微光的大廳里陷入了漫長的沉寂。

    良久之後，眼見著菲兒眼中沒有半分的松動，伊恩艱難地轉動過身子，仰躺在地上，開始出如同囈語般的聲音。

    “菲兒，你知道嗎？其實我是一個很敏感的人。喜歡的也好，厭惡的也好，只要是我在乎的東西，我對它們就會敏感得像是一個神經病。”

    “我不相信巧合，不相信艷遇，不相信一切看似不合邏輯的事情。因為在我看來，這世上生的一切事情都會有它必然的原因。所以在我第一次認識你的時候，當你逼我學劍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必定對我隱瞞了一些東西。”

    “讓我來猜猜看，好麼？讓我來猜猜看你隱瞞了什麼？”

    “菲兒，為什麼，那時你明明才不過13歲，卻要出來尋找自己的傳承者？”

    “為什麼，你要找一個能夠在短時間內成的弟子，將所有的一切向填鴨子一樣灌輸給他，並要他在最短的時間內跨過聖者之門？”

    “為什麼，明明對北域的事情比誰都關心，卻偏偏不願意暴露自己的真身，反而故意讓我這個冒牌貨來頂替你的身份，讓所有人都認為，我就是‘黑之劍聖’？”

    “為什麼，每次當我問及你的病情時，你都會轉開話題，要我將注意力移回自己的身上？”

    說到這兒，伊恩閉上了眼楮，滿嘴的苦澀。

    “如果，我猜的沒有錯。那麼，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

    “你已經沒有時間了，對嗎？”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是一個穿越者


    伊恩不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或許這就是真相，或許這只是過于敏感所生出的妄語。

    菲兒不合理的舉動在他心中一直是個謎。

    但是當她刻意將他推向“黑之劍聖”的身份時，伊恩卻覺得自己察覺到了蛛絲馬跡。

    之所以到處尋覓可以傳承她力量的弟子，是因為她的壽命已所剩無幾。

    之所以硬逼著自己學劍，是因為她的壽命已所剩無幾。

    之所以要自己假扮“黑之劍聖”，是因為她的壽命已所剩無幾。

    她想要讓自己得到她的力量，取代她的身份，作為真正的黑之劍聖，替她來守護這座汗帕克斯‧蘭斯維恩所在的北域！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陷入沉寂，在這片灰白的色調里，兩個人都默然無語。

    伊恩閉上了眼楮，在一片夜色中，等待著少女的聲音。

    他希望自己猜錯了。

    他希望這只是一個妄想癥患者的瘋言瘋語。

    然而事與願違。

    在良久的沉默後，少女的口中吐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字詞。

    “是的。”

    伊恩緊緊皺起了眉頭，他從來沒有品嘗過如此痛苦的滋味。此時此刻，他只覺得身上的痛楚完全就都不算什麼，內心焚燒著的火焰才是真正難以忍受的煎熬。

    “是因為這個嗎？”

    伊恩知道少女听得出來他所指的是什麼。

    毫無疑問的，消減著她生命的，正是這屬于至強者的力量。

    當然，其實伊恩此時更想要問的一句話是“難道汗帕克斯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但是他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因為一旦這麼問了，他會覺得自己像是心懷嫉妒的丑陋之徒。

    “是的。”

    “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伊恩，明明就沒有那個境界，卻偏偏提前得到了那個境界的力量。你認為這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嗎？”

    又是這句話，伊恩清楚地記得，少女曾經用這句話來嘲諷過他，那個偷渡了聖者之門的他。可是伊恩萬萬沒想到，在那個時候，原來少女她所嘲諷的，不只是他而已。

    她所嘲諷的，還有她自己。

    “這就是你所要付出的代價嗎？”

    伊恩在心底喃喃自語。他忽然感到有些累了。明明是超越凡俗的劍聖，卻僅僅只是因為多說了幾句話，他居然就感到了疲累。在心底自嘲了一番後，他閉著眼楮，整個人陷入到了恍惚莫名的狀態。

    他沒有去問少女還剩多少時間，因為這根本就毫無意義。

    身體已經變得越來越僵硬，他感到死神的腳步正在接近。按照現在的情形下去，搞不好在少女走到終點前，他就已經逝去。

    想到這里，他側過頭去，直視著少女清麗而又蒼白的臉龐，同時在心底狠狠的嘲諷起自己。

    他感到自己失敗至極。

    明明就身為穿越者，卻和自己最愛的女孩陷入到這樣境地。

    他居然是如此的無力，即拯救不了自己，也拯救不了自己身邊的少女。

    這個地方不會有什麼奇跡，更不會像小說里那樣有什麼天才地寶，神功秘籍。只要頭上的岩層不塌陷下來，只要阿薩硫斯不是立刻就甦醒，那麼他就已經謝天謝地。

    此時此刻，他只能靜靜躺在這里，躺在那女孩的身邊，感受著她的溫度，慢慢的凝望著生命沙漏在他指間無情地流逝。

    良久之後，在這令人心悸的沉默里，伊恩忽然意識到了一些東西。

    在他逼問少女說出自己的秘密時，他自己本身，似乎同樣對這少女隱瞞了很多東西。

    他再度露出自嘲的苦笑，覺得自己真的是糟糕至極。

    明明自己都沒有對對方坦誠相待，卻偏偏要求著別人毫無保留地對待自己。

    這是何等荒唐可笑的事情。

    這一刻，他的眼中露出來歉疚與柔和，他緩緩張開了嘴，準備將自己的一切秘密都吐露出去。

    “菲兒，抱歉，我總是強迫你說出自己的秘密，卻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否請你听听屬于我的故事。我可能已經沒有多少時間，所以在那之前，至少想要把藏在心底的秘密都告訴你。”

    “你不會死。”少女沙啞的聲音虛弱而又堅定︰“我不會讓你死。”

    “呵呵，好吧。”伊恩微微地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們不談什麼死不死，就當是我單純地想要和人說說藏在心里的秘密，你會願意听嗎？”

    少女微微地一怔，而後輕輕地點了點頭，靜靜地開始聆听屬于身邊少年的故事。

    “我是一個穿越者。”

    “我原本已經在另一個世界死去，可是靈魂卻降生到了這個世界，得到了新的生命。”

    少年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內響起，因為虛弱的緣故，他說得很慢，但是咬字卻格外的清晰。這個開頭貌似驚世駭俗，但是卻並沒讓少女顯露任何奇異的情緒。

    或許是她根本就沒听懂這是什麼意思，亦或許只是因為她本就已經失去了表情。

    “那是一個科技高度發達的世界，到處都是參天的樓房。人們借助工具可是上天入地，甚至能夠登臨到越來上去。你或許可以想象下，源晶能再繼續發展下去之後，這個世界未來的情景，大致就是差不多的環境。”

    “我無法去形容它更像天堂，還是更像地獄。我只知道，在那個世界里，神靈、惡魔都不過是幻想里的東西，並不存在什麼不可思議的奇跡......”

    “在那里，我就像是一個被詛咒的孩子。親人、朋友、事業，凡是和我有過接觸的一切，都無一例外地遭遇到了不幸。”

    “所以我把自己封閉在了一個小小的房間里，每日沉浸在沒有邊際的幻想里，逆來順受，過著渾渾噩噩，如同廢人般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我在那個世界失去了生命。”

    “那個時候，我的靈魂像是雲朵一樣飄出了身體，然後，在我還沒反應過來前，就被那邊的世界狠狠一巴掌扇到了這里。”

    “我沒法形容當時有多疼，因為那個時候我險些散了架。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的緣故，我記不起很多的東西，無論怎麼想都回憶不起過去的名字。不過那個時候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明白那個世界真的討厭著我，一直迫不及待地想把我趕出去。”

    “再然後，我降生在了這里，以一個混血兒的身份降生到了這里。”

    “成為了一個，身上同時流著帝國人與罪民的鮮血，但卻只有著罪民特征的孩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沉悶的自白


    菲兒的目光在少年的頭發與眼楮間游移，眼神中終于流露出些許驚異。仿佛她不在意伊恩穿越者的身份，反而更為在意他是不是罪民的孩子。

    伊恩知道她會出現這樣的反應，笑著對她做出了解釋。

    “我的母親很不靠譜，但是她卻的確是很厲害的藥劑師。她在之前發明了一種藥劑，一種可以在一定時間內，改變人類發色與瞳色的藥劑。我們靠著它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最終得以能夠在帝國人之中生存。”

    說到這兒，伊恩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很感激我的母親，她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雖然是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雖然有著種種的缺陷，但是在這里我終于得到了失去已久的東西，可以試著去彌補上過去很多遺憾的東西，而不是繼續渾渾噩噩地生活下去。”

    “小的時候，我一直跟著她學習藥劑的知識，試著像她一樣成為一位藥劑師，好繼承家里的店面，過過充實而又平淡的日子。”

    “後來，當知道了這世界真的有惡魔，真的有種種超能力，也就是心象時，我是真的嚇了一跳。飛也似地跑回家去問她，自己是不是也同樣擁有著心象之力。”

    “她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回避了這個問題。但是帶著整整二十年的記憶，我又怎麼會听不出她話里的意思。”

    “說真的，那時候我很失落。”

    “因為其他的穿越者都有著很多很多神奇的，被我們稱之為‘金手指’的能力。”

    “憑著這些能力，他們呼風喚雨，無往不利。而我，似乎並沒有那樣的東西，真的僅僅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平凡小子。”

    “不過，這份失落其實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其實我並沒有太大的野心。這個世界非常危險，但是並不算野蠻，保有著相當的文明與理性。只要不去觸踫這些危險，隱瞞了罪民身份的我，其實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樣，過得簡單而又平靜。”

    “然而，就在我13歲的生日那天，當我以為自己會這樣度過一生的時候，你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告訴了我，其實我也有著‘金手指’，而且是經典的廢柴流開局，屬于那種扮豬吃老虎的類型。”

    “......雖然，這‘金手指’坑爹了一些。”

    伊恩望向頭頂的晶燈，仿佛是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笑。但是這略有些“劇烈”的動作當即便勾動了他的傷勢，使得這一聲輕笑眨眼間變作了一聲痛哼。

    事實上，他不確定身邊的少女能不能听懂這些詞，也不確定身邊的少女是否真的有精力繼續听他的故事。他只是討厭這灰白世界中的寂靜，想要用聲音驅趕掉自己的心悸。

    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菲兒其實听得很認真。哪怕她听不懂很多詞匯，那麼身上的痛苦一陣陣襲來，她依舊听得無比認真。

    她知道伊恩講的並不是故事，而是他最為真實的本質。

    四年前，她找到他的時候，所希望的只是要他繼承自己的力量，為沒有時間的自己，守護父親的北域。但是，在四年來的相處過後，她感到自己已經將眼前的少年擺到了與父親等高，甚至是更在其上的位置。

    “說真的，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差點就被你嚇死。”少年帶著笑意，繼續著他的故事︰“那時，我真的以為自己看到了貞子。”

    “還有，當你告訴我說，我的身上有劍意，要我跟你學劍時，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你的腦袋絕對是出了什麼問題......”少年頓了頓，而後繼續道︰“說真的，我沒法形容自己那時是個什麼心情。理智告訴我這應該是個蹩腳的玩笑，但是心里卻天真地帶上了一絲期待，期待你所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有些別人沒有的特質。”

    “然後，你就把劍架上了我的脖子......”

    伊恩露出不只是該哭該笑的表情，仿佛是在腦海中回憶起了當時畫面。

    “在發現你並不是開玩笑，而且真的很厲害時，在這個世界，我第一次興奮地失眠了。腦子里一直幻想著自己未來叱　風雲，天下無敵的樣子。”

    “只是到了後來才發現，你的教學方式真的是在玩命。”

    “你知道麼？一開始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斯巴達了。如果不是我好歹有著相對成熟些的心智，恐怕任何一個和我同齡的小子，都會被你那填鴨子一樣的教學給玩死。”

    “那個時候，我真的想不明白。其他很多穿越的前輩，他們在原本的世界里也和我一樣的平庸至極。明明他們在穿越之後，就能夠一下子變得堅韌不拔，頑強不屈，且殺伐果斷，英明神武，甚至全知全能。但怎麼我就還是原本的那個樣子，被你硬生生地掰了三年，才終于有了那些前輩們的一點影子。”

    “菲兒，說真的，那時我恨你恨得要命，怕你怕的要死，後悔地簡直就要哭出來，巴不得什麼時候能逃出你的手心。”

    “那麼，伊恩，你現在還在怕我，還在恨我嗎？”這一刻，菲兒打斷的伊恩的話語，她沙啞的聲音里透露著一絲隱晦的在意。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希望眼前的少年對自己抱著這樣的情緒。

    “不。”伊恩給予了少女一個意外的答案︰“我現在非常地感激你。”

    “穿越並沒有改變我是個廢人的事實，是你把我變成了現在的模樣，讓我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真正想做的事情。”

    “所以......菲兒，我感激你。”

    伊恩在嘴上說著。

    “所以......菲兒，我喜歡你。”

    少年在心里想著。

    ......

    伊恩微微喘了喘氣，說了那麼多後，他有些累了。

    而正在此時，少女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名字。

    “菲爾尤蒂斯。”

    “什麼？”伊恩轉過頭來，微微睜大眼楮。

    “我真正的名字，菲爾尤蒂斯。”少女用那沙啞的聲音輕輕地強調道。

    伊恩微微一愣，而後不顧劇痛笑出了聲來︰“沒有菲兒來的好听。”

    “嗯。”菲兒認同道︰“我也是這麼覺得。”

    “汗帕克斯‧蘭斯維恩並不是我的養父，他是我的親生父親。”

    這一刻，菲兒直視向少年的眼楮。

    “我和你是一樣的，一樣身上同時流著帝國人與罪民的鮮血，但卻只有著罪民特征的孩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菲爾尤蒂斯


    伊恩的嘴角微微揚起，即便是身處如此糟糕的境地，他的心情卻突然變得極其歡欣。

    因為菲兒終于願意向他透露出一些屬于自己的秘密。

    或許也因為，原來她和汗帕克斯真的是親生父女的關系。

    他緩緩閉上了眼楮，感到身心無與倫比地寧靜。

    他不貪心。

    這樣就足夠了。

    能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只是這一次，顯然少女並不打算在這里停止。仿佛是為了回報伊恩對她毫無保留的坦白，她勉強著自己，用那沙啞的聲音說出了屬于自己的秘密。

    “我出生在東域圈外的地底，一個只有一百余人的穴居部落里。在那里，罪民和其他的民族並沒有那麼敵視，因為大家同樣是被帝國排擠的境外流民。所以，那里的大家對自己人都很情切，互相幫助著，為了生存下去而努力。”

    “要在那里生存下去很不容易。雖然布置了心象封絕陣，但是常常會有游蕩的惡魔不小心跑進來。而且洞穴里種不了糧食，我們每隔一段時間都要派人出去收集食物，或者狩獵野獸、襲擊別的人類，或者去和其他部落乃至地下城邦里做些交易。”

    “常常有人在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死在惡魔，還是人類的手里。”

    “小時候，我幾乎沒有見到過自己的父親，在我有印象的情況下，他總共就回來過四次，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但是部落里所有人都對他很尊敬，因為每次回來他都會帶來很多急需的東西。”

    “大家都知道，他正在為我們所有人而努力。他曾承諾過，總有一天要帶著我們回到帝國去，過平靜安全的日子。”

    伊恩怔怔出神，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菲兒為什麼如此尊敬汗帕克斯。因為他曾是支撐著他們天柱，是那時他們所有人的希望。

    他不禁有些自嘲，他感到會對大公生出嫉妒心的自己簡直像是個小丑。

    北域大公汗帕克斯確實做到了很多承諾，他接濟許多困難的民眾，接納了大量圈內圈外的罪民，更是不顧帝國上層的壓力，將女兒最終接到了自己的身邊。而自己呢？似乎到現在為止，什麼都沒能為這女孩做過。

    “看來他成功了。”伊恩不禁輕嘆出聲︰“所以你出現在了這里。”

    “不。”

    少女微微地搖了搖頭。

    “他失敗了......或者說，我們失敗了。”

    伊恩一愣︰“可是你......”

    “只有我。”

    少女閉上了眼楮，吐露出了最為殘酷的事實︰“只有我被活著帶了回來。”

    “發生了......什麼？”

    “我們沒能堅持到那個時候，沒能堅持到他兌現承諾的時候。”

    一時之間，少女沉默了下去，好似是有些說累了。而直到良久之後，當伊恩以為她不會再繼續開口時，她卻忽而又睜開了眼楮，繼續發出那沙啞得不似一個少女該有的聲音。

    “在圈外生存是很困難的。所以，每一個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要學很多東西。怎麼和惡魔或者人類搏殺，怎麼找到食物藥材，怎麼找到隱蔽的場地，總之很多很多東西......”

    “所幸的是，我們的部落里有著一個老劍手，我們這些孩子們都叫他漢姆爺爺。”

    “據大人們說，漢姆爺爺是個被驅逐的宮廷劍士，流落到圈外，剛好被外出的大人救下，所以就留了下來，當起了我們的劍術老師。”

    “每天早上，我們幾個孩子都用惡魔骨頭打磨出來的劍練習。以至于，那時候的我以為所有的劍都是應該黑色的。”

    說到這兒，菲兒側眼望向了伊恩，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因此而笑話自己。

    同樣望向她的伊恩讀出了她眼中的意思，他在心底微笑了起來，而後好奇地問道︰“那時，你在他們之中是最好的還是最差的？”

    在伊恩眼里，任何的故事里，按照一貫的定律，幾乎只有最好的，或者最差的，才有可能成為最強的。然而菲兒的回答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讓他不由得微微睜大了眼楮。

    “我不知道。”

    “因為父親的緣故，整個部落里沒有一個孩子願意真正和我比試，所以每次比劍我都會是第一。”

    “但與之相對的，部落里也沒有一個大人敢讓我和他們出去。所以當其他孩子都能協助獵殺劣等惡魔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還被要求呆在地底。”

    少女閉上了眼楮。

    “那個時候，我很不甘心。”

    “看著其他一起學劍的同伴，一個個被帶出去，協助大人們獵殺惡魔。而自己卻只能被關在地下，接受他人的保護。這真的讓我很不甘心。”

    “所以......”少女在這一刻驟然睜開了眼楮，那暗淡的瞳光中仿佛帶上了奇異的色彩︰“在某一天夜里，我帶著劍，偷偷地溜了出去。”

    “熊孩子嗎？”听到這里，伊恩不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一不小心間將心底的聲音給說了出來。他知道，如果菲兒還能做出表情，那麼她此刻一定笑得極為得意。

    這一刻，他終于知道了，為什麼這個女孩喜歡夜晚出行，原來這都是童年時養成的惡習。

    當然，菲兒沒有听懂“熊孩子”是什麼意思，但是隨意一想就知道那絕對不是夸贊的用詞。所以她眼中得意的神色化作了無聲的警示，嚇得伊恩連忙擺正了听故事的“姿勢”。

    良久的沉默之後，許是看少年擺出的“姿勢”還算端正，少女開始繼續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那是我第一次出去，也是我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出去。一開始有點緊張，也有點害怕。但是很快的，這些情緒就被興奮掩蓋了過去。”

    “沒過多久，我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獵物......嗯，不對，應該說，沒過多久，我的獵物就找到了我。”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惡魔有那麼恐怖。只是第一次踫觸，我手里的劍就被削掉了半截。而在那之後，所謂的獵殺完全就顛倒了過來。”

    “只是雖然當時我害怕極了，但現在回想起來卻並不感到後悔。”

    “因為就在那天晚上，我在逃避劣魔的追殺時，跌落到了一個地穴里。而在那里，我找到了一樣改變了我命運的東西。”

    “什麼？”

    伊恩好奇地問道。在這個世界上，很少有東西，被稱之為足以能夠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源晶。”少女帶著莫名的語氣說道︰“我找到了一枚源晶。”

    “不過在這里，或許叫它‘神格’，會更合適些......”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世界的本質


    “源晶......神格！？”

    伊恩忍不住輕呼出聲。因為這個答案實在是太過出乎他的預料，讓他整個人都不禁忘記了身上的疼痛，陷入了一陣失神。

    隨即，他似是想到了什麼，對著身側的少女，不敢確定地問道︰“可是，你的父親曾告訴過我，源晶不應該是火種嗎？”

    “伊恩，你覺得什麼樣的東西會擁有近乎永恆的能源？”菲兒反問了一聲，而後自顧自地又說了起來︰“源晶的確就是火種。而所有的至強者，在成為至強者的那一刻，都會自然而然地明白，源晶火種就是神格。”

    “源晶火種......就是神格。”

    伊恩感到自己在剎那間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只剩下這兩個詞匯在腦海中不停地翻轉。

    他哪里會不明白，神格是什麼樣的東西？

    那是神靈存在的本質，是們有別于人格的最為根本的所在。

    那是世界的本源，蘊含著世界中最為深邃的奧秘。

    只是在伊恩的認知中，這種事物本應該是介于虛幻與真實之間的存在。實在沒想到在這個世界里，它們居然竟化作了實體。而且就是不久之前，在那墜星高塔之上，他本人就曾親眼看到過那只在神話傳說中出現，且無比重要的東西。

    而與之同時，伊恩隱隱感到自己似乎發現了一個真相。

    發現了這個世界之所以會有諸般神奇的真相。

    早在最初知道這個世界有能者之後，他其實就一直就在思考著一個問題。

    究竟是是什麼樣的力量，使得能者可以心想事成，化虛為實？

    因為在他的理解里，沒有任何的力量可以輕易造就這樣的神奇，能夠將人的內心具現出來，達成這些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到了今天，他終于感到自己接近了這一切的答案。

    這個世界原本沒有奇跡，但是自至高神器——“心杯”破碎之後，“火種”灑滿大地，“心象之力”散布人間，所以原本看似正常的世界才有了種種不可思議的神奇。

    那麼神器破碎後，其所灑落的力量會是什麼？

    源晶火種與心象之力的本質又會是什麼東西？

    這其中的答案幾乎已經顯而易見。

    那麼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可以讓人心想事成，虛空造物？

    什麼樣的火焰可以永不熄滅，擁有近乎無限的能源？

    什麼樣的存在可以有著永恆的生命，背負著象征神性的光輪？

    這其中的答案同樣也已經顯而易見。

    神的意志即神的力量。

    這句話在伊恩上一世中出名至極，幾乎是曾听到過它的人，就不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答案。

    在這世上，唯有一樣東西，可以將世人的意志、願望、欲念、理想化作真實存在的力量。

    在這世上，只有一種火焰，可以永遠燃燒，從不熄滅，象征著永恆無限的能源。

    在這世上，只有一種存在，可以得以永生，登臨雲端。讓世界為的意志而改變。

    心象之力即神力！

    心象即神職！

    火種即神火！

    源晶即神格！

    能者即得神性者！

    至強者即現世神！

    這即是這個世界——“阿撒維恩”真正的本質。

    這是一個世人盜取了神火，竊用了神力的世界。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引來了惡魔，招致了深淵......

    ......

    伊恩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在他生命所剩無幾的情況下，他居然知道了這個世界最大的秘密。

    他轉回頭來，仰望了天頂，用難言的語氣問道︰“後來呢，你之所以會有那樣的力量，就是因為那枚神格嗎？”

    “是的，但是我當時並不知道那就是源晶。”菲兒回答了伊恩的問題，而後略有些猶豫了片刻後，才繼續說了下去︰“那時我是一路跌落到了塌陷的地穴里，在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枚小小的，散發著光芒的水晶是什麼的時候，就一不小心......一不小心把它吞了下去。”

    “你......吃掉了神格？”

    伊恩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僵住了，不是因為劍意的後遺癥，而是因為自己的整個意識都幾乎陷入了停滯。

    “它發出的光亮太刺眼了，而且在光源內的本體又那麼小，當時我直接空中掉進了光源里，哪里會知道會把它給吞了下去。”菲兒察覺了伊恩的無語與驚詫，她微微向右挪動了眼楮，開始掩飾起自己那小小的尷尬。只是她此時根本就不知道，伊恩現在頭疼、擔憂的完全就是另外的事情。

    他已經意識到菲兒的力量來自于那枚神格，但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得到這神格的過程會是如此地戲劇性。

    神格是可以隨隨便便吞下去的東西嗎？

    那六稜狀的晶體里包裹著的可是神火！

    哪怕是上位能者，在觸踫它的那一瞬間都將被焚燒殆盡，連靈魂都徹底消逝。汗帕克斯在對待它的時候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可是菲兒卻居然把它一口吞了下去。

    難怪她渾身燙得像是火燒！

    難怪她身體里像是有什麼在發光！

    難怪她身上的病癥誰都治不好！

    那是神火在燃燒，那是神格在發光。

    這個少女真的如同伊恩曾經看到的虛影那般，儼然就是一根被點燃的蠟燭。她至今沒有被燒成灰燼，而且竟然能頂得住神火煆燒的痛苦。這簡直讓伊恩不知用什麼樣的語言去形容。

    虧她到現在還死頂著，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她這根本就是在死亡邊緣上走鋼絲，沒準一不小心，整個人就燒沒了。

    “等等。”好不容易壓下自己心頭復雜的情緒後，伊恩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當時你是怎麼活下來，難道說那時你就直接成了至強者？”

    如果真是這個樣，那未免太過兒戲。

    “當然不可能。”菲兒否定道︰“沒有一定的覺悟，即便你能在吞下神格後不被燒死，也成不了至強者的，反而只是會單方面地承受神火煆燒的痛苦而已。”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幸存了下來。或許是因為神火的絕大多數力量被晶壁阻隔，所以我才沒有在當時就被燒死。只是當時我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多幸運，因為那時我疼得幾乎想把自己砸暈過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幸運與不幸


    “就在那時，追逐著我的惡魔追了進來。我一頭就朝它撞了過去，想要盡快地把自己結束掉，好不用再忍受那樣的痛苦。”

    “但是我失敗了，那只惡魔在割開我皮膚時直接就被燒成了灰燼。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的血液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金色，散發著可以灼燒掉一切的高溫。”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個洞穴里呆了幾天，只知道很疼，疼得想要讓自己暈過去，可是無論怎麼努力，我都沒有辦法使自己昏迷，好像永遠都只能保持著清醒。”

    “再到後來，我居然開始漸漸適應，然後我強迫著自己一點點爬出洞窟，回到了部落里。”

    “那時所有大人的臉上都是難以置信。我失蹤了整整七天，這麼久的時間，幾乎讓所有人都以為我已經死在了外面。我還記得，媽媽抱著我哭了很久，而在那之後就完全不放我出去。”

    “只是，當時我也確實沒力氣再出去，只能乖乖躺在床上，度過了很漫長的一段日子。”

    “再到後來......”菲兒頓了頓，眼楮中忽然流露出來迷離的色彩︰“我慢慢地習慣了那種被灼燒的感覺，並且發現了一些之前被我忽略掉的東西。”

    “我變了，變得不再像是人類。我不再需要進食，不再需要睡眠，不再需要任何用以維系生命的東西。我的身體一天天地變好，力量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頭腦越來越清晰，而且無論什麼東西，幾乎看過一眼就全都能學會，甚至是，莫名其妙地就能看透很多的東西。”

    “那是我很欣喜，但是同時也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東西，只是本能地覺得，不能把身上的秘密透露出去。”

    “你是對的。”

    伊恩小小地稱贊了她一聲。當知道少女體內有著一枚源晶之後，他就已經知道，哪怕她身上發生再如何神奇的事情，他都會覺得合理。而源晶的誘惑實在太過巨大，一旦少女透露了一星半點，那麼無疑就有可能為她招致巨大的災難。

    “或許吧。”少女不置可否地微微點頭︰“再到後來，我開始厭倦呆在家里，急切地想要出去。因為那個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有了能夠打得過惡魔的實力。”

    “于是，在某一天夜里，我又悄悄溜了出去。而當我再度找到自己的獵物時，卻發現，原本可以三兩下就把我逼進死路的怪物，居然弱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樣的發現讓我幾乎洋洋得意了起來。”

    “因此，在那之後，我每晚每晚都會出去，到外面去挑戰各式各樣的惡魔，清理掉部落周邊的魔群。每當大人們奇怪于他們所發現的危險已經被人處理時，我就會沾沾自喜，自以為是黑暗中默默保護著一切的英雄。”

    “再然後我變得狂妄自大起來。在听到大人們說附近出現了大惡魔後，就在夜里悄悄溜出去想要把它除掉。”

    說到這兒，仿佛想到了什麼不堪回首的事情，少女的眼中滿是自嘲。

    “在那天夜里，迎接我的是一場難以想象的苦戰，把我一下子給打醒了過來。但是同樣也是在那一天，我的身上覺醒了一樣東西，一樣我本不該有的東西。”

    “是什麼？”伊恩心里隱隱有了些猜測。

    “我的劍又斷了，所以我就在想，要是我能隨身帶著很多劍就好了。”

    “然後......我的眼前就真的出現了劍，很多很多的劍。”

    “你覺醒了心象......”

    伊恩閉上眼楮，陷入了沉思。

    凡人之所以無法覺醒心象，就是因為他們本身沒有心象之力，也就是沒有能夠化幻想為現實的神力。而神力誕生的源頭是什麼？是源晶火種，是神格！既然菲兒的體內有著一枚神格，那麼在神格的作用下，或許她的確是有可能覺醒心象。

    “嗯。”少女承認道︰“那天夜里，我覺醒了心象。但是最後依舊沒有能夠打贏它。”

    “就像你第一次遇到大惡魔時一樣，我被一路追出了好遠好遠，才終于擺脫了它。”

    “于是，在那之後，我再也不敢狂妄自大，開始學起很多以前完全不屑一顧的東西，像是著了魔一樣地鍛煉自己，開始嘗試各種各樣的修行。”

    “而當我學全了部落里能學的所有戰斗技巧後，我開始偷偷跑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跑著跑著就莫名其妙地覺醒了穿梭空間的心象，可以用劍割開空間，于轉瞬間去到任何我曾去過的地方。”

    “自那之後，我開始嘗試著跑到更遠的地方去，嘗試著跑到大人所說的圈內去，試著找找看其他能讓我變強的技巧，也試著找找看父親究竟在什麼地方。”

    “最後我並沒有找到父親，因為連我母親也不知道他具體在哪里。不過在跑了那麼多地方後，我知道了很多以前自己不知道的東西，明白了自己吞下去的就是傳說中的‘源晶’。”

    “而直到那時，我才知道了自己有多麼幸運。一枚能輕易把人燒成灰燼的源晶，竟然就被我這麼吞了下去，而且我非但沒有被它燒死，反而卻得到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能力。”

    “不，我不覺得那是幸運。”伊恩苦澀地微微搖頭︰“它的確給了你超乎尋常的能力，但是那代價卻是拿命去換，這哪里算是什麼幸運。”

    “不，這就是幸運。”菲兒的聲音很輕，但卻透著倔強︰“沒有吞下那枚源晶，我就不可能學會那麼多東西，不可能成為能夠保護部落的人，不可能在十二歲的時候，就跨越過那扇門，成為一個劍聖。”

    “與其要我以一個累贅的身份，在他人的保護下過一輩子，我寧可選擇縮短自己的壽命，去做一個有能力保護他人的人。”

    “但是......”

    伊恩無法認同少女的想法，但是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她。

    是要時間，還是要力量，這本身就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命題。

    更何況，當菲兒吞下那枚源晶之後，其實她就早已沒有了選擇。

第一百七十七章 瘋狂的念頭


    伊恩感到心中有些沉悶，止不住地喘息出聲。

    他很厭惡這樣的感覺。

    但是他卻不得不忍受這樣的感覺。

    過去的已經過去，歷史已經永恆凝固，他沒有辦法操縱時間，回到過去，改變一切。

    而從這一刻開始，菲兒的故事也真正地開始迎來轉折，將所有的一切真正導向了無可避免的悲劇。

    “那時我很高興，因為我不再是個沒有用的人，我可以在暗中保護我的親人，我的家園。但就在我以為能夠一直保護著他們，直到父親來接我們會圈內時，有一件事情發生了......”

    “魔潮來了。”

    她的聲音依舊很輕，但是吐露出來的話語卻伊恩提高的警惕。魔潮這個詞匯並非是北域獨有。帝國的領土當中，南域與西域靠海，聖域孤懸與大陸之外，只有北域與東域皆與內陸接壤，所以不單單是北域，每隔數年的時間，東域同樣會有魔潮襲來。

    “大人們在得到消息後準備遷徙，帶著所有人到當時最大的地下城邦——‘阿琉斯’去，那是一個幾乎可以說獨立于帝國之外的地底王國。”

    “所有的境外流民都相信，除了帝國外分隔圈內外的巨壁，就只有那里可以抵御這一場魔潮。”

    “他們是對的，當我們進入了阿琉斯後，我們確實抵擋住了隨著而來的第一波魔潮。”少女頓了頓，而後才發出了一聲嘆息︰“但是他們也錯了。當第二波魔潮來臨時，在它們的身後，隨之而來的是橫行了圈外六百余年的天災。”

    “萬物吞噬——莫比烏斯。”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天災。它比阿薩硫斯還要強大，是完全就沒有實體卻能夠吞噬一切的怪物。在天空中它將化作席卷一切的龍卷風，在海洋里它將變成吞沒洋流的大漩渦，而在地底，它是由無數岩石扭曲著拼合在一起的多頭蛇。”

    “它就在第二波魔潮之後闖了進來，席卷了一切，將整個阿琉斯扭曲，撕碎，而後生生吞了下來。僅僅只有極少數的人得以逃生。”

    “當時我簡直就像是一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孩子，害怕地發抖，連手里的劍什麼時候掉到了地上都不知道，只能呆呆地望著那個怪物，被大人們扛著逃走。”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的怪物？”

    “這就是我當時唯一的念頭......”

    一時之間場中陷入了沉默。

    伊恩自然不會因為少女的膽怯而嘲笑她。事實上，那時的菲兒確確實實只是個孩子，面對那樣的怪物會感到懼怕，著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更不要說，哪怕是那些大人恐怕在見到天災時，其所生出了也會是同樣的念頭。

    除了至強者之外，任何見到天災的人類都會本能地感到畏懼。在那巨大到無法彌補的力量差距下，明白令自己自傲的力量是多麼地可笑。

    “後來......”少女再度開了口︰“我們這些幸存者開始了逃亡。”

    “我有想過用心象把人送走，可是卻發現那時的我只能送走我自己。”

    “其他的地下城邦都已經封死了入口，而我們所在的阿琉斯已經完全毀滅，所以我們所能選擇的路線不多，在大人們商議過後，我們選擇了逃往聖牆所在的方向，希望可以得到帝國的收容，哪怕在那之後可能成為奴隸，也總比直接死在魔潮當中要好。”

    伊恩保持著沉默，他知道，這是沒得選擇的選擇，境外流民想到再度回到圈內，那麼基本都必須要付出一些代價，而即便願意付出代價，帝國也不見得會願意再收容他們。

    “一路上我們收攏了很多同樣的難民，而我則在路上默默地保護著他們。”少女繼續說道︰“終于，有一次為了突破惡魔的包圍，我還是別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實力。”

    “但是我所沒想到的是，在知道了我是他們一直以來的保護者時，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真正地感到高興。境外流民崇尚武力，每一個在境外生存的男子都有著屬于他們自己的尊嚴，保護女人與孩子的尊嚴。他們無法忍受一直保護著他們的是個孩子，尤其那孩子還是一個女性。”

    “所以他們為自己感到羞恥，覺得就是因為身為守護者的他們的失職，這才讓我這樣的孩子，不得不做出直面惡魔這樣危險的事情。”

    “那時我幾乎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因為很多戰士在我面前痛哭流涕。他們咬著牙齒，捏著拳頭，覺得自己無能至極。但是他們的確是最英勇的戰士，他不怕傷痛，不怕死亡，就怕自己能沒保護住自己想保護的東西。”

    似是想起了什麼般，伊恩插嘴道︰“于是你戴上了那頂兜帽，遮掩掉了自己的樣子。”

    “嗯。”少女說道︰“這樣至少會讓他們看不到我的樣子，暫時地忽略掉我是個女孩的事實。”

    “這是自欺欺人......”伊恩很想這麼說出聲來，但是在看到女孩暗淡的眼神後，他卻生生地止住了這樣的沖動。他知道，這個少女為了維護那些戰士的尊嚴確實耗費了心思。

    “我們之後走了很久，很多人臨時加入，也有很多人死在了路上。”菲兒緩緩閉上了眼楮，開始用如同夢囈般的聲音說了下去︰“而就當我們還差數天的路程，便能看到聖牆時，我們卻被莫比烏斯給追上了。”

    “它就在我們身後的地底冒了出來，而後褪去了身上的岩石，化作了吹熄一切的颶風。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幾乎感到絕望，因為面對這種完全沒有實體的怪物，任何的攻擊幾乎都只是徒勞。”

    “那時候的我和你一樣不甘，將自己的劍意催發地超出了限制。但是對無形的風而言，我自傲的劍術同樣沒有半點的用處。只能眼睜睜地開著一個個熟悉的身影被吹上天空。”

    “我絕望到了極點，也痛恨自己到了極點。明明想要保護他們，卻根本什麼都做不到。我人生中第一次向著至高之主祈禱，而在這祈禱中，我卻生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什麼......？”伊恩微微睜大了眼楮。他隱隱意識到，這個“瘋狂的念頭”就是菲兒成為至強者的原因。

    “我曾經听說過，‘深紅’擊退過莫比烏斯，而‘深紅’是司掌火焰的至強者。那麼或許火焰可以對莫比烏斯造成傷害。”

    “剛好，我的身上有一種或許可以被稱之最強的火焰。”

    “于是，我試著調動劍意，斬向了神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