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60160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15
第二百九十五章犧牲的價值

  轟!

  兩側的牆壁一震,轟然巨響,出現了近百個孔洞,暴雨一般的利矢從其中飛射而出。

  兩排弩手們蹲踞在其後,兩人一組,扛著漆黑的弩。那種重型弩是戰場上的利器,需要滑輪組的輔助才能絞緊弓弦。

  近距離下發射,直接足以直接摧垮一堵牆之後,在人群中開出一條血路。

  鬼手怒吼,就像是閃爍,化為幻影,彈指跨越了數米,攔在箭雨的前方。無形的手臂幻化成了獸爪,劈向了漫天箭雨,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於是,箭雨飛迸,散落一地。

  嘭!

  混雜在其中的煉金弩箭轟然爆裂,赤紅色的火焰憑空掀起,掀翻了牆壁,將鬼手吞沒。

  鬼手的身體從火中飛出,落在破碎的門上,半身焦黑,渾身的毛孔滲出暗紅的血絲。他的心臟一陣抽搐,吐出焦熱的血。

  房間內一片狼藉,那些維持生命的器械破碎了,薩滿被掀翻在地上,那些斷裂的膠管扯出了破碎的血肉。

  生死不知。

  「混賬!」

  他咬著牙,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喂!先生,還活著嗎?可別死了啊。」

  「還算……活著吧……」在地上,薩滿艱難地睜眼:「鬼手,你行不行啊,我都想換個保鏢了。」

  「說實話,我也想換個東家啊!」鬼手嘆息,「都這樣了,我們就別互相抱怨了好不好?」

  「哦。那你加油。」

  「加油有用麼!」鬼手又吐出一口血來。「你還有什麼底牌,趕快用出來啊,轟殺這群混蛋一大片的那種。」

  薩滿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我要有那種東西,幹嘛還被打成這樣啊?」

  鬼手嘆息,「也就是說,我們死定了?」

  「嗯。死定了。」薩滿點頭:「你走吧,我不會怪你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早就走不動了。」

  鬼手苦笑著搖頭:「我跟了你三十多年,自己的老骨頭都能當柴燒了,留著青山還有什麼用?我只求他們行行好,能找塊地把我埋了。」

  「那我呢?你就不管我啦?」薩滿瞪大眼睛:「我就活該曝屍荒野?」

  「對。」

  鬼手咬牙切齒地從地上爬起來,擋在他的面前:「有時候我都恨不得先把你這個老混蛋碎屍萬段。」

  風聲淒叫,此起彼伏。

  瞬息間,箭雨摧垮了牆壁。鬼手攔在薩滿的前面。怒吼,無形之手化作巨斧之型,向前劈斬!

  這一次,是不閃不避的硬撼!

  嘭!

  宛如海潮倒捲,黑色的箭雨猛然一頓,紛紛碎裂。落在了地上。赤紅的血氣從鬼手的傷口中噴湧出來。他咬著牙,揮舞著灼紅的手臂,將迎面而來的風和雨擊垮!

  「喂,先生。」

  鬼手回頭看他,聲音嘶啞:「你還記得你當年說的話嗎?」

  「你還記得當年的事情啊。對不起,是我騙了你……」薩滿慚愧地低頭:「當年那筆錢不是被偷走的,是我拿去喝酒了。」

  「原來是你!」

  鬼手一愣,旋即勃然大怒:「我說當年大家那麼窮,就你每天有錢喝酒!」

  「都過去這麼多年啦,不要在意啦。」薩滿尷尬地擺手:「我後來不是還你了嗎?」

  「你現在才說。真是一點誠意都感覺不到啊!」

  「抱歉,騙了不少人,我心中有愧,這是我的罪。」薩滿嘆息,嘶啞地嗆咳,「抱歉,也騙了你。」

  「……無所謂了。」

  鬼手搖頭,輕聲笑著:「我也算……習慣了。」

  他向前邁出一步,迎著轟鳴的箭雨,雙臂向前斬落。那無形的手臂斬破了空氣,掀起了狂亂的風暴。撲面而來的箭矢被吹垮了,像是脆弱的潮水,在礁石的怒吼之中分崩離析。

  鬼手的身體劇震,被那種狂暴的力量推向了後方,箭矢的碎片嵌入了他的面目和胸腔,撕裂開了巨大的裂口。

  黏稠的鮮血流了出來,慘烈的暗紅。

  猙獰又醜陋,就像是惡鬼。

  就在小巷之外,鋼鐵的轟鳴響起,從四面八方,數不清的陣列集結而來,他們向著惡鬼推進而來,長矛和利刃之上帶著寒冷的光。

  麻雀的面色陰沉,手掌揮落:

  「放箭!」

  鬼手怒吼,血色的火焰劇震,無形之手之上浮現血色的龍鱗,抓向了那漫天的暴雨。在合攏的手掌之中,箭雨紛紛碎裂。

  嘭!

  無形之手被箭雨衝垮了,他踉蹌後退,被數十枚箭矢貫穿,鮮血噴湧而出,融入了腳下泥土,就變成了泥潭,血色的泥潭。

  「先生……我從沒有後悔相信你。」

  鬼手輕聲呢喃,擦掉嘴角的血絲:「你看,像我這樣的人,生來就像是狗一樣,離開狗窩,便無處可去……只要有機會不再做狗,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這麼多年了,只有你告訴我:沒有人生來就應該去做狗,生而卑賤的人也可以擁有價值和意義。」

  這麼多年來,這個臭水溝裡,這些無家可歸的墮落者只能仰望大人物們的陽光,沉淪在黑暗裡,得不到救贖,也不知道什麼叫有尊嚴的活著。

  可就算是下等人,也應該能昂首挺胸地走在街上。沐浴不到奢侈的陽光,也要在死後帶著骨氣進墳墓裡去。

  這是從未曾有人去想過的奢望。

  這就足夠了。

  這樣已經足以讓一無所有的人滿足。

  「其實,你說的話,我一直沒聽懂。」

  鬼手看著薩滿,眼神充滿了期冀:「可是我想要那種叫做『尊嚴』和『意義』的東西。我為此而活。先生。也願為此而死。」

  「蠢貨,活著才有尊嚴和意義!」

  薩滿咬牙低吼,可鬼手卻大笑起來,他迎著那推進的陣列,踉踉蹌蹌地,一步一步地踏著廢墟,走向了前方。

  「可惜了。沒有酒。」

  鬼手低頭,舔舐著自己的鮮血,如飲醇酒,暢快地吟誦著祝酒詞:「——祝今日常有。」

  他怒吼,赤紅的無形之手中迸發出火焰,那火焰燃燒著他的軀殼,化作了令人驚心動魄的赤紅。

  這個枯瘦的老人軀殼中,此刻卻湧現出令人恐懼的力量,那力量奔湧在血脈和軀殼之中。令他整個都沐浴在火焰之中。

  刀和劍殺不死他,狂風暴雨也打不垮他,他……在燃燒!

  若是從天空中俯瞰,便能夠看到,那個影子跳進了一片鋼鐵的色彩裡去了,所過之處。鐵光被鮮血所染紅。

  赤紅筆直向前延伸。從鐵光中暈染開來,就像是血落入水銀中,慘烈又瘋狂。瞬息之間,鬼手便快到了看不清。

  「混賬們,來啊。」

  鬼手咧嘴大笑,滿是裂痕的臉上猙獰如狼:

  「——宴會才剛剛開始呢!」

  這個瘋狂的老男人此刻遍體鱗傷,慘烈的傷痕中裸露著白骨,就像是從屍體中爬出來的惡鬼。惡鬼在人間廝殺,啜飲著赤紅的美酒,嘶吼咆哮。

  所過之處。一切都被那無形之手撕碎,扭曲成一片殘骸。

  「攔住他!」

  英格瑪尖叫,在躁動的戰馬上,表情扭曲又瘋狂。指揮官鸚鵡學舌的重複著,聽起來卻越發的滑稽可笑。

  轟!

  劍鋒崩潰,鐵甲碎裂,人體扭曲,頭顱斷裂,心臟破碎……鬼手劈手斬落了攢刺的長槍,猛然躍起,宛如飛鳥一般騰空,一腳踩在士兵地肩甲之上。士兵的肩膀塌陷,跪地不起,可他卻他掠過了鋼鐵陣列,直撲向了英格瑪,被血染紅地面孔宛如妖魔。

  英格瑪尖叫,扯過了身旁的指揮官擋在自己的前面,可下一瞬間,指揮官便四分五裂。血色潑灑中,有赤紅的人影從天而降,無形之手斬向了英格瑪身後的麻雀。

  麻雀的面色劇變,後退,斗篷之下的響鼓震顫,迸發樂章。

  於是大地崩裂,來自無盡的烈火噴湧而出,吞沒了鬼手。在那火焰之中,鋼鐵被燒至灼紅,融化成鐵水。泥土沸騰,如同液體。

  瞬息之間,鬼手的身影灰飛煙滅,消散無蹤。

  「死了?」

  一片寂靜中,麻雀看著地上那個空空蕩蕩的大洞。直到現在,他眼中地忌憚才消失,湧現出一陣後怕:只是一個快要老死的殺手,沒有動用任何樂章,便殺了數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最後險些殺死自己……

  他看著那個沉默的老人,咬牙切齒:

  「薩滿,你還真是養了一條忠心的好狗。」

  「他不是狗。」

  爛泥之中,薩滿也看著他,眼神冰冷:「他名字叫做凱林●摩瑞拉。不要小看我的朋友……」

  那一瞬間,麻雀悚然而驚。

  因為在那焦土和火焰的餘燼之中,有嘶啞的歌聲傳來。

  那歌聲來自遙遠荒漠之土,是底比斯祭祀們為神所吟誦的祈言,他們奉獻鮮血和犧牲,向那冷漠的神尋求奇蹟。

  於是,奇蹟在此降臨。

  破碎的無形之手在此凝聚,其中所隱藏的力量徹底爆發。蒸發的血氣和火焰的餘燼匯聚而來,構造出了那個身影。

  彷彿從冥府之中掙扎而歸,爬回了這個生者的世界,那個身影,緩緩地睜開了血色的眼瞳,無聲狂嘯!

  「這個東西一旦接入你的身體,那麼你就真得獲得了來自冥府的手臂。你會擁有你想要的力量,沒有任何人能攔住你。」

  過往之中,赫爾墨斯的聲音響起了,冰冷而低沉:「但這是最苛刻的協議,一旦簽訂,便再無回頭路可走。你會獲得力量,但你的一生都會被它所侵蝕,變成它的餌料與食物,你將詛咒纏身。日夜飽受折磨和痛苦。

  在你死後。等待你的再不是天堂和地獄,而是化作空虛的灰燼,沒有任何地方可去。回答我,這就是你所希望的未來嗎?」

  正好。

  如此未來,著實令人心神暢快!

  鬼手嘶吼,那四分五裂的身體重新凝聚,青色的火焰從他的軀殼中噴湧而出。給了他力量,也給了他來自死者的怒火!

  殺!

  這一次,那鋼鐵的陣列,再也不能阻擋他,他向前,火焰雙手撕碎了那層層甲冑,沐浴著鮮血。

  再無衰老和痛苦,也沒有人類的桎梏,他的速度在這燃燒魂靈換取來的力量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極限。

  只是揮手。層層鐵甲分崩離析,鐵甲之下的血肉分離,脫落,心臟無聲地破碎。一切阻礙都在那無形的雙手之下分崩離析。

  只有血色飛迸。

  無窮盡的血色中,鬼手嘶吼,衝向了麻雀。

  「這個傢伙……竟然和以太界的生物簽訂了契約?!」麻雀的神情慘白。下意識地咬牙。罵了一句髒話。

  他懷中的響鼓轟鳴,發出來自深淵的節奏。地上的死者驟然枯萎,妖魔從其中孵化,爬起,撲向了鬼手。

  可所有的妖魔都在鬼手的面前不堪一擊!

  「放箭!」麻雀嘶吼:「還等什麼?!」

  漆黑的暴雨從重弩噴湧而出,可鬼手不管不顧,任由它們穿透了自己的身體,將面前的妖魔徹底拆碎。

  一步,兩步,他在向前!

  緩慢的。不可阻擋的,突破了層層阻礙,向前突進!

  血色揮灑,覆蓋了一切,將一切染成了赤紅。燃燒的鬼手掀起了赫赫風雷,化身為死神。只是憑著這一雙重生的雙手便殺入了軍隊之中。

  勢不可擋!

  麻雀怒吼,巨蛇從土中鑽出,張開大口,吞沒了鬼手,可又在下一瞬間被痛苦痙攣,在手刀的拆分之下當中剖開,枯萎消散。

  鬼手怒吼,燃燒靈魂換來的烈火猛然迸發,周身的血色升騰,衝破了最後的阻礙,與麻雀已經近在咫尺。

  麻雀踉蹌後退,身上浮現出層層護盾,卻又緊接著層層破碎。碎散的光芒被血色吞沒,如此淒厲。

  火焰和烈風驟然湧現,撲向了鬼手,將鬼手吞沒,置與這火焰牢籠之中。

  緊接著,他的雙掌向前平推,尖嘯的樂章驟然迸發,以太變化,元素煉成。四周的泥土一陣翻滾,灼紅的鐵汁憑空浮現,鑄就一柄柄鋒銳無雙的劍刃,呼嘯彈出。

  ——達摩克里斯之章。

  轟鳴聲不斷迸發。

  那個人影,劈手斬落了數柄劍刃,卻有更多的利刃從天而降,貫穿了他的胸膛。

  他嘶吼,再震,右手拔出劍刃,格擋,無形的左手尖嘯,令劍刃扭曲,倒捲。

  麻雀的面色驟變,險些被倒飛的劍刃斬下頭顱。他怒吼,雙手按落,血氣焚燒,融入樂章之中,令那利刃千百倍的凝聚。

  鬼手劈手斬落,令無數利刃倒捲而歸,切開了他的禮裝和懷中的響鼓。響鼓轟然爆裂,麻雀尖叫,可鬼手踏步向前,再斬!

  兩條手臂齊根脫落,血色噴湧。

  「英格瑪!你還要愣到什麼時候!」

  麻雀踉蹌後退,尖叫。

  鬼手再近,手掌破空而至,麻雀的胸膛上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鮮血噴湧,那一顆心臟已經被鬼手握緊,下一瞬間就會分崩離析。

  可鬼手的動作卻驟然停滯了。

  僵硬在了原地。

  「原來,是有時間的啊……」他錯愕地呢喃,看著自己的身體迅速地乾枯、寸寸崩裂,就像是燒至破碎的陶土,遍佈裂紋。

  可惜了,就差一點!

  他看著面前臉色慘白的麻雀,看著自己手中那一顆跳動的心臟: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這一切就結束了!

  啪!

  一聲脆響,他軀殼分崩離析。

  「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有做到。」

  那一張破碎的面孔倒在地上,牽起了一個自嘲地笑容,「抱歉了,先生,像我這空虛的一生……到死都沒有價值……」

  明明是笑著的,卻有眼淚流下來,滲入了破裂的縫隙中,像是流淚的泥人。

  「像你這樣的人,又懂什麼!連局勢都看不懂!竟然差點……」

  麻雀咬著牙,低頭看著鬼手,狂怒地踐踏著他的臉,一腳又一腳,將那一張笑容踐踏至支離破碎:

  「薩滿早就已經失敗了!失敗了懂麼!」

  在他頭頂的天空中,有來自深淵的風洞,風洞中驟然有龐大的陰影閃過。令天地震動,神的化身降臨在了陰影之國中。

  這個國家,這一座城市,這裡的一切……注定葬送在深淵之中。

  「你看到了嗎?」

  麻雀狂熱地仰望著天空之中的陰影,「你什麼都沒有阻擋得了!你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毫無意義!

  就算死了,也沒有任何價值。」

  「不,鬼手,你的人生不是沒有意義。」

  那一瞬間,薩滿的嘶啞聲音迴蕩在空氣裡。

  所過之處,一切凝固在了原地。

  他從爛泥之中起身,拔掉了空洞胸腔中的管線。穿過了凝固的世界,踏著廢墟和殘骸,行至鬼手的身旁。

  只是揮手,麻雀便在動盪的變化之理中灰飛煙滅。

  「謝謝你,鬼手。」

  薩滿將他從爛泥中捧起,沙啞的聲音如鐵摩擦:「你為我爭取到了時間,最關鍵的時間。」

  鬼手看著他,努力地睜大眼睛,抓住他的手,像是握緊了救贖:「那麼,我真得,有……拯救了什麼嗎?」

  「有。」

  薩滿閉上眼睛,渾濁的眼淚從臉上狼狽地流了下來,老淚縱橫:「我的朋友,你堅持的十五分鐘,拯救了整個安格魯,也改變了……改變了整個世界。」

  「是嗎?」

  鬼手笑了:「那就太好了,先生,這種感覺……真好。」

  他的表情僵硬住了,裂縫在身體上蔓延,破碎。

  最後的生命耗盡,化作了塵埃,飄散而去。

  薩滿怔怔地看著他,握著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手化作塵埃,從指間流下,消散無蹤。他能夠將整個空間都凝固,可是卻無法令他的生命停留。

  他死了。

  「我的朋友,你的生中的苦難已經結束,願你……在死的世界中寂靜長眠。」

  薩滿抬起頭,任由淚水從臉上滑落,憤怒地眼瞳凝視著夜空之中的深淵風洞,緩緩地抬起手掌,宣告:

  「以我的名義,第五封印,解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5:3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15
第二百九十六章驚喜

  「以我的名義,第五封印,解開!」

  瞬息間,轟鳴聲從阿瓦隆的最深處傳來。

  在天空中,陰森的天穹,無盡的黑雲裡驟然有雷霆的光芒迸射。

  雷光照亮了慘白的皇宮,就在皇宮之中,御座之上,閉目沉睡的女王睜開眼瞳:

  「允。」

  於是,御座之下,蘭斯洛特伯爵的手中,那以皇族之血的鑄就的國璽震顫。瞬息間,伊麗莎白塔之上,鐘聲轟鳴。

  轟鳴的鐘聲響徹天地之間,迴蕩九次。

  劍欄地宮,多米尼克佇立在龐大的門前,在鐘聲中緩緩地推開了大門。在門後的世界裡,再無黑暗,無盡的光芒如海潮一般噴薄而出。

  無數人低沉頌唱的聲音驟然響起,迴蕩在所有人的耳中。

  光芒海潮席捲,衝上了漆黑的夜空之上,陰霾一掃而空,深淵氣息蕩然無存,因為有一道龐大的日輪緩緩升起。

  瞬息之間,天上地下,一片光明。

  而就在日輪之中,一道赤紅色的光芒醞釀而出,從天而降,被凝固的空間也在那偉力之下被擊碎,光芒落入薩滿的掌中。

  薩滿握緊了手掌,就像是整個世界的權柄都落入手中,在無盡的光焰中,那光芒顯露出自身的摸樣。

  那是一把古樸威嚴的長劍!

  就在薩滿胸前,破洞中殘缺的肺腑迅速恢復,骨骼增值。裂口彌合。轉瞬之間。便已經恢復原狀。

  緊接著,熾熱的光翼從他的背後噴薄而出,龐大的光芒羽翼掀起了以太之海中的洪流。無盡的力量匯聚在薩滿的頭頂,化作了一道光環之冠。

  時至如此,薩滿已經不再是那個黑暗君主,而是化作了天上地下唯一的皇帝,極盡世間一切尊榮和高貴者。

  宛如當年的亞瑟王重新復生。

  時隔數百年之後。曾經上天賜予安格魯的絕強之力,當年斬落天災●利維坦的神器——石中劍終於再次出現在這人世之間!

  可這個世界已經滄海桑田。

  就在污泥之中,英格瑪終於反應過來了,他呆滯地看著那個光芒中的身影,渾渾噩噩的神智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的刺激,渾身顫抖,終於恢復了清晰和明悟,但是卻沉淪在無意言喻的恐懼之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這麼會這樣?!

  「麥、麥……麥克斯韋!!!」

  他的表情抽搐,指著光芒之中的人。在這個噩夢之中驚聲尖叫:「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明明已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很簡單啊。」

  光芒之中,那背生羽翼的威嚴男子回頭,冷冷地看著他:「因為我就是薩滿啊。」

  光翼掃動。

  英格瑪的身體一滯,在光芒的照耀中灰飛煙滅。

  薩滿,不,麥克斯韋飛上天空。君臨這天地之間。肅聲發問:

  「騎士團何在?」

  拔劍之聲從阿瓦隆的個個角落中響起,宛如驚雷。八道光柱瞬間衝天而起,身披甲冑的護國騎士們再次重新集結。

  加拉哈德、傑蘭特、加雷斯、貝德維爾、凱、蘭馬洛克、愛科特、特里斯坦……圓桌騎士團,出動!

  「很好。」

  麥克斯韋點頭:「皇家樂師團。」

  瞬息間,此起彼伏的以太波動從阿瓦隆的每一個角落之中閃現,六位大師和數百名樂師從密室中睜開眼瞳,與那劍刃共鳴。

  甚至有兩道權杖級的波動從海的盡頭升起,跨越千里而來,將將所有的力量都附著在其上。

  麥克斯韋周身的光焰越發熾熱,彷彿真正地化身烈日。

  那烈日裹挾著圓桌騎士團。切開了以太界和物質界之間的壁障,憑空落入了那一片漆黑的影之國中。

  緊接著,有狂亂雷鳴迴蕩在天地之間:

  「——諸卿,隨我弒神!」

  -

  -

  那一瞬間,陰影之國中天驚地動。

  在天地震顫的轟鳴中,烈日驟然從永夜中誕生,普照天地,高懸於天穹之上。灼熱的日輪灑落光焰,掃盡了城中的陰霾。

  瞬息間,無數灰黑的塵埃嘶鳴震顫,衝天而起,而又在那暴戾的光明之下灰飛煙滅。沉寂的城池在著光芒之下再度甦醒了,煥發出了久遠的共鳴。

  而那一瞬間,麥克斯韋已經從天而降,石中劍中奏響了必勝黃金之章,喚醒阿瓦隆之影中隕落的王權。

  在那被日輪照耀的天空之中,隱隱浮現四個龐大的身影,帶著恐怖的氣息從以太界中投下了磅礴的力量。

  它們說,你來。

  便有日輪從天而降,那日輪之中的皇帝頭戴冠冕,隨著天國降臨在地上,要勝了又勝!

  只是瞬息之間,阿瓦隆之影的主控權便被強行奪走,麥克斯韋毫無障礙地進入了影之國度,隨著那浩蕩的力量向下斬落了劍刃。

  黑暗動盪。

  無盡的光芒隨著劍刃刺入了最深處,瞬息之間跨越了千百米,貫穿核心!

  皇宮之前,陰暗之主的身體僵硬住了,一截古老的劍刃從他的胸前穿出,散發著王權的光焰,從內而外,轟然爆發。

  瞬息間,火焰將他點燃了,他怒吼。

  前一刻還一切盡在掌握之後,可後一刻,『天國降臨』的力量便從天而降,將專注破解阿瓦隆之影的陰暗之主重創。

  「石中劍?」

  他錯愕地低頭,看著那一截貫穿自己的劍刃,聲音嘶啞。

  「對啊,沒想到吧?」

  在他身後,持劍的麥克斯韋露出了冷笑:「雪藏了這麼多年之後。終於被喚醒了。甚至補完了最後一部分劍鞘。 您是否感到驚喜呢?神明大人!」

  瞬息間,陰暗之主恍然大悟:

  「……這一切,都是你們的計畫。」

  光焰之中,麥克斯韋咧嘴而笑,笑容充滿了惡意和瘋狂。

  數百年來,自亞瑟隕落之後,這位邪神陛下便處心積慮地滲透著安格魯。在陰暗中窺伺……這麼多年,皇室有意無意地放縱著它的入侵,無所作為,一直任由著它的力量漸漸掌控局勢。

  下城區、議院、血路、阿瓦隆之影、鳴鐘權限……

  一切的一切,這麼多年來的沉默忍受和等待,便是為了令這位神明大人放鬆警惕,乖乖地降下化身,走入這早已經佈置好的甕中。

  為此,多少人犧牲了性命。多少人默默無聞的逝去,不惜以亞瑟的殘骸為誘餌……便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

  他們將這一隻神明伸入凡間的黑手,連根拔起,徹底斬斷!

  甚至,弒殺這一具神明的化身!

  這是人與神之間的爭鬥,從百年之前謀劃。從十年之前啟動。而現在……才剛剛開始!

  轟!

  石中劍之中,光焰再度迸發,攪碎了陰暗之主的胸膛,令那來自深淵的力量動盪,潰散,斷絕根源。

  「這麼多年以來,您在旁邊看著,弄得大家都很心慌。這一次,好不容易將您請下來,我們自然要盛情招待。」

  麥克斯韋輕聲問。「怎麼樣?這一道我親手做的『仰望星空』還合口味嗎?」

  陰暗之主低吼,破碎的胸膛中彷彿蘊藏著無盡的深淵,深淵裡,無數的面孔接連不斷地浮現,嘶啞地頌唱,呼喊著褻瀆之歌。

  瞬息之間,黑暗捲土重來。

  一片混沌之中,光和暗廝殺著,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萬丈狂潮,只是餘波便令影中的世界動盪,震顫,瀕臨崩潰。

  在這以太界和物質界之前,隕落的權杖界域之中,戰爭才剛剛開啟。

  天地轟鳴之中,葉清玄躲在伊麗莎白塔之下,閉上眼睛,斷絕了和以太的一切聯繫。就算是這樣,他也被那核心之中傳來的狂亂波動所震懾,幾乎動彈不得。

  萬丈光焰的石中劍每一次劈斬,都掀起了浩蕩洪流,衝入黑暗中卻消失無蹤。天空之中,烈日和黑夜彼此衝撞,掀起了層層氣浪,一切被捲入其中的東西都灰飛煙滅。

  這裡畢竟是阿瓦隆,完美契合石中劍的主場,面對著威勢無窮的神之化身,麥克斯韋甚至短暫地佔據了上風。

  更何況還有圓桌騎士們在旁邊抽冷子下黑手,天賜甲冑之中所封印的幻獸之力被徹底喚醒,九種獸性以此甦醒,幻化形體。

  獸爪、眼瞳、火焰、利齒……那九種不同的獸性同時融合,隱隱組成了一隻龐大的赤色巨龍。

  巨龍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吞吐著龍息,凝結成實質的龍威擴散,掃滅了一切礙事的妖魔,也牽制住了部分深淵之力。

  九個打一個,更何況還有外界的皇家樂師源源不斷地提供支援。集合了整個安格魯的力量,硬撼著神力。

  很快,天空劇震,黑暗狂怒,開啟了一道通往深淵的龐大裂縫。裂縫之中,無盡的眷屬和妖魔泉湧而來。數十隻大魔的身影從其中浮現,糾纏住了圓桌騎士團的赤龍。

  而陰暗之主的身影卻驟然飄忽,迅速消散。

  「想走?」

  麥克斯韋冷哼:「門都關上了,哪裡有讓你從容跑路的道理?那邊的傢伙,不要划水!到你放光發熱的時候了!」

  那一瞬間,葉清玄愣住了,旋即飛快地踏著白塔衝向了頂層,將手掌按向了結界的正中,胸口裂隙之後,心臟猛然迸發光亮,核心啟動。

  緊接著,他就感覺到在外界,磅礴的力量自外界湧入了結界,那來自以太之海中的波動,幾乎令自己控制不住!

  他仔細分辨力量的來處,卻發現,那力量就在自己的身旁……

  「阿瓦隆之影的外面?」他輕聲呢喃。

  就在阿瓦隆,白塔之巔,蒼老的男子佇立在月光之下,似是閉目靜思。在他身旁,年輕樂師恭謹地頷首:

  「海頓大師,可以開始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5:3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16
第二百九十七章此處永有

  「那麼,事不宜遲。」

  當代的十三位聖徒之一,繼承了『海頓』之名的絕代樂師睜開眼睛,從手中攤開一道古老的捲軸。

  那古老的捲軸之上,有漆黑的筆劃描繪音符,勾連成神秘的樂章,隨著以太的動盪,驟然幻化出一幕幕場景。

  或是混沌空虛,或是淵面黑暗,或是有無可描述的存在運行在水面上,或是……一縷光芒!

  海頓說,「要有光。」

  於是就有了光。

  天地之間,九層以太之海共鳴歡歌,萬物歌唱,頌唱著光芒的誕生。那無盡的光芒融入了瀕臨崩潰的阿瓦隆大結界,卻於它融為一體,奇蹟就此降臨。

  「創世紀?」

  葉清玄呆滯地抬頭,仰望著那光芒從天而降。

  這是禁絕學派的巔峰,從以太本質中所觀測到的宇宙源頭,一切誕生的源點,萬物的來處與歸處的樂章!

  ——《創世紀》!

  一瞬間,葉清玄幾乎被那光芒所融化,捨身融入其中。在白塔之巔,鐘聲轟鳴,迴蕩,歡歌著這天地的創生!

  無盡的力量從結界深處萌發,幾乎將他渺小的意志所碾碎。葉清玄只來得及啟動九霄環珮,竭盡全力地引導著那無盡的浩蕩洪流,令它匯聚在天空之中。

  「原來如此!」

  葉清玄激動地不能自己,他的意志融入了結界之中,控制著結界融入光芒。彷彿親自去體驗那《創世紀》的宏偉變化。

  那是禁絕學派的巔峰。一切樂理之源,以太的本質彰顯。

  ——創生、毀滅,只不過是一念之間!

  只是瞬息之間,他對禁絕學派的本質理解便節節拔升,對於石心學派中的樂理困惑迎刃而解,心中的樂章分崩離析,又重新彌合。觀測世界的角度猛然偏移,又重新校準。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令他的靈魂彷彿都無盡的放大了,沉醉在這創造之光中。就像是用以太的眼睛去觀測著整個世界。

  世界便煥然一新。

  緊接著,彷彿時光逆轉!

  就白塔地基之下,沉寂了數百年的黑暗地窖中,早已經分崩離析、陷入沉寂的煉金工事在再度甦醒。

  十六座漆黑的石碑上,有層層疊疊的音符亮起,樂章的旋律轟鳴。

  那是數百年前煉金術師為阿瓦隆所製作的控制中樞。超越了那個時代的煉金技術製造出了當時世界上最為龐大的『調律儀』。

  世界上的任何『差分機』。任何『分析器』的效率都無法和它相比,『以太球』只不過是它的研究副產物,對樂章的控制連和它的萬分之一提鞋都不配。

  只有這樣的龐然大物,才足以承載一個帝國的王都,阿瓦隆大結界運行時所需要的精密控制。隨著數百年前『天國降臨』破碎,它們也隨著城市一起分崩離析。成為了隱藏在古老卷宗中的傳說和秘密。

  但在光芒的照耀之下。似乎時光也變成了一本可以任意翻閱的古籍。

  那記錄在『以太』之中的過去被重新抽出,進行複寫,映照在這一片空間之中,令它們再度回到了曾經的輝煌時刻。

  於是,調律儀重新亮起,十六座高達數十米的石碑上,無數音符跳躍,閃現出無數紛繁複雜的樂理,直至最後,在核心的控制之下。重新接入了結界。

  轟!

  結界劇震,在那一縷神秘的光芒映照之下,強度暴漲,甚至反客為主,接管了阿瓦隆之影,將這影之國度徹底封閉,隔絕了一切外界的干擾。

  在阿瓦隆之影中,那宏偉的旋律和歌聲頌唱著創世的旋律。將結界和這一方權杖領域融合在一處,無止境的提升。

  於是,熄滅的星辰一個個的重新亮起,周天星辰運轉。黃道十二宮釋放出刺目的光芒,直至最後,一道星環橫跨在天空之上,彷彿星辰之河。

  無盡的星光匯聚,融入了那高遠的日輪和月光之中,於是一瞬間,暴虐的烈日和清冷的月光從天而降。

  死去的權杖領域竟然復活了?

  在那一縷光芒的映照之下,宛如演化出了新的世界……

  「此處自有。」

  有人說,「此處永有。」

  轟!

  原本即將消失的陰暗之主驟然被『彈』回了這個世界,幾乎被緊隨其後的石中劍斬成兩段。

  他震怒地咆哮,猛然撐開了這一方越來越狹窄的世界。

  ——這個界域的強度提升了,也就代表著,他可以全力施為!

  只是,在麥克斯韋近乎不要命的猛攻之前,他的動作卻束手束腳,彷彿在忌憚著什麼極其危險,比石中劍還要可怕的東西。

  能夠令天災忌憚的,只有另一個天災。

  他能夠感覺到:還有一個天災,還有一個天災在這界域之中……

  可是,究竟是誰!

  這一具神的化身迅速地思索著,不斷地排除掉其他的線索,到最後,終於鎖定在一個目標之上。

  「原來如此……」陰暗之主咬牙切齒,面色猙獰。

  以太界,一個憤怒的聲音擴散開來:

  「赫爾墨斯!為何背棄契約!」

  「噫!話可不能亂講啊,百目。你看你紅口白牙的,怎麼就污人清白?」

  有個輕佻的聲音回應,「我可是好好地遵守著契約呢——絕不插手人類和天災之間的戰爭——從頭到尾,我可一句話都沒說,也沒跟你遞過一根指頭,就連阿瓦隆之影都好多年沒進去過。

  對不起,這個鍋,我不背!」

  「謊言!」百目者怒吼。

  「唔,硬要說的話。我確實在其中引導了那麼一小下。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呢?」

  赫爾墨斯的語氣變得陰冷又狠毒:「是你站錯了隊,百目!你以為自己悄悄和東王公那個婊子養的賤種勾搭在一塊,在東方興風作浪的事情我不知道?

  三賢人、三柱神、四活物……這麼多天災裡,你和誰勾搭在一塊我都不反對,但你敢幫他,我就挖你祖墳!

  我奉勸你乖乖地罷手,不要參與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否則你信不信我拼了這張老臉不要,去和『神聖之血』聯手?」

  「終有一日,你會付出代價!」

  百目者震怒,於是,以太界中萬丈狂瀾,而赫爾墨斯卻只是冷笑,「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誰在旁邊看著你……」

  通訊斷絕。

  而深淵之中,百目者的狂怒卻沒有停止。但……化身已經降入物質界。他和化身之間的聯繫已經斷絕,就算是化身被封印囚禁,甚至斬殺,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九分之一的化身,也是他九分之一的本質……這不僅僅是九分之一的力量,硬要比喻的話。這就是他九分之一的側影。

  就像是人類從九個方向看都是不同的形象一樣。每一個都至關重要,不論是哪個都不容缺失。損失了這九分之一的化身,其他的八個化身肯定也會遭受重創。

  這麼多年來,它好不容易積蓄了那麼多力量,以圖佔據更多的大源支流,凝練出完整的『冥河』,可今天卻在這麼一條陰溝裡翻了船。

  一時間,全世界的黑樂師都能夠感應到深淵之中那凝結成實質的殺意和暴怒。

  只是,在一片混沌中,卻有一個越發令人在意的問題:

  ——倘若那個天災。不是赫爾墨斯,那麼……又是誰?!

  有一個可能。

  但那個可能卻令深淵也為之震顫起來。

  黑暗深沉中,隱藏著不知道多少秘密。

  -

  而就在阿瓦隆之影中,陰暗之主節節敗退,身上的裂痕交錯。軀殼深處的複雜樂理不斷崩潰,幾乎彈壓不住。

  這一具由以太和樂章編制而成的軀殼已經到達極限。

  他嘶啞的怒吼,摘下了自己的右眼,憤然握碎。在迸射的漆黑中,有一個暗影猛然攢射而出,如同墨汁一般滲入了石中劍。

  被詛咒污染,光焰頓時一黯。

  緊接著,陰暗之主五指展開,猛然刺落……向著自己的胸口,胸前被石中劍斬開的傷痕再次崩裂。在他的撕扯之下,整個人都一分為二。

  一者撲向了麥克斯韋,燃燒著自己的所有力量,將他擋在原地。

  而一者,則衝向在動盪中瀕臨崩潰的皇宮!

  這裡是石中劍的主場,以化身之力,絕計和安格魯處心積慮所積攢的力量難以抗衡,那麼就只有……釜底抽薪!

  既然這一具化身瀕臨崩潰的話,那就換個軀殼吧。

  只要他首先找到亞瑟王,將他轉化為自己麾下的黑暗眾卿,屆時只要佔據他的軀殼,那麼安格魯所積攢的優勢便會徹底逆轉。

  在亞瑟面前,不論是石中劍還是無限增強的阿瓦隆大結界,都不過是曾經的所有物,天國降臨的延伸。屆時,這些東西便對他再也構不成威脅,甚至……投入他的手中!

  「阻止他!」

  麥克斯韋勃然色變,卻追之不及。

  黑影撲擊而下,緊接著,城池之中,卻有八道光柱接連升起。

  首當其衝的是特里斯坦,那個魁梧如巨靈的騎士拔地而起,舞劍劈斬,正面衝向了黑影,掀起赫赫風雷。

  瞬息之間,黑影交錯,瞬息間潰散為霧氣,穿過了特里斯坦,向著大地墜落。

  特里斯坦的身體劇震,僵硬在空中,幾乎被其中的邪念吞沒。

  傑蘭特的鎧甲是宛如活物一般的血肉,形同野獸,它以四肢奔行,嘶吼著從大地上躍起,奮力撕咬,可那迅捷的速度之下,卻攔不住迅捷的黑影。

  緊接著後面的加雷斯、蘭馬洛克等三人同時出手,赤龍的影子閃現,吞吐出青色的龍火。可那巨龍卻失之靈活,交錯的瞬息便被切開雙翼。

  三名騎士身上頓時浮現出崩裂的痕跡,一擊之下,竟然被找出了縫隙,深受重創。

  「——以騎士之名,咄絕一切惡念侵蝕!」

  清脆的劍鳴聲響起,加拉哈德的甲冑之下,克里斯汀拔劍,肅聲宣告,劍鳴聲凝結成實質,擴散向四面八方。

  所過之處,一切以太的連接都被徹底斬斷,強行鎮壓。

  可是黑影的速度卻不減,其中伸出一隻手,猛然按落。

  崩!

  克里斯汀的長劍脫手而出,身體劇震,面甲之下的臉上赤紅,嘔出一口反噬的黑血,動彈不得。

  深淵氣息……這一股無處不在的深淵氣息。

  她能夠感覺到惡念從心中此起彼伏的萌發,幾乎掌控心智,以往前所未有的殺意、貪婪、淫欲和怒火不斷地迸發。

  就算是以加拉哈德之劍,也無法鎮壓。

  只要受到那股氣息的侵染,便會誘發出本性中的惡,被那樂章侵蝕。如果不全力和那力量相抗衡,恐怕它就會深深地植入心中,無法驅除,直到有一天自己徹底墮落成一名天災扈從。

  簡直可惡。

  「偏偏是這個時候……」

  偏偏是這種情況!

  倘若自己再強一些,倘若自己早有防備,倘若父親早年沒有重傷,現在還能上場作戰的話,便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克里斯汀咬著牙,陷入了深深地屈辱之中。

  和其他傳承家族截然不同,蘭斯洛特家自從開國起便備受皇室信任,歷代所傳承的並非只有一具,而是兩具。

  早在初代,蘭斯洛特和加拉哈德便是父子,兩人同時位列於圓桌騎士之中。因此,每一代蘭斯洛特的名號,必然都是父親死後,由加拉哈德所繼承。

  換而言之,加拉哈德就是蘭斯洛特的預備役。

  而在現存所有的甲冑之中,蘭斯洛特的地位也最為崇高。除了血脈的傳承之外,它還需要絕對的正直,七種騎士的美德具備才能獲得其中幻獸的認可,令人化身為神話之中的完美的湖之騎士。

  也只有蘭斯洛特和高文擁有最崇高的道德準則,不懼怕天災氣息侵染,絕無墮落之虞。

  可惜的是,本代的蘭斯洛特早年的時候為了保衛皇室,在刺殺中深受重創,肺部殘缺,雖然日常行動無礙,但再也無法踏上戰場。

  否則,斷然不會出現這種一觸即潰的情況。

  「真是糟透了啊……」詛咒之中,麥克斯韋咬著牙,神情陰沉。

  瞬息之間,情況便危如累卵。

  僅僅是陰暗之主的接近,便令皇宮大門的封印瀕臨崩潰。一旦他進入其中,那麼多年以來的準備和謀劃轉眼之間就變成畫餅。那麼多人的犧牲和付出都將再無意義。

  現在能夠阻擋他的只有……

  「夏爾!」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5:4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16
第二百九十八章結束之前

  「夏爾……」

  夏爾聽到了彷彿來自於地獄中的呻‧吟。

  他回頭,血泊中,哲羅姆的枯萎面容,嘴唇開闔。

  那個人已經在深淵氣息的侵蝕之下佝僂、乾枯。看上去就像是風化的骸骨,可是魂靈的亮光還殘留在他的軀殼裡,苟延殘喘。

  「拿起來……」

  他用盡最後的力量,握緊了夏爾的手掌,眼瞳裡像是燃燒著鬼火:「拿起來,夏爾!拿起來!現在只有你……」

  只有你能阻止他!

  「我?」

  夏爾愣住了,他呆滯地低下頭,看到血泊之中沉寂的長槍。那是聖喬治之槍的複製品,只有一擊之力的絕代神器。

  「要……要我去?」

  他茫然地呢喃,抬頭看撲面而來的黑影,瑟瑟發抖。

  他很想說能不能換個比較輕鬆一點的活兒給自己,我很無辜,我為安格魯立過功,他給研究院流過血,我要見牛頓,我一個文職研究院為什麼要上戰場,老子連個樂師都不是,你行你上啊,我還沒有女朋友,我上有老下有小還有個師弟牽腸掛肚所以能不能不上,我這麼美貌還有絕世才華沒有施展,死在這裡好他媽可惜。

  可上也是死,不上也是死,兩頭都是死,能不能讓我挑一個好死?

  可是一個好死都沒有。

  「所以……只能上了?」

  他茫然地自言自語,可身體卻屈從於哲羅姆的語言。

  或許是因為那個將死之人的嘶啞命令。或許是因為那語言之中所飽含的期待和威嚴。或許……是因為本性的追求和吸引。

  力量。

  力量就在腳下。

  血泊中,哲羅姆的眼瞳滿是期待。

  夏爾,你想要當一輩子的廢物,去迎接那些人失望的眼神,還是想要做一個英雄?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間……

  於是,夏爾彎腰。將力量撿起。

  握在手中,就像是握住了一塊燃燒的鐵。

  他痛苦嘶吼,尖叫,跪倒在地,抽搐痙攣。

  有火焰運行在五臟六腑之中,要將人焚燒成灰燼,那莫大的力量從長槍之中洶湧而來,將他的意志吞沒了,擊碎。

  有怒火從碎裂的意志中浮現。令他狂嘯。

  狂嘯聲如將死的巨龍,如有實質的龍威從他的軀殼中迸發,掀起,撕碎了一切物體。首當其中的哲羅姆也被捲入其中。可那個人臉上卻帶著欣慰地笑容。

  是這樣!沒錯!就是這樣!

  夏爾,你可以做到,也必須做得到!

  哲羅姆咧嘴大笑。灰飛煙滅。可殘存的力量卻匯聚在血中,融入夏爾破裂的皮膚中。

  就像是凡人妄圖踰越神的領域,只會在瞬間被光焰焚燒成灰燼。縱使只是備用品,但聖喬治之槍中所存留的龐大力量足以在瞬息間將他焚燒殆盡。

  只要這一瞬間,一瞬間就足夠了。

  只要夏爾能擋住陰暗之主,那麼,一切都值得的,即便是犧牲慘烈!

  熾熱的血氣從軀殼中噴湧而出,血氣之中,夏爾痛苦地嘶吼。被那力量所主宰,雙眼之中釋放出刺目的光芒,彷彿有一輪烈日在他的軀殼之中暴虐燃燒。

  於是,力量和權柄、痛苦和折磨,紛至而來。

  他怒吼,握緊長槍,長槍之上模糊音符亮起,迸射出無法直視的熾熱光芒——那長槍幾乎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困惑,變成了某種被拘束成如此形態的可怕存在,被封印在其中的龍魂在嘶吼咆哮。

  於是,天驚地動。

  在光焰之中的夏爾握緊長槍,猛然刺出,在長槍前方,一切以太都被焚燒殆盡,出現了一個真空的領域。

  在這領域之中,一切都注定滅亡。

  「妄想!」

  板蕩黑潮中,陰暗之主狂怒嘶吼,彷彿拖曳著整個深淵席捲而來,不可阻擋!

  深淵之力和聖喬治之槍針鋒相對的碰撞,哪怕是阿瓦隆結界也無法偵測到其中的變化,只能夠察覺到一片混沌。

  混沌之中,深淵的氣息沸騰,掀起狂亂的波紋。而夏爾置身於那焚身的光焰之中,痛苦嘶吼。

  「夏爾?」

  那一瞬間,白塔之巔,葉清玄也愣住了。時間已經不足以他在猶豫,他咬牙,手掌按在胸前的裂隙——共鳴!

  瞬息間,鐘聲轟鳴。

  小源為支點,他猛然撬動了阿瓦隆結界。

  黑暗地窖之中,十六座石碑組成的矩陣轟鳴著扭轉,變化角度和位置,組成了新的結構。

  在劇烈的震盪中,天幕之上的月輪扭轉,就像是瞬間經歷了漫長的時光,從圓月變作殘缺,滑落至夏爾的頭頂。

  月光如洪流瀑布,席捲而下,穿過了那一片混沌,包裹住了夏爾的軀殼。

  「一定要管用,一定要管用,一定要管用……」

  葉清玄咬牙,閉目祈禱,意志引導著結界中的力量從天而降,月光幻化,滲入夏爾的軀殼。

  參考著剛剛在自己體內架設小源的經驗,他約束著夏爾體內暴亂的以太,卻感覺到自己在企圖塞住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

  葉清玄的臉色慘白,噴出一口血,只是分擔了一部分壓力,卻險些被那壓力從內部摧垮。

  可夏爾就連正式樂師都不是,竟然能夠控制住那種力量,保持軀殼完整……這個傢伙的天賦究竟有多可怕?!

  仗著有調律儀的支撐,他毫不猶豫地將所有壓力全都通過小源的槓桿轉移到了結界之上,調動自己現在能夠調動的所有力量,瞬息之間。通過了共鳴殺入了那一團混沌之中。

  月光引線纏繞在夏爾的四肢百骸之上。被那光焰焚燒蒸發,卻又隨滅隨生。葉清玄忍受著每時每刻傳來的劇烈痛苦,死死地支撐著兩人之間的聯繫,維持著這一份共鳴。

  「區區複製品……」

  黑暗之中的深淵裡,陰暗之主咬牙切齒,他變換形體,那一具彷彿畸形骸骨一般的軀殼張開手。死死地抓著刺向胸前的聖喬治之槍。

  雙掌和光焰之槍摩擦,迸發出火花,不斷的有種種樂理糾纏、扭曲,毀滅,造成了詭異的餘波。

  他憤怒地凝視著近在咫尺的夏爾,透過了他,卻彷彿看到月光之中少年的意志。深淵之中,有純粹惡意的思維順著目光衝入了兩人的腦中。

  「沒想到……是你們……」

  「這招沒用!」

  葉清玄攔在夏爾前方,腦中的無形之河迎向了種種深淵『意像』。儘管一觸即潰,但在那潰散的河流中,卻有一輪月光升起,死死地頂住了那一瞬間的衝擊。

  緊接著,他張開口,用盡所有的力量怒吼:

  「——麥克斯韋你這個老不死的還在等什麼!!!!」

  烈日。從天而降。

  石中劍呼嘯。刺破了黑暗,摧垮了一切。

  十六層羽翼破空而至,石中劍積蓄到了最頂點的,向下斬出一劍!

  這一劍,闊別了千年!

  必勝黃金之章轟然鳴奏,在以太之海中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漩渦,吞沒了一切觸手可及的力量,自劍刃之上迸發,組成了變化學派的終極公式。

  ——元素泯滅!

  劍刃從天而降,灌頂而入。斬破了那深淵和頭顱,也穿透了這一具化身的核心,切斷了它的腦髓。

  一聲悶響之後,一片死寂。

  混沌消散、深淵消散,聖喬治之槍貫穿了陰暗之主的胸膛,最後的力量轟然爆發,摧垮了他最後的反擊。

  「原來……如此……」

  陰暗之主的面容破碎,宛如風化一般,卻帶著怨毒和憤怒地神情:「葉蘭舟,原來你已經……」

  他用盡最後的力量,伸出手,似是想要扼死月光中的少年,可顫抖的手掌卻破碎了,分崩離析。

  整個身體都被石中劍中的力量拉扯著,迅速地坍塌、扭曲,哀鳴著被吸入了劍刃之中。直到最後,化為澄澈劍刃中一個遊蕩的陰影。

  隨著它被封印,《創世紀》的力量也隨之消散,被海頓重新封入了卷宗之中。他疲憊地坐回了輪椅之上,盡顯老態。

  一切都恢復了原狀。

  結界迅速地衰弱,到最後近乎沒有,黑暗地窖中的調律儀分崩離析,重生的樂章重歸寂滅。從死中來的,終究回到了死中去了。

  在原地,麥克斯韋背後的光翼消散,頭頂的光環破碎。

  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嘔出破碎的光,可凝視著手中漸漸散去光芒的古樸長劍時,臉上卻帶著欣慰地神情。

  「大功告成,那麼多人的犧牲,終究沒有白費。」

  無人回應,因為那些人都已經死了。

  在那無人可知的死者國度中不知道究竟是否會有欣慰和滿足等待。

  麥克斯韋,不,薩滿閉上了眼睛,輕聲呢喃:「但願他們在生時尋求到屬於自己的價值……」

  卡啪。

  隨著聖喬治之槍的破碎,夏爾踉蹌後退,他的渾身像是被燒紅了,毛孔中滲出了細密的血絲,彎腰,嘔出了鮮血。

  他凝視著聖喬治之槍的碎片,伸手虛握,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存在於此處的幻影和夢。

  「不要走……」他說。

  幻影和夢都消散了。

  他閉上了眼睛,陷入了黑暗之中。

  麥克斯韋伸手,接住了他的身體,將他小心地交給了身旁的圓桌騎士,「聯繫教團的聖詠醫師,緊急治療。本次行動一切檔案在上呈女王陛下之後永久封存,列入第六封印。」

  「是。」

  蘭馬洛克頷首,小心翼翼捧著夏爾,走向了開啟的通道。

  寂靜中,麥克斯韋環顧著恢復冰冷和黯淡的黑暗城池,輕聲長嘆:「終於結束了。」

  「不,還沒有。」

  風中飄來了少年的沙啞呢喃,麥克斯韋錯愕回頭,可白塔之巔已經看不見少年的身影。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5:4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16
第二百九十九章天亮之前

  當真正的動亂結束之後,遲鈍的城市中才姍姍來遲地開始茫然和恐懼。

  緊急出動的警員們騎著馬,奔赴街頭,維持著最基本的治安。可還有更多的軍隊在鏗鏘鐵甲的摩擦聲中奔行在街道之上,奉行女王的命令,抓捕叛逆。

  沉寂的上城區被沉重的腳步聲驚醒了,黑暗中有隱約的燈火亮起,隱約的哭叫聲和混亂此起彼伏,剛剛誕生便被迅速扼死在了襁褓中。

  所以,依舊是依稀的寂靜。

  所有牽扯到議院的莊園和宅子被水洩不通地圍堵,很快,便有頭上帶著黑色頭套的人影被押送上了馬車,送往了並不存在的『第五部門』。

  配合逮捕的人還可以享有最後一份尊嚴,敢於反抗者就地誅殺。

  於是,就在這一片窒息的黑暗裡,議院的所有成員一個個地被連根拔起……

  一直以來,默默地搜索著蛛絲馬跡的第五部門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天的到來,這些並不存在的人影如同幻像一般在街頭驚鴻一瞬地出現,然後將那些囚犯們一同帶進了並不存在的地方。

  從此便這麼消失在世界上,悄無聲息。

  可以預料,再過不久,隱秘的審判結束時,叛國者之門上將掛滿屍骸。它們如同風鈴一般在寒風中搖曳,為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在阿瓦隆之巔,純白的皇宮中,高塔聳立。釋放著唯一的燈光。

  那燈光如同巨龍的冷酷眼瞳。靜靜地俯瞰著自己的領土,看著那群叛逆之臣的垂死掙扎。

  「都結束了。」

  蓋文踉蹌地走出血色的漩渦,扶著牆壁,瘋狂地咳嗽起來。他抬頭看著天空中的燈火,眼中閃過一絲怨恨和陰暗,咬著牙,跑向家的方向。

  必須在第五部門得知自己的確切情況之前將線索全部都處理掉。連根斬斷。

  幸好,為了萬一考量,在開始之前,他已經將家裡的人全都送往了外地,也為自己安排好了撤退的路線。

  只需要啟動早就準備好了的設備,再留下一個小火花,就足以將這一切都付之一炬。

  猛然之間,他跪在地上,吐出大口腥臭地鮮血。感覺到體內的力量在迅速消失,此乃神罰。

  痛失化身的百目者已經暴怒,身為祭司,蓋文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眷顧。要不是他悄悄準備了不少防範措施的話,此刻早已經像是那幾個密室中的替死鬼一樣,變得慘不忍睹。

  「嘔!」

  他彎腰。嘔出了慘綠色的毒汁。掏出銀針,釘進自己的脖頸和腦中,將體內的禍患暫時封印:現在必須爭分奪秒,他的時間不多了。

  凝視著遠處動盪的火光,他咬了咬牙,翻過牆壁,落進了老宅的花園中——密室中的知更鳥傀儡,自己來往的書信,那些秘密線路的密碼,還有自己安排的部署。必須全部毀掉。

  能毀掉多少,就毀掉多少。

  否則他的餘生都將在皇家樂團的追殺中度過。可惜了……這麼多年的謀劃,竟然一夜之間滿盤皆輸。

  他咬著牙,重新從狂怒中恢復鎮定,推開了門。

  然後陷入了呆滯之中。

  「父親……」

  他看到了大廳內,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那個衰老的男人依舊帶著呼吸器,聲音渾濁,像是肺水翻騰。

  他還在這裡,並沒有撤離。

  「父親,你怎麼還沒走?」

  蓋文錯愕地看著他,很快,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抱起孱弱地老人,「來不及了,我先帶你離……」

  手僵硬在了空中,踏前了兩步之後,蓋文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倒在了地上,無法起身。

  「父親……」

  他呆滯地抬起頭,看著面前的老人。

  在他的臉上,皮膚下面一個個隱藏地刺青亮起,就像是與生俱來,早已經楔入了血肉和骨髓之中,永世不得擺脫。那自出生以來就刻在他身體中禁制鎖死了他所有的力量,令他瞬息間便失去反抗的力氣。

  緊接著,有憤怒的枴杖戳在了他的臉上,像是要砸碎他的顴骨。他沒有想到,這個垂死的老人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你還有臉叫我父親?」

  蒼老地男人喘息著,從輪椅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舉起枴杖,砸在他的臉上,一下,又一下,再一下……直到耗盡他孱弱的力量,將蓋文的鼻樑徹底砸斷。

  「艾德里安家完了!」

  他怒視著蓋文,看著一個孽種,一個不應該留在世上的禍患:「因為你!蓋文,因為你!祖輩的所有英名都被你玷污了!」

  在他的臉上,紫青色的血管崩起,凝視著蓋文時,便咬牙切齒,「果然,像你這樣的孽種,就不應該留在這個世上……」

  蓋文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這個發狂地男人。嘴唇囁嚅著,像是想要解釋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直到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引著大隊的人馬向這裡走來,那個熟悉的聲音大喊:「他就在裡面!不要讓他逃走了!」

  是班納。

  「為……為什麼?」

  「犧牲你,家族得以保全。」蒼老地男人冷眼看著這個丟人現眼的兒子:「乖乖地被抓走,撇清和家族的關係,懂嗎?不要連累家族……」

  「可是……明明……」

  蓋文呆滯地看著他:可是,讓我加入議院的,不是你嗎?父親!明明,是你要我加入議院,討取那些大人物的歡心……明明,將知更鳥這個名字交給我的是你……

  明明……明明……

  「明明我已經做到了啊,父親。」

  他閉上眼睛。咬著牙。遏止眼淚:「我做到的比你想要的好千百倍!」

  在漸進的腳步聲裡,蓋文嘶吼。

  他拔出匕首,將烙印在臉上的禁制剜去,血色噴湧,蒼白地顴骨露出來,滿是裂紋,看上去像是腐爛的屍骸。

  他痛苦嘶吼。終於從這出生以來便囚禁著自己的束縛中掙脫,留下了血肉,只剩下淒白的骨頭,猙獰如惡鬼。

  眼看蓋文從地上爬起,向著自己走來,老人愣住了,在輪椅上的身體顫抖著,想要後退:「你……你……你想幹什麼?蓋文,我……」

  「我什麼都不想做。」

  蓋文笑了。伸手撫摸著他稀疏的白髮,語氣溫柔:「父親,一直都是班納關心您的身體,我們父子這麼親近還是第一次呢。

  您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還是坐著休息吧。」

  說著。他輕柔地將那一把匕首推入枯萎的胸膛。匕首緊貼著心臟,釘在進輪椅的椅背,落地生根,彼此契合如一體。

  在老人的慘叫中,蓋文彎下腰,鐵灰色的眼瞳凝視著老人的雙眸:「如您所願,請將一切罪責都推在我的頭上吧。就像您說的那樣,蓋文死了,家族得以保全。」

  他親吻著老人的額頭,大笑著。笑地血肉模糊。

  從口袋裡掏出知更鳥的面具,戴在臉上。

  第一次的,那面具和血肉之間再無隔閡,真正地化作了他的面孔,只是鮮血從眼洞中滲了出來,順著臉頰落下。

  怎麼都止不住。

  知更鳥大笑著,留著血淚,推門而出,撲向那一輪要點燃自己的火光。

  嘶吼聲從黑暗中響起,旋即歸於寂靜,咆哮聲戛然而止,樂章轟鳴的聲音也終有消散的時候。

  在這個漫長的黑夜中,注定不知有多少鮮血被掩埋在腐土之下,伴隨著敵人和自己的骸骨,帶著那些絕望和憤怒與世長眠。

  黑暗中,鮮血之路悄然流淌。

  -

  當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候,一艘破木小船從隱蔽的港口中行駛而出,悄然離開了阿瓦隆。

  船艙之中,千瘡百孔的知更鳥靠在牆上,沉默地看著自己被鮮血染紅的雙手,輕聲笑了起來。那笑聲滿是空洞和淒涼,迴蕩在船艙中,最後消散在陰暗之中。

  「你還準備等多久?」

  他頭都不回地問:「應該做個了斷了吧?」

  「是啊。」

  在他身後的黑暗裡,那個似是沉睡地少年睜開眼睛,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憐憫:「早就發現我了嗎?」

  「沒有,我已經沒力氣再感應周圍了。」知更鳥疲憊地垂著眼睛:「可一路上沒有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在這裡等我了。」

  「原來如此。」

  葉清玄嘆息,緩緩起身:「蓋文,艾德里安家族的長子,學生會會長,皇家學派中的菁英,剛一畢業就進入皇家樂師團,甚至成為了大師的副手……」

  「這些事情我比你更清楚,不需要再念履歷了。」

  「我只想問,以你的能力,何必去做黑樂師?」

  「是啊,為什麼呢?我也很想知道啊……」

  知更鳥嘶啞地怪笑了起來,「硬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早已經沒落的家族?

  從上一代族長開始,這個家族便已經被逐出了最頂層。我的父親共鳴失敗,淪落到沒有輪椅和呼吸器就會窒息而死的地步。而艾德里安家,這麼多年下來,只剩下一個空殼……除了名字之外,一無所有。

  你明白嗎?福爾摩斯先生,我從小到大,所接受的一切教育,一切理念,都是為了令這個家族重新崛起。

  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哪怕是阿瓦隆的毀滅,只要艾德里安家族能夠回到最高峰。成為黑樂師,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重振家族?」

  葉清玄冷哼,「你的父親和你的弟弟真的在乎你嗎?班納甚至將你當做眼中釘。現在,不正是你的父親親手將你出賣嗎?你付出了一切,為了一個不愛你。你也不愛的東西。」

  「愛或者不愛。有區別嗎?」

  知更鳥回頭看著他,眼神帶著嘲弄,似是嘲笑他,又像是嘲笑自己。

  「如你所見:名存實亡的家族、將我當做利用工具的父親、發自內心厭惡我的弟弟,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東西了。

  他們不愛我,我知道,他們怎麼可能愛我呢?我是他們永遠的恥辱啊。

  一個生來有罪的私生子。如果不是被檢測出有那麼一點樂師天賦的話,早就被溺死在陰溝裡了。

  被女傭養大,吃弟弟的剩飯,穿著只有出門才能夠觸碰的衣服,弄髒一點點就會被毒打。這樣對我來說已經很好了,非常好,至少還活著,哪怕代價是做一輩子的奴隸……我還有什麼別的路可選呢?

  我生來便無路可選,也無路可逃。

  葉清玄。這就是我的命!」

  知更鳥的面具抬起來了,露出眼瞳,鐵灰色的被血染紅了,幽暗而死寂,「所以我才會……那麼羨慕你啊。」

  沉默中,少年難過地閉上眼睛:「其實。你本來不用錯那麼多。」

  回答他的是一把佈滿裂縫的匕首。

  匕首穿過了葉清玄的衣角。釘進船艙,斷裂了。鐵片碎在了知更鳥的手中,嵌入手掌,新的鮮血便流出來,融入了乾涸的舊血中,不分彼此。

  「夠了,葉清玄。」

  知更鳥看著他,眼神凶狠:「不要講那些可笑的大道理了,對一個將死的人哪裡還用得著這麼慈悲?」

  葉清玄沉默,一動不動。

  「來啊!葉清玄。你還等什麼?」

  知更鳥嘶吼,像是發狂了一樣,可凶狠地眼瞳中露出一絲祈求:「夠了!不要再裝作朋友一樣假惺惺地示好了!」

  看著那一雙眼睛,葉清玄愣住了,許久之後,露出苦澀的笑容:

  「是啊,復仇惡靈和知更鳥,怎麼可能是朋友呢?」

  他垂下眼瞳,手杖抬起:

  「——蓋文,你傷了我的心。」

  月光亮起,湧入了知更鳥的軀殼,升騰著,如同火焰一樣吞沒了他。

  在那幻覺一樣地火焰中,被血染紅的知更鳥閉上眼睛,陷入了無盡的黑暗裡。

  一切歸於寂靜。

  -

  -

  當小船重新回到碼頭時,這裡已經被第五部門的成員嚴密封鎖。

  孤獨的少年從船艙中走出,背後的船艙死寂如同墳墓。逆著那些衝進船艙中的士兵,他重新回到了岸上。

  就像是累極了,在那些敬畏地視線中,他疲憊地坐在木樁上,然後將禮帽摘下來,和手杖一起丟到了旁邊。

  有人小心翼翼地走上來,輕聲說:「福爾摩斯先生,上面有請……」

  少年發著呆,像是沒有聽到。許久之後,抬起頭看著他。那一雙幽靜漆黑的眼瞳中像是埋藏著什麼人的屍骨,令人悚然而驚,不敢直視。

  來人敬畏地低頭。

  「有煙嗎?」少年問。

  「嗯?」

  那人愣住了,很快反應過來,回頭看向身後,很快,一包皺巴巴地菸捲送到了葉清玄的面前。

  葉清玄有些笨拙地撕開包裝,從其中揀出一根,叼在嘴邊。

  火光亮起,明滅,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了殺戮和黑暗地餘燼,聲音沙啞:「你們走吧,讓我靜一靜。」

  來人不敢在說什麼,向同伴打了幾個手勢,一個黑色的布袋從船艙中被小心翼翼地搬出,放在馬車上。

  第五部門的人悄無聲息地撤去。

  寂靜的碼頭上,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只有隱約地潮聲相伴。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的身後,海洋和天空盡頭,有隱約地光線亮起,一輪朝陽悄無聲息地從海潮中躍起,灑落微弱的輝光。

  那隱隱地光芒照亮了少年的孤獨身影。

  漫長的黑夜結束。

  天亮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5:4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16
第三百章斯坦因密室

  翌日,午後,風和日麗。

  幾乎已經看不出昨晚的喧囂了。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昨晚只是發生了一場罕見的地震,引起了海嘯和混亂,帶來了不少驚嚇。但是驚嚇已經過去,變成了午後下午茶時的談資。

  人們興高采烈地聊著昨天晚上誰家的醜事,討論著樂師們參與建築維修和重建時顯現出來的神奇力量。只有少數敏感的人覺得好像哪裡不對,但是卻說不出來。

  或許是街道上多了一些巡邏的士兵,或許是騎警們似乎變得敬業了起來,或許是城門進出時的檢查關卡中多了幾個披著長袍的樂師……

  上城區中那些隱秘的動亂對於他們來說太過遙遠,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恐怕才會變成離奇的謠言和談資重新出來吧?

  「對啊,我親眼看到啦!那麼大的龍啊!飛在天上……」酒館中,一個年輕人誇張地比著手勢,引來了一陣哄笑聲。

  「別傻了,恐怕是你嚇到產生幻覺了吧?」

  「龍?別說是龍了,連根龍毛都沒有吧!」

  在起鬨地聲音裡,年輕人訕訕地坐回了位置上,敲了敲身旁弟弟的頭:「少喝點,不要喝醉了。」

  「又不會喝醉……」弟弟悶著頭,不高興。

  「好了,酒在哪裡都有的喝,可再不走就趕不上船了。」

  因為受到了嘲笑,面子掛不住的年輕人拉起弟弟。付清鈔票。提著包裹準備走了,

  「這是你弟弟,挺可愛啊?」中年地酒保呵呵地笑著,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粟色短髮,小孩子不滿地瞪了酒保一眼。

  等酒保回過神來之後,卻發現那一對兄弟早已經走了。

  他有點傻愣地拍了拍腦袋,卻發現不論如何都想不起他們是怎麼離開的。只記得那個小孩。那個小孩子的眼睛……純正的金黃,像是寶石一樣。

  不知為何,記憶開始迅速地模糊,消散了,很快,他便忘記有人來過這件事情,重新回到了繁忙又平和的日常之中。

  城門,出城的長隊緩慢地前進著。

  在最前面,檢驗的樂師打量著面前的兩個兄弟。「弗拉基米爾、阿夫傑耶維奇……從高加索聯邦來的嗎?真是萬里迢迢啊。」

  「肯為藝術獻身的才是真正的畫師,不是嗎?」

  被稱為弗拉基米爾的兄長露出微笑,通用語卻絲毫不帶高加索口音,反而貼近了安格魯上層,充滿優雅地圓滑:「安格魯只是第一站而已,我們接下來還打算前往勃艮第。從海上向阿斯加德前進。最後到聖城去。」

  樂師的眼中隱約的光芒亮起,掃過這對兄弟,很快便熄滅了。他點了點頭,為兩人的護照加蓋了公章,微笑著將護照遞給他們:

  「柯文特歌劇院的壁畫去看過了嗎?那可是少見的巴洛克壁畫傑作呢。現在還沒有出城,回去看看還來得及。」

  「早就去過了,可惜,來了之後才知道,幾十年前已經因為失火焚燬啦。」弗拉基米爾露出惋惜的神情:「安格魯對於藝術的保存著實不夠用心啊,呃。抱歉,我無意……」

  「沒事兒。」

  樂師微笑,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幾名騎士開關放行:「一路順風。」

  「謝謝,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再回來看看的。」

  弗拉基米爾笑著,拉著弟弟的手,走出城門之外。

  在他身後,擁擠的出關隊伍周圍,有披著不祥黑衣的騎士佇立,他們巡視著人群,兜帽之下的眼神鋒銳如刀。

  很快,遠處的客輪發出轟鳴,漸漸駛離了港口。

  在甲板上,來自高加索聯邦的兄弟二人似是不捨地凝視著這一座城市,眼瞳中倒映著漸漸遠去的純白之城。

  「真慘啊,議院的各位,說不定已經被掛上了絞手架。想到只有我一個人假死倖存,便覺得不存在的良心有些不安呀。」

  在靜謐的海風中,『弗拉基米爾』惋惜地長嘆,揮手道別:「再見啦,諸位,雖然未必會給你們報仇,但我會記得你們的。

  你們會作為失敗的典型被記錄在我的自傳裡,這樣一定可以長存後世,名留青史!」

  無人回應。

  他笑了笑,收回視線,低頭看向身旁。

  稚嫩的小男孩兒也仰頭看著他,那金色的眼瞳如同琥珀,琥珀中是獸性的豎瞳,帶著妖魔的殘忍和陰沉。

  「納貝里士,我餓。」

  「再忍忍,再忍一小會就行了。」

  名為納貝里士的黑樂師伸手,溫柔地撫摸著男孩兒的粟色短髮,像是撫摸著什麼稀世的珍寶。

  「可憐的小莫德雷德呀,叔叔帶你去看大金魚好不好?」

  -

  -

  同樣的午後,劍欄地宮。

  漆黑的馬車駛入了地下廣場,停在大門之前。葉清玄在塵封的巨大門扉前方,依舊是那一副下城區的偽裝打扮。

  在他身後,多米尼克的身影宛如融入了黑暗裡,模糊不清。

  似乎出了一點小問題,兩分鐘後,白裙的公主殿下從馬車中推門而出,輕咳了兩聲之後,低頭問候:「久等了,福爾摩斯先生。」

  「正好,我也是剛到。」葉清玄淡然回應,卻不知為何這位素來冷淡的公主殿下這次竟然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難道是留下來的印象太惡劣了?不會吧,畢竟自己還至少幫忙解了詛咒呢!態度至少要友好一些嘛。

  不說『崇敬』,但起碼也不應該是『冷淡』啊!

  不過想到自己用公主殿下做實驗作下的那些死,葉清玄忍不住也有些後怕,幸好,還不是『仇恨』,否則自己真的要完。

  在短暫的沉默尷尬之後,瑪麗咳嗽了一聲,走在了前面:

  「請跟我來。」

  她越過葉清玄,將一柄陳舊的鑰匙交給了多米尼克,多米尼克看了一眼,點頭,轉身將鑰匙插入了身後的門扉。

  鋼鐵摩擦的尖銳聲音中,門扉轟然洞開。

  多米尼克並沒有如同以往一般帶路,只是遞上了一盞風燈,掃了葉清玄一眼,眼神微妙:「真是好運氣的小鬼啊。」

  在門隙之後的悠遠黑暗的前方,白裙的公主殿下提起風燈,回頭看他。發愣的葉清玄清醒過來,趕忙跟了上去。

  大門在他們身後轟然關閉。

  一片寂靜中,他聽見了瑪麗在前方的腳步聲。少女舉起風燈,風燈照亮了腳下盤旋向下的台階。螺旋形的台階彷彿永無止境的向下延伸。

  每一次他進入這一扇門,所看到的東西都完全不同,真是次次有驚喜。

  葉清玄個環顧著四周,看著牆壁上的裂紋,還有那些殘缺的紋飾,總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個廢棄的古堡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感覺不到灰塵和腐朽的氣息,也沒有風,沒有其他的氣味。只能嗅到前方隱隱飄來的香水。

  恩,殿下您的品位還挺不錯的。

  葉清玄心裡悄悄地點著贊。

  在前方引路的瑪麗似是不習慣這樣漫長的寂靜,輕聲咳嗽了兩聲,「福爾摩斯先生您似乎並沒有什麼驚奇,難道曾經來過這樣的地方嗎?」

  豈止,我每天在這裡上班,來得比你都多好麼……

  當然,話肯定不能這麼說,葉清玄只是點頭:「說實話,也感覺到了不解。一些小的地方能夠感覺到和外界的不同。

  有些像是黑區,但是比黑區更加穩定。」

  瑪麗聞言,輕聲笑了笑:「劍欄地宮是物質界和以太界高度重疊的地方,因此才有諸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發生。

  因為它的性質特殊,數百年前才被改造成如今的樣子,以備將來——因為這裡是最好的密庫和封印場所,可以說是天然形成的一處『領域』吧。

  不受認可的人推開門只能看到兩扇牆壁。持有媒介和鑰匙的人才能夠步入其中。但看到的東西卻又截然不同。」

  「原來如此。」

  葉清玄微微頷首,想起瑪麗遞給多米尼克的那一柄鑰匙,應該就像是自己的圖書館管理員證書一樣,都是打開道路的鑰匙。

  一把鑰匙一條路,只不過大家都用同一個門而已。

  這其中被扭曲的空間關係令他倍感迷惑,但這種情況實際上在很多地方都曾出現過。人類所認知的物理定律在變幻無常的世界面前時常被顛覆,但總有其理由和原因。

  這和禁絕學派的樂理也大有關係,畢竟禁絕學派所研究的就是以太本身,以太乾涉所造成的現象也包含在其中。

  以目前葉清玄的造詣,還無法理解這種情況的發生,只能先記在心裡,慢慢思索。

  「我們現在要去的,就是皇家博物館的核心——斯坦因密室。」

  瑪麗說道,「其中陳列著歷代皇帝的收藏和全世界各處蒐羅而來的珍貴物品。甚至不乏被評定為天災級的樂章,以及稀世的名琴古笛。」

  她停頓了一下,回頭看過來,神情鄭重:「因此,此處所聞所見,還望福爾摩斯先生不要傳出,否則皇室也會深受其擾。」

  葉清玄點頭,「我明白了。」

  於是,目光迅速地收回了,就像是多看一秒都不願意。

  葉清玄的表情有些抽搐。雖然自己經過了偽裝和掩飾,但不至於醜到不能看吧?

  「鑑於福爾摩斯先生昨日的傑出表現,還有為安格魯做出的巨大貢獻。陛下應允了麥克斯韋先生的請求,為您打開斯坦因密室,任您選擇其中一件藏品。」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5:4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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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選擇困難症

  「鑑於福爾摩斯先生昨日的傑出表現,還有為安格魯做出的巨大貢獻。陛下應允了麥克斯韋先生的請求,為您打開斯坦因密室,任您選擇其中一件藏品。

  我會作為皇室的代表,見證先生的選擇和結果,並予以認可。當然,假如您選擇的是涉及國脈的物品,請恕我不能答應。除此之外,您可自由選擇。」

  瑪麗的聲音彬彬有禮,可以看出她刻意地保持著距離感,但卻不使人厭惡。

  「請放心,我對安格魯的國脈並無覬覦。」

  葉清玄地垂下眼睛,嘴角勾勒出一絲自嘲地笑容:「我發自內心的希望這個國家能夠長長久久。」

  「那就太……」

  瑪麗還沒說完,就一個踉蹌,倒向地面。

  在攀談之中,兩人的距離被拉近了,亦步亦趨。可情緒複雜的葉清玄稍不注意,踩住了瑪麗的裙角。

  在錯愕的低呼中,瑪麗搖晃,風燈從手中掉落,在空中翻滾,落地,即將砸成碎片。可預料之中的破碎聲卻沒有響起。

  它在落地的瞬間被一隻手掌穩穩地端住。

  包括瑪麗。

  那一瞬間,葉清玄踏前,繞到瑪麗的右側,一手端起風燈,一手扶住了她的左臂。緊接著,便感覺到失去重心的公主殿下險些撞進自己的懷裡。

  慌亂地瑪麗低下頭,像是不習慣別人這麼接近,面紗之下傳來囁嚅的聲音:「福爾摩斯先生……請放開我。」

  葉清玄後退了一步。無奈攤手。以示無辜。

  瑪麗低頭,將臉頰藏在帽沿後面,只是咬著嘴唇,輕聲說:

  「我們到了。」

  -

  -

  接下來的幾分鐘,葉清玄按照要求,閉上眼睛,什麼都沒有看見。

  只聽見一陣機樞轉動的聲音。似是升降機在運作,卻感覺不到什麼運動的變化。直到他重新睜開眼睛時,已經身處於龐大的石室之中。

  在不知何處而來的光芒之下,巨大的石室中已經擺滿了東西,像是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古董鋪子,觸目所及,一片眼花繚亂。

  不知什麼年代存留下來的面具,來自東方的古老書帖、帶著複雜紋路的古怪長劍,殘缺破損的威嚴甲冑。包裹著一層層古老繃帶,被置於黃金之棺中的屍首……

  「還有這個?」

  只是隨意一看,葉清玄便呆立當場,反應過來之後連忙湊上去,摸著那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巨大石碑,低聲感嘆:

  「最早的調律儀——羅塞塔石碑?現今所有的古代文獻和樂理研究的基礎。沒想到竟然被收藏在這裡?

  底比斯沙漠中閃米特人的的傳承之節。還有這把劍……」

  一時間他忘記矜持和禮儀,被那些只有在傳說中會出現的珍貴寶物所吸引。

  就像是瑪麗所說的那樣,其中不乏傳說中的天災級樂章,《威風堂堂第一進行曲》的手抄原本,上面的傳承心印都沒有用過、幻術派系的核心樂章《夜曲》、甚至是初代的赤之王所存留下來的《第五協奏曲●皇帝》的殘章……

  歷代聖徒的手稿在這裡被隨意地擺放在陳列架上,已經淪為普通的藏書。那一具黃金之棺中的風乾屍體,根據葉清玄的猜測,已經不是聖者遺物了,這是一具完整的聖者遺體!

  阿瓦隆大結界的主體——伊麗莎白鐘的設計圖……被擺放在正中央,承裝在黃金之匣中的典籍。是亞瑟王親筆手書,結合了變化和召喚派系精髓的宿命之章《必勝黃金之章》!

  還有更多葉清玄辨認不出來的東西散落在四周,毫無疑問,能夠和這些東西擺放在同一個房間裡的,都絕對不是街頭隨意撿來的破爛。

  只不過,所有東西都被封印起來了,不透出絲毫的以太波動。毫無疑問,這是為了令物品得到更好的保存。畢竟這裡煉金製品著實多到數不勝數,誰都不知道彼此互相影響會產生什麼奇怪的後果。

  但因此,也給葉清玄的挑選工作帶來了一定的麻煩。

  他可不希望莫名其妙地撿一個聽著牛逼卻完全沒法用的樣子貨回去。

  那麼,只能靠眼力了嗎?

  在沉思之中,他忽然看到一個飄忽的影子從眼角的餘光中飛過,錯愕回頭,卻看到一個又一個模糊的半透明影子從牆壁中走出。

  是高文。

  瑪麗似是毫無察覺,高文的影子抬起手指,做了一個不要出聲的動作。

  葉清玄眨了眨眼睛,不動聲色。

  他想了想,回頭看向門口的瑪麗:

  「不知道有沒有適合我的東西呢?」

  瑪麗從恍惚中回神,只是笑了笑:「那就要您親自挑選了。」

  她並不打算幫忙。明顯,皇室的態度是讓葉清玄自己挑,挑到太過分的東西,如果涉及國脈,肯定也不行。挑到哪一代皇帝最喜歡的古董,但又沒什麼卵用的話……那就只能怪自己了。

  「看來,只能自己選了嗎?」

  他喃喃自語,眼角的餘光看向高文。

  高文們的飄忽身影聽到葉清玄的聲音,頓時運動起來,似是陷入了苦惱地思索中。幾個人影站在一塊無聲爭論著什麼,比劃著藏品,像是開會討論。

  它們本來就是劍欄地宮的管理員,負責領域的維護和清潔,對於這裡面有什麼東西,完全是門兒清。聽到葉清玄的需求之後,頓時開始了激烈的討論。

  只不過一般人只是腦子裡幾個念頭互相交替,高文卻變成了一群影子,陷入了無聲地爭執之中。就像是小孩子一樣,說到激動的地方,幾乎廝打起來。

  到最後,幾個贏了的影子得意地趕走了其他『人』,在室內選好位置站定。每個人的面前,都擺放著一件藏品。

  有大有小,有的見鬼,有的平常,還有的根本看不出是什麼,只是令人覺得莫名其妙。

  第一個是一個水晶頭骨,晶瑩剔透,彷彿蘊藏著什麼神秘的智慧。碎散的折光中有煙雲流轉,不斷露出某種隻鱗片抓的影子,卻令人看不清晰。看久了,就覺得心醉神迷。

  這是某種心像學派的煉金裝備,而且品階不低。根據九霄環珮的分辨,其中應該還隱藏有心印,不,說不定是心像樂師臨終之前,將一生只能用一次的『醍醐』施加在自己的頭骨中,以待後人。

  第二個一支菸斗,海泡石雕琢而成,看不出有什麼用,但根據形制分析和內側的簽名,應該是安格魯的某個召喚學派的作品。

  以點燃之後可以召喚出封印其中的靈,以煙霧賦予形體,介於有無形之間,恐怕還具有著火焰傳送之類的效果。

  用途相當廣泛,不論是暗殺、偵測還是護衛任務都毫無困難。

  第三個則是一枚樣式簡單的單片眼鏡。側光凝視的話,能夠隱約看到鏡片上銘刻的細微音符,像是這樣的煉金裝備,恐怕是罕見的啟示學派的成果。絕佳的輔助探測型。

  第四個,則是一個酒壺,扁平的酒壺帶著蓋。看上去像是純銅打造,遍佈磨痕和滄桑,是一件古物,但其中卻彷彿還殘存著什麼液體,在輕輕搖晃的時候,便發出細碎的聲響。葉清玄分辨不出它來自哪裡,只能夠隱隱地感覺到自己身體中傳來的強烈解餓感。

  哪怕隔著瓶子,也有一種強烈的乾渴,想要暢飲其中的美酒……

  第五件,則是一件龐然大物:一副巨大的甲冑,但右手部分和面甲已經殘缺,而且其中的內部也被破壞的厲害。雖然看上去已經報廢,但葉清玄卻絲毫不敢小看……這是一件已經破敗了的圓桌騎士裝甲!

  雖然已經分辨不出究竟它究竟是哪一具,其中所封存的幻獸也已經被取出,但其本身依舊是被稱為神賜甲冑的稀世傑作。如果能找到好的煉金術師進行修補的話,恐怕不難再現曾經的面目……

  在寂靜裡,葉清玄徘徊在斯坦因密室裡,眼神在五件裝備上流連不去,可是卻始終做不了決定。選擇困難症犯了……想要做出一個抉擇來,真是太難。

  許久之後,他低聲嘆息,伸手,取出了那一枚單片眼鏡。

  「就它了。」

  葉清玄對瑪麗說。

  瑪麗愣了一下,頷首,伸手為他解開了上面的封印,於是隱約的以太波動從其中透露出來。

  「緘默之眼?」

  葉清玄都端詳著它的側面,上面有煉金術師留下的名字,和一行意味深長的文字:「——有時候,得知真相併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緘默之眼,古代煉金術師所製作的輔助型煉金裝備。

  永久固化了真實視覺,可以破除大部分幻術的影響,大幅度增長樂師的感應範圍。望遠和放大的效果只是順帶,真正珍貴的,是其中所銘刻的特殊樂章。

  這是一件不折不扣地『開拓樂師』的裝備。只要記錄在目錄中的物品,那麼它就能迅速在佩戴者的視野中標注出來,其中包括藥草、煉金材料、礦藏和野生生物於妖魔,並且自動進行解讀和測算。

  距離測量、以太波動探查,和敵人大概的實力估算,分析……就相當於獲得了啟示派系的招牌能力『星見之眼』,對於解譯方面也擁有巨大加成。

  「就這麼確定了嗎?」

  瑪麗似乎有些遺憾,緘默之眼在所有的藏品中,其實算不上最好的,除了超廣的泛用性之外,只有真實視域的能力可圈可點。

  「如果想要換的話,其實我也……」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5: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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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過去和未來

  「如果想要換的話,其實我也……」

  「不用了。」

  葉清玄搖頭,將緘默之眼戴在眼眶上:「合適的才是最好的。」

  就像是葉清玄所想的那樣,它能夠完美地填補自己短板,補上自己在啟示學派的薄弱基礎。

  要知道世上如同他一樣四系同修,而且學得都像模像樣的樂師何其稀少。

  禁絕派系上,他在獲得了石心學派的傳承之後得到了足長的進步,在融合了阿瓦隆大結界的核心之後,憑空多了一個經驗大禮包,在親身體驗了《創世紀》的力量之後,更是一躍而升,變成他最擅長的派系。

  心像派系和幻術派系,一直以來有他的天賦加成,以及蘿拉這個魔女的隨時指導,自然也不用擔心。

  反而他一開始想要學的啟示派系只能說理論合格,就連樂章都沒有學過多少,除了《波萊羅》之外幾乎就沒拿得出手的東西。

  有了它的輔助,不僅僅補上了這一短板,甚至對他的整體實力都有一個飛快的躍升。

  有了緘默之眼,接下來分辨那幾件東西就輕鬆了許多。

  如同他所料的那樣,水晶頭骨是心像學派的『醍醐』傳承,但他有蘿拉這個師姐隨時教導和指點,需求並不迫切。

  海泡石煙斗是一件好東西,其中的封存的幻獸也令人垂涎,但……他著實不想變成一個煙斗不離手的菸鬼,只好忍痛割愛。

  那個酒壺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作用。但根據緘默之眼的分析。真正的價值在它的材質之上。不知道熔煉了什麼神器的碎片進去之後,酒壺能夠自動將裝入其中的酒變成不遜色於任何恢復藥劑的美酒。飲用之後能夠迅速恢復精力,長時間飲用,恐怕對身體素質也有巨大的改善。是一件絕好的恢復型的煉金裝備。

  對於一般的樂師來說,能夠一勞永逸地省掉大筆的恢復藥劑開銷確實是一件好事,但對葉清玄來說……他現在真不缺錢。

  蘿拉的家底豐厚,來自卡文迪許實驗室的最頂級回復藥劑都是一箱一箱的批發的。

  而且。作為自己出生入死的報償,麥克斯韋已經將大部分阿瓦隆的走私生意都轉到了他的名下。隱隱有讓他代替自己去管下城區的意思,現在的他只需要偶爾露個面,開個會,就能坐地分紅。

  這些見不得光的收入,一年下來,光是利息就足夠葉清玄去過上花天酒地的日子。說實話,這種莫名其妙的就有錢到不知道怎麼去花的生活……真爽!

  至於那件破損的鎧甲,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也是致命的缺點……就是太大了!

  大到葉清玄穿上之後幾乎變成一個兩米多高的巨人,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有鬼。一想到穿上之後就不能打最愛的悶棍了,葉清玄只好忍痛割愛。

  「就這個吧。」

  葉清玄系笑了笑,啟動了緘默之眼,然後感覺到訊息潮水洶湧而來。眼睛幾乎被標注出來的以太閃光晃瞎了。

  很快。他就熟悉了操作,將內部的音程重新調整,根據自己的需求將它調試完畢。

  現在,在葉清玄右眼中,萬物之上都密密麻麻地覆蓋著自己。當他看地上的磚石時,緘默之眼就會告訴他它的材質、產地、加工過程和使用了多少年。當他看自己的手掌時,只要全神貫注,甚至能夠透過血肉,看到下面的骨骼。

  在緘默之眼的觀測中,血液如同銀色的河流一般流淌在半透明的手臂之中。閃耀著靜謐的月華,那是流過小源之後擁有了以太性質的天人之血。

  當他抬頭的時候,便有一種瞎了的感覺。

  在他的眼中,原本披著白裙的嬌弱公主瑪麗儼然已經變成了人形凶獸,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刺目的紅光,放射的赤色光芒在她背後隱隱交織出一雙巨大的龍翼,肺腑之中吞吐地呼吸散逸在空中,都帶著熾熱的光芒,就像是龍息。

  葉清玄吞了口吐沫,移開了視線。

  瑪麗看到了他的反應,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也別過了頭,將臉藏在帽簷下面。

  「請不要……」

  她低著頭,似是惱怒:「不要亂看。」

  不不不!你誤會了姑娘!我是不敢亂看啊!

  葉清玄心裡偷偷擦了一把冷汗:不愧是赤龍之血的繼承者,連看都能嚇死人。

  -

  短暫的尷尬之後,他終於從斯坦因密室中走出。

  一想到這位似乎對自己心有成見的公主殿下要走了,他也忍不住鬆了口氣:果然自古至今皇家的人脾氣都普遍奇怪,難以打交道。東方人說伴君如伴虎,旁邊有個紅龍公主他也壓力山大啊。

  就在劍欄地宮門前,看到等待的馬車,可瑪麗卻不急著上車,反而停在了原地,似是思索著什麼。葉清玄心裡咯噔了一下,感覺到有些不好——難道自己和高文勾結在一塊的事情暴露了?

  「那個……福爾摩斯先生……」

  瑪麗背對著他,低著頭,忽然低聲說:「謝謝你。」

  「呃?嗯……哈?」

  葉清玄愣住了。

  「承蒙搭救,感激不盡。不知您可否留個地址,讓我……讓我以後好登門拜訪。」

  「舉手之勞,公主殿下不必介意。」

  葉清玄看著她尷尬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正準備說什麼,可視線穿過了她的肩頭,看到那一輛馬車旁邊等待的人。。

  那個人也在看著他。

  葉清玄沉默了片刻,低下頭:「殿下,請恕在下失禮,告辭。」

  瑪麗一愣。伸手想要挽留。可葉清玄已經越過他,毫不留戀地向著廣場之外走去。她錯愕地看著葉清玄的背影,看到馬車旁邊等待的人,就越發地困惑起來。

  「蘭斯洛特先生?」

  在馬車旁邊,中年的男子撐著手杖,低聲咳嗽著,看著葉清玄的身影。葉清玄的面沉如水。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徑直離開。

  「麥克斯韋瞞不住『蘭斯洛特』的感應,我知道是你。」

  擦肩而過的瞬間,蘭斯洛特輕聲:「你難道要躲我一輩子?」

  葉清玄的腳步一頓,什麼都沒說,只是笑了笑,似是嘲弄。

  「當年的事情……讓它過去不好嗎?」

  蘭斯洛特低聲咳嗽著:「那些當年逼迫女王處決你父親的貴族都已經跟著議院一起倒台了,這還不夠嗎?

  回來吧,蘭斯洛特的甲冑終究是需要你來繼承的。家族這麼多年對你的期待。你是明白的。為何要如此執著的仇恨家族?」

  「我想你搞錯了什麼,蘭斯洛特先生。」

  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葉清玄回頭看他,神情鄭重:「我從不曾對蘭斯洛特家有過仇恨,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

  我對你們的……只有深深地失望而已。」

  蘭斯洛特垂下眼睛,沉默不語。任由他離去。

  直到走到很遠之後。葉清玄聽到了背後的聲音,那是彷彿從風中傳來的低語:

  「葉清玄,這麼多年以來,你執著與那些注定無可避免的事情……真的會幸福嗎?」

  葉清玄愣了一下,回頭,看著他。

  蘭斯洛特的神情鄭重,迎著他期待的眼神,張口欲言,可少年忽然抬起眼睛,展顏一笑。

  他說。「對不起,我姓葉。」

  所以,我不屬於什麼蘭斯洛特。

  所以,我不幸福。

  他轉身離去。

  -

  -

  一片昏沉和黑暗裡,有鋼鐵碰撞的聲音,像是冰冷的手術刀和鉗子碰撞。

  「用不著止血,開始進行全身的換血……跟病人的血型進行配對……」有個沙啞又古怪的口音說:「給我三號刀片。」

  「心跳快要沒有了,強心針注入……沒有效果的話就使用樂章接管心肌,撐過半個小時就好。」

  「備用器官呢?這個被排異的話,那就再換一個……五個腎臟,我不信每一個能用的。」

  「大腦麻醉結束了?蠢貨!為什麼不早說!再給他打一針!」

  黑暗和昏沉再次襲來。

  他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感覺到了渾身上下的劇痛,還有幾乎四分五裂的身體。臉上罩著呼吸器,層層的線管接在他的身上,煉金機器維持著他的生命。

  真奇怪……

  在渾渾噩噩中,他忽然想:自己現在就像是那個曾經被自己稱為父親的人一樣。

  「睜眼,看這裡。」

  一個渾身散發著刺鼻消毒水味道的男人看著他,蒼老的男人頭上包著天竺的頭巾,已經老到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這是幾?」天竺人扒開他的眼皮,豎起幾根手指。

  「五。」他發出沙啞的聲音。

  天竺老人滿意地點頭,鬆開手。

  隱約中,他傾聽到了病床旁邊的聲音。

  「如你所要的那樣,手術完成了,他還活著,也會長久地活下去。如果他足夠謹慎,這樣苟延殘喘地活個六十年以上不成問題。」

  「很好,甘達加爾,你完成了你對我的承諾。」有個年輕人說。

  「如同我們之間的約定一樣,我用我一生所學完成了這一場手術,不被任何人所知,接下來我會配合你的人抹除掉這一段記憶。這一切從來都不曾發生過。

  但希望你能記住,你對我的承諾。」

  年輕人笑了,「甘達加爾●拉奧,我以復仇惡靈的名義允諾你,你後半生將在阿瓦隆的下城區過你所欲求的平靜生活。你的兒子也將得到我的庇佑。曾經土王的御醫所犯下的錯誤,與你再無任何關聯。」

  「象頭神會保佑您的,慷慨的大人。」

  「但願吧。」

  年輕人淡淡地說:「你可以走了,我還有些話想要對他說。」

  腳步聲響起,蒼老地天竺人恭謹地離去,門關上了。

  病床上,男人睜開了眼睛,渾濁呼吸聲中,嗓音孱弱又模糊:「我還活著?」

  「對。」

  白髮的少年扯過了一張椅子,坐在了他的床頭:「幸好,在那天晚上的阿瓦隆裡,找一具屍體代替你並不難。你要感謝蘿拉,如果不是她的幻術,你活不到現在,也撐不到做手術的時候。」

  「手術……」

  病床上的人渾濁地喘息著,似是長嘆:「手術做了什麼?」

  「做了點好事。」

  年輕人說,「不論是家族的禁制,還是黑樂師的異化血肉,魔化器官……我統統幫你摘除了。所有不屬於人的東西都被月光淨化掉了,順帶換了一張新的臉。

  順帶,我在你的心臟埋了點好東西,如果你以後再敢沾任何天災的東西,恐怕誰都救不了你了。」

  「心音這麼混亂,我被從共鳴級打落下來了吧?」

  「嗯,不過,以你的能力,不愁爬不上去。不過……」

  說到這裡,年輕人輕聲嘆息:「脊椎骨有一截的污染太嚴重,只能切除,你恐怕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還活著就比什麼都好了。」

  「是啊,活著多好啊。」

  年輕人從口袋裡抽出一疊東西,放在他的床頭,那是好幾張證件,還有一個寫得密密麻麻的本子。

  「這是你的新身份,我原本幫另外一個人辦的,不過她最近正在刻苦學習,用功讀書,恐怕顧不上出來撒歡,給你用正好合適。」

  證件在他的面前展開,已經被用得有些年頭了,紙張毫無瑕疵,相片似乎也是他現在的摸樣,上面的鋼印和簽名毫無破綻。

  「安格魯王立醫學院畢業,進修了軍醫,後來被派往駐紮在天竺的諾桑博蘭第五軍團,巴哈塔戰爭爆發,你所在的軍隊被派往巴哈塔對抗天災的扈從軍團,在第二年受傷退役,其他戰友全軍覆沒,所以放心,沒人認得出你。」

  男人怔怔地看著證件上的肖像,許久之後,輕聲問:

  「以後,這就是我了?」

  「從今以後,你和過去再無關係,準備迎接新的生命吧。」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輕聲說:

  「約翰●Z●華生先生。」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6:5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16
第三百零三章噩夢

  -

  夏爾聽見了血液流淌的聲音。

  血液在地板上流淌,在牆壁上蜿蜒,逆行,一點一點地蠕動上了天花板。如此無視重力地畸形流淌著,清唱著死亡的歡歌。

  他環顧著那被血染紅的華麗裝飾,暗紅色的廊柱上有暗紅色的巴洛克浮雕。暗紅色的牆壁上有暗紅色的油畫,暗紅的天花板上還有暗紅的水晶大燈。

  龐大的大廳中,一片血色,被血覆蓋的世界裡,一片屍骸。那些死者的面孔四分五裂,可每一張臉上都寫著陌生。

  夏爾恐懼地看著他們,到最後,低下頭,看到亞伯拉罕的面孔。亞伯拉罕也在看著他,無神的瞳孔中倒映著他蒼白的臉上。

  死者的面目上似乎還殘留著欣慰的笑容。

  「夏爾,你成為英雄了。」他拉著夏爾的手,聲音輕柔:「真是了不起,老師也為你驕傲。」

  「老師……」夏爾呆滯地看著他。

  「夏爾,要好好的啊,不要到處亂跑了。」亞伯拉罕輕聲囑咐:「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說話一直太不牢靠啦。得罪了那麼多人,每次打架都打不過,老師很擔心啊。」

  「老師,你……」

  亞伯拉罕的胸前裂開一個大洞,空空如也。

  乾涸的血色從其中流出,刺痛了夏爾的眼睛。

  「逃吧,夏爾。」

  死者的面孔看著他,帶著溫柔又詭秘地笑容:「不要回頭啊。快逃吧。哪怕在冥府裡。老師也會注視你呢。」

  夏爾顫抖著,邁不動腳步。

  他想要說什麼,可死去的人又再次死去了,龐大的大廳中,一片寂靜。

  只能聽見廳之外的錯亂腳步聲,尖叫聲不斷響起。人群在慌亂地逃竄,有人恐懼地拍打著大廳的門。想要躲進來。

  可大門依舊緊閉,門背後的血色震顫著,化作了微微的雨水,灑落在空中,如此美麗。

  直至最後,血泊從門外的世界裡流了進來。

  整個世界一片寂靜。

  有人踏著血泊,向大廳走來。

  在銅鏽摩擦的聲音中,沉重的大門緩緩推開了,那聲音震耳欲聾。令夏爾呆滯在原地。

  在門外的屍骸中,血色覆蓋了少年的黑衣與白髮,他冷冷地看著夏爾,眼瞳之中卻倏無倒影,只是一片冷酷和陰沉。

  「葉子……這些人都是你……」

  葉清玄沉默不語,只是低頭拔劍。踏著血泊上前。殺意深沉。夏爾顫慄著,惶恐地環顧著四周,卻看到那無數死者的面孔都在看著自己。

  那目光似是從冥府中投來,帶著嘲弄,還有幸災樂禍惡意。

  「逃吧,夏爾。」

  他們說,「不要回頭,快逃吧!」

  可那些面孔被劍刃切碎了,分崩離析,殘忍又血腥。那個白髮的少年像是劊子手一樣。將這些死去的人碎屍萬段,眼中帶著深沉的惡意和冷漠。

  飛濺的血漿一層層地蒙上了他的臉上,令他的面孔猙獰如妖魔。

  他回頭,看向後退的夏爾,嘴唇開闔,似是說了句什麼。

  夏爾踉蹌後退,葉清玄踏步上前。

  劍刃穿胸而過,血肉拭去了血色,明亮而冰冷的劍刃便從他的背後透了出來。

  「葉子……」

  夏爾怔怔地看著葉清玄的臉,那一張面孔無比陌生:「原來你是來殺我的啊。」

  他笑了笑,伸手,抱住了近在咫尺的少年,「算了,還逃什麼啊?都……無所謂了。」

  他疲倦地閉上眼睛,黑暗襲來。

  黑暗中,有隱約的歌聲和呼喊的聲音。

  「師兄!師兄!」

  明亮的光從迷茫地瞳孔中閃過,隱隱有一個人影在面前晃動。他從沉睡中驚醒,那瞳孔中恢復了神采。

  「葉子?」他愣住了。

  「你終於醒了。」葉清玄笑了起來。

  「閃開閃開,我來看看。」

  旁邊的白汐擠了過來,伸手掐著他的臉:「夏爾你這麼多天光睡著不動,快來讓我看看胖了沒有?哇!好多油……」

  「不要胡鬧。」

  葉清玄沒好氣地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快把老費抱下去,醫生都快瘋了你知道嗎?」

  「我管他呢,老費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老費你說對不對?」

  「汪汪汪!」

  在床邊,老費吼了兩聲,然後抬起爪子拍了拍夏爾的臉,意思是小弟三號你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不用擔心。

  亞伯拉罕坐在後面,看著他們吵鬧的樣子,輕聲笑了起來。

  騷動了好一會之後,醫生終於聞訊趕來,檢查一番之後點頭,「雖然我看多半沒什麼問題了,但至少留在這裡觀察一段時間吧,確定沒有什麼後遺症才好出。別太著急,反正醫藥費都是上面掏腰包。」

  「那就拜託各位了。」亞伯拉罕頷首,送醫生離去。

  可是在門口,醫生卻陰晦地使了一個眼色,亞伯拉罕一愣,旋即跟著走了出來,悄悄地關上了身後的門。

  「先生,是有什麼問題嗎?」亞伯拉罕低聲問

  「不能說是問題,應該是隱患吧。」那個聖詠樂師沉思片刻之後說道,「病人的腦中還殘留著很強的精神衝擊,是否會激發舊傷,還需要觀察之後才能做出結論。」

  「舊傷?」亞伯拉罕愣住了。

  「……你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聖詠樂師也愣了一下,讓護士取來了一份檢查的投影,在那一副顱骨的投影上,隱隱約約有一片微不可查的陰影。

  「這是什麼?」亞伯拉罕皺起眉頭。

  「不知道。」醫師搖頭,「這一塊陰影從小壓迫他的腦神經,腦前端、杏仁體和海馬體恐怕也受到了一定影響。現在受到了精神衝擊,恐怕會有什麼意外。」

  「不會產生『知覺障礙』吧?」

  「沒那麼嚴重,這一塊陰影對他本身干擾非常小,可以說是良性的。充其量,也就是做個噩夢的程度而已。」

  亞伯拉罕沉默,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在寂靜的走廊中,亞伯拉罕頹唐地坐在長椅上,凝視著病房的方向:

  「噩夢……嗎?」

  -

  -

  天色漸晚,葉清玄帶著打哈欠地白汐回學校去了。

  亞伯拉罕泡了茶給夏爾:「喝點水吧,剛剛醒就胡扯了一天。」

  「老師你還不瞭解我嗎?要是沒人跟我說話的話,我才會悶死吧。」病床上,夏爾笑著,接過茶杯,吹了吹熱氣。

  「沒事兒就好。」亞伯拉罕坐在椅子上,凝視著夏爾良久,夏爾也看著他,傻兮兮地笑著。

  「夏爾,你現在還會做那些可怕的夢嗎?」他忽然輕聲問。

  「不會啦,老師。」

  夏爾撓了撓頭髮,低著頭:「恐怕以後也不會了吧?」

  亞伯拉罕愣了一下,輕聲笑起來:「那就太好了。」

  他和夏爾說了一會話,在晚上的鐘聲響起時道別離去,輕輕地關上了門。一片寂靜中,夏爾目送著他遠去,低頭看著手中已經涼下去的茶杯。

  一瞬間,他陷入恍惚。

  茶杯的倒影中,一片血紅,還有他蒼白的面孔。

  在那一片模糊的血色世界中,夏爾環顧著那些牆壁中浮現的哀嚎魂靈,看著窗外。

  偶爾有人來人往,那些血肉模糊的醫生和護士經過時,察覺到他的視線,便回過頭,枯萎醜陋的面孔便扭曲了起來。

  或許那是他們的笑容吧?

  可以想像,一定十足溫柔。

  這個房間也一定佈置地很溫馨吧?有潔白的牆壁還有鬆軟的床鋪。點著令人寧靜心神的香料,哪怕聞起來像是屍骨焚燒的味道。

  深夜中,遠處的教堂傳來隱隱地鐘聲,飄渺地聖歌聲傳來,可那聖潔地歌聲聽起來像是死者從冥府中傳來的哀鳴,說不出的悲慘。

  瞬息之間,那些飄忽的臆想忽然之間又離去了,一切都恢復了原狀。

  這一切都很正常,都很好。

  「所以……有問題的只有我而已嗎?」

  夏爾低頭,看著那茶杯中蕩漾的渾濁血水,面無表情地飲盡,閉上眼睛。

  黑暗中,再沒有什麼噩夢了。

  一片安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7:0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0:17
第三百零四章你還好嗎?

  聖城大殿

  昏暗之中,有星辰閃耀,此起彼伏的亮光交織成絢爛的以太之海。

  「安格魯的觀測記錄還沒好嗎?」

  阿爾伯特主教凝視著最西方的角落:在那裡,星海黯淡,彷彿被黑暗吞沒了,只有隱約的光亮傳來,斷斷續續的,卻什麼都看不分明。

  「太慢了,拜耳。」他說。

  「樂師協會的人力有限啊,大主教。」拜耳攤手。

  他的投影自安格魯而來,浮現在他的身旁,他的影像閃爍著,似是不穩:「現在的情況,光是勉強維持通訊就已經花了好大力氣了。」

  在星空之中,尼伯龍根的聲音傳來,平靜而溫和:

  「畢竟是神之化身降臨,以太之海現在還殘留著大量的雜波和噪音。梅菲斯特先生已經上傳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記錄。我正在跟拜耳先生的資料對照參考中。很快,就可以將雜音過濾。」

  「盡快吧。」

  阿爾伯特主教搖頭,「但願是我想多了——最近一旦有什麼事情牽扯上安格魯,便會令人覺得不安起來。」

  「不必緊張,阿爾伯特大主教,已經結束了。」尼伯龍根說,「這一場戰鬥,是人的勝利。」

  「但願如此。」

  阿爾伯特垂著眼睛,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很快,雜波和噪音的清理開始了

  那一片無盡的星海驟然變化,安格魯之上的黑暗被放大了。畫面迅速變化。像是以百倍的速度一遍遍地播放著。

  在模糊的黑暗中。干擾訊號被一層一層地過濾掉,還原出了本質。

  隱隱有阿瓦隆的龐大輪廓從其中浮現,代表著以太波動的漣漪此起彼伏的在其中誕生。太多的波動掩蓋了細節,只能看個大體的模糊。

  在其中,最醒目的毫無疑問是那烈日和深淵交戰的氣息,它們所掀起的漣漪和波紋撕碎了其餘一切的波動,覆壓在最上方。威勢絕倫。

  一縷純淨之光遊走在虛空之中,將整個戰場封鎖,直至雙方分出勝負。那是創世紀所劃定的界域。

  影響劇烈的顫動著,直至最後,深淵的氣息消散。

  「沉默了這麼多年之後,石中劍依舊這麼鋒利,真是可怕。」

  阿爾伯特反覆地觀測著畫面,心中默默地推演著樂理:「雖然不知道它究竟距離往昔的全盛時期還差多少,但以目前的徵兆來看。恐怕相差不遠。」

  拜耳問:「我覺得各國關注的,其實是它是否繼承了『天國降臨』的力量?」

  「安格魯很狡猾,他們將戰場放在阿瓦隆之影中,不僅僅是佔據地利,也為了隱藏石中劍的具體情況。這個問題注定得不到答案。」

  阿爾伯特淡淡地說:「對於聖城來說,這也無關緊要——只要安格魯將這一份力量用以應對天災。那麼我們就沒什麼可說的。」

  「這是聖城的態度?」

  「從數百年前開始。聖城就是這樣的態度。」

  「太直接了。」拜耳嘆息,「難怪聖城不討人喜歡。」

  「拜耳,在這一座聖城裡,佔據了整個人類世界百分之三十的力量,如果我們學會了委婉、去跟別人虛與委蛇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害怕、輾轉難眠。

  ——不討人喜歡,總好過讓人當做怪物。

  比起對天災和妖魔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的外交家來,我們更希望能培育出更多開闊土地的樂師。

  在牆內的世界裡爭權奪利,太沒有意義了。」

  拜耳聽完笑了,「這算是『傲慢』嗎?」

  「這是敬畏。拜耳,對這個黑暗世界的敬畏。」

  阿爾伯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繼續抬頭,仰望著星空中的影像。

  如果常人的世界在這星空之下的話,那麼教團的職責便是讓視線穿過那燦爛的星空,去凝視那看不見光的黑暗。

  -

  -

  在虛幻的星空之中,那一戰的記錄在以百倍的速度不斷的重複著,隨著一遍遍的測算和演繹,原本模糊的景象,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忽然之間,阿爾伯特抬起手,將影像定格。

  「這是什麼?」

  在星空之下,黑暗的阿瓦隆中,有一道碩大的月輪緩緩升起。

  它投入了以太之海中,便掀起了層層激盪的漣漪。雖然和石中劍與深淵的對戰來說簡直渺小到不值一提,可其中所蘊藏的樂理構造簡直令人咋舌。

  那一輪月光看似宏大,實則細微。

  在仔細的觀測之下,它彷彿是某種極度精密和完美的造物,像是鐘錶一樣,成千上百個音符化作了齒輪旋轉,組成了音程、演化了樂理,構建起了樂章,最後投映在以太之海中,幻化出這一輪完美無瑕的月。

  「天人感應?在阿瓦隆之影裡?」

  阿爾伯特愣住了:「簡直見鬼了!」

  拜耳端詳片刻後點頭,「構思很精巧呀,像是藝術品一樣。」

  「不,表面的精巧相比,我更在意的,是它表現出來的氣息……」

  阿爾伯特端詳許久,輕聲感嘆:「簡直渾然天成,以幻入真。恐怕演化到最後,足以融合真正的月相。」

  「你確定只是進階正式樂師時的天人感應嗎?不是更強的世界共鳴?」

  「雖然不是,但距離也相差不遠了。沒想到安格魯近幾年還有這樣的天才。這種幾乎形成實質的底蘊,只要經過幾年的準備,衝擊共鳴簡直輕而易舉。」

  阿爾伯特看向拜耳,「這是安格魯哪位大師的弟子?」

  「不知道。」

  拜耳搖頭:「在我們提出的問題裡,唯有這個被忽略了。麥克斯韋的書記官保持了沉默,似乎出於上層的授意。」

  「不願意自己國家的苗子被聖城挖走?」阿爾伯特搖了搖頭,「有這樣的人才在,未來十幾年後,恐怕又是一位新的大師。安格魯不願意放手也情有可原。」

  拜耳笑了笑,將剩餘的資料提交,投影便消散了。

  畢竟這是跨越了幾千公里的長途投影,每分每秒都耗資巨大,哪怕預算充足,這種地方也還是要節省的。

  大殿中恢復了寂靜。

  在寂靜中,阿爾伯特一遍遍地觀察著記錄,直到最後,忽然察覺到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就在那一輪圓月落入以太之海的瞬間,那交織的細小漣漪擴散向四面八方的同時,似乎還帶著什麼信號和訊息。

  「我……在這裡?」

  阿爾伯特緩慢地解讀出了其中的含義,忍不住笑了起來:「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這位樂師真是不甘寂寞,不要吸引到以太界深處的什麼存在才好。」

  這個小細節很快就被他掠過了,只是當整個記錄達到了結束時候,他又愣住了。在動盪的月光中,他似乎又感應到了什麼信號的傳來。

  可是那波動太過模糊,他看不清楚。

  「又是月光?」阿爾伯特皺起眉頭,「這次他說了什麼?」

  無人回應。

  「尼伯龍根?你在嗎?」

  「我在。」

  尼伯龍根的聲音溫和:「請問您有什麼吩咐嗎?」

  「剛剛的信號是什麼?」

  「主教你看錯了。」

  尼伯龍根淡淡地說,「剛剛什麼信號都沒有,只是普通的雜音而已。接下來您的觀測不會再受到類似干擾。」

  阿爾伯特點頭,繼續將心神投入了觀測之中。

  許久之後,觀測結束,將所有結果和數據記錄在了『尼伯龍根『的『書』中之後,他便離開了。

  而在那一片寂靜的星空中,那一夜的記錄卻依舊在不斷地重複著。星空幻化,波紋此起彼伏,令人目眩神迷。

  在那一片星空之中,有人說:我在這裡。

  過了很久。

  過了很久。

  又過了很久。

  同樣的星空之下,似是有人輕聲問:

  ——你還好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9 17: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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