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樂歌 作者:三戒大師 (連載中)

 
mk2258 2016-12-31 20:45: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0 344626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3 14:01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宗主令


    “可以。”陸問艱難的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我提議撤銷陸儉執事之位,發宗主令將其抓捕歸案。”陸尚目光炯炯的看著陸問,沉聲追問道:“不知長老會是否同意?”

    “大長老……”幾個心腹小聲提醒陸問,別忘了他的‘拖’字訣。

    誰知陸問卻一反常態,再次點頭道:“同意。”

    “好,那此事就此敲定,”陸尚頷首,望向陸俠道:“立即撤銷陸儉度支執事之位,並下宗主令全力追捕,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遵命!”陸俠沉聲應道。既然長老會同意,閥主的命令便是陸閥的意志了。

    “還有,”陸尚再次看向陸問,又緩緩說道:“賬務院乃是本閥錢糧重地,一日不可無人主持,我們現在就商量一下,繼任的人選如何?”

    “這還有什麼好商量的……”陸問心中怒氣衝天,卻偏偏發作不得,只能悶聲道:“除了陸信,還有別的人選嗎?”

    陸尚十分享受陸問憋屈的樣子,微微一笑道:“也是,眼下只有他一位地階宗師,沒有擔任閥中任何職務,看來是非他莫屬了。”

    “是!”陸問不甘心就這樣被老對手牽著鼻子走,話鋒一轉道:“但長老院只同意他暫領賬務院。”

    “為何?”陸尚一愣。

    “因為他和陸儉的恩怨,還沒有調查清楚。”陸問冷聲說道:“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陸信能把一個堂堂執事逼的狗急跳牆,恐怕也不是什麼好鳥!萬一將來要是查出他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閥主豈不是自打耳光?”頓一頓,他幾乎咬牙切齒道:“所以,還是留點緩衝的好!”

    “……”陸尚略一遲疑,知道得見好就收了,要是把陸問逼急了,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么蛾子。畢竟,他手裡沒有陸問的罪證,不過是在詐唬而已。

    “可以。”陸尚點點頭,又沒有營養的補充一句道:“不過我相信,陸信沒有問題。”

    “話都別說的太滿,我還曾相信陸儉沒問題呢?”陸問硬邦邦頂了一句,便站起身道:“沒別的事,我就先告辭了。”

    陸問一起來,跟他混的那幫長老也紛紛起身,就要跟著大長老離去。

    “且慢。”誰知此時,一直神游物外的陸仙突然開口了。

    陸問和一眾長老只好站住,悶聲道:“副宗主有何指教?”

    “我雖然有言在先,不管族中事務。”陸仙目光如電,冷冷掃視一眼眾人,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振聾發聵道:“但我就陸雲一個徒弟,誰要是再敢打他的主意,那這張桌案就是他的下場!”

    說完,陸仙手一揮,一道凌厲的勁氣激射而出,便見幾位長老面前的一張桌案,無聲無息從中間斷開了。那斷口光滑如鏡,就像用削鐵如泥的寶刀劈開的一般!

    場中眾人登時毛骨悚然,盡管都知道陸仙是深不可測的大宗師,但他太多年不出手,眾人難免已經忘記了,他的實力到底有多可怕。

    ‘千萬不能惹那陸雲……’一眾執事、長老,不約而同蹦出一樣的念頭。‘大宗師不是人啊!’

    “我多年沒領過月錢,應該夠賠這張桌子了吧。”陸仙看一眼陸修,說完便飄然而去……

    陸仙走出老遠,大長老等人才回過神來,深深看一眼那斷成兩截的桌案,陸問悶聲道:“我們走。”

    十幾個長老便跟著大長老,魚貫離開了三畏堂。出門以後,一名心腹長老忍不住低聲問道:“大長老,怎麼不跟陸尚抗下去了?”

    “陸儉那畜生,干出這般人神共憤之事,老夫還能包庇他嗎?”大長老冷冷說一句,便加快腳步往長老院走去。一眾長老面面相覷,不知素來只講人情的大長老,為何突然這麼有原則起來了?

    等回到長老院,那名長老跟著陸問進了房間,這下沒有別人在場,他再次追問道:“大長老,你老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咱們辛辛苦苦才壓住陸尚,怎麼能輕易讓他反制住呢?!”

    “不要緊……”有些事,就是對心腹也不能透露,陸問只能冷聲答道:“陸尚不就是扶起個陸信嗎?咱們再把他整下去就是!”說著,大長老冷冷一笑道:“等他到了賬務院,就知道什麼叫塞翁得馬焉知非禍了!”

    “大長老有計較就好,”那名長老松了口氣道:“不然讓那陸尚重新占了上風,咱們可實在太憋屈了!”

    “不要緊,他這個閥主當不了幾天了,年底就是他的大限!”見連自己的心腹都慌了神,陸問只好略略透了個底。

    “哦?”那長老聞言驚喜不已,想要追問,陸問卻絕口不答,只說他到時候就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大長老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見他如此篤定,顯然勝券在握,那名長老也就放心了……

    三畏堂外,眾族人見閥中高層陸續離去,知道這下沒熱鬧可看了。但他們還一頭霧水呢,互相打聽道:“看明白了嗎,到底是咋回事?”

    “沒看明白呢。”眾人全都搖頭,光瞧著高層進進出出,能看明白才有鬼?

    族人們只好意興闌珊的散去,幾個同輩叫住正要離去的陸仁,笑道:“老十三高升了,給你賀一賀去。”

    陸仁心情極好,得意洋洋的笑道:“不用你們,我請客。”

    “那太好了。”幾個同輩笑道:“多少年沒吃你請的酒了。”

    “往後,都是我請。”陸仁拍了拍胸脯,粗聲粗氣道:“去悅仙樓,隨便點!”

    幾人聞言大喜,悅仙樓是開在北市的高檔酒樓,吃一頓飯得花在別處好幾倍的銀錢,他們還真沒去過幾次。

    於是幾人便簇擁著陸仁,興衝衝往北市走去。一路上碰到不少相好的,陸仁一概招呼同去,到了那悅仙樓時,已經多出了十幾號人。

    北市乃是京城四市中規模最小,檔次卻最高的一市。做的就是高門大戶、王公顯貴的生意,在北市之中,有一條貫穿東西的大街,從街頭到街尾,清一色都是各具特色的高檔酒樓,別說普通百姓,就是等閑門閥子弟也一樣望而卻步。

    陸仁他們進的這家酒樓,雖然在整條街算不上什麼,可也裝修的富麗堂皇,氍毹簾幕錦繡重重,雕梁畫棟巧奪天工,裡頭招呼客人的都是年輕美貌的少女。笑語盈盈的將他們迎到最大的一個包廂之中,又奉上香茗瓜果,這才柔聲細語詢問,諸位客官想吃點什麼。

    “拿手的好菜只管上,咱們財神爺有的是錢。”沒等陸仁發話,幾個損友便粗聲粗氣的嚷嚷起來。

    “只管上。”陸仁沒有半分不快,大手一揮,便讓少女去傳菜。

    眾族人見陸仁財大氣粗的樣子,不由羨慕無比,有個不開眼的忍不住小聲道:“哥,你如今發達了,當年欠我的那點錢,是不是從手指縫漏一漏,還了小弟啊?”

    “上不了台面的東西!”見陸仁一臉不悅,便有人罵了他一句,笑道:“如今老十三是財神爺了,欠咱們的那點錢算什麼?還能賴你的帳不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3 14:01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恨之人


    聽了那人的話,眾人忍不住紛紛點頭……感情陸仁把他們這些人都借了遍。

    但今天欠債的乃是大爺,陸仁冷笑一聲道:“放心,連本帶利,少不了你們一文。”

    “那當然,那當然。”眾人陪笑著點頭,趕忙岔開這不合時宜的話題,問起他會到哪一房當差?

    陸仁抿一口茶水,拿腔捏調道:“余慶房。”

    “余慶房?那太好了!往後咱們的月錢就不擔心了。”眾人聞言,愈加狗腿的巴結起陸仁來,不少人甚至當場免了陸仁的欠債,只求這位未來的余慶房管事,到時能給個方便。

    一眾同族你一言我一語的,把陸仁吹捧的飄飄欲仙,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如此風光過。這時,菜肴流水般的擺上了桌,什麼紅燒熊掌、烤乳豬、梅花鹿筋、鱘鰉鲊……都是大伙兒平時只聽說,沒吃過的稀罕玩意兒。

    看著那一道道色香誘人的菜肴,眾人忍不住口水直流,有人小聲道:“這一桌子菜得多少錢啊?”

    “吃就是了,又不是讓你掏錢。”旁邊的族人白他一眼,然後殷勤的起身給陸仁斟上酒,等他領上一杯,大家就可以大快朵頤了。

    陸仁端起酒杯,未飲先醉道:“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我陸仁走了半輩子背字,如今終於翻身了!”

    眾人轟然喝彩,諂媚之言紛湧而出,陸仁享受的聽了一陣,正琢磨著怎麼說下去,這時包廂的門被推開,一個族人走了進來。

    “你鼻子倒是尖,快坐下,一起吃酒。”眾人笑著給他挪個地方。

    “還吃什麼吃,”那族人看著陸仁道:“你的差事,八成要黃了!”

    “放屁!”陸仁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登時變了臉色,罵道:“你敢咒我!”

    “別把好心當成驢肝肺,”那族人氣不打一處來道:“你們前腳剛走,後腳就傳出消息,陸儉已經被撤了執事之位,閥中發宗主令追捕他了!”

    “什麼?!”一眾族人登時呆若木雞,難以置信道:“別亂開玩笑!”

    “誰會拿這種事開玩笑?!”那族人翻翻白眼道:“我就是來給你們報個信兒的,愛信不信!”說完,人家便掉頭出去了。

    那人一走,包廂裡登時針落可聞,所有人都看著陸仁。陸仁臉色變了數變,騰地站起來道:“我就不信,你們等著,我去看看去!”

    說著,他便往門口走去。

    “別走啊,待會兒誰結賬啊?”一眾族人慌忙起身攔住他。

    “愛誰結誰結,反正我沒錢。”陸仁一翻白眼,露出了平時光棍相。

    “沒錢你請什麼客,還來這麼高檔的酒樓,還點這麼貴的菜?!”族人們傻眼了。

    “我是說請客,但我當上了余慶房的管事,你們巴結我還來不及,誰敢讓我掏錢不成?!”陸仁理直氣壯道。

    “話是不錯,可你這不沒當上嗎?”族人們氣道。

    “他說沒有就沒有?你們等著,我去看看再說!”陸仁說著,趁旁人不注意,嗖的一下竄了出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眾族人面面相覷,看著滿桌子的菜肴,傻眼道:“這可咋辦?”。

    陸仁逃出悅仙樓,便朝著陸坊發腿狂奔,轉眼就跑到賬務院外,剛想衝進去問個明白,卻被門口的護衛攔住。“不准進去!”

    “我是余慶房的管事!”陸仁大叫道。

    “管你哪個房,賬務院出事了,任何人不得進出。”護衛卻黑著臉說道,然後一把把他推出門去。

    “哎呦……”陸仁摔了個屁股墩兒,在賬務院門外一陣破口大罵,自然沒有什麼鳥用。他只好怏怏離開,又不死心的朝敬信坊奔去,結果到了敬信坊的陸儉宅外,又見到繩愆院的幾個管事,在陸儉家的大門上,貼上了一對交錯的封條。

    封條上的‘封’字,觸目驚心,如一記重錘,重重砸在他的心口上,讓陸仁天旋地轉、欲哭無淚。

    他在陸儉家門口呆立半晌,剛要失魂落魄的離去,陸俠帶人押著張管家等一眾陸儉的心腹正好經過,看到陸仁,陸俠便把他叫住了。

    “老十三,你過來。”陸俠招了招手。

    陸仁真不想理對方,可對方的身份擺在那裡,他這種小人物哪敢置若罔聞,只好垂頭喪氣走過去,悶聲問道:“堂兄有何吩咐?”

    “聽說你這陣子跟陸儉走的挺近,”陸俠沉聲問道:“今天有沒有見過他?”

    “我也在找他啊……”陸仁哭喪著臉道:“堂兄,陸儉真的完蛋了嗎?”

    “嗯。”陸俠點點頭,這已經是公開的事情,自然沒必要隱瞞。他打量陸仁一下,問道:“他有沒有交代你辦過什麼事,或者跟你說過什麼特別的話?”

    “沒有……”陸仁自然一問三不知。

    陸俠也不認為,陸儉會讓陸仁這種不靠譜的家伙辦什麼事,只是見到他,例行公事的一問而已。“那就這樣吧,要是見到他,或者聽到什麼消息,要及時稟報閥中,記住了沒有?”

    陸仁木然點點頭,在外頭漫無目的游蕩到天黑,才往家裡走去。

    遠遠地看著自家屋裡黑燈瞎火,一點人氣都沒有,陸仁難過的眼淚都快下來了。他是陸閥嫡系不假,可陸閥的嫡系多了,不可能個個都像八大執事……哦不,現在是七大執事那樣風光。他又嗜賭成性,把爹娘生前留下來的家業,全都輸了個精光,還欠了一屁股賭債。

    饒是如此,他還是死性不改,每月族裡發下月錢,他都第一時間拿去賭博,不輸個精光絕不回家。媳婦徹底跟他過不下去,便帶著孩子回了娘家,留下他一個人守著幾間破宅子,日子是徹底過不下去。

    所以他才軟磨硬泡,終於讓陸儉松口,答應讓他到賬務院當個管事。陸仁那叫一個欣喜若狂,以為自己終於要翻身了,誰知還沒高興一天,陸儉居然倒台了。

    “你要是晚倒台一天也好啊,等我當上管事,你就是死了也跟我沒關系。”陸仁這一下午,不知罵了陸儉多少遍,直到肚中轟鳴作響,他還有些後悔的暗道:‘早知如此,應該吃完了酒席再走,哎,這輩子都吃不到那麼好的酒席了……’

    陸仁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推開虛掩的家門,徑直到伙房裡,想尋點兒吃食果腹。可是家裡頭四壁光光,連耗子都能餓死,哪有什麼吃的呢?

    說到耗子,陸仁突然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他不禁大怒道:“你這該死的老鼠,我都窮成這樣了,倒要看你能偷到什麼?!”

    “你說誰是老鼠?”一個幽幽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陸仁登時毛骨悚然,借著月光低頭一看,便見地上多出一條人影。

    “陸,陸儉……”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陸仁剛要大聲驚叫,便被對方一把掐住了脖子。

    陸仁驚恐的瞪大眼睛,看向那不速之客,果然是打傷陸儔潛逃的陸儉!

    陸閥都以為他已經逃出京城,誰知他居然敢藏在洛北,躲到陸仁家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3 20:55
第一百七十章雙喜臨門

    陸儉事敗逃亡,陸信取而代之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就連夏侯閥都被驚動。次日一早,夏侯霸便派人過來,請陸信到中書省一趟。

    太師有命,陸信不敢怠慢,趕緊換上官服,跟著那官員趕往中書省。大玄為了防止有臣子大權獨攬,效仿前朝採用三省制度,設置中書省、門下省和尚書省,分別負責朝廷詔令的決策、審核和執行。

    在三省制度設立之初,確實起到了防止個人專斷的積極作用,但十年前報恩寺之變後,中書令夏侯霸的權勢無限膨脹,朝廷大事一言獨斷,尚書省徹底淪為中書省的辦事機構,負責審核的門下省,更是形同虛設。是以如今朝廷權柄盡歸太師夏侯霸,中書省也被視為實際上的宰相府。

    事實上,哪怕是秦漢的宰相,也沒有夏侯霸這般權柄。

    陸信跟隨那名中書省的官員,進了宣輝門,來到紫微城內、建元殿東側的一處恢弘的宮院,這里便是中書省所在。在建元殿西側,隔著廣場與中書省遙遙相對的就是門下省,而規模最大的尚書省,則設在紫微城外,並不在皇宮之內。

    由此可見,中書門下二省在大玄朝廷的特殊地位。只是門下省自十年前梅閥閥主梅怡請辭之後,便一直無人入主,如今已杳無聲息,只留這中書省一家獨大。

    中書省高高的朱漆大門前,全副武裝的衛士森嚴而列,門口還肅立著一名負責通傳宣見的主事,這些人雖然拿著朝廷的俸祿,但其實都出自夏侯閥,只知有太師不知有皇帝。

    那名中書省官員跟門口的主事說了一句,又亮出一道手令,那主事這才讓人放行。領著兩人進門之後,那主事又讓陸信在門房接受搜身,再登記下姓名、官職、事由,以及進入的時間,簡直比到長樂殿拜見皇帝還要繁瑣。

    “陸大人勿怪,咱們中書省所掌皆是機務要政,不得不格外仔細了點。”那名中書省官員微笑著對陸信解釋一句。

    “了解。”陸信點點頭,神情十分平靜。其實十一二年前,他曾經常出入中書,當時卻沒有這些規矩。如今的中書令還是當年那位,但顯然一切都不一樣了……

    履行完了一套繁瑣的流程,那名主事又遞給陸信一塊臨時進出的腰牌,囑咐他道:“在裡頭要掛好腰牌,才會無人盤問,等出來時再交還給我。”

    陸信接過腰牌掛好,這才跟著那名官員進了院中,只見偌大一個中書省,兩三百名官吏在此忙忙碌碌,院子裡卻聽不到半分嘈雜之聲,安靜肅穆的讓人無比壓抑。

    那名官員也不再說話,領著他徑直到了正堂前,讓他在堂前稍候,自己進去通禀。陸信便肅立在那裡,打量著這個闊別已久的院落,地上依舊是纖塵不染,院中也沒有一花一木,只有那塊刻著'禁洩露、禁稽緩、禁違失、禁忘誤'的石碑,依然矗立在最顯眼的地方,可上頭乾明皇帝的落款,卻已不見踪影。

    陸信不由有些失神,直到那官員出門讓進去,他才趕緊定了定神,整肅一下衣袍,邁步進去正堂。

    正堂中,當朝太師、中書令夏侯霸端坐在一塊紫檀為底的大紅珊瑚屏風前,素來嚴肅的臉上,掛起淡淡的笑容,待陸信恭敬行禮後,便微笑道:“陸大人別來無恙啊?”

    陸信被這開場白弄得一愣,旋即才明白,夏侯霸指的是自己上次來這裡,還是十一年前。他便慚愧的苦笑道:“太師風采依舊,下官卻是落拓多年了。”

    “先帝誤你十年啊。”夏侯霸感嘆一聲,示意陸信坐下。“當年你為各家仗義執言,結果慘遭罷黜,後來又發生了鳳凰觀那件事,老夫還以為你心灰意冷,不肯再回朝廷效力了呢。”

    “當年下官千夫所指,實在沒有勇氣再回京城。”陸信黯然道。

    “哎,大丈夫當不計毀謗,銳意進取,方不負此生啊!”夏侯霸搖頭笑道:“要說捱的罵,老夫是你的十倍、百倍,還不是一樣堅持下來。十年過後你再看,現在這天下還有誰敢說老夫半個不字?”

    “老太師非常人,下官不能及也。”陸信苦笑道。

    “行了,過去的事情就不再提了,你能回來就好。”夏侯霸攏須笑道:“老夫那不成器的二弟,去一趟江南把事情辦得一團糟,但能把你給弄回京城,總算是立了一功。”

    “太師謬讚了。”陸信忙道:“侯爺對下官耳提面命、當頭棒喝,這才讓下官猛然醒悟,一直對侯爺銘感五內,進京半年,卻始終未曾向他道謝,實在不當人子。”

    “呵呵,你不用拐彎抹角的替他說話。辦砸了差事就得受罰,等關夠了日子,自然會把他放出來。 ”夏侯霸一揮手,截斷了這個話題。臉上掛起意味深長的笑容道:“聽說你榮陞陸閥的度支執事?”

    “只是暫代而已。”陸信苦笑道。

    “沒區別,陸閥還有誰能取代你不成?”夏侯霸搖頭笑笑,緩緩道:“但陸大人也別忘了,你還是朝廷的重臣。聽說你已經告假一兩個月,是不是不太應該啊?”

    “是下官的錯。”陸信忙低頭道。其實衙門之中,士族子弟向來擔任清要之職,具體的差事都是由庶族出身的官員,也就是所謂的濁官來辦。士族官員無所事事,一請假就是幾個月不到衙門,實屬尋常之舉。

    但夏侯霸將這件事點出來,陸信就得乖乖認錯,任何解釋都只會越描越黑。

    “看來對你來說,這大理寺右丞太過清閒了,”夏侯霸卻話鋒一轉,看著陸信微笑道:“老夫不能讓你這個大才子偷懶下去了,我的中書侍郎調到尚書省管工部去了,你來接他的班如何?”

    “這……”陸信不禁一驚,中書侍郎乃是正四品的紫袍大員,而且身在樞機、參贊國政,可謂位高權重。“下官承蒙太師錯愛,才由從六品的郡尉連升三級,提升為大理寺右丞,如今半年不到、寸功未立,怎能竊此高位?”

    “老夫說你合適,你就合適。”夏侯霸霸氣四射的道一句,然後微笑道:“你半年前還是郡尉不假,但十一年前你就已經是參贊國政的正五品秘書丞,這麼多年才升到四品,已經是慢的不能再慢了。”

    “下官慚愧……”陸信還想再說什麼,夏侯霸卻已經拍板道:“就這麼定了,你回去便交接一下,明天就來中書省當差吧!”

    “是……”夏侯霸一言九鼎,陸信哪能推辭的了?只好誠惶誠恐的謝恩道:“老太師再造之恩,下官無以為報,唯有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哈哈哈!”夏侯霸暢快的大笑道:“老夫聽其言更要觀其行,陸大人肯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是。”陸信趕忙點頭。

    “下去吧。”夏侯霸揮了揮手,陸信再次行禮,退出了正堂。

    待陸信出去,面帶病容的夏侯不破便從側室出來,咳嗽兩聲道:“伯父這步棋,還真是魄力十足。”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4 21:02
長樂歌 第一百七十一章深謀遠慮

    “呵呵,”夏侯霸淡淡一笑,道:“陸信是個人才,讓他當這個中書侍郎,一點都不為過。”

    “那倒是,”夏侯不破點點頭,想到半年前在餘杭初見時,陸信那副落魄的樣子,不由心生感慨道:“半年時間連升五級,從一個郡裡的三把手,搖身一變成了中書侍郎,還真應了那句老話,樹挪死人挪活。”

    中書省的六品舍人,向來是京中門閥子弟企慕的清要之職,所謂'文士之極任,朝廷之盛選',是飛黃騰達的重要跳板。而中書侍郎,又在中書舍人之上,只要一外放,必然是省部高官、封疆大吏!

    “不破有些羨慕他?”夏侯霸笑笑道:“你若願意出來做官,伯父讓你擔任尚書僕射如何?”

    “侄兒這身體,還是好好將養著,不要鳩占鵲巢了。 ”夏侯不破搖搖頭,一臉蕭索。

    “不當官也不打緊,我夏侯閥志向遠大,你正好專心為族裡出力。”夏侯霸寬慰他一句,沉聲道:“你說,這陸信當上陸閥閥主的可能,有多大?”

    “現在還不好說,但確實有這種可能。”夏侯不破雙目閃動著睿智的光芒,緩緩答道:“陸尚為了讓自己的兒子上位,跟長老會鬧得不可開交。這對他父子名聲的損害,實在得不償失,陸閥其餘執事大都是中人之姿,陸信本就強過他們,只要我們多加扶持,讓他在朝中的權勢越來越大,到時候就會有人考慮他來接陸尚的班。”

    “當然,”夏侯不破輕嘆一聲道:“如今陸信被陸尚推在前頭,成了陸閥長老會的眼中釘,他得能一直挺立不倒才有機會。”

    “那是自然,他若沒有這個能耐,老夫把他強扶上去也沒用。”夏侯霸頷首道:“不過老夫還是很看好他的,如果他能當上陸閥閥主,對我們的大業會有極 的幫助!”

    “是。”夏侯不破點點頭。如今七閥之中,裴閥、崔閥、謝閥皆已臣服夏侯閥。衛閥、梅閥因為歷史的原因,和夏侯閥有不可化解的仇恨。如果夏侯霸和初始帝正式翻臉,這兩家很可能會站在皇甫家一邊,且皇甫家還有大義加成,夏侯閥一方雖依然能佔上風,但並無必勝的把握。

    如果能將陸閥拉過來,夏侯閥的勝算就會大上很多。但陸閥在陸尚的領導下,素來秉承中立,連夏侯霸都不指望能讓他改弦更張。

    好在陸尚年邁多病,交班近在眼前,夏侯霸便想扶持陸信上位。若能成功,陸信一輩子都還不完他這個恩主的情分,只能乖乖帶著陸閥跟夏侯閥走到一起。

    “哎,陸尚原先足智多謀,在我們幾個人裡也算出色,誰知道老了老了,私心竟越來越重,非要讓他兒子接位不可。”夏侯霸感慨良多道:“一閥之主當以一閥為重,只想著自己的兒孫,如何能服眾?”

    “要是陸修有大哥的才能膽魄,父子相繼別人也說不得什麼。”夏侯不破輕聲說道:“但偏偏陸修寬厚有餘,才具不足,就給了別人攻訐他的藉口。”

    “呵呵……”夏侯霸笑看夏侯不破一眼道:“你小子,還跟伯父耍心眼。放心,伯父早就言明,我閥子弟不論親疏,只看才幹。你們兄弟幾個,都是接班的人選,倘若又有後起之秀超過了你們,說不得你們也得給人家讓路。”

    “倘若如此,實乃我閥盛事,侄兒必定執鞭隨蹬、竭力輔佐。”夏侯不破笑著表態道。

    “這才是我夏侯閥的好兒郎!”夏侯霸愉悅的攏須大笑道:“這就是為什麼我夏侯閥會昌盛無比!”

    夏侯不破心悅誠服道:“都是伯父領導有方。”。

    洛南寧人坊,是謝閥旁系子弟的居所之一。坊中住的大都是不得志的謝閥子弟、門人、部曲,他們幾乎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又放不下門閥中人的架子,不肯從事工商賤業謀生,更不會下力去種地,許多人家都只能靠閥中每月下發的那點錢糧艱難度日,過得甚至連許多庶族百姓都不如。

    謝波家就在寧人坊中,他家原先也和別家一樣,靠著每月那點錢糧,養活一大家子十幾口人,日子過得十分拮据。但幸運的是他天資很好,又極能吃苦,被謝閥的武衛執事謝舉所賞識,推薦他參加了禮部舉行的九品官人評級。

    雖然禮部的官人評級,無法跟紫微宮舉行的大比相提並論,卻也是門閥子弟出人頭地的重要途徑,謝波不負眾望,一舉脫穎而出,被評為最高的中上四品,旋即被吏部授予八品京兆府捕盜參軍。之後又積功升為六品別駕從事,甚至還登上了緝事府的玄階榜,成了在閥中都響噹噹的名字。

    雖然這些年,謝波不顯山不露水,但他既有朝廷的俸祿,每月從族中領到的錢糧,也是旁人的數倍,是以全家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簡直羨煞鄰里街坊。

    這次謝波被謝夫人委以重任,挑戰那陸閥的小子替謝大少出氣。族中風傳,只要他能戰而勝之,謝舉就會傳授他完整的五德五行功。要知道,能修煉完整功法的都是閥中嫡系,在街坊們看來,這就是本閥要將謝波提拔為嫡系的意思了。是以這陣子,五街四鄰乃至其他坊的族人,都紛紛來他家裡向謝波的父母提前道賀。

    雖然謝波不願意聲張,但他老爹還是架不住眾人慫恿,昨日里提前擺下酒席,等他凱旋而歸,便好生慶祝一番。

    結果,酒席也擺好了,賓客也都來了,等來等去,卻只等到謝波鼻青臉腫的被人抬了回來……

    當時的場面萬分尷尬,謝波的老爹受不了刺激,居然直接背過氣去,賓客們慌忙扶住老爺子,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水,才終於把他救了回來。可這酒席終究是沒法吃了,賓客們全都怏怏而去,不少人還流露出幸災樂禍之色,說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失敗乃成功之母'之類的風涼話。

    從昨日到今天,謝波家中一直一片死寂。謝波獨自一人躺在西屋裡,粒米未進、滴水未沾,連動都沒動一下。家里人跟他說話,他也一概不理,就連一雙四五歲的兒女,想在一旁陪著他,都被他大聲呵斥出去。

    謝波就跟死人一樣躺在榻上,他也確實想一死了之。那就用不著操心,往後的日子該怎麼辦了……

    自己徹底得罪了謝添,非但不可能學到完整的功法,而且在閥中怕是也混不下去了……

    街坊們肯定都在幸災樂禍吧,我辛辛苦苦折騰了十幾年,終究還是跟他們沒什麼區別了……

    爹娘、妻子肯定失望透頂吧,他們是那樣期盼著去洛北生活……

    兒子女兒將來又要走我的老路了吧,拼命掙扎也依然掙不開身上的枷鎖,他們肯定會像我一樣,怨恨父母為什麼不能把我生在洛北……

    就在謝波快要被無窮無盡的負面情緒淹沒時,這時虛掩的房門吱呦一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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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一百七十一章理想

    “呵呵,”夏侯霸淡淡一笑,道:“陸信是個人才,讓他當這個中書侍郎,一點都不為過。”

    “那倒是,”夏侯不破點點頭,想到半年前在餘杭初見時,陸信那副落魄的樣子,不由心生感慨道:“半年時間連升五級,從一個郡裡的三把手,搖身一變成了中書侍郎,還真應了那句老話,樹挪死人挪活。”

    中書省的六品舍人,向來是京中門閥子弟企慕的清要之職,所謂'文士之極任,朝廷之盛選',是飛黃騰達的重要跳板。而中書侍郎,又在中書舍人之上,只要一外放,必然是省部高官、封疆大吏!

    “不破有些羨慕他?”夏侯霸笑笑道:“你若願意出來做官,伯父讓你擔任尚書僕射如何?”

    “侄兒這身體,還是好好將養著,不要鳩占鵲巢了。 ”夏侯不破搖搖頭,一臉蕭索。

    “不當官也不打緊,我夏侯閥志向遠大,你正好專心為族裡出力。”夏侯霸寬慰他一句,沉聲道:“你說,這陸信當上陸閥閥主的可能,有多大?”

    “現在還不好說,但確實有這種可能。”夏侯不破雙目閃動著睿智的光芒,緩緩答道:“陸尚為了讓自己的兒子上位,跟長老會鬧得不可開交。這對他父子名聲的損害,實在得不償失,陸閥其餘執事大都是中人之姿,陸信本就強過他們,只要我們多加扶持,讓他在朝中的權勢越來越大,到時候就會有人考慮他來接陸尚的班。”

    “當然,”夏侯不破輕嘆一聲道:“如今陸信被陸尚推在前頭,成了陸閥長老會的眼中釘,他得能一直挺立不倒才有機會。”

    “那是自然,他若沒有這個能耐,老夫把他強扶上去也沒用。”夏侯霸頷首道:“不過老夫還是很看好他的,如果他能當上陸閥閥主,對我們的大業會有極 的幫助!”

    “是。”夏侯不破點點頭。如今七閥之中,裴閥、崔閥、謝閥皆已臣服夏侯閥。衛閥、梅閥因為歷史的原因,和夏侯閥有不可化解的仇恨。如果夏侯霸和初始帝正式翻臉,這兩家很可能會站在皇甫家一邊,且皇甫家還有大義加成,夏侯閥一方雖依然能佔上風,但並無必勝的把握。

    如果能將陸閥拉過來,夏侯閥的勝算就會大上很多。但陸閥在陸尚的領導下,素來秉承中立,連夏侯霸都不指望能讓他改弦更張。

    好在陸尚年邁多病,交班近在眼前,夏侯霸便想扶持陸信上位。若能成功,陸信一輩子都還不完他這個恩主的情分,只能乖乖帶著陸閥跟夏侯閥走到一起。

    “哎,陸尚原先足智多謀,在我們幾個人裡也算出色,誰知道老了老了,私心竟越來越重,非要讓他兒子接位不可。”夏侯霸感慨良多道:“一閥之主當以一閥為重,只想著自己的兒孫,如何能服眾?”

    “要是陸修有大哥的才能膽魄,父子相繼別人也說不得什麼。”夏侯不破輕聲說道:“但偏偏陸修寬厚有餘,才具不足,就給了別人攻訐他的藉口。”

    “呵呵……”夏侯霸笑看夏侯不破一眼道:“你小子,還跟伯父耍心眼。放心,伯父早就言明,我閥子弟不論親疏,只看才幹。你們兄弟幾個,都是接班的人選,倘若又有後起之秀超過了你們,說不得你們也得給人家讓路。”

    “倘若如此,實乃我閥盛事,侄兒必定執鞭隨蹬、竭力輔佐。”夏侯不破笑著表態道。

    “這才是我夏侯閥的好兒郎!”夏侯霸愉悅的攏須大笑道:“這就是為什麼我夏侯閥會昌盛無比!”

    夏侯不破心悅誠服道:“都是伯父領導有方。”。

    洛南寧人坊,是謝閥旁系子弟的居所之一。坊中住的大都是不得志的謝閥子弟、門人、部曲,他們幾乎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又放不下門閥中人的架子,不肯從事工商賤業謀生,更不會下力去種地,許多人家都只能靠閥中每月下發的那點錢糧艱難度日,過得甚至連許多庶族百姓都不如。

    謝波家就在寧人坊中,他家原先也和別家一樣,靠著每月那點錢糧,養活一大家子十幾口人,日子過得十分拮据。但幸運的是他天資很好,又極能吃苦,被謝閥的武衛執事謝舉所賞識,推薦他參加了禮部舉行的九品官人評級。

    雖然禮部的官人評級,無法跟紫微宮舉行的大比相提並論,卻也是門閥子弟出人頭地的重要途徑,謝波不負眾望,一舉脫穎而出,被評為最高的中上四品,旋即被吏部授予八品京兆府捕盜參軍。之後又積功升為六品別駕從事,甚至還登上了緝事府的玄階榜,成了在閥中都響噹噹的名字。

    雖然這些年,謝波不顯山不露水,但他既有朝廷的俸祿,每月從族中領到的錢糧,也是旁人的數倍,是以全家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簡直羨煞鄰里街坊。

    這次謝波被謝夫人委以重任,挑戰那陸閥的小子替謝大少出氣。族中風傳,只要他能戰而勝之,謝舉就會傳授他完整的五德五行功。要知道,能修煉完整功法的都是閥中嫡系,在街坊們看來,這就是本閥要將謝波提拔為嫡系的意思了。是以這陣子,五街四鄰乃至其他坊的族人,都紛紛來他家裡向謝波的父母提前道賀。

    雖然謝波不願意聲張,但他老爹還是架不住眾人慫恿,昨日里提前擺下酒席,等他凱旋而歸,便好生慶祝一番。

    結果,酒席也擺好了,賓客也都來了,等來等去,卻只等到謝波鼻青臉腫的被人抬了回來……

    當時的場面萬分尷尬,謝波的老爹受不了刺激,居然直接背過氣去,賓客們慌忙扶住老爺子,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水,才終於把他救了回來。可這酒席終究是沒法吃了,賓客們全都怏怏而去,不少人還流露出幸災樂禍之色,說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失敗乃成功之母'之類的風涼話。

    從昨日到今天,謝波家中一直一片死寂。謝波獨自一人躺在西屋裡,粒米未進、滴水未沾,連動都沒動一下。家里人跟他說話,他也一概不理,就連一雙四五歲的兒女,想在一旁陪著他,都被他大聲呵斥出去。

    謝波就跟死人一樣躺在榻上,他也確實想一死了之。那就用不著操心,往後的日子該怎麼辦了……

    自己徹底得罪了謝添,非但不可能學到完整的功法,而且在閥中怕是也混不下去了……

    街坊們肯定都在幸災樂禍吧,我辛辛苦苦折騰了十幾年,終究還是跟他們沒什麼區別了……

    爹娘、妻子肯定失望透頂吧,他們是那樣期盼著去洛北生活……

    兒子女兒將來又要走我的老路了吧,拼命掙扎也依然掙不開身上的枷鎖,他們肯定會像我一樣,怨恨父母為什麼不能把我生在洛北……

    就在謝波快要被無窮無盡的負面情緒淹沒時,這時虛掩的房門吱呦一聲開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聽到門響,謝波煩躁的怒喝一聲道:“出去!”

    對方卻置若罔聞,將門重新掩上,邁步走了進來。

    謝波突然察覺到不對,這腳步聲不屬於家中任何一人,他猛然坐起,警惕的望向來者,全身真氣一觸即發。

    只見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穿湖藍色的儒袍,相貌英俊的一塌糊塗,正是昨日將他擊敗的陸雲。

    謝波眉頭緊皺,依然不放鬆警惕道:“你來幹什麼?”

    陸雲也很意外,他看著鼻青臉腫的謝波,輕咦一聲道:“你又跟人打了一場?”昨日比試,陸雲統共只打了謝波一拳,而且是絕對不會造成皮肉傷的大中至拳。

    “我自己摔的。”謝波沒好氣的哼一下。

    “不對,這是拳腳造成的傷痕,但我昨天離開的時候,你應該已經恢復真氣了。”陸雲盯著謝波的臉,認真地分析起來道:“除非是地階宗師,才能破除你的護體真氣,把你打成這樣。”說著他愈發不解道:“但地階宗師自重身份,怎麼可能對你出手呢?”

    “你就這麼想知道真相?”謝波氣極反笑,點頭道:“好吧我告訴你,是謝添命我收起真氣,然後和他那幫狐朋狗友把我打成這樣的!”說完他一指門口,逐客道: “現在我的笑話也看完了,你可以離開了吧!”

    陸雲目光清澈的看著謝波,輕聲說了一句。“抱歉。”

    “哼!公平比武,你有什麼好道歉的?”謝波把頭一偏,悶聲說道。

    “其實,謝大哥的實力遠在我之上,不過是心懷善念,不願做謝添的幫兇,才會出現破綻,被我一擊而中的。”陸雲坦誠道。

    “輸了就是輸了,難道我在戰場上被人殺死,還要找藉口不成?”謝波冷笑一句,但神情終究是緩和了下來。

    “不應該這樣的,”陸雲緩緩搖頭,目光炯炯地說道:“這世道,人不該助紂為虐才有出路,遵從自己的善心應該有好報才對。”

    “哈哈哈!”謝波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一樣,大聲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聲裡滿滿都是悲憤無奈。“這世道本就如此,我們這些卑微之人,只有丟掉良心,充當走狗才有出路。”頓一頓,他一字一句道:“走狗,就不該有良心!”

    “那就是這個世道錯了,”陸雲輕嘆一聲,目光卻愈加堅定道:“我們就來讓這世道變一變!”

    “……”謝波聞言,先是一陣熱血沸騰,旋即卻只剩下冰涼的冷笑道:“還真是年少輕狂,居然能說出這樣不著邊際的話來。”說著他啞然失笑道:“世道怎麼可能會變?”

    “老人常說人心不古,想必古時的世道便與今日不同,”陸雲卻認真道:“可見世道是可以改變的。”

    “呃……”謝波一陣啞口無言,只覺陸雲說的好有道理,自己居然無法反駁。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可以一句話就讓自己根深蒂固的觀念動搖起來,好半晌才悶聲說道:“就算世道能變,也得幾代人,上百年的時間,至少咱們是看不到了。”

    “如果我們這一代人能下決心去改變,下一代人說不定就可以活在一個新的世道中。如果我們認命的話,下一代人就只能再重複我們今日的遭遇。”陸雲緩緩說道:“滴水尚且穿石,積土可以成山,只要努力去做,就會離目標近一點。”

    “……”謝波眉頭緊皺,他像頭一次見一樣,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少年,從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謝波分明看到了'理想'兩個字。但片刻後,謝波還是冷了下來,他頹然搖了搖頭道:“改變不了的。那些門閥嫡系,佔有了所有的資源、功法,我們這些旁系子弟,永遠也鬥不過他們的。”

    “我不這麼看。”陸雲卻斷然道。

    “你當然可以不信邪,因為你已經脫穎而出。”謝波看著陸雲,語帶譏諷道:“可你這樣的幸運兒,多少年才能出一個?”

    “我幸運嗎?”陸云自嘲的一笑,他搖搖頭,用一種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滄桑道:“我可以說是最不幸的,今天我能擁有的一切,沒有一樣是別人賜予我的,都是我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

    “所有成功的人都會這麼認為,”謝波卻不以為然道:“可你想過沒有,你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為你有個好父親!”說著他蒼涼的一笑道:“難道我不夠努力,不夠拼命嗎?可就是因為我父親沒讀過幾天書,也沒練過多少武,所以不管我多刻苦讀書,都沒法得到正確的指點,寫不出你那樣驚人的文章!不管我多用功練武,都得不到完整的功法,永遠都無法成為宗師!”

    “沒有這樣的父親,你成為這樣的父親就是了。”陸雲淡淡說道。

    “你以為我不想嗎?!”謝波被觸動了傷疤,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壓不住嗓門吼道:“我已經說過了,沒有完整的功法,我就永遠成不了宗師!”

    “完整的功法?”陸雲眉頭微皺,顯然功法已經成為這謝波的心魔。他輕聲說道:“別人不給你,難道你就不能自己想辦法嗎?”

    “我去偷去搶嗎?”謝波怒道:“如果被閥中知道,會立即廢掉我的武功,把我逐出謝家的!”說著,他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頹然坐倒在榻上道:“我現在這樣,跟被逐出謝家有什麼區別?”

    “五德五行功,一定要靠謝閥才能得到嗎?”陸雲卻輕聲問了一句。

    “那是當然!”謝波哼一聲道:“謝閥的獨門功法,別處怎麼可能學到?”

    “那我請問,創立這門功法的先輩,是跟誰學的呢?”陸雲又問一句。

    “這……”謝波遲疑一下,小聲答道:“師法自然吧。”

    “你為什麼不能做同樣的事情,自己把這門功法補全呢?”陸雲輕聲問道。

    “我?”謝波像是聽到好笑的笑話一樣,失笑道:“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怎麼能跟驚才絕豔的先祖相比?”

    “好吧,就算你不如先祖,可現在你已經有了四德四行的功法,五德相輔相成,五行相生相剋,憑著現有的功法摸索出最後的一德一行,要比你先祖憑空創立這門功法,要簡單太多了吧?”陸雲微微一笑。

    “五德相輔相成,五行相生相剋?”謝波眼前一亮,他苦練五德五行功多年,對這句話的理解自然遠超常人,但從沒想過,也沒那個膽量自己去揣摩餘下的一部分功法。

    “我有一些不成熟的看法,謝大哥不妨參詳一下。”陸雲便微笑說道:“五行相生者,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所以謝大哥已經掌握的四行之中,必有相生的奧秘蘊含其中。反之,五行相剋的奧秘,也已經在謝大哥的掌握之中了。”

    “嗯……”謝波緩緩點頭,神情前所未有的鄭重起來。他修煉五德五行功十幾年,尤其是近些年裡,因為缺少完整功法,他只能反复錘煉掌握的四德四行,每當將信德土行功修煉到極致,義德金行功便會呼之欲出,根本用不著自己思索功法,完全憑本能,即可揮灑的淋漓盡致。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4 21:04
第一百七十三章義德火行功

    等義德金行功練完,智德水行功便又呼之欲出,如此循環下去,直到練完仁德木行功,他的心口之中便似烈火熊熊,恨不能立即揮灑一番。每到此時,他都會記起閥中長輩的告誡

    '千萬不能在沒有功法的情況下亂來,否則定會走火入魔,筋脈盡斷而死!'

    謝波一直將自己心口的烈火灼燒之感,看作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從不敢越雷池半步。但讓陸雲這一提醒,他心中兀然蹦起一個念頭,莫非這團心火乃是木行功練到極致所生,而非什麼走火入魔的前兆?!

    正滿心疑竇之際,他又聽陸雲緩緩說道:“木生火者,木性溫暖,火伏其中,鑽灼而出,故木生火。就像春天過後是夏天,這是個自然生髮的過程,並非憑空出現,也不是誰強加給它的。”

    “從經脈上說,肝屬木,又為藏血之臟,內寄相火為肝的生髮之氣,心主生血而司君火。君火以明,相火以位。君火為君,位上而明,相火以位,其位在下,其職為相,輔助心火。君火者,手少陰心經丁火也,足少陰腎經癸水也,相火者,手少陽三焦經相火,足少陽膽經甲木相火也。”

    陸雲也不藏私,對謝波侃侃而談一番,說著看他一眼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你這最後一門功法的關竅,就在以相火引起君火上。而具體修煉時,就落在手足少陽少陰經上。 ”頓一頓,陸雲又不假思索的報出了其他四門功法的修煉關竅和具體的經脈。

    謝波聽得目瞪口呆,義德火行功他沒練過,不敢確定陸雲所說的關竅經脈是否正確。但其他四德四行功,他可是練了半輩子的,自然知道陸雲一點都沒說錯!

    謝波像見鬼一樣瞪著陸雲,簡直要認為他是精通五德五行功的本閥長輩了。過了好一會兒,謝波才合上大張的嘴巴,直勾勾盯著陸雲道:“你練過五德五行功?”

    “怎麼可能。”陸雲搖頭道:“我要是練過就直接告訴你功法了,何須在此費心推敲。”

    “那你還真是個天才……”謝波難以置信的感慨一聲,小心問道:“可就算咱們推敲出來,又如何確定功法是否正確?”吃壞了東西尚且會死人,何況練錯了功法。

    “若是別的功法,確實會有這個危險。”陸雲卻灑然一笑道:“但唯獨這五德五行功,完全不用擔心。”說著他笑道:“你既然已掌握了四行之功,完全可以用金生水,水生木的功法來參照,又可以用火生土的原理,來印證自己的推想是否正確。至不濟,還可以用五行相剋的法子來反證。只要推出來的功法既符合相生,又附和相剋,能出問題才叫見鬼!”

    “對對。”謝波興奮地使勁點頭。“這道理一點都沒錯!”

    陸雲又對謝波講了一通修煉的關竅,最後緩緩道:“有道是萬變不離其宗,何況五德五行功本就是同一門功法。五行修煉必遵循相同的原理,謝大哥仔細揣測一下自己掌握的四門功法,應該不難推敲出餘下一門心法的行功路線了。”

    “嗯嗯,不難。”謝波下意識的點頭說道,說完苦笑一聲道:“其實是會者不難,難者不會。我練了這功法十幾年,都沒想明白的道理,沒想到你只見我用過一次,就能想明白!”

    這會兒謝波看向陸雲的眼神,再不是一開始那種冷漠厭惡了,而是**辣、火燎燎,滿滿都是崇拜之情。這會兒陸雲就是說煤是白的,雪是黑的,他也會深信不疑了……

    “是有人故意誤導你們,讓你們先入為主的不敢多想,不敢嘗試而已。”陸雲輕聲說了一句。

    “不錯!”謝波胸中積鬱多年的憤懣,一下子全都爆發出來道:“那些人為了壟斷功法,不惜愚弄我們多年!明明就是一回事兒,卻偏偏說的高深無比,讓我們望而卻步! ”

    謝波一時激動,嗓門兒又沒控制住,他老娘這次終於忍不住了,從門縫裡探頭探腦進來,小聲問道:“波兒,你沒事兒吧?”

    “娘,我沒事兒!我很好!”謝波一朝塊壘盡去,看著平日里絮叨煩人的老娘,也變得無比可愛起來。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謝波老娘心下一緊,暗道:'莫非這孩子被刺激大了,得了失心瘋?'她剛想出去請個大夫,這才看見屋裡還有個人,登時嚇了一跳道:“哎呀,這孩子哪來的?”

    陸雲登時尷尬非常,他來時見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便尋著謝波的氣息徑直進了西屋。卻忘了不管人家裡有沒有人,都該先在外頭叫個門兒。

    “娘!”見陸雲受窘,謝波感覺自己犯了多大錯一樣,趕緊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哦不,恩公,特意來開導我的!”

    “呃……”謝波他娘點點頭,看向陸雲的眼神兒卻愈發狐疑。她實在沒法把這俊俏的小哥兒,跟什麼恩公,什麼開導聯繫起來。

    “大娘。”陸雲趕忙客氣的向老太太問安,說著雙手在身上摸索一番,又尷尬的垂下道:“來的倉促,也忘了備禮物,實在失禮。”

    “哎哎,來就好,還帶什麼東西。”老太太下意識的客套著,看這少年禮貌俊俏的模樣,她便不由自主好感倍生。

    “娘,還愣著幹啥,趕緊煮茶、燒飯,我要款待貴客!”謝波從榻上跳下來,一邊把他娘往外推,一邊回頭對陸雲道:“咱們接著聊,我還有好多不懂的地方要請教!”

    陸云無奈的點點頭,只能既來之則安之了。

    謝波趁熱打鐵,便當即和陸雲推敲起功法來。這時候,他已經把什麼功法不能外傳的族訓完全拋到腦後,將自己所知的四德四行功和盤托出,又講了許多這些年修煉的心得和困惑。陸雲認真的聽著。這門功法要比陸閥的天地正法更直指本源。陸雲雖然不會修煉,但同樣感到受益匪淺。

    期間,謝波的父母藉著端茶送水的機會,幾次進來窺探。見兒子鬥志昂揚、侃侃而談,跟之前心若死灰的樣子,已是判若兩人。老兩口這才知道兒子非但沒瘋,而且已經從陰影裡走出來了……

    老兩口終於放下心來,趕緊張羅著殺雞燒飯,竭力招待兒子的貴人。

    兩人關在房中,連午飯都是送進來吃的。他們僅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就將那被謝閥嫡系藏私的義德火行功,推敲了個底兒透。謝波久旱逢甘霖,忍不住便當場運功開來。

    陸雲在一旁緊張的為他護法,理論歸理論,實際運功時出了岔子,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一炷香時間過去,謝波緩緩睜開雙眼,未曾開口,兩行熱淚先滾滾而下。

    “成了嗎?”陸雲關切問道。

    “沒錯,這就是義德火行功……”謝波重重點頭,淚流滿面的向陸雲俯身行禮。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5 15:06
第一百七十四章喬遷

    這世上人大都不願做雪中送炭的事情,卻都喜歡錦上添花。陸信當上了陸閥的執事,夏侯霸就把他提升為中書侍郎。緊接著,大執事陸修又親自到了陸信家中,告訴他已經在洛北為他全家準備好了宅院,讓他趕緊搬過去。

    陸信本不想這麼著急搬家,畢竟他這個執事還只是暫代,陸修卻說這是閥主的意思。不管是不是暫代,他都已經是陸閥的執事,怎麼能還住在洛南,讓人家笑話呢?

    陸信推辭不下,只好同意搬家,但他現在既要忙著接手賬務院,又得到中書省見天當差,忙的腳打後腦勺,根本沒時間理會這些家事。於是搬家的任務,便落在家里人的身上。

    其實,主要是陸瑛在忙活。陸向整天被親戚朋友拉去吃酒慶賀,陸雲則忙著修文習武,還得隔一天去小竹林上一次課,也根本沒時間操這個心。好在陸瑛已經成長了許多,帶著幾名丫鬟、護衛去新居收拾打掃,把從善坊的家當該運過來的打包裝車,不需要的送給街坊鄰居,又到市場上添置了一大堆新東西,倒也忙而不亂。

    而且入宅時還有許多講究,比如清宅時,不只是要把新居打掃乾淨,還得用松柏枝沾著鹽水、糯米,撒遍宅中各處,以示把不潔淨的東西都清理出去。再比如,還要用紅綢包一串銅錢,擱在新居的米桶上,以示入住後可以衣食豐足。

    還有,新居里別的東西可以用舊的,但枕頭、碗筷一定要是新的。而且還要在枕頭下藏上一串錢,一張道觀裡求來的平安符……還有新居要貼對聯、水缸得打滿水之類的細節,雖然算不得什麼大事,但要操心的地方確實瑣碎繁多。

    原本陸松三人還想利用一點空閒時間,幫陸瑛打個下手。但過來看了看,人家陸瑛把什麼事都處理的井井有條,完全不用旁人操心。甚至還有工夫給這三個活寶做了一頓好吃的。忙沒幫上,卻蹭吃蹭喝一頓,弄得三人很不好意思。

    陸瑛忙活了五六天,便將洛北的新居準備就緒,隔一天就是黃道吉日,一家人便搬離了洛南。離開從善坊時,街坊們傾巢相送,把一家人里外三層圍在中間,依依不捨的獻上了他們的祝福。

    他們是真的服氣,老坊主的兒孫實在太成器了,非但兒子當上了本閥執事,孫兒也成了明年大比的人選,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誰都知道,這一家人肯定不會在洛南久住了,但真到分開的時候,他們還是覺得太突然了,不少人流下淚來,圍著老坊主哭個不停。

    陸向本來被這些街坊傷的不輕,就連兒子成為本閥執事這樣天大的喜事,都不願擺酒慶賀。但這陣子被他們輪番宴請,一顆心早就軟了下來,此刻也是紅著兩眼,對街坊們哽咽道:“離不了多遠,我會常回來看看的。”頓一頓,又高聲對眾人道:“等安頓好了,我請大夥兒好好吃頓酒!”

    “肯定要去恭賀老坊主喬遷之喜的。”眾街坊紛紛點頭,又半真半假的笑道:“就怕到時候老坊主家中門檻太高,咱們邁不進去。”

    “這是什麼屁話,”陸向平生最討厭'勢利'二字,偏生周遭幾乎人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沾染著這種習氣。他兩眼一翻,扯著嗓子道:“不管住在哪兒,我陸向是永遠都不會變的!”說著又忍不住拿出坊主的架勢,訓斥起剛才說話的那幾人道: “你們幾個往後也改改這毛病,別人還沒作踐你們,自個兒先作踐開自個兒了!”

    眾人一陣唯唯諾諾,往日聽老坊主長篇大論的訓斥,總覺得十分嘮叨,此刻卻都恨不得他能多說幾句。他們很清楚,不管陸向現在怎麼說,往後都很難再見到老坊主,和他的一家人了。

    眾人送了又送,一直送到洛水橋,這才停了下來,揮著手目送陸向的馬車緩緩上橋。陸向從車廂裡探出頭,不斷地向眾人揮手示意,直到馬車下橋,再也看不見洛南,他才收回身子,悵然若失的坐在車中,一言不發的黯然神傷。

    不生在這個等級森嚴的世界裡,是很難理解陸向和一眾街坊,這種近似生離死別的感受。洛南、洛北雖只一河相隔,但卻是天上地下兩個世界,地下的世界永遠只能仰望天空,想像著天上的那個人間。天上的人雖然偶爾也會低頭看看地下,但永遠也不會再想回去了。

    。

    一家人的新居在緊挨著陸坊的敬信坊中,距離原先的陸儉家只隔了兩戶人家。馬車經過陸儉家時,陸雲透過車簾,看著貼了封條的大門,心中並無多少快感,反而暗自警醒,往後一定要加倍小心行事,因為一旦敗亡,就會牽連到整個家庭。

    陸雲還沒轉過念頭,便被車外的嘈雜聲驚動了。掀開車簾一看,只見前頭自家新居門前,密密麻麻站了百十號人,這些人探長了脖子紛紛翹首以待,看到他們的馬車過來,便歡叫道:“來了,來了!快放爆竹!”

    便有人點燃了早就備好的爆竹,劈裡啪啦的爆竹聲中,紅色的紙屑炸得滿地都是,場面一下子變得喜氣洋洋。

    爆竹一停,鑼鼓又起。喧天的鑼鼓聲中,一隊舞獅人踩著滿地的鞭炮紙,在一家人的馬車前,精神抖擻的舞起了獅子。

    看著外頭兩個大獅子帶一個小獅子,舞的不亦樂乎,陸云有些懵了,看向陸瑛道:“你還安排這個了?”

    “我有那麼俗嗎?!”陸瑛無奈的捂著額頭,腳尖兒踢了一下陸雲道:“我連搬家的日子都沒透露過,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呵呵,”陸向卻見怪不怪,攏著鬍鬚,感慨良多道: “你們的父親如今位高權重,自然有的是人關心。這些人不知從哪裡打聽到咱們今天搬家,這是來賀喜的。”

    老爺子說的一點沒錯,當鼓點密集如雨時,那兩隻獅子便並排人立而起,口中同時落下一塊紅緞,分別寫著'喬木濃蔭遷鶯谷','瓊樓秋爽向蟾宮',兩句恭賀喬遷的吉祥之語。

    這時,一眾族人湧到車前,沒口子說起了吉祥話,把一家人迎下車來。

    “二叔,你老終於搬回來了!”一個和陸信面貌有些相仿的中年人,激動地向陸向施以大禮,他正是陸向的親侄子,陸同的長子陸傍。兩家人已經多年沒有往來,看著二叔家里風生水起,他也終於坐不住,趁著這個機會湊了過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陸向雖然心眼兒不大,但也沒給陸傍臉色看,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便和一幫前來相迎的同輩打起了招呼。這些人原先就和陸向是鄰居,也有好多年的交情了,但自陸向搬到洛南以後,便幾乎沒了來往。

    當初陸信一家回京,陸向請客他們都沒幾個到場的,這會兒卻全都不請自來了。簇擁著陸向噓寒問暖,看上去像打心眼兒裡替他高興一樣。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5 15:07
第一百七十五章新居

    這場恭賀喬遷的歡迎儀式,就是陸同的兒子陸傍,和一眾昔日在洛北的舊街坊搗鼓出來的。

    陸傍有個當長老的爹,日子過得還算滋潤,但他能耐有限,也折騰不出多大的動靜,只能熬著等陸同退了,看看能不能繼承他的長老之位。可這種事很不靠譜,要是沒有個撐腰的,難保不會被別人家給擠掉。那樣他可就不得不赴自己二叔的後塵,灰溜溜搬去洛南了。

    因著父親和二叔的矛盾,陸傍原先也多年沒和自己堂弟一家來往了。陸信回京時,他倒是想過,是不是過去坐坐,緩和一下關係,卻被陸同堅決阻止。陸同說,就算要來往,也得他先來拜見我這個大爺再說。陸傍不敢違背父親,便暫時把這念頭擱了下來。

    誰知陸信父子回京後,不到半年時間便風生水起,先是陸信成為了陸閥第九名宗師,緊接著陸雲又在本閥考試中一舉奪魁,成為洛南弟子參加大比的第一人。這時陸傍就有些坐不住了,再次勸說起陸同來。

    但這時,長老會正要拿陸信開刀,來對付閥主呢。陸同覺得陸信蹦噠不了幾天就要倒霉,唯恐惹禍上身,還是堅決不同意。

    結果沒等來陸信倒霉,卻等到了陸雲被副宗主收為弟子,這下就連陸同也坐不住了。那天從小竹林回去,他便長吁短嘆,不知道家裡的風水怎麼全都轉去老二門上了?

    有天階大宗師這張護身符,誰還能動得了自己那個侄孫?看來不光自己的兒子比不了陸向的兒子,孫子一輩就更是沒法比了。

    陸同這時候已經看明白了,陸信父子的崛起已是不可阻擋,若能和弟弟一家修復關係,將來子孫肯定能多受蔭庇。但當初是他非要分家,才將陸向一家趕到了洛南,後來弟媳婦鬱鬱而終,只怕也跟此事有很大關係的。陸同實在是既拉不下臉,有沒有勇氣,去登弟弟這個門。

    這一個多月,父子倆整天在家里合計,該怎麼既能和陸向一家修復關係,又不損自家的顏面,就在父子倆磨磨蹭蹭的功夫,陸信居然當上了本閥執事!看到這個結果時,陸同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本以為有長老會攔著,陸雲是決計當不上這個執事的。否則他早就拉下老臉,上門去跟陸向和好了。

    誰知道陸信居然就當上了?陸同這時候兒再去,味兒可就徹底變了。在別人眼裡,他可就成趨炎附勢的馬屁精了!而且,最關鍵的是,大長老怎麼看?會不會覺得自己見風使舵,要靠向閥主一面了?

    把個陸同愁的呦,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陸傍卻再也忍不住了,他跟陸同說,二叔一家要搬回洛北,再不藉著他們搬家的機會見上一面,往後就更尷尬了。父親要是有顧慮,你就先別出面,我來!大長老再不近人情,也不能攔著侄子跟叔叔走動吧?

    陸同覺得言之有理,便讓陸傍聯絡一幫街坊鄰居,好生給陸向一家辦個喬遷之禮。那些街坊鄰居也早就有同樣的念頭,陸傍一說,雙方便一拍即合。這才有了今天的一幕。

    眾人把陸向一家迎下了車,便簇擁著他們進了閥中為他們準備的新居。這處宅子佔地大約有十畝之多,在寸土寸金的洛京城,已經十分之大了。在陸閥之中,更是僅次於閥主、大長老的宅院,和幾位執事的住處大小相當。

    整座宅子分前後院兒,前院兒為宴飲會友之地,後院則是一家人的住處。隔開前後兩院兒的,是一個三四畝大的花園子,裡頭假山庭院、菊花似錦,不失為家居勝景。賓客們在前院略坐片刻,便知趣的告辭而去,人家剛搬到新居,東西還沒有安置好,自然不能多叨擾。就算要讓主人請客吃飯,也得等過幾天,人家安頓好了再說。

    。

    陸傍等人從陸信家中出來,一個個心情大好。幾個長輩對陸傍笑道:“你二叔終究還是心軟,這不也沒不認你這個侄兒?”

    “今天日子特殊,又當著這麼多人,”陸傍也是大鬆了口氣,面上卻苦著臉道:“回頭我再去一趟,到時候不把我攆出來才算數。”

    “那倒是,搬家這天不能發火,你小子還真是好算計。”街坊們愉快的開起了玩笑。既然陸向都能和陸傍恢復關係,他們和陸向又沒有矛盾,重新走動起來,肯定沒有問題。

    正說著話,就見陸仁從街口迎面走了過來。一眾街坊裡,恰好有那天被他叫去悅仙樓,指著陸仁便大罵起來道:“你小子還敢露面?那天可害慘了我們了,知道不?”見陸仁裝作不認識自己,就要擦肩而去。那人氣的伸手去揪他領子道:“說你呢,站住!”

    誰知他這十拿十穩的一抓居然落了空,連陸仁的衣角都沒碰到,就眼睜睜看他走了過去。

    “你給我站住,趕緊還錢!”那名族人見了鬼似的跳腳大罵,說著還想追上去。旁邊陸傍等人趕忙拉住他,勸說道:“別白生閒氣了,你抓住他又怎樣,還能從他身上搜出錢來不成?”

    “就是,反正那頓飯也是吃到你們肚子裡了,掏了就掏了吧,以後離他遠點就是。”族人們勸住那人,看著陸仁進了陸信的家門。街坊們不由冷笑道:“這小子,居然還不死心!三執事用誰也不可能用他的!”

    “那是自然。”那人解氣的笑道:“這陸仁就是個倒霉蛋,好容易謀上個差事,陸儉卻倒台了,換上來的那位,還是他狠狠得罪過的!”陸仁在陸信回京的酒宴上大放厥詞,結果踩了西瓜皮,一頭摔在嘔吐物上,早就傳為了笑談。

    “哎,所以這人啊,不管啥時候都得留口德啊,誰知道對方啥時候就翻過點來了呢?”陸傍像是在說陸仁,又是在說自己,引得眾人連連點頭。

    。

    陸雲一家到後院兒落腳之後,陸夫人便一頭扎進了佛堂,看的陸向目瞪口呆。老頭兒本以為,兒媳婦還是因為當年陸信落魄出京,一直耿耿於懷呢。但現在陸信已經把失去的都拿了回來,而且得到了更多,兒媳卻一點笑容都欠奉,對新居也不聞不問,還是整日與佛堂為伴。

    這讓陸向意識到,兒子和兒媳間,肯定還有別的矛盾,而且是天大的矛盾。他便詢問起陸雲和陸瑛來,姐弟倆哪敢說實話,只說父母的事情他們也不清楚。陸瑛便趕緊岔開話題,撒嬌道:“爺爺,人家辛辛苦苦佈置的新家,你老都不看兩眼!”

    “好好。咱們趕緊瞧瞧小瑛的傑作。”陸向也不知是年紀大了好糊弄,還是看開了不想多管閒事,便不再追問此事。由陸雲和陸瑛陪伴著,在新居里轉悠起來。

    之前人多,老爺子也沒仔細瞧這新居,這會兒靜下心,到處轉悠起來,感慨和震撼便隨即而來了。這裡可比他們在洛南的舊居,大上太多,也豪華太多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6 10:19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速之客


    走在滿是菊花的園子裡,看著那些假山亭子、小橋流水,陸向不勝感慨,唏噓不已道:“哎,本以為這輩子就蝸居在從善坊了,沒想到還有重回洛北的一天。”說著老頭眼圈一紅道:“要是你們的奶奶還活著,肯定很高興!”

    “爺爺……”陸瑛眼淚一下就下來了,扶著陸向垂淚道:“奶奶在天之靈,一定會看到的。”

    見兩人在那裡抹淚,陸雲心中卻沒什麼感覺。因為他根本就沒見過那位老人家。心下不由一片黯然,暗道:‘我終究還不是真正的陸雲……’

    這時,前頭一名護衛過來,輕聲稟報道:“老太爺、小姐、少爺,有位客人在前廳。”

    “我去看看吧。”陸雲便搶著道,他有些想逃離這裡的意思。

    陸向紅著個眼圈,自然不方便見客,點點頭同意了。陸瑛還不忘囑咐一句:“就說爺爺搬家太累,已經睡下了。”

    “曉得。”陸雲點點頭,快步出了花園。

    走出花園之後,他長長舒了口氣,將那份不合時宜的憂郁丟到腦後。暗自嘲笑一句道:‘人就是永遠都不知足……’

    然後便定定神走進前廳。

    前廳之中,一個有些面熟的中年人,正站在房中,面無表情的打量著屋裡的陳設。

    “這位長輩您是……哪位?”陸雲臉盲加記不住別人名字,只好老老實實的問道。

    “我是陸仁。”那人深深看陸雲一眼,道:“你是陸雲吧?”

    “正是小侄。”陸雲便在腦海裡搜索起陸仁這個名字,卻依然一無所獲。雖然當時他用西瓜皮,將陸仁摔了個狗吃屎,可根本不知道對方叫什麼。

    “你父親在家嗎?”陸仁一邊向陸雲走過來,一邊緩緩問道:“是你父親的……屬下。”

    “家父去衙門了。”陸雲答道。

    “他不是跟大理寺請了長假嗎?”陸仁又道。

    “家父已經不在大理寺了,”陸雲雖然覺得對方的問題有些奇怪,還是老老實實答道:“他現在到中書省當差了。”

    “是麼?”對方聞言一愣,道:“去做中書舍人嗎?雖然是平調,但近水樓台先得月,也算的上是高就了。”

    “是中書侍郎。”陸雲輕聲說道。

    “哦?”陸仁明顯一愣,震驚道:“他居然成了四品侍郎,而且是中書侍郎?!”

    “……”陸雲性情有些害羞,一般不會一上來看生人的臉,但對方言談舉止有些奇怪,而且還不斷向他靠近。這讓他感覺有些不舒服,便打量起這陸仁來。一看之下,不由更加奇怪,只見對方的一張面皮十分僵硬,哪怕是此刻語氣充滿震驚,他的臉上卻看不出半分表情來。

    以陸雲精深的易容水平來看,這人似乎是帶了一張假面一般,他不由暗暗警惕起來。

    但對方顯然不在意陸雲的反應,自顧自的陷入了怒火之中:“好啊,好啊,鳩占鵲巢,一步登天,你爹還手段通天啊!”

    陸雲聞言眉頭緊皺,這怎麼可能是一個下屬嘴裡說出來的話呢?

    那名護衛見狀,上前對那陸仁道:“嘴巴放干淨點!”說著便去推搡他,想讓他離著自家公子遠一點道:“我們公子不歡迎你,請立即出去!”

    “滾開!”陸仁卻低吼一聲,一掌便將那護衛打飛出去。他的動作實在太快,陸雲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轟的一聲,那護衛結結實實撞在一個檀木的花架上,那十分堅固的花架登時散了架。再看那護衛,胸口深深凹陷進去,口中鮮血還在噴湧,人已經斷氣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陸雲見狀登時怒氣勃發,深深自責起來。自己若非被方才在花園中生出的情緒所干擾,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對方的殺意,說不定就能救下這名護衛了。

    “哈哈,問得好!”陸仁獰笑一聲,探手便將自己的面皮揭了下來,露出一張截然不同,殺氣騰騰的面孔。

    “陸儉?!”陸雲瞳孔一縮,他本打算立即下手擒下此獠,但看清對方的身份後,卻又強行打住了。

    “不錯,是我!”陸儉臉上掛著殘忍的笑意,像打量獵物的獅子一般端詳著陸雲,咬牙切齒道:“你父親害得我功虧一簣、家破人亡、身敗名裂,我今天要讓他十倍奉還!”

    畏罪潛逃的陸儉,居然假扮成陸仁的樣子,公然出現在了陸信家中!。

    當初陸儉買凶殺人,自然心中有鬼。

    那日大朝時,一看到陸信、陸偉等人溜走,他就感覺有些不妙,想要跟上去看看,卻被閥主叫住,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閑扯起來,陸儉脫身不得,只能心煩意亂的應付著,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陸尚道:“大哥還有陸偉、陸信他們干什麼去了?”

    “好像是陸松他們誰練武時,出了點岔子。”陸尚有心拖住陸信,自然早就想好了,該如何打消他的疑惑。“不打緊,讓他們去看看吧。至不濟還有陸仙呢,出不了大問題。”

    “嗯。”陸儉果然放心不少。這時,景陽鐘響,上朝的時間到了,他也打消了找借口跟出去的念頭。

    整個早朝上,陸儉都心不在焉,不知白猿社有沒有得手。好容易捱到早朝結束,他又打算趕緊去看看情況,卻再次被陸儔纏住了。

    “四哥,”陸儔神情凝重的對他道:“賬務院這陣子,接連從我那裡支取了好幾筆巨款,你到底要派什麼用場?”雖說閥中規定,由司儲執事每年按預算撥款向賬務院撥款,但總會有意外情況、不時之需,所以度支執事也有一定的臨時調款之權。譬如說,之前賑濟災民的支出,就不在年初的預算之內,陸儉就可以臨時從司儲院的倉庫裡,調取一部分計劃外的糧食。

    陸儉這幾日接連動用他的臨時調款權,從司儲院的錢庫中,提走了幾十萬貫之巨。數目實在太大,陸儔也不得不稟明閥主,誰知陸尚卻讓他今天纏住陸儉,絕對不能離開其半步。陸儔不解,陸尚也不肯多說,只說是自己有些疑心,還是等確定了再告訴他。

    陸儔只好領命,好在他正要找陸儉理論此事,倒也不顯得太突兀。

    聽了陸儔的問話,陸儉心中一緊,面上卻若無其事道:“之前放出去生息的一些款子,收款出了點問題,便從你那裡拿錢先周轉幾天,回頭等收回錢來,自然就還你了。”

    “那可不是小事,萬一款子收不回來怎麼辦?”陸儔登時一臉焦急道:“不行,我得有個數才行!”說著便不由分說,拉著陸儉便上車道:“趕緊去賬務院!”

    “我還有別的事呢!”陸儉想要甩開他的手。

    陸儔卻不松開,皺眉道:“什麼事都沒這件事大!今年司儲院已經給你們賬務院,擦了太多屁股了,不能再來一遭了!”

    “……”陸儉知道這陸儔是一根筋,自己要是不答應他,他非得一直纏著自己不可。只好先跟他回去賬務院,把這家伙應付過去再說。

    一進賬務院,陸儉就看到牛皮膏藥似的陸仁,又恬著臉等在自己房外。一看到陸儉進來,陸仁便迎上來,滿臉堆笑道:“哥,你就答應我吧。”

    “答應答應,趕緊滾蛋!”陸儉煩躁的揮了揮手,不知今天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何什麼人都纏著自己?!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6 10:19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畫方成圓


    陸仁纏了陸儉一個多月,終於等到對方松口,他登時大喜過望,點頭如搗蒜道:“我滾我滾,我這就滾。”

    待陸儉把陸儔讓進屋,還沒開始說正事兒,陸仁卻又探頭探腦進來了。

    “你還有什麼事?”陸儉簡直要抓狂了。

    “執事大人別上火,我……哦不,屬下就問最後一句,你老會把我分到哪一房去?”陸仁恬著臉,陪著笑道。

    “你想去哪兒去哪!”陸儉怒不可遏道。

    “這麼好?你老真是我親哥啊!”陸仁簡直要樂翻天了,他哪還顧得上看陸儉臉色,馬上順杆爬道:“我早想好了,去余慶房當管事!”說完,在陸儉暴跳如雷之前,他便一溜煙跑掉了。

    跑出賬務院,陸仁興奮的大呼小叫一通,但凡遇到族人便一定要吹噓一番,他要讓全族人都知道,自己陸十三終於時來運轉了!。

    陸儉讓人守好賬務院的大門,絕對不能再放那陸仁進來,這才將放出去的賬款借據,拿給陸儔過目。

    陸儔接過那些字據,便一張張仔細的看起來,他看的極慢極慢,就像上頭的每一道筆畫,都讓他不放心一樣。

    陸儉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便忍不住開始催促起來,可任憑他怎麼催,陸儔還是絲毫沒有加快速度的意思。

    “老九,要不你慢慢看,”陸儉輕易也不敢得罪陸儔,心說你不走我走,這總成了吧?他便壓住火氣起身道:“我有點事,先出去一趟。”

    “別,你不在這兒,我要是有問題問誰去。”陸儔卻拉住他不讓走。

    “有什麼問題,等我回來問不行嗎?”陸儉已經要壓不住火了。

    “什麼事也急不過這件事。”陸儔還真看出點什麼道:“這借據有問題啊,我記得這家萬和米鋪,去年就已經關張了,怎麼今年又冒出來跟咱們借錢了?”

    “哦,是麼?”陸儉一陣心虛道:“這事兒我不清楚,等我問問下面人給你回話。”

    “現在就把他們叫來,有什麼話不能當面問!我懷疑賬務院的人,在用假借據竊取公庫!”陸儔突然提高聲調,怒視著陸儉道:“三哥,你最近是被魘著了還是丟了魂,就是這麼給族裡當家的嗎?!”

    “老九你別血口噴人!”陸儉也沉下臉來。

    “想知道我有沒有血口噴人很簡單,把事情查清楚就可以了!”陸儉動了真怒,陸儔卻依然不為所動、針鋒相對道:“倘若證明賬務院是清白的,我當眾賠禮道歉就是!”

    “老九,我看你今天很不正常啊!”陸儉暴怒中突然冷靜下來,冷冷打量著陸儔,眉頭緊鎖道:“不對,不光你今天不正常,閥主、陸修、陸偉、還有那陸信也都不正常!”陸儉重重一咬牙,重復了一遍最後一個名字:“陸信……”

    說著他霍然醒悟,怒視著陸儔道:“老九,你們是不是在對付我?!”

    “你胡說什麼?”陸儔心下一陣慌張,面上強作若無其事道:“不要疑神疑鬼。”

    “是我想多了麼?”陸儉定定看著陸儔,眼神裡滿是探究之意。

    “當然。”陸儔點點頭,便低頭繼續看那些欠條,有意無意的避開了陸儉的目光。

    陸儉也靜靜坐在那裡不再言語,屋子裡安靜的針落可聞。

    沉默了片刻,陸儉突然輕笑一聲道:“我在想,如果我執意要走,你會動手強留嗎?”說完,他起身便往外走。

    “最好不要這樣。”陸儔嘆了口氣,閃身攔在了門口。

    “看來是真的了。”陸儉神情一頹,神情黯然的看著陸儔道:“九弟,三哥跟你從小玩到大,你要幫著別人對付我嗎?”

    “四哥,你別讓我太難做。”陸儔低下頭,他有些不敢看陸儉的表情,生怕自己一心軟,便放他離開。

    “那年我們去邙山,你被毒蛇咬了,是誰背著你跑了幾十裡路,才讓你全須全尾的保住命?”陸儉說著緩緩抬起手道:“當時,你才這麼高吧?”

    “那時我八歲,是四哥救了我……”陸儔更加不敢看陸儉了,低著頭被回憶纏繞。

    “你也救我一次,如何?”陸儉輕聲央求問道。

    “四哥對不起,我不能……”陸儔眼圈泛紅,艱難的抬頭看向陸儉。

    誰知這一抬頭,便見陸儉的雙手已經到了自己的胸前,陸儔慌忙躲閃,卻已經來不及了!

    陸儉雙目一片決絕道:“那對不住了,九弟!”說著他雙手猛地向前一推,積蓄已久的浩然正氣噴薄而出,陸儔躲避不及,只能勉強抬起雙臂,護住自己的要害,同時身子拼命向側後移動……

    但已經來不及了,他被轟了個結結實實……

    ‘轟隆’一聲,陸儉值房的檀木大門,被陸儔撞出了個大洞,轟出了個大洞,陸儔打橫倒飛出來,重重摔在地上,又將堅硬的地磚砸得片片龜裂……

    ‘噗’,一口鮮血狂噴出來,陸儔還掙扎著想要起身,卻悚然發現,自己全身的要穴都被陸儉那一擊給封住了,登時滿臉難以置信。

    這時,各房的管事差役,聽到動靜全都開門探頭探腦,看清躺在地上吐血的居然是司儲執事陸儔,他們剛要吃驚的大叫,卻又看到自家執事從破碎的門洞中,一步步緩緩走出來。

    余慶房眾人登時像被卡住脖子的鴨子,全都沒了聲息。

    “都進去,不許出來。”陸儉冷冷說一句,余慶房眾人便倏地縮回頭去,將房門緊緊關閉。

    院子裡只剩下兩人,陸儔無力的躺在地上,定定看著陸儉,微聲道:“畫方成圓,你居然練成了畫方成圓……”

    修煉天地正法到了宗師境界,便可以用出絕學‘化圓成方’,待將化圓成方修煉到圓融境地,再領悟到‘畫方成圓’的奧秘,便等於摸到了天階大宗師的門檻!

    “很稀奇嗎?”陸儉面無表情道:“陸仙在我這個年紀,早已經是天階大宗師了。”

    “你已經是大宗師了麼?”陸儔先是滿臉震驚,旋即茫然搖搖頭,“不對,你還沒打通奇經八脈、十二正經……”

    “是!就差一點了!”陸儉面目突然扭曲起來道:“本來我已經修得圓滿,突破在即了!可偏偏這時被人殺了兒子,讓我內心如何圓滿?我這一輩子都修不成畫方成圓了!”

    “什麼,陸楓死了?”陸儔又是一驚。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干那些事?!”陸儉說著,看到陸儔臉上的迷惑之色,突然醒悟道:“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確實……”陸儔苦笑著點點頭,稀裡糊塗就被自己的堂兄打成重傷,也真夠倒霉的。

    陸儉剛要將自己的遭遇講給陸儔,突然聽到賬務院外,被他命令看門的手下大叫道:“二執事、四執事,你們有何貴干?!”

    陸儉聞聲臉色一變,一掌拍在陸儔的腦門上,然後便飛速朝後門逃遁而去。

    不一會兒,陸俠、陸偉和陸信等人,推開了阻攔的賬務院護衛,衝進了院中,一眼便看見陸儔滿臉是血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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