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樂歌 作者:三戒大師 (連載中)

 
mk2258 2016-12-31 20:45: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0 343894


【作者概要】:三戒大師,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小說 > 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百年青史不勝愁,尤記當年長樂侯,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五十州!
  人間有病天知否?青山笑我雲招手。
  花前細嗅美人香,月下輕取仇寇頭!
  成敗恩仇斷腸酒,化作長樂歌一首。
  請君為我傾耳聽,與爾共醉千秋後!

【其他作品】:《大官人》《一品江山》《官居一品》《權柄》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1-21 18: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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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1-1 12:34
   序章鳳凰觀
  乾明二年冬,十一月二十六日,己卯。孝文太后忌辰,帝率公卿至報恩寺祭奠,遇刺,山陵崩。
  ——《玄愍帝實錄》

  北國冬月、朔風如刀,草木凋謝、寒霜滿山,天地間一片肅殺。

  這樣惡劣的天氣,老百姓不拘貧富都躲在家裡貓冬,山路上死寂無人,只有西北風刮過山石發出的呼嘯聲,如嚎如怒,令人絕望!

  突然,陣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山道的死寂,一群衣甲帶血的騎士,簇擁著一輛雙駕馬車,從北面疾奔而來。

  他們所乘的馬匹皆是神駿,但一夜不停的跑下來,戰馬已是口泛白沫,筋疲力竭了!

  為首的一名騎士劍眉星目,英俊非凡,一邊控馬,一邊滿臉焦灼的回頭探望。

  身後不遠處煙塵騰起,可以清楚看到一隊玄甲騎兵,正在緊追不捨,眼看就要追上他們!

  “該死!”那名騎士當機立斷,爆喝一聲:“迎敵!”

  將士們都很清楚,這時轉身迎敵意味著什麼!但為了給馬車上的人爭取一點時間,他們全都毫不遲疑的勒住馬韁,轉過身來!

  須臾間,追兵已經殺到面前,卻被將士們死死擋在谷口,寸步不能前行!

  遠去的馬車上,車簾掀開了,現出一張蒼白美麗的面孔,她頭插金翠鈿釵、身穿赤色襢衣,緊緊摟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那小男孩一臉的恐懼,那幼小的心靈完全無法理解,為何自己的人生,會在一夜之間,從天堂墜落到地獄。

  。

  那些騎兵身披玄色的鐵甲,頭盔如猙獰猛虎,左臂甲上刻著篆體的'夏侯'二字,彰示著他們的身份——夏侯閥的部曲家將,號稱天下精銳的玄甲騎兵!

  為首一名將領,頭戴束髮金冠、身披黑色的大氅,狼眉鷹目、顧盼自雄,氣魄攝人肝膽!他騎一匹黑色巨馬,像九幽的魔神一樣,睥睨著攔路的一眾護衛。

  饒是那些護衛已視死如歸,見了此人仍舊面如土色!為了追捕皇后娘娘,夏侯閥居然出動了天階大宗師!那可是天下有數的絕頂高手,他們哪裡能阻攔的住?!

  為首的騎士神情也變得無比凝重,他擔心阻攔不了對方多久,娘娘和太子殿下還是無法脫險!

  還是對方先開口了,語氣比這寒風還要凜冽道:“杜茂,皇帝已經死在報恩寺。不想株連九族,還是下馬投降吧!”

  “夏侯不敗!”那為首的騎士,原來名叫杜茂。他橫眉冷對,憎恨道:“你們夏侯閥深受皇恩,卻弒君禍國,罪該萬死!今日我便要替皇上報仇!”

  “不自量力!”那金冠黑氅的夏侯不敗冷哼一聲,猿臂一揮,玄甲騎兵便轟然向杜茂等人撲去。

  杜茂抽出背後雙刀,怒吼一聲:“禁衛軍,死戰不退!”便一馬當先迎向來敵!

  眾禁衛也跟著怒吼起來:“死戰不退!”這一聲彷彿有魔法,讓他們拋掉一切雜念,心裡只剩一個念頭——殺敵!

  轟然之間,雙方碰撞在一起,你死我活的廝殺起來!玄甲騎兵雖然人數眾多,但受地形限制,不能發揮優勢。且禁衛將士個個武藝高強,尤其是杜茂,已是勁力無窮的地階宗師,一雙灌注著真氣的鑌鐵長刀舞動如雪,斬斷兵刃無數,殺傷敵兵無算!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盞茶功夫,夏侯不敗見玄甲騎兵仍然無法克敵,不禁眉頭一簇,沒時間可浪費了!

  杜茂一刀劈出,將一名敵兵連人帶馬砍成兩段!鮮血和內臟飛濺中,他突然心生警兆,瞥見一抹黑影向自己凌空撲來,忙不假思索的揮刀砍去!

  那道黑影正是夏侯不敗,見刀光匹練般向自己席捲而來,他不慌不忙伸出修長的手指,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彈!便正彈在杜茂的刀背上!杜茂那威猛無儔的一刀,居然被這毫不費力的一指,硬生生打斷了招式!

  杜茂右手虎口鮮血迸流,長刀也脫手而出!他半邊身子都陷入了麻痺,甚至來不及舉起另一柄長刀,便被夏侯不敗一掌印在胸口!

  杜茂登時如遭雷擊,吐血橫飛出去數丈近遠,身軀狠狠撞在山石上,濺起無數砂礫!

  戰力居然如此懸殊,這就是縱橫天下,無可匹敵的天階大宗師!

  夏侯不敗揮手間幹掉杜茂,身子又在半空中不可思議的轉了個彎。雙腿看似不緊不慢的連環踢出,每一腳卻都正中一名禁衛的胸口!任那些禁衛如何拼命閃避格擋都是徒勞。

  被踢中的禁衛全都胸口塌陷,口噴鮮血橫飛出去,定是十死無生!

  夏侯不敗則藉著這股力道,飄然返回自己的馬背上。瞥一眼破布袋一般摔落在地的杜茂,意興闌珊的嘆了口氣:“雙刀杜茂,不過如此。”

  夏侯閥的玄甲騎兵見狀,滿眼都是狂熱的崇拜,齊聲高喊著:“中流擊楫,天下無敵!”朝剩餘的禁衛瘋狂砍殺起來!

  沒了杜茂這定海針,剩餘的禁衛完全被夏侯不敗的恐怖實力奪去了氣魄。沒有抵抗多久,就被玄甲騎兵圍殺殆盡……

  看一眼滿地的禁衛死屍,夏侯不敗卻神情陰鬱道:“拖得太久了。”

  玄甲騎兵登時滿面愧疚道:“我等甘願受罰!”

  “領軍權且息怒。”副手忙小心翼翼勸道:“平王殿下的軍隊已經把落鳳山都包圍了,她們跑不了!”

  “夏侯閥從不靠別人幫忙。”夏侯不敗冷哼一聲道:“追不上她們,你們就自裁謝罪吧!”

  “是!”所有玄甲騎兵神情一緊,拼命催動戰馬,繼續全速追擊!

  。

  落鳳山山勢平緩連綿,像一隻頭向西、尾巴向北的鳳凰,山名便由此而來。這裡的山道並不算難行,而且比官道要節省不少路程,平日里,過路的商旅行人只要不載重,不少人會抄這個近道。

  儘管天寒地凍,還是有一小隊人馬出現在這山道上。這些人有護衛、有僕從,還有女傭,全都面帶苦色,簇擁著一輛不大的馬車,緩緩向前而行。

  馬車裡坐著一家四口。一雙六七歲的兒女,全身裹在厚厚的皮裘裡,縮手縮腳的蜷在母親身邊。雖然點著個炭盆,但北風從車縫鑽進來,車裡依然十分冰冷。

  兩個孩子的母親,是個二十多歲的婦人,樣貌稱得上端莊美麗,氣質更是溫婉平和,一看就是大家族出來的。只是看到孩子受罪,她也不能免俗的小聲抱怨道:“那些人也太過分了,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令,就不能緩一緩,等暖和了再讓你上任?”

  她說話的對象,是個神采內斂、氣度從容的青袍男子。他正拿著本書,在顛簸的山路上看的津津有味,聞言嘆口氣道:“其實山下沒有這麼大的風,你卻偏要到山上燒香。”

  “聽說這落鳳山的鳳凰觀,香火靈驗的很。”婦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白一眼男子道:“還不是為了你,我要求道祖保佑,讓你早日調回京城。”

  “娘,”小女孩嬌嫩的聲音打斷了夫妻的對話,“我要尿尿……”

  一旁的小男孩也跟上說:“我也要尿……”

  婦人忍俊不禁,刮一下小男孩的鼻頭道:“什麼都要跟著姐姐學。”

  男子也笑了,寵溺的摸摸兒子的頭,擱下書本起身下車道:“爹爹給你拿夜壺去。”

  男子下了車,跺一跺酸麻的兩腳,把夜壺送進車中。眼看鳳凰廟就到了,他便安步當車,緩緩而行。

  呼吸著冷冽的空氣,男子的頭腦為之一清,心情卻依然沉重。妻子總以為,他是被家族的嫡系排擠才匆匆離京。但事實並非如此,是他自己選擇這時候上路的。雖然他人微官卑,卻依然能預感到,京中即將有大變發生。

  皇上取消九品官人法,又頒布均田令,還要重新統計全國戶口,樣樣都砍在門閥豪族的根基上,那些人怎麼能不反對他?皇上登基才兩年,根基還太不牢固,如此操之過急,是取亂之道啊!

  男子本身就是七大門閥之一的子弟,自然十分清楚那些門閥聯起手來,實力要遠勝皇家。何況,還有個貌似忠厚、實則野心勃勃的平王殿下……

  男子一路走,一路長吁短嘆,既為皇帝和國家的命運憂心忡忡,又為自己眼下的弱小無力而悲哀。預見到京城要風雲變幻,只能遠遠躲開,以免行差踏錯、連累妻兒……

  '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男子長長一嘆,正準備收拾心神,加快腳步。忽然聽到身後有馬車疾馳的聲音,不由循聲望去,只見一輛樣式普通的雙駕馬車,在山道上狂奔而來。車夫好像仍嫌不夠快,還在拼命抽打著馬匹。

  男子不由眉頭緊鎖,這段山道十分狹窄,僅容兩車並行,但對方狼奔豸突,而且還是雙駕馬車,怎麼可能過得去?!

  男子讓護衛高聲叫對方停車,但對方置若罔聞!只見那輛馬車根本不減速,依然直衝而來!男子的馬車極力避讓,道路還是不夠對方通行,一側車輪軋出了道路,重重撞在一塊凸起的山石上,登時就翻了車!車夫直接被掀飛出去,一頭撞在山石上,生還希望渺茫。

  “快救人!”男子趕忙帶著家丁,跑到翻倒的馬車旁,想要打開車門。卻吃驚的發現,那車門無比沉重,竟然是昂貴的鐵梨木製成!這麼大的馬車,全用鐵梨木製成,就是七大門閥也不會如此鋪張!

  更讓他吃驚的還在後頭,當他打開車門,看到裡頭的母子倆,不禁失聲叫道:“皇后娘娘!”

  女子額頭流著血,但懷裡的小男孩毫髮無傷,她有些錯愕的看著對方。“你是……”

  “在下陸信,娘娘還在梅閥時,曾隨兄長參加過娘娘的詩會。”叫陸信的男子忍住滿心的驚濤駭浪,讓女傭把皇后從馬車裡扶出來。

  “陸信,我想起來了!”皇后出來馬車,抱著懷裡的男孩兒便跪在了陸信面前,哀聲乞求道:“求你救救太子吧!他是皇上唯一的骨血啊! ”

  “皇上……”陸信聞言渾身一震道:“出什麼事情了?!”

  “皇上,”皇后淚珠滾滾,鬢髮在寒風中凌亂飛舞,淒楚無助的悲泣道:“已經遇害了……”

  “啊!”陸信登時僵在那裡,雖然已料到會出大事,卻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手下人的驚呼聲把他喚回神來,陸信茫然的舉目四望,才發現山下到處影影綽綽,整座落鳳山都被包圍了!

  “求求你,救救太子吧……”皇后不斷地的哀求聲,始終縈繞在他耳邊。

  。

  玄甲騎兵追到鳳凰觀前,便見一名身穿綠色官袍的男子,恭候在山道旁。

  “你是何人!”一名騎兵冷聲問道。這種低級官員,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裡。

  “下官新任錢唐知縣陸信,特在此恭候夏侯閥大軍。”陸信並不著惱,客客氣氣道:“諸位可是追踪皇后和太子而來?”

  “籲!”玄甲騎兵聞聲紛紛勒住馬韁,一名頭領厲聲問道:“人在哪裡?!”

  “被下官的手下困在鳳凰觀中,等候貴閥發落!”陸信一指前方,他的十幾個從人,全都手持兵器,滿臉警惕的看守住那小小的道觀。

  玄甲騎兵立即上前,把那道觀圍了個水洩不通。手下人去查看真情,夏侯不敗打量一眼陸信道:“你是陸閥的人?”

  “回夏侯將軍,正是。”陸信恭恭敬敬答道。

  夏侯不敗想了想,緩緩搖頭道:“沒印象……安國公是你什麼人?”

  “是下官堂伯。”陸信答道。

  “哦……”聽說他是陸閥旁系,夏侯不敗興趣缺缺道:“你家的那些嫡系,這次表現的太差勁,還不如你個旁系。”

  這時,那頭領回來禀報導:“領軍,裡頭確實是那母子倆。”

  “那還愣著幹什麼?”夏侯不敗冷冷瞥他一眼。

  “她們在殿裡堆滿了柴火,還撒了燈油……”那頭領有些艱難的回答道:“屬下一時難以決斷……”話音未落,就見觀中騰起了濃煙。

  “廢物!”夏侯不敗終於變了臉色,怒斥一聲,縱身飛撲進鳳凰觀!

  觀中,不大的三清殿燃起了熊熊大火。風借火勢,轉眼間,就把木質的殿閣燒成了火海。饒是夏侯不敗神功蓋世,也不敢衝進去,只能厲聲下令手下救火。

  火海中,皇后娘娘狀若厲鬼,披頭散髮指著夏侯不敗和跟進來的陸信,淒厲的詛咒道:“夏侯閥弒君禍國,本宮今日就是你們的明天!陸信賣主求榮,不得好死……”

  皇后的詈罵聲中,大火燃燒聲中,玄甲騎兵救火聲中,分明還有個孩童的哭喊聲!

  陸信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面孔被火光映照著晦明晦暗,籠在袖中的一雙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夏侯不敗卻鎮定了下來,好整以暇的看著火場道:“落鳳山,皇后娘娘合該葬身於此。”說完瞥一眼陸信道:“嚇到了?”

  陸信茫然的點了點頭。

  。

  等玄甲騎兵撲滅大火,三清殿早就成了廢墟,裡面自然無人生還。玄甲騎兵馬上進去搜檢屍首,清點人數,逃掉的三個人,一個也不少。雖然屍首已經面目全非,但從衣著體態,依然能分辨出,是皇后、太子,還有駕車的太監無誤。

  陸信看著燒焦的屍體,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突然跑到一旁嘔吐起來,他吐得十分劇烈,雙肩篩糠似的顫抖著,一把鼻涕一把淚,引得玄甲騎兵哄然大笑。雖然陸信幫他們攔住了皇后,但他們絲毫不掩飾,對這賣主求榮之人的鄙視。

  那邊,夏侯不敗仍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甚至親自進場搜查,目標卻不再是人,而是在找什麼物品。

  把火場翻了個底朝天,夏侯不敗也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他陰鬱的看著已經直起身來的陸信道:“你從皇后那裡,有沒有得到什麼東西?”

  陸信一張臉蒼白無比,緩緩搖頭道:“下官沒有見到任何東西,自然也沒有得到。”

  “那東西……太重要了。”夏侯不敗略略猶豫,旋即便不容置疑的下令道:“仔細搜查,不准放過任何地方!”

  陸信也不反對,深深看一眼那具小小的屍體,便默默走出了道觀。只見玄甲騎兵已經在搜查他的隨從和行李。隨從們面露不忿,都被陸信用眼神制止了。

  一會兒工夫,只剩下陸信的馬車沒搜了。見夏侯不敗盯著馬車,陸信突然出聲道:“將軍,車上是內子,病的很重。”

  夏侯不敗根本不理會,冷冷道:“本座略通岐黃,正好為尊夫人把把脈。”說完便大步向馬車走去。

  陸信的馬車上似乎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他緊緊跟在夏侯不敗背後,面上現出決然之色。

  見夏侯不敗的手已經搭在了車簾上,陸信咬牙握住袖中的利刃,雖然知道自己根本傷不了天階大宗師,窮途末路之下,也只能以卵擊石了!

  誰知夏侯不敗突然停下動作,皺眉回頭,陸信還以為他察覺了自己的意圖,驚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沒想到對方的目光越過他,投向了遠處。

  陸信茫然的望過去,只見一道白影出現在遠處的山道上。那白色的身影移動的極快,甚至超過了駿馬奔馳,就像縮地成寸一樣,倏然就到了近處!

  “妖道孫元朗,憑你也想染指寶典!”夏侯不敗雙目燃起熊熊戰意,再顧不上給陸夫人號脈,丟下一句'仔細搜查馬車!'便縱身迎了上去!

  那叫孫元朗的道士,一身白色黑緣的道袍,面容清絕、長須飄飄,一派仙風道骨。聞言放聲大笑:“夏侯小兒,貧道便陪你走兩招!”

  兔起鶻落間,兩位天階大宗師已經交手了上百招。一時間,半山腰上煙塵騰起、飛沙走石,旁人只能看到兩條模糊的人影,根本看不清他們的招式。

  那孫元朗似乎未盡全力,招架之餘,還有閒心四顧。轉眼,鳳凰觀處的情形便了然於胸。他知道已事不可為,便且戰且退,和夏侯不敗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這廂間,玄甲騎兵依命搜查了馬車,並沒有搜出要找的東西。

  陸信身子一軟,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濕透。若非這突然殺來的孫元朗,這一關肯定過不去……

  等夏侯不敗趕走了孫元朗,意猶未盡的折回時,整個人還沉浸在巔峰對決的體驗中。得知沒有找到東西,夏侯不敗惋惜的嘆氣道:“看來寶典真的燒了……”便讓人放陸信一行離去。

  玄甲騎兵返程路上,才顧得上割下那些禁衛的首級報功,卻吃驚的發現,杜茂不見了。

  夏侯不敗略一掃視現場,便知道,自己那一掌並沒殺死杜茂。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夏侯不敗一面讓人仔細尋找,一面獰笑道:“本座既然放話殺他全家,自然得說到做到!”

  。

  杜茂確實沒死。按說以他的功力,在那一擊之下肯定十死無生。但他身上的御賜寶甲,保護他在夏侯不敗的致命一擊下,只是重傷昏迷。加之當時急著追趕皇后,夏侯閥的人並未仔細檢查屍首,這才給了杜茂死裡逃生的機會。

  杜茂從同袍的屍體堆中爬出來,躲過敵人的搜查,在一個山洞裡稍稍恢復了傷勢,強撐著準備去尋找皇后和太子。

  這時包圍落鳳山的軍隊已經撤走,夏侯不敗更是早就帶著玄甲騎兵回京,一路上倒是沒人發現他。當他來到鳳凰觀時,從打掃廢墟的道士口中,得知皇后和太子已經自焚於三清殿。

  杜茂悲痛欲絕,跌跌撞撞下了山,又得知一個更大的噩耗——夏侯不敗果然說到做到,將杜家滿門抄斬!

  杜茂當場吐血昏迷,幸好被好心的農夫收留,一直躺了一個月,才能重新下地。這時他也冷靜下來,知道憑自己無法向龐大的夏侯閥尋仇,便把怒火噴向了出賣皇后的陸信!

  而且陸信出賣皇后,卻沒得到夏侯閥任何賞賜,已經成為天下的笑柄。不知多少人想要殺了他出氣,向他動手也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於是杜茂養好傷,便到了錢唐縣,暗中窺視幾日,已經摸清了陸家的情況。是夜風雨交加,杜茂悄悄摸進縣衙後宅,打開了東廂房門。

  房中,陸信的子女正熟睡。看著床上兩個小小的身影,杜茂沒有一絲遲疑,舉起了屠刀!他要讓陸信也嚐嚐滅門之痛

  就在他準備下手時,陸信的兒子被噩夢驚醒,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

  聽到那哭聲,杜茂硬生生收住了刀,整個人愣在那裡!

  然後他瘋了一樣,不顧暴露點亮了燭火,看清了那男孩兒的面容,杜茂手裡的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因為那男孩兒,分明是他看著長大的太子殿下!本該在鳳凰觀被燒死的太子殿下!

  陸信聞聲趕來,見到不速之客大吃一驚,剛要出手保護孩子,卻見對方淚流滿面向自己磕頭:“杜茂代先帝、先皇后,叩謝陸先生大恩大德!”

  陸信也認出了大名鼎鼎的雙刀杜茂,這才收起了兵刃,走到床前。摟住滿臉驚恐的男孩兒,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待將男孩兒哄睡,這才輕聲說道:“這孩子當時在馬車裡,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被燒死…… ”

  “那在鳳凰觀被燒死的男孩兒……”杜茂雖然已經猜到真相,但​​仍然忍不住發問:“是誰?!”

  陸信頹然無語,雙目兩行血淚。
mk2258 發表於 2017-1-2 08:09
   第一章流年
  初始十年,春和景明。
  煙雨濛蒙的西子湖上,泛起星星點點。這仲春的斜風細雨,只會使才子佳人的遊興更濃。他們在湖上或撫琴弄簫,或引吭高歌,怡然自得又暗暗較勁。

  在這些遊船中,最耀眼的是一艘雙層的畫舫。朱漆雕欄,飛簷彩畫,要比其他的船隻都華麗不少。但真正讓四面遊船趨之若鶩的,是那船上的絕代佳人。

  當琴聲在畫舫上層、輕紗籠罩的琴台中奏響,西子湖上登時安靜下來。聽著那珠落玉盤的仙音,人們彷彿被帶入一個空明美好的世界,心靈被琴聲徹底洗滌。所有的人都忘掉了勾心鬥角、恩恩怨怨,只知安樂和平,只想在這湖山空濛的美景中把酒言歡……

  天籟般的琴聲傳到岸邊,行人紛紛駐足,痴痴眺望畫舫中那道倩影。湖畔垂柳迢迢,萬樹絲絛輕撫著嫩綠色的水面,整個西湖彷彿都被這琴聲沉醉了。

  一對姐弟撐著傘,漫步在這細雨迷濛,琴聲醉人的西湖邊。少年約摸十五六歲,身量頎長纖細,膚色白皙如玉,相貌俊美無比。他穿一身白色的袍衫,一手提著個竹籃,一手持著傘給姐姐遮雨,看上去是那樣的溫和柔順。

  只是沒人發現,他望向湖面的目光中,沉鬱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冰冷肅殺,和他的外表反差極大。

  少女有十六七歲,梳著江南一帶流行的垂鬟髻,一身合體的鵝黃裙裾,襯得她亭亭玉立、秀若芝蘭。她生的眉目如畫,肌膚勝雪。一點梅花妝印在白嫩的額頭上,鬢邊兩縷烏髮垂下,更顯得嬌嫩鮮豔、清麗迷人。

  這樣煙雨迷濛的時節,正適合少女感懷。一路上,她回憶著客居餘杭的十年光陰,說自己的北方官話,都已經被吳儂軟語取代,如果回京,會被那班小姐們笑掉大牙。又感嘆起,自己一直都比少年高,如今不知不覺,卻只到他眉頭了。

  少女說著轉身,舉起柔若無骨的小手,想比量自己的頭頂和弟弟的眉頭,印證下身高差是否無誤。卻見少年正望著湖面出神。

  少女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就看到那艘被眾星捧月的畫舫,眉頭不禁輕蹙,旋即展顏笑道:“阿弟真的長大了……”

  少年聞言一愣,當他回過頭來,目光變得柔和溫暖,沒有絲毫肅殺的影子。他臉頰微微一紅,抗議道:“阿姐胡說什麼呢。”

  “害羞了,害羞了,小雲兒果然是開竅了。”見他受窘,少女咯咯的嬌笑起來,她笑的如此輕快肆意,少年只能無奈的將油紙傘盡量罩在姐姐頭頂,以免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裙。

  少女笑累了,便把手搭在弟弟的胳膊上,待喘勻了氣,也有些神往的看著那艘畫舫,小聲道:“她琴彈得太好了,若能拜她為師該多好。”

  姐弟倆說話間,又有艘船載著幾個輕薄公子,湊近了那艘畫舫。便聽公子哥兒們抱拳高聲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錢唐四少慕名前來,懇請芊芊姑娘撥冗相見,以慰平生。”

  少年聞言,看看少女道:“父親聽到你這話,阿姐今年都別想出門了。”

  “暮氣!”少女吐吐丁香小舌,朝少年擠眉弄眼道:“柳芊芊是江南第一琴藝大家,你小小年紀就知道偏見。”

  “偏不偏見我不知道。”少年舉一舉手中的竹籃道:“我只知道我們再不回去,晚飯就沒得吃了。”

  “呀,確實。”少女這才意識到,在外面耽擱太久了。趕忙提著裙角,快步走在湖邊濕滑的青石路上。

  “阿姐,我們來湖邊是為了折柳的。”見冒冒失失的少女,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少年只好提醒道。

  “哦哦。”少女拍了拍額頭,扮個鬼臉道:“這就做。”她便停下腳步,端詳起湖邊的垂柳來,但見那些掛滿了雨露的柳條,每一根都嬌嫩可人,令人不忍傷害。少女青蔥般的手指戳著下巴,好一會兒都沒下去毒手。

  少年也不催促,專心給她撐著傘,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姐姐。

  少女求助似的看向少年,少年微舉雙手的事物,示意愛莫能助。

  少女撇撇嘴,只好狠心出手。為了小小報復一下少年,少女在折柳條時,不著痕跡拽了一下樹枝。柳條上積蓄的水珠便嘩啦一下,全都落在少年頭上。

  少年無奈的看著嬌笑著跑掉的少女,不放心的叮囑道:“小心腳下。”頓一頓,又有些氣憤道:“還有……以後不許叫我小雲兒。”

  “知道了,小雲兒。”少女點點頭,手捻著柳枝,在石板路上蹦蹦跳跳前行,她的步履雖然輕盈歡快,落地卻是極穩,顯然少年多慮了。

  少年無奈的搖搖頭,不疾不徐的跟在她身後,姐弟倆說說笑笑,消失在煙雨迷濛的美景中。

  。

  大玄朝統一南北,將天下分成三十一州,西湖所在的餘杭縣屬於揚州吳郡。城中除了縣衙,還有郡守府。

  郡守衙門和縣衙都座落在玉皇山下,西湖之畔。這一帶自然也就成了達官貴人聚居的地方。在離郡守衙門半里多遠的地方,清波門內,有一條陸官巷。青石鋪就的長巷古樸寧靜,最裡頭就是吳郡郡尉陸信的宅邸。

  姐弟倆進了巷子,只見鄰居門前都已經插好了辟邪祈福的柳枝。少女有些汗顏的伸手,摸了摸漂亮的小鼻子,對少年正色道:“柳枝,還是長在西湖邊的最好。“

  少年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配合道:“格外靈驗。”

  “真乖……”少女點點頭,卻忍不住扑哧笑起來。

  兩人說笑著到了陸府門口,看門的老僕趕忙迎上來,一面接過少年手裡的竹籃,一面恭聲道:“小姐少爺回來了。”

  “鍾叔,沒耽誤鐘嬸兒備飯吧?”少女向老僕甜甜一笑,有些歉意道:“去折柳枝花了些時間呢。”

  “沒有沒有,寒食節不用動火,快得很。”老鐘笑著接過竹籃,趕緊穿把竹籃送給東廚的老伴兒。姐弟倆則在門口插起了柳條。

  時候不早,老鐘也在廚房幫著老伴兒一起張羅。兩人從竹籃中端出買回來的醴酪、春酒,又將前日做好的黍飯、青團,分盛在四套餐具中。一邊備餐,鐘嬸兒一邊感嘆道:“也不知老爺怎麼想的,別人官沒他大,家裡都有七八個伺候的。他倒好,就用我們兩個老胳膊老腿兒,還得讓少爺小姐幫忙買東西。”

  “你懂什麼,老爺是清官。”老鐘白一眼老伴兒道:“之前,府裡一個下人都沒有。老爺是可憐咱們兩個老貨,才收留了咱倆。”

  “哎,只是苦了少爺小姐……”鐘嬸兒嘆口氣道:“瞧瞧別家的少爺小姐……”

  “少爺小姐知書達理,待人和氣,比那些公子哥兒好多了。”老鐘沏好了新茶,便和老伴兒端著食盤到前廳布餐。

  。

  陸信的住處是郡守衙門提供的,他是吳郡的三把手,宅院自然不會太小。只是他家裡,加上老鐘夫婦,一共才六口人,只住一半的院落,還是顯得空空蕩盪。

  老鐘夫婦端著托盤到了前廳外,除履膝行入內。陸信一家四口已經在廳中坐好,陸信的樣子,和十年前沒有什麼太大變化,只是蓄起了短鬚,目光也更加沉靜深邃。

  陸夫人則不然,只見她身形枯瘦、面色暗黃,一雙眼睛沒有半分神采,跪坐在矮几前,就像沒有生氣的石雕一樣。看到姐弟倆跪坐幾前還偷偷擠眉弄眼,陸夫人的臉上這才騰起一絲怒氣。

  陸雲趕緊示意陸瑛消停,陸瑛也看到母親的臉色,略帶撒嬌道:“娘,今天過節嘛……”

  “呵呵……”陸夫人似乎更加惱火,但礙著老鐘夫婦在不好發作。

  老鐘夫婦布完菜退下後,陸信便舉起酒杯,示意妻兒道:“今天過節,都破例喝一杯春酒慶賀。”

  陸雲和陸瑛也端起酒杯,三人都看向一動不動的陸夫人。

  “夫人……”陸信喚了一聲。

  “呵呵,慶賀……”陸夫人仍不舉杯,只是冷冷的問道:“慶賀什麼節日?”

  “寒食節啊?”陸瑛不解答道:“插柳吃醴酪的日子呢……”

  “這節是怎麼來的?”陸夫人灰敗的目光掃過三人。

  “晉文公為了紀念介子推。”陸雲和陸信都不吭聲,陸瑛只好答道。

  “他為什麼要紀念介子推?”陸夫人臉上的神情愈發怪異。

  “晉文公復國,忘了賞賜介子推,介子推便和母親隱居深山不出。晉文公放火燒山,想逼他出山,誰知卻把母子活活燒死……”陸瑛說到這裡,心咯噔一聲,便見陸信和陸雲全都擱下了酒杯,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哈哈……”陸夫人啞聲笑起來,笑聲比哭還難聽,她神情扭曲的指著陸雲道:“我的兒子也是被燒死的,是他的父親親手交給你娘!讓她活活燒死的!”

  陸雲擱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陸瑛也花容失色,泫然欲泣。

  '啪!'陸信終於拍了桌子,怒聲道:“住口!十年前的事情不許再提!”

  “我偏要提!”陸夫人直起身子,和陸信冷冷對視道:“你們能裝著忘了那事,我永遠不會!”說完起身,拂袖離席道:“你們繼續慶祝吧,我吃不下了,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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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少年心似鐵
  三人看著陸夫人走出前廳,穿鞋離去,屋裡的氣氛卻依舊凝滯。
  十年前的事情,在每個人心頭都留下了巨大的傷疤,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盡量不去觸碰,可陸夫人偏要不斷提起,生恐他們走出陰影,迎來新生一般!

  良久,陸信長長嘆了口氣,對陸雲道:“雲兒,不要往心裡去,你母親就是這樣子,沒辦法了……”他確實沒辦法,否則也不至於多年裡連個下人都不敢用,就是怕她突然失控,說出這種不該說的話。

  “阿弟……”陸瑛也痛惜的看著陸雲,雖然兩人沒有血緣關係。但十年來朝夕相處,在她心裡,陸雲早就是自己的親弟弟了。

  “母親這些年,已經對我好很多了……”陸雲努力綻出一絲笑容,不想讓陸信和陸瑛擔心。但他收在袖中的雙手,卻緊緊攥成拳頭,手背青筋暴起。

  “嗯,你是好孩子……”陸信看著陸雲,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勉強笑笑道:“快用飯吧。”說完,便端起碗來,舉箸進食。

  姐弟倆也拿起筷子默默用餐,只是這頓飯味同嚼蠟,誰也沒有吃出一點味道來。

  飯後,陸瑛給父親和弟弟倒上茶水,輕呷一口碧綠的茶湯,陸信輕聲問陸雲道:“最近身體是否還有異常?”聽父親如是問,陸瑛也關切的看著陸雲。

  陸雲似乎已經徹底平復下來,搖頭微笑道:“讓父親擔心了,孩兒沒有任何異常。”

  “沒有就好。”陸信似乎放下一樁心事,叮囑道:“那門功法太邪門,以後千萬不要再碰了。”

  “父親放心,孩兒曉得了。”陸雲點頭稱是。

  。

  天黑前,有衙役來接郡尉大人,姐弟倆送父親到門口。陸信接過陸雲奉上的蓑衣,神情複雜的看一眼陸雲,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但始終沒有伸出手,長長一嘆道:“衙門裡有差事,這陣子我不在家,你們要照顧好母親,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陸雲注意到陸信的動作,不禁神情一黯,垂首道:“父親只管安心,母親平時是很好的。”

  陸信點點頭,披上蓑衣,踩著馬凳翻身上馬。衙役便牽著馬出了巷子,馬蹄聲漸漸消失在雨聲中。

  看不見陸信的影子,姐弟倆才轉回。門房已經掌燈,陸瑛藉著昏黃的燈光,打量著弟弟眉清目秀的面龐。陸雲被她看的有些心虛道:“怎麼?”

  “你真的沒有再練那門功法?”陸瑛緊緊盯著陸雲的兩眼,唯恐被他騙了一樣。

  “當然。”陸雲失笑,活動一下自己的手臂,柔聲道:“咱倆天天在一起,我正不正常阿姐該最清楚。”

  “白天是沒問題,夜裡就不知道了。”陸瑛習慣性的用手指支著下巴,一臉不放心道:“這幾天晚上我得看著你才行!”

  “阿姐……”陸雲嘴角抽動一下,窘道:“你開什麼玩笑……”

  “怎麼了?小時候你不是整​​天跟我睡一張床嗎?”陸瑛理所當然道。

  “可我都十六歲了!”陸云無奈道:“還像話嗎?”

  “呃……”陸瑛俏面一紅,也意識到不妥了,但嘴上仍然不饒人道:“在我眼裡,你還是個得讓我哄著才能睡的小屁孩!”

  “隨你怎麼說……”陸雲揉著額頭,不知道到底是誰還沒長大?

  陸瑛終於放棄了計劃,姐弟倆在迴廊盡頭分開,她仍然不放心的囑咐陸雲,總之千萬千萬不要再練那功夫了。

  陸云自然諾諾稱是,直到回房。把房門關上,他臉上溫和的笑容便蕩然無存。

  陸雲的房間陳設極其簡單,一床一榻一幾一櫥,榻上整整齊齊碼放著書籍,几上是筆墨紙硯和一個香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他只著白襪,跪坐在矮榻上,焚了一爐香,便靜靜端坐在那裡。香是真臘沉香,有凝神清心之效,每次感到心煩氣躁時,他都會像這樣焚香靜坐。

  可是今日,一塊香燃盡了,他依然無法平復心中的痛苦,神情反而猙獰起來!

  陸夫人那番話,始終縈繞在他的耳邊,當時他真想大吼一聲,我怎麼可能忘記,怎麼能夠忘記十年前的那場大火!我的娘親就是在我眼前,被活活燒死的啊!

  雖然十年過去了,準確的說,是過去了九年六個月,三千三百零四天!他每一天都會記起那場大火!陸信對他極好,陸瑛更是給了他最大的溫情,但這並不能抹平他心裡的創傷,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份仇恨愈發刻骨銘心!怒火積鬱在他的五臟六腑,年深日久,已經把他的每一根骨頭都刻上了復仇二字!

  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無從發洩的火焰,化作重重一掌拍在了矮几上!轟隆一聲,那樟木所製,堅硬沉重的矮几,便被拍的木屑橫飛、四分五裂!

  一道春雷炸響,掩蓋了屋裡的動靜。

  陸雲的情緒也終於平復下來。他不理會眼前的一片狼藉,掀開榻上的墊褥,在榻板上按了幾下,便聽軋軋幾聲,榻上便出現一個尺許見方的暗格。暗格中有一黑一黃兩本書冊。陸雲拿起那本黑色的書冊,注視片刻便放回暗格。這才拿出黃色的那本,端端正正擺在自己膝上。

  那書以黃綢為面,封面上寫著四個篆體字'玄黃寶典'。所用紙張十分昂貴,他翻了這麼多年,依然沒有留下什麼痕跡。

  這便是當年,夏侯不敗苦尋不得的東西。陸信將其藏於落鳳山上,足足過了半年,才悄悄返回落鳳山,取回來交給了陸雲。

  這本書,乃是開創大玄王朝的高祖皇帝所傳,記載的功法極其玄妙,迥異於各門閥的武功套路,向來只有皇室子弟才能得授一二。

  陸雲修煉的是寶典中記載的至高絕學——皇極洞玄功。按照寶典記載,這門功法大圓滿後,甚至可以問鼎天道!陸雲修煉之後,果然一日千里,一年的苦練頂得上別人幾年,實力提升極為迅猛!

  但這一二年裡,他遇到了大麻煩,每當他全力運功,事後都會痛不欲生。而且隨著他功法越發精深,痛苦也成倍增加!

  一年前,陸瑛聽到他房中異常,推門看到陸雲蜷縮成一團,身上的血管像蚯蚓一樣蠕動,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陸瑛嚇壞了,趕緊叫來陸信,陸信還以為他走火入魔,想要幫他運功平復,誰知手一碰到陸雲,整個人便如遭雷擊,被狠狠彈了出去!

  陸信驚呆了,他在四年前,就已晉級地階宗師,雖然沒有防備,但陸雲也沒有針對自己啊!怎麼就能把自己如此輕易的彈飛呢?!

  陸信知道,這已經是自己無法解決的狀況了,只能和女兒一起,萬分焦急的看著陸雲受盡痛苦,過了半個時辰才漸漸平復下來。

  事後,父子倆認真檢討這門皇極洞玄功,陸信的觀點是,這門功法玄之又玄,需要意會的地方太多,沒有師傅指點,修煉一定會出岔子!而陸雲的表現,確定無疑就是出了岔子,如果繼續強行修煉,一定會走火入魔的!

  打那之後,陸信就禁止陸雲再練這門功法。但陸雲修煉寶典上別的功法,以及陸閥的家傳絕學,全都進展緩慢,功力甚至有退化的跡象。

  陸雲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他知道自己的敵人是多麼恐怖!沒有絕世的武功,一點報仇的希望都不會有!

  承受非人的痛苦又如何?還不及他內心傷痛折磨的十分之一!

  走火入魔又如何?只要能大仇得報,入魔就入魔!

  所以,他很快堅定了決心,繼續偷偷修煉起這門皇極洞玄功!
mk2258 發表於 2017-1-3 21:19
   第三章欽差至
  深夜,雨越下越大,電閃雷鳴。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將天地間照耀得一片雪白,也映襯出一張蒼白的臉!

  房間裡,陸雲掃除一切雜念,盤膝穩坐與榻上,身如槁木,心似寒灰。兩腿陽抱陰,雙手陰抱陽,掐出子午八卦連環印。運功數週天,便感到臍下三寸的下丹田中,漸漸變得滾燙如沸水!

  真水從藏精之府蒸騰而起,順著任督二脈匯入他心下膻中藏氣之府,化作己身元氣!元氣在絳宮金闕越積越濃,最終凝聚出一絲絲金光,匯入他眉心的祖竅穴中!這過程極為緩慢,但每一個週天運轉下來,都會積蓄一絲金光。半個時辰後,他眉心祖竅已被金白色的光芒籠罩住!整個人也變得生機勃勃,每一寸肌膚都晶瑩剔透,宛若初生嬰兒一般!

  春雷陣陣開三宮,藏元始祖炁之竅!

  這便是皇極洞玄功!

  。

  雷聲轟鳴,雨幕中隱約現出一條黑影,翻越院牆,游魚般出現在陸雲房外,然後無聲無息打開了窗戶,身形便化作一支利箭,朝正在運功的陸雲激射而來,右手並指如刀,斬向他的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本如泥塑般入定的陸雲,倏然睜開雙眼!雙目似有神光綻放,攝人心魄!旋即卻又光蘊內斂,恢復如常,讓偷襲者感覺如同錯覺!

  但對方絲毫未受影響,手刀已到陸雲下頜!陸云不假思索抬手一揮,柔軟的衣袖便後發而先至,如鞭子一般狠狠抽在對方的手上!

  '啪'的一聲脆響,對方的右手便被蕩開,但他的後招隨即而至,左手拳、手肘、膝蓋、右腳,帶著凌厲的勁風,雨點般朝陸雲襲來!

  只見陸云不慌不忙,雙手飛快舞動,見招拆招!眨眼之間,兩人便交手了十幾招,快的根本看不清他們的動作!

  一套攻勢沒有奏效,對方向後一躍,雙腳立定,不再動手。這時又是一道閃電,將屋裡照的通明,也照出對方佝僂的腰背,臉上縱橫交錯的猙獰傷疤。

  陸雲則始終保持盤膝而坐,也沒有要進攻的意思。

  然後,便見對方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如金屬刮擦道:“公子武功又有精進,我們報仇的希望又大了!”

  陸雲輕嘆一聲道:“保叔,說多少次了,不要跪了。我已經不是殿下,你也不是御前禁衛了。”

  “公子不要這麼說,”那保叔淒然一笑,嘶啞道:“如果忘記您是殿下,屬下也會忘記自己是杜茂的……”

  他竟然自稱是杜茂!俊朗倜儻,不知被多少京中名媛傾慕的雙刀杜茂!

  “……”陸雲看著保叔那張猙獰的臉,放棄了自己的堅持。

  保叔確實是杜茂,當年他到錢唐縣,發現太子還活著時,保護太子便成了杜茂的頭等大事。為了隱藏身份,他自毀容貌和聲帶,裝成一個叫陸保的駝子,在陸信的安排下,成為陸閥江南莊園的一名家丁。

  十年下來,保叔已經成為莊園的管事,隔三差五便會這樣出現,磨練小主人的武功,更重要的是讓他時刻保持警覺。

  保叔幫著陸雲將房裡收拾停當,然後便垂手跪坐在榻旁的蒲團上,恭聲禀報導:“公子,夏侯雷十天后抵達吳郡。”

  陸雲點點頭,輕聲道:“我父親說有公差,應該就是保護這位欽差。”

  聽陸雲私下里仍稱陸信為父親,保叔眉頭抖了抖,但殿下有殿下的堅持,他也無可奈何。只好裝沒聽見,自顧自說道:“公子,我們的複仇大計,終於要邁出第一步了!”

  “不錯,”陸雲看著自己修長的雙手,冷聲道:“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

  大玄王朝定鼎之前,華夏大地有一段數百年的亂世,北方胡族相繼而起,將漢人的大乾政權趕到了南方。數百年間,胡族在北方建立政權、蹂躪漢人,南方的大乾政權只求自保、一味偏安。

  最終,北方的漢人放棄了對南朝王師的期待,在八大家族的率領下揭竿而起,經過十幾年的浴血奮戰,終於將胡虜趕回了草原。各大家族便共推為首的皇甫閥為主,建立了大玄王朝!

  大玄建立後,高祖皇帝揮師南下,滅掉了腐朽的大乾王朝,將分裂幾百年的華夏大地重歸一統,至今不過二十餘年。

  短短的二十幾年,不足以抹平南北分裂幾百年形成的深深鴻溝。南方的士紳百姓以中華正統自居,瞧不起北方人建立的政權。北方的朝廷和門閥,也把富饒的南方當成任其宰割的魚肉,在這里大肆圈地,建立莊園,這就更激化了南北的矛盾。

  二十餘年間,南方的世家大族不斷打著大乾王朝的旗號造反,又一次次被朝廷鎮壓下來。時至今日,南方的十幾個州,主要官員仍清一色是北方人。這些出身宗室和七大家族的官員,首要使命便是監視南方的豪族,將叛亂消滅在萌芽中。

  朝廷方面,還時不時派遣欽差南巡,評估各州戡亂平叛的成果。這些欽差的報告,也就成了州郡官員晉升的重要依據。是以每次有欽差駕到,各地長官都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應付,唯恐哪裡出了紕漏,毀掉自己的前程。

  這次的欽差,身份更加非同小可。乃是夏侯閥主、鎮國公、當朝太師夏侯霸……之弟,雄武侯、左將軍夏侯雷!

  本朝定鼎之後,夏侯閥便是皇室之外,七大門閥的領頭羊。又在十年前愍皇帝遇刺後,擁立平王,也就是如今的初始帝登基。這十年來,夏侯閥總攬大玄軍政大權,門生故吏遍布中央地方,權勢更是急劇膨脹,甚至隱隱有凌駕於皇室之上的架勢!

  如今,夏侯閥的重要人物,作為欽差南巡,地方官員怎能不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夏侯雷的大駕還沒到,揚州刺史便率領本州文武官員在州境恭迎,跪接欽差大人親臨。陸信作為揚州吳郡的佐貳官,也在迎接的隊伍裡。

  望著身遭黑壓壓的兩百多名同僚,陸信感到無比壓抑。

  但那又如何?他不過是個小小的從六品郡丞,只能任由大佬們擺佈、充當背景中的一員,哪有卓爾不群的資格?

  不過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刺史大人也未必痛快,平日里威嚴無比的封疆大吏、堂堂三品刺史,此刻卻如寒風中的鷓鴣一般忐忑不安,臉上早早就掛上了諂媚的笑容,心裡頭肯定不好受。

  就算那位萬眾期待,高高在上的欽差大人,怕是也不會完全痛快。據說夏侯閥門規極嚴,閥主夏侯霸對子弟動輒家法伺候,就連一把年紀的弟弟也不例外。而那位雄武侯夏侯雷,又頗有些老不成器,陸信在京里時,就間或聽聞,他被自家大哥大棒交加,揍得起不來床。也不知這些年,有沒有再挨揍……

  說起來,已經離京十年了,也不知那個女子過的好不好……但想來,應該是不好的。

  陸信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得號角長鳴,舉目望去,便見大隊的騎兵高舉著旌旗儀仗,從官道上滾滾而來。在那幾十面旌旗中,有兩面格外顯眼,當先一面寶藍色的大纛旗,上書七個斗大的金字'欽差江南宣撫使'!

  這是皇帝御賜的欽差旗!

  另一面大小相仿的玄色旗面上,則寫著兩個篆體的大字'夏侯'!夏侯二字周圍,飾以一圈猛虎獸紋!旗幟背面則乾脆是個擇人而噬的虎頭!

  這是夏侯閥的族旗!

  兩面旗幟並駕齊驅,在這江北的土地上獵獵招展!

  刺史大人已經忙不迭迎上去,陸信趕忙收攝心神,隨著同僚跟上長官的步伐,準備恭迎欽差!恭迎夏侯閥的代表!
mk2258 發表於 2017-1-3 21:20
   第四章很辛苦的欽差
  夏侯雷五十出頭,因為常年練武的緣故,依然身形健碩、不見衰老。只是眼圈微微發黑,似乎有些酒色過度。
  這次作為欽差出行,實在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時光之一了。從京都出發,一路上全都是黃土墊道、百官迎候。所經各州的刺史、都督,全都對他禮敬有加、誠惶誠恐,從入境到出境全程陪送。各州、郡、縣饋贈的程儀,更是讓他的隊伍承載不動,不得不分批送回京城。

  這還是過路的州郡。揚州作為他巡視的目的地之一,自然更是竭盡所能,如對神明。從他入境那一刻起,刺史大人便如小廝一般朝夕侍奉,弄得這位侯爺又是舒爽,又是煩躁。

  終於,在過江之後,夏侯雷忍不住要把揚州刺史打發走了。他的理由也很正大,本官奉命巡查,你整天圍在身邊,我能看著個啥?

  刺史大人無言以對,只能乖乖留在州城金陵。臨分別前,他不放心的把各地郡守、郡丞和郡尉召集起來,對他們耳提面命,一定要拿出伺候祖宗的態度,好好侍奉欽差大人,要是出了半點簍子,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各地郡守和佐貳官們自然諾諾聽命,然後便回去暗暗禱告,欽差大人千萬不要到自己的轄區。這幫官員都賊到家了,幾日察言觀色下來,已經明白刺史大人對夏侯雷的殷勤,更多是衝著夏侯閥的面子,而不是對他本人。

  他們便猜到這位欽差大人,在夏侯閥雖然地位高貴,但並沒有多大的話語權,指望靠他飛黃騰達,怕是會大失所望。但又絕對不敢有絲毫怠慢,怠慢夏侯閥的下場,是誰都無法承受的……

  所以,諸位大人只能祈禱,夏侯雷別選中自己。

  但總會有倒霉蛋,第一個中獎的便是吳郡。

  吳郡郡守只好打起精神,帶著佐貳,'歡天喜地'去找夏侯雷報到。夏侯雷倒沒有夏侯閥普遍的霸氣,對他們還算和氣,只吩咐他們趕緊上路,什麼話等到了余杭再說。

  郡守大人稍稍鬆了口氣,出來後便和郡丞、陸信仔細商議了欽差大人的行程,又吩咐郡丞,一定要做好一路上的接待供給。再語重心長的吩咐陸信道:“雖然欽差大人有衛隊,但我們也絕對不能放鬆警惕!從現在起,你要時刻帶兵,守護在欽差左右!

  陸信點點頭,應聲道:“此乃下官職責所在,明府大人只管放心。”

  “你辦事,本官向來放心。”郡守大人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無論如何,決不能有絲毫閃失!”

  。

  一路上倒是風平浪靜。八日後,夏侯雷到了余杭,住進了西湖邊的行轅。這行轅原本是南朝一位王爺的王府,郡守大人特意命人收拾出來,又花重金妝點一番,欽差大人自然十分滿意。

  入住行轅之前,夏侯雷吩咐侍奉在旁的郡守大人道:“一路奔波,著實有些辛苦,本官歇息幾日,爾等再來聽命。”

  郡守心說,這一路上到底是誰辛苦?他也樂得回去歇幾天,便恭恭敬敬行禮退下。

  離開行轅,郡守大人長鬆了口氣,囑咐郡丞每日要和欽差的隨從溝通,雖然一應用度全都備齊,但還是要及時查遺補缺。亦或欽差有什麼特別需求,也要第一時間滿足。

  末了,他仍有些忐忑道:“不知為何,送入行轅的歌姬都被侯爺遣出,莫非入不了他的法眼?”

  “可能是……”郡丞猜測道:“侯爺不近女色吧……”這話他自己都不信。

  “算了,不猜了。”郡守大人想不明白,也就不再猜測了,反正該做的都做到了,人家非要假正經也沒辦法。

  於是,二位大人上轎離去,陸信卻留了下來。他有護衛欽差之責,自然片刻不敢離開。

  陸信讓人帶信回家,以免家人空等,然後便安排麾下官兵,在欽差行轅周圍,分班警戒巡邏。他禦下極嚴,將士們不敢有絲毫懈怠,將臨近的幾條街道全都控制起來!

  餘杭城內素來還算安定,民眾許久未曾見過這麼大陣仗,在警戒範圍外好奇圍觀,議論紛紛。一時間,街道上熙熙攘攘,車馬難行。

  一輛樣式普通的馬車,艱難的​​在人群中穿行著。車內,一雙亮若燦星的眼睛,透過薄紗車簾,盯著被層層護衛著的行轅,目不轉瞬。

  直到馬車駛出人群,周遭的嘈雜聲一下子消失,那雙眼睛才收回目光。對面的醜陋男僕便將車窗關上。

  這下,連光線都消失了。

  幽暗的車廂裡,陸雲和保叔相對而坐。

  “公子也看到了,陸信時刻帶兵護衛左右,我們很難繞過他,向夏侯雷下手。”保叔嘶聲說道。

  陸雲點點頭,眼瞼微閉,沒有說話。

  “不如我們跟他和盤托出。”保叔提議道:“陸信不會不幫忙的。”

  “不行。”陸雲緩緩搖頭:“父親一直不願意我們復仇,我沒有把握說服他。”

  “那就想辦法把他支開,”保叔又道:“公子讓人給他帶話,就說家裡出事了……”

  “不行。”陸雲還是搖頭道:“就算把他支開,行轅裡是什麼情況,我們也不知道。”頓一頓道:“何況,擅離職守可是大罪。”

  “哎!”保叔重重一搥大腿,焦躁道:“好容易等來報仇的機會,偏偏陸信成了夏侯閥的保鏢!”

  “叔,你稍安勿躁。”陸雲輕輕搖頭,帶著智珠在握的篤定道:“我們一定有機會下手。”

  “計將安出?”保叔知道,自家殿下早熟過人、聰慧絕倫,腦子比他這個武夫好使太多。

  陸雲翻開手邊一本黑色封皮的冊子,這是他和保叔,這些年來蒐集的仇家資料。

  冊子一開頭,就是夏侯閥諸人,陸雲翻出去好幾頁,才到了寫有夏侯雷名字的地方。

  只見上頭用蠅頭小楷工整的寫著:

  '夏侯雷,癸酉年生人,夏侯閥長老,閥主夏侯霸二弟。龍象伏魔神功第七層。曾列緝事府排名地階三十七位。壯年無狀、喜好財色,素不為閥主所喜,曾數次杖之,近年多有收斂,似有悔改之意。'

  保叔對冊子上的資料早就爛熟於胸,有些汗顏道:“這廝的情報實在太少,他在夏侯閥根本算不得什麼。”

  “已經足夠了。”陸雲卻淡淡道:“夏侯閥素來規矩極嚴,這位風流二老爺,在京里想必被壓抑壞了吧?”

  “那是當然,夏侯霸極其愛惜家族名譽,最看不慣子弟浮浪。”想到當年的逸事,保叔嘴角扯動一彎,嘶聲道:“偏偏夏侯雷就是最浮浪的一個,為此沒少挨他哥哥的揍!”說著有些不可思議道:“但據說,這廝一路上規矩的很,各州郡進獻的美人,他全都敬謝不敏,莫非上了年紀,已經不好這口?”

  “他兩年前還是地階宗師,遠遠談不上老。”陸雲修長的食指在紙間輕輕點動,緩緩道:“按說好容易逃出樊籠,正該好好補償一下自己。如此反常,八成是出京之前,跟兄長有過類似保證,身邊又有人監視,這才不得不收斂行狀。”

  “也可能他就是不中用了……”保叔嘟囔一句,他絕不吝於給夏侯閥每一個成員,最惡毒的詛咒。

  陸云無奈的笑笑道:“他過年之後,還又納了一房小妾……”

  “那這傢伙憋的可夠慘。”保叔一盤算,夏侯雷離京已經近月,一個月不近女色,對老色鬼來說,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如今來到餘杭,他能不對江南佳麗動心?”陸雲幽幽說道:“就算不能在行轅享受,他難道不能走出來嗎?”

  “有道理,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保叔眼前一亮道:“他確實極有可能偷偷出來尋歡!那樣我們下手會容易太多!”

  “不錯。”陸雲點點頭。

  “只是……”保叔又有些犯難道:“誰知道他何時出來,去向何地?”

  “如果我是他,不會有第二個選擇。”陸雲抬手打開另一側車窗,這時馬車已經行在西湖邊,悠悠的絲竹聲蕩漾在湖面上,一眼就能看到那艘眾星捧月的雙層畫舫。

  “不錯,機會難得!”保叔也明白過來,激動的撫掌道:“怎能不領略一下江南第一名妓的滋味呢?!”說著振奮道:“我們這就去盯著那艘畫舫! ”

  “是你不是我,”陸雲卻搖頭道:“我在前面下車,還要給姐姐買五味齋的酥糖呢。”

  “公子……”保叔有些抓狂道:“這都什麼時候了?”

  “放心,誤不了事。”陸雲卻不以為意道:“夏侯雷出來一趟可比我難多了。”

  說完,他就真的下車而去,只留保叔在那里幹瞪眼。
mk2258 發表於 2017-1-6 21:46
   第五章蘭亭日暖
  和風澹澹,鳥鳴啾啾,花蔭掩映下的書房中,少年少女跪坐在矮几前,對頭臨著《蘭亭》。
  花香和墨香在書房中浮動,還有似有似無的一絲少女的馨香,讓陸云無需再焚那安神香,便感到無比安寧。

  這是陸信離家前,給姐弟倆佈置的功課之一。從七歲開始,兩人便每日都要這樣臨帖,陸信家教嚴格,不論公務多忙,每日都會檢查他們的功課,並為他們講解經義,這樣的日子已經近十年了。

  陸雲臨帖時,物我兩忘、如禪如定。陸瑛卻有些心不在焉,雙手托著下巴,看一會兒弟弟寫字,又瞅一瞅窗外的小鳥,實在無聊了,才提筆在紙上寫幾個字。

  陸雲臨完帖,擱下筆,移開鎮紙端詳著自己所臨字帖,看罷輕輕搖頭,似乎不太滿意。

  那邊陸瑛一邊臨帖,還眼觀六路,見陸雲這副做派,不滿的用筆虛點他一下道:“父親都說,你的字已經得到右軍七成功力。你這樣是不是誠心打擊我哩?”

  “父親那是鼓勵我,我只得其形,未得其神。”陸雲躲開姐姐的襲擊,看看她只臨了一句的字帖道:“倒是阿姐的字,圓轉流動,俊秀飄逸,頗有不拘一格、自成一派的架勢呢。”

  “我是沒那麼高追求,怎麼開心怎麼寫。”陸瑛頗為得意的嘴角微微上翹,瞥一眼陸雲道:“倒是阿弟,你幹什麼都想做到最好,跟古人較勁多累啊。”

  “寫字也是修行,修行之道永無止境……”陸雲正色說道。

  “好啦好啦!”陸瑛摀住耳朵,一臉無奈道:“暮氣沉沉……”

  陸云無可奈何的笑笑,繼續端詳他的字帖。

  見他如此用心,陸瑛也只好收心,繼續臨她的帖,當寫到'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時,她突然一拍額頭,激動道:“馬上就是三月三,曲水流觴的日子了!”

  “……”陸云不禁咳嗽起來,終於忍不住伸手,把她的手按回桌案,語重心長道:“專心……”

  “哞……”陸瑛扮個鬼臉,鼓著腮幫子繼續臨帖,剛過一會兒,又抬頭望向門口,張口慾言,卻又一副'你不讓我說話'的表情。

  陸雲早聽到有人在門外,起身向陸瑛笑笑道:“阿姐,你好好練字,我去去就回。”

  陸瑛沒精打采的點點頭,腦袋都要垂到紙面上了。

  陸雲走出房門,穿上鞋子,保叔一臉興奮的迎上來,剛要開口,卻被他用眼神制止。陸雲輕輕關上書房的門,示意保叔跟自己回房說話。

  陸瑛看著兩人鬼鬼祟祟的樣子,秋水似的眸子裡,湧起絲絲擔憂……

  。

  東廂,陸雲房間。

  陸雲跪坐在像牙色的細竹蓆上,給保叔斟一杯泉水道:“保叔,難得白日上門。”

  “嘿……”保叔苦笑道:“這不是著急嘛。”說著豎起大拇指道:“公子神機妙算啊!”

  “哦,果然是柳芊芊?”陸雲暗暗鬆了口氣,這是他第一次小試牛刀,難免有些不自信。

  “應該沒錯!”保叔嘶聲道:“今日,那些浮浪子弟想約柳芊芊一起過三月節,卻被告知,她那天有要事,恕不奉陪。”

  “嗯……”陸雲點點頭,便聽保叔接著說道:“三月三可是才子佳人、附庸風雅的佳節,全餘杭的歌姬舞女,都卯足了勁兒,要在這天大出風頭。柳芊芊卻閉門謝客,那些浮浪子弟都不肯罷休,非要問個究竟,畫舫上的人卻全都守口如瓶……”

  “所以肯定不是別的原因,就是要接待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說罷,保叔一字一句道總結道:“而此時的餘杭城中,能有這個面子的,除了郡守就是夏侯雷了!”

  “嗯,郡守大人這陣子,不會有這個心思。”陸雲讚許的頷首道:“不愧是保叔。”

  “公子謬讚了。”保叔露出一絲恐怖的笑容道:“屬下為公子訓練的死士,終於要亮劍了!”十年磨劍,終到出鞘之時,由不得他不興奮!

  陸雲卻一盆冷水潑下道:“陸家莊園的人手,不能動。”

  保叔不禁皺眉道:“只我二人,力不能逮啊公子!”

  “不是二人,”陸雲微微搖頭道:“是我一人。”

  “啊!”保叔忍不住輕呼一聲:“公子,不要託大啊!夏侯雷就算錦衣夜行,身邊也會帶足高手護衛,何況他本人,兩年前還是緝事府地階榜上,三十餘名的宗師高手啊!”

  “是三十七名。”陸雲輕呷一口冰涼的泉水,語氣也變得冰冷徹骨道:“正好稱量一下,我和地階宗師之間的差距!”

  “屬下也是地階宗師來著……”保叔有些幽怨的說道。

  “哦。”陸雲歉意的摸了摸額頭道:“保叔對我出手總有顧忌,不能算生死搏殺。”

  “恕屬下直言,公子能和屬下七成功力戰成平手。”保叔悶聲道。

  “為保證身體不出狀況,我只能動用五成功力。”陸雲悠悠說道。

  “公子……”保叔有些咬牙切齒起來,恨不得立即再跟陸雲操練一番。

  過了好一會兒,屋裡的火藥味兒才消散。保叔苦笑一聲道:“公子,就算你武功強過我,猛虎也敵不過群狼……”

  “我會找幫手的……”陸雲輕聲道。

  “……”保叔猙獰的臉上,映出了極不相符的幽怨。“難道公子還有別的底牌?”

  “除了保叔,我什麼幫手都沒有。”陸雲連忙安慰情緒不太穩定的叔叔,不再賣關子道:“我要請的是白猿社……”

  “哦……”保叔恍然道:“原來公子想一箭雙雕!”

  “不錯。”陸雲頷首,腦海中浮現出黑冊上的記載:

  '白猿社,成立於北朝時期,以接受委託,刺殺王公政要聞名,號稱人皆有價!大玄開國後,活動轉為地下,漸漸名聲不顯,然報恩寺之變,白猿社主人攜一名天階大宗師現身,乃刺殺先帝之共謀!'

  保叔這才沒那麼難過,卻又搖頭道:“白猿社雖然號稱,只要價錢合適,天下皆可殺。但諒他們也沒膽子動夏侯閥的人……”

  “那是自然。”陸雲點點頭,雙眉一挑道:“不過,如果目標並非夏侯霸,他們應該不會拒絕。”

  。

  送走了保叔,陸雲回到書房,只見陸瑛單手支頤,俯在几案上發呆。面前的臨帖,依然停在陸雲出去時的地方……

  “阿姐,實在不願寫就算了。”陸雲跪坐在陸瑛身邊,端過青瓷水盂,準備將兩人的毛筆清洗出來。

  “小雲兒,”陸瑛無精打采的看著陸雲道:“你最近有些不對勁……”

  陸雲靜靜的盯著水盂,待兩支筆腹的墨全都散發出來,才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輕輕撥弄筆毛,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沒有的事。”

  “騙人……”陸瑛皺皺鼻頭,卻也不再糾纏追問。她定定看著安靜洗筆的陸雲,良久輕輕一嘆道:“這樣的日子,很好很好。永遠這樣下去,好不好?”

  陸雲將洗好的毛筆提在手上,等水徹底滴盡,才懸回筆架上。點點頭道:“好。”

  “騙人……”陸瑛小聲嘟囔一句。

  陸雲看著姐姐鬱鬱的神情,想一想道:“三月三,我們也參加曲水流觴,如何?”

  “好啊!”陸瑛登時精神煥發,全部心思都轉到後日的流觴宴上,自己該穿什麼衣裙,佩戴何等首飾?準備哪些詩詞,還有更重要的——帶什麼樣的美食?!

  陸雲這才鬆了口氣,用白絹擦淨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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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三月三
  武林門始建於本朝,西接桃花河,與西湖遙遙相望,是餘杭城的北大門。雖然年代不久,但位處要道,地近運河,位置十分優越,街道上很快便店鋪雲集,檣帆如林,商賈行人熙熙攘攘。
  在街市盡頭,有一間名曰'四海'的當舖,看起來平平無奇,與武林門大街上的其他若干家同業,沒有什麼區別。

  這日,一個頭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客人,走入了昏暗的店鋪中,將一個包袱,擱在朝奉面前。

  朝奉無精打采的打開了包袱,見裡面是個巴掌大的白瓷猿猴,憨態可掬、栩栩如生。

  朝奉的眸子閃過一絲精光,仔細端詳此物片刻,才打量一眼不速之客道:“此物出自何處,有何名堂?”

  “城西白家雜貨舖所購,耗資黃金十兩。”顧客啞著嗓子道。

  “不值這個錢。”朝奉一副'你上當了'的表情。

  “識貨則值。”顧客不以為意道。

  “……”朝奉沉吟片刻,問道:“活當還是死當?”

  “死當。”顧客沉聲道。

  “死當只給一文。”朝奉冷冰冰道。

  見過黑心的當舖,沒見過這麼黑心的。那顧客卻點頭道:“可以。”

  “客人請入內立字據。”朝奉將瓷白猿收入袖中,站起身來,打開櫃檯的柵門,將顧客迎入後堂。

  當舖後堂掛著黑色的窗簾,沒有一絲光透進來,大白天仍伸手不見五指。

  但店家沒有要掌燈的意思,客人也沒有表示異議。雙方便在黑暗中交談起來。

  “現在風聲很緊,客人不妨過些日子再來。”一把蒼老的聲音響起,顯然不是方才的朝奉。

  “我出十倍酬勞。”顧客硬邦邦說道。

  “點子紮手?”老者問道。

  “自然,他是黃階高手。”顧客也不隱瞞。

  “……”對方陷入沉默,良久才開口道:“二十倍。”

  “成交。”顧客不假思索道。

  “嘶……”房間角落裡,響起兩聲倒吸冷氣的聲音。

  “目標是誰?”蒼老的聲音發問道。

  “付岩,姑蘇付家的外管事,乃,明日乘船抵達武林門碼頭。”顧客將一張紙擱在桌子上。“不能讓他見到明晚的月亮。”

  “客人既然不願顯露真容,必須要付全額。”蒼老的聲音說道:“若萬一失手,本社如數奉還。”

  “可以。”客人將一包沉甸甸的東西擱在了桌上,便被朝奉送出黑屋子。

  外人一走,屋里便亮起了燈,坐在桌邊的老者打開了包袱。登時,屋裡幾人的眼睛,便被映成了金色。

  看著滿滿一包袱的金元寶,一名黑臉漢子笑道:“值得一干。”

  “上頭有命令,夏侯閥的人離開之前,咱們不能輕舉妄動。”也有謹慎之人表示異議。

  “我們也要開張吃飯,又不是要刺殺欽差。”黑臉漢子滿不在乎道。

  “是啊,夏侯雷一直待在他的行轅裡,咱們離那邊遠一點,能有什麼問題?”顯然,看在天價酬金的面子上,支持的意見佔了上風。

  那老者都已經收了錢,自然早就表明了態度,他沒理會手下的廢話,仔細看著紙上的畫像。畫像的畫功極高,上面的男子眇一目、絡腮鬍,極易辨識。旁邊還用蠅頭小楷,細緻的標註了目標的體態特徵。

  老者將畫像推給黑臉漢子,道:“山魈,查一查付家的情報,如果沒有問題,你就帶人走一遭。”末了,又不放心的叮囑一句。“顧客既然出這麼高的價,點子肯定紮手。”

  “掌櫃放心,白猿社從來都是殺雞用牛刀!”黑臉漢子接下了差事。

  。

  第二天便是三月三,陸瑛起了個大早,催促陸雲趕緊出門。陸雲苦著臉道:“阿姐,太心急了……”

  “趁著娘在佛堂做早課,咱們得趕緊溜出去。”陸瑛擠眉弄眼道:“東西都帶好了嗎?”

  陸雲舉起手中偌大的竹箱,無奈道:“要不要檢查一下?”

  “不用不用,你辦事我放心。”陸瑛便拉著陸雲,躡手躡腳到了門口,這會兒鍾叔剛剛打開院門,看到少爺小姐,趕忙要行禮問好,卻見陸瑛笑嘻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鍾叔寵溺的笑笑,目送著二位小主人離去。

  一直出了巷子,陸瑛才長舒一口氣,像一隻偷到雞的小狐狸。

  “阿姐……”陸雲背著竹箱,嘆了口氣道:“回來肯定要挨罵的。”

  “不要掃興!”陸瑛卻不想那麼多,攥起粉拳道:“迎著朝陽,出發!”

  看著在前頭​​歡快前行的陸瑛,陸雲苦笑著跟上。

  姐弟倆說說笑笑,沿著湖畔的青石路一路而行,到了西湖北岸的葛嶺腳下時,已是日上三竿。

  葛嶺有抱朴觀,乃道家聖地之一,但姐弟倆並非是來上香的,他們沿著匯入西湖的小溪,走入山下的花樹林中。

  盛春時節,林中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姐弟倆信步而行,只見蜿蜒的小溪愈發狹窄,漸聞有歡聲笑語從前方傳來。复前行,眼前豁然開朗,一片林間空地上,早已有許多小姐、公子聚集於此。

  “稀客稀客!”看到姐弟倆前來,男男女女們一下興奮起來,呼啦一下子圍上來。

  幾個盛裝打扮的官家小姐,親暱的攬住陸瑛的胳膊,歡天喜地道:“陸姐姐難得出來玩呢。”

  “這麼看來,郡尉大人重任在身,”幾個官家公子爭相向陸瑛行禮,不少人緊張的結巴起來:“倒,倒也不全是……壞處。”自然引得一片哄笑。

  陸瑛出身高貴、貌美如花,性格又極為可人,自然是男女通殺,非但知慕少艾的公子們,官家小姐們也喜歡她。更兼很少露面,一出現自然就成了這種眾星捧月的局面。

  陸瑛便在鶯鶯燕燕的簇擁下,到了溪邊最好的位子坐下,男男女女圍繞著她,她的每一句話,都會引起一陣歡聲笑語。

  陸雲見狀微微一笑,難怪阿姐會如此熱心。取出蒲團座褥、吃喝物品、驅蟲香囊……零零碎碎十幾樣物品,擺放在陸瑛最舒適的位置。然後,他便提著為之一空的竹箱,悄然退到了角落。

  眾人對這不合群的傢伙早就習以為常,陸瑛也知道,自家弟弟不喜喧鬧,也就由他去了。

  陸雲找了一片乾淨的草地,便倚著竹筐,專心致志的讀起書來。間或有對他食指大動的官家小姐過來騷擾,陸雲禮貌的應對幾句,便會果斷殺死話題。

  譬如,郡丞家的郭小姐湊過來,看著陸雲那完美的側臉,搭訕道:“陸公子,在看什麼書?”

  “郭姐姐,我在看《春秋繁露》。”陸雲道。

  “說的是什麼?”郭小姐故作興趣道。

  “天下變道也不變與不變故易常。”陸雲目光清澈的望著對方。

  “呃……”郭小姐額頭見汗,吭哧幾下道:“那你慢慢看……”便逃也似的跑掉了。

  等到曲水流觴開始,所有人全情投入在遊戲中,就更沒人理會他了。

  陸瑛倒是時不時向他望去,難免一不留神就被罰酒。見她發揮不佳,捱到午餐之後,陸雲便起身道:“阿姐要專心,我四下走走化食。”

  陸瑛囑咐他要小心,陸雲報以白眼,便施施然消失在花樹叢中。

  陸瑛也知道自家弟弟的本事,便不再掛懷,回頭對那些公子小姐們笑道:“看我一雪前恥!”

  “誰怕誰?”眾人哄笑著繼續遊戲。

  。

  從葛嶺向西南行半里路,就到了欽差行轅左近,陸雲進了一座酒樓,徑直入二層包廂。保叔一早就在裡頭等著了,見他到午後才姍姍來遲,卻又沒法指責自家殿下,只能悶頭生氣。

  “抱歉保叔,不好馬上離開。”陸雲笑著賠了個不是。

  “公子,託大會誤事的!”保叔痛心疾首道。

  “誤事了嗎?”陸雲笑問道。

  “這次沒有……”保叔悶聲道。

  “當然沒有,夏侯雷再猴急,也不至於上午就出門問柳。”陸雲坐在保叔身旁,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還以為公子吃了飯過來呢。”保叔哼一聲,趕緊讓人將酒席換過。

  “不必。”陸雲卻沒那麼講究道:“我已經吃過了,隨便添兩口就成。”保叔也只能隨他。

  陸雲把肚子填飽,便盤膝而坐,搬運週天整整一個時辰,精氣神達到了巔峰。

  這時,他的六識無比敏銳,透過門外的腳步和呼吸聲,彷彿能看到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走到包廂門外,輕輕敲了幾下門框。

  三長兩短。

  “出來了!”保叔沉聲道。

  陸雲睜開雙眼,目光銳利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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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碼頭
  五旬老漢一旦發起騷來,就像老房子著火,根本沒法救……
  欽差行轅,夏侯雷從早晨起來就百爪撓心,恍如成了情竇初開的少年,只覺光陰彷彿凝滯了一般,怎麼也等不到與佳人約好的時辰。

  他彷彿能聽到行轅外、西湖上,芊芊姑娘那幽怨撩人的琴聲,在訴說著對自己的期盼。

  苦挨到中午,一頓上萬錢的仿膳,吃的他味同嚼蠟。飯後,老傢伙終於忍不住了,對陪自己同來的侄兒說道:“不破,今天是三月節,橫豎無事,不如我們出去轉轉。”

  那叫夏侯不破的男子,三十多歲,身材瘦削、一臉病容,聞言咳嗽兩聲道:“二叔,大事當前,還需克制。”

  “我還不夠克制嗎?!”夏侯雷卻被撩起火來,大聲嚷嚷道:“出京一個多月,我滴酒未沾、不近女色,現在想出去透透氣都不行嗎?”

  “二叔息怒。”夏侯不破見二叔面紅耳赤的樣子,也是心下不忍,知道這段時間確實把他憋坏了。而且自己身為晚輩,也不好做的太絕。想到這,夏侯不破嘆一口氣道:“多帶護衛,不要喝酒,早去早回。”

  夏侯雷大喜過望,旋即又有些不放心道:“你不會禀報家主吧?”

  “僅此一次。”夏侯不破不禁苦笑道:“但前提是,不要出事。”

  “多謝多謝!”夏侯雷如蒙大赦,還假惺惺道:“要不要同去?”

  “不擾二叔雅興。”夏侯不破敬謝不敏。

  。

  夏侯雷回到自己房中,長隨趕緊給他更衣,諂媚道:“老爺,全都安排好了,芊芊姑娘從早晨就等著老爺的大駕了。”

  “嗯。”夏侯雷滿意的點點頭,沉聲道:“千萬不要透露老夫的身份……”

  “老爺放心,那邊只以為老爺是一擲萬金的豪客,”長隨笑道:“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嘿,跟做賊似的!”夏侯雷端詳著鏡子裡貌似威嚴的老人,自嘲的嘆氣道:“我那侄兒,也太把閥主的話當回事兒了!”

  長隨不敢再接話,給夏侯雷掛好玉佩,便侍奉他穿鞋出去。幾名穿著便裝的夏侯閥武士早等在馬車旁,為首的一人行禮道:“屬下等奉命跟隨二老爺。”

  “哼,多事。”夏侯雷知道這是夏侯不破的安排,嘟囔一聲也就隨他們去了。

  馬車駛出行轅,官府的兵丁哪敢盤問,趕緊撤去路障,恭送他們出府。

  驅車的夏侯閥家丁,趾高氣昂吩咐道:“奉命辦事,不許跟隨。”

  陸信本打算帶人跟在後頭,聞言只好作罷。

  馬車在城內兜了個圈子,才在西湖東岸的花港停下,而後一行人換乘一艘遊船,駛到了停在湖心的雙層畫舫旁。

  。

  與此同時,武林門碼頭,那叫山魈的黑臉漢子,正一身苦力打扮,坐在茶攤上,一邊喝著大碗的粗茶,一邊狀若不經意的掃視著碼頭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白猿社行事,從來縝密謹慎,這次也不例外。除了山魈之外,碼頭上還有十幾個假扮不同身份的殺手,他們分工明確,行動隱秘。從早晨起,便無聲無息排查著,每一艘停靠碼頭的船隻。船上的每一個人,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雖然已是日頭西斜,大半天都徒勞無功,但山魈的臉上沒有半分急躁,幹他們這行,耐心比勇氣還要重要。他曾經為了任務,一蹲就是半年。半天時間對他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

  這時,又一艘客船靠岸。碼頭上的苦力們,不等船板放下,便跳上船去,爭奪給旅客扛包的機會。負責盯這條船的殺手,也跟著上船,一眼就看到了目標!

  那個留著大鬍子,戴黑色眼罩的獨眼龍,在一船人中是那樣醒目!

  但殺手沒有輕舉妄動,他只是盯緊了獨眼龍,同時向岸上的同伴發出了信號。

  山魈看到信號,依然穩坐茶攤,只用目光示意手下,準備動手!

  獨眼龍一臉凶相,且只背了個小包袱,苦力們不敢上前糾纏。但他剛一下船,馬上就有幾個店伙計打扮的小廝圍了上來,殷勤道:“大爺,住店嗎?”

  “不住。”獨眼龍嘶啞著聲音,大步向前,想要甩掉這些惱人的蒼蠅。

  但還是有個執著的伙計跟上來,在他背後喋喋不休道:“大爺,我們大福客棧地鄰西湖,環境優雅,飯菜也是一絕……”

  獨眼龍皺著眉,又加快了腳步,轉眼遠離了岸邊,已到碼頭人群密集處。

  “而且我們還有姑娘……”身後伙計嘴上不停,袖中卻滑出一柄尖刀,無聲無息就向獨眼龍毫無防備的後背刺去!

  千鈞一發之際,獨眼龍肩頭的包袱突然滑落,噹啷一聲,擋住了這避無可避的一刀!

  獨眼龍竟然察覺到這背後的一擊!

  獨眼龍怒吼一聲,狠狠一拳向後打出,同時另一手握住包袱中的短刀,順勢回頭,卻不見了那伙計的身影!

  就在他警惕尋找殺手的踪影時,一輛載滿貨物的大車,徑直朝他面前衝來!

  與此同時,身後賣餛飩的老嫗,突然將一鍋滾燙的開水,朝他兜頭潑去!

  兩名苦力抽出利刃,一左一右向他猛撲過來!

  實在太快了,碼頭上的人群依然各行其事,甚至還沒來得及察覺到異常!

  山魈嘴角掛起一絲冷笑,就算是黃階高手,也逃不過這樣的絕殺之局!

  然而,下一刻他卻瞳孔一縮,只見滾燙的湯水潑在了大車上,兩名苦力的利刃,也砍在大車的麻袋上!他們的目標卻憑空消失!

  不,不是憑空消失!

  那獨眼龍竟然拔身凌空而起,堪堪避過了撞擊和熱水,兩腿繃直成一字,砰砰兩聲,踢中了兩名苦力的面門!

  兩人慘叫一聲,仰面飛出,撞倒了好些行人!

  碼頭上,人群終於被驚動了,場面混亂不堪!

  山魈看著獨眼龍落入混亂的人群,趁機想要逃走,一陣驚怒交加!

  驚訝的是目標的實力,似乎已經超過了黃階!惱火的是精心佈置的殺局,如此輕易被破!

  “哪裡逃!”山魈爆喝一聲,彈身而起。無法智取,只能力敵!他是玄階強者,實力依然凌駕於目標之上!

  他在四周的同夥,也全都拔出兵刃,朝那獨眼龍猛撲上去!

  碼頭上,看到這麼多持刀武人出現,人群尖叫著丟下行李貨物,無頭蒼蠅似的四下亂竄。棧橋上的船隻也慌不迭紛紛解纜,唯恐被殃及池魚!

  混亂無比的場面,給白猿社的殺手造成很大的阻礙,讓他們無法同時撲到獨眼龍身前!

  那獨眼龍單刀揮舞,刀法詭異精妙,總是可以斬在對手最難受的地方,讓他們不得不收招格擋!

  獨眼龍擊退幾名殺手,眼看就要逃出碼頭!這時,山魈終於趕到,揮出末端掛滿倒鉤的鐵棒,呼的一聲,兜頭向獨眼龍劈去!

  那勢大力沉的一棒迅如雷霆,讓獨眼龍來不及出招,也不敢格擋,只好一個懶驢打滾,險之又險避了過去!

  山魈擋住了獨眼龍的去路,毫不停歇,接連幾棒全力砸下,玄階和黃階是質的差別,根本不用招式,一力降十會!

  獨眼龍連躲帶擋,手中單刀都險些被磕飛出去,完全落了下風!

  幾名黃階殺手也撲了上來,獨眼龍眼看避無可避!.

  這時,一艘小船為了避讓紛紛逃竄的船隻,慌亂間居然駛到岸邊不遠處!

  獨眼龍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揮手向敵人扔出數枚黑色彈丸!

  “霹靂子!”山魈吃驚的大叫一聲,沒想到獨眼龍居然有墨家的不傳之秘!

  眾殺手聞聲紛紛閃避,唯恐被這傳說中的暗器之王炸傷!

  然而,那玩意兒啪嘰落在地上,只冒出幾縷黑煙,便再也沒了動靜,並沒有預想中的火光和爆炸!

  “假的!”山魈目眥欲裂,居然被耍了!

  而這時,獨眼龍已經趁機連滾帶爬到了岸邊,縱身躍上那條小船,單刀架在船家的脖子上,命他趕緊開船!

  船家慌忙支起船篙,將小船向河中劃去。

  山魈和一干手下衝到岸邊時,小船已經出去七八丈遠。

  山魈怒不可遏,咆哮起來:“上船!追!”

  等他的手下奪下兩條快船,開始追趕時,那條小船已經駛出三十丈開外了!

  。

  山魈臉色黑的發紫,提著鐵棒立在船頭,他的心情糟透了!這次行動到了這種局面,肯定要被掌櫃罵個狗血噴頭!要是再讓目標逃之夭夭,所有的損失都得自己承擔!而且肯定要被降級!

  這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

  “不想死就追上他們!”山魈重重一棒,將船艙頂蓋砸的粉碎!

  船上水手面如土色,使出吃奶的力氣拼命划船!

  那艘小船也在全速前進,甚至連獨眼龍都操起船槳幫著划船,但速度明顯不如追兵!

  雙方一追一逃,穿行在繁忙的水道上,距離眼看著漸漸拉近……
mk2258 發表於 2017-1-6 21:53
   第八章不過如此
  日已西斜,西湖上金光粼粼。距離天黑還早,湖上的遊客遊性不減,沒有絲毫歸意。
  天籟般的琴聲再次蕩漾在湖面,大大小小船上的遊人,全都陶醉在柳大家出神入化的琴技中。

  不少公子少爺,不知不覺潸然淚下,他們既為琴聲中的春情閨怨所感懷,又為這琴聲不是奏給自己而扼腕。

  誰都知道,今日柳大家要接待一位神秘的貴賓,琴聲是為他所彈,與旁人無關……

  那艘雙層畫舫的琴台上,端坐著那位令無數男子魂牽夢縈的江南名妓柳芊芊。她不過雙十年華,一身綠色羅裙,肩披薄如煙雲的白紗。美若天仙的臉上沒施半點粉黛,烏黑透亮的秀發沒有任何簪飾,就那樣隨意挽在腦後,順著修長白皙的脖頸,瀑布般流淌而下。

  純淨美潔的像是從天宮謫落的仙子,讓人不忍有半分褻瀆。

  此刻,這位仙子般綽約的名妓,正用那雙柔弱無骨的纖纖玉手,在琴弦上輕輕撥動,令人心醉的琴音便緩緩流淌而出,讓坐在對面的夏侯雷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只見夏侯老先生盤膝坐在華麗的矮榻上,滿臉沉醉的籠著鬍鬚,眼裡竟閃著瑩瑩的淚光……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次精蟲上腦的尋花問柳,居然享受到如此純粹的精神之旅。他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的初衷,任由自己的心神隨著琴聲在記憶的長河裡蕩漾……

  他記起青春年少時,千金博一笑。功名皆塵土,但為美人痴。

  他憶起新婚燕爾期,郎情妾意濃。朝朝與暮暮,願為連理枝。

  他想起風花雪月夜,嬌娘香衾暖。梨花收不住,海棠枝頭顫。

  他念起不堪回首日,棒打鴛鴦散。空枕對孤月,相思遙無期……

  撫琴的柳芊芊看著如痴如醉的夏侯雷,嘴角掛起一絲淺淺的微笑。夏侯雷便徹底迷失在,那含情脈脈又略帶羞澀的笑容裡。

  。

  與此同時,那獨眼龍也驅著劫來的小船,在殺手追趕下拼命逃跑。小船穿過一道行人如織的石橋,眼前水面豁然開朗。原來河水匯入了西湖……

  見小船入了西湖,山魈不驚反喜,他們的船比對方快不少,只是吃虧在比對方大,因此在繁忙的河道上,難以追上游魚般的小船!

  現在到了寬闊的湖面,看那獨眼龍往哪裡逃!

  果然,雙方距離不斷接近,二十丈,十五丈,十丈……

  “再加勁兒!”山魈緊緊握住鐵棒,已經準備要跳船了!

  但讓人費解的是,那獨眼龍居然拋下了船槳,只讓老船夫一人划船。

  老船夫還滿臉擔憂的關切道:“公子,還是讓我一起吧。”當他仰起頭,露出斗笠下那張刀疤縱橫的面孔,不是保叔又是何人。

  “不。你接應我,萬一我不成再說。”獨眼龍開口說話,正是陸雲的聲音。原來這獨眼龍分明就是他假扮的!

  “哎!公子小心!”保叔滿臉憂色,只能作罷。

  眼看著小船距離那艘雙層畫舫越來越近,陸雲突然說道:“對了保叔。”

  “公子改變主意了?”保叔大喜。

  “要是我天黑之前趕不回去,你別忘了給我姐姐帶個話,讓她不用等我。”陸雲卻南轅北轍道。

  “公子……”保叔臉都黑了。

  陸雲卻不再說話,他靜靜望著畫舫,拋卻一切雜念,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接下來的行動中。

  。

  這時,在畫舫旁邊游弋的夏侯閥遊船,發現急速逼近的三艘船隻。

  船上,一名武士眉頭緊鎖,沉聲吩咐道:“攔住他們!”

  “快停船!不許靠近!”夏侯閥武士們忙對著來船,高聲喝道。

  但對方恍若未聞,轉眼就到了近前!

  與此同時,山魈縱身躍上了保叔的小舟!將船身震得劇烈晃動!

  那獨眼龍顯然是怕了他,馬上便朝夏侯閥的船跳過去!山魈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他,怎能讓他再次逃掉!不假思索再次躍起,緊隨著獨眼龍而來!

  “找死!”夏侯閥武士怒不可遏,抽出兵刃砍向兩個不速之客!

  眼看就要兵刃加身,獨眼龍的身軀在半空中詭異的一擰,劃一道優美的弧線,堪堪避過了長刀,朝左側的畫舫撲去!

  山魈雖是玄階強者,卻沒有這匪夷所思的輕身功法,只能舞動鐵棒,格擋住臨身的兵刃!

  對方沒料到他居然是玄階,一時不慎,居然讓山魈落在了船上!這讓心高氣傲的夏侯閥武士七竅生煙,瘋狂的圍攻起山魈來!

  山魈已經驚呆了,沒想到這船上的武士,竟然全都是黃階高手,而且配合嚴密,招式高明,絕非等閒黃階!

  但這時也顧不上多想,他唯有使出渾身解數才能自保!

  山魈的手下也趕到了,看到自家上司遭遇圍攻,哪敢怠慢,紛紛躍上了遊船,和夏侯閥的武士戰在一處!

  遊船上的武士首領本想追擊獨眼龍,見狀也只能先攔住這些殺手,至於那獨眼龍,就交給畫舫上的人處理吧……

  。

  畫舫上,夏侯雷目光迷離的沉醉在琴聲中,突然聽到外頭手下大聲呼喝。他第一反應竟是惱火,氣他們居然敢打擾自己聽琴。待聽到喊殺聲才猛然回過神來,臉色大變。

  這時,長隨闖進來,焦急道:“老爺不好,有刺客!”

  “慌什麼!”夏侯雷卻鎮定下來,冷哼一聲道:“有他們四個在,誰能闖進來?滾出去!”

  “老爺,是否發信號求援?”長隨已經摸出了一枚煙花,看到信號,行轅裡的高手就會傾巢而來。

  “發個屁!”夏侯雷兩眼一瞪道:“芝麻綠豆大的事,要搞得天下皆知嗎?滾出去!”

  長隨只好退下。

  夏侯雷歉意的看向花容失色的柳芊芊,溫聲道:“芊芊姑娘莫怕,有老夫在,誰也動不得你分毫!”

  柳芊芊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聞言像是得到極大的安慰,乖巧的點了點頭。

  夏侯雷這才收攝心神,考慮起當前的境況來。先不管是誰要殺自己,首先要確保安全。他一盤算,且不說遊船上的八個黃階武士,單說畫舫上的四個玄階護衛,修煉夏侯閥的合擊之術十餘年,配合無比默契,就是等閒地階宗師都奈何不得他們。

  這天下,武人能修行到玄階已殊為不易,哪有那麼多的地階宗師?!

  更何況,自己雖然因為年齡,兩年前退出了地階的榜單,但實力卻仍是貨真價實的地階宗師!只要那些天階怪物不出現,從容脫身還是沒有問題的。

  想到這,夏侯雷徹底鎮定下來,甚至開始考慮起如何善後來。想到自己離京時,跟大哥信誓旦旦的保證,他就頭大無比,不由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這件事蓋過去……

  夏侯雷正在胡思亂想,突然心中一緊,就見一名身材魁梧的獨眼龍,提著一柄短刀,出現在琴台門口。

  琴台上安靜極了,甚至能聽到刀尖上的鮮血,滴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

  柳芊芊驚駭欲絕,夏侯雷也目瞪口呆,看著那獨眼龍身後,遲遲沒有人跟進來,他不禁嘶聲道:“我那四名護衛……”

  “玄階,算不得什麼。”陸雲啞著嗓子,舉刀指向夏侯雷道:“地階,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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