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樂歌 作者:三戒大師 (連載中)

 
mk2258 2016-12-31 20:45: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0 345231
mk2258 發表於 2017-1-6 21:56
   第九章事了拂衣去
  陸雲斬殺了四名攔路的玄階強者,出現在琴台之上,這是夏侯雷萬萬沒想到的。
  但陸雲並沒趁機馬上搶攻,而是任由夏侯雷起身,又任由他將精氣神調整到巔峰。

  夏侯雷神情變得無比凝重,對手能突破重圍站在自己面前,肯定知道自己有地階宗師的實力,卻仍等著自己做好準備。這種赤裸裸的輕視,不僅讓他感受到莫大的侮辱,更讓他心底升起絲絲寒意……

  莫非此人,有碾壓地階的實力?夏侯雷心頭閃過一絲陰霾。但天階大宗師統共那麼十來位,對方顯然不在其列!到底哪來的這股自信?!

  “狂妄!”夏侯雷怒哼一聲,對瑟瑟發抖的柳芊芊道:“芊芊姑娘,為老夫彈琴助陣,看我格殺此獠!”

  “……”柳芊芊愣了一下,這才顫抖著雙手按住琴弦,咬牙撥動起來。

  琴聲起先斷斷續續、不成曲調,但她畢竟是琴道大家,很快,一首鏗鏘激昂的《入陣曲》便在琴台上奏響。

  琴台下,夏侯雷藉著這激越的琴聲,將種種雜念壓在心底,戰意不斷攀升!

  而他的對手,卻已雙手垂下,單刀還鞘,看著夏侯雷這番做作,眼裡竟透著絲絲揶揄。這並非陸雲故意託大,而是在對夏侯雷進行心理壓制。保叔告訴他,高手對決首重氣勢,一旦氣勢壓制住對方,對方就很難發揮出真實的水平。雙方實力相當的情況下,勝負自然注定。

  夏侯雷終於忍不住暴喝一聲:“去死吧!”便藉著激越的琴聲,化作一道黑影,朝對手撲了上去!

  陸雲狀若輕蔑,實則絲毫不敢怠慢,立即起雙手迎敵!

  雙方根本沒有試探,一上來就全力施為!眨眼之間,便實打實、硬碰硬的交手了幾十招!激蕩的勁氣,將琴台下的紗幔圍簾撕扯成了碎片!

  那些碎片又被兩人糾纏的氣機牽引,圍繞在兩人四周無法落下,被絞的愈發細碎,就像片片雪花,紛紛揚揚飛舞!

  這罕見的景象,讓琴台上的芊芊姑娘完全忘記了恐懼,青蔥般的手指如玉蝶翻飛,琴聲愈發慷慨激昂,每一個音符似乎都能讓人的心臟跳出胸腔!

  琴聲感染之下,夏侯雷感覺從來沒有這樣強大過!

  緝事府所謂地階宗師榜,有一條很噁心的限制,只排五十歲以下的武者!他們認為除非突破傳說中的先天祕境,否則人過五十便氣血漸衰,武功退化不可避免!但夏侯雷覺得自己仍然氣血澎湃,至少在此刻,自己打出的每一拳,踢出的每一腳,都是五十歲前無法比擬的!

  這並非錯覺,隨著夏侯雷氣勢不斷攀升,陸雲竟漸漸被壓制住。

  '忘我入道!'陸云不禁眉頭緊皺,萬萬沒想到,夏侯雷居然在琴聲的幫助下,完全擺脫了自己對他造成的心理影響,進入武人求之不得的忘我境界!

  進入忘我之境,便會身心近似於道。此時,畢生的功力和經驗皆能發揮的淋漓盡致,甚至可以關閉五感,僅憑直覺對敵!甚至超越自我,達到前所未有的境地。

  夏侯雷就是處在這樣的狀態,全身真氣如萬馬奔騰,如海潮洶湧!而且隨著戰鬥仍不斷攀升,甚至停滯了十餘年的龍象伏魔神功,竟然隱隱有突破的跡象!

  電光火石間,便見夏侯雷雙手抱於胸前,十指交扣,印決翻飛,爆喝一聲:“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伴著那聲怒吼,夏侯雷雙掌猛地推出!

  剎那間,陸雲彷彿看到有神龍降臨、聖像衝鋒,佛祖怒目、金剛降魔!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轟然向他砸來!

  '轟'的一聲巨響,所有雪花被席捲一空,陸雲也被直挺挺擊飛,後背重重撞在了立柱上!

  喀嚓聲中,那堅硬粗大的紅木立柱,居然被撞出無數裂紋!陸雲的護體真氣,也被硬生生撞散,一口鮮血噴出!

  夏侯雷看著自己的雙手,激動的微微顫抖,自己終於打出了龍像大手印第八式——日輪印!雖然威力遠遠無法與那幾個侄子的日輪印相比。但假以時日,肯定可以藉此可以將龍象伏魔神功,突破到第八層!成為天階大宗師!

  果然是禍兮福所倚,想不到今日遇襲,卻成了自己突破的機緣!

  “狂妄的小輩,知道老夫的厲害了吧!”夏侯雷傲立在琴台下,睥睨著委頓餘地的陸雲,仰天大笑起來。“左延慶你這條閹狗,擦亮你的狗眼看著老夫突破吧!”

  在夏侯雷看來,眼下勝負已分,沒有任何懸念了。

  誰知,卻聽陸雲嗬嗬的笑起來。夏侯雷眉頭緊皺,他從未見過如此狂妄、不知所謂之輩!

  “看來,我還是小瞧了天下英雄……”陸雲伸手揩去嘴角的鮮血,扶著立柱站起身來。他的身體搖搖欲墜,雙手捏一個奇怪的印決,眼中精芒一閃道:“再來!”說完雙手五指收於掌心,拇指壓住食指、中指,跺腳一聲爆喝,朝夏侯雷攻了過去!

  看到那個印決,柳芊芊琴聲明顯一滯,趕緊壓住心中的驚濤駭浪,繼續奏琴助陣!

  “沒用的!”見陸雲的身法明顯遲緩了許多,顯然是在強撐,夏侯雷放聲大笑:“讓老夫送你歸西!”說著雙掌拍出,龍像大手印之日輪印,裹挾萬鈞之力,要將這不知死活的小輩拍成齏粉!

  陸雲卻不閃不避,緩緩一拳擊出,他要硬抗那將自己擊飛的一掌!

  又是'轟'的一聲巨響,拳掌毫無花俏撞在一起,這次打橫飛出去的卻是夏侯雷!

  將一根立柱齊腰撞斷,夏侯雷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一時間,夏侯雷連手指都動彈不得,不由亡魂皆冒!

  明明上一刻,對方的實力還遜於自己,一轉眼卻完全碾壓自己!而且是巔峰狀態下的自己!這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對方之前根本未盡全力,這才是他的真實實力!

  兇猛的勁力彷彿電流一般,仍在夏侯雷體內亂竄,讓他五臟六腑痛如刀割!真氣離體之後不會立即消失,依然可以傷害到敵人,這是天階大宗師才能做到的!

  好一會兒功夫,夏侯雷癱在地上,腦海中各種念頭紛沓而至,他甚至想到,自己死後會下哪層地獄了……

  這時,柳芊芊急促的琴聲將夏侯雷喚回神來,他猛然醒悟過來,對手沒有趁勢進攻,依然一動不動立在那裡,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內傷,在抓緊時間調息!

  夏侯雷哪裡還敢耽擱,運起龍象伏魔神功,幾個呼吸間,就將那股勁力消去,壓下了狂亂的氣血。很顯然,對手絕對不到天階,不然怎會給自己恢復的機會!

  鏗鏘的琴聲中,夏侯雷魚躍而起,大喝一聲,威猛無儔的大手印朝對手拍去!

  陸雲嘴角掛起一絲冷笑,揚手就是一拳!那一拳彷彿可以引動雷霆,威猛絕倫如開天闢地!

  誰知夏侯雷這一招根本未盡全力,見陸雲還能出招,他便手腕一抖,日輪印拍在了琴台的立柱上!

  整座琴台都被他拍的搖晃起來,芊芊姑娘趕忙按住七弦琴,這才沒有從上頭摔下來。

  琴聲戛然而止,夏侯雷也藉著反彈的巨力,轉身便躍出了畫舫!

  “哪裡逃!”陸雲瞥一眼花容失色的柳芊芊,也追趕夏侯雷而去!

  芊芊姑娘雲鬢散亂,略略失神的看著二人一前一後,如兩隻飛鳥一般在湖面上飛掠……

  。

  凌波微步,乃是天階大宗師的本領。無論陸雲和夏侯雷都還沒有這個本事,他們能不借助船隻,就在水面上追逐,是因為畫舫外延綿不盡的荷花……

  兩人的腳尖飛快點在片片荷葉上,纖細的葉莖猛地一彎,眼看就要折斷,卻倏然不再受力!荷葉顫抖間,上面兩人便一掠而過,已經到了丈許外的另一片蓮葉上!若非水鳥驚飛、水花四濺,兩人就像飛在雲端一般。

  只是這雲彩,一片碧綠……

  夏侯閥船上,雙方也停下了打鬥。看到這一幕,山魈已經確定無疑,今日被人算計了!哪裡還肯再戀戰,打個唿哨,便擺脫了敵人,丟下四五具屍體,帶著剩餘的殺手跳回自己船上。

  夏侯閥的武士也顧不上追趕他們,趕緊拼命划船去接應夏侯雷。但兩人已經無影無踪,哪裡還能追得上…
mk2258 發表於 2017-1-6 22:01
   第十章原來如此
  接天蓮葉無窮碧,蜻蜓點水枝上飛!
  駛過來查看動靜的那些遊船小舟上,人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永生難忘的一幕——浮光掠影,兩位地階宗師踏蓮而去。夕陽西照,落日餘暉將兩人照得通體金色,宛若神祗……

  但被追逐的夏侯雷卻已苦不堪言,雖然地階宗師最大的本事,就是打通了任督二脈,體內真氣源源不絕!可在蓮葉上飛馳,每個瞬間都需要動用全身的真氣,還要保持高速不被追上,損耗實在太過巨大!

  別看他動作瀟灑至極,實則已是強弩之末,體內產生的真氣,已經跟不上如此恐怖的消耗了!而他背後,敵人已經越迫越近,甚至連陸雲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眼看就能將他斃於拳下了!

  就在此時,滿眼的綠色突然消失,原來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到了荷花叢的邊緣!夏侯雷哪有凌波微步的能耐?他全部的功力都用在腳踏荷葉上,甚至連轉向都做不到……

  間不容髮,夏侯雷根本無計可施,撲通一聲,便狼狽的落入水中!

  余光瞥見陸云如魚鷹般向自己撲來,夏侯雷甚至沒有力氣抵擋,只能閉目慘叫一聲:“我命休矣!”

  千鈞一發之際,卻聽嗖嗖幾下破空聲響起,夏侯雷猛然睜大眼睛,便見幾支勁弩貼著自己的頭皮飛過,朝那索命的閻羅射去!

  陸雲身體凌空,眼見避無可避,他手中多了一柄短刀,挑飛了臨身的勁弩!

  但這下,他也沒法再向前飛躍,也噗通落入水中!

  夏侯雷看到幾艘快船正向自己疾馳而來,船上的官兵手持弩弓,向他的身後不斷射擊!

  夏侯雷趕忙拼命游水,等他掙扎到船邊,便見那個守在他行轅外的吳郡郡尉,向自己伸出手來。

  “下官救援來遲,欽差大人受驚了。”

  夏侯雷狼狽萬狀的上了船,全身上下水淋淋,鬍鬚頭髮滴滴答答,活脫脫就是一隻落湯雞,哪裡還有半分欽差的威嚴?

  陸信趕忙脫下披風,讓欽差大人擦拭。夏侯雷一邊擦著腦袋,一邊驚魂未定的喘息。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神情難堪的向陸信道謝。“這個……那個……哎,多謝救命之恩。”

  “欽差大人為何道謝,下官根本就沒有救您。”陸信卻淡淡道:“今天,下官等人甚至沒有出現過。”

  “嗯……”這話說的夏侯雷心神大定。他頭一次認真的打量起這位知情識趣的郡尉來。拉著他的手,使勁拍了拍,沉聲道:“放心,本侯必有厚報!”

  “欽差大人能沒事,”陸信依舊不卑不亢道:“就是對下官最好的獎勵了。”

  “好!好!”見陸信不恃寵而驕,夏侯雷對他的印象更好了。

  。

  官兵搜查範圍之外,一艘小船孤零零漂在湖面上。船夫頭戴斗笠,坐在船頭垂釣,突然魚漂一動,水面蕩起一圈漣漪!

  漣漪中央,一個腦袋從水中探了出來。

  “公子!”船夫不驚反喜,連忙將那人拉上船。

  船夫自然是接應的保叔,從水里出來的獨眼龍,則是陸云無疑。

  保叔剛要說話,卻見陸雲全身顫抖的向自己擺手,搖搖欲墜的樣子,哪裡還有之前的半分威風?

  保叔趕忙攙著他進了船艙,扶他盤膝坐好,讓陸雲全力運功,抵禦那排山倒海而來的痛楚!

  為了不打擾陸雲,保叔退到艙外給他護法,轉眼就見陸雲癱倒在地,身子蜷縮成蝦米一般!陸雲額頭青筋突突直跳,雙手抱在胸前,死死抓住自己的胳膊,指節全都發了白!保叔心痛萬分的看著這一幕,真擔心他把自己的胳膊抓下來……

  足足半個時辰,陸雲才平復下來,吃力的解下眼罩、揭下唇邊的鬍鬚,又將加裝墊肩的寬袍脫下,露出了本來面目。

  然後,他支撐著想要站起來,卻雙膝一軟,趕緊扶住了艙壁。他不禁暗暗苦笑,此刻體內賊去樓空,一個時辰內,就是一把菜刀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陸雲強撐著出了船艙,只見外頭天色已黑。

  保叔趕忙扶他在甲板上坐好,嘆氣道:“這皇極洞玄功,真是邪門到家了!”

  陸雲也嘆氣道:“本來還想去接姐姐回家的,這下什麼都耽誤了……”

  “公子!”保叔差點沒一頭栽倒水里,氣急敗壞道:“跟你說正事兒呢!”

  “好吧。”陸雲雙手合十,求保叔稍安勿躁,然後苦笑道:“地階宗師果然名不虛傳,就算已經五十開外、不復巔峰,我也得動用八成功力才能將其擊敗……”

  “公子!就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保叔酸酸道:“天下這麼大,能擊敗夏侯雷的絕對不超過五十人,公子才十六歲,就能將其完敗,已是震古爍今了!”

  “保叔,你能不能……”陸雲本想問保叔能不能戰勝夏侯雷,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公子,我知道你在想問什麼。”保叔卻正色道:“屬下與夏侯雷的功夫應該在伯仲之間。而公子,大約天階之下無敵手了。”以保叔驕傲的性格,能如此委婉承認自己不如陸雲,已是殊為不易。

  陸雲剛想謙虛兩句,卻聽保叔話鋒一轉道:“但公子,還是輕易不要與地階交戰,試問一個夏侯雷就能讓公子承受如此嚴重的反噬。如果這時,再有人向公子出手怎麼辦?”

  陸雲的神情也凝重下來,點頭道:“這確實是個要命的問題。”那種撕裂骨髓的痛楚他本人感受最深。陸雲很清楚,如果找不出破解之道,早晚自己會為反噬而死。

  見陸雲面容嚴峻,保叔忙又安慰道:“總有解決之道的……”

  陸雲點點頭,不再苦思解決之道,對保叔輕聲道:“我並沒殺死夏侯雷。”

  保叔顯然已經知道結果,嘆氣道:“都怪陸信來的太快,公子才功虧一簣。”說著,他露出恐怖的笑容道:“不過能讓白猿社吃不了兜著走,也算不虛此行了。”

  經此一役,白猿社已經很難擺脫干係,等著他們的,將是夏侯閥的雷霆之怒!

  誰知陸雲沉默一會兒,對他低聲說道:“是我讓人通知父親的。”

  “什麼?!”保叔目瞪口呆:“公子這是為何?!”

  “區區一個夏侯雷,殺了他也動搖不了夏侯閥的根本。”只聽陸雲緩緩解釋道:“何況,觀其反常舉動,這次夏侯閥應該另有深謀。與其殺了他,讓夏侯閥重新謀劃。不如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那公子完全可以不動聲色,靜觀其變!”保叔大皺其眉道。

  “那樣的話,父親還不知要在這吳郡困上多久……”陸雲卻搖搖頭,望向北方的京城方向道:“不如把夏侯雷作為父親回京的跳板。”頓一頓,他一字一句道:“這才是我們復仇之路真正的第一步!”

  “那也得陸信領情才成!”雖然明白,困在這西湖邊上,只能消磨歲月,無法奢談報仇。聽了陸雲的話,保叔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兒道:“這些年,那傢伙不是沒有機會調回京里。他畢竟是陸家的子弟,真想回京的話,還用不著別人給他鋪路。”

  “我會說服他的。”陸雲輕聲說道,但能不能說服陸信,他實則並無把握。因為這些年,陸信並不是沒有機會回京,卻被他毫不猶豫的一一拒絕。

  把這件撓頭的事情暫且壓下,陸雲又說道:“對了,那個芊芊姑娘,好像有些問題。”

  “她?”保叔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問道:“會有什麼問題?”

  陸雲搖搖頭,一時之間,他也說不清楚。但直覺就是如此……
mk2258 發表於 2017-1-8 16:04
   第十一章父子姐弟
  陸雲回家,已是酉時。
  一進巷子,就見門口的燈籠下,陸瑛穿著白日里的盛裝,正支頤坐在石階上,顯然是在等待自己。可能是等的久了,只見她螓首微微輕點,竟然打起了盹兒。

  “阿姐。”陸雲輕輕喚了一聲。

  “啊!你可算回來了!”陸瑛猛然驚醒,手一滑,下巴險些磕在地上。

  “對不起阿姐……”陸雲想將編好的藉口托出,卻見陸瑛掙扎著要站起來。

  “快扶我一把,腿麻了……”陸瑛苦著小臉,向陸雲伸出手。

  陸雲趕緊把姐姐扶起來。陸瑛伸手拍了拍衣裙,便自自然然的拉著他的手進了家門,只問他吃晚飯了沒。根本沒有問他,這大半天跑去了哪裡。

  陸雲暗暗鬆了口氣,卻又愈加歉疚,見前廳裡空無一人,他小聲問道:“母親沒有發火嗎?”

  “怎麼沒發?”陸瑛氣憤的向陸雲揮舞著粉白的小拳頭,佯怒道:“狡猾的小雲兒,讓我一個人被罵的狗血噴頭。”說著,又大度的揮揮手道:“算了算了,怎麼說,你也是陪我出去的,替你擔著也是應當!”

  鐘嬸兒聽到聲音,趕緊端水盆來給少爺洗手,又將熱在鍋裡的飯菜布好。陸雲這才感到腹中響若擂鼓,便狼吞虎咽用起飯來。

  陸瑛已經吃過飯,卻仍然陪在一邊,給陸雲斟上茶水遞過去,笑道:“慢點兒吃,別噎著……”

  陸雲誇張的用餐動作,其實有掩飾做賊心虛的成分。聞言,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接過茶盞道:“阿姐,今天下午我……”

  陸瑛卻搖搖頭,用帕子幫他擦擦嘴角,微笑道:“阿弟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不用什麼都讓阿姐知道。”

  燭光下,陸瑛的容顏愈加嬌俏欲滴,笑意盈盈的大眼睛,卻分明藏著絲絲的陰霾。

  陸雲心裡卻更堵了,第三次想要開口道:“阿姐……”卻被陸瑛摀住了嘴。

  陸雲一愕,只見陸瑛堅定的搖頭,臉上掩藏不住的哀傷道:“阿姐寧肯小雲兒什麼都不說,也不想你騙我。”

  陸雲登時無言以對,就那樣僵住了。

  陸瑛鬆開手,伸出纖細的小拇指,停在陸雲面前道:“答應阿姐,永遠不要騙我,好嗎?”

  “……”陸雲沉默片刻,終究伸出手指,和陸瑛拉了拉鉤。

  “真乖……”陸瑛笑逐顏開,又將大拇指和陸雲印在一起。

  。

  晚上,陸雲在房中盤膝打坐。檀香裊裊,物我兩忘,只餘今日一戰的畫面。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眼起身開門,門外繁星滿天,有人立於夜風之中。

  陸雲對門外的人恭聲道:“父親。”

  來人正是陸信,他點了點頭,脫鞋進屋。

  待陸信坐定,陸雲便跪坐在下首,為他斟了一杯熱茶。

  陸信接過茶杯,看著繚繞的白氣,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報信的人是你找來的吧?”

  “果然瞞不過父親呢。”陸雲淺淺的一笑,沒有要狡辯的意思。

  陸信深深注視著陸雲,良久方深深一嘆道:“這麼說,行刺夏侯雷的人是你了……”

  道理很簡單,陸云不可能提前了解到白猿社的行動。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白猿社是受他僱傭的。而白猿社絕不可能,在知道目標是夏侯雷本人後,還向他動手。所以,陸雲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對付夏侯雷。

  而保叔,是沒法讓夏侯雷如此狼狽的。所以,只能是陸雲親自動手。

  “是。”對陸信能想到這一層,陸雲並不意外。他抬起頭,目光清澈的看著陸信。如果事發這麼長時間,陸信還不明白的話,才讓他失望……

  “哎……”陸信悵悵嘆息了一聲。就在陸雲滿以為,他要質問自己的動機時,卻聽陸信聲音疲憊道:“你還在練那門功法……”

  “對不起,父親……”陸雲心頭一暖。陸信首先關心的是自己的身體,這讓他十分感動。他低下頭,輕聲道:“除此之外,孩兒別無他法……”

  屋裡的空氣凝滯了許久,陸信才語重心長的沉聲道:“你根本不知道,敵人有多強大!就算你成為天階大宗師,也依然無法撼動他們分毫!”

  “我知道他們有多強大,”陸雲卻倔強的昂著頭,毫不動搖道:“但我堅信,自己總有一天,會親手葬送他們,為我母后報仇!”

  陸信緊緊盯著陸雲,這張英俊無儔的面孔,和皇后娘娘十分神似,臉上的決絕更是如出一轍!

  陸信又是久久不語。終於,他的思緒不可遏制的回到十年前的落鳳山。那是他拼命想封存的一段記憶,他也極力想讓陸雲這樣做。

  然而,那隻是他自己的想法。雖然知道陸雲一直念念不忘復仇,但他總是一廂情願的認為,只要自己遠離京城,就可以讓陸雲什麼都做不了。久而久之,也就不得不放棄了……

  但今天的事情讓陸信徹底明白,自己已經無力阻攔……

  。

  室內一片死寂,只有燈花爆響的劈啪聲。

  就在陸雲都沉不住氣,準備開口說服他時,陸信終於說話了。

  “殿下。”陸信卻不再以父子相稱,而是頭一次,喚起了這個陌生的稱呼。

  陸雲面色蒼白的抬頭,看到陸信的臉上,神情十分陌生。一時間,早熟的不像話的少年,像個孩子似的不知所措……

  “需要為臣做些什麼,敬請殿下示下。”陸信連坐姿都改變了,身體微微前傾,彷彿在聆聽上司訓示的下屬。

  對陸信這一改變,陸雲心如刀割,他多想說一句'父親,你不要這樣。'但他知道,自己要是說了,就應該恪守為人子的本分,按照陸信為自己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陸雲嘴唇微微顫抖,他根本無法啟齒!因為他的骨髓裡,都蓄滿了滔天的仇恨。如果不能報仇,他會被這滔天的仇恨燒成灰燼!

  又是良久的沉默,陸信的神情漸漸溫和下來,卻依然保持身體前傾的姿勢,等待陸雲的回答。

  “請……父親設法早日回京。”陸雲艱難的說道。

  “明白了。”陸信點點頭,輕聲說道:“夏侯雷這幾天可能會找我,到時候我見機行事。”說完,兩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陸雲的眼中漸漸泛起了淚花,低頭道:“對不起父親,我太任性了……”

  “是我太一廂情願。”陸信又是傷神,又是欣慰的感慨道:“這些年裡,我不遺餘力的想讓你徹底走出來,以全新的身份生活下去……卻忘了有一種人,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

  陸雲的眼淚終於流下來,滾燙的淚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雛鷹已經試啼,誰也攔不住,他按照自己的意志翱翔!”陸信伸出手,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緩緩拍了拍陸雲的肩膀,沉聲說道:“既然不能改變你,那就讓我改變自己,為你保駕護航吧!”

  陸雲淚如雨下,他視線模糊的看著,這個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的男人。千言萬語湧在心頭,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化作一聲呼喚:“父親……”

  陸信點了點頭,拿出手帕遞給陸雲,寬厚的笑道:“要是讓夏侯雷知道,擊敗他的神秘高手,此刻正在哭鼻子,肯定想找塊豆腐撞死。”

  陸云不好意思的接過手帕,擦乾眼淚。

  “好了,早點歇息吧。為父還得趕回去給夏侯雷看門呢。”陸信起身出門,示意陸云不要相送,以免驚擾到妻女,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mk2258 發表於 2017-1-8 16:05
   第十二章夏侯之怒
  望著陸信消失的方向,陸雲久久無法平復。
  他本以為,自己要費盡口舌,才有可能說服陸信。為此還精心準備了一系列說辭,諸如'父親對我有養育之恩,我絕對不會害父親,也不會害陸家的','父親才華滿腹,卻只因為是陸閥旁系,就一直沒有施展的舞台。這次利用夏侯雷,一定可以一飛沖天!'之類,卻沒想到會是這種局面……

  在確定他的決心後,陸信便主動改變了態度,根本沒讓他用到那些可恥的說辭。

  但陸云無比清楚的是,這絕非陸信本意!而是為自己做出的改變啊……陸信怎能不知這個決定,將會使他和他的家族,面臨極大的風險。可他依然義無反顧的做出了改變……

  是什麼情緒,支配著這個冷靜智慧的男子,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忠誠還是愛?陸雲也說不清楚。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陸信是真真正正把自己,當成親生兒子在無私的疼愛啊!

  而自己,對他卻只有虧欠……

  。

  非只陸家父子。這個夜晚,許多人注定無眠。

  白日里喧鬧的武林門大街,此刻已是空無一人,臨街的店鋪全都上了門板,街尾的四海當舖也不例外。

  然而當舖里間,已經亂成一團。

  掌櫃的指揮著手下,將機密的檔案打包轉移,帶不走的直接燒掉,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幾個頭目垂頭喪氣分散坐著,看著這副樹倒猢猻散的架勢,有人憤憤說道:“我就說吧,不該貪這個財!這下好了,讓人家當槍使,捅了馬蜂窩! ”

  “哎……”非但之前的反對者,就是那時的支持者,此刻也極力撇清干係道:“上頭三令五申,不要在這節骨眼兒上輕舉妄動,掌櫃的就是不聽……”

  掌櫃的面色鐵青,只當做沒聽見,繼續銷毀手頭的機密。

  “還有山魈!”眾人又把矛頭指向那黑臉漢子,一副'你弱智啊'的神情道:“你就不能長點兒心?人家挖坑你就跳?不想想那船上一水兒的黃階護衛,正主兒還能是誰?”

  “放你娘的屁!”山魈本就滿腹邪火,聞言大怒:“當時刀都砍到脖子上了,哪能想那麼多?站著說話不腰疼!”

  “好,不說這個!”對方也針鋒相對道:“死的那四個黃階弟兄,你處理屍首了嗎?能確保人家不會順藤摸瓜找到咱們嗎?'毀屍滅跡'是白猿社的鐵則,你遵守了嗎?!”

  “氣死我了!”山魈理屈詞窮,當時看到夏侯雷的身影,他魂兒都飛了,哪還顧得上處理屍首?就這一條,便足以把他打入深淵了!

  見這些傢伙非但不拉自己一把,反而拼命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山魈怒從心頭起,蹦起來就要打人!

  “都給老子消停!”掌櫃的終於忍不住,重重一拍桌案。

  掌櫃的餘威猶在,眾人這下全都老實了。便聽他冷哼一聲道:“老夫已經寫好了禀報,你們只管放心,此事老夫一人擔下,不會連累你們!”說著他蒼聲一嘆道:“這邊處理停當,老夫便去登門請罪,要殺要剮,隨他夏侯雷的便。”

  “掌櫃的……”眾人聞言心下大定,這才有閒心關心起旁人來。“那幾個死去的弟兄,身上又沒有記號,咱沒必要送上門去吧。”

  “是啊掌櫃的,沒必要自投羅網……”其餘人也假惺惺的勸道。

  “你們太小瞧夏侯閥了……”掌櫃的苦澀的搖頭道:“他們一定會瘋狂報復的,根本不需要證據……”

  話音未落,在外間值守的朝奉,跌跌撞撞跑進來,顫聲叫道:“不好了,外頭被包圍了!”

  “什麼?!”眾人驚得站起來。

  “怎麼這麼快?還是晚了一步嗎……”掌櫃的臉色一白,卻很快鎮定下來。他看看手中一摞紙張,那是白猿社吳郡分社,本年的業務記錄。

  每一張紙上,都有一個命喪於白猿社之手的亡魂,其中不乏官員富賈。但官府從來不敢過問,因為哪怕是刺史大人,也不想面對白猿社不死不休的刺殺,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但這兇名赫赫、可以讓小兒止啼的白猿社,在夏侯閥面前,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掌櫃的自嘲的笑笑,將手中紙張投入火盆裡,紙張轉眼被躥起的火苗吞噬。掌櫃的彷彿也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見掌櫃的毫無反應,眾人便想各自逃命,轉眼卻被強弓勁弩射了回來!

  箭支飛蝗般射在當舖的門板上,同時還有一聲厲喝在長街上炸響:“夏侯閥辦事,閒雜人等速速退避!”

  聽到這一聲,附近巡邏的官兵掉頭就走,根本不敢接近。

  當舖內一干人等也彷彿被抽掉了勇氣,紛紛丟下兵刃,被沖進來的夏侯閥武士看押起來!

  待控制住局面,幾名手持火把的夏侯閥武士,護衛著一個身披黑色連帽斗篷的男子進來。

  進屋後,那男子緩緩摘下帽子,露出一張滿是病容的臉。他捂著嘴巴咳嗽幾聲,看一眼斧刃加身的當舖眾人,目光便鎖定了掌櫃的,緩緩說道:“我就問一句,是不是你們做的?”

  “回夏侯大人……”掌櫃的一見那男子,兩腿便不由自主的發顫。為了避免引火燒身,各門閥的重要人物,在白猿社都有畫像。所以掌櫃的一下就認出,那男子竟然是夏侯四傑之一的夏侯不破!

  他萬萬沒想到,這位大人物居然也來了余杭!更加沒想到,竟然是他親自帶隊上門!

  要知道,與他以武功著稱的三位兄弟不同,夏侯不破素有頑疾,身體孱弱,所以很少拋頭露面。此刻,這位以智謀著稱的夏侯閥俊才,居然深夜現身。夏侯閥的憤怒到了什麼程度,可想而知!

  這下,最後一絲僥倖都蕩然無存。掌櫃的雙膝一軟,跪在夏侯不破面前道:“給白猿社十個膽子,也不敢動夏侯閥的人。我們實在是被人陷害啊!”說著一五一十道:“前日,有人委託鄙社刺殺一個叫付岩的姑蘇客商,我等不知是計,便接了這個委託。孰料他們居然借刀殺人,引著我們的人,和貴閥發生了交戰……”

  “什麼人在陷害你們?”夏侯不破打量著掌櫃的,那雙眼睛,似乎能洞徹人心。

  “這……”掌櫃的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艱難道:“鄙社的規矩,只要顧客先付全款,便無需亮明身份……”

  “你覺得,這樣的說法能交代過去嗎?”夏侯不破撣一撣落在斗篷上的灰,幽幽問道。

  “肯定不能!”掌櫃的抬起頭,咬牙道:“無論如何,小人都是死罪!自然任由夏侯閥處置!”頓一頓,他又乞求道:“此事皆由小人擅自做主,與旁人無關,還請夏侯大人高抬貴手,放過他們……”

  “是啊,我們什麼都不知道……”當舖眾人忙大叫道:“夏侯大人,我們是無辜的!”

  “今日親自動手的是哪位?”夏侯不破面無表情的看著眾人。

  “是他!”眾人趕忙指向山魈。

  “不錯,就是俺!”山魈不屑的看看眾人道:“放心,咱不會牽連你們!”

  “把他倆帶走。”夏侯不破吩咐手下,將掌櫃的和山魈押出去。就在當舖眾人以為,總算逃過一劫時,卻聽夏侯不破幽幽說道:“剩下的都殺了。”

  “啊!”當舖眾人亡魂皆冒,慌忙向夏侯不破乞求活命道:“夏侯大人,我們是無辜的!”

  “是啊,夏侯大人,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可沒有得罪夏侯閥!”

  “哈哈,一群血債累累的劊子手,居然說自己是無辜的!”夏侯不破像聽到天大的笑話,笑了兩聲,又劇烈的咳嗽起來。等平復下去,他才字字如刀道:“不殺你們,夏侯閥何以立足?!”

  說完,夏侯不破便轉身出去,身後響起陣陣慘叫聲!

  等夏侯閥的隊伍撤出後,一場大火將四海當舖焚成了灰燼。武林門大街上的店鋪也被殃及池魚,被燒掉了一半。

  官府貼出告示,只說是意外失火,並沒有人員傷亡。
mk2258 發表於 2017-1-13 22:08
長樂歌 第十三章 送你一樁前程

         


    兩日後,陸信被請進了欽差行轅。

    當他走到花廳外,解下配劍交給夏侯閥護衛,又除下鞋襪,趨入廳中,便見除了上首的夏侯雷,還有個滿面病容的男子,跪坐在左首邊。

    陸信恭敬的向欽差大人俯身行禮,夏侯雷哈哈大笑道︰“陸賢佷不必客氣,快快請坐。”

    便有護衛為陸信在下首添了坐墊。陸信謝過,正襟危坐。

    “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老夫佷兒不破。”夏侯雷為陸信引薦道。

    “下官拜見伯爺!”陸信趕忙又向夏侯不破恭敬行禮。他在京里時其實見過夏侯不破,不過這顯然不是亂攀關系的時候。

    “哎,賢弟多禮了。”夏侯不破沒有一點架子,微笑著向陸信還禮道︰“你也是陸閥的人,咱們七家同氣連枝,還是以兄弟相稱吧。”

    “不敢。”陸信受寵若驚道︰“燕雀安敢與鴻鵠同列。”

    “哎,賢弟過謙了。”夏侯不破卻搖頭笑道︰“愚兄雖然痴長你幾歲,也知道你是你那一撥人的文魁,很多人到現在提起你的文章,還都豎大拇指呢!”

    “慚愧,百無一用是書生。”陸信不得不承認,夏侯不破很有一套。就算自己,也讓他幾句話就弄得心里暖洋洋,對他好感倍增。

    “哈哈哈哈!”夏侯雷放聲大笑道︰“不破,這家伙跟你是一路貨色!無趣的緊!”

    “陸賢弟恭謹自持,正是我輩世家子弟的美德。”夏侯不破搖頭苦笑,正色道︰“還是說正事兒吧。”

    “對,說正事兒。”夏侯雷點點頭,對陸信沉聲說道︰“老夫微服私訪,卻險遭刺殺,幸虧陸大人及時趕到,這才逢凶化吉!”頓一頓道︰“這次請你過來,第一件事便是正式道謝。”

    “欽差大人實在客氣,下官職責所在,不敢居功!”陸信謙卑的垂首。暗道,看來夏侯雷已經說服夏侯不破,瞞下他是狎妓過程中出事兒一節。但堂堂閥主之弟遇刺,事情實在太大,肯定要稟報上去的。

    “哎,以德報德,以怨報怨是我夏侯閥的信條!”夏侯雷卻一擺手道︰“若不重謝于你,日後誰還會為我夏侯閥拔刀?”

    “是啊。”夏侯不破也頷首笑道︰“說起來,陸賢弟十年前就為我夏侯閥立下大功。但你一直不肯接受我那二哥的好意,讓他十分掛懷。”其實在三天前,夏侯叔佷根本不知道守在行轅外的小小郡尉,就是當年把乾明皇後困在鳳凰觀的那個陸信。

    昨日,他們才了解了陸信的生平背景。但這並不妨礙夏侯不破說一些惠而不費的客套話。

    “十年前的事情……”陸信聞言苦笑道︰“下官被滾滾罵名嚇住了,哪里還敢回京,也只能辜負夏侯將軍的好意了。”

    “賢弟此言差矣,”夏侯不破斷然搖頭道︰“乾明皇帝皇甫彥倒行逆施,自食惡果。我等正義之士撥亂反正,功在社稷。區區罵名,何所懼哉?不過是那些可憐蟲、榆腦袋的昏昏之言罷了。老弟為此耽誤了十年大好光陰,真是親者痛仇者快!”

    “慚愧……”陸信一臉黯然道︰“在下迂且懦,直到近兩年才想通這點,可惜什麼都耽誤了。”

    “哎!”夏侯雷大笑道︰“現在想通也為時不晚!”頓一頓,他壓低聲音道︰“老夫這便送你一樁前程!”

    “侯爺有何吩咐,下官定將赴湯蹈火!”陸信雙目分明跳動著火光,那是欲望之火。

    “現在還不能說。”夏侯雷笑笑道︰“我給你一紙欽差文書,回去點齊兵馬,全員登船,等候我下一步命令。”說完他意味深長道︰“本來想找你家郡守,但有賢佷在,就不勞煩他了!”

    “這……”陸信為難道︰“郡守大人要是問起,下官如何作答?”

    “讓他來問我就是。”夏侯雷放聲大笑道︰“不過問了也是白問。”

    “……”听夏侯雷這樣說,陸信還是躑躅。似乎十分不想得罪郡守。

    夏侯不破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老弟多慮了,這件差事辦的漂亮,從此你便飛龍在天,還用得著看區區郡守的臉色?”

    “下官明白了。”陸信這才俯身領命。

    “去吧。切記保密。”夏侯雷點點頭。

    “下官告退。”

    花廳中,看著陸信離去的身影,夏侯雷問道︰“你覺得他怎樣?”

    “是個可造之材。”夏侯不破手指輕磕膝蓋道︰“不過似乎顧慮太多,未免優柔寡斷。”頓一頓,他自嘲的笑道︰“但我總感覺,這不是他的本來面目。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眼看穿的……”

    “你就說他能不能用吧?”夏侯雷不耐煩的道。

    “能用。”夏侯不破點點頭,攤開雙手道︰“再說二叔已經把差事都交給他了,小佷又豈能反對?”

    “呵呵……”夏侯雷咧嘴一笑,又壓低聲音道︰“帶回來的兩個人,審的怎麼樣了?”

    “他們確實是誤中副車,看來刺殺二叔的應該另有其人。”夏侯不破輕聲說道︰“但一時之間想要把那人揪出來,恐怕做不到。”

    “不會是沖著那件事來的吧?”夏侯雷神情一緊。

    “應該不會。”夏侯不破緩緩搖頭道︰“如果對方知情,這時候絕不會打草驚蛇。”說著目光一定道︰“而且二叔這麼一鬧,應該會讓那些人徹底放松警惕,也算無心插柳了。”

    “嘿嘿……”夏侯雷老臉一紅,他也知道自己這回把臉丟到姥姥家了,趕忙換個話題道︰“還有,芊芊姑娘已經被你審了兩天,可有進展?”

    “她不會武功,似乎也沒有什麼目的。”夏侯不破輕聲說道。

    “我就說吧!”夏侯雷一拍大腿,松了口氣道︰“她是無辜的。”說著朝夏侯不破笑道︰“怎樣,給二叔個面子,放了她吧……”

    夏侯不破苦笑道︰“都什麼時候了,二叔還憐香惜玉?”

    “你有所不知,”夏侯雷咳嗽一聲,壓低聲音道︰“老夫那日在她琴聲的幫助下,使出了日輪印……”

    “哦?!”夏侯不破吃了一驚,龍象伏魔神功共九層,每層分別對應一式龍象大手印。日輪印乃是第八印,象征著龍象神功突破到第八層——天階大宗師的境界!“二叔居然突破到了天階?!實在是天大的好事!”

    “哎,沒有……”夏侯雷看著自己的雙手,搖頭嘆氣道︰“這兩日,老夫反復運功,再也無能為力了。”頓一頓,他看著夏侯不破道︰“所以,那琴聲是關鍵,必須要留下芊芊姑娘!”

    听他這樣說,夏侯不破點頭道︰“果真如此,她對我夏侯閥確實大有用處。不過,等此間事了再說吧。”

    “那不要委屈到她。”夏侯雷同意了。

    。

    陸信拿著欽差的命令,回到郡守府。郡守大人自然乖乖听命,只是語氣難免不滿道︰“陸大人攀上高枝,從此飛黃騰達,可不要忘了咱們這些貧賤交哦。”

    陸信還能說什麼?只能隨他去了。出來後,陸信讓隨從去家里知會一聲,便到軍營點兵去了。

    陸府,听了官差帶來的話,陸夫人毫不介懷。官差一走,她便回佛堂念經去了。這些年夫妻倆形同陌路,陸信回不回來,都無甚區別。

    陸雲卻明白,這是父親在通知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發生。否則,陸信本就在公干中,已經在外頭快一個月。沒必要多此一舉,再讓人跟家里說一遍自己不回家。

    捱到下午,陸雲感覺不能耽擱,合上書本對陸瑛道︰“阿姐,我要出去幾天。”

    陸瑛點點頭,輕聲問道︰“多久?”

    “不知道。”陸雲搖搖頭,他確實不知道。

    “一切小心。”陸瑛看著他,柔柔的說道︰“母親那里你不用擔心,我就說你替父親去莊子里查賬了。”

    見姐姐已經幫自己想好借口,陸雲心中的負疚更重了,點點頭道︰“我會的。”

    說完,陸雲便逃也似的出了書房,看著他消失的背影,陸瑛幽幽一嘆,滿眼都是擔憂。
mk2258 發表於 2017-1-13 22:11
長樂歌 第十四章 好大一口鍋

         


    夜里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運河碼頭上卻站滿了穿著雨披的官差,不許任何人靠近。

    碼頭旁,停靠著十幾艘偌大的官船,船艙里塞滿了全副武裝的官兵。所有人被勒令不許離開船艙,甚至不許走動交談。雖然才三月中旬,而且外頭還下著雨,船艙中的官兵們卻一個個汗流浹背,滿面愁容的苦捱著。

    陸信和部下披著同樣的雨披,如標槍般立在碼頭上,目光冷峻的注視著遠處。直到戌時,一趟沒有任何標識的車隊,穿過雨幕駛入碼頭。

    陸信趕忙快步迎了上去。

    夏侯閥的武士,護衛著夏侯雷和夏侯不破從馬車上下來。許是受不了這惱人的陰雨天,夏侯不破一直在咳嗽。

    夏侯雷看看那些官船,問陸信道︰“都準備好了嗎?”

    “回欽差大人,吳郡五千官兵,已整裝待發!”陸信沉聲答道。

    “出發吧,沿著運河北上。”夏侯雷丟下一句,便和夏侯不破登上了陸信為他們準備的座船。

    “出發!”陸信一聲令下,十余艘官船拔錨揚帆,緩緩駛離了冷雨中的運河碼頭。

    。

    本朝定鼎以後,為了溝通南北,將江南的糧食運往京城,高祖皇帝動用幾十萬民夫,耗費十余年,修建了這條溝通南北水路的大運河。

    此時南風正勁,將風帆吹得獵獵作響,無需操槳,十余艘官船便在河道上快速北上。而直到此刻,陸信還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

    船行半夜,早已離開了吳郡,進入丹陽郡轄地。這時,最前頭的夏侯閥座船停了下來,跟在後頭的官船隊伍也趕緊紛紛收帆停船。

    就連領兵的校尉們,也忍不住議論紛紛,不知道欽差大人為何要帶他們越境?

    “都噤聲!”陸信一聲低喝,所有人全都安靜下來。他雖是文官出身,卻帶兵得法、御下嚴格,在官兵中的威信極高。

    陸信眉頭緊皺,眺望著遠方。丹陽沒有下雨,但天陰的厲害,隱隱約約能看到一艘不起眼的民船,從北面向他們駛來。

    陸信剛要下令阻攔,一名夏侯閥武士卻到了他面前,沉聲道︰“陸大人不要誤會,那是自己人。”說完側身相請道︰“侯爺請大人過去。”

    陸信壓下心中疑竇,吩咐手下全神戒備,便跟著那武士上了小艇,往夏侯雷的座船而去。

    陸信一上船,就感覺到夏侯閥上下如臨大敵的氣氛,壓住心中的疑慮,他跟隨武士進了上層的船艙。

    船艙內,夏侯雷也是一反常態的嚴肅,抬手示意陸信不要多禮,坐下听命即可。

    “陸大人,你應該很好奇,老夫到底為何會來江南吧?”夏侯雷沉聲說道。

    該是揭開謎底的時候了。陸信卻不抖機靈,無功無過的說道︰“侯爺當然是前來巡視各地戡亂的狀況了。”

    “不錯。”夏侯雷很滿意他的回答,又緩緩說道︰“巡視過程中,本侯接到陸大人的舉報,說丹陽郡烏程縣周家窩藏前朝余孽!”說著夏侯雷目光炯炯的注視著陸信,提高聲調道︰“經過調查,證據確鑿,本侯決定行使臨機處置之權,先剿滅這股亂賊,再稟報朝廷!以免風聲走漏,讓賊人逃脫……”

    陸信听著夏侯雷的話,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就知道這老貨沒安好心!什麼接到陸大人舉報?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好嗎?!’陸信心念電轉,把夏侯閥的算盤摸了個七七八八。顯然,夏侯雷這次南巡,目的就是烏程周家!而且皇帝一定不知情,不然哪里還用扯什麼‘是陸大人舉報’的鬼話?

    “陸大人,本侯說的對不對啊?”夏侯雷沒耐心兜圈子,他要陸信明確回答。

    “確實如此。”陸信點了點頭,默默的背下了這個黑鍋。

    見他點頭,夏侯雷大喜,夏侯不破的表情也親切了許多。後者微笑道︰“老弟放心,從此以後你的事情就是夏侯閥的事情。我保證你將來,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在下絕不後悔。”陸信臉上浮現出堅決的神情,說完又有些擔心道︰“只是下官雖在吳郡,卻也听說柏柳莊的塢堡高大堅固、機關密布。莊內子弟操練多年,武功高強。唯恐有辱使命,壞了欽差的大事!”

    “不會的。”夏侯不破咳嗽兩聲,緩緩道︰“自老弟上任以來,吳郡的軍隊面目一新,軍紀嚴明、戰無不勝。區區柏柳莊,難不住老弟的!”說著,他又拿出一張十分詳細的圖紙道︰“何況,陸大人已經把周家柏柳莊的里里外外,都摸的一清二楚了。”

    “老夫故意繞過丹陽南下吳郡。又裝出一副貪圖酒色的樣子,就是為了麻痹他們。”夏侯雷也厚著臉皮道︰“他們肯定想不到,我們會殺他個回馬槍!”

    陸信暗暗苦笑,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面上卻露出恍然的神情,好像夏侯雷說的是實情一樣。同時,他雙手接過了圖紙,借著明亮的燈光一看,不禁倒吸冷氣。

    只見圖紙上,非但把柏柳莊塢堡的里里外外畫了個一覽無余,甚至還詳細標注出,何處有機關,何處屯兵多少,何處有高手坐鎮。甚至連周家部曲的巡邏時間和路線都寫的清清楚楚。

    這絕對出自內賊之手!很顯然,夏侯閥圖謀周家,已經絕非一日了!

    “這下,下官多了幾分信心。”陸信捧著圖紙,如獲至寶道。

    “好,那咱們就欣賞陸大人的表演了!”夏侯雷笑著看看夏侯不破道︰“相信他肯定不會讓咱們失望的!”夏侯不破也笑著頷首。

    “下官定當竭盡全力!”陸信說完,告退出去,他得爭分奪秒備戰了。

    。

    回到船上,陸信把自己關在艙中。想要對著圖紙好好謀劃一番,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良久,他不禁搖頭暗嘆︰‘這下算是徹底上了夏侯閥的賊船……’

    不管哪個行當,撈過界都是大忌。自己身為吳郡官員,卻管起丹陽郡的閑事,就算最後沒有成為夏侯閥的犧牲品,也會為官場所不容。何況夏侯閥此舉既然瞞著朝廷,肯定為皇帝所不容。就算初始帝奈何不了夏侯閥,還收拾不了自己這個過河小卒?

    所以,自己唯一的生路,就是抱緊夏侯閥的大腿,一心一意當好走狗了……

    陸信正在胡思亂想,一名親兵推門進來,輕輕喚了聲。“父親。”

    那親兵乃是陸雲,接到陸信的通知後,他便潛入軍營,假扮成了陸信的親兵,跟他一起上路。

    那夜之後,父子的關系就發生了微妙的改變。陸信聞言,將見夏侯雷的經過言簡意賅說了一遍。說完,自嘲的笑道︰“嘿嘿,看來有些事真是命中注定,任你怎麼逃也逃不開……”

    陸雲心下一黯,他知道陸信骨子里是個儒生,素來以忠君報國為信念,向往的是成為名聲高潔、人人敬仰的君子。然而,卻不得不背負著背主求榮的罵名,艱難的潦倒官場。但就是最郁郁不得志的時候,陸信也不想接受夏侯閥的回報,以坐實自己夏侯走狗之名為代價,換取榮華富貴。

    但現在,因為自己的緣故,他還是走上了這條路,心里的苦悶可想而知……

    “對不起,父親。”陸雲低頭輕聲道。

    “父子之間還說什麼客套話。”陸信搖搖頭,將那些不合時宜的‘君子之憂’拋到腦後,定定神道︰“為父對這件事,現在也十分感興趣。”頓一頓,他壓低聲音道︰“南朝覆滅已經二十年,就算真有余黨存在,也成不了氣候,夏侯閥怎會如此費盡心機圖謀,甚至不惜事後得罪皇帝?”

    “父親說的是。”陸雲深以為然道︰“就算南朝余黨真的有什麼威脅,該擔心的也是皇帝。夏侯閥就算要為主分憂,也沒必要瞞著皇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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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十五章 塢堡

         


    船隊在丑時中抵達烏程縣,五千兵馬立即下船整隊,準備出擊。

    看著五千人鴉雀無聲,很快便整好了隊形,遠遠觀望的夏侯不破暗暗點頭,對夏侯雷道︰“二叔的眼光真不差,沒想到此人還是文武全才。”

    “那是,姜還是老的辣!”夏侯雷得意的一笑,深吸一口沁人的夜風,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不由自主沸騰起來。

    終于等到動手的一刻了!

    當初,夏侯閥定下這次的大計時,他主動請纓擔任欽差。按說,從各方面考慮,他都是最合適的人選。可兄長夏侯霸卻擔心他因酒色誤事,遲遲不肯松口。

    那種到老都不被大哥認可的恥辱,讓夏侯雷羞憤不已。他拍著胸脯,當眾立下軍令狀,保證一路上滴酒不沾、不近女色、絕不誤事。夏侯霸這才勉強同意,卻仍派了夏侯不破跟他同行,說白了還是不放心他!

    如今,他已經完美的履行了屬于自己的使命!只要接下來行動成功,便可以跟兄長拍著胸脯說一聲,幸不辱使命了!

    會成功嗎?夏侯雷深信不疑!夏侯閥已經算無遺策,只要陸信完成合圍,就可以甕中捉鱉了!

    。

    本朝定鼎以前,天下大亂三百年,生靈涂炭、人不如狗。便有許許多多豪杰巨富,聚集族人故舊,建立了成千上萬的塢堡壁壘,以求自保于亂世。

    在當時,幾乎所有的世家大族,都是以塢堡為根本,來庇護族人、延續血脈。有的塢堡經過幾百年、十幾代人的不斷修繕擴建,規模大過了一般的村鎮,堡壁比官府的城池還要堅固。更兼堡內子弟一脈相承、同仇敵愾,戰斗力遠超一般軍隊。是以各地割據政權都對這些塢堡頭疼不已,只能避而遠之,以求相安無事。

    直到本朝定鼎以後,高祖皇帝挾一掃六合之威,下旨拆除天下塢堡。經過二十年的艱苦斗爭,絕大部分塢堡消失,但仍有一些延續了下來。這些塢堡要麼地處偏遠,朝廷鞭長莫及,要麼托庇于七大門閥,朝廷無可奈何。

    柏柳莊塢堡並不屬于這兩種情況,之所以能在朝廷的打擊下幸存下來,是因為烏程周氏!周氏乃江南豪族,昔日在南朝的地位不亞于如今的七大門閥。大乾覆滅後,不同于那些桀驁不馴的江南豪族,周氏很快便向大玄表示臣服,並積極配合朝廷安定地方、控制百姓,成為朝廷眼中的大族典範。

    為此,高祖皇帝數次下旨嘉獎周家,又考慮到周家不容于江南豪族,特許他們保留塢堡自衛。得到皇帝的恩準,周家逆流而動,在別人被迫拆除塢堡時,他們卻大肆擴建塢壘!十年間,柏柳莊塢堡規模大了擴大了數倍,遠遠看過去,宛如一座小型城池,令人望而生畏!

    寅初時分,陸信帶領軍隊出現在柏柳山前,看著那延綿數里、兩丈多高的塢壁,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夏侯叔佷也神情凝重起來,原以為動用五千兵馬攻打柏柳莊,乃是殺雞用牛刀。但到現場一看,若是不慎驚動敵軍、陷入強攻,兵力怕是遠遠不夠……

    “陸信能行嗎?”夏侯雷不禁心中打鼓道︰“不如再調丹陽的兵來助陣……”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夏侯不破卻斷然搖頭道︰“只能用人不疑了!”

    夏侯雷揪心的看著前方準備攻城的陸信,向著滿天神佛胡亂祈禱開了……

    陸信卻神色如常,他指著黑  的塢壁,對面前的二百余名精銳健卒道︰“這段時辰,是守衛最松懈的時刻。爾等務必借機抵達塢壁之下!”頓一下,他又沉聲吩咐道︰“攀上城牆後,第一時間打開城門,放大軍入城!”

    “是。”兩百余名精銳士卒低聲領命,轉身而去。

    陸信叫住領隊的校尉,壓低聲音道︰“若事不可為便立即撤退,一切責任本官承擔!”

    那校尉愣一下,向陸信深施一禮,便轉身追趕手下去了。

    四更天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候,于是賊人們常常選在此時入戶行竊,所以四更也被稱為‘狗盜’之時!

    二百多名身著黑衣,面擦鍋底灰的精銳將士,便在這狗盜之時,貓腰向著向塢堡摸去。這些將士武功不見得多高,但訓練極其有素,無聲無息潛行于黑夜之中,悄悄移除了堡外的路障,又緩緩游過護城河,等他們匍匐到了牆根兒下,上頭的守衛依然沒有察覺。

    雖然多虧了事先的情報周詳,他們才能如此游刃有余,但將士們表現出來的高超素質,還是讓觀戰的夏侯不破暗暗擊節。能把一群普通的士兵訓練成這樣,這個陸信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

    二百余名精銳將士,匍匐在牆根下一動不動,望著他們的校尉。

    領軍的校尉將耳朵緊貼在牆上,仔細听著上頭的腳步聲。足足等了盞茶功夫,他才抬起頭,側身將手中的飛爪向牆頭擲去!

    其余幾名什長見狀,也紛紛用力將飛爪擲向牆頭!

    ‘鐺鐺’幾聲輕響,飛爪帶著長長的繩索越過牆頭,勾在了箭垛上。用力一拽,繩索繃緊,將士們便手腳並用向城頭攀去!

    幾個呼吸,校尉帶著十幾人便爬上了城頭,持兵刃呈扇面警戒!

    在他們身後,先遣將士正陸續不斷爬上來。這時,只見幾點燈火由遠而近,那是巡邏的小隊莊丁去而復返!

    眼看就要被發現,將士們握緊兵刃,屏息準備交戰!

    校尉的一顆心,縮成了一團,豆大的汗珠,順著面頰滾下。按照事先的情報和實際觀察,巡邏隊應該還有五十息時間才會返回。此刻不知何故,卻提前折回了!

    雖然敵人不多,但只要一交戰,肯定會暴露行跡,使奪取城門的計劃受挫!

    校尉正進退兩難,忽見身邊一名將士如蝙蝠一般無聲無息掠出,眨眼就到了十丈之外的那隊莊丁面前!

    四更天是人最困倦的時候,莊丁們巡邏了半夜,困倦到了極點,是以巡邏的距離不斷縮水,折回的時間自然早于預期。他們正一邊挪著步子,一邊哈欠連天,突然感到一陣勁風撲面!

    莊丁們茫然抬頭,就見一個身穿黑衣,手持雙刀的不速之客,已經到了他們身前!

    莊丁們一個激靈,有的要拔刀迎敵,有的要大喊示警!卻見對方化作一道虛影,直插人從而入!手中的雙刀如蝴蝶翻飛,每一刀都切斷一名莊丁的喉嚨!

    轉眼間,那身穿黑衣的索命閻羅,便穿透了莊丁的隊伍!

    而那些莊丁像被砍倒的甘蔗一般,直挺挺捂著喉嚨摔倒在地,自始至終,都沒有來得及叫喚一聲……

    借著落在地上的燈籠,將士們看到那人在空中挽一對刀花,甩掉刀刃上的血珠,而後雙刀還鞘,大步向門樓方向走去!

    “愣著干什麼,快跟上!”校尉十分納悶,自己手下怎麼冒出這樣一位高手?但現在顯然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

    將士們便跟著那人向前,一路上又遭遇了兩撥巡邏隊,全都被那索命閻羅無聲無息干掉,根本用不著他們出手。

    一直到了門樓外,他們依然沒有暴露……

    這時那黑衣人突然站住,皺眉望向堡內。將士們不由自主全都跟著站住,等待他下一步行動。

    誰知下一刻,那黑衣人縱身躍下數丈高的牆壁,消失在黑  的塢堡內。

    顯然,對方不會繼續保駕護航了。校尉並不惋惜,對手下沉聲道︰“人家都已經把咱們送到門口,要是這都拿不下來,直接跳下去摔死算了!”說完便身先士卒殺入了城門樓中!

    將士們早就被黑衣人神擋殺神的氣勢,感染的熱血沸騰,緊跟著校尉殺了進去!

    門樓里燈光昏暗,幾十名當值的莊丁,正或躺或坐在那里打著盹兒,甚至在外頭就能听到里頭的呼嚕聲。在莊丁們看來,外面有人巡邏,自然沒什麼好擔心的。

    何況哪有人敢惹周家?

    結果,亢奮的官軍將士沖進門樓,一陣砍瓜切菜,就把這些半夢半醒的家伙殺了個干淨!

    校尉丟下兵刃,和兩名什長合力搬動絞盤,高懸的吊橋便緩慢下落。靜謐的黎明時分,鐵索摩擦的軋軋聲分外清晰!
mk2258 發表於 2017-1-13 22:12
長樂歌 第十六章 入堡

         


    听到門樓內的慘叫聲,又看到吊橋緩緩落下,莊丁們終于被驚動了。他們趕忙從各處沖過來查看情況!待發現門樓已經被敵人奪去,莊丁們又驚又怒,立即敲響了警鐘,同時組織人手奪回門樓!

    官軍將士豈能讓敵人如願?他們用血肉之軀,死死擋住門樓的東西兩個小門,揮舞著兵刃與敵人廝殺在一處!聞訊趕來的莊丁越來越多,卻依然無法沖入門樓一步!

    隨著吊橋轟然落下,早就等在外頭的陸信寶劍一揮,大軍滾滾殺入城中!

    這時候,塢堡里的人也被警鐘聲驚醒。莊主周煌和他的老父親,原南朝司空周思禮,披衣到了周氏祠堂的大廳中。

    大廳里燈火通明,一眾族人如熱鍋上的螞蟻,看到莊主和老莊主出來,趕緊圍上來,七嘴八舌道︰“莊主,不好了!”“老莊主,有人攻打莊子!”

    “都慌什麼!”老莊主須發皆白,雖然已經把位子讓給兒子,威嚴卻不減當年。“周家立族五百年,什麼風浪沒見過?!”

    讓老莊主這一呵斥,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莊主周煌開口說道︰“諸位無需驚慌,我們柏柳莊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攻下來的。還請趕緊回去各司其職,共御外敵!”

    “莊主,攻打咱們的是官軍啊!”一名長老顫聲說道。

    “有區別嗎?”周煌四十余歲,魁梧雄壯、蠶眉鳳目、不怒自威。“犯我柏柳莊者,都是周家的敵人!”

    “不管怎樣,先迎敵吧!”老莊主沉聲說道。

    “保衛柏柳莊!”族人們齊聲應和,轉身離開祠堂,各就各位去了。

    祠堂中只剩下莊主父子,周煌眉頭緊鎖道︰“父親,八成官府知道那些人的存在了……”

    “趕緊安排他們離開。”老莊主點點頭,沉聲道︰“他們一走,族人們也要上路,能走多少算多少!”

    “父親,真到了這般田地嗎?!”周煌神情一震,周氏一族世代生息的柏柳莊,就要覆滅了嗎?

    老莊主神色平靜道︰“從收留那些人的那天起,一切都是注定的。”說著他擺擺手道︰“沒時間耽擱了,快去吧……”

    “是!”周煌重重點頭,轉身消失在老莊主的視線中。

    老莊主這才蒼聲一嘆,轉身到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然後恭恭敬敬的三叩首。待起身時,他已是老淚縱橫,悲聲大作道︰“忠孝難以兩全,不孝子孫連累祖宗了……”

    。

    陸信偷襲成功,率領大軍殺入塢堡,便立即指揮部下分成數隊,搶佔堡內各處要點!他已經將圖紙上的情報,分別傳達給各路校尉記牢。校尉們帶領各自部下,就像主場作戰一般,繞過莊里的重重機關,直撲各處要害所在!

    他們來的實在太快,快到周氏族人根本來不及就位,便被搶佔了各處要點!官軍將士僅僅佔據八九處路口,就把周氏族人擋在各處街道,進退兩難,無法相互支援。

    與道路寬闊、四通八達的尋常城市不同,塢堡帶有濃重的軍事色彩。為了利于阻敵,街道十分狹窄,而且眾多通道中,很多是死路,通常只有幾條可以通行。敵人攻入堡中,往往會因為地形陌生,被困在迷宮般的街道中,從而給防守方分割圍殲、以少勝多的機會。

    但當進攻方對堡內地形了若指掌,搶先佔據了要點,局面就會逆轉!可以反過來將防守方死死困在不同的街道,分割包圍!

    當然,這需要進攻方的將領具有極高智慧,才能在蜘蛛羅網般的通道中,找到那些致命的要點!才能以盡可能少的兵力,實現對敵軍的分割包圍!

    顯然,陸信就有這個能力。待到分割完成,他便親率大軍殺入,將被分割成一段段的莊丁依次圍剿!為了保衛家園,莊丁們全都豁上性命和官軍作戰,無奈官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兵力是他們的數倍,甚至還佔據了地利!

    莊丁們一次次突圍,一次次被強弓勁弩成片射倒在地,鮮血染紅了街道,又流淌進道旁的溝槽,匯成一條條紅色的溪水……

    縱使滿心不甘,周氏族人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部曲莊丁被官軍一口口吃掉,沒有絲毫辦法……

    陸信並不冒進,依然按部就班指揮著部下層層推進,按照欽差的要求,不讓任何人逃走。

    一個時辰後,官軍已經完全佔據了莊子外圍的各條街道,把周氏一族死死圍困在內堡之中。

    就在陸信準備下令,從四面同時攻打內堡之時,夏侯雷和夏侯不破出現了。

    “哈哈哈!賢佷果然用兵如神,老夫甚是欣慰啊!”火光中,夏侯雷興高采烈的使勁拍著陸信的肩膀,這個人實在太給他爭臉了!自己給夏侯閥發現了個大人才啊!

    “欽差大人,戰斗還沒結束,”陸信卻神情嚴肅道︰“內堡的周家部曲還很多,他們肯定會負隅頑抗的!”

    “賢佷,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夏侯雷卻神秘的一笑道︰“接下來,你只需要死死圍住這里,不要放任何人逃走,這次的頭功,便非你莫屬了!”

    “那內堡……”陸信不解問道。

    夏侯雷看看夏侯不破,後者微笑道︰“賢弟已經是自己人,也不需要再瞞著你了。”說著他一指內堡,悠悠道︰“我夏侯閥的高手,已經攻進去了,里面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吧。”

    “是麼?”陸信吃驚的看一眼夏侯不破,夏侯閥的人馬什麼時候潛入堡內?自己居然毫無察覺!

    “咱們靜觀其變吧。”夏侯不破頷首微笑,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是。”陸信低下頭,內心卻涌起濃濃的擔憂。他到現在沒看到陸雲,那孩子顯然也跟著夏侯閥的人進去了。可千萬不要沖動啊……

    。

    時間回到大半個時辰前,那個在城頭幫先遣將士開路的,正是陸雲。

    雖然今日又改變了外形,臉上還抹了鍋底灰,甚至連武器都換成雙刀。陸雲還是無比小心,一直調動六識、監視四方,唯恐夏侯雷窺視左右,從自己的招式中看出蛛絲馬跡來。

    陸雲的皇極洞玄功玄之又玄,甚至可以讓他在地階時,就擁有天階大宗師的部分本領。比如,他可以將真氣任意運轉于體內任何部位,使其機能大增!

    陸雲將體內一成精純的元氣,注入楮明穴中。此刻他的雙目中,似有毫光隱現,視力登時增強了數倍,在黑暗中宛若白晝,可以看到很遠很遠。

    當他帶著那些將士,摸到門樓左近時,忽然心有所感,舉目望去,只見遠處西面堡壁上,出現了一道道黑影魚貫躍入堡內,轉瞬即逝,沒有一點動靜!

    ‘夏侯閥的人!’陸雲一下就想到那條中途出現的民船,招呼也不打,便徑直躍下牆頭,追趕那些黑影去了。
mk2258 發表於 2017-1-13 22:12
長樂歌 第十七章 夏侯之威

         


    唯恐被夏侯閥的高手發現,陸雲只敢遠遠綴在後面。便見夏侯閥一共僅有二三十人,但各個身法敏捷,靈貓一般快速穿行在堡內的小巷中。所有遇到的巡邏莊丁,全都被無聲無息秒殺于當場,根本沒機會示警!

    有夏侯閥的高手在前開路,陸雲自可輕松跟在後頭,只要小心不被察覺即可。他甚至還有閑心,琢磨起這些不速之客此行的目的來。

    毫無疑問,夏侯閥如此遮遮掩掩、煞費苦心,肯定是沖著莊子里某些人,或者某樣東西而來。而能讓夏侯閥如此上心的人和物,這天下恐怕沒有幾樣!就算是南朝的皇子在此,夏侯閥也犯不著背著皇帝來抓他。除非是那人有什麼天大的秘密,或者手里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無論是秘密還是東西,能讓夏侯閥如此重視,都值得自己冒險一回!一定要弄明白他們在搞什麼名堂,若是能渾水摸魚,那自然再好不過!

    不過,他也只是想想而已,那二三十個夏侯閥高手,最差也是玄階,其中肯定還有天階,自己就是拼上十成功力,恐怕也沒機會虎口奪食。審時度勢,陸雲打定了主意,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能暴露自己,能了解到夏侯閥的秘密,此行就算是成功。

    只有保護好自己,才能有機會復仇,這是他早就明白的道理。

    陸雲正在胡思亂想,夏侯閥的一眾高手已經殺到了內堡附近。此刻,塢堡中警鐘大作,莊丁們聞訊登上了內堡的牆頭,松明火把將堡牆上下照的亮如白地。一張張禁止民間持有的強弓勁弩架上了堡牆,莊丁們嚴陣以待,任何接近內堡的敵人,都會遭到他們猛烈的射擊!

    陸雲目不轉楮盯著眼前的情形,他要看看夏侯閥會如何突破內堡,了解他們的實力和戰術,因為總有一天,這些人一定會站在自己面前!

    這時,內堡大門敞開,數百名莊丁魚貫而出,準備增援外堡。

    那些藏于黑暗中的夏侯閥高手,毫不猶豫便朝著人頭攢動的堡門撲去!

    陸雲登時兩眼發直,難道夏侯閥的戰術就是硬上嗎?且不說那幾百名全副武裝的莊丁,門樓和兩邊的女牆上,起碼有一百名手持強弓勁弩的護衛,甚至還有可以射殺地階的床子弩!

    ‘就算能沖進去,得損失多少人啊!如果這就是夏侯閥,那也沒什麼可怕的!’陸雲如是想道。

    但下一刻,他徹底通體冰冷……

    只見那二十余名夏侯閥高手,旋風一般沖到了那幾百名莊丁面前十幾步遠!緊接著齊刷刷丟出了成片的暗器!

    颼颼的破空聲中,莊丁們紛紛慘叫著倒地……

    城上城下的莊丁們目瞪口呆,他們還沒來得及大喊,更沒來得及舉起兵刃,便被夏侯閥的高手,用暗器干掉了近百人!而他們,連暗器什麼樣都沒看清!

    慘叫聲中,二十余名夏侯閥高手如虎入羊群,兵刃翻飛,殘肢斷體伴著四濺的鮮血在空中飛舞!

    莊丁們慌忙舉起兵刃格擋,精鋼打制的樸刀,卻像豆腐一般被敵人的兵刃切斷。繼而,手臂連著半邊身子,也被夏侯閥的高手直接砍下!

    明明十倍于敵人,莊丁們卻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任其宰割!

    守衛內堡的莊丁想要關門,但門洞里塞滿了人,哪是想關就能關上?!

    “放箭!”堡牆上,一名周家長老咆哮著命令弓手。“不要管誤傷,放箭啊!”

    弓手們咬牙準備扣動扳機、松開弓弦。那種不知名的暗器,卻又如飛蝗般激射而來,被擊中的弓手立時慘叫著倒地,下餃子般墜下牆頭!

    結果射下去的弓箭只有十之二三,還大都被敵人格擋躲避,夏侯閥只有一兩名玄階不慎受了傷……

    那名周家長老也被一枚暗器射中了肩膀。他有玄階的實力,尋常刀槍不入,卻仍被那暗器破掉了護體真氣!

    不過那暗器也一下子沒了力道,打在他的肩上,軟綿綿飄落下來。

    那名長老伸手接住那暗器,借著火光定楮一看,竟是一片細細長長的碧綠柳葉……他登時亡魂皆冒,不由自主喃喃道︰“片葉飛花……”

    那不是什麼柳葉狀的利器,而是真正的柳樹葉,柏柳莊隨處可見的,柔軟無比的柳樹葉……

    也就是說,那些凌厲無匹、多如飛蝗的暗器,根本就是敵人臨時從路邊的樹上摘下來,射向他們的……

    只有地階宗師才能將真氣注入武器甚至一片樹葉中,做到片葉飛花、皆可傷人!

    這名長老站在牆頭看的清清楚楚,方才起碼有十名高手同時射出了這樣的柳葉……即是說,那二十余人里,有一半是地階宗師!這是何等恐怖的實力,哪怕七大門閥中排名靠後的幾家,也拿不出這麼多宗師來!

    剎那間,那名長老像被抽光了全身力氣,灰心喪氣的跪坐在地。這是周家根本無法抵御的恐怖力量……

    末日,真的來了。

    。

    遠處的陸雲也是渾身冰涼,誰能想到夏侯閥居然可以同時出動這麼多地階宗師?!根據之前的情報,夏侯閥所有的地階宗師,加上已經年過五十者,也不過才十二名。而且夏侯閥肯定還有相當數量的地階宗師坐鎮京城!

    所以,夏侯閥絕對隱藏了很大一部分實力!至少,他們的地階宗師,肯定遠超明面上的數量!

    那十名地階宗師同時發威,讓周家莊丁的人數、地形優勢,徹底失去意義!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夏侯閥的人將擋在面前的莊丁全都格殺當場!

    但這些莊丁的拼死抵抗,也並非沒有意義。至少,他們給里面的人爭取到了時間,內堡的莊丁終于關上了兩扇沉重的大門!

    女牆內的周氏族人,剛想松一口氣,然後用強弓勁弩阻止敵人殺上牆頭。卻望見夏侯閥中行出一人,斗篷遮面看不清面容,只見他雙手環抱胸前、如抱山岳,十指交扣,打出連串印決!

    遠處的陸雲看的真切,那正是夏侯雷用過的龍象大手印!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只見那人的姿勢與夏侯雷一模一樣,雙掌一記日輪印拍出!

    但威勢不可顯然同日而語,夏侯雷的日輪印只徒具其形,那人的日輪印卻真的放射出灼人的白光,將這黑夜照的透亮!

    就像一輪大日,從他胸前緩緩升起,重重砸在兩扇堡門之上!登時光芒萬丈,讓人無法直視!

    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一塊塊牆磚被硬生生從牆上扯下來!兩扇沉重無比、深深砌在牆內的堡門,竟被直接被日輪印拍倒下去!

    煙塵騰飛間,門內的莊丁躲避不及,被千斤重的兩扇大門拍成了肉餅……

    那人拍了拍濺到身上的塵土,便踏著浸滿鮮血的大門,一步步走入內堡。

    夏侯閥的高手緊隨其後,消失在城門洞中。

    堡門上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非人力可及的驚世一擊,震得呆若木雞。根本興不起一絲抵抗的意志,只能眼睜睜目送夏侯閥的高手昂然而入……

    陸雲也被這一擊驚呆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天階大宗師出手,完全無法想象,根本無可匹敵!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夏侯閥的真實實力,同樣完全無法想象,無人可擋!

    這就是自己的敵人嗎?自己真能戰勝他們嗎?

    汗水浸濕了陸雲的衣背,剎那間,他終于明白了,為何陸信會堅決反對他復仇。因為,那連以卵擊石都算不上……

    但片刻之後,陸雲便把心頭彌漫的挫折感,轉化為繼續變強的動力!天階高手又怎樣,早晚有一天,我會親手將你轟成齏粉!夏侯閥又怎樣,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連根拔起,讓你們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連個名字都不剩!

    這樣的敵人,這樣的夏侯閥,才配得上自己吃的千般苦、受的萬般罪!

    陸雲的目光,重新變得堅定無比,身體化作一道虛影,也沖入內堡之中!
mk2258 發表於 2017-1-13 22:13
長樂歌 第十八章 周氏

         


    在天階大宗師的震懾下,內堡中的周氏族人,根本興不起抵抗意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穿過人群,到了柏柳莊的核心之處——周氏祠堂前!

    祠堂外,柏柳莊主周煌和老莊主周思禮,在百余名周氏高手的簇擁下,對夏侯閥一干人怒目而視。

    祠堂前的小廣場上,起碼站了幾百名周氏族人,夏侯閥還是那二十余人。明明人多勢眾的一方,卻在夜風中瑟瑟發抖,仿佛待宰的羔羊一般。

    周煌等周氏高手怒視著夏侯閥的人,夏侯閥的人則報以輕蔑的冷笑,就像玩弄獵物的狼群。

    兩方人馬劍拔弩張,都沒發現一條人影悄悄順著牆角,猿猴一般攀上了廣場東側的一棵大槐樹。槐樹有近三丈高,枝葉茂密,樹冠如屋。

    那人正是陸雲,爬上這顆大槐樹,他準備找個隱蔽又能看清全場的位置落腳,卻突然心中一緊,立即抬頭往上看去——只見在他頭頂不到六尺的樹杈上,一個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正捏著一柄短劍,準備向他偷襲而來!

    陸雲想也不想,雙刀舉起,護住自己。

    但雙方誰也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一動不動的對峙。

    頃刻,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身份,顯然皆不是場中兩方之人,而是想來渾水摸魚的同路人!

    所以兩人都不敢出手,唯恐弄出響動,暴露了自己的行跡,便只能尷尬的僵在那里。

    這時,樹下的人說話了,開口的是老莊主周思禮,只听他語帶悲憤道︰“我周家自問二十年來忠心不二,甘為朝廷走狗,難道兔死狗烹的時候到了嗎?”

    周思禮說話時,樹上的陸雲向那蒙面人微微搖頭。對方居然看懂了他的意思,雙方一起緩緩收回兵刃,各自佔據樹梢一端,先靜觀其變再說。

    “周思禮,都到這時候了,你還在這裝蒜!”一把冰冷刺骨的聲音響起,讓人不寒而栗︰“真是合該滿門抄斬!”

    听到這個聲音,陸雲全身汗毛炸起,登時就要控制不住全身暴走的真氣!

    這個聲音他死也不會忘記!因為在幼年無盡的噩夢中,無數次響起這個聲音的獰笑!

    夏!侯!不!敗!

    十年前,就是此人追殺他們母子,逼得母後自焚于鳳凰觀中!實乃陸雲心中必殺的頭號仇敵!

    听到旁邊的樹葉嘩嘩作響,蒙面人投來責怪的目光,卻見陸雲根本沒有動彈,那些樹葉完全是被他透出體內的真氣所激蕩!

    蒙面人暗道僥幸,能做到真氣透體,起碼是地階。自己沒向他動手,實在正確無比。

    看著陸雲烏黑的臉上神情猙獰,蒙面人又提心吊膽起來,這貨不會在這節骨眼上走火入魔吧?拜托,要分清場合呀,害死自個兒無所謂,可別連累旁人啊!

    蒙面人死死盯著陸雲,只要他一失控,便馬上開溜。幸好,陸雲的神情漸漸平復下來,下面人的注意力也都在場中,並沒人注意到這里。蒙面人這才松了口氣,繼續偷听雙方的對話。

    “原來是夏侯四杰中的百戰百勝——夏侯不敗!”周思禮沒說話,他身旁的周煌冷笑起來︰“怪不得弄出那麼大動靜,弄壞我周家的大門怎麼算?!”

    “錯,出手的不是本座。”夏侯不敗卻搖搖頭,看一眼並立身旁的男子道︰“乃是舍弟不滅。”

    夏侯不滅聞言,摘下斗篷,露出一張與夏侯不敗頗為神似,但年輕一些,且囂張之氣甚少,凌厲之意更甚的面孔。

    看到夏侯不滅,周煌終于變了臉色,周家等人更是惶惶然,如末日來臨。三歲孩童都知道,夏侯閥有三位天階大宗師,不傷、不敗、不滅!夏侯不滅的武功還在夏侯不敗之上!

    樹上的陸雲卻知道,外頭還有個夏侯不破!雖然不是天階大宗師,卻與三位兄弟並稱四杰!夏侯四杰來了三個,地階宗師也傾巢而出,到底是要圖謀什麼?!

    陸雲簡直要好奇死了,不由暗暗調整了方略……今日就是豁出去,也得弄個明白!

    。

    “居然來了兩位天階大宗師,”周煌哈哈大笑起來︰“我周家的面子還真不小!”

    “錯,你周家沒有這個面子。”夏侯不敗卻冷冷道︰“有面子的人姓蕭,乾朝三皇子蕭成的蕭。”

    “……”見周氏族人一陣騷動,周思禮沉聲說道︰“貴閥弄錯了吧,柏柳莊只有姓周的,沒有姓蕭的。”

    “本閥自然有確鑿證據,南朝余孽就躲在柏柳莊中!”夏侯不敗死死盯著周煌父子,就像看著冢中枯骨一般道︰“立即交出來,本座還能饒你們一命!”

    “好大口氣!”周煌不屑冷笑道︰“本莊主倒要領教領教,夏侯閥的大手印!”

    “你的對手是我。”一直沉默的夏侯不滅開口了,兩眼厲芒閃爍,戰意熊熊燃燒。

    夏侯不敗抬手示意兄弟稍安,然後緩緩伸出手指,輕蔑的點一點周煌道︰“你是天階大宗師,但你的族人可不是……”

    “我柏柳莊確實沒有窩藏欽犯,”周思禮也示意周煌退下,竟然拱手向夏侯不敗服軟道︰“不信,夏侯將軍只管派人搜查就是……”夏侯閥的人來的實在太快,快到族人根本沒來得及轉移,他不得不卑躬屈膝,拖延時間。

    “死到臨頭,還要狡辯!”夏侯不敗滿臉不耐,凌厲的目光掃過幾位周家長老,粗暴喝道︰“周思德,你給本座出來!”

    周思禮聞言,震驚的看向自己的幼弟!周煌和周氏族人的目光,也齊刷刷看向周思德。

    那周思德不到五十,比周煌大不了幾歲,在兄長和一眾族人震驚的目光下,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轉眼就是一頭汗水。

    “還愣著干什麼?!”見他磨磨蹭蹭,夏侯不敗滿臉不悅。

    周思德只好硬著頭皮出列,走到夏侯不敗面前,深深一揖,顫聲道︰“小人在……”

    夏侯不敗睥睨著周思德,目光緩緩轉向周思禮道︰“這就是證人,你還有什麼話說?!”

    見周思德並不否認,周氏族人登時炸開了鍋。“什麼?竟然是他告的密?!”

    老莊主更是臉色一白,搖搖欲墜。

    听到族人們的議論聲,周思德感覺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樣,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他忍不住聲如蚊鳴的向夏侯不敗抗議道︰“不是說好了,我可以不暴露嗎?”

    “此一時彼一時!”夏侯不敗卻毫無愧色,冷哼一聲道︰“當了婊子就別想著立牌坊,放心,答應你的都會給你!”

    這時,周煌扶住父親,怒不可遏的質問周思德道︰“三叔,你瘋了嗎?要害死全族嗎?!”族人們也對周思德怒目而視,斥責聲不絕于耳。

    “叛徒!”

    “不肖子孫!”

    “下地獄吧!”

    “瘋了的是你們!要害死全族的也是你們!”周思德上一刻還要死不活,聞言卻一下子蹦起來,指著周煌父子大罵道︰“從你父子收留那幫喪家之犬起,我就一直反對,你們卻執迷不悟,非要讓全族給你們陪葬!”

    說著他目光轉向周圍的族人,情緒激動道︰“大乾早就亡了二十年!誰願意給那些余孽陪葬?我不過是做了你們所有人想干的事!”說著他使勁拍著自己的胸脯,大聲咆哮道︰“為了宗族延續,這個罵名我來背!”

    周氏族人登時語塞,許多人低下頭去。

    “廢話太多!”夏侯不敗不耐煩催促周思德道︰“趕緊把蕭成找出來!”

    “將軍放心,”事已至此,周思德索性咬牙道︰“小人已派人盯著他們了,這就帶將軍去拿人!”

    話音未落,周思德的兒子慌里慌張跑過來,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周思德面色大變,失聲叫道︰“不好,他們從密道逃走了!”

    “什麼?!”夏侯不敗那張萬載寒冰般的臉上,終于神情大變,探手捏住了周思德,爆喝道︰“趕緊指路!”

    周思德像雞崽一樣,被夏侯不敗拎在手中,一時呼吸困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伸手指了個方向!

    “追!”夏侯不敗一聲令下,就要率眾全速追過去!

    “哪里走?”周煌哪能放他們過去,身形一晃,便攔在夏侯不敗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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